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高嫁 作者:林遇 文案: 倪蔷如今的结局,是她主动靠近绛仍然,在他身上燃起希望造成的。 总结成两个字,就是“作死”。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高门难嫁,良人难寻! 大龄剩女vs多情大叔 究竟是谁,捕获了谁? 温馨提示: 1.此文又名《仍想结婚的女人》《风流楠竹内心不为人知的辛酸》《结婚不是我说了算》。 2.故事狗血淋漓,玻璃心慎入,考究党绕行,盗版商请手下留情晚三天来!跪谢! 3.不介意男二男三男N上位,当然楠竹还是作者最爱。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主角:倪蔷 ┃ 配角:绛仍然,白维奇 ┃ 其它: 编辑评价: 大龄剩女倪蔷希望能在三十岁之前将自己嫁出去,带着女人的虚荣和侥幸心理,她主动靠近花花公子绛仍然,逐渐在他身上燃起希望,却不曾料到,这个人带给她的却是此生万劫不复。爱情是相濡以沫,婚姻是柴米油盐,结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嫁入高门这条路布满荆棘,她究竟能否如愿?作品行文流畅,细腻且情节不乏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饱满,生动真实,塑造了一个充满个性的事业型女主,和一个魅力感爆棚的多情大叔,值得一读。 正文、第一章 葬礼 高铁在青州市站台停下,下车后就闻到一股难以适应的潮湿气息,广播提醒下车的乘客不要在站台停留。倪蔷顺着人流走向新修建的地下出口,拐出去,新墙之外,老旧的城壁生长出青色的苔藓。 正是江南梅雨季,落雨纷纷,细如牛毛。 下属余爱抱怨:“倒霉,生日这天竟然是老总的葬礼!” 倪蔷撑开伞,搁在肩头,“少说两句,小心老总幽魂在天上看着你。” “经理你讨厌,别吓我!”余爱拾起拳头娇嗔地挥打一下,小心望了眼头顶。 倪蔷浅浅一笑,转瞬之间,气氛又是凝重。 在停车场排队等车,两人坐上去,报了地点。 “师傅,到天宁寺。” 昨天接到的通知,要倪蔷代表酒店工作人员参加前酒店总经理白硕的葬礼,倪蔷带了今年刚到酒店工作的余爱,姑娘有些胆儿小迷信,昨天一晚上没睡好,坐在车上又打起了瞌睡。 沿途经过青州古道,青砖路颠簸不平,余爱几次被车子颠醒,干脆不睡了,和倪蔷对行程表。 “上午十点钟开始拜祭,中午设丧宴,下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倪蔷突然道:“带你来不是因为你刚进公司,是新人好欺负——你别埋怨我。” 余爱一愣,口不由心,“我没那意思……” “酒店今年新人多,我是看你机灵,知道自己争取机会。老白总虽然卸任了,曾经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今天葬礼上会有不少人来悼念,你自己掂量。我要留到晚上,你生日,想早点回去下午就可以走的。” 余爱脸上有些红,“我知道了……谢谢经理提拔。” “不客气。” 三十分钟后,出租车在位于郊区的天宁寺院外停下来。 天气不好,香火寥寥。 隐隐能听到院内诵经敲木鱼的声音,夹在簌簌的雨声中,更显庄严肃穆。 “老总的追悼会为什么在寺庙办?”余爱小声问。 “白家人信佛。” 倪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起裙摆,拾阶而上。 大雄殿前,穿僧袍的和尚闭上眼睛,在灵前念经超度,围在一旁的人们,均是穿着黑色西装礼服,连成一片,分列两侧,犹如两堵厚重的黑墙。 她身上的黑纱裙是去年在城南的名品店买的。黑色,同事说不吉利。 倪蔷一直压在柜底,从没想过今天会用上。 两人撑伞在最末端默然而立,随众人闭上眼睛,默哀。 余爱突然扯了下她的裙子,倪蔷睁开眼睛,有些不能及时适应眼前瞬间夺入的清明。 “经理,你看那个人……” 倪蔷眯眼,顺着余爱说的方向看过去—— 画面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孤立在细雨之中,短发蓬松,额前被雨打湿,幽深的眉眼,鼻梁挺拔,坚毅的脸庞却又白皙得让女人自愧不如…… 这人……竟然也在这里。 “他是谁?怎么自己站在那儿?”余爱猜度,“不会是老总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儿子吧?” 倪蔷看着绛仍然,工艺卓越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被他穿出了随性,在这肃然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只有胸前的金色胸章在雨中隐隐闪耀,稍显凄清之色。 她轻轻道:“老总儿子是站在最前面那个,也是以后我们的上司。” 余爱在人墙后面伸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片乌压压的背影。 无法,只好又指着雨中的男人,问:“那他呢?” 倪蔷若有所思,“他……你没看前几天的杂志?” “没有,上次被林经理骂过之后,我们都不敢在办公室看杂志了,我自己也不太爱买。” 倪蔷幽然收回目光,垂眸道:“他是……老白总的外甥,绛家排行老三的绛仍然。” “绛仍然!”余爱低呼一声,“原来他就是那个花名远扬的绛家三少!” “嘘……小声点儿。” 白家人撑伞到绛仍然身旁,宽大的伞沿遮住了他潮湿的面容,倪蔷看到他脚步换了方向,迈着稳健的步伐消失在人墙中。 在堰州,姓绛的人很少,叫绛仍然的就更是只有一个。 倪蔷还记得同事曾评价道:一个男人,35岁了还没有结婚,性取向如果正常,那么就一定是这个人或者他的父母有毛病。 绛家是堰州的名门望族。 绛仍然的父母——绛父绛马陆出身戎马之家,十五岁就随父母从军,身穿绿装五十年,至今仍是军界翘首。外人评价:其人刚正不阿,大方宽厚。今年六十有五,身材魁梧壮如牛。绛仍然的母亲白悦,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以前是搞科研的,建国后为国家科学事业做过不少贡献,就是在文.革期间,也是颇受重视的大家。绛夫人自小受过传统教育,成年后又接受了几年西方文化熏陶,见识了得。说起来,是纯正的大家闺秀,温雅端庄。 而绛仍然本人呢?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有一妹。俩哥哥一文一武,文的从政,武的从军,皆有建树。妹妹今年即将大学毕业,准备出国。而他,年轻的时候拿了家里的钱下海从商,搞投资,倒是稳赚不赔,自己一人也投出了一片家业。绛仍然本人又是英俊高大,长相颇为惹人。 前两年不知谁起名在堰州名贵圈中选四大美男,选出的四人分别是:绛家绛仍然、白家白维奇、伍家伍岑、王家王宇澄。为首的,就是绛仍然。 倪蔷对此嗤之以鼻:那几个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学人家未成年的孩子选什么四大美男,无药可救!而那些为了色相前仆后继的女人,更是不能放弃治疗! 外表上没问题,那这人不结婚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身体有毛病? ……倪蔷想,真是身体有毛病,也不会身边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换了。 悉数下来,绛仍然身边的女人,大到明星嫩模,商界精英,小到名媛闺秀,邻家碧玉。换那么多不是在昭告天下,说他不行? 正文、第二章 闯入 雨渐渐小去,水珠顺着卦络滴在脚前。 天宁寺的木雕古朴瑰丽,鬼斧神工,宝殿内金碧辉煌,气派辉煌。 白硕的遗体停驻在殿前,西装革履,模样似是睡着了一般,面容安详地接受着众人的告别。 倪蔷随队伍徐徐走近他,一眼便瞥见白硕腕上带着的檀木佛珠,鼻头酸涩。 这种感觉,是连昨日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都不曾出现过的。 人群渐退,倪蔷走上前来,将手里的白色菊花放在白硕胸前。 白硕是个工作狂,事业上从来一丝不苟,对他所管理的千岛酒店更是倾注了所有心血。突发心脏病之时,正是深夜,他还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最近的招标计划,事发半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已是无力回天。第二日酒店照常运行,酒店最中心的力量,却在那短促的一瞬已经离开人世……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令人恍然不及。 倪蔷后退了一步,对他深深鞠躬,掩藏在心底的悲伤顺着血液窜到头顶。 余爱在她旁边,紧跟着也完成了告别仪式,倪蔷这才直起身子,和余爱一同离去。 白硕的夫人在灵前,倪蔷轻道了声:“白夫人……节哀。” 白夫人垂着头,机械地应着。 悲痛让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一时间又老了将近十岁,她的脸庞变得不再透明白皙,就算是上了厚厚的妆也遮盖不住眼底的青色。 倪蔷无法再说其他,移了步子,到白硕的儿子白维奇面前。 白维奇个头很高,挺拔的西装,衣领整齐锋利,胸前缀一朵百花。 倪蔷抬头看了他一眼,“白总,酒店的员工情绪尚且平稳,大家等待着您来接替老白总的职务。” 白维奇淡淡看着她,“辛苦倪经理了。” “这是我该做的。”倪蔷态度谦虚,继而介绍说,“这位是前厅部的新成员余爱,也是上个月老白总亲自面试通过的员工。” 余爱分外乖顺地向白维奇问好,顺便道了句“节哀顺变”。 白维奇面上仍是淡淡,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与余爱握手之后,却是深看了倪蔷一眼:“倪经理,家父生前,多谢倪经理的悉心照料。” 倪蔷顿了顿,垂眸道:“老白总算是我的恩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过去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没能在老白总过世之前陪着他,我很遗憾。” 白维奇唇畔勾起一抹莫名的笑,与她点点头。 这男人生的皮相好,三十而立,身材匀称,眉目端正,眼窝深邃,笑起来却显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倪蔷有些促狭,再寒暄几句,转身离去时,竟还能感觉白维奇目光定在她身上不离去。 余爱在倪蔷耳边八卦,“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白公子了,原来长那样儿。” 大殿外安排了来宾休息的地方,两侧是地藏殿和观音殿,倪蔷立在地藏殿前,“不长那样长什么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都是人样。” 余爱笑,“可有的人鼻子是扁的,眼睛是斜的,白公子是端端正正的,模样英俊——这就是堰州四大美男之一?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个绛仍然长什么样,刚刚在雨中那么远,我都没看清。” 倪蔷没说话。 余爱又道:“白公子有点儿冷。” “冷?你给他加件衣服去。”倪蔷说着,往地藏殿内走。 余爱跟上她的步子,哭笑不得,“我说的不是那个‘冷’,经理你太幽默了!你没觉得么?小白总姿态很高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相处。” 倪蔷道:“他到酒店处在高位,到时候恐怕你不用和他怎么相处。” “也不是呀,老白总在世的时候,就经常下部门关怀下属,人那么好……哎,52岁,还是男人的好年华呢,就这么走了……”余爱说着,有些难过,“我听林经理说,经理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就是老白总亲自带的,他走了,你也是难过的吧?” 倪蔷顿了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朝对面的地藏菩萨作揖。余爱听不到她的回复,看她闭着眼睛作揖,也给跟着鞠了一躬,许久后才见倪蔷直起身子,道:“我们出去吧。” 落雨时而缓时而急,染上额前发梢。 丧宴上,余爱忙于寻找绛仍然的身影,又一边与到场的人混脸熟,倒不似来之前紧张了,丧宴过后,也不提回去的事。可直到最后也没再找到绛仍然的身影,她有些失落。 天色将晚,宾客散去了大半,最后一拨客人向白家人道别,送人的是白夫人的秘书和家里的几个远亲。白夫人悲伤过度,身体抱恙,白维奇正在母亲跟前伺候。 众人理解,道别后纷纷散去。 白硕的一生,就此化作一潭白灰,由家人带回,葬在已经安排好的墓地,从此与土为伴…… 倪蔷和余爱和来时一样,打车到车站,买了回程的票。时间不算赶,中间尚有一个小时的等候时间。两人在候车厅聊了会儿,觉得有些饿了,余爱说她去买点吃的。回去的路途不远,可也得填饱肚子。 倪蔷坐在座位上用手机看邮件,等她。 没过一会儿,却听到前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女人语气有些急,“我自己开车能回去!” 她身旁的男人,声音却是低沉温润,透着几分慵懒,不疾不徐地说:“天快黑了,你自己开车上高速危险。”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说是女人,其实更像是个小女孩。 那姑娘面容清丽,穿着黑色小礼裙,手拿贝雷帽,褐色的卷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小脸尖俏,涂抹的殷红的嘴巴一张一合伶俐无比。 背对着倪蔷的男人身材挺拔,肩膀宽阔,被那姑娘说得叉腰扶额,直叹息。 “……我还有事。” “胡说八道!你根本不是有事儿!”女孩不依不饶,“不想回家就说不想回,还找什么借口!你不和我一起回去,我今天就不上这个车!我干脆睡在这里好了!” 男人无奈,“安安你就不能听话点儿?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女孩拉着他往售票处去,“那你跟我一起买高铁票吧,我们一起回去……”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倪蔷猜想,大概是那男人妥协了吧。 莫名,她今日凝重的心情在这一刻稍稍有些缓和,唇间也不觉得漾起一抹笑。 余爱买来东西,两人吃完,开始检票了。 七点三十分的车,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到家八点半准点。 余爱坐下来又睡着了,回时的一等座比去时的二等座要舒服得多,车厢里人也少,安静得只能听到轨道摩擦的声音。倪蔷坐躺下来却怎么也不能入睡,脑袋里纷繁杂乱。 浑浑噩噩听到报站的声音,离堰州还有一个大站的距离,十多分钟后到。 倪蔷起身做了个伸展运动,一边拿皮包去洗手间,一边和母亲杜若通电话。 杜若说为她留了晚饭。晚上有牌局,母亲到大姨家去,定是要通宵,倪父今晚受毕业生邀请参加聚餐。杜若知道女儿最近工作忙,上司刚刚去世,心情也不好,叮嘱她回家吃过饭就赶紧洗漱休息。 倪蔷说好,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皮包里,先对着镜子擦了擦唇上的口红,才去坐马桶,可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的门不知为何突然打开—— 宽敞的空间一瞬间暴漏无疑,倪蔷大惊之下,脑袋变得一片空白!门外的人也像是被吓到了,站立着不动弹! 三秒钟后,倪蔷反应过来,急忙拢上裙子,“关上门呀!” 额间的汗密密麻麻的冒出来,以至于她看都没看清门外的人,就忙跑去推门,可那拉门怎么也推不动,这时候她才轰然想起来,她进来时忘了按锁门键!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男人看了眼身旁,竟然迅速迈步走进来,将倪蔷往里一推,再动作流畅地按上了锁门键! “你……啊——” 29年来,倪蔷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丢人的时刻! 男人在她爆发出尖叫声之前及时捂住她的嘴巴,侧脸看着门口,调侃道:“门外有人经过,你不会想让整个车厢的人都知道这儿有个上厕所没锁门的小姐吧?” “你……”倪蔷的声音在男人的手掌之下闷闷的发不出来,脸颊憋得通红。 这种情况,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羞愤之余是惊恐,听到男人调笑的声音,她的胸腔剧烈起伏,充满戒备地盯着男人的侧颜。 谁也不能保证他究竟是误闯,还是原本就是个危险分子! 可当看到他缓缓转过头来,倪蔷睁大了眼睛,原本要去做抗争的双手,急忙放下来先把自己的裙子整理好—— 眼前的人眯眼打量了她一眼,也是诧异,手掌不觉松下来,扬眉道:“倪小姐?” 倪蔷眼睛睁得圆圆的,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脑袋里冒出了《源代码》里的片段——列车,爆炸吧! 她实在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带着笑意、俊眉轻扬的男人! 正文、第三章 奴性 双手捂住脸,她却没办法捂住耳朵,没办法隔去头顶绛仍然爆发的大笑。 “竟然是你——哦,倪小姐是刚刚参加完你们白总的葬礼,这是要回堰州吧?” 他这是寒暄?还是揶揄? 倪蔷在那零点一秒的时间里揣度之后,缓缓放下双手,正了神色,甚至挂上了在她酒店工作时职业化的笑容,道:“是的绛先生,您也是要回堰州么?” 绛仍然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仍是忍不住笑,“这种见面方式有些独特,不过真是比在酒店和倪小姐碰面的时候要有趣得多。” 倪蔷心里骂了句:有你妹的趣! 面上尴尬,“失礼了……我、我进来时忘了按锁门键……” 绛仍然了然,“嗯,确实有不少人会有这样的失误。” 他语调浅浅,虽没了调侃的意味,可还是让倪蔷觉得不舒服,毕竟,丢脸的那个人是她! 而她的态度竟然由刚刚的羞愤,变成了“羞愧”? 不可思议。 她垂头,看着绛仍然的白衬衣,纽扣精巧别致,质量上乘,包裹着里面喷薄欲发的胸肌,上面还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抹上的水迹…… 倪蔷脸上已是红遍了,这会儿再次升温,不能更红。 再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薄荷香,心跳几乎不受控制了! 绛仍然算是酒店的“常客”。 原因有二:他朋友多,经常在酒店定酒席房间办PA,偶尔由他带领,几天几夜地在酒店玩,倪蔷接待过几次。其二,他是酒店的股东之一。 以前,大概每隔半个月,绛仍然就会到酒店来一趟,住一晚,白天在酒店餐厅吃饭。 一来二去,倪蔷也能和他打上几次照面,只是,不熟。 最近的两个月绛仍然没来过,听说他去了香港。 绛仍然看着门口道:“得,一时冲动跑进来,这会儿倒是不好出去了。” 他进来时的本意就是为了能迅速把门关上,不让外面经过的人看到他和倪蔷之间的尴尬,可现在,他们两人双双走出去,不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绛仍然想了想,自嘲的笑起来,心想,他什么时候怕过被人想入非非? “要不然你先出去,我等到站了再说?”他建议。 “这怎么好意思……” “总要有个走出去的法子,你说是吧?”绛仍然一笑,把开门劝让给了她。 奴性—— 倪蔷忐忑回到座位上时,终于想到了她在绛仍然面前态度转变的原因了。 因为这人是酒店的贵宾又是股东,所以她下意识的放低了姿态,把所有的错和退让自己承担,以至于当那人先让一步时,倒让她觉得受宠若惊了。 过后,才发现自己的蠢笨和虚势! 广播放送,列车已进入堰州市,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倪蔷看到绛仍然从洗手间内走出来。衬衣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 他坐在前面一个车厢,走前,回头看了眼倪蔷。 倪蔷对他点点头,又急忙转过头去看窗外,绛仍然不由莞尔。 女人脸上红晕已退,变成透明的白,眉眼清秀,五官并不是很出众,却胜在一对眼睛明亮耀眼,嘴巴丰润饱满,组合在一起,也是耐看。 他以前倒是没发现。只知道千岛酒店里有个能干的前厅部经理,颇受白硕重视。 想一想,伍岑好像说过,这人长了一对会勾人的眼睛和一张想让人吻上去的唇…… 他抬手,仿佛手心还留有她唇上的温度…… “三哥!”妹妹绛嫮(hu)叫他,“你怎么这么久?要下车了,我以为你偷偷跑了!” 绛仍然转身回去,安抚她,“遇到点事儿,走吧安安,准备下车。” 停靠时,余爱也醒过来。 倪蔷坐了一会儿,才和余爱一起下车,四下看过去,站台空空,绛仍然已经走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褶皱凌乱,被她在里面拽得不成形状了。 余爱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下车后和男朋友打电话,然后问她,“经理,我男朋友来接我,他开车来的,我们可以送你回家!” 倪蔷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家离车站不远,做地铁就行。明天见。” 倪蔷把之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过去,余爱诧异,感动不已。 到家,屋里黑漆漆。 倪蔷看到桌子上倒扣着的盘子,里面是杜若留给她的饭菜,这样盖着还是凉了个透,她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拿出来,吃几口就没了胃口。 洗过澡,听到父亲倪青云回来了,带着酒气,看样子也喝了不少,走路颠三倒四,和倪蔷才说几句话就歪在沙发上拉不起来。 倪蔷叹口气,把屋里的薄被拿出来给他盖上,调好客厅的空调温度,才回自己房间睡觉。 第二天七点钟准时起床,倪青云还在外面鼾声如雷,杜若也没回来。 倪蔷自己简单的准备了早点,吃过后上班,路上就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倪蔷,你来了么?你的朋友一直坐在酒店大厅不走,你快来帮忙劝一劝吧!” 倪蔷到了酒店把车停好,就蹬着高跟鞋从停车场一路去了前厅,一眼看到了接待处,张佳佳舒服的坐在意大利工艺定做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在键盘上敲字。 这会儿前厅人不多,一张三人沙发被她一人霸占着,旁边站着的就是倪蔷的同事,也是刚刚打电话给她的林古华。 见她过来,林古华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 “倪蔷呀,小白总马上就要来了,这里要清场,帮我劝劝你朋友吧!” 倪蔷看林古华为难的样子,大概明白了始终。 张佳佳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林古华要是跟她说一会儿酒店新上司要来,需要她配合让一下位置,她肯定不会赖着不走,想是最初有人对她态度不善,才让她上了脾气。 倪蔷把林古华打发回岗位上,对张佳佳说:“佳佳,过来跟我去楼上餐厅。” 张佳佳抬眼,二话没说,把东西收拾一通后,跟着她上楼。 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你之后,倪蔷把菜单给她,“今天新任总经理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捣什么乱呀?” 张佳佳撇嘴,“我捣乱?要不是我刚来,还没坐下来,你们酒店那个前台就一脸‘怎么又是你’的表情!我才不坐那儿烦人呢!瞧你们这些做服务业的,都是人前面像狗,人后面似虎,你同事在背后说我蹭你们酒店的免费WIFI和早餐,她怎么不敢把我赶出去呀?” 倪蔷解释,“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你今天就在这里写东西吧。” 张佳佳的职业,说的好听,是作家,说的难听点儿,是码字工。 她的名字,和现今微博当红作家张×佳一样,却没有人家那样的名气。 张佳佳说:我这辈子出名算是难了,这世界上怎么能有两个张×佳?那个张×佳今年34岁,我今年27,就是因为晚出生了7年,才会被他抢占先机!要不然我去改个名字吧? 倪蔷说:你干脆把性别也改了吧! 别人写书一本赚百万,两年三本出,声名远扬,她写书一本几万块,三年出一本,勉强糊口。 现在转战杂志专栏,算是才小有名气。而这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因为酒店设备好,环境佳,还提供免费早餐水果沙拉,张佳佳经常过来利用这里进行创作,倪蔷早就习惯。 她劝道:“就跟你码字一样,我们也要养家糊口。你放心点吧,这顿早餐我请。” 张佳佳这才痛快些,却一看菜单,又皱起眉头,“说是老虎真是老虎,吃人都不吐骨头,这个什么生煎包,是怎么做的?一份要88?” 倪蔷道:“你就点吧,吃多少都算我的。” 她咧嘴一笑,大方挥手。 一份生煎包,一笼水晶饺,一碗艇仔粥,最后叫了一壶乌龙茶。完事了。 点完后张佳佳问:“你昨天去参加白硕的葬礼了?” 倪蔷应一声“恩”。 “看见他害怕么?” 倪蔷抬眼,说:“害怕什么,他躺在那儿跟睡着了似的。” 先上了一份送的水果拼盘,张佳佳嘴巴里“咯嘣咯嘣”的咬着苹果块,“可惜吧?白硕这人呢,其实不错,就是有点短命。” 倪蔷拖着下巴,想的有点儿远,她轻轻说道:“昨天我去的时候,看到白硕手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六年前我刚到酒店工作时,我们一起去西安出差,他在当地有名的寺院求的。昨天我站在地藏菩萨面前,就想到白硕以前说过的话。你知道么?他这人一直深信人死后都是要下地狱的,不管多好的人,身上都背负着要偿还的债,包括他也是。” 张佳佳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笑道:“别说,白硕的思想境界真不是常人能比的。只可惜他年纪大了点儿,又是有妻有儿,再年轻个二十岁,身体好点别这么早死,你也不用愁嫁不出去了!” 正文、第四章 上司 这话似乎说到了倪蔷的敏感点,她脸色沉下来。 张佳佳立刻举手投降,顺势扔进嘴巴里一块苹果,一边嚼一边说:“我的错!死者已矣,我不该说这些有的没的。原谅我行么?” 倪蔷瞪了她一眼,知道她的性格——说话从不过心。 她总是忍不住怀疑,张佳佳一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怎么性格这么糙汉子? 张佳佳又问她:“我听说你妈又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见了么?” 她缓和了下,说:“还没见,见不见有什么区别,我妈相人眼光不差,可我现在有点儿怕。” “怕什么?” 她叹息道:“时光熬白发,孤意却难平。” 张佳佳嗤一声,“矫情!” 张佳佳走接地气的写实派风格,鄙视矫情地无病呻吟。 “那你也得去见呀!” 倪蔷点头。 倪蔷今年29,十二月份的生日,距离三十岁还有半年时间。 现在,还是未婚,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其实她条件不差,五星级酒店的前厅部经理,高薪待遇。一年前买了新东区的小型高层公寓,还有辆车。人长得也不丑,五官端正,性格稍显内敛。 按说谈婚论嫁是早就要开始的事了,早前也有过几个考虑中的结婚对象,却因各种原因告吹,落得单身至今。 现实与电视剧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在电视剧中,春光明媚的爱恋始于最初的砰然心中,婚姻是最好的结局。现实中,婚姻才是生活的序幕,往后,结局未知。 倪蔷曾经幻想电视剧里的美好结局,现在她仍是向往那份未知。 嫁人,是大部分女人的梦想。倪蔷并不例外。 “我妈已经跟人约好时间了,说是下周末,地点让我约——我约?我还真不知道约在哪儿好。”倪蔷漫不经心道,“我妈说那人家庭条件一般,单亲,没了妈妈,不过他爸是大学老师,在团委办公室工作,他毕业的时候就考了公务员,但是没去面试竞岗,跑去跟朋友创业,开了家巴西特色烤肉店,生意倒是不错。反正是正经人家,很合我妈的心意。前几天她跟那介绍人说,干脆就让我去那人的烤肉店,一边吃一边聊得了,我真是……想想两个人坐在一起对着一桌子的烤肉相亲……这也,太搞笑了。” 张佳佳笑得前仰后合,“我阿姨太有创意了,我觉得很不错呀!俩人上几盘肉,烧壶酒,你一杯,我一杯——哈哈哈多带劲儿呀!这样感情也增进的快!” 倪蔷嫌弃得不想正眼看她,“你瞎乐什么,那叫相亲呀?再说了,我是那种能跟人一见面就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的人?” 张佳佳撇嘴,“行了吧!那就走你的小资风,约个档次高点儿的西餐厅,或者不吃饭,喝喝咖啡茶什么的也行呀。” 倪蔷继续拖下巴,“我都麻木了……” 张佳佳拍拍她的肩头,“顺其自然吧,说不定这个能让你怦然心动了呢。” 怦然心动? 难上青天! 安顿好张佳佳,倪蔷回到工作岗位上。 看时间,九点钟差一刻,还有十五分钟白维奇到酒店,下面已经准备齐全,一个不少。她加入行列。 等待并不漫长,白维奇比预想的还要早到十分钟,白夫人也来了,穿着黑白色拼贴软呢连衣裙,模样仍是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之中。 白维奇见到倪蔷,轻轻点头致意,一秒钟也没在她身上多停留。态度与昨日大相径庭,完全的公式化。 这让倪蔷放心下来。 外人都说白家父子之间关系不和,才使得儿子白维奇外走海外。如今看来,子承父业,白维奇还是比较靠谱的。 白家母子到酒店,一来是带了白硕的遗嘱,二来,是为了酒店新开发的项目做商讨研究。 倪蔷组织安排到场人员的接待问题,会议开始后,她去忙自己的工作。结果,没多久就听说会议室那里乱套了! 怎么了?吵起来了! “谁跟谁吵?”倪蔷接到电话,问前来寻她的白维奇的秘书。 秘书说:“白总和一些支持项目建设的股东吵起来了!” 倪蔷有些不解,“你说什么?白总和支持项目建设的股东吵?这是什么意思?白总他难道不支持?” 秘书忙解释:“对呀,老白总之前准备在A4区做休闲娱乐区,建亲子游乐场,这个事之前就提上议程了,也算是老白总的遗愿,可现在小白总说他不同意——酒店怎么能做游乐场?有部分股东跟着提出了以前提议过的做酒店配置升级,这个白总倒是觉得好!结果支持游乐场的股东就说白总没良心,不继承老白总的遗愿,骂小白总是白眼儿狼——这就吵起来了!” 倪蔷快步到会议室门前,透过门板能听到里面一浪高过一浪的争吵声,她却是顿住,挪不动脚步。 秘书疑惑,“倪经理,你不进去么?” 进去?她有什么立场进去? 白硕在的时候她是协助白硕做决策的人,秘书找她来也是因为白硕的这个项目她有参与,里面的股东也大部分跟她关系不错,可是现在,里面那个坐在首位上的是白维奇,不是白硕! 白硕已去,董事长一职暂由妻子池夏接替。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管理这座有了70年历史的酒店,结果可想而知。 母亲软弱,必又儿子撑起天下…… 倪蔷站了一会儿,打了退堂鼓。 依她看,这个争执只是开始,不会那么轻易就结束。 过了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面“轰”得一声拉开,白维奇从里面大步迈出来,气势汹汹。 这次,看都没看倪蔷一眼! 倪蔷听到他身后的骂声:“吃了几年洋墨水,就敢忘你姓什么了是吧?!你给我记住了!你爹姓白,你也姓白!你坐在你爹的位置上,就该把你爹留下来的事做好!翅膀硬了就想飞,还搞独.裁.专.政?想都别想!” 骂人的正是与白硕交好的老股东吴承越。 白夫人池夏坐在里面,面容严峻,不说一句话。 倪蔷打电话通知部分人员,认真接待留下来的股东。池夏在会议室坐了会儿,秘书小声告诉倪蔷,“白夫人的立场没有偏向谁,她是挺为难的,也不熟悉酒店操作……” 倪蔷看池夏一直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不由替她心酸,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已故的丈夫,谁心里都没主意。 没多久,池夏从座位上站起来,到倪蔷面前说:“倪经理是吧?” “是,白夫人,已经替您安排好了休息室。” 池夏摇摇头,“你带我上去,看看你们老白总的办公室吧……” 雨霁天青,阳光撒下,露台上金光闪耀。倪蔷立在池夏身旁一动不动。 这间明亮而宽敞的办公室被清扫人员打扫的一尘不染,屋内的摆设仍是白硕还在世时的模样,颜色深沉的桌台,电脑前的文件页脚折起,旁边隔着一本那日白硕翻看的财经报刊。 真是……生怕人不能触景生情! 池夏捻起桌面上的杂志,眼泪便是汹涌。 倪蔷别过脸去,悄然移向门口,在外面,将办公室的门轻轻扣上…… 转身之时,却见白维奇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正对着门,看着她一言不发。 倪蔷着实被吓了一跳!回神后忙向他打招呼:“白总好……” 白维奇却仍是不语,幽深的双眸里面像是盛了两汪深泉,看不到底。 白维奇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与白硕办公室同层,明亮的走廊,一处在南,一处在北,北面的光线却也不差,只是稍小一些,是倪蔷亲自主持整理的。 倪蔷不知道白维奇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更不知道他在这里默不出声的用意是什么。她只是礼貌道:“白夫人正在老白的办公室内,您找她?” 白维奇眉梢微动,轻轻挑起:“不,我找你。” 倪蔷面上波澜不动,“您有什么吩咐么?” 白维奇双手插兜,离开身后的墙壁,忻长的身子立在她跟前,张口便问:“亲自游乐场那个项目,倪经理也有参与?” 倪蔷暗衬他总要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是在这种地方,以一种非正式的形式—— 她老实道:“是的白总,那个项目,我有参与。” 白维奇看着她,“那你,什么意见?” 倪蔷想了想,对白维奇的这种举动百思不解,末了正色说:“实不相瞒,老白总的这个计划在构想初期,我就已经参与到里面了。” 白维奇眸色变得愈加深沉,“甚至,很多意见都是你提出的?” “是的……”倪蔷敛眸,咽了口气看着他,模样诚恳,“这个项目,是老白总用了两年时间准备的,我想如果他还健在,一定会坚持下去,而现在,也有很多人希望您能来完成他的遗愿——” “倪经理!”白维奇冷酷打断她的话,蹙眉紧盯着她说,“身为酒店人,你的觉悟就是如此?看来,很多人都高估了你呀!” 正文、第五章 揭穿 “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维奇的质问是对她的能力的明确否定,这让已经在酒店工作了六年之久的倪蔷觉得分外觉委屈。 “白总,我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难道我支持老白总的项目建设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白维奇笑一笑,语气冷冽,凑近她的耳旁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白都走了,你再怎么讨好,他也看不到呀!” 倪蔷身体颤了颤,耳旁他说话的声音经久不散,如一阵阵寒风刮过。 等她反应过来,白维奇离开她,神情里饱含的满满轻蔑之意倪蔷能清楚的看出来。 “我知道你在我父亲身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白维奇乜眼,转而在倪蔷脸上打量,“你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倒是挺让人省事,只要给了你想要的,金钱和地位,就够了吧?” 倪蔷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白总,我不知道您是不是真的有心在羞辱,但我必须提醒您,您这一番话让我很不舒服!” 白维奇嗤笑一声,抬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只钢笔,在手里转着:“需要我再把话说明白些?倪经理,这是在我父亲的遗物里找到的,一只钢笔,做工精良,上面却刻着你的名字,笔法也是出自我父亲之手,看样子是他亲自刻上去的,这东西的存在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白维奇话中的意图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那只黑色烤漆钢笔的存在,是她二十五岁生日时,白硕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年份时间都在标签里写的清清楚楚。倪蔷永远不会忘记! 那时她刚刚入职酒店工作一年多,能在生日的时候收到酒店大BOSS的祝福已是莫大的荣耀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份名贵而意义非凡的礼物。 倪蔷受宠若惊,带着感恩和忐忑收下这份礼物,对白硕的感情也正是因为这只钢笔发生了错变…… 40多岁的男人于一个初入社会的年轻女孩儿来说,是一个高大的存在。 他们有学识,有人生经历,有对世事的独到看法,他们可以给年轻女人所不能得到的东西—— 是什么? 白维奇说的对,是金钱和荣耀。 而这两样东西,正是23岁的倪蔷最需要的。 倪蔷生活在普通而略显保守的家庭。 父母都是教师,彼此关系融洽,相敬如宾。倪蔷从小接受着最传统的教育,上学什么的按部就班,小升初,初升高,到大学,从学习到为人处世,都深受父母的影响,连谈恋爱都是中规中矩,一开始就奔着结婚去的,(虽然后来还是分手了)。同时作为家中独女,她也算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人。总得来说,一路无风无浪,恣意顺畅。 从某些方面来说,无风便是顺。 亲戚眼中的倪蔷,是品学兼优的好姑娘,是受命运眷顾的幸运儿。 和美的家庭、能拿上台面的学历、端庄的长相,这样的她在身边人之中是值得令人艳羡的。艳羡之时,也在等着看她何时将运气用完。 很不幸的是,倪蔷在大学毕业后,似乎就真的将前22年的好运气用得差不多了。 先是和大学恋爱的男朋友分手,而后在工作上屡次碰壁,好学历成了废纸一张。最伤心的不是失恋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是回家后收到一众亲戚表面关心实则来看笑话的“慰问”和父母无声的包容。 毕业一年后,倪蔷通过关系去了千岛酒店,最能利用的便是她那时的青春,所以获得了一个酒店前厅部接待的职务。 第一次见到白硕是她刚进公司一个星期后的员工大会上,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白硕对着上百名工作人员说:“人活在世上,最难过的事情有三件,一是亲人分离,二是饿肚受寒,三是被曾经羡慕你的人嘲笑!” 倪蔷听到这话,胸口闷得要喘不过来气。 会后她想起自己当初上大学,乃至即将毕业时的“雄心壮志”。 很简单的要求。她希望有份稳定的工作,可以让她养父母,养自己,再有就是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结婚,无关爱情。一切稳定,就是最好的。 而她的“稳定”和别人的稳定,区别大概就在于,是找个有钱有貌有身家的男人还是找个一般的男人结婚,是需要月薪三五千的工作还是月薪万儿八千的工作。 毫无疑问,她所希望的“稳定”,标准并不低。 如果她想达到这样的标准,此刻,就必须隐忍,一步一步往上爬! 那之后,倪蔷有了一次和白硕近距离的接触。 白硕到前厅部查看工作时,倪蔷为他送上了一杯咖啡。 他喝上一口,抬头看她,蹙眉问:“新人?” 倪蔷略有忐忑,垂首道:“是的白总。” 白硕点头,放下咖啡杯,“嗯……下次注意了,咖啡里放两块儿糖,太苦了。” 倪蔷顿了顿,没有应,白硕问她:“怎么了?” 她犹豫了很久,说:“陈经理说,您血糖高,所以我……” 声音渐弱。 白硕听了先是一愣,而后爽朗一笑,“这样啊,嗯,所以我并不是很经常喝咖啡,茶倒是多,你可以到我办公室拿一些碧螺春在前厅部备着,下次我来,就别泡咖啡了!” 第二天,倪蔷到白硕的办公室拿茶叶,(白硕那话是对她说的,除了她别人也不敢去拿),白硕在桌面工作,看到她,立刻就认出了,笑容浅浅道:“来酒店多久了?” 倪蔷道:“还未满一个月。” “还是试用期?” “嗯……要试用三个月。” 白硕颔首说:“麻烦帮我泡一杯茶,谢谢。” 白硕的办公室有专门的茶具,倪蔷应了一声,揣着砰砰直跳地心到茶台前,坐下来。洗杯,烧水,放茶叶,注水,水放七分满,碧螺春收水,如雪花般纷纷落入杯中,翻滚,腾起…… 白硕放下手里的工作,看倪蔷一步一步冲泡茶叶,动作略显不自在。 冲泡好了,倪蔷将茶端过来给他,他喝一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以前泡过?” 倪蔷讪讪道:“没有,我父亲喝茶,但不喝这样好的茶,泡茶也没这么讲究……” 白硕笑着点头,“看出来了,是昨天下了功夫,现学现卖的吧?步骤倒是一点儿没错。你人很诚实,还是个仔细人,适合在前厅部工作。” 这样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倪蔷当时并没有听出有别的深意。 三个月后,她通过试用期,成为正式接待员,却在一个月后,被白硕点名随同到外地出差。一年后,她先后在预定处和商务中心,从接待员升到主管。到现在,已是从客房经理做到前厅部经理。这一切,即便糅杂了她的努力,似乎也显得太过顺利了。 倪蔷感谢白硕,在她以为好运气即将用完的时候,替她将幸运女神挽留住了。 对于她和白硕之间存在暧昧关系这件事,倪蔷无从辩驳。 她的心虚让白维奇更是轻视。 男人对女人产生好感,并不是一件错事,错的是,那个男人是白硕。 平心而论,在同龄人中,白硕是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许是因为有钱,他平时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完全不像半百之人,穿上西装,身形仍是挺拔。性情又是温和,说话时语气缓缓让人很舒服。 白硕对她好,倪蔷知道。 他却也不是对所有员工或者有那么几分姿色的女员工好的,倪蔷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是哪点吸引了他,她只知道,这六年来,他对她的好,与对任何人的好都不太一样。 只可惜,他是有妻有儿的人。而现在,他儿子正站在倪蔷对面,接替他,成为她的上司,并且,正在揭穿她与白硕之间从未说破的关系! 白维奇看着手里的钢笔,牵起嘴角说:“我不知道我父亲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执着于修建亲子游乐场,但既然现在,是我在酒店主持工作,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按照我的方式去经营酒店。” 说罢,他恶狠狠地盯住倪蔷,“哦,忘了告诉你,我父亲的遗嘱里并没有提到你……至于你的工作能力,我会亲自考察!” 池夏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在打电话。 倪蔷还在慌神,望着白维奇一动不动。 池夏看到儿子,楞了一下后对电话里的人说:“我知道你是哄我开心,这家里也就数你老三嘴甜,我没事了,时间长了心情会缓和的……吃饭?好呀,过两天我们一起吃饭……在哪儿都行,你选吧,我准备回家了,你有空就可以过来看我……嗯,先这样,挂了啊。” 挂了电话池夏对儿子道:“是绛家的三小子打来的电话,安慰我来着。你怎么来这里了?” 池夏不解地看了倪蔷一眼。 白维奇凉凉开口:“我来找倪经理说几句话。” “说什么话?” “工作上的,已经说完了。”他揽住池夏的肩膀,“走吧妈,我叫人送你回家。” 池夏回头对倪蔷说:“倪经理,像以前对老白一样,以后你也多帮着点儿维奇……辛苦你了。” 像是被人猛的打了一拳,倪蔷身形不可察觉的晃了晃,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只听到白维奇似笑非笑道:“她会的,我们走吧……” 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白家母子的背影。 正文、第六章 相亲 下午六点钟下班时,倪蔷无精打采地走出酒店。 张佳佳同她一起回家,追问她。这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张佳佳表面大大咧咧,心思却也细腻,倪蔷有哪怕一点的不对劲儿,都能被她的火眼金睛收入眼底。 “怎么了?今天工作不顺利?” 倪蔷叹了口说:“顺,顺到令人发指。” 她将上午白维奇在办公室外对她说的话向张佳佳转述了一遍,张佳佳做惊恐状,叫道:“这个白维奇心理变态吧!你和白硕之间,就算他有那心,你们之间也没有真的怎么样呀!”说完她停了一下,“……是真的没怎么样吧?” 倪蔷瞪她:“当然没!你当我是什么人呀!那支钢笔,我当时是收下了,可是后来想想,总觉得不合适,就找个机会还给了他。我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 “对嘛!这些没有的事白维奇还计较什么!”张佳佳立刻在自己闺蜜身边坚守阵地,“白硕人都不在了,他还说这些话,他什么意思?” 倪蔷开车,遇红灯,车子跟着前面的长龙停下来,“白维奇这个人性格有些极端,也许他觉得这是他们家的一个污点,不把我弄走他心里不痛快,又或者是因为他父亲主张的那个项目,我站在他的对立面,这让他很不快。” 张佳佳沉默了会儿,“那他以后会不会找你麻烦?” 倪蔷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会吧,但我也不是白在酒店工作这么多年的,他才来多久?” 这样傲慢的话,倪蔷也只有在张佳佳面前说,她心里还是没底的,毕竟,白维奇所在的位置,注定压她一级。 第二天倪蔷到酒店,工作正常进行,只是关于项目建设的事情,还是没有落实。 办公室里的人午休时说到这个事意见不一,林古华说:“老白总人已去,这个烂摊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收,说实在话,我并不觉得咱们酒店有必要建什么游乐场,这不是酒店该做的事呀,就连南中海的度假村也没说将娱乐设施作为主要开发项目的,老白总到底是为了什么?” 余爱道:“是呀,说起来,做酒店配置升级,倒是挺符合酒店营销的。我听说上次咱们的配置升级还是在两年前吧?” “没两年,一年零七个月。”倪蔷走过去接道。 余爱忙正了身子,说:“倪经理来倒咖啡?果然还是倪经理记性好,这么精准的时间” 倪蔷把杯子搁到咖啡机上,“那次大调整,我正接任前厅部经理这个职位,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余爱嘿嘿一笑,“难怪了。” 林古华顺手把接好咖啡的杯子递给倪蔷,问她:“你总是站在老白总那边,现在呢?你还是支持建亲子游乐场的?” 倪蔷沉默。 林古华说:“我们这些都是跟着上面人的决策走的,反正我觉得吧,这个小白总还是挺不好惹的,瞧他跟股东掐架的样子,一点退让的余地都没有!” “可不是么,我也注意到了!”余爱在旁边添油加醋。 倪蔷端着咖啡杯,幽幽道:“老白总想要建游乐场是有原因的,股东也有支持的理由,我们插不上手,再看吧。” 林古华点头,抑制不住八卦的心,唏嘘道:“要我说建游乐场这事儿还是悬,本身从利益上来说,这不是酒店的当务之急,再者,听说小白总以前和老白总关系就不好,年纪轻轻抛下父母自己到美国闯荡了,要不是老白总突然出事,还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呢!要他真的子承父业?难!” 下午会上,倪蔷和白维奇碰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倪蔷也懒得去招惹他。 自从昨晚张佳佳坐在她耳边骂了一晚上白维奇心理变态后,倪蔷回想了一下白维奇看她的眼神,突然觉得,他好像是有些像心理变态…… 晚上回家,杜若破天荒的没有出去打牌,早早地就回来了。 倪蔷回到家就闻到一室的饭菜香味。馋坏了。洗过手就跑过去拿手捏了块儿拔丝地瓜。 “嗯!甜!” 杜若过来拿筷子敲她,“都这么大人了,还下手吃饭!坐下来拿筷子。” 倪蔷堆上笑,“妈,我每天在酒店,整个人都是绷着的,好不容易回到家了能随意点儿,你又教训我。我问你,你不心疼你女儿么?你看看我这样笑,是不是因为假笑多了,脸都不自然了!” 杜若被女儿逗乐了,“吃你的吧,我看你是笑的还不够!” “可不敢多笑,我现在又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脸颊水嫩的,再笑,这法令纹更深了!”倪蔷情绪落了些,夹菜到母亲碗里,又问,“我爸呢?” “今天又和学生们聚餐去了,他晚饭不回来。”杜若随意应道,突然又把话题转到倪蔷刚刚的话里,“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嫌自己要老了?” 倪蔷对她笑,“哪能,我随您,不显老!” “嘁!”杜若道,“你还是趁着没老之前赶紧结婚吧,过了三十老了哪还有人要!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谁,姓严的,叫什么来着?” “严殊!” “对对!严殊,你还记得呀?”杜若有些激动。 倪蔷翻了个白眼,心道难怪杜若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原来是惦记着这件事呀! 她扒拉一口饭,含糊道:“嗯,记着呢……” “那就这几天约个时间吧,周日怎么样?” “不行,周日加班,周六吧,我上晚班,下午可以约。” 杜若想了想,“行,那我把人联系方式给你,你一会儿跟他说一下时间和地点。” 倪蔷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她一女的主动去约男的?再一想想,不管了,都这个岁数了,还端着矜持用来干嘛? 吃过饭,倪蔷给那个严殊发短信,约了周六的午饭,地点在她以前陪客户去过的一家档次略高的西餐厅,最后注明:我是倪蔷。 很快那边就有回复,简单的五个字:好的,到时见。 周六的上午,酒店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需要倪蔷亲自接待,她忙完再看时间,12点了。 严殊已提前到了地方,打电话给她。 倪蔷连忙道歉,说上午突然有急事,去晚了不好意思。 严殊轻轻笑,说,没关系,路上注意安全。 倪蔷开车时想,这男人声音倒是好听。 到了餐厅,倪蔷报上姓名,服务员便领她过去。 玻璃窗旁的男人见到她有些迟疑,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和她握手,“倪小姐吧?你好。” 倪蔷浅浅一笑,“我是倪蔷,你好。” 严殊长得不算差,个头有180冒些头,肩膀浑厚,整个人显得很是正气。两人坐下来后,他虽有些拘束,倒也不显失礼,确实是个正经家庭的孩子。 “倪小姐,嗯……我直接叫你倪蔷行不行?” 倪蔷冲他大方一笑,“可以,那我也直接叫你严殊了。” 严殊摸摸脑袋,憨笑一声,把菜单推到她面前,“你想吃点儿什么?” 倪蔷也没看,直接道:“这一家的白酒田螺和鲑鱼做的都不错。” 严殊看了一眼菜单,轻轻颔首,招来服务生,点了倪蔷说的,再叫上自己需要的,而后看向倪蔷询问:“再加一份柠檬塔和蔬菜沙拉?” “好。” 倪蔷看着对面的男人,觉得对自己来说,29岁能遇上这样的,也许真的算是恩赐了。 在此之前,杜若只对她说:这人和她同龄,家里条件一般,但胜在人很上进,本科毕业后创业,一年后就回本了,现在挣的钱已经足够他买下一栋二百多平的复式居,事实上他也在买了,这是杜若最看重的一点。再有就是这人生的高大,五官端正,不用担心下一代的基因…… 严殊之所以没结婚,是因为忙,且生活圈子小,他本人又是内敛型的,不太擅长和女人相处。 倪蔷越想越多,和严殊聊天时,又发现他其实是个挺会与人交谈的人,倪蔷每提及的话头,他都能顺着接下去,一顿饭下来,倒是意料之外的融洽。 午餐快要结束时,严殊问她:“你下午不用上班了是么?” 从他的表情中倪蔷能看出来,严殊大概和她一样。这第一次见面,两人互相都留下了好印象,她说:“我下午休息,晚上有班。” “哦,那不如我们去看个电影吧?看完我送你去上班。” “好呀。” 这是机会,不抓住的才是傻子。 临走前,倪蔷去盥洗室给张佳佳发微信,汇报了情况。 张佳佳略显兴奋,“不错呀,这就赶第二场了!看电影这事儿不是约会的节奏么?” 倪蔷说:“他既然说了,我下午又正好有空,就去呗!” 张佳佳:“还端着呢!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收了手机,倪蔷对着镜子补了妆,想了想,从皮包里拿出淡橙色的口红擦上,再梳理了一下头发才出门。 不料她出门时脚步匆匆,一下子撞上了拐角处走来的人! 待看清来人,倪蔷忙退后一步。 绛仍然仔细看了她一圈,笑道:“自从我回来后,和倪小姐相遇的地点,总是和厕所有关。” 倪蔷:“……” 正文、第七章 女孩 倪蔷想想,确实觉得尴尬,这会儿让了让身子说:“您请吧。” 绛仍然倒是没动,身子微侧,望住她涂抹了口红的红唇。比那天,颜色艳丽,却更娇艳欲滴。 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眯眼道:“抽口烟,就在这儿。倪小姐请吧。” 反是他又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俩人在厕所门口相互“谦让”,原本在位置上等候的严殊主动结了帐,到餐厅门口等倪蔷,路过这边,往里一瞅,就看到了倪蔷和一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男的一身名贵西装,皮鞋锃亮,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人。 倪蔷瞥眼间也看到了严殊,忙对绛仍然说:“绛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绛仍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突然问她:“男朋友?” 倪蔷看了眼远处等待严殊,心想,说是有些不合适,说不是又好像也不对…… 磨蹭了会儿,她见绛仍然食指轻轻弹了下烟头,烟灰落下来,又问她:“倪经理今天晚班吧?” 倪蔷诧异,“您怎么知道?” 他莞尔一笑,“嗯,晚上我会过去酒店,住一晚。听秘书说了,说今晚是她们倪经理接待,总是面面俱到。” 倪蔷挂上微笑:“那我晚上会亲自帮您安排房间。绛先生,那么……晚上见?” 绛仍然点点头,“晚上见。” 倪蔷从甬道走出,脸上热了又凉,整个人的体温异常了。 “遇上了我们酒店的老板,打个招呼。”不等严殊问,倪蔷便自己解释了,重整自己,大方微笑。 严殊也没有太在意。 --------- 一支烟的功夫很快过去,绛仍然折回去到座位上。 “这里的菜怎么样?” 池夏拿餐巾擦了嘴巴,笑说:“你的口味能差到哪儿?家里人都说,这老三的嘴巴是最挑的,小时候脾气还差,做的饭甜了咸了都要发脾气,长大了脾气倒是长好了,可这嘴巴还是一样挑呢!好吃,下次还有这样好的地方,你还领我来!” 绛仍然大方道:“舅妈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会的。现在维奇回来了,可以让他经常陪您吃饭。” 池夏略显哀怨的望了眼坐在对面的儿子,轻声抱怨说:“他跟他爸,别人都说一点儿不像,可有一点儿真是像铁了,就是不爱着家,都是一门心思地埋头在工作上。他爸生前就没陪我吃过几次饭,他回来,也见不得能比他爸好到哪儿!” 白维奇放下餐具,抿唇道:“你想去哪儿?我会陪你的。” 池夏白了儿子一眼,心里还是乐开了花,拉着绛仍然说:“在工作上,你可得多帮帮维奇,他刚到酒店,怎么说呢,算是人生地不熟吧,很多事,得有人能帮衬他。” 绛仍然道:“维奇比我果敢多了,他有主意的,我就是个随大流的,谈不上帮忙。” 池夏听他这样道,心里不由得想:也是,这绛家老三,从小性格就有点放荡不羁的,没人能约束得住,结交些狐朋狗友,看别人干啥,他就跟着干啥,索性狗屎运好,到现在也没栽过大跟头,人生最大的敌人,大概就是他家里的那个大哥,那是他的死敌。只是大哥常年在外,绛仍然成年后就没和他碰过几次面。 她儿子就没那么好的命了,同样是一个人在外奋斗,白维奇努力着,一步一个脚印,最后还是要回来继承家业,被困在这家酒店。他绛仍然呢?一个人在外活得像条泥鳅,浑身都是滑溜的,到哪儿都顺得不行! 哎,人比人,气死人! 池夏有些恹恹的,又听绛仍然说:“我刚刚在洗手间门外遇到了酒店的倪经理,以前倪经理可是舅舅的得力助手,有她在,一定比我有作用吧?” 白维奇皱起眉头来,恰好他的手机响起来,接起来,那边说有急事需要他处理。 “我回酒店一趟,另外,晚上我有饭局,就不回家吃饭了。”白维奇说。 池夏急道:“晚上的饭局让你三哥跟你一起去吧!”她对绛仍然说,“仍然,维奇最近每天都喝不少酒,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你和他一起,帮他挡挡……” 绛仍然痛快答应,“好说,等会儿我先陪您逛街,晚上过去。维奇,地点在哪儿?” 白维奇说了地点,他点头说:“行了,那我们先走吧。” 买单走人,下到地下停车场取车时,绛仍然递给白维奇一支烟,“怎么了?听到我说倪经理,你脸色立刻就变了,她不如你的意?” 白维奇身上满是梳理的气息,哼了一声,接过烟,没说别的。 绛仍然在他身后露出别有深意的笑。 ---------- 看过电影,已是傍晚五点多了,一场浩大宏伟的科幻片演了整整三个多小时。 倪蔷中间好几次没顶住要睡着了,又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惊醒,醒来后看严殊仍是聚精会神的模样。 出了电影院,严殊略带歉意:“带你看电影,好像是你在陪我看,你对这类电影不太敢兴趣吧?我看你刚刚都要睡着了。” 倪蔷摆手说:“倒还好,我有个好朋友很喜欢这类的电影,我对电影没挑剔,好的电影不论题材都会去看一看,只是可能今天起得早,没有睡够,一走神就犯困了。” 严殊关切道:“那你晚上还要上晚班,能熬得住么?” 倪蔷冲他一笑,“我有咖啡神器,撑到明天早上也没问题。” 她这样说了,严殊才稍稍有些放心,最后仍道:“女孩子还是少熬夜好,我们店里的女孩儿,我从来不让她们上晚班,店里有时最晚要营业到凌晨三四点的,女孩子上夜班,一来对身体不好,二来也有些不安全。” 倪蔷点头说是,心里有几分暖,大概是听到他在无意中把自己归类为“女孩儿”的缘故。严殊看起来模样呆呆的,其实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 第一天见面就有这样的印象,实在难得。 严殊也开了车,黑色的奥迪A6倒是很衬他的气质。 两人坐上他的车,又一起吃了晚饭,才去到酒店。 分别前,严殊说,改天再联系。语气有些像倪蔷以往和客户分别时的客气,可倪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相反,她对这样的相处方式很是适应。 到休息室换衣服,杜若定时来查岗,必然也要问她今天和严殊的相亲情况。 倪蔷夹着电话拨胸衣,应说:“还可以,比以往的感觉要靠谱些。” 杜若一听就觉得有戏,“那就是说你还挺满意的?哎哟没想到你大姨这次真找对人了!” “大姨?怎么又是她找的?!”倪蔷态度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杜若解释道:“你大姨认识的人不是多嘛,这人呀,说来也是有点渊源的……” 杜若将严殊和倪蔷大姨的关系道了一遍,那复杂程度类似于他七舅爷的侄子的女儿的同事的朋友的表哥是大姨的丈夫,总之,很复杂。 关系远了,倪蔷才稍稍有些放心。想到下午严殊的表现,她估摸着,这人也许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但他绝对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结婚,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今晚和她搭伴的是同事王奇轩,是个比余爱早入公司一年的高个小伙儿。 倪蔷换好衣服便到前厅部询问今晚客人入住的情况,心里记着中午绛仍然说的话,她特地到王奇轩为绛仍然安排的房间巡查。 绛仍然每次来,房间都不固定,虽他心情而定,索性他性情不羁,很多细节不会去计较,更不会对着哪个酒店的工作人员斥骂。 倪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 “床件换成简约风格的,还有熏香,味道太重,绛先生的味觉和嗅觉都比较灵敏,不喜欢浓烈的味道。”到书房的阳台,一张木质摇椅停在门前,轻薄的白色窗纱随风吹动,她点点头,“嗯,差不多就这些,现在就找人来换。” 王奇轩忙应下。 没一会儿前台通过对讲机说绛先生的车子到了停车场。 她匆匆下楼,不忘吩咐客房经理让客房管家随她一同下楼。 “人呢?” “这儿呢!”王奇轩压低了声音将她带到门前,说道,“喝了不少酒,跟着绛先生的就只有他的秘书,我要不要找人去帮忙?” 倪蔷已经看到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来,她说:“不用了,你我就行。” 说着就往那两人跟前去。 “绛先生,晚上好。” 悦耳的声音划过耳廓,绛仍然掀起眼皮,入目,女人穿着整齐的黑色小西装,一张雪白盈亮的脸庞在大厅的灯光下如剥了壳的蛋…… 秘书让开身子,王奇轩极有眼色,忙动作利索地扶住绛仍然的肩膀,同时也道了声,“绛先生,晚上好。” 绛仍然没理他,往倪蔷跟前去,指了指她,“嗯……走吧,去我的房间……” 正文、第八章 事故 一路到五楼的VIP套房。 绛仍然喝了很多,平时的派对上也喝不少,但不如今天多。 脚步迟缓虚浮,靠着别人的支撑勉强走稳了路,到房间,便躺进柔软的沙发里,揉着额角。其他人退出去,只有倪蔷和今晚的客房管家还留在屋内。 “绛先生,祝您晚安。”倪蔷做最后的道别。 绛仍然没说话,朝她挥了挥手。 倪蔷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奇怪。绛仍然从来不是难相处的人,可她每一次为他安排入住时,都有种莫大的压力。就像担心晴天突然之间卷来台风,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索性,一切都尚且安好。 入夜后,华灯冉冉。 倪蔷靠着咖啡,越是晚了,倒越是精神。在办公室将最近的工作做个总结,偶尔有入住的客人披着夜晚的风尘到酒店,她去安排。其余时间便是和前台的几个员工闲聊。 平静的夜晚,直到0点多,被楼上VIP房突然打来一通电话惊扰了! “前台吗?叫你们经理给我上来!”男人在电话里语气不善,颇为恼怒。 电话刚挂,前台立刻又收到了那个房间的客房管家打来的电话,听清楚缘由后,忙去通知倪蔷。 原因:5088房间的客人对栀子花过敏,夜里头晕恶心,现在身上还起了红疹。 倪蔷一听便知事情的严重性。 一来,VIP房的客人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二来,了解客人习性是做服务业的基本,尤其是针对VIP客户。 然而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拿了客人登记资料,倪蔷叫王奇轩叫来医生,自己乘电梯上楼先看情况。 5508房间房门大开,仿佛正等候着倪蔷的到来。 她径直走进去,便见一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裸着上身坐在客厅,脸上和身上因为过敏染上几片红疹,整个人笼罩在阴郁的情绪之下。 想必这就是刚刚打电话下来的客人,名叫许望。 倪蔷镇定自若,“许先生,您的情况还好么?” 原本侧对着房门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没好气道:“你看看我这样能叫‘还好’?你是瞎了吧?” 比这更过分的客人,倪蔷都数不清遇到了多少个了。 她维持原态,毕恭毕敬道:“非常抱歉许先生,让您受到这样的伤害,我们已经安排医生赶来为您治疗,另外准备了新的房间请您入住,您看要不要先暂时移步?” 移步,当然要移步! 虽然那花已经被客房管家在最短的时间内移到别的地方了,可这里漂浮着花粉的气息,对许望来说是要命的! 换了别的房间,王奇轩也迅速将医生带来。 倪蔷质问客房管家:“一开始有征兆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电话通知前台!” 管家委屈:“许先生是喝了酒住进来的,他说头疼犯恶心,我当是他喝太多了,还叫人送来醒酒药,后来看他洗过澡后倒在床上睡着了,我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他中间突然跑去到盥洗室吐了,那时才发现脸肿了,身上还起了疹子!我不知道他对花粉过敏……这间房有一整个阳台的栀子花……” 看倪蔷脸色郁郁,管家犹豫了,又说,“倪经理,这个人对我们酒店很重要……您千万要稳住他呀……” 倪蔷眉头跳了下,“这个许望是什么人?” “他……他是宜创家居的总经理,这次来堰州是要和白总商谈咱们酒店配置升级的事的。” 倪蔷大惊,“这么重要的客人为什么没有人提前把他的资料拿给我!” 管家凝眉解释:“我不知道呀,这人是白总亲自接待的,今天下午刚刚入住,我也是被临时安排来的,我不知道您没收到消息呀!倪经理,要不要打电话给白总?” 白维奇!竟然是他! 倪蔷太阳穴突突地跳,抬手阻拦道:“先别通知白总,我能应付。” 经过治疗控制,许望身上的痛痒暂时用药物得到控制,可情绪,却是水涨船高。 在这期间,倪蔷听了客房管家道出前后背景,心里大概有了底。 这个许望,是宜创家居如今的领头人,五十多岁,爬上这个位置,靠的是行事果断狠戾。同时,也是个狡猾的人。由他带领的宜创家居这些年业绩不断攀升,逐渐成为沿海区家具业的龙头,已和各地众多五星级以上的酒店有合作。 倪蔷明白白维奇的心思,他还是想要坚持自我。 可是现在,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许先生的情况怎么样?”当着许望的面,倪蔷问医生。 这医生是她找来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徐徐地便将许望的病情道出来:花粉过敏,情况已经得到控制,这几天注意一些,医生开了不会至其留疤的药膏。 倪蔷面容稍有缓和,“太好了,许先生没有大碍就好。这间房是我代表千岛酒店为向您表示歉意免费为您准备的,您的医疗费包括今晚的精神损失,我们都会进行补偿。” 不料许望冷哼一声,“好什么!这些补偿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我告诉你,我是你们总经理请来的客人,请来的意思你懂是什么概念吗?就是他有事求我,我要不要答应他的请求就得看我的心情!你一句没什么大碍就好,说得倒挺轻巧呀!” 倪蔷忙致歉,“很抱歉许先生,我非常能理解您的愤怒,我们会尽量对您的损失进行补偿。” “补偿?你说说看会给我多少补偿!” 倪蔷咽了口气,心道这个许望还真不是个可以随便对付的人。 她正要说:“许先生,我们……” 许望打断她,“说说能给我赔我多少钱吧!你们酒店的补偿标准也不知道有没有硬性规定,但对我来说,这件事让我很不愉快,最起码在我呆在堰州的这一个星期内,我都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心情不爽!可我还要跟人谈生意呀,心情不好怎么谈?谈不成不就没钱赚了?” 许望言辞灼灼道。 他真是想讹诈?笑话! 许望这样身份的人,明显的,只是在故意为难倪蔷。 “许先生,很抱歉,我们酒店并没有关于赔偿的硬性标准,当然也是因为极少人会在我们的诚意之下开出像您这样直接开口要价的。” “那是因为你们酒店强买强卖吧?!嚣张!我看跟你也谈不出个结果,什么破经理!把你们总经理白维奇叫过来!”许望不肯松口反而更加逼近一步。 倪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没有控制好脾气。 也许是因为许望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许,是他对她的否定,让她前几天受白维奇抨击过的玻璃心再受打击…… 她对许望笑,眼中却是冷意:“许先生,不管您对我或者我们酒店有什么意见,我已尽我职责内的最大努力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您若执意索要现金赔偿的话,那就只能通过法律途径了!” “呵!”许望闻言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你挺横呀!这是在威胁我!?” 倪蔷一动不动,身旁的王奇轩见此,心里“哎哟”叫了一声! 暗道,倪经理平时与人相处时和和气气的,从不随便得罪人,更不要说得罪客人了——他们就是要靠这个吃饭的。倪蔷能做到今天,也正是因为温谦的性格适合这一行业。 可是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呀?来前忘吃药了? 王奇轩忙上前劝道:“许先生您先别动怒,您看现在都凌晨一点了,要不然今晚您先休息,等明日我们再好好谈谈赔偿事宜如何?” 许望挥开他,“好个屁!滚开!我跟你们怎么好好谈?你看看,这就是你们酒店的水准?”他指着倪蔷,“这种服务态度的人是靠什么做的这个位置的!别废话那么多了,去给我把你们白总叫过来!我要亲自跟他谈!别的人都他妈给我滚蛋!” “现在很晚了……” “再晚也去给我叫!否则你们谁都别想就这么算了!” 许望的怒火越升越高。 王奇轩不停地去扯倪蔷的衣袖,用唇语暗示,“倪经理,快道歉呀!” 道歉? 若是平常,不用王奇轩提醒,她就自动做了。 张佳佳说的没错,他们这行的,有时候,真的像狗一样。 倪蔷在这六年里不但赚了钱,升了职,同时也磨去了身上的棱角——变得圆滑,世俗,唯利是图! 这个时候想到这样的自己,她觉得心里很闷,透不过气来。 “倪经理!快点道歉呀!”王奇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倪蔷恍然抬头。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对,快点道歉,这是你的饭碗! 耳朵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醇暗哑的男声! “老许,原来你住这里呀。” 这个声音一出来,屋里的人都被惊了一下,其中反应最快的竟是许望。 只见他原本张狂的脸立刻挂上藏不住的惊喜—— “绛三少?!哎哟这深更半夜怎么遇上你了!也太巧了吧!” 绛仍然轻声一笑,“巧什么呀!我就住在你隔壁!” 许望讪讪道:“是不是这边的动静吵到你的?” 绛仍然摆手,走到倪蔷身边,严肃问道:“出什么事了?” 倪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沉着解释道:“许先生所居住的5508房间,阳台上种有栀子花,事前接待人员并不知道许先生对花粉过敏。” 绛仍然蹙眉,“不知道?接待人员是谁?” 倪蔷犹豫:“是……白总亲自接待。” 正文、第九章 解围 绛仍然下意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带了笑说:“你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吧。” 听此,其他人纷纷退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倪蔷、绛仍然和许望三人。 许望凝眉,“三少,您这是要做和事佬呀!” 绛仍然大笑,“这不是挺符合我的作风么?我这人也没别的爱好,平时闲得慌,就爱管人闲事,咱们坐着说吧。”他拉许望坐下来,又对倪蔷说,“麻烦倪经理帮忙倒杯茶吧!” 房间里有厨房和吧台,备着咖啡茶叶等饮品。 倪蔷在吧台冲泡茶水,听到那边许望在笑。 男人刚刚的怒气已所剩无几,讨好的脸因长着红疹略显滑稽,只有看到倪蔷时还是有些不快。 “三少,你们千岛酒店的前厅部经理脾气可够大的呀!刚刚竟然跟我说要用法律途经来解决问题!” 绛仍然瞥了倪蔷一眼,悠然笑道:“年轻嘛,我们倪经理实力很强,但终究是个年轻姑娘,受委屈了,也是憋屈。性格是有些耿直得可爱呢,老许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干嘛跟一姑娘计较。” 倪蔷:“……” 许望道:“我还真不想跟她计较,可你看我这脸,又肿又红的,还痒得难受!这要是再严重点儿,我可就不能坐在这里跟你三少说话了呀!” “说的也是……” 倪蔷送水到跟前,俩男人的目光都盯着她。 一个带着怒火,一个带着笑意。 “坐吧”绛仍然道。 坐便坐。 倪蔷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身姿端正。 绛仍然喝一口茶,赞道:“瞧我们倪经理泡茶的手艺多好,这茶清甜入味,浓度恰到好处,老许你也喝一杯尝尝。” 许望不情愿地端起来抿上一口,那模样像是在喝毒药。 一口喝罢再不愿端起来。 绛仍然并不在意,自顾喝着自己手里的茶,继而说道:“老许呀,咱们虽然好久没见了,今晚就先不叙旧了,说说你的事行吧?” 许望做了个抿嘴的表情,没应。 绛仍然自顾说:“白维奇把你请过来这件事我都还不知道呢,下午我们,还有我舅妈一起吃的饭,中间我看他接电话,说有重要的客人到,想是那个时候你到的堰州吧?” 许望点点头,“大概是那个时候吧。” “我就知道。”绛仍然撑起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上,动作姿态很是随意,“老许,维奇今天亲自接待你,可你也知道,他刚从美国回来接替我舅舅的班儿,他以前干的事儿跟酒店管理那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就说今晚跟几个客户吃饭,还要我去帮他一把。这路子的一开始,摸黑走,都特别吃力。今天你出这样的意外,是白维奇他大意了,也让你受累了!你看这样吧,这酒店其实有我的股份,我也算这儿的老板之一,你就卖我一个面子,咱们该怎么补偿就怎么来,上次你见我,不是特别想开我在momo放的那瓶酒么,改天,我们一起吃饭,就开它向你赔罪!” 一番话,先把责任推给了白维奇,又替白维奇做足了解释,最后再赔礼道歉。 倪蔷不知道绛仍然在momo放的是什么酒,但看许望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惊艳,想必是只好不坏的。 果然就听许望嬉笑道:“还是三少你深明大义呀,你都这样说了,我哪还有纠缠的道理!其实我刚刚也是在气头上,被这……倪?” “倪。”倪蔷道。 “啊是,倪经理是吧?不就是被这姑娘给气到了么!我还能真跟一姑娘较真儿呀?” 绛仍然笑,“是,倪经理,还不快跟许先生道歉。” 倪蔷顺着台阶下,“许先生,我为我刚才的鲁莽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 许望摆摆手,再不喜欢倪蔷也不说别的了。 原谅原谅,只要是绛仍然说了那就必须原谅! 而后绛仍然与许望说了几句话,约了下次吃饭的时间,道了晚安,倪蔷随他一道出来。 走廊里开着暖黄的壁灯,绛仍然抽一支烟叼在嘴里。 倪蔷分外认真道:“谢谢您,绛先生!” 绛仍然掀起眼皮看了眼她,扭头边往自己的房间去,边道:“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脾气也有这么不好的时候,个性还挺倔呀!要是我不出面,你打算怎么解决?” 倪蔷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了。如果没有绛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圆过去。 她垂头,“是我冲动了……” 几步的距离,已走到绛仍然的房间门前。 他在前面停下脚步,倪蔷跟着停下来,待到他转过身来,她才发现她站在离他有些近。 绛仍然身上是沐浴之后的薄荷清香,夹了香烟的味道,是男人身上最干脆的气息。 绛仍然才一低头,就对上倪蔷的目光。 迎上的清亮的眼睛里蕴含了湿气,让原本明亮的眼睛更显盈盈。 倪蔷看到他喉结微动,忙退了一步,在最安全的位置上,低声说:“对不起,还打扰到您休息……” 绛仍然恍惚了一下,摇着头笑:“我中间酒醒了,出来转转,也是赶巧正好碰上。你呀,怎么?心情不好?” 倪蔷头更低了些,“没有……” 他哼笑一声,“还没有?今天跟男朋友约会不开心?” 倪蔷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男朋友”是指严殊,她忙解释说:“不算是男朋友……是,是我妈为我选的相亲对象……” 绛仍然挑眉,“哦……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他也没继续说,只又道,“别放松,这事儿你们白总明天肯定会收到消息,到时候还是要找你问话的,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应该能应付吧。” “是……谢谢您帮我这个大忙,这份情我一定会还的。” 绛仍然道:“别说这,我跟许望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事儿不止为你,还为了白维奇和千岛酒店。谢可以,可千万别以身相许。” 倪蔷被他逗乐了,“于我来说,您还是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绛先生,改日我一定会再郑重向你道谢!” 绛仍然算是领教到了这人的倔劲儿了。 笑着说:“好,下次请我吃饭吧!” 次日清晨,果然如绛仍然所说,白维奇找她了。 倪蔷正在家里补觉,被电话吵醒的。 秘书说白维奇早上一来就召开紧急会议,要各部门负责人都到场,点了她的名。 倪蔷凌晨六点钟回到家,这会儿才睡了两个小时,头脑昏沉,眼皮子重如千金。好不容易艰难地坐起来,衣服没穿上就又倒了回去。再连睡两个小时起床,才赶去酒店。 议会已进行了一半,她旁若无人的走进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在发言的人资部HR愣了一下,看最前面坐着的白维奇脸色难看至极,好久才轻咳一声继续道:“新聘接待员现正接受培训,如无意外下个月便能全员就位……” 会议的由始至终,倪蔷哈欠连天,她打得越起劲儿,白维奇的脸就越黑,直到快结束时,白维奇道:“前厅部没有事情要说?” 倪蔷意外:“没有呀。” 白维奇沉眸望着她,“哦……那我提醒一下你,今天凌晨前台接到VIP住客的投诉,这件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倪经理?” 倪蔷微微一笑,“当然,不过我原本是打算单独向您汇报的。” 白维奇冷笑道:“酒店的事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的,非要对我一个人说?” 底下的人闻言,低头议论了几句。 对白维奇这极有“内涵”的话,倪蔷并没有表示不悦,反倒是笑对他说:“白总,既然您希望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说,那我就说吧。” 她站起身来,面向一众说道:“今晨零点半,前台接到5508房间客人的投诉电话,客人许先生因为花粉过敏出现不适状况,接到投诉后,我和王奇轩立刻请医生并到5508了解客人情况,许先生病情并不严重,心情却很糟糕,毕竟是在深夜,打扰到他休息了。随后,我们进行了房间更换以及后续补偿安排,现在问题已得到解决,也收到了许先生的谅解。” “这样说,倪经理是想把问题大而化小吧?如果真像你说的已经解决了,那为什么我一早还是接到了许望的电话,他对我说你昨晚威胁他!倪经理,你说说看有没有这回事?” “白总,”倪蔷缓了口气气,“昨晚我与许先生之间确实发生了些不愉快。那是因为许先生气在头上,甚至要求我们对他进行二十万的现金赔偿,我只是建议他,如果需要金钱赔偿,可以通过法律途经。” 白维奇怒:“倪经理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你知不知昨天那位客人是谁?他是我们酒店的重要合作人!我们的合作还没谈成,你就想和人打官司,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在替酒店着想!” 正文、第十章 大姨 倪蔷站着,底气很足,一点畏惧的姿态都没有。 “不替酒店着想的人,究竟是我,还是白总您!?您问我知不知道昨天的客人是谁,那么不如白总来告诉我昨天的客人到底是谁吧!” 白维奇愣住,一时间像是没料到倪蔷会有这样的气势,会议室的其他人也都被她的强势震慑住。 白维奇没有回答她,更没有别的人敢在这个时候插话,气氛凝住。 倪蔷道:“还是我来说吧,没错,在出事之前,我不知道5508号房间住的人会是许先生,我也不知道这位许先生的来头有多大,因为没有人告诉我!那位尊贵的客人是亲自接待的,大概您刚到酒店,尚且还不熟悉酒店的工作流程,所以没有按程序走,但我必须提醒你,像昨天那样的做法是错误的,而造成那样后果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你!白总经理!” 白维奇脸颊的肌肉动了动,努力压抑着自己。 倪蔷看也不看他,“你可以因为我昨天顶撞许先生的事向我问责,但身为前厅部经理,身为酒店的一员,我也有一个疑问想跟在座的同僚分享一下,那就是——白总,您是不是真的适合管理这家您祖上留下来的酒店?!” 众人哗然。 一方面是为倪蔷的大胆发言,另一方面却又是为她抛出去的这个问题而深思…… 倪蔷话毕,紧盯着白维奇,“我的解释就是这么多,不知道您满不满意,如果觉得还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回去补觉了?白总,我下午还要上班。” 白维奇被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摔门而出。 倪蔷望着他愤然而去的背影,憋在心底的那口气仍然胸口发作,横冲直闯,不肯消停! 有人从她身后出去,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鼓励和……安慰吧。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上司,和上司叫板,这是多么的英勇无畏呀! 倪蔷事后想,她大概真是厌倦了这份工作了,所以才会冒这样的险…… 会议室的人走了干净,她自己又在里面坐了会儿才收拾东西回家。 到了家便又倒头继续睡,一点钟起床吃午饭,恍恍惚惚地,觉得上午发生的事像一场梦。 她大概……还没睡醒吧? 吃完饭,倪蔷犹豫着,她要不要去上班—— 脑补着去到办公室收到辞退信的画面,心里还是略有失落的。 毕竟多年的人生规划全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丢了工作,她不会活不下去,但会难过。这是真的。 想了想,她还是重拾自信去上班了。 刚到办公室门口,里面的人便在同一时间像是被人施了法术,纷纷扭过头来看向她。 倪蔷站在门口,“干什么?没事做呀?” 林古华走过来,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女壮士!” 倪蔷:“……” 整整一下午,甚至往后的几天,倪蔷都没收到辞退信。 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同事替她分析理由,倪蔷觉得很在理:她之所以没有被白维奇辞退,是因为她在酒店的所为是很多人看在眼里的,以白维奇一人的能力来辞退她,难。再有就是她顶撞他,是在很多部门的主管经理面前,而且理由充分,句句在理,他要是辞了她,难以服众。 倪蔷在这两条上又加了一条:白维奇是个变态,他留她,一定是在想办法折磨她! 这个理由通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可以得到证实。 --------- 倪蔷大姨的女儿带着孩子从邻市回到堰州,一家人团聚,家里有些挤。 大姨杜兰便拜托杜若为她女儿安排住处。 杜若在以前工作的学校附近买过一套小户的两室一厅,恰好,杜兰的女儿卢利媛一到堰州,便安排他们住在那里,距离倪蔷家也并不远,可以照应。 卢利媛母子来的前一天晚上,杜若在厨房做饭,切菜时特地嘱咐倪蔷,“利媛来,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儿,利媛是可怜孩子,离婚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你不喜欢就别往跟前凑,别到时候嘴上没把门的说出了难听话,都是亲戚以后不好来往!” 倪蔷撇嘴说:“我大姨,一直看着你的那套房子呢!” 杜若拿铲子要敲她,“瞎说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得记住了!” 倪蔷急道:“好好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儿道理和眼色还是有的吧!您净瞎操心!” 杜若说:“我不操心怎么办?万一要是出点儿意外呢!” 倪蔷嘟囔,“一直说结婚结婚,结婚有什么好的呀!利媛那么早结婚,还生了个孩子,不照样离婚了么!” 她大姨家的女儿,是倪蔷的表妹,比倪蔷小一岁,已是7岁孩子的妈了。 倪蔷的大姨年轻的时候学业不通,小学没上完便辍学养家,结婚后生个女儿,谁知道也随她,从小不爱学习,好不容易到了高中快毕业,高考考了365分,花钱上个中专,又因为结交了个社会上的男朋友,为其辍学。 杜兰为这女儿算是操碎了心,眼瞧着上学不成,干脆让她结婚吧。 于是刚刚20岁的卢利媛就和人领了证结了婚,没一年,孩子也出来了。 杜若说:“你能跟她比?她那个时候年纪轻轻,找的是什么人呀?你熬了这么久,能是她那种眼光?结婚呀,要看你遇上的人是谁,遇到个好的,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遇到个赖的,一辈子折腾死你!” 倪蔷捏着切好的番茄扔进嘴里,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都挑29年了,好男人你在哪儿呢? 表妹带着孩子来,倪蔷趁不上班的一天,帮他们安顿住处。彼此相安无事过了几天后,杜兰到倪蔷家,带着女儿和外孙。 倪蔷下班一回家,杜兰就拉住她问:“妮妮,上次大姨给你介绍的那个人,我听你妈说你去见了,怎么样呀?行不行?” 倪蔷还没来得及回答,刚从厨房端出饭菜的杜若便接道:“哎哟我们家倪蔷说那孩子可好了,他们见了,印象都非常好!” 杜兰脸上笑开了花,“真的呀,那你们现在还联系么?” 倪蔷有些面薄,别扭地说:“联系着呢……” 头两天严殊还跟她发了短信,说请她到他的烤肉店做客,她因为最近忙,约了下周去。 杜兰一直攥着她的手,说:“真好,你这要是成了,大姨可就为咱们家又立了一个大功!” 又? 倪蔷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就听杜兰接着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去千岛酒店工作呀,不就是我给你介绍的么?” 倪蔷嘴角微抽。 说起倪蔷工作这件事,还真是和杜兰有关。 当初倪蔷找工作处处碰壁,杜兰没少在他们一家人面前对她冷嘲热讽。反观卢利媛呢?结婚后一直在家闲着,但那段时间,突然有人给卢利媛介绍了份工作,就是当初倪蔷刚去酒店时做的职位。 介绍人对卢利媛说,让她去面试,那人替她打通了第一层关系,下面的还是要靠她自己。 杜兰以为女儿这次肯定能收获到一份工作,整日在倪蔷面前炫耀。谁料卢利媛在面试的第二关就被卡住了。那时卢利媛的孩子才两岁,不能离人,而她的个人条件,也离酒店需求有些远。 杜兰不甘心,让人把这份工作带给倪蔷,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交代倪蔷,是因为利媛要带孩子才把工作“让”给她的。 后倪蔷通过了面试,并且越做越好,杜兰看着不由眼红,时不时提醒着倪蔷,她如今的“成功人生”,有她大姨的一半功劳。 倪蔷每每听此,都是笑而不语。 母亲对家亲仁慈,大忙小忙都愿意去帮,她也只能顺着母亲的意,大姨家需要什么,她也都尽量满足。 这次,杜兰“邀了功”,便对她说:“妮妮呀,你看你妹妹这不是回来了么,她一个人要养孩子没个工作可不行,你现在做了酒店的高层管理了,是不是能在你们酒店给她安排个职务?” 那一年给卢利媛介绍工作的人与现在的倪蔷比起来,差远了。 倪蔷道:“哦,利媛想做什么呀?” “什么都行,你看看有没有那种不怎么占用时间,能拿稳定工资的闲职,就给她疏通疏通吧!” 倪蔷凝眉说:“那我明天去人资部问问看吧。” 这时卢利媛的儿子宝顺突然跑过来,扑到她的裙子上,杜兰忙将孩子扯开,“宝顺你别乱跑,撞到人了!”有对倪蔷说,“那你给操点心哈!” 那小孩儿扁扁嘴,一溜烟跑了。 倪蔷开始没觉得怎么样,后来低头看到腰上多了两个油乎乎的手印……崩溃了。 她的裙子,浅色的! 对杜兰交代的事,倪蔷原本没打算放在心上,她想着明天到公司先问问看,有的话就安排,没有就算了。现在找工作,说难也不难,卢利媛也不一定非要在他们酒店工作。 结果晚上送走了大姨她们娘仨,杜若对倪蔷说:“你大姨说的事,你上点儿心,利媛确实不容易,她一个女人,到你们酒店工作,是因为有你在,不怕她被人欺负。” 夜里倪蔷躺在床上想想,心软了。 正文、第十一章 麻烦 人资部的HR李晨杰和倪蔷属同期职员,曾与倪蔷一起组织过新人培训工作,那之后,俩人关系一直不错。 杜兰交代了之后,过了两天,倪蔷到人资部寻到李晨杰,请她一起到酒店附近的港式餐厅吃午餐。 聊了几句,倪蔷问起了新人培训事宜,李晨杰当即抱怨说:“别提培训的事了!今年培训不如从前,白总费那劲儿从国外请来几个老师做培训,说得还是葡萄牙语,沟通那个困难啊!翻译?有呀!可这样一句话说两遍,进度不就慢了一半么!而且,我们跟外国人有很多理念是不一样的,一说起来就是争执不断!为了这个事儿,我还专门去学了些基础葡语,也不起什么作用呀!请示白总,他说,不急,慢慢来,重要的是让员工接触新鲜血液。”李晨杰抬头看了眼倪蔷,别有意味道,“你懂那个白总的脾气,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吧?” 倪蔷苦笑着点头说:“我当然懂……那你可真要辛苦一段时间了。” 李晨杰哀叹一声,“真是怀念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带人培训的日子呀!效率可比现在高多了,你说是吧?” “嗯,我倒是想再和你合作,这样我办事就方便多了……”倪蔷漫不经心道。 李晨杰听罢,挑起眉头,“办事?你有什么事要办?” 倪蔷看到时机,眼睛垂下来,一边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就势将她家里的事情道了出来。 说话间,她不断观察李晨杰的表情。看她不住点头表示理解,倪蔷以为事情应该好办,不料话毕,李晨杰立刻泄了口气说:“倪蔷,实不相瞒,按理说你介绍你表妹进咱们酒店做个什么,这不是难事儿,酒店招聘工作一直没停,培训也是刚刚开始,以咱俩的关系,我可以给你加个名额的。可是呀,倪蔷,白总那关,你可能不太好过!” 倪蔷疑惑。 她知道白维奇插足培训工作的事,难道说,现在连大小招聘也都要他亲自过问? “白总现在这么忙,还有精力管每一个新进酒店的员工资料?” 李晨杰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犹豫了会儿,才压低了声音说:“倪蔷,职场上的关系利弊你比我懂,我觉得你上次在会议上顶撞白总,说的都没错,可是呀,他毕竟是领导人,你那天得罪了他,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倪蔷看着李晨杰,凝眉听她继续说,“我们俩平时关系不错,也牵扯不上什么利益关系,所以这事我也不瞒你了。白总前几天找人跟各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打了招呼,让我们把你的情报汇总上去,包括以前的、现在的,甚至以后关于你的什么事,也都给他报上去。他是什么意思,大家当然也都心知肚明,可也没办法呀……” 倪蔷听此,后背一片冰凉。 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那就是说连前厅部都…… 午饭后回到酒店。 倪蔷看着办公室里朝夕相处的同事下属,冰凉感由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骇。 如李晨杰所说,职场的关系利弊,明争暗斗,这些年,她早精通。可是真要去时刻谨慎和怀疑身边人的背叛,实在难以做到。 林古华路过,问倪蔷:“休息好了?下午没什么事做,先去喝杯茶吧?” 倪蔷踉跄了一下,回神看她。 林古华看她恍惚的样子,关切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她忙摆摆手,恢复清明,笑言道:“没事,有点儿困,去倒杯茶喝吧。” 俩人往休息室去,已有两三人在里面坐着聊天。 林古华特别关照了下倪蔷,替她接了杯茶送过来。 倪蔷一笑,听那边人说,“袁园姐要回来了吧?她产假貌似休得差不多了!” 林古华接道;“周三来报道。前几天我去医院看一亲戚,赶巧了遇见袁园姐去复查,整个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都没认出来!” “是变美了还是……” “你还能指望一个三十二岁、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变美呀?”身边年纪最大的迟姐翻了个白眼说。 旁人唏嘘。 林古华和倪蔷年纪相差不多,也是未婚一个,只是她早有结婚对象,俩人关系就只剩扯证了而已。 办公室里,和倪蔷一样还是单身的就是年纪最小的魏书,只听她感慨说:“突然觉得我妈说得好对!还是趁早结婚要孩子吧……三十二岁呀!生了孩子,还怎么恢复?做女人好难。像我这样的才二十四岁,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整日催我结婚,可我们家隔壁有个大伯的儿子都快三十四了,没对象,也没人说呀!为什么?人是博士后高材生,有好样貌和好工作,只等着挑媳妇呢!男人的美好人生从三十岁才刚开始,我们呀,是到了三十岁结束!” 迟姐说:“小魏年纪小,话说的还真没错!女人的青春确实比男人要短,所以还是得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嫁了算了!” 林古华笑:“像我们这样的,除了拖家人朋友介绍,还能上哪找?” 魏书叫道:“华姐您还找呀?您就给我们这些小辈留点资源吧!” 林古华瞥她一眼,“是你们这些九零后跟我们争男人的好吧?我还怕我家那个什么时候被个像你一样的丫头勾走了呢!” 魏书嘟起嘴假装不服。 林古华继续笑说:“咱们这边,圈子确实窄,老朋友不好下手,同事又不合适,找客户?也得人家觉得我们能配得上呀!” 魏书眼神暧昧道:“客房部那边就不一样了呀……” 客房经理和客房管家傍上大款这种事,众人心照不宣,今日却终于得了机会能八卦出来。 迟姐说:“酒店里的漂亮姑娘最想去的不就是客房部了,遇见个有钱人,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能被人领回家去,就是当个三,也能大捞一笔!瞧瞧上一任的那个客房经理,遇见个做游艇生意的,身价过亿,听说那人给她买了个钻石,有这么大呢!” 迟姐用手比划,魏书惊呼:“这么大,鸽子蛋呀!” 迟姐道:“说是鸽子蛋,反正没人看见!要我说,别说鸽子蛋了,就我们家那位,当年结婚的时候能给我买个两克拉的钻戒,我就一辈子不说一句怨言的伺候他吃喝拉撒!” 聊了会儿,倪蔷和林古华到前厅巡查,林古华说:“袁园的假其实还没到,白总联系她,给她提前消了假,让她回来继续做你副手。” 倪蔷这才算明白,那天早上开会,她是真的彻底把白维奇给得罪了! 白维奇现在正是处处派人盯她,只等她自己犯错。 不过这会儿的倪蔷已不是那时刚毕业的小姑娘了,她现在颇有点豁出去的架势。 在千岛酒店奉献流年青春,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总归是有回报的。 那些回报中,最具有实际意义的就是高薪酬。这些年来攒下的积蓄,多少够她给自己置办嫁妆,就是不结婚,拿来做个小本生意也差不多了。 生活,现在已经压不垮倪蔷了。 可家里人催着她给卢利媛张罗工作,她真是有些犯愁。 晚上下班,倪蔷收到严殊发来的信息:烤肉店新菜样,请她后天去试吃。 倪蔷回复:好的,后天见。 下班高峰期,赶上一场夏季暴雨,路上大塞车。 倪蔷放弃开车回家,转去搭地铁。走去地铁站的路上,一边想着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如果明天还有雨,她得换双皮鞋去严殊的店里。一边又在想,回家后杜若问起卢利媛工作的事情,她该怎么回答,和上司的矛盾是不能说的,父母会担心。 路过金楼,狂风刮过来,有伞等于没伞。 路边的人往楼里躲,倪蔷也干脆放弃继续前行,在金楼停留一会儿。 一楼黄金卖场,二楼则有其他名牌首饰专柜。倪蔷往楼上去。 走到二楼的珠宝卖场是个不经意的决定,在这里遇到绛仍然却是一个意外。 正文、第十二章 钻石 最里面,柜台里摆着的钻石戒指,标价三十二万RMB。 切面映射着周边投射的暖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让人恍惚,分不清现实和梦幻。 绛仍然就在离她不远处的一个柜台前,倪蔷先听到了他身旁,一个穿着白色绸缎仿旗袍连衣裙的女人笑着说:“这个戒指好看。” 不是那日在高铁上遇到的人。 这是个模样端庄,举止大方的女人,年纪并不大,却烫了一头波浪大卷,描眉画眼,粉唇微嘟,显得很成熟。和“高铁女郎”无一例外的,都是美人儿。 对于女人的评价,绛仍然随意应道:“给你买钻石戒指,你可是要嫁给我。” 女人嗔道:“谁要嫁给你!臭美!” 绛仍然偏头笑,正好对上倪蔷。 被抓个正着,倪蔷无处遁逃。 不想上前打扰他与美人期会,却也觉得,遇到了,不打声招呼显得有些失礼。 正待她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动,绛仍然偏头与他身旁的女人耳语了句什么,女人悠然看过来,却是大方一笑,说:“别管我了,你去吧,等会儿我叫人把那串项链包起来。” 绛仍然点点头,起身,往倪蔷这边走来。 “倪小姐来看首饰?嗯……这么大小的钻石,标这个价格,显然材料不会好,切割也不精致。倪小姐想要大的?” 倪蔷促狭,“只是路过,来看看而已……” 窗外倾盆大雨没有丝毫收势的意思,连线的雨珠将城市与金楼隔开。 绛仍然倚在柜台前说:“嗯,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他抬手招呼立在不远处的卖场经理,“陈经理,把上次你拿给我看的戒指拿过来,给倪小姐看一下。” 倪蔷未想他会这样,惊道:“不用麻烦了,绛先生!我真的就是……看看而已的。” 绛仍然唇角弯起,笑意盎然,“不碍事,就是看看而已。” 或许凡事都是有因果关系的。下午在休息室,倪蔷才听到同事说起鸽子蛋,指盖大小的钻石,就这样被放在了她眼前。 售货员带着白手套,将戒指小心放在她跟前,分外恭谦道:“倪小姐,这枚13克拉的‘海心’,是由意大利珠宝大师Q亲手打造的,算是我们店本期的镇店之宝,工艺卓然,色泽盈亮,很适合您呢。” 倪蔷在心里唏嘘…… 切割完美的晶亮钻石,只用一圈细长的黄金指环陪衬,却是恰到好处将钻石的奢华庄重脱出。 让她想起来学生时代看张爱玲的《色戒》,女人在男人和钻石面前会变得脆弱,果然不假。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脸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她突然想,这个人是爱我的……” 心里轰然一响,倪蔷从烂熟于心的台词中回神过来,无所谓的笑笑。 绛仍然尚不知她心中所想,抬眼问她:“看出差别了?” 倪蔷道:“长见识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美的钻石。” “没见过的人多了,钻石、玉石,这些东西,有钱人买得多,可问起来,也没几个能说出好坏。” 倪蔷问他:“这个,需要多少钱?” 绛仍然眼中漾起一抹笑,说:“把你卖了,估计能买得起。” 女人叫人包好了项链,过来叫绛仍然付账。 绛仍然拿出一张卡给她,看也没看,转过身来,问倪蔷:“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饭?” 已经下午六点,倪蔷想了想,说:“被绛先生这么一说,还真是饿了,可怎么敢打扰您和美人约会。” 绛仍然立刻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倒是他身旁的女人放声笑道:“我不吃晚饭,减肥,而且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没时间陪他吃饭的。” 倪蔷愣了愣,看那女人凑到绛仍然脸上亲了一口。 “我先走了,你和这位小姐好好用餐。”女人娇媚一笑。 绛仍然对倪蔷说:“你去旁边的餐厅等我,我送她出去。” 接着,尾随美人出门了。 倪蔷心里忐忑,有些闹不懂绛仍然和刚刚那女人之间的关系。 等候的时候和张佳佳打电话,张佳佳说:“男人送女人钻石项链,女人走时吻别男人,这还不清楚了?摆明了是他女朋友呀!” 倪蔷低着头玩桌布,“那他女朋友也够大度的,拱手让自己男人和别的女人一起吃晚饭。我一开始说饿,是想着,前几天欠了绛仍然一个人情,正好能请他吃个饭,他带着他女朋友就更好,我们开诚布公的,还有我表妹工作的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找他疏通一下的。” 张佳佳说:“这种情况,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女朋友确实大度,自信那个绛仍然不会被你勾走,她比你长得美吧?” “嗯……” “那就对了。还有一点就是,这可能是人家在欲擒故纵呀!你看,绛仍然后来不是去追她去了么?” 倪蔷涨姿势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又是感叹,又是忍不住想:有钱人的感情世界好复杂,35岁的绛仍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女人能俘获他? 不到一杯茶的时间,绛仍然赶到餐厅包间。 这间江南风格的餐厅,在闹市区是难得的一处平静。倪蔷特意选了一家风味别具一格的包间,檀木桌、雕花窗,墙上挂着笔法清新的字帖,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大字。 绛仍然一进门,便环顾了四下一周,脸上明显是满意的表情。 “点菜了么?” 倪蔷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客气道:“不知道您的口味,所以也没敢下手。” 绛仍然也没翻菜单,对一旁等候的服务生说:“你们这边最有特点的菜来一些,三个菜,一个汤,加盘甜点。”说罢对倪蔷道,“这家店没来过,不知道哪道菜做得好,我不挑食,只要是好吃的就行。” 倪蔷忙说:“是,我也不挑食,绛先生,这顿饭我来请。” 绛仍然挑眉,“就当谢谢我那天帮你的忙?” 倪蔷不好意思地笑笑,“是。” 绛仍然给自己泡了杯茶,哼笑一声,“假客气。请就请吧,你觉得舒服就好。” “让您见笑了……” 他摆手,看着她说:“不笑不笑,听说了倪经理你的英勇事迹了,也算是重新认识你了吧,这种个性,还真是难得。” 倪蔷顿了顿,恍然大悟。 她顶撞白维奇的事实在传得太远,不怪绛仍然耳朵长,听到了风声。 “您都这样了还说不笑我。我最近可能真是太敏感了,错事不断,已经自我反省过了,只希望领导们宽宏大量,对我网开一面。” 绛仍然问:“怎么样?你们白总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哪能算得上,我自己也有错。” “总归会让你吃点亏的。” 倪蔷低着头没再说话。 绛仍然看着她,“怎么?被我说中了吧?” 倪蔷这才抬头,勉强一笑,说:“其实也不算是为难吧,有件事,本来我就是想今晚请您吃个饭,顺便也请您再帮我一个忙的。” 绛仍然打趣她,“求人办事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的,倪经理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他看了眼手表,“从我进来坐下来到现在,才刚刚八分钟。这个记录我得好好记着。” 倪蔷苦笑,“我就说您打趣我。这件事儿其实不算大,但是我母亲交代了,家里人亲戚也有那么多少双眼睛看着我,我不清楚回头他们知道我和白总闹矛盾了,会怎么想。” 绛仍然倒是有点兴趣。 正上来一盘素三鲜,他先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说:“那你说说看,我听听。” 倪蔷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是这样。我有个表妹,是我大姨家的女儿,比我小一岁,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她结婚早,已经有孩子了。” “比你小一岁,已经有孩子了?”绛仍然问。 “嗯,我表妹28岁,孩子都七岁了。” 绛仍然笑,“你表妹比你小,都有孩子了,倪经理竟然还没男朋友。” 倪蔷耸肩,在他面前说话已经敢放得开了,“是呀,人都有孩子了,我还没男朋友。不过,我这个表妹有点命背,她当年结婚,是跟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当时那人就没什么本事,没结婚前在网吧做小网管,一个月两千块钱工资,结婚后倒是正经找了个工作,后来跟同事打架闹事,前后换了几个工作,我表妹忍着,自己带孩子,靠娘家补贴,日子可想而知。最后也是受不了苦,离婚了。前段时间我表妹带着孩子来堰州,我母亲心软,借了房子给她们娘俩住。后来我大姨找我,希望我能给表妹安排个工作,我今天才知道……我要想走后门,白总不会给我开……” 绛仍然听罢,放下筷子说:“懂了,问题不大。你让你表妹通过正规面试,你在中间做做李主管的工作不就行了?” 正文、第十三章 人情 倪蔷道:“不瞒您说,我今天中午才请了李主管吃饭……白总的态度,还是李主管告诉我的,我也是怕到时候白总知道新进员工有我表妹,会连累李主管。” 绛仍然一边笑,一边啧啧叹道:“小白呀,还是那么爱斤斤计较。” 一声“小白”,把倪蔷说懵了。她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他是在说白维奇…… 这俩人是表兄弟,却是一点都不一样。 白维奇为人尖刻,冷酷严厉,绛仍然倒是平易近人得很,话说随意,偶尔吊儿郎当的,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倪蔷再看绛仍然一眼,发现比起白维奇,绛仍然倒是更像白硕。 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样貌…… 菜上齐了,倪蔷也开始边吃边说。 “其实我倒不觉得这事难办,我大姨跟我们家,两家虽然一直走的近,但是说实话,我们之间关系一直不好,以前是为我姥姥姥爷的房子和养老问题,后来俩老人去世,我妈把房子让给他们,才好点儿的。我小时候也不喜欢我大姨,她总捉住我的错不放。”倪蔷说到这里笑了笑。 “比如小时候我在家里煮米饭,米里放水少了,锅糊了,她就告诉我妈:瞧你闺女上学都上傻了,连个饭都不会做!那时候我才九岁。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我大姨,也不是特别想一定要帮她办成什么事。” 绛仍然点点头,“受生活环境影响,你表妹的性格大概也跟你大姨很像吧?” 倪蔷摇摇头,“不是,我表妹性格比较软弱,大概是我大姨太强势了。她只有一点,读书不好,心眼儿也不深,所以那时候才会被男人哄走。她这样的性格,我妈是担心她出去工作会被人欺负——她21岁就结婚,生孩子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从没出去工作过,现在都28了,其实对外面社会的了解不多。我也想过让她去酒店通过面试获得职位,可是以她的能力……我真的担心。” “21岁?大学还没毕业?” “没有,上的中专,当时学平面设计。她倒是对艺术这块儿挺感兴趣,那几年在家照顾孩子,她得空了,也画画插画,给杂志社投过稿,也写过小故事。” 绛仍然蹙眉沉思了会儿,说:“你表妹这样,进酒店确实不怎么合适,你也说了,她孩子才七岁,还得经常照顾吧?不能给她安排太多工作,她又没有社会经验,学历也不好,是挺难的。” 倪蔷喟叹道:“所以刚刚我还在想,回家该怎么跟他们说。我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我,或者我大姨会不会埋怨我。只是我妈……其实我妈这人挺矛盾的,有时她常跟我抱怨她对大姨的不满,她也吃了我大姨不少亏,可过几天,又替人抹眼泪抱不平。她也好面子,受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说亲人的不是。” 她看绛仍然听着听着放下手里的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她家里的事情,于是忙道:“家长里短的我还是不说了,绛先生觉得饭不合口味?” 绛仍然摆手,擦擦嘴巴说:“没事,我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家这些麻烦,别人家也有,而且更复杂……这鱼肉做的有些烂,火候过了。” 倪蔷说:“所以我很为难呀,想找您帮帮忙。” 绛仍然面上表情始终不变,语气却有些为难:“倪经理对酒店运作比我熟悉,你也知道,我在酒店除了拿分红,别的都不管,让我开这个口,恐怕有些不好办。” 倪蔷想了想,心道,也是,她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然而又听绛仍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表妹工作这件事呢,我确实可以帮忙安排。” 倪蔷眼睛亮起来,“真的么?” 他点头,“我有个朋友,最近开了家做网站的公司,我可以打个招呼让你表妹去那里工作,文员什么的,应该还是能做吧?他那公司在CBD边缘,离酒店不远,我那朋友你也应该听说过,叫伍岑。公司里的员工总共也就十几个人,不是大公司,但是福利好,再有我打招呼,你应该不用担心你表妹在那里被人欺负吧?” 倪蔷忙说:“当然不用了,我还担心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绛仍然睨她一眼,“嗯,麻烦倒不至于,只是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倪蔷心情好,笑说:“这顿饭不合您胃口,下次我找一家好点儿的餐厅请您你!” 后来她尝了一口那盘清蒸鲈鱼,确实,火候过了。 饭后,绛仍然避开她去接了个电话。 倪蔷等了会儿,叫服务员来埋单,服务员却说:“小姐,刚刚出去的那位先生已经替您买过单了。” “啊?他人呢?” “他有急事已经走了,还说,关于您今天跟他说的事,希望你电话联系他。” 倪蔷愣了半天,心说这一个又一个的人情,真是没法还了! 出门,雨霁天青。 路边尚有积水,车道不通。 倪蔷回家后把为卢利媛找工作的事情和杜若说了,杜若有些担忧,晚上杜兰和卢利媛一起过来吃饭,仍是带了孩子。 倪蔷坐的离宝顺最远的位置,时刻警惕着他的那两双油乎乎的双手。 杜兰对女儿不能去酒店工作仍有些不满,觉得是倪蔷不想让卢利媛去,才把人打发到什么网站公司。 杜若解释:“倪蔷他们酒店最近刚换了新上司,招聘上管得特别严,大小事都得领导批准的。她这不是找了酒店的另一个老板,才通过人家介绍了这个网站公司!做文员的,每天在办公室吹空调,不会怎么累,别说,还真比在酒店给人端茶送水好!” 杜若话里略有暗示:卢利媛就算去酒店,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职位做。 倪青云也说:“走后门儿这种事儿,原本就是得看上司的意思,倪蔷尽力而为。” 杜兰听罢,心有不甘,问倪蔷:“那他给我们利媛一个月多少工资?” 倪蔷笑说:“这个我还没问,只是今天跟那个老板吃饭的时候提到的,我明天会联系他再问详细点。不过人公司虽然小,老板可不是一般人。” 倪青云问:“他们老板是谁?” “大老板叫伍岑,我记得爸您学校的科技楼是他们家捐的吧?我觉得吧,伍家在堰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肯定不会苛待员工的。” 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兰才把心放在肚子里,卢利媛感激道:“谢谢你了倪蔷。” 倪蔷说:“一家人,谢什么。” 第二天,倪蔷一直想找机会打电话给绛仍然。 早上怕人在睡觉,中午事情一多,又耽误了。到了下午,晚饭前,倪蔷心想:必须打了,赶上饭点,绛仍然没吃饭的话,她还可以请回他一顿饭,就在上次和严殊相亲的地方好了。 结果电话打过去,听筒那边乱糟糟的,绛仍然的声音夹在噪杂中传来。 “倪经理?嗯……我在外面,晚点回给你!” 看来是在忙。 听那边的声音,有吆喝声,有音乐声,大概是派对或者酒吧不假。 倪蔷打算着,今天没办法约,只能改日。 打电话回掉刚刚预定好的位子,她开车回家,刚吃过晚饭,七点,却又突然接到绛仍然的电话。 “喂,绛先生?” 绛仍然开门见山:“倪经理,嵩山北路的小吃街,一起过来喝一杯吧?” 倪蔷开车,几乎是绕了半个堰州,才来到嵩山北路,再经过一条单行道,停车在路边,问了路人,终于寻到绛仍然说的那条小吃街。 在一家名叫“水乡豆腐”的店里,她看到脱下名贵西装,穿着银灰色衬衣,挽起袖口的绛仍然坐在糊上油垢的组合木桌前。而他对面坐着的男人,竟然是许望! 他俩人面对面,许望坐得正对门口,扬起泛着红晕的脸,看到了倪蔷。 “唉唉唉!倪小姐来了!” 闻言转过头来的绛仍然带着笑容,唇边弯起的弧度堪称完美。 倪蔷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与这家简陋的小吃店格格不入…… “倪经理,你来了,快过来坐!” 绛仍然扯了下衣领,将身边的塑料凳搬到他身旁,“坐这里。” 倪蔷走过来,看到桌子上的一瓶五粮液已经没了三分之二,另外还有一瓶空的红酒,标签在另一侧,她看不到是什么酒。 原来这俩人已经喝了不少了! 一个个眼睛上蒙着一层熏意,只是绛仍然略比许望好点儿。 “绛先生,许先生,你们都喝不少了吧?” 绛仍然冲她笑了笑,指着她对许望说:“老许,你可别再记着那天的事了,刚刚我跟你说了我们倪经理的事迹,你也该知道,这姑娘呀,其实骨子里比有些老爷们儿还硬,你也知道人家那天不是故意和你起冲突的,不表示表示?” 倪蔷整个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正文、第十四章 豆腐 店里的灯罩在许望泛红的脸上,他看着倪蔷不住地笑,笑得倪蔷后背发毛。 倒希望这人还像那个时候一样,对她横眉冷对! 倪蔷跟前搁了一只小玻璃杯,小拇指长,许望倒上白酒端起来递给倪蔷,说:“倪小姐,今天听三少一席话,我对你呀,是彻底改观了!这杯酒,我敬你!” 倪蔷端着酒杯不知所措,望望身旁的人。 绛仍然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托起下巴,也是笑。 紧跟着许望把自己的酒端上,一仰脖子,喝了,然后去扶倪蔷的手:“喝呀,不给我面子么?” 倪蔷为难:“许先生,我是自己开车来的,喝了酒,没法儿回去了。” 许望脖子一拧,“叫代驾!不行我送你!” 倪蔷心里哀嚎一声,心说:你送我?我还要不要命了! 想了想,也跟着一仰脖子,一杯白酒灌进肚子里去,火辣辣的,从喉咙烧到胃里。 许望半个身子撑在桌子上,向倪蔷这边倾斜,“说真的,倪小姐,我现在真的不得不对你有所改观了,你说你一个女人,工作上,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呀!” 倪蔷模棱两可地再去看了眼绛仍然。 后者已经换了姿势,倚在椅子上悠闲地抽起烟来,嘴边还噙着幸灾乐祸的笑。 没错,是幸灾乐祸。 倪蔷暗暗地想绛仍然到底跟许望说了什么。 怎么好像她是个生活艰辛,自立自强自强不息的励志女人…… 倪蔷默默的汗颜,又听许望说:“倪小姐,再喝一杯吧!” 先红酒再白酒的,酒劲儿要上来了,许望说话开始有些口齿不清。他长臂捞过来,又倒满了酒硬往倪蔷这边推,最后却是被绛仍然拦下了—— “老许,喝酒可别贪杯,明儿起床,有你好受!” “说谁贪杯呢!你……”许望放开胆子指向绛仍然,“你还说我!那瓶96年的拉菲,说了是拿给我喝的,你自己倒一杯倒一杯,一点儿不矜持地喝了大半!喝到最后我都没过瘾,才用咱们五粮液垫吧!” 倪蔷下意识去看了眼桌子上的红酒瓶,心里暗叹,这大概就是绛仍然那日许给许望的酒了,果然是……珍贵。 又珍稀,又贵重。 这么珍贵的红酒,他俩却在这样简陋的豆腐店里喝,未免太暴遣天物了吧! 然而没一会儿,她的这种想法就被颠覆了—— 面对许望的“控诉”,绛仍然始终是他那特有的一派悠然之态,轻轻说:“我也心疼呀。就这么一瓶,你是知道我从哪儿弄来的,舍得给你喝,还为你找了这么家别具风味的店,你该感激我!” 许望“哈哈”笑着,拿他没办法。 绛仍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招手叫道:“老板娘,再上一份儿豆腐花。”身子一斜,动作自然地靠在倪蔷身上,“这家店的豆腐,味道不错,来了就别错过。” 声音黯哑,透着惑人的磁性。 倪蔷有那么一阵的恍惚,而后好像身体里钻进了成千上万只蚂蚁,不自然得很。 对她来说,绛仍然仍算是陌生男人——不该靠近的人。 可她却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气息,那是酒香之下的淡淡薄荷味。倪蔷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牌子的香水。 她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收神,挂上微笑说:“红酒配白豆腐?好特别的搭配。” 许望吐出一圈烟:“嗯,三少独创的搭配方法,别说,倒是不错。只可惜那瓶红酒已经被我俩老爷们儿给喝光了,倪小姐只能尝尝那豆腐的味道了。” 没一会儿,豆腐花跟着就端上来一碗。 白嫩的豆腐上,撒上辣油香菜和黄豆,颜色煞是好看 倪蔷原本还在心里犯嘀咕:绛仍然和许望这么俩大牌的人,怎么到这犄角旮旯喝酒来了? 尝了一口豆腐花,她终于明白了…… 人间美味往往不多出现在奢华的大酒店里,而是多在不起眼的街头小巷。 绛仍然这人、这嘴,是个刁钻的。 豆腐清甜可口,入口即化。辣油和黄豆,画龙点睛。 最朴实无华的东西,却是最难得最好的滋味。 “好吃。”倪蔷抿着唇说,口齿间还留着嫩爽。 绛仍然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笑眯眯地拿过她手里的勺子,剜出一块不沾调料的清水豆腐,说:“我来这里吃,就只喜欢吃清水豆腐。这是老店了,一开二十年,二十年前磨豆腐的石磨还在他们店后面的院子里,只是当年拉磨的驴活不了这么大岁数,现在是机器磨。以前这里就卖豆腐,刚出来的嫩豆腐可以直接吃,现在为了迎合大众口味,加了调料。来,尝一口清水的。” 勺子在他手里,倪蔷愣了愣,不知道是伸手重新接过来,还是就这样直接凑上去吃掉……直接吃掉不就成了被他喂着吃了么…… 坐着的俩大男人都是半醉了,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倪蔷犹豫了会儿,凑过去,迅速将勺子里的豆腐吸入嘴里。 嫩软的豆腐化在舌尖,和拌了辣油黄豆的不一样。 清水豆腐带着豆腐本质的涩,又透着香甜…… “好吃么?”绛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倪蔷不费功夫地咽下,弱弱地说:“好吃……” 他笑起来,“好吃是好吃,但现在人都喜欢吃调味过后的东西,杂七杂八味道越重越好,这种的,老板娘都说很少有人吃得惯,为了生意,只能变着法儿去迎合大众口味了。倪经理吃不惯,说得过去。” 倪蔷说:“倒也不是……我觉得滋味不错。” 绛仍然也没再说话了,招手叫老板娘来埋单,倪蔷争了去买,被他拉住:“三碗豆腐十五块钱,你还跟我争?” 倪蔷不敢动了,准备打电话叫代驾。 叫几个?一个吧,直接把俩男人都送到酒店算了。 可绛仍然说,他要回家。 那就叫俩,她和许望一道。 刚要回复过去,绛仍然走过来吩咐说:“叫一个就行,一会儿有人过来。” 叫过代驾,倪蔷给俩老板买来纯净水,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就见路口停下一辆出租车,里面下来一位身形款款的俏女郎。 倪蔷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在金楼,那个和绛仍然一起买珠宝首饰的女人么? 女人一身深蓝色齐膝套裙,披上一件单薄的外套,长发散在肩膀上,化好了精致的妆。 到了跟前,就叫:“许先生,好久不见呀!” 许望看着女人,眼中放光,“阮小姐,你好你好!” 绛仍然把车钥匙给女人,说道:“你开我的车,送老许回酒店。” 女人挑眉问他:“你呢?” 绛仍然指指身后倪蔷停在路边的车:“倪经理的车在。” 女人似乎这时才看到倪蔷,凤眸婉转,忆起了昨天,又是大方一笑:“那就好,拜托这位倪经理了。” 倪蔷对这两人之间的对话表示不解。 昨天她才和张佳佳分析过这女人和绛仍然之间的关系,分析到最后,一致认为,他们是情侣关系。 可是这对“男女朋友”,女的不介意男的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男的竟然还要女的送别的男人回酒店?实在不可思议! 女人刚下车时,倪蔷还以为她是来接绛仍然的,直到这婀娜身形和许望的圆腰双双离去,她才反应过来——绛仍然说了,要坐她的车走。 人走了,她和绛仍然两人到车前,等代驾的时候,绛仍然倚在她的车头前又抽起了烟。 “公司配的车?” 倪蔷回道:“以前是,后来直接买下来了。” 绛仍然朝车里头看了一眼,“颜色太深,不适合女人开。” “我得见客户,没有车很难办事,不讲好看,实用就行。” 绛仍然跟着点头。 倪蔷犹豫道:“绛先生,谢谢你今天替我和许先生缓解关系。” 他听此,不由得笑起来,“你知道我说了什么,就谢谢我?” “看许先生刚刚的态度……肯定不会是不好的话吧……” 绛仍然笑得更开心,笑过,才说:“今晚约许望出来吃饭,说起了那天的事,他还是耿耿于怀的,我就说:老许你可别再说倪经理这人的不好了,人以前在老白总面前可是个红人,就说现在,也是你跟酒店能不能合作的关键人物。他就愣了,问我你什么来历。我说这姑娘艺高人胆大,没什么靠山,在酒店几年大拼全凭自己,没什么来历,但就是因为没来历,才得让人刮目相看。你不知道,白维奇刚刚上任,没把你的事儿给安排妥当,倪经理开会的时候,可是当着酒店所有高层的面和他大吵了一架!他问:她敢跟白维奇吵架呀?我说:是呀,为了你。” 倪蔷听得目瞪口呆,为绛仍然夸张的口气,和浮夸的形容…… 绛仍然乜眼,说道:“他可能是真的没见过你这种胆量的女人,又或者,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 倪蔷略有尴尬:“绛先生,您这样说,我怕到时候漏了你的底。” 绛仍然无所谓道:“漏不漏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就是多喝了几杯酒,随口一说。剩下的,信不信由他,做不做,也由你。” 倪蔷心里感激。 她知道这是绛仍然又在帮她了。 自今日起,她与许望之间的那层隔阂已经不见,往后不管是在生意场上,还是私底下的交往,都必然会顺畅许多。 路灯下,绛仍然笑得肆意又洒脱。 倪蔷看着他,咽了口气说:“绛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绛仍然的眸光在烟雾后面投过来,“嗯?什么问题?” 倪蔷道:“你和刚刚那位,阮……小姐,是情侣关系吗?” 正文、第十五章 失约 倪蔷脑袋发热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奇心太重?未必。 绛仍然立在昏黄的灯光下,浓密的眉,皮肤白净。 这是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难得有的好样貌。 也许年轻时候的他更能以外貌为资本,到了而立,更多的则是彰显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只是他在此之上,又多了些玩世不恭。 “情侣关系?”绛仍然仰脸笑说,“不是。” 哦……原来不是。 紧接着倪蔷听他道:“江州的会聚家居你该听说过吧?” 倪蔷道:“听说过。” 国内家居大品牌,老牌企业。 难道说…… “她是会聚家居负责人的干妹妹,也是公司最年轻的股东,叫阮七喜。” 倪蔷不禁莞尔,“这名字……” “有意思吧?” 她抿唇笑,“是挺有意思的。” 绛仍然徐徐说:“丫头从小脑子好,做生意上尤其灵。我上学的时候一直在江州,住过阮家一段时间,所以算下来,我们认识得有二十年了。” “青梅竹马。”倪蔷打趣他。 绛仍然扑哧一笑,“那时候她还是个毛孩子,又瘦又矮,追在我后面喊我叔叔,这算什么青梅竹马?” 夜渐渐深了,绛仍然手里的烟抽完,代驾赶来。 坐上车,绛仍然问倪蔷家在哪儿,倪蔷说了地址之后,他对司机说:“到开元小区。” 倪蔷忙推道:“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 “男人送女人才是天经地义的吧?我送你,车我开走,明天过来接你。早班?” “不……下午班……” “那我下午过来接你。”绛仍然自若道。 倪蔷再没法推了。 车行在路上,幸好她还没忘今晚来找绛仍然所为何事。 快到家时她问绛仍然,“绛先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在餐厅我和你说过的,我表妹的事?” 绛仍然酒劲儿上头来,揉着额头看她一眼,“哦……我记得。” “是这样的,我想再详细了解一下那个工作的情况,好像我大姨她们转告。” 绛仍然伸出手来,“把手机给我。” 倪蔷翻出来,乖乖递给他。 绛仍然在上面输入一串号码:“这是他们公司人事部主管的联系方式,我昨天已经跟伍岑打过招呼了,你表妹什么时候准备好要工作了,就过去报道。做个文职秘书,整理文件,打印个东西什么的,都是没技术含量的活儿,一天八小时工作日,晚上不用加班。第一个月先拿四千块吧,第二个月看情况往上涨,跟你大姨说,他们公司的秘书,工资比堰州任何一家中型投资的公司工资都要高。” 倪蔷怀疑他是不是有着读心术的技能,一串话,把她心里所有的担忧都解决了。 “谢谢。” 双手接过来电话,感恩戴德。 倪蔷还在心里想,一会儿回去查查星座运势什么的,看看她最近是不是贵人运好。 绛仍然,就是她的贵人。 车子驶入小区内,在靠近倪蔷家的路边停下来。 绛仍然闭着眼睛倚在车窗上。 醉酒,头脑昏沉,胃也不好受。 司机问倪蔷:“就是这里吧?” 她打开车门,对司机说:“先别走,我去拿个东西。” 绛仍然闻声睁开眼睛,再看身旁,女人的身影已经不见。 五分钟后,那抹身影再次出现,立在车窗前。 “绛先生,这个你喝喝看,可以解酒。” 绛仍然拧眉接过玻璃瓶装的饮料,上面没有标签,瓶子凉凉的,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倪蔷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妈今天刚榨好的番茄汁,我爸最近总是出门应酬,所以家里经常备着,比醒酒药健康。” 绛仍然愣着,点点头,把东西收到外套口袋里…… ----- 夜里风凉。 司机开车进到堰州南部的这处老别墅区,不由四处张望起来。 门前警卫见陌生车辆驶入,无情拦下,神色肃然,像古时衙门外的貔貅,趁着夜色,让人胆寒。 “你好,请出示通行证件。” 通行证怎么可能有? 司机凌乱了会儿,准备去叫后面坐着的绛仍然,警卫却是眼尖,先看到绛仍然了。 “哦,原来是三少,过去吧。” 绛仍然跟着睁开眼睛,和警卫打了个招呼。 往后连番几道关卡,却都顺畅无比。 绛家宅内灯火通明。 绛嫮等在门口,穿着桃红色带玩偶睡衣,双手插兜。 绛仍然从车上下来,绛嫮迎上来,张口便说:“三哥,35了,妈说你出去玩儿的时候注意肾!” 绛仍然头疼,笑骂一声,“滚一边儿去!”又问,“都没睡?” 绛嫮看看手上的表,“才十点半,哪那么早睡。” 俩人挽着胳膊进门。 换了鞋,到客厅,绛仍然把外套脱下来给绛嫮拿着。 听到动静的二嫂翁诗诗从院子的走廊探出身来问:“谁回来了?” 绛嫮没大没小,“是老三回来了!” 说完,挨了绛仍然一个爆头栗子。 绛嫮捂着脑袋“哎哟”叫一声,跑出去两米远,“二嫂你看他!” 翁诗诗已经走过来:“没大没小的,怪不得你三哥打你了,去,上楼玩儿去!” 绛嫮以一敌二,说不过,更打不过,捂着脑袋撅着小嘴上楼了。 “妈呢?” 翁诗诗闻到绛仍然身上的酒气,给他倒了茶端过来,说:“在楼上。安安说教她看股市,她这几天就整天对着平板,老花眼都没离开过鼻梁架!” 绛仍然苦笑一下,“说什么干什么,她准备玩儿股票?” 翁诗诗坐下来,也跟着笑,“可不是么!老太太说她在家里闲着没事干,不想当个废人让人伺候来伺候去,她想学新鲜东西。前几天安安还给她换了个苹果手机,注册了什么微博,什么微信,哎呀乱七八糟的,老太太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我就是担心她的眼睛,这都十点多了,她还在看呢,要不你上去看看,劝劝她?” 绛仍然说好,这就上楼了。 书房里,白悦带着眼镜,正抱着平板。 绛仍然走近了,她才抬头,将眼镜取掉,反应过来问:“老三你还知道回来呀?” 绛仍然蹭着母亲坐下来,“我怎么能不回来,这不是我家么?我不回来你该多寂寞呀!” 白悦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绛仍然把她平板电脑夺过来,划拉了一下,股市表被关了。 “唉唉唉!”白悦叫起来,“你给我关了干嘛?我还没看完呢!” 绛仍然道:“看这个有什么意思,我平时都不看,看这个,老得快!” 一说“老”,白悦不乐意了。 白悦说起来也有六十三了,用绛嫮的话说,她这年纪,就是平时上街坐公车的时候,跟他们这些学生党上班族抢位置的“滴滴,老年卡”。 然而亏着白悦年轻时保养得不错,又有好底子,心态也好,除却鬓角的发微白,外加一对老花眼,倒让旁人不敢说她已花甲之年。 白悦瞪了一眼绛仍然,“这嘴也不知道是像谁,改天叫人找根针线给你缝上!” 绛仍然悠哉地笑,“你看股市干嘛?” 白悦生完气,正色道:“我给自己挣点零花钱呀。” 绛仍然说:“谁还敢短了你的钱花?” “谁敢?我自己丈夫,儿子女儿,哪个这么没本事还缺我的钱花?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样也不至于在家里闲着发霉。” “挣钱的方式有很多,非要看这个,眼睛都看坏了。你玩儿股票,我爸给你多少钱?” “要你管!”白悦不答,摸了摸鬓角的发,说道,“你帮我个忙,安安都说了,你有认识玩这个的朋友。” 绛仍然心里叫苦:是不是女人年纪越大,就越像个孩子? 他坐起来,说:“那帮人都是瞎玩儿,赚的时候钵满盆满,输的时候倾家荡产,你那点儿零花钱还是留着吧,叫你跟他们?还不如我带你玩儿。” 白悦说:“那你带我,你还是做投资?最近投哪个?” 绛仍然想了想,“最近有人介绍我去投东区海边的商业街,你要是想投,我带你,在我名下吧,不然我怕说出去,你把人给吓坏了。” 白悦嗤一声,“那还是算了吧,在你名下?赚回来的还是我的钱吗?老奸巨猾的臭小子,手段用到你妈我这里来了!” 绛仍然笑,“哪敢,赚了之后,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不就行了?” 白悦不理他了。 过了会儿,绛仍然听到楼下有人走动。 白悦眼皮子也没抬,盯着平板屏幕说:“应该是你二哥回来了,听着脚步声就知道他今天在省里开会不如意。” “怎么了?”绛仍然问。 白悦叹口气说:“你二哥这人呀,性格摆在那儿,年龄也差不多了,看样子仕途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他呀,最近跟那个陈部长闹崩了。人家现在正在势头上,眼看着要升,他为一件小事儿跟人吵了一架,结果现在,陈部长那边的好多人都望着他,准备找他麻烦呢。现在都是新人上,旧人去的时代,不如以前。有人看你爸和你大哥的面子,可你二哥性子高傲,嚷嚷着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弄得别人很难看。” “怎么不劝劝?” “劝呀,怎么不劝?”白悦沉着脸,“臭脾气倔得跟个牛,你二嫂都快愁死了!前几天还跟我说,等你回来让我好好跟你说说这事儿,你跟你二哥不一样,倒是会疏通,人脉广,看看能不能替你二哥通一通。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边松一松,再劝劝你二哥长点眼色,顺杆下,他应该会。” 绛仍然换了个姿势,轻声说:“我看看吧。” 母子俩在书房又聊了会儿天,绛仍然回房间时,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二哥绛仲齐不在。心情不好,应该是早点睡了。 绛仍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摸了摸裤兜,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他去浴室冲澡,出来时围了条浴巾,绛嫮却正坐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他光着上身出来,急忙捂住眼睛,又从指间里露出一条缝,说:“三哥,肚子上有肉就别露了。” 绛仍然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蜜色的小腹,精壮的八块腹肌——这样的身材还不能露?没天理! 把手里的毛巾扔过去,绛仍然骂道:“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干嘛?快滚快滚!” 绛嫮抱住他的毛巾,笑嘻嘻凑到他跟前说:“你外套在我这里。” “嗯?” “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东西呀?”绛嫮手里拿着个玻璃瓶,里面的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吓人。 绛仍然眸色黯了黯,要去夺,“给我。” 绛嫮躲开,“这玩意闻着像番茄汁,你揣瓶番茄汁在怀里干啥?” “解酒。”绛仍然凉凉道。 绛嫮撇嘴,“谁送的?” 他皱起眉头,“你管那么多干嘛?给我。” “哟哟哟,瞧你这护崽子一样的,我稀罕你这一瓶三无番茄汁呀!” 绛嫮原本拿着她三哥的外套,是想翻翻里面的钱包,搜刮点零花钱的,结果钱包没找着,掉出来了一瓶血糊糊的东西来,吓了她一跳。 打开来一闻,番茄汁。 没有标签的番茄汁,她哥在哪儿弄的? 古怪。 绛嫮对自己的第六感相当自豪,料定了这是某个人送给绛仍然的。 想到这里,她有点兴奋。 因为送这瓶番茄汁的人,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她的三嫂(别问她如果是个男的送的她该怎么办,安安小朋友会更加激动的)。 绛仍然长臂一伸,将番茄汁抢了过来,对绛嫮下逐客令。 绛嫮挡着门板,挣扎:“你别……你不能告诉我是谁送你的么?我很好奇呀!” 绛仍然无情道:“你再一声不响地进我房间,我保证打不死你。” 绛嫮惊愕,“绛老三,你丧心病狂呀!啊啊——” 手被门夹了下,绛嫮只能缩手,躲在门外呜呜假哭了会儿,回自己房间了。 屋里安静下来,绛仍然吹干头发,换上睡衣躺下来。偏头看到桌子上搁着的玻璃瓶,隐约记得有个声音曾在耳边响起…… 西红柿里的特殊果糖能促进酒精分解,绛先生,您头痛好些了么? 他揉了揉脑袋,躺平了身体。 头痛,好了。 ----- 倪蔷是第二天早起才发现,她昨天万事思量,偏偏忘了一件事——今天中午,她约了严殊去他店里试菜……可她又跟绛仍然说了她今天下午班,绛仍然午饭后就会来接她。 难道她要打个电话跟绛仍然说:绛先生您别到我家来接我了,我中午要去准男朋友的店里试菜,然后直接去酒店?或者说让他去严殊的店里接她? 别开玩笑了! 权衡着,倪蔷决定打电话给严殊,取消中午的试菜约定。 电话接通,倪蔷以工作为由,推掉约定,并再三道歉。 索性严殊在电话里,语气平缓,只说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过几天他再约她一起去吃饭。 倪蔷觉得,人和人,真的是对比了才能显示出差距的。 她在心里权衡严殊和绛仍然她要舍弃谁的同时,也不由得考虑了会儿,这两个男人的自身条件差异。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平淡似水,一个浪涛不断。 她想,对许多女孩儿来说,她们会选择平淡的生活,却更愿意爱上乘风破浪的刺激感。 她呢? 倪蔷一直觉得,三十岁是一个临界点。 遇事处事,思考和认识,都会发生改变,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 在三十岁之前,让自己再任性一次,对自己来说是挑战,对家人来说,是惊险。 午饭吃过,张佳佳在微信上问倪蔷去试菜试得怎么样,倪蔷在家一边等着绛仍然,一边和张佳佳发微信。 [没去成,我这边突然有事,不去了。] [啊?什么事?] 倪蔷将昨天和绛仍然一起吃饭的事告诉了她,张佳佳表示赞同:[如果是我,肯定也是选择老老实实在家等着绛仍然!] [所以,我只好推掉严殊了。其实也挺可惜,因为我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他有进一步发展的,也顺便了解一下他店里的情况。] 张佳佳说:[那不如我去看看,我也好奇那人长啥样,正好我约了个编辑说一起去吃烤肉,就去他家吧?] [可以呀,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你帮我参考参考,他是不是个靠谱的人。] [OK,发来地址!] 倪蔷把严殊烤肉店的地址发过去,心里舒了口气。 下午两点钟,绛仍然打来电话,人已等在楼下。 绛仍然自己开车来的,倪蔷下楼时看到他在驾驶座上,正把玩着她的钥匙链上的小玩偶。 “我来开?” “我来吧。”他云淡风轻地说。 接着下车,打开车门,请倪蔷坐进去。 到酒店,也是绛仍然去停的车。 倪蔷去打卡时,从她身边经过的余爱多看了她一眼,乐呵呵地打招呼说:“倪经理好。” 倪蔷心情不错,也是冲她笑,“下午好。” 说完埋头在桌子上助理送来的资料里,却不知道余爱转个身去了茶水间,和里面的人八卦了起来—— “大新闻!你们猜我刚刚在停车场看到了谁!” 迟姐最爱听八卦,急忙凑过来问:“谁呀?” 余爱故作神秘,停了半晌才说:“绛仍然!” “嗨,看到他是什么大新闻呀!”迟姐不屑道,“最近是少见了,但是以往,在酒店还是挺常见到绛先生的,小余你这大惊小怪的,不淡定。” “不是!”余爱反驳,“我是说,我看到了绛先生开着倪经理的车来酒店,倪经理在酒店门口下的车,接着绛先生去停车了!” 看见绛仍然不算大新闻,看到绛仍然开倪蔷的车送她上班还能不是新闻?! 迟姐也惊呆了,“不会吧,倪经理和他?我的妈呀,他们俩怎么会走到一块儿?” 余爱道:“我是真真切切地看到的!” 迟姐疑惑,“不能呀,倪经理和绛先生认识也是好早了,早不早晚不晚的,这个时候搞在一起,真让人想不到。” 有人插嘴说:“这有什么的,郎情妾意,男才女貌的,在一起也很正常吧?况且倪经理也这么大年纪了,该是找了。” 迟姐笑,“这就更不对了。倪蔷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绝对不会跟绛仍然那种人在一起的。你想,她在酒店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客人、老板没见过?绛仍然花名远扬,她听了,也是亲眼看到了的。能这个年纪了,还奔着往火坑里跳?” 余爱和其他听着的人心里没底了。 这时从外面走过来的林古华接道:“多好的机会呀,所以说倪经理最是明白的那个人。” 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说得里面人都愣住了。 余爱问:“林经理,你这话怎么说?” 林古华接了杯水,吹了吹,语调古怪道:“暧昧是女人的武器,是男人的迷药。在职场的人都该有这个自觉。当然那个度一定得把握好,过了显得轻浮,和那夜总会小姐没差别,少了,人又会说你清高,不懂上下走动。倪经理之所以能爬到这个职位你以为就是埋头苦干,或者真的像有些人说的,受了老白总的‘恩惠’呀?” 茶水间里有些人默默低了头。 林古华当没看到,继续说:“除了老白总的照顾,更多的是人家知道在这里用哪种方式能行得通。余爱,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余爱心头一顿,咽了口气,抱着自己的杯子灰溜溜跑回去办公室。 正文、第十六章 初恋 林古华从茶水间回去,坐在倪蔷的办公桌前。 倪蔷的办公区和其他人同在一个房间,只是另有玻璃墙隔了一层,另一面是资料库,还有几盆与人同高的植物。 此刻屋内只有三两个员工,正埋头处理文件,无暇顾及别的。 林古华对倪蔷说:“这期招来的人,90后的几个,都不怎么踏实,要么偷懒要么嘴巴碎!” 倪蔷抬起头来,蹙眉问:“谁惹你了?” “对事不对人。” 倪蔷看她从茶水间回来,说道:“茶水间里说八卦,历来传统,咱们前几天不是还在说呢。” 林古华看着她,“他们这次说的人可是你!” “我?” 职场利益关系之下,林古华和倪蔷的关系交好是有原因的。 早几年林古华就到了千岛酒店工作,一个高等院校毕业的本科生,在商务中心做文员做了三年,对林古华来说,委屈得很。 林古华在千岛酒店的人缘一直不错,唯独与一人关系不好,那就是前任前厅部经理袁园。 因为袁园的压制,她在商务中心三年未动一步。偶然一次机会,林古华被倪蔷引荐到接待处做领班,却又因为袁园,在接待处做领班又是整整两年。 林古华从来在外人面前是御姐形象,大方宽容,做事雷厉风行,却只要说到袁园,脸上必是不屑与鄙夷。 后来袁园与倪蔷成了对头,自然而然的,林古华是要站在倪蔷一队的。 事实证明,她确实站对了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一年前,袁园正在事业高峰期,却突然怀孕,三十一岁的高龄产妇,保胎工作做得及其辛苦,一次先兆性流产后,袁园只得向酒店申请长期。 倪蔷顺理成章的成为前厅部的一把手,并将林古华带上。 林古华将茶水间的八卦一五一十地向倪蔷转述了一遍,倪蔷听过,脸上神情复杂。 “真的还是假的,我想,当事人你是最清楚的吧?”林古华闲闲地拨弄倪蔷桌子上的盆栽。 倪蔷低头随意笑笑,“所以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你们也就是说说而已,何必在意那么多?” 林古华挑起眉头,“什么意思?不会真是吧?” 倪蔷抬眼看她。 林古华坐回椅子上,轻声笑道:“别这么看我,说实话,我倒希望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你也让别人当真的好了。” 倪蔷拿杯子喝水,“怎么?你是生怕我还嫁不出去是吧?” 林古华笑:“这是其一。其二,你知道白总那边不好对付,如果能拉到绛仍然做靠山,也是不错的吧?虽然他在酒店是个不管事的,但多少是个大股东,分量够了。” 话说到这里,倪蔷看着她,脸色沉下来。 “古华,我问你。白总要各个部门的人向上汇报关于我的事,你知道么?” 林古华瞳仁微睁,脸上闪现了一丝不自然。 “你知道的吧?”倪蔷捏着杯子再问她。 林古华咽了口气,才说:“我知道。” 倪蔷眸色深沉,“既然茶水间的那些是非你都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这件事你没告诉我?” 林古华忙说:“倪蔷,你不该怀疑我!” “那就解释一下吧,我不是那种会随便怀疑别人的人,这么多年的相处,你知道的。” 办公室内的人走来,把昨日订单信息汇总到倪蔷这里,倪蔷随口说了句,“另外复印一份拿给白总。” “白总那里已经有了……” 倪蔷面色不改,轻声说:“那最好。” 等人走后,她仍是看着林古华。 林古华终于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告诉你。那事儿,我是知道的,但不是因为白总的人来找我,相反,他们找了迟姐和王奇轩,唯独没找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惊了一下,因为我知道,白总是摸透了你我的关系,他知道我和你是多年好友加合作伙伴,想要背叛没那么容易,所以才没想从我下手,我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总会知道的,也有能力去应变。” “倪蔷,很早之前,我到接待处时我就说过,我是你带出来的,我不可能背叛你。当然,我也想过保全自己。因为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家人要养。” 倪蔷沉默片刻,嘴角弯起:“信你。” 林古华跟着也笑了,“开玩笑,袁园那个老女人马上就回来了,我就是背叛也得等她滚了,再来跟你一较高低!那……我说的希望你和绛仍然的暧昧关系保持,也是真心的建议,想想吧,总要有个人帮你度过白维奇那道关。” - 晚班,倪蔷在餐厅要了位置,点好菜,等张佳佳过来。 十分钟后就看到张佳佳风风火火的赶来。 牛仔裤配着白T,带着一副圆框眼睛,活像一个留级多年的老学生…… “喝口水吧。”倪蔷给她倒满了杯子。 张佳佳喝上一口,缓过来劲儿了,“路上堵死了,我下出租车,找地铁没找着,干脆趁着夕阳无限好,跑过来了。好久没锻炼了,肺活量差了好多!” “急什么,我晚班八点上。” 张佳佳对她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八点上班呀?像上次,我迟到,你摆着个脸子,饭也没吃就走了!我可不像今天也是那样!” 俩人随意聊了几句后,菜跟着也上了。 吃饭,边吃边说正事。 倪蔷问:“怎么样呀今天?你见到严殊没?” 张佳佳拧眉说:“没有!我去那儿先吃了饭,中间我上厕所,偷偷跑去问他们店里的服务员他们老板在哪儿,服务员问哪个老板,我说严殊,严老板!那人还以为我在店里吃饭有什么不满,要找他们老板说事儿呢!急急忙忙地招待我,后来我说,我是你老板的一个朋友,听说这是他的店,就过来看看,顺便和他打个招呼。那服务生这样一听才放心了,指着那边说:我们老板就在那儿!在哪儿呀!我看过去,连个屁影都没看着!倒是最后走的时候,他们说我是老板朋友,给打了个五折!” 倪蔷张了张嘴,“啊?也没看着呀?” “对呀!”张佳佳脸上也是惋惜,转而又说,“不过我倒是了解了不少关于他们店的情况。别说,这个严殊还真是挺能干的一个人!他的店员告诉我,他们总店开张有五年了,现在在城南和城北各有一家分店,虽然小,但是地界好。当年开店的时候,严殊是和人一起合伙,中间赔过一次,他想继续扩大营业,他的那些朋友却不敢了,生怕拿了钱打水漂,就他一个人坚持,现在好了,大头都是他自己拿的,几个店的营业额都在上升阶段。我说倪蔷,你要是嫁给他,先不说他这人怎么样,单是他这事业,肯定够你一辈子不愁吃穿了,说不定还能过上贵妇生活!” 倪蔷听了,心里不是不美的。 她一般家庭,父母是规规矩矩的老师,她是兢兢业业的上班族,配严殊……或者说,严殊配她,绰绰有余的。 “就这些了么?” 张佳佳说:“还想听什么呀?我今天本来是觉得可惜,没见着真人嘛,但想着,他那样的家庭,肯定也是个老实人,又会挣钱,人不傻,这不就挺好的了?你呀,改天还是再抽空和人联络一下感情吧!” 倪蔷点头,心里已经做了打算。 张佳佳长叹一口气说:“这事儿成了你可就要进入婚姻的坟墓了呀……” 结婚,是倪蔷在这个时期的追求。 张佳佳和她不一样,她不是不想结婚,她只是并没有那么着急要去结婚。 论年龄,张佳佳比倪蔷小上两岁,倪蔷没有出嫁,她也并不着急。 再论家庭环境,张佳佳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成年前她与父亲住在一起,期间又见证了父亲第二次失败的婚姻,这造成了张佳佳对婚姻和家庭的意识很淡薄。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没人催她呀!除了有时到倪蔷家蹭吃蹭喝时,杜若会多嘴问上一句:佳佳有没有找好对象,是不是也要准备结婚了呀?其他人,并不关心她的婚事。包括她早已远走他乡的母亲。 张佳佳也并不是始终单身无人陪伴,她有男朋友,只是经常更换。 吃着饭,张佳佳替倪蔷感慨,又说到今天在烤肉店的事。 说她遇到了她的初恋。 倪蔷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就问她:“哪个初恋?” 张佳佳啐道:“人还能有几个初恋?我没跟你说过么?上大学那会儿,有个大我两届的师兄,长得人高马大的,我今天在烤肉店看到他了,还是那么高的个子。” 倪蔷努力去回想,“哪个呀?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张佳佳放弃了,说:“算了,你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其实我也都差不多要忘了……今天在烤肉店,就一眼,他就不见了,要不是他以前做的事太奇葩,长得又比较令人印象深刻,我也不会记得……” 倪蔷问:“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人,你要是对我说过,我肯定记得!” 张佳佳皱着眉头,“你要听?” 倪蔷拼命点头。 张佳佳遇到过很多男人,每一个都极具特色,情感作家嘛,需要一些感情滋润,更需要一些题材来激发灵感。倪蔷平时和她聊天,最大的兴趣就是听她讲那些男人的故事。 果然,这个“初恋”不负所望,听得倪蔷笑得肚子疼。 前面说了,张佳佳的这个初恋,比她高两届,姓薛,都叫他薛师兄。 彼时,张佳佳刚刚脱离军训的魔爪,被晒成了黑娃儿,幸而底子好,在一众同是黑娃儿的师妹中,也算样貌拔尖了。 大学里的师兄,最喜欢的就是勾.搭初入校园的无知师妹,在张佳佳这种理科学院,男多女少,尤其得物以稀为贵。 新生入校,师兄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向师妹们扑来。 “薛师兄倒不是那种猥琐的人。”张佳佳道,“那时我一直听人说:佳佳,那谁谁说喜欢你。我心想,:是谁呀?女孩儿嘛,表面上装的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特别想知道:这货是谁?我怎么都不知道!他喜欢我怎么不来找我表白?!后来有一天我们班的人指给我看,说:就是那个师兄。我一看,人长得还不错!别人一直师兄师兄的叫他,我也跟着叫师兄,薛师兄。” 张佳佳擦擦嘴巴,“继续说——他喜欢我这事儿呢,最后好像整个院的人都知道了,但他就是没表现!好不容易有一天,他来问我要电话了,还是叫别人来要的。我当时就想:这怂逼,太怂了!后来我还是给了电话,然后他打电话约我吃饭,我说没空,他又问我有没有QQ号,我说有。因为当时想着,一直发短信,电话费也挺贵的,那时候还没微信嘛。后来聊了几次,我发现他这人也是无趣,能聊的话题很少,就没怎么搭理他了。再后来我过生日,他非要送我生日礼物,我说太破费了,心意到了就行,还开玩笑说:要送礼物,可千万别花钱买,不诚心。结果你知道他送了我什么吗?” 倪蔷吊着好奇心,“什么东西?” 张佳佳努力绷住笑,说:“一个纸叠的、特别大的‘心’!” “哈?” 张佳佳已经绷不住了,“我是后来听他室友说的——他为了送我生日礼物,苦思冥想了好久,一开始是打算到我们宿舍楼下给我唱歌听的,还借了室友的吉他练了两天,后来有一天,有个哥们儿在楼下给一师姐唱情歌被人泼了盆冷水下来,十一月天呀!冻死人呢!于是他就放弃了,在网上找了个教折纸的网站,用了两个崭新的作业本折成了一个‘心’——我的天呀,连包装纸都是他自己做的!” 正文、第十七章 靠山 倪蔷笑得肚子疼,“多纯真的人呀!” 张佳佳瞪她一眼,说:“是呀,纯真!后来他的室友告诉我,他来送礼物的时候,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压上赌注,看我什么时候把东西扔出去。” 倪蔷心道:这帮人可真是够缺德的! 她问张佳佳:“那你扔了没?” “没有。” “嗯?不像你的风格呀?” 张佳佳吐出一口气,说:“他在里面放了一块玉佩,卡片上写着,这是他和父亲学雕玉,亲手做的。” 倪蔷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定情信物!” “定你妹!他那块儿玉,是新疆和田玉,虽然个头不大,但是料头很好,玉脂柔白,看到的人都说是好玉,可我不懂呀!就看那雕得还挺可爱的,就收下了,既然玉都收了,‘心’还能扔了?那之后,他的室友输了钱给他,他就骑着自行车到我们宿舍楼下天天给我送早餐……” “然后你一感动,就跟他在一起了?” 张佳佳道:“不是。” 还有后话?倪蔷继续听。 “早餐送了整整一个月,风雨无阻,可是一个月后,薛师兄对我说他以后都不能来了。我跟他开玩笑说:你不追我啦?他的脸登时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他要去德国读研究生,拿上就要去学语言了,等到毕业答辩再回来一次,然后就直接出国了。你知道么?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外表憨憨傻傻的,低调地很,其实家底殷实,他爸爸是做珠宝生意的!” “哇!富二代,赶紧抓住了!”倪蔷激动道。 张佳佳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他对我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给我送早餐了,如果我愿意等他,三年后,他会回来,继续给我送早餐。你根本不能想象,一个模样憨傻的男生,在你面前红着脸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倪蔷确实没办法想象。 “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于是我就说:好,我等你。我想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说到这里,张佳佳摊手,“可惜现实不是小说,等他学了语言回来参加毕业答辩,我已经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高大、帅气的阳光美少年!” “嘁……”倪蔷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白期待了一番。 不过,倒是挺符合张佳佳的故事发展—— 张佳佳不屑道:“我是傻子么?我一青春美少女,在时光正好的年纪去等一个男人,他说三年,三年之后呢?他去德国,见了金发碧眼的长腿大波妹,习惯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浮华,回来后,还会像三年前那样,蹲在我们那破楼下给我送早餐?我要是信了,那才真是笑话呢!” 倪蔷笑着说:“可你这样是言而无信,他回来后看到你变心了,是什么反应?” “反应?”张佳佳努力回想,“他好像是……到我跟前说,他签证办好了,下个星期的飞机。我说好,一路顺分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倪蔷叹息,“够冷血!够无情!给跪了!” 张佳佳莞尔一笑,说:“我这叫,有自知之明!” 万般情愫抵不过“现实”两个字。 倪蔷倒还是有些幻想,语调徐徐说:“人是好人呢,分别多少年了?这个时候给你们相遇的机会,是不是老天又给你的一次机会呢?” 张佳佳摇头:“机会?我看还是别做这种白日梦了,有机会的话还是好好看看当下吧!不要轻易眷恋过去,也不要去奢求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晚班开始前,倪蔷送走张佳佳,绛仍然叫人送来了她的车钥匙,前厅部的人看到绛仍然的秘书对倪蔷客气地递送东西,又是耳目交接了一番。 倪蔷余光瞥见,想起林古华说的话,故而任其自由。 不管绛仍然是什么态度,既然她手里拿到了这张牌,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周三。 清晨来上班,到前厅部,倪蔷敏锐的嗅觉立刻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在门前等她的林古华脸色苍白,一幅好日子要到头了的表情。 倪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两人结伴进门,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笑声。 难得的,前厅部半数员工都围在办公室内说笑,而人群的中间,正是这天结束产假复职的袁园。 倪蔷走近了仔细打量一眼袁园。 她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正装,整齐的外套已经遮不住她略显臃肿的身材——这已不是一年前的那个精明干练、身姿妖娆的袁园了。 结婚,生孩子……原来真的能让一个女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在她打量袁园的同时,袁园也听到了脚步声,隔开人群看向她,丰腴的脸庞显露出光亮。 “倪蔷!”袁园走过来热情地拥抱住倪蔷,“真是好久没见了呢!” 倪蔷对她微笑,“是呀,你这一养胎就养到了孩子出生,对了,什么时候给孩子办满月酒?” 袁园挂着笑容道:“这个月二十八号。” 倪蔷道:“二十八号,可算等到这小家伙的出生了。” 袁园拿着手机,说:“这不?正在给她们看我儿子的照片呢!” 相册有上百张襁褓孩童的照片,皱巴巴的脑袋,红紫的脸,实在不能算得上是好看,却让人看了不由心里一软…… 办公室里的人又围在一起和袁园寒暄一会儿,有工作任务的立刻回到岗位。 九点半的会议,倪蔷和袁园一道去。 去之前在资料室整理东西,林古华道:“我觉得胸口憋得难受,一会儿开会,让余爱跟你去吧。” 倪蔷抬头看她,一旁的余爱惊道:“哎?我去?” 倪蔷说:“也好,你休息一下。” 余爱隐隐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妙,心眼一通,立刻明白这当中的渊源,也在心里做了打算…… 会议的举办原本就是为袁园的复职而准备的,林古华说白维奇大题小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言论。 倪蔷也觉得,并没有必要花这样的精力。袁园归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各个部门,还用得着这样通知? 在她看来,这是白维奇做给她看的一场戏,也是在对酒店人员表态——他白维奇认定的前厅部负责人是袁园,不是她倪蔷! 倪蔷觉得可笑,为白维奇的想法觉得可笑。 是,林古华一直将袁园当做她们的对头,可倪蔷并不觉得袁园够得上和她作对。 并不是她自大,而是有事实根据的—— 白硕去世后,倪蔷和袁园两人均是平民出身,无显赫靠山,不存在靠谁上位。 可袁园年纪比她大,又是刚生了孩子,隔了将近一年才回归酒店,中间已有交接误差,往后,她还要兼顾工作和家庭,长此以往,结果令人堪忧。 倪蔷则不一样,她就算年底结婚,也还有一年到两年的大好年华可以奉献给酒店。 倪蔷越想,越觉得无力。 以前的她喜欢去争取。 钱,地位。有时她也很享受站在台上指挥人的感觉。可是现在,却有些累了,争强好胜的年月似乎已去…… 她看着坐在不远处面露光华的袁园,想起林古华在办公室里阴阳怪调的说:“跟那天在医院我看到的她有些不一样,估计是趁着回来前去打了针吧,一针完美玻尿酸,想凸哪里凸哪里!” 倪蔷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倪蔷反应过来,看向坐在首位的白维奇。 白维奇对她的走神很是不满,脸色正是阴沉。 倪蔷回神,并没太在意,反问他:“白总,请问有什么事?” 其他人听到,倒吸了一口气,屏气不语。 白维奇冷声说:“倪经理刚刚在想什么?我们说的话你没听到?” 倪蔷轻轻一笑,“对不起白总,我以为您正和袁园姐交谈,所以我趁机走了会儿神。其实也没想别的,就是在想……白总,袁园姐复职,今晚要不要在酒店餐厅定个位置庆祝一下?” 白维奇原本阴森森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低下有人在低声的笑,寻看过去,却找不到声源。 袁园听此,脸色亦是怔了怔,随即笑说:“这样未免太兴师动众了吧?倪蔷,白总刚刚在说和宜创家居总经理许望商谈合作的事情。” “哦,抱歉,我走神的不是时候。白总,您说到哪儿了?”倪蔷问。 白维奇轻咳一声,说道:“明天晚上我们和宜创家居第一次商谈,我准备让袁经理出席,不知道倪经理有没有意见?” 倪蔷心想:这是准备一步一步剥她的权了。 她笑,客气道:“当然没有意见了,全凭白总安排。” 白维奇看她妥协地如此自在,心里反而有些不痛快了。 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真烦人! 他站起来,瞪着倪蔷:“很好,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 正文、第十八章 交手 第二次交手,倪蔷胜。 消息不胫而走,会议刚结束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了出去。 人生总有“如果怎么怎么样,就会怎么怎么样”的假设,这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解脱的理由。 倪蔷事后曾想,若她那时便知道,后来的她会一败涂地,她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自信么?又会不会选择对白维奇阳奉阴违而非如今的针锋相对呢? 答案未知。 次日,晚六点钟。倪蔷看到许望带助理进到酒店前厅,袁园作为接待,与他问候,再引向酒店餐厅早就安排好的包间,剩下的小喽啰由倪蔷等人伺候。 令倪蔷意外的是,今晚,绛仍然竟然也来了。 黑领衬衣,暗蓝色的西装,九分裤和棕色皮鞋。 这样时尚而不失稳重的装扮,让他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倪蔷看到他,却没有上前,因为就在她抬步之前,早有佳人到了绛仍然身前相迎—— 来人小尖脸,短发齐耳,妆容浓烟,穿着时髦。并非酒店人员。 倪蔷搜刮记忆,想起来这女人是和袁园一同到场的,想是陪酒的女宾客,却又见女人看着绛仍然的眼中饱含暧昧情愫,一对丹凤眼飞来飞去,全吊在将仍然身上。 绛仍然看着女人,也是笑容浅浅,直接拉过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臂腕上…… 有前一次的误会,倪蔷竟一时不敢再去猜测了。 花花公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她站的位置并不显眼,绛仍然没看到她,转身带人离开,两抹身影款款留在倪蔷的眼底。 不久,林古华从包间回来,叫住正在安排客房的她。 林古华声音有些焦急:“倪蔷,失策了……” 两人到露台前,林古华面容凝重地问她:“你知不知道袁园的老公是谁?” 倪蔷蹙眉,不解:“不知道,那时候她结婚,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婚礼也没办,跟隐婚似的,似乎没几个人知道吧?” 林古华跟着点头,“所以说我们失策了。华扬珠宝听说过没?她老公姓薛,叫薛穆然,正在里面坐着,刚刚最早和许望一起进门的,圆寸头,瘦高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就是他!我竟没想到会是他!” 倪蔷用力回想,脑海中对上了一个人的身影,不由惊道:“这么低调……” “对呀,薛家人都是这样低调的,刚刚进门时除了许望和袁园,再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开宴前,白维奇到,袁园对人介绍了,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华扬珠宝的老板薛穆然。薛家世代靠做玉石生意发家的,是薛穆然把他的家族生意路面向外拓宽,从以前的玉石作坊做到现在的珠宝城,也是风生水起的。可人却低调,他从不出席公众场合,连签单和会客都是在珠宝城的会所里。” 倪蔷听着听着,突然心头一顿! “薛穆然?薛家?” 天呐,不会吧…… 她忙问林古华,“薛穆然多大了?” 林古华古怪的看着她,“和袁园差不多大吧……怎么了?” 倪蔷不觉歇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没事……没事。” 言归正传。 “原来袁园还有这样的靠山,人家这个靠山可是又大又牢靠——自己老公呀!我听许望和他助理的语气,他们与薛穆然之间似乎也有合作。还有……”林古华有些为难,顿了顿才道,“今天和袁园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下巴尖尖的那个,是薛穆然的堂妹,也是绛仍然的母亲为他选择的相亲对象……” 倪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不曾想过,之前所有她认为的底牌,今天都变成了别人的杀手锏…… 许望,绛仍然。 所以这次的会谈,倪蔷不仅是被白维奇刻意剔除出去的,更是因为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刚刚歇下的一口气再次提上来,倪蔷缓缓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眉头紧锁。 林古华很是担忧:“倪蔷,许望刚刚在饭桌前还提到你,问倪经理怎么不在?还说一会儿吃宵夜要叫上你,怎么回事儿?许望怎么在酒桌上想起你来了?” 倪蔷听罢,顿了顿,重新站起来说道:“许望还记得我。” “他还记得你顶撞他么?” 倪蔷道:“他还记得我顶撞他之后,和他一起喝酒的事。” 记得又有何用,利益面前,许望会舍弃袁园和薛穆然选择她? 林古华走后,倪蔷留在露台呆了一会儿才往客房部去—— 楼梯间灯光昏黄暗沉,徐徐有打火机一开一合的声音,倪蔷在走廊尽头向左拐,闻到烟味散来。 她顿住脚步,在不远的距离冲倚靠在墙壁上皱眉抽烟的男人客气道:“绛先生,晚上好。” 绛仍然乜眼瞧过来。 褪去外套后,黑色的衬衣领口微敞,露出蜜色的锁骨。 男人肖薄的唇边漾出烟圈,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将他的面容遮掩得晦涩不清。 倪蔷听到他的声音透过来,有些低沉的黯哑:“嗯,老许刚刚还说没看到你,忙?” 倪蔷停在远处,连声音,也带足了距离感:“还好。白总并没有允许我出席。” 绛仍然点着头,说:“知道了,你昨天又顶撞了他。” 倪蔷默了会儿,问:“您不想进去么?” 餐厅就在楼下,这里是餐厅与客房的夹层,是个安静的地方。 绛仍然却是抬眼望住她,反问:“赶我进去?” 烟雾已尽数消散,他的黑眸在昏暗中显得深邃而神秘。 倪蔷促狭不已:“不是……” “我知道。”他将烟头捻灭在手里的烟灰缸中,再把烟灰缸搁在身旁的柜架上,动作优雅流畅,继而说,“里面人多,说话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得难受,我出来静一静。” 倪蔷低头道:“不要意思,打扰到您了……” 绛仍然笑出声来,侧过身子,给倪蔷让出一条路,示意她可以通行。 倪蔷深吸一口气,抬起步子,却在快要走到他面前时,脚下的高跟鞋被交接的地毯绊了一跤! 一时失重,身子偏移,这时,立刻有一只手臂捞上来,握住她的后腰—— 绛仍然的气息扑过来,倪蔷在受失重的惊吓的同时,觉得,又在惊讶于他的靠近…… 她忙找回平衡,撑着脚想要站稳了,脚下却又是一歪。 她低头看,高跟鞋的鞋带扣崩开了。 再抬头,男人映着暖光的眸子印入眼底。 绛仍然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松开手臂,跟着看向她的鞋子:“鞋子不合脚,是不是该换了?” 倪蔷抚着墙站好,“是……是吧……” 绛仍然轻轻一笑,拉了下裤脚,单膝蹲下来—— 宽厚的手掌握住倪蔷脚踝的那一刻,她几乎要跳起来,最后强自克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由着他捏住那节敏感的位置…… 小扣被重新按上,鞋子扣上,绛仍然起身,倪蔷脸红到了耳根。 “谢谢,我可以自己穿的……” “小事。” 倪蔷咽了口气,“鞋子……带子好像有些松了。” “嗯。”他仍是低着头,说,“穿合脚的鞋子才能走远路,倪经理说是不是?” 倪蔷第二口气堵在喉头,最后艰难咽下,“是……谢谢。” 他双手插兜,身姿恢复方才的悠然。 倪蔷心里一时又开始翻江倒海。 这样的落差,像百万富翁一夜之间成为街头乞丐,她从筹码满满,变得身无分文。 倪蔷越是看绛仍然,越觉得绝望正在心底蔓延,如洪水猛兽,不能抵挡。 绛仍然向来是善于洞察人的,见倪蔷不动,便问她:“有话要说?” 倪蔷顿了顿,开口道:“我只是想说,谢谢您之前帮我那么多,我还欠您一顿饭。” “只一顿?”他挑眉问。 倪蔷窘迫,“不只,我会慢慢还。” 他偏头笑:“算了吧,我不过是喜欢多管闲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倪蔷心里有些憋屈,搜肠刮肚,最后只说:“我还是那句话,您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是很大帮助。” 说罢,她要离开,绛仍然叫住她,说:“倪蔷,你很聪明。” 倪蔷回身。 他轻声说:“你知道该怎么去处理麻烦,就算最后结果无法挽回,也会让自己尽快适应结果。倪蔷,这点很好,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坚持一下得好。” 倪蔷浅笑道:“坚持的结果不一定都是好的,就像……”她看着脚下,“我坚持穿着这双不怎么合脚的鞋子一样。有时候,也是需要取舍的。” 绛仍然身形顿住,一时无言相对。 倪蔷对他点头,轻声道:“绛先生,祝您晚安。” 绛仍然看着她离去,努起嘴巴,唇边弯起一抹笑。 话没过心的结果就是,会被人轻易击败。 拾起脚步回包间,许望拉着他喝酒,*的酒酿穿喉而过,晕眩感冲上脑袋。 身边的人小心拉了他一下,绛仍然晃了晃脑袋,偏头看过去,薛玟正冲他笑。 看到这一幕的袁园立刻问:“三少,您和我们家玟玟的婚期定在何时呀?” 正文、第十九章 婚期 薛玟靠在他怀里,绛仍然大方的伸出胳膊搂住,偏头笑对袁园道:“结婚这事儿呀,不是我说了算。”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袁园愣了一下,她跟着笑道:“也是,什么时候带玟玟见见绛夫人,儿女大事,父母总要说上几句话的,我们家玟玟也是老大不小了,最近还跟我学做饭,说,要管住男人的心,得管住男人的胃!” 许望嚷嚷着:“有理!我家那位,当年就是因为饭做好吃!我们那时候在工厂做工,一下了班,我就跑她家吃饭!吃着吃着就成了人家女婿了!” 桌上的人笑成一片。 袁园说:“所以我就对玟玟说,绛三少这人呢,嘴可刁了,我生孩子前在前厅部,见天听到餐厅部的人说,新菜样一定得让三少试,一试一个准,试过了的,以后保准是精品菜!玟玟那三脚猫的厨艺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三少欢心呢!” 绛仍然幽幽道:“不挑,我对吃的挑,对女朋友不挑。女人嘛,漂亮就够了。我家老太太也常说,娶媳妇,要那么好的手艺干嘛?家里有保姆,偶尔也请厨子过去做,老太太本人就是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大嫂是因为跟着我大哥去了内蒙,我二嫂和小妹在家,厨房都不怎么进。” 袁园听此,不由会心一笑。 心里觉得,绛仍然愿意这样开诚布公地讲自己家里的情况,是都没把他们当外人了,言下之意,也带有“不会认为薛玟不适合做他老婆”的意思。 过后她也琢磨着:到底是35岁的人了,怎么可能真的不结婚呢?只是晚罢了。可遇上薛玟,还不算晚。 袁园向薛玟使眼色,薛玟会意,去揽绛仍然的腰,抬起小脸娇笑道:“仍然,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妈妈?” 薛玟是有底气搂他抱他、问他如何打算的。 她堂哥一家做珠宝玉石生意的,条件如何已是不用多赘述了,薛玟的父亲和薛穆然的父亲兄弟俩以前都是做玉石的,后来分家,薛玟父亲转行做了那时刚刚兴起的家电生意,如今也是老牌子,在市场占有一定地位的。所以说起来,她家在堰州也算的上是上流社会的人。 薛玟本身的条件也是不错的:她大学舞蹈专业,毕业后直接进了文工团。工薪不高,却是个体面工作,说起来,也是好听。 想当年白悦也在文工团做过两年的话剧编剧,薛玟的姑妈在一次茶花会上见到白悦,对她说起薛玟,白悦听了,勾起往事,多问几句——“在哪个团?”“哪支队伍?”“领导叫啥?” 薛玟姑妈一一说了,又趁机道她这侄女毕业有两三年了,现在还没找对象,愁人! 白悦笑说:这有啥,我家小儿子都35了,不还一个人晃悠着嘛! 薛玟姑妈便说:那可正好,改天不如把这俩人凑在一起看看行不行,真行了,一桩事了两家人的心! 这话原本是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的,白悦当时也没当一回事儿,只应说:好,真能成了就好了! 结果没多久,薛玟姑妈便打电话来问绛仍然的行程。 白悦心想:这人还真上心了。 她没见过薛玟姑娘,但一想她姑妈的模样,而且人都进了文工团,学跳舞的,这长相和气质能差到哪里去?于是回复薛玟姑妈说:三小子在香港呢,等他回来,我把他领过去。 不曾想,绛仍然还没从香港回来,薛玟倒是先追过去了…… 当然,是以玩乐的名义制造的偶遇。 薛玟巴巴跑去香港的理由很简单。 她是好奇绛仍然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妈递了话,她再与朋友一说,众人立刻撺掇:绛仍然做你的相亲对象呀!吊炸天了!不过相亲的方式多老土呀!打包行李,去香港找他! 薛玟于是和朋友们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打听到绛仍然那几天要参加一富商的派对,薛玟计划好时间,托人要了张轰趴的入场券,在那里终于见到了绛仍然。 回来后,朋友问她:怎么样? 薛玟咽了一口唾沫说:极品…… 金龟婿,极品男,很多人见了,都跃跃欲试。 绛仍然看上薛玟的理由也很简单。 薛玟长得好看,身材好,谈吐像模像样,带出去也是惹眼。 食色性也。男人好色,好像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薛玟从香港回来,和绛仍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时不时也会约出去吃饭。 薛玟一开始并没什么自信。 她与绛仍然在香港的愉快相处,并不能成为他们确定关系的依据。很多贵公子,在外春风一度的事并不在少数。薛玟也想过,回到堰州,各归其位,是不是也代表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呢? 这个时候,薛玟姑妈起了作用。 两家长辈来往,让绛仍然不由自主地吸收了一些白悦的意见。 想,一个人整天在家听着母亲唠叨:这姑娘好像还不错,你要不然就发展发展,老大不小,还不结婚像什么样!这也是个体面人家的姑娘,快,认真点儿,别怠慢了人家! 薛玟从他对她的态度中渐渐地能感受到,绛仍然确实是将她作为他的女朋友对待的,而且,这种关系给了她一种信念:他们之间的交往并不同于先前她所耳闻的关于绛仍然的艳事,绛仍然又在她堂哥堂嫂这么多人面前坦诚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他们是有结果的。 ——自信由此而来。 薛玟问出那样的话之后,绛仍然冲她笑笑,说道:“来日方长,哪天老太太心情好,我带你过去。” 这算是应了。 薛玟脸上漾起满足的笑容。 女人得给男人勇气,他们才敢前仆后继。反之亦然。 - 酒宴过后,绛仍然又是喝了不少。 几位宾客直接入住酒店,袁园夫妇则是回家,白维奇亲自去送了。 薛玟扶着绛仍然往客房走,两人一路说笑。 薛玟说:“我留下吧,照顾你。” “不怕我酒后乱性?” “哎哟怕死了,你喝这么多还有力气?” 绛仍然笑:“你可以试试。” 倪蔷领客房管家立在门前,递上干净的毛巾。 绛仍然看到眼前白花花的东西,下意识抬头。 毛巾被薛玟接下来,顺便道:“可以了,不用管家在这里。” 意思是,女客要留宿。 倪蔷平静道:“好的,绛先生,薛小姐,祝你们晚安。” 又是晚安? 绛仍然低着头吃吃地笑,笑声不大,却让在场的几人都听到了。 可除了薛玟,倪蔷和管家又不能问他:绛先生,您笑什么呢? 最后,倪蔷脸上表情不自然着,和管家目送他们进门,接着,关好房门。 进屋,绛仍然便倒在床上,薛玟不知如何下手,过了一会儿听他嘟囔着:“你先去洗澡吧……” 薛玟一笑,背过身,撩开裙带,把衣服脱了下来。 可从浴室出来,床上的人已经睡熟,薛玟叹气:说好的酒后乱性呢? - 夜色撩人。 酒店的大厅已是人潮褪去,寥寥几人进出。 白维奇送袁园夫妇离去后,倪蔷一直在门口等着他回来。 林古华在她身边,看她一脸悲壮的模样,似乎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劝说:“倪蔷,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吧?你可千万别冲动!” 倪蔷无奈地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就劝我别冲动?我跟白维奇是时候好好谈谈了,不是关于我的事,是关于酒店的事。” 林古华愁眉不展。 倪蔷看了她一会儿,喟叹道:“我没那种大爱,也没有愿意为酒店奉献一生的理想,我只是想把心里话跟他说说,作用有多少还是未知,但最起码,得说清楚……” 白维奇从外面回来,进入大厅,就看到了倪蔷,却是一刻没停的直接往电梯口去。 他不停,倪蔷索性跟上去。 “白总,我有话要对你说。” 白维奇这才看她,眼中饱含冷漠。 倪蔷拦着电梯不让他身后的秘书上去,对秘书道:“麻烦您再乘下一趟电梯。” 说完,闪身进去,顺手关上电梯门。 “您上几楼?” 白维奇换上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 倪蔷像是没看到一样,自若道:“11楼办公室?” 见白维奇仍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她自作主张地按下了11楼的键,接着便说:“我并不想占用您的时间,只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 白维奇冷哼一声,心想:狗急跳墙,这是看到袁园和薛穆然,开始着急给自己找后路了? 倪蔷并不知他所想,只管说道:“我想你应该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老白总这么坚持在酒店新开发的项目中做亲子游乐场吧?老白总那时提起方案的时候,只说是为了丰富酒店经营模式,他做事向来稳重,不会让酒店陷入难决之境,所以董事们都无条件的支持,当然,反对的声音也是有的。可老白总建亲自游乐场的真正理由,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白维奇不屑,“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倪蔷平复了一下,缓缓说:“因为,老白总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正文、第二十章 坦诚 在此之前,倪蔷只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她在心里将这个故事里的一些话反复咀嚼熟悉,希望能用最好的语言讲出来。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对家庭漠不关心的父亲和他儿子之间的故事。” 白维奇身形微顿,她像是没看到,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故事的主人公在三十年前也是堰州的贵公子,只不过,他有一段过早的婚姻。20岁,他娶了家里人替他安排好的姑娘,22岁,姑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贵公子从丈夫成为了父亲,可他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竟是手足无措,更是不曾看过一眼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妻子,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不爱妻子的丈夫,也是一个不爱儿子的父亲……” “结婚后的男人就是一个不爱回家的人,有了儿子后,他仍是不爱回家。每天,他都一心扑在工作上,好不容易等闲了,宁愿约着朋友出去喝酒鬼混,也不想回家陪妻儿……这么过了很多年,男人三十而立,儿子八岁了。儿子以前总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他不会问了,儿子似乎已经明白了父亲不愿回家的原因了。在冰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内向,到了叛逆期,情绪不稳,男人每次回家,父子俩就会因为各种事情争吵!可那个时期的儿子,却也最是敏感的,因为害怕失去,才会表现得像从没拥有过,而他最讨厌的,其实也是他最希望的,就是父爱。” “终于有一天,那是儿子十四岁的生日,妻子希望他们父子之间能够改善关系,准备着一家人到游乐场玩,男人因为签下大单,心情很好,一口便同意了妻子的请求。到了那天,妻子带着儿子到游乐场,却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男人的身影,后来接到男人电话,他因为朋友聚会,不能来了。儿子和朋友,朋友更重要——儿子在心里是这样想的。而就在这一天,意外发生了……男人在酒桌上接到妻子的电话,心情烦躁,刚要出口责备,就听到那边传来妻子的哭声……” 倪蔷小心地看了眼白维奇变得惨白的脸,假装不在意地继续说:“连环车祸,妻子擦伤,儿子却在被撞的一边坐着,被解救出来后浑身是血,意识不清。男人去到医院,带着一身酒气,连医护人员都看不下去了,早是哭得站不起来的妻子看到他,撑着站起来,再也忍不住,痛骂他薄情冷血,骂他没有人性!男人脑袋像炸开了锅一样,反过来责怪妻子没有照顾好儿子,才会出这样的意外!儿子从手术室出来后,面对的不是父母双双守在病床前的关怀,而是一张比一张难看的脸和整日的相互责备……” “后来,儿子的伤势渐渐痊愈,可心里的伤大概是无法愈合了吧……这场意外之后,男人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孩子、对家庭的冷漠,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十八岁,儿子成年,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国。男人不肯,父子俩争吵不休。儿子不肯低头,当父亲的更是拉不下脸面来向儿子低头,闹到最后的结果,男人还是没有拦住儿子……” 故事快要到结尾了,倪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儿子走的那天,男人在阳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烟,睡觉的时候几次咳醒。他躺在床上想着过去的二十年,一夜再未睡。老白总说,有个词叫‘覆水难收’,人这辈子花再多钱也买不到的,大概就是青春和后悔药了……” 白维奇立在她身旁,身体僵直。 电梯,早已停过了11楼,只是被倪蔷再按了顶层的键,来回之后,再停到11楼。 “叮咚”的声音响起来,电梯门大开。 倪蔷让了让身子,看着他:“白总,到了……” 这些话,倪蔷并不知道她有没有权利对他说。 当然,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白维奇听过之后,心里会不会对已逝的父亲有那么一点的原谅……这更像一场赌局。 白维奇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间像是停在了这一刻。 倪蔷只好卡在电梯门中间,一手扶着电梯门,不让电梯关上。 她明白,白维奇需要去消化,就像之前,她在听到白硕语调平缓、眼中却饱含忏悔和内疚地讲述这些时一样,也是久久不能平复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维奇终于移动身体,抬脚出门,却是一把拉住倪蔷的胳膊,将她一并扯出来,抵在走廊的墙壁!眼中怒火喷薄而发,声音也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 “死人的话,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别妄想我会因为这个对你的看法发生改变!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别人家的事情,都轮不到你来插手!” 倪蔷被他这样粗暴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觉眼前一黑,白维奇的脸放大了无数倍在她面前。 男人呼吸间的气息像是沸腾的热水蒸发的气体,扑打在她脸上,灼烫不已。更不要说他眼中的灼热! 倪蔷身子下意识往下滑,试图开口:“白总……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实!只不过你不愿意承认而已,你恨你父亲,你也恨自己,覆水难收,你明明很清楚这里面的含义!” 白维奇一记重拳打在她脸旁的墙壁上,怒火昭然。 这一刻,倪蔷竟然不害怕他,她看着他,眼中渐渐充满怜悯…… 倪蔷无法体会一个出生在那样家庭的孩子,自小,会遭受怎样的痛苦。 那一年,当她从白硕口中听到这些事的时候,她惊讶于白硕年轻时的所为,同时,也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那个孩子是她……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办? 她不敢想象。 倪蔷伸手,指尖颤抖,握住白维奇撑在她脸侧的手腕。 “我想你会明白的……我今天只所以说这番话,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离开酒店的准备……白总,我可以清清白白地告诉你,我和老白总之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当然……人是一种感情动物,有时候,身在某种境况,你没办法不去动容……我想让你知道老白总忏悔的心意,你之前曾经说过,我身为酒店人员没有那种自觉性,其实,我在心里也很矛盾,我不知道该去支持谁,但我又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老白总的遗愿而去支持你,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白维奇手臂上的力气正一寸一寸地弱下去……他收回手。 两个人的身影投在走廊上,暖黄色和黑色,像旧电影里的色调。 这之间的空隙又是安静,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又是过了许久,白维奇向后退了一步,侧过头,开口道:“我看过你在酒店工作期间的所有工作报告和业绩表,也听过很多人对你的评价。” 倪蔷沉下心来,“那么我想,你在心里也应该有一个对我的评价吧?” 白维奇哼笑一声,说:“是,所以我没有让你从酒店滚蛋。” 倪蔷也是笑,“能得到上司的肯定,我应该说声谢谢吧?谢谢您的肯定,白总。” 最后两个字,她刻意加重语调。 白维奇抬手扶上额角,问她:“你今天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看到袁园和薛穆然所以急了,才来对我对说这些的?” 倪蔷认真道:“是,我是因为急了,有一部分原因白总你猜对了——我也害怕自己被比下去,毕竟,我已经有不少次前科了。而另外一部分原因是,我想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提醒你,袁园并不适合再继续在前厅部了,如果白总想扶持自己的人来管事,那么我建议选择王奇轩或是林古华。林古华是我的同伴,比起王奇轩,性格也稍显极端,所以我想,你应该不太愿意考虑她。” 白维奇点头,“猜的八.九不离十。” “并不是猜,是慎重考究过的。” 白维奇投降,“好,我已经肯定过你了,你就不用这么拼命表现了。” 倪蔷垂下头来,接着道:“至于我……如果白总不希望我继续留在前厅部,也可以让我离开。” 白维奇看回她,目光停驻,却是什么都没说。最后的最后,他抬步往办公室去,才道:“我知道了,倪经理,你是不是该下班了?” - 周日,倪蔷约了张佳佳在酒店的餐厅吃饭,倪蔷对张佳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张佳佳,告诉我你初恋的名字叫什么,敢说谎就跟你绝交!” 张佳佳模样惊恐:“你要干啥?” “说!”倪蔷不耐烦。 张佳佳忙说:“好,薛穆往!怎么了?” 倪蔷的嘴巴张成“O”型,半晌才合上,对还没有明白状况的张佳佳说:“你敢发誓你要是骗我,这辈子胸都是A罩杯么?” 张佳佳嘴巴一歪,“你神经病吧!爱信不信!” 倪蔷趴在桌子上,握住她的手说:“佳佳,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张佳佳坐得端正,拿眼睛余光看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干嘛?” 倪蔷真诚道:“你……能不能和你初恋重修旧好?” 正文、第二十一章 请帖 张佳佳看着倪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她伸手给摸了摸倪蔷额头的温度,再对比自己的。 “没发烧呀?你受什么刺激了?” 倪蔷捧着杯子喝果汁,有气无力道:“薛穆往,华扬珠宝董事长的弟弟,本市最有历史的玉石作坊老板的儿子,张佳佳,你当年找的可真不仅仅是个富二代呀!你说你怎么舍得把这么一个摇钱树掘走的呀?你不要可以给我呀给我呀!” 张佳佳单挑凤眼,应说:“再有钱不也是个男人?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每个人的衡量标准不一样,我觉得他好,他才能成为我世界里最好的那个人。我们俩分开也有十年了吧?谁会知道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家庭条件和自身条件都好,不会缺女人。唉?你怎么突然又说起他了?” 倪蔷苦笑说:“前几天复职的袁园,她老公,就是你这个初恋的哥哥,薛穆然。” “什么?!”这会儿轮到张佳佳嘴巴大张,“谁说的?” 倪蔷瞥她一眼,“什么谁说的,我亲眼看到的!白维奇那天宴请许望,袁园拉着薛穆然一起来的,低调地令人发指。” 张佳佳半晌缓过来劲儿,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想出了让我和薛穆往复合,以此来做你的后台靠山?你脑洞开的还挺大呀你!” 倪蔷躲开张佳佳要戳她脑袋的手指,笑说:“我也就开玩笑那么一说。” 俩人一起吃了饭,各自聊了一些近况。 这几日,自从倪蔷和白维奇进行了一番谈话之后,酒店一直相安无事。袁园在前厅部的工作照常进行,但有风声说,她要被调去行政部。这一切也都是传言而已。 如果说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那就是,最近几天,绛仍然出现在酒店的频率有点高。 绛仍然每次来也都还是像以前一样独身一人,倪蔷对待他客气之余,开始保持距离了。 她已确认,猜错了阮七喜的身份,可薛玟这个“绛先生女朋友”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从前四起的流言蜚语,也该在这段时间稍有沉淀了,否则,后果难料…… 饭后,倪蔷埋单。 张佳佳临走时突然拍了下脑门说:“瞧我这脑子,忘了一件事了。” 倪蔷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张大红色的折叠卡片,递到过来说:“这个给你。” “请帖?谁的?”倪蔷一边问,一边打开来看。 只一眼,人就僵在那里了。 张佳佳看得真切,怕她难受,声音温和道:“凌霄,下个月结婚,他拖李京安给我的,让我拿给你。” 李京安是张佳佳现任男友,体育活动中心的负责人兼拳击教练,也曾是倪蔷和凌霄的同窗好友。 张佳佳道:“我真不知道凌霄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请你去参加他的婚礼呢?还是只是来通知你一声,顺便膈应一下你?” 倪蔷看了眼请帖上贴着的新浪新浪的照片,面无表情地合上,说:“谁管他什么意思。” 张佳佳接道:“反正你不会去参加就是了,对吧?” 送走张佳佳,倪蔷拿着请帖回到办公室,忍不住又翻开来看。 照片上的男人已褪去了从前的稚嫩,脸颊变得棱角分明,这是倪蔷在大学时的恋人,名叫凌霄。 倪蔷想起来,凌霄毕业后和同学一起开画室,挣了些钱后又做了个现代绘画工作室。搞艺术的,学别人蓄了胡子,下巴上的一撮,还留了长发,结果这不羁的造型没能将他的艺术气息烘托出来,反而衬得像是街上的猥琐大叔。 这是张佳佳说的。 “当年凌霄也算是他们院里数一数二的帅哥了吧?虽然他们学院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稍微穿得潇洒点儿的就叫帅哥,可也不似现在呀!这汉奸是他么?!哟,还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倪蔷在心里对张佳佳说的这话表示赞同,跟着,不由得回想了一下从前—— 当年,和凌霄认识的时候,倪蔷大学三年级。是个到了青葱的狗尾巴的年纪——最漂亮,又最不值钱。经朋友介绍,倪蔷和当时因休学一年落到和她同届的凌霄认识。 要说凌霄所在的学院男女比例失调,倪蔷所在的学院也是半斤八两。在男女比例失调的群体中,脱单的成功率是要看脸的。 倪蔷和凌霄,一个男才,一个女貌,相识后,身边朋友一吆喝,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从大三那年,到毕业后的一年,三年恋情,对倪蔷来说,是一段漫长而又短促的时光。两人品尝了最美好的时光里,最纯真的感情,却在抗过了“毕业就分手”的咒语后,输给了更残酷的现实。 凌霄前期和同学合作做画室时并不顺利,前途漫漫,看不到头,倪蔷毕业后,亦是经历了不少逆境。 感情在这个动荡地时期也跟着变得跌宕起伏。 倪蔷想过和凌霄组建家庭,然而一个家庭不是光靠感情来支撑的。 倪蔷认清了现实,倪蔷的父母更是。 杜若不只一次跟倪蔷探讨她和凌霄的可能性:凌霄是堰州本地人,家住城中村,父母都曾是国企的底层职员,退休后,仅靠家里的两间房租作为收入,凌霄虽然开了画室,但在父母眼中,这是个不正当的行业,收入也不稳定,更何况凌霄开始做画室那几个月,入不敷出,前途一片渺茫。 杜若在他、或者说在他们家所有人身上,都看不到希望,怎么肯把女儿嫁过去? 倪蔷挣扎过,痛苦过,最后咬咬牙,狠狠心,和凌霄分手了。 分手后,凌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连在她家楼下站了好几天,那几天,倪蔷突然觉得,她不爱这个人了…… 一个女人,如果还爱这个男人,她会无条件地为男人的眼泪而感动。而如果不爱,所有的痴情和挽留都不过是四个字——死缠烂打。 也许是受父母的影响,倪蔷所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按照计划来的,做完,错了,也从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她更愿意将遗憾埋藏,专心投入下一段计划中。 后来,凌霄消沉了一段时间,倪蔷再未见过他。 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是因为他家里的房子被人推了,这一推,倒把一家人给推成了千万富翁。 凌霄一家就是凭着那占地二百平的三层破楼,分到了巨额赔偿以及三处地段昂贵的套房。 当然,在那个年头,因为拆迁一夜暴富的人家还有很多。即便是这样,倪蔷的母亲听到这消息之后,还是有些扼腕,总和老公女儿念叨:“这要是我们家妮妮跟凌霄结婚了,他们就能分四套房了,啧啧,现在房价多贵呀,真是跟中彩票似的!” 倪青云说:“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极力反对的?” 说完二老双双看向倪蔷,倪蔷紧忙趴在桌子上扒饭。 倪蔷父母没节操的倒戈,意思也很明确,希望女儿找个机会能和凌霄复合,毕竟是一人高马大的帅小伙,现在也算是有家底了,自家闺女那时26,已经步入剩女行列,在亲戚朋友眼中,是难嫁的姑娘,不讨喜欢。 可倪蔷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出现在凌霄面前。再说,分手几年了,她对凌霄,早已没了当年的热情,只能说,爱过。所以,犯不着为了几套房子去吃回头草。 到了今天,凌霄送来凌霄结婚的请帖,说实话,是有些难过的。 女人的虚荣心作怪——就算不是自己的了,曾经是,也不太希望他转而属于别人…… 她把请帖夹在书架最里面,隔天去买了份礼物,包了份子钱拿给张佳佳,让她代为转交。 张佳佳当着她的面去翻红包里的钞票,数了数,大叫道:“倪蔷你也太大方了吧!包这么大的红包!礼物送了香奈儿的化妆品?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大方?” 倪蔷不冷不热地说:“等你结婚了,我给你送这个的两倍。” 张佳佳眼中放光,“一言为定!” 结果,没多久,凌霄结婚的请帖又送到了她手上,这次是由酒店的人送来的。 好死不死,凌霄的婚礼,竟然改定在了他们酒店…… 倪蔷打电话问张佳佳:“结婚定酒店跟定婚纱印请帖不是一起的么?我以为他们早该定好的,以前那个酒店怎么回事儿?” 张佳佳说:“没办法,这还有一个星期,之前定好的酒店,听说是那段时间有人因为世界杯赌球输了,在那儿跳楼了!这多晦气呀!所以得赶紧换地儿,然后就挪到你们酒店了!成本足足贵了三倍还多呀!我听说因为这事,凌霄他妈跟女方那边差点闹掰了!没辙了,凌霄自己拿了点,女方那边也垫了一部分,才定下了你们酒店。在你们酒店办婚礼这事儿归你管么?” “我哪管得着。”倪蔷翻了个白眼。 张佳佳道:“那你还怕什么?” 倪蔷叹口气说:“我不管,可是前厅我得去,人来了,总得打个照面,道声贺吧……” 正文、第二十二章 婚礼 凌霄婚礼这天,倪蔷白天的班,一早上,异常地忙碌。 她心里倒是多少有点庆幸,心想:就这样一直忙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去婚礼现场送祝福了? 可终是在劫难逃。 前厅热热闹闹地宾客云集,她这个前厅部的负责人怎么可能不去问候一下呢? 昨天司仪也联系过她了,希望她上台为新人送去祝福,今天的两场婚礼,袁园负责另一场,她只有接下凌霄的这场了…… 倪蔷在办公室犹豫了会儿,抬脚刚走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前热情迎客的凌母。 一颗心突然吊起来,脚步也跟着停滞不前。 她终究是,有点儿怕凌霄的母亲的。 当年倪蔷和凌霄在一起,她父母反对,凌霄的母亲也是有意见的呀。 凌霄是他家长子,下有一比他小十岁的妹妹,那时还在上初中,凌家父亲倒是个好脾气的人,凌家母亲,却是有些刻薄,且重男轻女极度护短。 彼时倪蔷第一次到凌霄家做客,凌母看她第一眼就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丫头,到底有哪点儿能配得上我儿子? 在凌母眼中,儿子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俊朗的样貌,高大的身材,卓越的专业成绩和温和的性格。好像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儿子更优秀的人了。 当然话说回来,搁哪个母亲不是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世上最好的呢? 只是凌母的表现,更加明显以及极端而已。 有一次,凌母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说了,身为大学老师的倪蔷父母嫌弃凌霄的父母文化水平低,后来正赶上倪蔷到凌霄家吃饭,凌母盛了碗鸡汤端给她,倪蔷在里面没看到几块儿鸡肉,却搅出了一团鸡杂,顿时胃口大减,如何也下不了口,于是放在凌霄面前说:“你喝吧。” 凌霄没在意,点点头说好。 凌母一眼看到,猛地放下碗筷,当着倪蔷的面道:“有人身在好时代,不知道粮食得来不易,这还说是受了高等教育的父母培养出来的人呢!这是鸡杂,不是鸡屎!” 她这样一说,倪蔷突然胃里一翻—— 凌霄闻言翻了翻碗里的东西,立刻替她解释道:“倪蔷不喜欢吃动物内脏,妈你别在意。” 倪蔷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准备道歉,凌母却摔下脸色,端着碗筷回自己的房间了。 回家后,倪蔷怎么敢对父母说起这些? 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暗想:都说婆婆与媳妇是天生的敌人,但也都说没进门的媳妇却是公婆的心头肉呀。 倪蔷身边,不管是亲戚还是邻里间,女儿在出嫁前,在男方家里,都是备受宠爱的,唯有她,还没入门,就被准婆婆呛声。她性格内敛,那时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不敢强辩。忍下去,心里又不好消化…… 两家的矛盾从一条浅浅的裂缝开始,而后逐渐扩大,直到无法挽回—— 当得知倪蔷和凌霄提出分手时,凌母勃然大怒:你跟我儿子说分手?你怎么能跟我儿子分手!你凭什么先说分手?! 凌母悉数倪蔷无数张罪状,并要求倪蔷归还所有凌霄送给她的东西,其中包括她生日的时候,凌霄送她的一条金项链和一部手机,另外杂七杂八的账目,罗列得无比清晰,倪蔷看后大为惊叹。 后来她才想到,凌母以前做过几年会计,算账是生存的手艺。 索性这些都是小数目,以金钱代为还人情,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自那之后,倪蔷和凌霄之间,才算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倪蔷不愿和凌霄复合的原因——在这件事上,并不是她无情,而是有人比她更绝情! - 前厅,凌母身穿宝蓝色织绣旗袍,戴珍珠项链,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着淡妆,染红唇,竟比当年倪蔷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年轻好些。 倪蔷似乎能想象到,当她出现在凌母面前时,凌母那张正是笑意盎然喜气洋洋的脸是如何变化的。 她顿了顿,再次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却在这时,王奇轩慌里慌张地从她身后走过,不小心撞到了倪蔷。 倪蔷皱眉问:“这么急干嘛?” 王奇轩吸了吸鼻子,声音囔囔的:“我去接待。前台打了电话说绛先生来了,这会儿前厅没人,今天酒店两场婚礼,还有别的客人需要接待,我就准备过去顶一下。” 倪蔷道:“你感着冒去?算了吧,老实呆着,我过去。” 王奇轩顿时松了一口气,笑说:“我也说,我感冒怕传染给客人,今天一天都没出去,正发愁呢!倪经理,那就麻烦你了!” 倪蔷也知道逃避根本不是办法,她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做心里建设。 乘电梯到VIP楼层等候,随同的客房管家看起来像是新人,模样青涩,行动也稍显拘谨,倪蔷下意识多了她几眼,姑娘便更是紧张。 倪蔷没说别的,等电梯门开,恭敬道:“绛先生好。” 绛仍然在里面,闻声抬头,楞了一下,停顿有两秒,他才道:“好像有段时间没见到倪经理了,以为你今天也忙,楼下我看有两场婚礼现场。” 倪蔷等他走出来,跟上他,和他的步伐错半步,一边走一边说:“正是缺人,赶巧了,拍到我来接待。还是为绛先生安排了上次的那间房。” 身后的助理把电脑递给客房管家,倪蔷看到助理手上还有好几沓文件资料,心道:来办公? 可看了一眼绛仍然悠然不羁的模样,又有些怀疑。 进门,绛仍然换鞋,管家将拖鞋拿过来,蹲在地上,伸手为他脱鞋子,绛仍然低头的一瞬,脚突然顿住,停在原地,继而抬头问倪蔷:“生面孔?以前没见过。” 倪蔷对管家说:“绛先生问你话。” 姑娘指尖颤了颤,抬起头弱弱道:“我是第一次在VIP部做客房管家,我……叫田月,绛先生好。” 绛仍然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难怪……”又对倪蔷说,“换个人行不行?” 倪蔷不解,旁边的女孩儿也是惊恐地抬起头看他。 绛仍然笑:“我记得有个叫什么李霖的,泡的咖啡不错,我今天要办公,估计要多喝几杯。” 倪蔷面上莞尔:“好,我这就去安排,那就先不打扰您了。” 出门。 年轻的姑娘低着头,“倪经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倪蔷也是纳闷,扶额叹了口气,看回姑娘的时候,突然眼睛定在她的胸前,眸光骤冷。 “你们部的经理没有在培训的时候对你们说,制服领扣必须在扣在第二个么?你这样,是想露给谁看的?” 姑娘一惊,猛地双手按住胸口,慌了,“倪……倪经理,我……” 倪蔷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冷声道:“告诉我,有没有说过!” 姑娘吓得忙道:“说,说过……” “那你怎么还穿成这样?” 刚上来时,倪蔷只注意看这姑娘的面孔,竟没注意到她领前的细节。 三只扣跟两只扣的区别,在直立时并不太明显,只是在弯腰的时候才能显露。 想必就是在她为绛仍然换鞋的时候,领口掀开,露出了里面的春.色,才让绛仍然突然停下动作,并要求换人的。 姑娘咬着嘴唇,倪蔷问她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有些不齿。 她是新人,年纪又小,到了新部门,轻易听信了前辈们的“教导”,心存着侥幸,也带着不耻的期盼…… 倪蔷看她涨红的脸,心下明白几分,想,客房部也需要整顿了,再有就是,这样年轻不经事的姑娘就能接触VIP用户了?太随便了! 她道:“你回去吧,把今天的事跟你们经理报备一下。” 姑娘脸色由红转白,倪蔷却看也不看一眼,转身离去。 联系好新的客房管家,倪蔷到办公室拿杯子去接咖啡,林古华和她一起去茶水间。 “绛先生又来啦?”林古华问。 倪蔷轻声道:“嗯,刚刚给他安排了客房管家。” “安排的谁呀?我刚刚去客房部转了一圈,听他们说今天有两个新人来,都是漂亮姑娘,应该是去了其中一个吧?” 倪蔷喝一口咖啡说:“15层VIP部的李霖。” “啊?姓绛的最近换口味啦?喜欢男的?” “胡说什么。”倪蔷对她翻个白眼,说,“去了一个,是挺漂亮的,就是,弯腰的时候把不该露的地方给露出来了。” 林古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比划着自己的胸,“这……儿?” “嗯,耍小聪明漏了第三个扣,进门时蹲下来给绛仍然换鞋子,一览无遗。” 林古华口水直流,“用脚丫子想都知道,那姑娘一定是听了客房部那些人的教唆。你做人不厚道,这样就把人赶出来了?枉费了人家一番想要嫁入豪门的心意!” 倪蔷道:“我?我才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是绛仍然——那姑娘刚蹲下来,他估计就看到了,跟着问我,是不是新人,我让那姑娘自己说,她说完,绛仍然就说要换成李霖。” 林古华满脸的不可思议:“不应该呀!姑娘长得不美?” “美,怎么不美?美得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就只顾看她的脸了,都没注意到她的小聪明。” “那真是不应该呀,男人好色,送上门的鲜肉,还给轰出去了? 倪蔷也稍有不解,随即笑笑,给绛仍然找了理由:他说要工作的,大概是不想被扰了心,再说,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兴许是遇到了对的人,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过后,倪蔷越想越觉得好笑。 她故意和林古华在茶水间多聊了会天,直到11点多,估摸着婚宴上的宾客也到的差不多了,她才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去婚宴上,可以直接和司仪接头,就不用和凌霄的父母单独碰上了…… 林古华看了眼时间,叫道:“这么快就11点了!我得赶紧去吃个午饭,一会儿和余爱换班!” “去吧。” 送走林古华,倪蔷到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头发,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上妆,觉得淡,又换了种粉橙色的。最后对着镜子又照了照,才前往婚宴现场。 恰好,正有人出来寻她。 “倪经理,姓凌的那家人的婚礼,司仪正找你呢!” 倪蔷跟着,大步往前,心脏在胸腔里,和脚步一样,大起大落着…… 后台,司仪和新郎新娘在最后对一遍流程表。 领倪蔷来的人招呼司仪,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酒店前厅部经理,倪蔷。倪经理,这是秦司仪,这是凌先生和新娘凌太太。” 倪蔷的眼睛有些乱飘,一会儿看司仪,一会儿又看凌霄,一会儿又看新娘……凌太太。 和司仪握手。 司仪道:“来的正好,我们刚对完,倪经理应该不是第一次上台给新人送祝福了吧?” 倪蔷木木地应说:“嗯……有好几次了……” “那就好!万事俱备,只等吉时吧!” 倪蔷转过身来,强打精神:“凌先生,凌太太,祝你们百年好合。” 凌霄看着她,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人僵在原地。 倒是新娘笑说:“谢谢倪经理的祝福,也谢谢贵酒店为我们准备了这么华丽的婚礼现场。” 倪蔷微笑:“这是我们该做的。” 接着,新娘被送去化妆间补妆,司仪去确认音响。 婚礼即将开始,台前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关于新郎新娘过往的缱绻画面,和着浪漫的音乐,将这个瞬间隔绝得有些不真实。 倪蔷和对面的男人面对面站着。 他修剪了乱糟糟的胡子,头发梳得油亮,戴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小领结。这一刻,竟真的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 倪蔷仰着脸对凌霄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这家酒店工作。” 凌霄顿了顿,尴尬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在这家酒店工作……我只是听说,你在一家挺高档的酒店,但不确定是不是千岛酒店……” 倪蔷无所谓地耸肩,伸手过去:“恭喜了,新娘很漂亮。” 凌霄好像还没回过来神,茫然地握住她的手指,低声道:“谢谢……你、你呢?也该准备结婚了吧?” “还没,我动作慢,估计要到明年了。” “那……也不远了……” 前方,激扬的音乐突然响起,终于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气氛。 伴郎冲过来拉起凌霄的胳膊,“凌霄,快!开始了!” 凌霄眼睛最后停留在倪蔷身上几秒,眼中神色复杂,最后转过身,消失在白花花耀眼的灯光之下…… 倪蔷不知何故,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带着笑,带着眼泪。 倪蔷在司仪报出“有请千岛酒店前厅部经理为我们的新人送上祝福”时,迈步到台前,立在麦克风面前。 耳边是浪漫的音乐声,和低下夹在落下的掌声中的私语。 她抬起头,面前宾客云集,她却没办法看清任何一个人的脸。 站在那里,机械地说出一串祝福词时,倪蔷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沉睡魔咒》里的片段——黑化的玛琳菲森在宫殿前,带着仇恨对国王的女儿施下毒咒…… 她不一样,她要送的是祝福,一份,真心的祝福。 由台前下来,她没等任何人,甚至不想知道凌霄的父母在看到她时会是什么反应。 她直接冲下去,疾步走出去,到了外间的楼梯前,也是脚步不停——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上发出声音,突然,“啪嗒”一声! 倪蔷身子失重,猛地向旁边一歪,脚腕处传来疼痛,让她力量不支,直接扯着栏杆滚了下去! “嘶——”倪蔷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撑地的手腕。 幸好跌倒的地方离平地只有四五阶,又有地毯保护,才不至于擦伤了,可是脚踝……似乎扭伤了。 倪蔷强撑着坐起来,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你跑这么快干嘛?” 倪蔷抬头,男人的身影挡住她头顶的光线,她看到阴影之下,他的眸子里满是不悦和责备的情绪。 “绛……绛先生?” 绛仍然蹲下来,和她平视,“叫你都没听到,一个劲儿往下跑,我是饿狼?在后面追你了?”他低头,“怎么样,摔疼了?” 手指刚刚碰到倪蔷的脚腕,她便条件反射地一缩,这一动,疼得眼泪差点出来。 绛仍然更是不快,动作迅速地捏住她的小腿肚,把扭伤了的那只脚硬扯过来,声音冷了几分:“动什么?一会儿没伤也被你自己碰出伤了!我看看……这儿疼么?” 他的大拇指按了下踝骨附近,倪蔷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真的扭伤了。”绛仍然左右看了眼她脚上扣带断掉的鞋子,蹙眉说:“还是这双鞋?吃了它第二回亏了,是不是真该换了?” 倪蔷促狭,心底五味杂陈。 尴尬,委屈,还……有点难过。 绛仍然扶她起来,拍了拍手说:“走吧,送你去医院。” 倪蔷勉强站好,推脱道:“不用了,我先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他却说:“今天都是忙,你这样回去也没人顾得上你吧?我正好要出去,电梯在这附近——哪个方便你自己选。” 倪蔷最后还是选择跟他一起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坐上他黑色的捷豹,倪蔷给林古华打电话,告知她扭伤的情况,让林古华顶替一下她下午的工作,并未提及绛仍然。 车子开出停车场,绛仍然先在路边停下来,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瓶冰冻的纯净水递给她:“先敷上。” 三个字的交代之后再没有其他。 他目光沉着,车子再发动,便是直接到了医院。 急诊部,医生检查了倪蔷的脚伤情况,确认并没有伤到骨头,喷着药,另开了些外敷内服的药。 倪蔷从里面单腿跳出来,脚上是空的。 绛仍然正坐在外面,手里拎着她脱下来的高跟鞋。 倪蔷讪笑着要接过来,“麻烦你了,我没事。” 绛仍然却没把鞋子给她,而是道:“鞋子不能穿了,一会儿出去扔了。走,带你买别的鞋。” 倪蔷不动。 她的两只脚,光溜溜的,就这样走出去? 绛仍然回头看她,明白她心中所想,身子矮了矮,对她道:“我背你?” 倪蔷惶恐,忙摆手:“不用不用!” 末了小声说,“从这儿到外面,都是瓷砖,地上也不太脏,我能自己走……” 绛仍然笑笑:“好,一会儿你在门口等着,我去把车子倒过来,接你直接上车。” - 从医院到商场,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绛仍然扶着倪蔷,就近进了一家店。 售货员热情迎上,绛仍然直接道:“女式平底鞋,三十……”他看着倪蔷,“三十七?” 倪蔷道:“三十六码就行。” 拿过来的鞋子,水蓝色的皮鞋,和她今天这一身黑色的职业装有点不搭,却衬脚。 绛仍然就蹲在她面前,像是蹲习惯了一样,打量着她换好鞋子的脚。 “另一只呢?肿起来了,估计穿不上吧。” 售货员听罢,立刻去拿了双同色系的单带凉鞋,说:“这位小姐很适合这个颜色,不如试试这双吧,另一只脚应该也能穿。” 果然,试上之后,大小正合适。 肿起来的脚只要不系带,就能穿。 绛仍然看罢,二话没说,直接从衣兜里拿出卡来:“就它了。” 倪蔷一看,忙挡住他的手,“这个不行,我来付吧!” 绛仍然皱眉。 这女人,和他抢单抢上瘾了。 倪蔷别捏了会儿,强笑道:“不能送鞋……有老话说,送鞋子,是要把人送走。” 绛仍然看着她突然一顿,转而,似有些无奈的笑起来:“这么说来,我是真的不能送了,舍不得把倪经理给送走……” 倪蔷脸上热起来,急忙把卡掏出来递给售货员。 绛仍然顺势起身,坐在她身旁,沙发承受着他的重量,猛地陷下去。 倪蔷低着头,摸着脸颊上温度……一会儿,听到绛仍然问:“那双鞋子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上次就说要换,今天还穿着,差点出大事。” 倪蔷浅声道:“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当时买它的时候,穿上去觉得特别舒服,新鞋一点也不打脚,走路也不累,于是就好像穿习惯了一样……怎么说呢,一旦习惯,很难去舍弃吧?” 绛仍然点点头,会意了:“说的有理,但是这个习惯变成了坏习惯,你就该扔了。” 她垂头看脚上的新鞋。 绛仍然也跟着看过去,不由道:“这双鞋子好看,你穿习惯了,如果以后坏了不舍得扔,拿给我,我帮你扔。” 贴着心脏的那块胸腔,“突突”,不轻不重地被敲打了两下。 倪蔷摸着脸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售货员将刷过的卡递过来给她,用送上装鞋子的盒子。 绛仍然站起来,顺便也把她扶起来,说:“倪小姐赏脸一起去吃个午饭吧,我请客。” 倪蔷仍是失措:“这个……怎么好意思让绛先生陪我一起买鞋子,又要请我吃饭?” “鞋子都没让我送,连饭也不给请?”他反问。 倪蔷的好口才像是失灵了,踌躇半天才说:“我还欠您一顿饭,不……好像挺多顿的。” 绛仍然道:“那么多顿,以后慢慢请吧,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什么?” “越南菜。” 正文、第二十三章 福星 “越南菜我倒是没吃过几次。”在车上,倪蔷说道。 唯一的一次还是有次迟姐生日请客,到一家东南亚菜馆,点了一桌子黄黄绿绿的东西,吃了一嘴巴的咖喱,倪蔷不爱,就再也没去过了。 绛仍然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一个朋友,年前去了趟越南玩,偶然一次机会,当地的一个朋友介绍他去一家餐厅吃饭,他一吃,爱上了,回来后左思右想,就说:我非得开个越南菜馆不行。然后就盘了店面,办了营业执照,最后直接又去了趟越南,把人越南厨师给高薪挖了过来。我尝了,是挺不错,就跟着入股了,你去试试,好不好吃得说实话。” 倪蔷笑,心里想,不敢,嘴上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地方,倪蔷惊奇。 餐厅在闹市区的一处商场内,却不显眼,走进去,门庭装饰古朴素雅,两名身穿素色敞袖旗袍的姑娘恭敬道:“欢迎光临。”然后便有另一名服务员上前来,眼睛发亮,“三少来啦!赶巧,我们邓老板也在,您哪边坐?雅间儿还是大堂?” 绛仍然道:“邓福星已经来啦?雅间儿吧,清净点儿,好说话。” 服务员领他们去,笑眯着眼睛在倪蔷身上看了一圈,又说:“邓老板一早就来了,正坐在办公室喝茶,您先坐着,我去请他!” 服务生走后,倪蔷和绛仍然在窗前的桌椅前坐下来。倪蔷得空打量这间店的格调。 看得出这间店的装修是有用了心的,她刚刚经过大堂,看到莲花灯、莲花池和木质的屏风,格调清雅,店内客人不多,更显清静。雅间的设计则更是别致,从入门口的摆设,到此刻他们坐着的桌椅,均是雕刻着极具东南亚特色的雕花,仔细嗅,竟还能闻到木的香味。 桌上一只青瓷小罐,里面种了一株精巧的莲花,水面上飘着两片荷叶,别有趣味。 绛仍然说:“这店的老板,叫邓福星,是个臭小子,吃倒是会,做装修这些都是他妹搞的,小姑娘就比大小伙儿心思细腻,想法也多。这莲花,看着是好看,养起来废了不少劲,开店半年来,这花都不知道死了几百株了,换了一批又一批。” 倪蔷笑笑,有钱人,开店也不是为了挣钱,图一乐而已。 两人坐着喝了两口花茶,门前便有动静。 “三少!”来人穿着件白色休闲衫,黑短裤,夏凉鞋,模样随意洒脱,身后还带了俩厨师模样的人,他打了一声招呼后对身后人说,“去吧,按三少口味来。” 那俩人应下,就往包间里面的一个小门里去。 倪蔷这才发现,那里面有个小厨房。 邓福星不请自坐,在绛仍然身旁,和倪蔷面对面,笑问:“这是薛小姐?美人呀!” 倪蔷促狭,来不及解释,就听绛仍然悠然道:“酒店的倪经理,你听过。” 邓福星一听,忙认错:“哟,抱歉了!原来是倪经理,幸会幸会!”说着起身握她的手,一双眼睛滴溜溜更是在倪蔷身上转了几圈,心里不知道在捉摸什么。 倪蔷有些尴尬,与他握过手,也客套道:“邓老板好,久闻大名。” 邓福星看样子还是年轻小伙儿的样子,黑色的头发遮到眉毛,不修边幅之下,五官却生得清俊。 彼此寒暄过后,倪蔷捧着茶杯先喝几口茶,听着对面的两个男人聊天。 邓福星问绛仍然:“我的帐你看好没?” 绛仍然说:“没。” 邓福星炸毛:“还没呀?那你怎么来了?” 绛仍然解释:“说了晚上给你,我中午纯粹是来吃饭的,也没想过你在。但其实不看完也都差不多心里有数了,你的账目,绝对只亏不赚。” 邓福星面露满色。 一旁听着的倪蔷突然想起来,上午绛仍然去酒店时带了一大堆资料,难不成就是邓福星说的账目?难怪那会儿他也说了要出来办事,兴许就是来找邓福星的。 倪蔷暗自佩服了一番绛仍然。 能一边玩乐一边工作,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绛仍然对邓福星说:“你开个饭馆投八百万,也是让人惊叹,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八百万都能被你败得一点不剩,果然了,七喜说得对,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等着吧,我找人来收店。” 邓福星辩解:“这店位置不好,我当时就是被人当了冤大头,你们还谁都不拦我!” 绛仍然端着茶杯,挑起一只眼睛看着他:“拦你,我还没听到你买店的消息,就先听到你妹妹嚷嚷着说要买莲花池了,买那干啥?作。店里的菜做得倒是不错,可宣传不到位,谁知道你邓大少爷在这儿开了家店呀?你开来干啥?自己玩儿呗,玩儿也别玩儿这么走火入魔。” 邓福星气馁,手臂搭在椅子上:“好好好,收吧,收了我再也不进这家店一步!” 绛仍然无情道:“正好,我找伍岑,他就爱给人擦屁股。”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倪蔷全在状况外,偶尔捉到一个点,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多事。 邓福星和绛仍然聊得扫兴,菜快要上来的时候,他挥手站起来说:“你们吃吧,我找个地儿自己哭一会儿。倪经理,失陪了哈,改日再好好聊!” 绛仍然一点儿也不挽留,也不看他,只说:“过会儿我叫吴助理把你那破账本给你送来,你抱着它们哭,也给你长记性。” 邓福星嘴巴抽了抽,转身,走了。 这时,从小厨房出来的服务员端来了各式的菜样。 绛仍然看倪蔷刚刚没能融入话题,趁着摆菜这会儿,对她说:“邓福星算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按辈分,他要叫我叔叔,只是我俩年纪相差不多,小时候还在一个学校上过学,现在就当朋友处。他家开码头的,东海湖湾那块儿,所以家里有的是钱让他烧,兄妹俩,都不让人省心,但都是心思单纯的人。” 倪蔷眼睛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菜品摆满了桌子,闻到酸酸的味道,味蕾立刻炸开了,她咽了口水问:“我刚刚听你们说的是这家店亏本么?你叫人来收店是什么意思?” 绛仍然说:“是这家店。你也看到了,这店装修很奢华,一点点东西都不是小价钱,但门庭清冷,没什么客人,还要养这么多服务员和厨师,还有这些莲花。邓福星其实根本不会算账,这漏一笔,那缺一单的,能不亏?他拿钱开店这事儿刚开始是瞒着家里人的,前段时间被他爸发现了,问他开店半年,总也该盈利了吧?就算没开始盈利,你也把账本拿来给我看看,让我瞧瞧你店里的营业情况。这下他傻了,来找我帮他做账单,我一看,根本无从下手,我也是投钱了的,不能只看着赔,所以得找人来收店了。当然,这家店的主营是不会换的,因为菜做得还不错……你尝尝。” 菜已上齐,中间摆着的是咖喱蟹,旁边是颜色清淡的海鲜酸汤,虾沙律包其他越式小菜。均以白瓷盘盛装,大小不一,每样都精致得让人无从下手。 绛仍然盛了勺酸汤给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越南菜特有的酸甜入口,鲜香无比,倪蔷才尝了一口,顿时胃口大开,笑说:“好喝。”再尝了别的,她道:“这店要真是给别人了确实可惜。” 绛仍然点头说:“所以虽然赔了也不舍得丢,我自己盘,但没那精力管,伍岑倒是可以……”说到这里,他看一眼倪蔷,“说到伍岑,忘了问你表妹在他那里怎么样了。” 倪蔷道:“她说很好,跟你之前说的一样,工作很轻松,前段时间她打电话跟我说,让我对你说声谢谢。” 绛仍然把螃蟹给她夹过来一只,“那就好,我其实也很怕给人做中间人,做得好了,别人记你的情,可要是出点什么状况,夹在中间,就会很难做人。” 倪蔷看螃蟹上的咖喱,想到之前,那一顿吃得咖喱吃伤了,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咖喱汁中的青柠檬和椰奶味立刻让唇间扑香,口感细腻清淡,跟之前吃的完全不是一种层次的。 吃了好吃的个,心情会也跟着变好。 她看着绛仍然说:“其实我一直在想,我欠了你这么多人情,我该怎么还,好像还挺难还的吧……欠了钱,欠一百块,还一百块,可欠人情,就不好还,但是也不得不还。” 绛仍然突然一怔,夹着筷子的手微微举起,唇边划出一道弧线,他问:“螃蟹好吃么?” 倪蔷笑答:“好吃。” 他招手对服务员说:“来份鸭仔蛋。” 倪蔷正疑惑,他眯着眼睛,说:“还有更好吃的。” 两分钟后,倪蔷面前摆了一个小木桩,边缘是精致的镂空雕花,中间放着一只圆圆的剥了一半壳的蛋,倪蔷仔细一看,在里面看到了几根毛茸茸的东西…… “鸭仔蛋?” “对,”绛仍然把勺子递给她,“尝尝,对女人很好。” 倪蔷忙摆手,“不不,我……我听说过鸭仔蛋,就是没孵化的鸭蛋做的吧……” 绛仍然挑眉说:“是,没孵化的鸭子,这东西配上胡椒盐,很好吃,而且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 倪蔷一阵一阵地开始反胃了,勺子拿在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努力天人交战。 无声之中,绛仍然深看着她,突然倚在后座上,说道:“倪经理,有些话我说出来,希望你别太生气。” “啊?”倪蔷抬头,咽了口气。 绛仍然沉声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矛盾,而且,很自我。” 正文、第二十四章 选择 倪蔷稍有怔楞。 眼前的男人眸色纯然,神情认真,说出的话并不带玩笑之意。 矛盾和自我。 倪蔷无法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一种褒义的评价,矛盾尚可作为中性词,“自我”的话,就会让人联想起“自私”“偏执”等形容词。 她没开口打断,等待着绛仍然的后话。 “还记得的上次在酒店,嗯……许望和小白一起吃饭那次,袁园和她老公也在,我在外面碰到你,我对你说不妨坚持一下,毕竟那时我觉得,比实力,你不会输袁园,小白对你是有偏见,但他不是睁眼瞎,他也清楚谁有真本事,谁要走下坡路,可你说,你不想坚持。但是今天,鞋子坏了,你却说不想扔,习惯了,坏了的也不舍得丢掉。” 绛仍然说到这里,抬眼看她,唇边带了几分笑意,继续道:“这种矛盾我刚刚琢磨了一下,想想,其实也不算矛盾,这些都是你的选择。” 倪蔷脸上有些热,咽了口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道:“我小时候读中学,是在堰州工程大学的附属中学,我父亲是工大的老师,所以我几乎整个青春期——那个成长速度最快也最不稳定的时期——都差不多是跟着我爸的。也就是说我在成长中性格形成的主要因素,都是受我爸爸影响。” 绛仍然点头道:“倪院长我知道,前几年投资工大教学楼建设的时候,曾经一起吃过饭,倪院长是个有见地的人。” 倪蔷轻轻一笑:“自己父母,不管在外面别人怎么评价,在孩子眼里都是样的。那时候上学,很多同学最怕的就是自己父母是那个学校的老师,尤其是叛逆时期。很多事情,大人越不让你做,你就越想做,而他们却最怕这个时期你会走弯路,什么都不能干,什么都要去管。” 她弯起嘴角,回忆道:“对女孩子来说,家长最怕的就是早恋了吧?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一个男同学,当时满脑子里都是那个人,又不敢让人知道,怕他们告诉我爸,连那个我喜欢的人都不知道。因为我那时候很胖,个头也比别人晚长。就想:他肯定不喜欢我。越想情绪越低落,成绩也跟着下滑。有一天我喜欢的那个人和同学一起嘲笑我胖,我哭得很伤心,回家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晚饭的时候我爸进来,他没问我发生什么事,也没安慰我,他跟我讲什么叫爱。” “我爸告诉我,爱一个人呢,就会想要他开心,他开心,你也会开心。我说:是。然后我问他:爱会是相互的么?他说不是,你爱的那个人,也许他不爱你,你爱他,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可他不爱你,你不该去难过,因为人应该更爱自己,为一个不爱你的人难过,是不值得的。我当时不懂。这些道理说起来很拗口。我爸让我去吃饭,我不愿意,他就说要给我转学,我当时吓了一跳,哭着说我不转学。他说,不转学也行,过几天他们组要去外地考察,五天,带我一起去。” “我想着出去玩,挺好的,也当散散心,正好是周末的两天,我爸替我跟班主任又请了三天假,带我去了海南。我第一次去那么靠南边的城市,那时候12月天,堰州已经入冬,上街要穿大衣棉靴,在海南的那几天,我爸他们去开会,我就天天穿着裙子在海边玩,还认识了当地的渔民,跟着出海捞鱼,看日落,爬椰子树……我爸也没管我。等要回来的那天,我发现自己瘦了,也黑了,坐飞机回来,我爸问我:这几天玩的开心么?我说:很开心。他又问我:有没有想那个男孩子?我突然一愣,才知道我爸早就知道了我的事了……” “想想也对,做父亲的每天和女儿在一起,女儿的变化,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了,如何不知道呢?我爸问过我,一路上我就在想:的确,这几天,我看到很多新鲜东西,我玩儿的很开心,真的连续几天都没有想过那个我认为很爱很爱的男孩儿,而就算想起来了,也不会因为他不喜欢我、他嘲笑我而难过了。我爸告诉我,其实人是种很奇怪的感情动物,大部分人的生活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其实想想,为自己而活有什么不对呢?我爸还说,年轻的时候,很多事情不能太执着,太执着会得心病。” 听到这里,绛仍然沉默着在倪蔷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椰子酒。 透明的玻璃杯盛装着飘着椰奶香味的白色酒液,倪蔷端起来,绛仍然和她碰杯,喝了一口,摇头叹道:“生活都是要靠感觉来的,硬要去定义,很多东西你都去想办法诠释,硬要强加理由,最后会落得狭隘、偏执的罪名——你爸爸把你教得很好,他教会你选择,教会你尊重自己的心。” 倪蔷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酒,浓郁的奶香和清淡的酒精味,让头脑有些恍惚。 她点头说:“可是人有时候理性做出的决定总会被感性打败,选择以退为进是我的理性决定,留下一双坏了的鞋子,是我的感性决定,用我表妹的例子来说,我比我表妹唯伊好的一点就是:我运气好,有一对有知识懂道理的父母,他们会教我怎么做决定。一步差,就是天差地别。” “我表妹其实人很好,小时候,我在亲戚们眼中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因为我不会对我不喜欢的人笑,也不会去可以讨好人。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懂了些世事,人才变得圆滑起来——我表妹不一样,她天生就是乐天派,爱笑,单纯可爱,很容易相信人,也很愿意为别人去付出,可是她的路却没走好,我不能说她的选择就是错的,她也是尊重自己的心。” 一杯酒下肚,心头微醺。 绛仍然将柠檬汁挤在她空掉的杯子里,再添上椰奶酒。 倪蔷轻声道:“我都不知道我能说这么多话……” 绛仍然挑眉:“以前没有过?” 她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她觉得绛仍然的眸光有些烫。 “也……不是,只是,很少这样聊天……我有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倪蔷以前做事从来循规蹈矩,工作后才学会用手段,竟然用的很上手。 开始她觉得这个方式是对的,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后来她开始觉得害怕,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有悖她从前所接受的价值观。 绛仍然却说:“我倒是很欣赏倪经理这样的做事方式,不管对错,确定了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然后果敢、肯定地去做。” 倪蔷听此,苦笑一下:“什么是对我有利的?绛先生……今天酒店有两场婚礼,其中一场,新郎我认识,而且,很熟……” 绛仍然顿了顿,心里立刻明了,“姓凌?” 倪蔷点头:“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们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在一起三年,时间不算长,但彼此付出很多,感情很深厚,又是那样的年纪,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是后来因为家庭原因,我们分手了。我说的分手。我当时很决断,一点后路也没有给自己、给他留……结果今天,他结婚了,我上台送祝福。上去之前我在后台见到他……明明已经隔了那么久了,我竟然觉得分开只是昨天的事。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不停地在想,如果我们没有分手,现在会怎么样……这种想法是不受控制地钻脑袋里的……直到后来,我甚至真的有些后悔……” 倪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绛仍然面前说出她和凌霄的事情。话在嘴边自然流出,好像因为之前讲了太多,已下意识将他作为了倾诉对象…… 这些话像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后,倪蔷觉得很轻松。 庆幸的是,绛仍然听得很认真。他的话不多,他的神情却是认真且充满鼓励。 之后他对倪蔷说:“所谓成年人,就是要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你表妹是这样的,你也是这样,不过,你的选择很正确。人都有后悔的时候,后悔的时候就得学着去承担了。” 那语气,让倪蔷突然想起了在世的白硕…… 临走前,倪蔷不知不觉喝了几杯椰奶酒。 椰奶酒度数不高,几杯酒下肚却还是有些头晕,或者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她今天说了太多,感悟了太多,脑细胞哪还够去应付酒精。 绛仍然精神倒是好,找人记了帐,叫了店里的司机去开车。 “送你回家。”绛仍然替倪蔷拉开椅子。 倪蔷站起来,踩了踩脚下的鞋子,心情大好。 两人一起出门,坐上车,绛仍然报了上次去过的地点,倪蔷说:“不回家,不……不回我妈家。她鼻子尖,一闻到我喝酒就骂人,去新东区玉缘小区,去我自己住的地方。” 正文、第二十五章 美酒 路上,车里播放着一首婉转的法文歌,倪蔷听不懂歌词的含义,却能跟着曲调哼唱。 绛仍然听到身边不时传来着哼唱声音,不由偏头看过去。 从医院转战餐厅,吃饭聊天,到现在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钟。 幽暗的玻璃窗隔去了窗外烈阳普照,女人阖上眼睑靠在窗户上,橙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轻而缓的曲调跟着音乐一起流淌出来…… 歌词的大意他倒是知道—— “她离开,出去,有点犹豫,在边缘,在边缘,我的感情,有一天,我们不能假装,当所有的小事变大,是没有声音的……” 大意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音响里的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车子拐进一处小区内,照着倪蔷给的单元号,车子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 倪蔷睁开眼睛,望了眼窗外,忙坐起来,打开车门。 顿了一下,她回头,说道:“绛先生,上去坐坐吧,有个好东西想跟你分享……” 绛仍然定定地坐着,有着发怔,看她笑着说出这段话,难道她不觉得,这样说有些带有暗示性? 他从另一侧的车门里走出来,双手插兜,问:“什么好东西?” 倪蔷灿然一笑,“上去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上楼,乘电梯到十七楼,倪蔷开门,“请进。” 绛仍然迈步走进去。 房间不大,放眼看过去,布置温馨的客厅,布艺沙发,毛绒地毯,上面搁着大大小小的圆凳和一只毛熊玩偶。客厅连着卧室和书房,厨房和餐厅在右侧,露天式的,再往后面是落地窗。 屋子里干净而整齐,充满着单身女人的味道。 倪蔷拿来拖鞋,“不好意思,家里只有我自己的拖鞋,你先换上一次性拖鞋吧。” 绛仍然在门前的玄关换好鞋子,将外套搁在门口的纯白色的烤漆衣架上,踢着踢脚下轻得像是不存在的拖鞋,走进屋内。 “房间收拾得倒是不错。” 倪蔷先回到房间迅速换下了身上的职业装,穿上宽领衬衣,小脚裤,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又去了厨房,在冰箱里一边倒腾着什么,一边应道:“前年买的房子,买回来我还是住在我妈那儿,也不知道干什么用,但是房间空着也怪不可惜,租给别人又怕弄坏了,我就没事过来收拾一下,忙了就叫个钟点工,有时朋友来了,会住上一段时间。” 一会儿工夫,她端来一盘水果和两杯果汁。 绛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着水果,笑问:“这就是你说的要跟我分享的好东西?” 倪蔷一愣,拍了下脑袋,“怎么会?”又说,“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 绛仍然看她又跑回了厨房,这回比刚刚折腾的时间短,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只红酒瓶,到吧台,顺手把柜台上的一只暗红色盒子取下来。 绛仍然一看到那红酒瓶上的标签,立刻站起身子,走过去。 “这酒?” 倪蔷把酒瓶放进盒子里,系上红色的丝带,说:“上次在豆腐店,听到许先生说你舍了自己收藏的96年的拉菲,这让我觉得太过意不去了,今天就再还你一瓶。” 泛白的指尖,三下两下勾着丝带,就把酒装好了,谁知绛仍然突然拦下来,取出酒瓶拿在手里看了一圈,又在瓶口轻嗅,“果然是,你在哪儿弄得?” 倪蔷停了会儿,说道:“去年。老白总还在世的时候,有个人为了约他谈生意送的,他不喝酒,就又转送给我了,我觉得太贵重,一直也没打开。今天正好,好酒要送给懂它的人。” 绛仍然不甚在意,一双眼睛只盯着红酒:“难怪了,这个礼物,我喜欢。” 倪蔷笑:“喜欢就好,那我再给你包起来。” “不了。”他抬头对倪蔷说,“好酒要跟有缘人喝。别包了,开瓶器呢?开了它。” 倪蔷惊,反应了一会儿,把开瓶器找出来,又去拿了两只透亮的高脚杯,“真开呀……” 瓶塞“啵”得一声被拔出,瓶口的酒香徐徐溢出,没有醒酒器,绛仍然直接倒在了杯子里,鲜红的酒液沾染上透明的玻璃杯,摇晃中,酒香更是郁浓…… 他举杯递给倪蔷:“当然了,醒醒酒,尝尝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倪蔷一直觉得,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命数。 倪蔷不会品酒,绛仍然一边给她讲红酒的酿造方法和发展历史,一边和她对饮小酌。 细腻而香醇的美酒,糅杂着好心情,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倪蔷以前从来没试过。 确然,心情好,是真的。 这样的好心情,一路从餐厅,持续到这里。 大半瓶酒下肚。 倪蔷脸上泛起红晕,“我酒量很好的,遗传我爸,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大醉过,也是因为不太敢在外面喝多了……” 绛仍然接着她的话:“嗯,女孩子在外是要少喝点。” 倪蔷突然笑起来,脸上彩霞漾起一对梨涡:“女孩子……我现在真的特别喜欢别人说我是女孩儿,怎么说呢,因为年纪真的不小了呀!29岁,在现在90后00后的眼中,我是个老女人!” 绛仍然笑:“老女人?这话要是被我家老太太听到,非气得拿棍子打人不可。” 倪蔷笑出声来。 她倾身,趴在桌子上,用手撑住下巴。 一张半米宽的吧台隔在她和绛仍然之间,她的脸却距离他只有一尺远,说话间,绛仍然仿佛能嗅到她唇间的香气…… “这酒……度数是不是挺高的?”倪蔷眯起眼睛。 绛仍然道:“有么?你醉了?” 她摇摇头,重新盯着他:“我没醉……来,我问你,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年轻女孩儿,我朋友说,男人都很专一,年轻的时候喜欢十八岁的姑娘,老了,仍是喜欢十八岁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绛仍然没说话,手指夹着酒杯,一动不动地和她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倪蔷突然额头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钝痛感传来,她坐回去,木讷着说:“我好像忘了拿小菜了?小菜……我记冰箱里有奶酪……” 她下了吧台,跳到冰箱前,打开最上面的门,“奶酪……奶酪在哪……” 绛仍然跟着过去站在她身后。 面前是扑面而来的寒气,身后却是一堵透着火热的身躯,倪蔷僵直着身子,转过来,视线放平,正看到他凸起的喉结,蜜色的皮肤让她忍不住咽了一口气。 男人抑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清晰而撩.人。 感官出了错,头脑被不知名的东西罩住。她问自己,她有多久没有和男人亲密接触过了? 似乎……已经很久了。 抬头,绛仍然的手臂从她脸前伸到冰箱里,结实的小臂擦过她的脸颊和嘴唇。 倪蔷听到“突突突”,胸腔里心跳的声音。 “在这里。” 他把奶酪递到她面前,低头的那一瞬,呼吸声又是小心翼翼的…… 倪蔷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醉了,她的耳边,只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她的心跳声,一个是他的呼吸声……这样交扯不清,是不是需要有个人先逃离? 猛然间,拿着奶酪盒子的男人,另一只手却拖住了她的下巴,在她未做反应之前,眼前骤黑,温热而带着酒气的唇覆上来,在她微张的小嘴,如品酒般轻啄一口。 倪蔷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愣在原地。 绛仍然低头,看着眼前脸颊红透的女人,他想,他可能也醉了。 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吻她……想要她。 薄唇再度覆上,试探性地吸上她的下唇,并没有收到怀中人的抗拒……浅尝之后,那甜美在口齿间,成了眷恋的味道…… 倪蔷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叫嚣着:不行,不可以! 另一个却在安抚她说:她都29了,她需要男人,需要性.生活!这种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有何不可? 第一个声音再辩:可这个人有女朋友……他是…… 绛仍然的舌头卷进来,抽走了她嘴巴里的空气,连带着把她的大脑席卷一空。 她踉跄着往后退,却被他拦腰抱住,转个身,抵在吧台上。 他的高大身躯,压在她身上,倪蔷疼得呜呜叫出来。 绛仍然这才放手,给她喘息的机会,倪蔷却看到他嘴边她的口水,险些喘不上来气。 绛仍然亦是喘着气,问她:“你有多久没有过了?” 倪蔷回道:“……很久了。” 时间停了一秒钟,他埋头,吻上她的下巴,一路往下,到领口敞开露出的锁骨上,浑圆的肩头,拨出白色的蕾丝胸衣带。 倪蔷抱住他宽厚的肩膀,看他身后,进门时被她拉开的窗帘,窗外,太阳西斜,天空正逐渐变红。 脑袋里的两个声音合成一个,叫着:疯了,都疯了…… 两人从客厅吻到卧室,倪蔷被压在柔软的床上,身体也软了。 两手在他背后,把他的衬衣费力扯出来,触手可及的尽是结实的腱子肉。 “啊!”突然间,倪蔷低呼一声。 绛仍然探进她胸衣的手一顿,撑起身来,声音黯哑:“怎么了?” 倪蔷从后背摸出来正在震动的手机…… 绛仍然暗骂一声,坐起来。 倪蔷也跟着坐起来,拢着发,轻声道:“对不起……我、我接个电话……” 绛仍然脸上的余韵未退,眸色却已清明,侧着身子做了个手势,“没关系……你接吧。” 看着他下床走出房间门,倪蔷颤颤巍巍地接了电话,应一声“喂”,声音也是颤的。 林古华在那边,“喂,倪蔷,你没事吧?脚怎么样了?” 她轻咳几声,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事了……我,已经回家了……” “哦,这就好,你自己回家的?刚到家?怎么听你的声音这么累呀?” 倪蔷咬着唇,“啊……恩啊,我刚到家。” 快要心虚死了! 林古华终于放心:“那好,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已经告诉白总你受伤的事了,晚上你再打个电话给他吧。” “好……” 挂了电话,倪蔷在客厅的吧台找到绛仍然。 他整理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饮下剩余的半杯。 倪蔷瘸着腿走到他跟前,他低头看她,两人之间相隔很近,气息再度交缠在一起,却是尴尬得很。 倪蔷想,还能继续么?这种情况下,该怎么继续下去…… 她心里有懊恼也有庆幸,清醒之余才想起来,如果真的做了……她成了什么了? 贪图一时的欢愉,却没来得及考虑后果…… 可现在,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绛仍然先开口了,他温声道:“不早了,你脚上有伤,早点休息吧……” 倪蔷深吸一口气,让了让身子,“谢谢你……今天送我去医院,还有,请我吃饭。” 他扬起唇角笑,“不客气,下次你需要,我还会这么做。而且,以酒相抵……也差不多了。” 他起身到门前换上自己的鞋子,回头又说:“药按时用,明天就别去酒店了。” 倪蔷点头,“好,再见……” 绛仍然走去电梯时,回头看了一眼正阖上的门,自嘲地笑。 下楼坐上车后,伍岑发来语音问他在哪儿。 他倚在车座上回电话说:“我在你家。” 伍岑啐道:“滚蛋!”又说,“这边有场,邓福星那小子请客,你来不来?” 绛仍然捻着眉心,叹了口气,问:“在哪儿?” 半个小时后,他从新东区到城南。 正文、第二十六章 嗅觉 酒吧内,牛蛇混杂。绛仍然走进门,吧台的酒保叫了声:“三少,东面!” 绛仍然偏头对他做了个手势,熟门熟路地往卡座去。 昏暗的灯光下,音乐声震耳欲聋,交错的灯光晃入人眼,绛仍然刚到跟前,就看到圆形卡座男男女女围了一圈人,邓福星最先看到他,甩下身边穿着暴露的女人,跳起来道:“三少三少!快来!” 旁边人一听,眼睛亮起来。 伍岑也在,身边搂着个稍显恬静的姑娘。 有陪酒的女人要冲绛仍然迎上去,邓福星把人往旁边一推,骂道:“长点儿眼色!三少坐阮姐这边!” 他一指,绛仍然才看到角落里坐着的阮七喜,一身大红色包臀裙,肤白艳丽,他刚刚竟没有第一眼看到她。 邓福星大嘴巴,对伍岑说:“你敢不敢问问绛三少这是打哪儿来的?” 伍岑笑眯眯地说:“不敢,你问。” 邓福星神秘道:“我不问,我知道呀!今儿下午三少带了个女人去店里,我以为是薛玟呢,一张口叫错人了!知道是谁么?” 伍岑问:“是谁?” “千岛酒店的那个倪经理,倪蔷!第一次见真人,别说,真比我想象中要好看!” 伍岑对绛仍然笑得意味不明:“这是什么节奏?” 绛仍然没理他们,走过去,身子一放,压软了阮七喜身旁的皮质沙发。 阮七喜挑着眼睛。 “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夹在音乐里的性感男声传来。 阮七喜凑近了他的耳朵说:“下午邓福星说你骂他没做生意的天赋,他来找我诉苦。” “你安慰他?” “不,我也骂了他。” 绛仍然哈哈笑起来,俊颜在昏暗的中被一闪而过的灯光照过,阮七喜突然一顿,脸凑过去,绛仍然躲了一下,阮七喜的嘴唇擦过他的嘴角,停在那里。 绛仍然皱眉。 阮七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哼笑一声坐回去说:“什么时候你竟然会忘了偷吃后要擦嘴巴?” 绛仍然摸了下嘴唇,脸上倒没有不愉快,只是一直没说话。 阮七喜摇晃着酒杯里的酒,漫不经心道:“那个倪经理?上次见过吧?从口红的味道来看,倒是个挺讲究的女人。” 绛仍然低着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端在手里,笑道:“难怪人家都说,女人的嗅觉,比警犬的鼻子还灵,闻出来什么了?” 阮七喜冲他翻白眼:“骂谁呢?”她弯起嘴角,微笑道,“我是打算提醒你,脚踏两只船的都没什么好结果。” 绛仍然撇撇嘴道:“并没想脚踏两只船。” “干嘛?二选一?你打算选谁?” 绛仍然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仰头喝尽一口,咋舌,说道:“随缘。” 阮七喜眉目一冷,“薛玟,似乎不太像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那么好打发,你真做好准备?” 绛仍然不语,自顾地品酒,越喝,越觉滋味不对,自然不如下午的那瓶红酒滋味浓郁香醇…… - 倪蔷晚上在玉缘小区住下来,打了电话回家,和杜若说了情况,杜若担心,一定要过来送药,晚上一直和她呆在一起。帮倪蔷洗澡的时候唠叨她:这样大的人了,走路不看,摔成这样。 洗好了,倪蔷自己上药,杜若终于消停下来,坐在她身边,叹口气说:“凌霄结婚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倪蔷惊讶:“你从谁那儿听说的?” 杜若气道:“谁?凌霄他妈!今天中午,专门让人过来给我带了请帖,你说请帖不是婚宴前要发的么?她现在送过来是什么意思?送请帖那人说他们凌家娶了个好媳妇,女方的爸好像是个官,大不大不知道,反正家里挺有钱。这是干嘛?让我眼红呀?听说他们婚礼在你们酒店办的,你见到他们了?” 倪蔷低着头,涂抹着药膏,含糊道:“嗯,见到了。” “说话了?” “嗯,说了几句。” 杜若看她不想继续,停了会儿,说:“那个谁,那个严殊呀……你大姨前几天来又问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看。” 倪蔷知道母亲这是急了,任谁不急?她不是也着急了么? 人总是这样,在这个地方受到伤害,需要在别的地方得到安慰。 杜若觉得,凌霄结婚,凌母找人来讽刺她,让她很不痛快,她得让女儿过得好,嫁的人比凌霄好,这口气才能咽下。 倪蔷对母亲说:“我和严殊还好,需要些时间彼此了解一下……” 杜若知道女儿心里有主意的,不再多问。收拾收拾,睡下了。 倪蔷躺下来,却望着天花板睡不着。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就有个人窜进脑袋里。 那人的表情,那人的动作,那人说的话……几次三番,挥之不去。 第二天倪蔷打电话到酒店请了一天假,杜若给她做了饭,又匆匆回家给倪父做饭。 母亲走后,倪蔷继续躺回去,睡了一上午。 下午张佳佳过来看她,带了外卖,全都是垃圾食品,吃得津津有味。 倪蔷忙离远了些,啃手里的西红柿。 张佳佳乜眼看她:“现在不吃,以后你就更没机会吃了。” 她摇头:“不吃,现在不吃,以后也不吃。养生。” 张佳佳道:“那你饿着吧!” 倪蔷想了想,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番茄放下来,坐到她身边,挑了一盒土豆泥,撕开盖子问:“你发稿费了?” 张佳佳也没看她,给她拿了个勺子,应道:“嗯,发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等书上市后一个月再给。新书九月底大概就能上。” “这次赚了多少?”倪蔷问。 话音刚落,张佳佳贼兮兮地急忙放下手里的烤鸡腿,对倪蔷伸出六个手指头:“六位数。” 倪蔷睁大了眼睛:“全部?” 张佳佳摆手:“不,三分之一。” 倪蔷叹:“可以呀!比之前的几本好太多了。” 张佳佳拍拍手站起来笑说:“紧扣社会话题的婚恋文,编辑事前做了市场调查,试读反响也很好,所以在之前的价格上加了些,希望以后能再版。唉唉唉,果然还是要俗一点才有人爱!这样就够了,我今年剩下的日子就可以坐吃山空了!”她高兴地唱起来,“我的要求并不高,待我像以前一样好……” 倪蔷笑个不停,看着她,突然说:“情感大作家张佳佳,我问你个事呗。” 张佳佳歪在她身边,挑起眉毛不正经道:“说,大作家张佳佳独家访谈,只为你一人解答疑惑!” 倪蔷把她不老实的手拨开,问她:“佳佳,你觉得绛仍然这人怎么样?” 张佳佳皱眉:“绛仍然?你不是比我熟么?怎么问我觉得他怎么样?” 倪蔷尽量让自己语调显得自然些,解释说:“我又不是情感作家,怎么有你看得透彻。不说他人,就说他这个年龄层的男人,35岁还不结婚的男人,没问题么?” 张佳佳坐正了身子,撇嘴道:“三十五岁不结婚的男人,现在有很多呀!你问我他这个年龄层的男人怎么样,我还真说不准,不能以偏概全。我还是只说绛仍然这个人吧——绛仍然这人呀……看不惯!” 倪蔷诧异:“看不惯,他?” 张佳佳道:“也不是看不惯他,我是觉得他微博里的粉丝很让人看不惯,一个个的在微博刷屏,天天在人评论底下留言说:绛仍然!我要给你生孩子!靠,他发一条微博哗啦啦就有两万多的留言,男人一辈子射7200次精子还真是满足不了她们呢!” 倪蔷惊讶之余,要笑得要抽过去了:“人家就是比喻,委婉的转达爱意。”轻咳一声,她声音放低了些,说,“绛仍然看不看还是一回事儿呢……” 张嘉佳仍是摇头:“男人不能有钱,有钱就算了,再有点儿姿色,就会无法无天。别人不是没有比他长得好的,也不是没有比他有钱的。做人得低调。绛仍然这人呢,说起来很复杂,其实他条件在那里摆着的,35岁,为什么不结婚呢?” 倪蔷小心问:“那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张佳佳想了想,说道:“原因很多。先说他这人本身,条件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人不定性。花心浪子回头是岸,这些故事人人津津乐道,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头?三十五?四十五?或者到八十五岁?是有一帮女人整天嚷嚷着说要给他生孩子,可正经人家的姑娘,真正愿意把一辈子都赌在他身上有几个,能一辈子忍受他这种浪荡天性的又有几个?” 倪蔷沉默。 张佳佳继续道:“然后就说他的家庭吧——这就更复杂了。你比我清楚吧,他兄弟姐妹几个?” 倪蔷说:“四个。” “嗯,四个,他排行老三?老三都三十五了,他俩大哥也不小了吧?” 倪蔷又说:“他大哥四十多了,二哥好像也有三十九了。” “对嘛,都是三四十的人了,肯定都结婚了吧?也肯定都有孩子了吧?” 倪蔷声音越来越低,“他大哥无子,二哥有俩孩子,一男一女。” 张佳佳点头,“嗯,知道为什么那些小说电视剧里,豪门世家恩怨多么?人家宅子大呀,宅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可不是毫无根据了。” “也许,其实并不是绛仍然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而是,他自己根本不想结婚……” 正文、第二十七章 特例 倪蔷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佳佳的话字字句句都让她心里起了波澜。 张佳佳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今天怎么会问这些?” 倪蔷的脑袋反应速度尚有些慢,一时没回答上来,立刻被张佳佳抓个现成。 “你不对,你有事,你肯定有事!倪蔷,今天的你可不像你呀?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人,你绝对不会多说一句的——你跟绛仍然之间有事儿?” 被她这样一噎,倪蔷更是说不出话来,刚要张了张嘴。 张佳佳瞪着她:“别蒙我,倪蔷咱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比你妈还了解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倪蔷仰头放着天花板,叹口气,有种视死如归的意味。 接下来没几番功夫,张佳佳就把她和绛仍然昨天险些擦枪走火的事给套出来了。 张佳佳听后久久保持一个表情——惊呆了。 “牛掰!倪大小姐,你这是险些成了绛三爷后院中的一枝花了!” 倪蔷低声说:“又没做成……可我心里,从那会儿开始就一直不安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张佳佳笑:“你是在惋惜没做成吧?” 倪蔷立刻要跟她急眼。 张佳佳抢下她手里的土豆泥盒子,声音高了几分:“瞪什么眼呀?你这个年纪还怕人说这个?惋惜又怎么样?你需要呀,也是自愿的。男未婚女未嫁,这样的纯粹的关系,说出去也要大大方方的!更何况,你不想跟他上床? 倪蔷一直不说话,心说:为什么不想?那么多女人都想跟他上床,她偏就是那个特例么?她没想做特例。 心里这样想,张口却说:“我没想,昨天是个意外。绛仍然他有女朋友……” “他没女朋友才是怪事。”张佳佳跳起来看着倪蔷,“话说,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这也不一定不是一件坏事你说对吧?毕竟人条件那么好,配你,你可是一点都不吃亏的。” 倪蔷骂她:“你这节操也太随便了,这跟你刚刚说的可不一样。” 张佳佳笑:“就事论事嘛,刚刚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这件事,现在既然知道了,再分析,就要结合根本问题。毕竟,我觉得是个女人,面对他这样的男人的时候,都要挣扎一番的。” 真话还是玩笑话,倪蔷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她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狼狈,一边道:“他对我意思?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我们之间,是我不小心越界了,也许对他来说,我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身边,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今年是29了,不是19岁。我很快就老了,这样短暂的、残余的青春交给他来打理?我都替他觉得麻烦。” 张佳佳蹙眉:“你能不能别一直把老挂在嘴边呀?29岁怎么了?29岁没结婚的人多得去了!” 倪蔷看着她,认真道:“你知道袁园吧?她今年三十二了,刚生了孩子,减肥之后,林古华说在医院碰到她去复查,整个变了个人似的,身材瘪了,脸松下来了,上班前去打了针,没过半个月,她又去打了玻尿酸。我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无数个已婚女人的影子,还有我将来的样子……” 张佳佳道:“所以,你干嘛还那么着急结婚生孩子?” 倪蔷摊手:“我能不结婚、不生孩子么?” 张佳佳投降认输:“好啦,败给你了,你说得有理!可是你看你现在,”她捏了捏倪蔷的脸,说,“你这样的,真的不算老,皮肤还是光滑有弹性。凡事先看脚下,你就别庸人自扰了。” 倪蔷低笑着,带些苦涩。 张佳佳走的时候,天色已黑。 倪蔷把白天杜若留下的菜和汤,热了热,简单解决了晚饭。 跑了澡,她裹着浴巾站在镜子面前,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张佳佳说得对。 她的脸庞尚且丰润饱满,眉眼清晰,唇红齿白,螓首白皙。现在的模样,似乎比青涩时期更加充满魅力…… 可她也听说,人在三十岁之前会有一段这样的时期,类似于回光返照。这样光鲜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不敢想了……她也没告诉张佳佳,她有没有听进去下午张佳佳对她的那番劝导。 吹干了头发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倪蔷在微博搜索框里打上“绛仍然”三个字,搜索结果中第一个就是绛仍然的。 他的头像,是他本人。蓝天烈阳下,他戴着墨镜,头发被身后的海风吹乱。 他不常发微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十七条,最近的一条是两个月前,在香港的某条不知名的小吃街上,他拿着啤酒,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内容只有“分享图片”四个字。下面的评论却有一万多条。 倪蔷点开来,除掉段子手的调侃和某些表白的留言,果然如张佳佳所说,那么多人愿意给他生孩子…… 她沉默了会儿,鼠标移到“关注他”的位置,点下去。 隔了会儿,她突然又把他取关掉,去到悄悄关注里,把他的名字加进去…… 这样毫无用处的行为,几乎耗费了她这一晚的所有力气。 做完,倪蔷躺在床上想:这真的是她给自己最后的放肆了,今天过后,倪蔷,你跟他,就回到原点吧…… - 倪蔷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去了酒店,照以往安排好的时间表上班,只是因为脚伤未愈,她很少出门,整日坐在办公室处理杂事。 这样的好处就是,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静下心来处理绛仍然遗留给她的问题。 这些日子里,绛仍然来过两次。 第一次倪蔷在办公室,没见到他,袁园到前台接待,与他说话,回来后,提及了他。 第二次是在酒店的餐厅,倪蔷午饭吃得晚,打算去餐厅旁边买个三明治,正好遇到他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薛玟挽着他的胳膊。倪蔷退后一步,打算等他们离开,谁知道他却到了她面前,笑问她,脚伤还没?倪蔷面无表情道:“已经好了。”她看到他点了点头,并不敢仔细看他的表情。接着没一会儿,他就走了。 这样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倪蔷脚伤彻底好了,她主动约严殊,到他店里去。 严殊表示很欢迎,提前安排了店里的人,像卫生局要来检查似的,店员笑:老板娘驾到,我们当然要小心伺候! 这些倪蔷在来之前还不知道。 这天她下午班,三点上班,上午时间从家里出发,打车到烤肉店的时候,正好是约定的时间,十一点半。 严殊一直在收银台后面坐着,倪蔷进来,服务员问:“小姐一个人么?” 倪蔷道:“我……找严老板。” 严殊一听,立刻坐起来,笑脸迎过去。 “忙吧?” “不忙。”严殊到她跟前,挠了挠脑袋,请她过去,“这边吧,我安排好位置了。” 他身后的收银员和刚刚接待倪蔷的服务员看他这样,捂着嘴巴,窃窃私语,被他扭头瞪了一眼,不敢说了,笑却还挂在脸上。 严殊无奈,先顾着倪蔷,把她领到大厅最里面的一个露天阳台。 倪蔷进来才发现,这里摆了烤炉和桌台,椅子和外面大厅的一样,都是木质的,旁边放了一对桌椅,上面放着茶具,另有一些藤蔓植物,绕在阳台的栏杆上。 “这里设备跟外面的差不多,不过不接待客人,都是朋友来了,在这里坐,你喝什么?”严殊问。 倪蔷坐下来道:“我喝茶就行。” 他招呼人上了一壶茶,在倪蔷对面坐下来:“菜我提前点好了,我们可以坐着等上菜了。” 倪蔷看那炭炉,长一米,宽三十厘米,清理的很干净,里面是丝网,无碳烤炉,在这样的户外,也挺有感觉的。 严殊问她:“这环境怎么样?” 倪蔷看向阳台外,楼前的车水马龙,在这里却只能看到一角,正对着的是一个丛林郁郁的老公园,公园旁边是本市的堰江支流。 “有些没想到这后面竟然是这样的。” 严殊自豪道:“当时店开在这里,就是因为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只可惜的是,这一层,只有这一个小阳台,我原本打算在大厅那里多做几个的,但是房屋构架不允许,后来只好把窗户做成落地窗,客人也有很多喜欢往窗边坐的,一边吃烤肉,一般感受城市里难得的自然风光。” 倪蔷赞他:“想法很不错。” 意外的,这次相处,倪蔷和严殊之间还是那样融洽。 倪蔷原本以为,他们这样长时间的没有确定关系,早已消磨掉了他的耐性。毕竟他们之前,一直拖了有一个多月都还没有进展。 倪蔷以前的相亲对象,多半都是“急功近利”型。 见面第一次,留下好印象,就会接连有第二次第三次的“约会”机会,一般三次之后,彼此印象仍是很好的话,对方就会要求确定恋爱关系,如果联系不够紧密,或倪蔷稍有不上心的表现,对方就会立刻寻找下家。 严殊算是个例外。 正文、第二十八章 喜欢 他们之间,不是快餐式的相处模式,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如第一次见面一样。 直到后来,吃得差不多了,严殊给倪蔷倒了杯水,突然说:“倪蔷,我想问你个事。是这样的……”他清清嗓子,“我觉得,我们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也认识有一个多月了,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说着,他的脸竟有些红。 倪蔷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她喝一口水,轻咳道:“我觉得,你人挺好的……你的条件,也很不错。” 严殊看到希望,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也大胆了许多:“真的么?其实,我也觉得你挺好,你的条件也很不错。说实话,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挺喜欢你的,所以……我一直很希望能再了解你一些……” 并不是没有被人告白过……倪蔷听完严殊说的这番朴实的话,心跳突然停了一下,继而加速运作。 她迟疑了片刻,低下头来。 严殊紧张,觉得自己唐突了,急忙道:“你别太在意,我知道我这样是有些太直接了,但我觉得……终究要有一个人迈出这一步吧?” 严殊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上:对呀,终究要迈出一步吧?她在怕什么?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么? 这样想过,倪蔷心跳缓和下来,说道:“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点头,“你说的对,是得迈出这一步,我觉得你很好,是个可以发展的对象。” 严殊这才舒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着急,我父亲却有些急,老人大概都觉得孩子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是不行的,所以他催得紧。我想,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们都是成年人,明确自己的选择标准,也能感受对方的好坏,所以我今天才说这样的话……可你千万别有心理压力,我爸虽然急,但他听我的,我尊重你,并不会着急往婚嫁上去谈,我们之间……可以先试着交往一下看看,你说是不是?” 吃过饭,已经将近两点钟了,倪蔷三点上班,严殊开车送她。 路上严殊说:“前几天我听说你脚扭伤了,昨天我让朋友带了药,活筋骨的,你没事擦擦。” 倪蔷莫名觉得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好。 为什么不好?这样的一个男人,高大俊朗,事业有成,更难得的是,他知道体谅和理解,他会给女方最大的空间让她去做选择,不急不躁。 她觉得很舒心,很自在。 - 确定过关系之后,严殊的电话明显比以前多,电话里、微信上,常和她聊天,到倪蔷休息的时候,他便会请倪蔷吃饭看电影。 时间很快,夏天过了,秋天的身影渐渐显露。 而她和严殊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暴露在众人之下,办公室里已有人敢当着她的面问:“倪经理,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呀?” 倪蔷笑道:“等我的喜糖?牙要等掉了。” 众人闹道:“倪经理你不能这么小气,为了省下买糖钱,宁愿一辈子不结婚呀?” 连林古华也会时不时问上一句:“倪蔷,这次靠谱呀?” 倪蔷道:“希望别出意外吧。” 林古华为她高兴:“那天我看到了,那人个头不错,长得也端正,看样子是个老实人。” “是么?一眼就看这么准确呀?” “那可不?”林古华笑着,又说,“我看着你们就觉得呀,其实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好争的呢?自己过得好比任何事都强。” 倪蔷觉得她话中有话,便问:“何出此言?” 林古华笑着默了会儿,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袁园她那个婆家的堂妹,要跟绛仍然掰了。” 倪蔷讶然:“掰了?什么意思?” 林古华道:“掰了就是掰了呗,就是人家要跟她妹妹分手了。” 倪蔷拧眉:“你听谁说的?别乱传。” 林古华说:“我怎么是听谁说的呀?我是亲耳听到的!”她解释,“就是有一天,我肚子不舒服,在厕所坐了好久,听到外面,是袁园在打电话,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你们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很喜欢你么?姑妈那边也都替你牵好线搭好桥了,你自己不抓紧点儿这会儿来找我了?我?我有什么法子?男人无非就是喜欢女人哄着他,你连这个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林古华已经不厚道地捂着肚子笑开了。 “你说这电话是谁打的?除了那个薛玟还会有谁?我一早就说,这个薛玟不是能降服绛先生的人。有的女人呀,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倪蔷一直没说话。 林古华心情好,话也多起来,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了:“那天之后我看袁园也是一直心情不怎么好,以前绛仍然来,她都很热乎,现在,热乎之余,外加了几分小心翼翼。一物降一物吧,保不准她老公薛穆然那样的珠宝大亨,在绛仍然眼里只是粒沙子也说不定。倪蔷,你说对不对?” 倪蔷茫然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最后提醒林古华道:“这些话别往外面说。事不关己,我们就高高挂起。” 林古华道:“我知道,放心吧!” 下午,严殊在CBD办完事,经过酒店,给倪蔷打了电话,问倪蔷什么时候下班,倪蔷说她今天有晚班。 严殊应了一声,隔一会儿又道:“倪蔷,我能去你们酒店看看么?” “嗯?”倪蔷顿住。 严殊道:“想看看你的工作环境……” 十分钟后,倪蔷出门接他。 两人从前厅进门,严殊抬头看了眼头顶恢宏的水晶灯和壁画,叹说:“上一次到千岛酒店还是十年前,那时候我在上大学,帮一个老师做项目,客户约在这里吃饭,我当小跟班来的,十年,变化可真大。” 倪蔷和他开玩笑:“那不然今晚别走了,在这里住一晚,感受一下我们的服务。” 严殊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倪蔷一看,心说不妙:这样的炽热的眼神,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缓了缓,说:“走吧,去休闲区看看,别一会儿被我同事看到,等你走了,我的耳朵就遭殃了。” 严殊笑着,走上前,在没人的时候牵住了她的手。 被他牵住的是右手,可倪蔷觉得,她的整个右胳膊都有些僵硬了,手指蜷在他的手掌内,渐渐变得潮湿…… 他们一起走上电梯,倪蔷用另一只手按下楼层键,眼见着电梯门要合上,这时,突然被人用手一挡,两扇铁门又重新打开—— 倪蔷一惊,急忙把手从严殊手中抽出,紧接着听到外面人道:“果然是倪经理,刚刚背景看着像呢。” 倪蔷干涩地应道:“袁经理……”她目光移到后面,再应:“绛先生……晚上好。” 严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身子往她这里站了站,给门外的袁园和绛仍然,还有绛仍然的助理让了位置,同时对他们三个人点点头,算做打招呼了。 袁园却是深看了严殊一眼,笑问:“这是倪经理的男朋友?” 倪蔷停了会儿,说道:“嗯,袁经理今晚没班吧?” 袁园脸上的古怪表情,倪蔷有些无法形容,只见她仍是笑着说:“正要走的,出门看到绛先生来了,就先安排绛先生的住房。” 倪蔷点点头,避开绛仍然的目光。 到了三楼,她和严殊先下去,电梯门合上,直上。 倪蔷觉得心口闷闷的。 晚饭和严殊在餐厅简单吃了些,倪蔷对严殊讲了自己的工作,顺便介绍了一下刚刚一同上电梯的三个人。 说着说着,她就走神了,脑袋里一直被那个人充斥着。 不见面的时候,她觉得什么事都不能算是事,她相信自己能克服,可现在这样直面之后,她竟一下就防线崩溃了…… “倪蔷,倪蔷?”严殊叫她。 倪蔷忙回神:“嗯?怎么了?” 严殊看了眼时间,笑说:“快七点了,你要上班了吧?今天我也看得差不多了,下次来,在这里住下来,再好好感受一下你们的服务。” 倪蔷听此有些羞赧,起身送他走。 收拾好了,倪蔷和值班的客房管家轮流去查房。 轮到她时,到贵宾层的走廊处,倪蔷看到窗前一缕白雾腾起。 吞吐烟雾的人,正对着她走来的方向,倪蔷脚步一滞。 这种情况,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走了之……不走,不知道如何面对…… 恰在这时,绛仍然迈动步伐,徐徐到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挡下头顶的黄色光,在倪蔷头顶投下一片阴暗。 倪蔷小退一步,先开口道:“绛先生,您还没有休息……” 绛仍然眯着眼睛看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让人以为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尊雕像。 倪蔷一时不知退进……轻咳一声,再道:“天色晚了,绛先生早点休息吧。” 说罢,她就要走,突然手腕被人扯住,倪蔷大惊。 绛仍然看着她,笑着问她:“说说看,怎么这段时间一直躲着我?” 正文、第二十九章 灾难 手腕上的力气很大,大到倪蔷试着挣脱了一下,没能挣开。 她心下惶恐,更是不安。庆幸的是,职场的好素养让她快速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颤颤道:“绛先生何出此言?时候不早了,请您休息吧……” 再去挣扎。 绛仍然看女人一幅装糊涂的样子,冷笑一声,手上非但没松,反将她带到墙壁跟前。 倪蔷惊呼一声,走廊上很安静,她的呼喊压抑着,全被人堵在胸膛前。 “绛先生!” “嘘——”绛仍然的脸凑过来,食指按在她柔软的唇上。 倪蔷像被他施了法术,定定地不敢动。 他身上的烟草味清新缭绕,绕啊绕,绕在她的脑袋上,他的眸子在这昏暗之下,亮如星石。 只一会儿,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躲我没理由?” 倪蔷咽了口气,“没有……躲。” 绛仍然眼中,显然是不信任的颜色,却是手指放下来,点点头,不再纠结,继而问她:“脚伤好了没?” “嗯……好了。” 他道:“好了就行。” 倪蔷低下头来,不看他,却听他突然道:“没有的关系,最好在酒店别乱说。” 倪蔷不解,下意识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绛仍然冲她一笑,随手又拿出了支烟,当着她的面点上,叼在嘴里,解释:“你,和你那个‘男朋友’,他会挡掉你很多机会。” 他什么意思?他的语气,像是她和严殊之间根本不是恋人。 而她这样公开关系,会对她的工作不利?是的,单身女人在职场能更好地交际,可她并没有想过要隐瞒真实情况,她与严殊之间也是认真的。凭什么他要这样笑她? 倪蔷偏过头来,声音有些冷:“我并没有觉得他会挡掉我的机会,谢谢绛先生的关心!” 他仍是笑:“也是难怪,那次在餐厅洗手间外面,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倪蔷分外防备,咬紧后槽牙。 绛仍然看了一眼她倔强的小脸,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说:“从他看我的眼神里,那个时候,并没有男人该有的敌意,还有他看你,也没有依恋的感觉。你确定你们是恋人关系?” 倪蔷皱眉:“绛先生洞察能力果然很强,可惜我们的确是恋人关系,并且……是以结婚为前提。” 不管怎么听,她最后补充上的那句都显得有些刻意。 绛仍然却并没有在意,挑眼看她:“可他不喜欢你。” 这句话,“腾”得一下就点起了倪蔷的无名火。 她重重喘了一口气,仔细地看眼前的男人。 他有一双很容易让人沉醉的眸子,倪蔷每次深看,都几乎沦陷。她想,其他女人也是如此。可是此刻,那双眼中尽是嘲讽,化作利剑,要去拨开她给自己围建好的城墙。 她冷声道:“很抱歉,原本这种问题并不是我该跟您讨论的,但是我想说,严殊他对我说过,他喜欢我……” 绛仍然笑:“我也喜欢你呀,而且,跟他的喜欢一定有所不同。” 倪蔷突然一顿。 又是那样的感觉—— 浑身,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蚂蚁,直接钻在心里,疼痒难忍。 绛仍然眯起眼睛,徐徐靠近她。 他们之间近在咫尺,脸颊上,甚至能感受她急促的呼吸声。 他轻轻道:“其实你都清楚,对不对?” 倪蔷的脑袋开始犯浑了,她从心里认为,绛仍然一定学过某种迷惑人的法术,类似于聊斋里的女妖精——对你吹一口气,就能让你颠三倒四。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没动。 绛仍然看了看她,移开俊脸,却在下一刻,又凑回去。 这一次,直接是,脸贴上她的脸,唇贴上她的唇。 倪蔷呼吸一滞,绛仍然并没有犹豫,直接深入,卷进她的嘴里,吻下去…… 才那样一下,倪蔷就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纠缠时的声音,那声音让她的脸燃烧起来。 她没有抗拒,像大战一场、用尽了力气的士兵,败了。 安静的走廊,是最弱的遮挡。 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弱到连身体都要靠身后的大掌进行支撑…… -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小雨,打在车玻璃上,点点滴滴,映着夜晚城市的光。 薛玟付好车钱,下了出租车。 半个小时前,堂嫂袁园的话还在耳边:“玟玟,我给你安排了机会,绛仍然不找你了,你得主动找他。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一有空档就会有人钻进去,你绝对不能轻易放手。” 薛玟苦恼:“可是他,他跟你们酒店的那个倪蔷好像已经……” 袁园打断她:“这不可能!我今天还见倪蔷带着她男朋友到酒店,绛仍然也看到了。你到底是听谁说她和绛仍然搞在一起的,还说得有理有据?” 薛玟没答,只道:“堂嫂,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拿着袁园给她的门卡,薛玟心里忐忑。 她心里没底,她不知道那人告诉她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如今绛仍然对她还有几分留恋。 他们之间,关系一直平稳,无争无吵。 他是体贴的大男人,她也一直在做懂事的小女人,她以为这种平稳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可就在那毫无征兆的一天,她打电话给绛仍然,却听他说:“薛玟,我叫人买了一只项链,是你上次看过的,说很喜欢。过两天就会送过去。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吧。” 薛玟以为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反复去想,最后仍忍不住问他:“你……你说什么?” 绛仍然语调轻轻,像平时跟她说话时一样,很有耐心地重复道:“我们之间结束了,对了,过几天你朋友的婚礼,我恐怕也不能参加了。” 他就这样果断的判了她死刑,甚至不给她询问理由的机会。薛玟怎么可能接受?! 而没过多久,就有人告诉了她,绛仍然变心的理由…… 薛玟一路进了酒店,前台站起来问好,她没听到似的,直接上了电梯,按下房卡上的楼层键。 脑袋里反复想着见到绛仍然时,她要怎么做—— “男人都喜欢女人哄他”。 也许真的是她做错了什么,触碰到了绛仍然的底线,才让他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对她下那样的通告。 薛玟对着电梯里的反光板照了照。 她脸上的妆很清淡,她还清楚地记得,绛仍然曾经对她说过,他喜欢女人画红唇,但最好不要化浓妆。 橙红色的口红,让她的皮肤衬得白皙动人,妆容恰到好处。她又理了理肩上的衣领。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薛玟走过VIP部的门厅,上了一个小台阶,绕过拐角的那一刻,突然脚步顿住,高跟鞋无声落在脚下柔软的地毯上……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倪蔷扶着绛仍然结实的胸膛,勉强站稳,深重的喘气。 绛仍然抬起她的下巴,眼中的眷恋,绕在倪蔷脸上。 “从你家里出来后,我每次见到你,都想这样做。算起来,这种感觉的生存能力是个奇迹。” 倪蔷的心跳渐渐不受控制,“我以为你那天喝多了,也就忘了……” 绛仍然弯唇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所以没有继续。” 倪蔷想要推开他,心里懊恼。 “是,我不喜欢!” 绛仍然捻起她脸前落下的发,替她勾到耳后,轻轻说:“可你刚刚却很享受。” 倪蔷身体一凛,偏过头,艰难道:“我不喜欢的是和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接吻。” 绛仍然愣了下,似乎找了困惑的理由。 他笑:“我有很多那样的女朋友。” 倪蔷胸膛起伏:“我也会是其中一个?” 他想了想:“恩,也许会是。不过这全凭你。我喜欢听话的女人,但我从来不勉强女人跟我在一起。” 倪蔷心道:是,你从来不勉强女人跟你在一起!从来都是那些人倒贴在你身上,你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强迫别人? 绛仍然那样的姿态,正如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睥睨着跪在脚下的战俘。 高傲,不屑一顾。 倪蔷声音有些颤,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是女人的灾难么?” 绛仍然不解,“原来我这么坏?” “何止坏。”倪蔷推开他。 绛仍然手快,立刻又捉住她:“你要走?” 倪蔷闭上眼睛,缓缓说:“是,我不想我的人生出现灾难。” 灾难? 绛仍然松开手,蹙起眉头。 四周再次静下来,他抬头看到倪蔷背后的窗,雨大了些,雨珠划过玻璃,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痕。连这中间流动的风,都带了几分潮湿的气息。 “你告诉我,什么叫灾难。”他轻声问。 倪蔷动了动,说道:“是忐忑,悲伤和……不幸。” - 绛仍然回房间的路上,始终在想:忐忑,悲伤,和不幸,原来这些词和他联系得这么紧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那会儿他对倪蔷说了什么来着?嗯……他说了:也好,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中的第一更。 正文、第三十章 挣扎 抬手捻了捻眉头的深皱。 绛仍然停在门前,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被那女人折腾得有些不正常了。 前头他疯了似的大半夜睡不着觉,出来抽烟,抽着抽着,看到她,心里的郁闷就好像一下被她全吸走了……他想他一开始对她说的那话大概是让她不开心了,可是后来,他吻她,她有回应,回应之后却说要走。好,你要走,就走吧!谁知她这样一走,又好像把他的魂儿也带走了。 他在门前站了会儿,拿卡刷开门,房间里的一束光顺着门缝照出来。 门内,一人轻轻打开门。 绛仍然捻平的眉头再次蹙起。 “你怎么来的?” 他不是问“你怎么来了?”,而是问“你怎么来的?” 对薛玟的突然造访,绛仍然感到不快。 当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房卡,他大概也猜到了。想晚上袁园对他的态度,是早就为薛玟做准备来着。 绛仍然把房卡随手放在门前的角柜上,脱掉鞋子。 薛玟过来要解他领口的扣子。 他胸腔里伏着笑,闷闷道:“我自己来。” 薛玟却固执着不肯松手,捏住他领子的手有些颤抖,稍一用力,竟将他的扣子扯掉了一个,丝线挂着她的手指,勒出一道血痕。 绛仍然看到那条线中渗出血珠,瞳仁微张,握住薛玟还在用力的手。 “你干什么?松手!” 薛玟猛地抱住他,胡乱地去扯他身上的衣服:“我不!” “薛玟!我说放手你听到没!”他大掌用力将她扯开。 薛玟的背撞在墙上,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在地上,蹲在那里,捂着脸,哭出声来。 绛仍然捏了下脖子,心情烦躁,看也没看她,从门口走进房间里,在里面翻了会儿,出来拎了个药箱。 要命! 蹲在薛玟面前,握住她的手臂。薛玟挣扎着,不让他动,绛仍然用了蛮劲儿,一把将她的手掏出来,捏出受伤的手指。 薛玟哭声更大。 他看了看伤口,不深,一道被线勒出的伤痕横在中指间,血流了一点,也不再流了。 用碘酒擦过,他又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薛玟慢慢抬头,眼泪糊住了她的睫毛,脸上的水痕让人看了心里一疼。 绛仍然有心疼的感觉,毕竟,这女人他喜欢过。 她有一张美丽的脸庞,眼睛大而亮,哭起来,里面蕴满了泪水。她是个听话的姑娘,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哭闹过。所以他会觉得心疼。 印象中,这个女人不该在他面前哭。 绛仍然叹口气,把药箱阖上。 “伤口先这样晾了。薛玟,你不该来找我。” 他站起身来,转身之际,薛玟突然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他,声音埋在他的衬衣里,带着哭腔:“为什么?我就是来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结束……绛仍然,你不能这样无情!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是不是我在你面前说错了什么话?你告诉我!” 绛仍然拿开她的手,小心碰到她的伤口。 他有些想笑,这台词,多像电视剧里的,可是现实中,竟然也能张口就来。 转过身来,大掌在薛玟脸上,替她将满脸的泪水抹掉,可他发现,那眼泪始终摸不干净。 薛玟始终看着他。 他脸上的疼惜让她一时间觉得,这个男人,他是爱我的,纵然十分钟前他还在吻别的女人、在挽留别的女人——可他一定还爱我。 她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我不想跟你分开,绛仍然,我们没有结束,我们不会结束!” 固执的女人最可怕。 绛仍然从来没怕过女人绊住他不让他走,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很好的去解决“分手”这个问题。 薛玟并不是最难缠的一个人,却是最让他觉得难过的人。 所谓“忐忑,悲伤和不幸”,难道就是这样的? 薛玟始终哭个不停,绛仍然由着她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薛玟抱着他不肯松手。 绛仍然想,人都要有个接受的过程。 他老实地坐在那里被薛玟抱。薛玟哭着哭着睡着了,绛仍然听到怀里平缓的呼吸声,松了一口气。他也累了,把薛玟抱在床上,自己去冲了个澡,到阳台吹吹风,竟就在阳台的摇椅上睡着了。 次日早晨薛玟起床,发现自己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心里一喜,慌忙去摸身旁,却是冰凉一片。 绛仍然在床头给她留了纸条:我让人给你送来换洗的衣服和早餐,你洗过澡吃了饭回家,别闹。 薛玟把纸条撕个粉碎,不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外面人恭敬道:“薛小姐,您起床了么?” - 倪蔷昨晚回去,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起床,眼底青黑。 她用遮瑕膏一边遮黑眼圈一边想:天大的事以后都不能再阻拦她睡觉了,她不能失眠,不能让自己在30岁的临界点迅速老去…… 绛仍然,绛仍然……绛仍然到底算个什么?! 收拾好去酒店,打卡后,到前台查看接待人员工作情况,就听到后面有人议论,说:“人的命天注定,你管她以后能不能成为绛太太,人家最起码现在逍遥自在。” 有人应:“也难说,这种事情可不是女人来做主的,她巴巴地跑来给人睡,早上起来绛先生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不觉得稀罕么?” 倪蔷敲敲桌子,议论声立刻戛然而止。 “说什么呢?” 余爱从里面站起来,看倪蔷脸色苍白,有些怕。 倪蔷道:“没事做就去办公室找我,我给你安排工作。” 她转身走,余爱忙在身后跟着,讨好说:“倪经理你来这么早呀?对不起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在上班时期跟人瞎聊了。” 倪蔷停下来:“对不起我什么?” 余爱低下头。 这时林古华走过来,倪蔷让余爱先去办公室。 林古华问:“怎么了?” 倪蔷应道:“没事,上班期间几个人躲在前台后面聊天,被我撞见了。” 林古华笑起来:“聊个天而已,干嘛那么认真?她们是在聊薛玟和绛仍然吧?” 倪蔷看向她,眉头微蹙。 林古华道:“我刚刚来的时候也听到有人在议论,说薛玟昨天晚上下着雨跑来找绛仍然,手里拿着绛仍然的房卡,后来就在那里住下了,早上绛先生吩咐人送衣服和早餐过去,但他人先走了。这还有什么?不就是个桃色新闻嘛!不过我倒觉得挺奇怪,他们不是分手了么?这是什么意思?薛玟手里的房卡是袁园给的吧?” 倪蔷胸口有点闷。 林古华突然说:“薛玟出来了。” 她下意识看过去。 那女人短发恣意洒脱,带着黑超,一字领白色的齐膝连衣裙,抬头高傲地在前厅走过。 林古华愤愤道:“德性!我就不信她真能嫁进绛家!” 倪蔷目光还在跟随,直到薛玟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 雨过天晴,太阳光从云簇中照下来。 绛仍然清晨回到家,家里人还没起床,他到自己房间,倒下来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听到楼下惊天震地的动静,电子音乐的声音要把房顶掀掉了。 撑着身子出门,绛仍然看到楼下绛嫮穿着白色的T恤,小腿在宽大的裤腿下面露出来,正抱着一只贝斯还是吉他的东西,插着电音响,弄出刺耳的噪音。 绛仍然“噔噔噔”下了楼,一把将电插座给她拔了。 “干什么呢一大早!” 音乐声停下来,绛嫮听到绛仍然的声音,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你怎么在家呀?” 绛仍然懒得跟她废话,坐下来喝一口水,问:“二嫂呢?” 绛嫮木讷道:“出去跟朋友喝茶了……” 他又问:“妈呢?” 绛嫮仍是那样的姿势,说:“今天大哥大嫂从内蒙回来,妈去机场了,你不知道?” 绛仍然想起来了,揉了揉眉心,看着她:“你这是在干啥?” 绛嫮放下电吉他,盘腿坐在他身边:“练吉他呀。” “练吉他?我以为你要拆房子!” 绛嫮对他翻个白眼:“我以为家里没人呢!你怎么回来跟个鬼似的,悄无声息的?” 绛仍然道:“早上回来的,家里人都还没起床。怎么陈阿姨也不在?” “陈阿姨孙子今天开学了,我让她去送,我以为家里就我一个。”绛嫮把果盘抱在怀里,挑眉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太奇怪了,你最近好像很经常去酒店,我看你昨天也没回来,就以为你又在酒店住了。” 绛仍然在她果盘里捏了个苹果填进嘴里,边嚼边说:“家我还不能回了?” 绛嫮撇嘴:“妈说你是不想家的狗崽子,外面永远比家好。” 绛仍然扬手要打她,绛嫮抱着脑袋,急急说:“不是我说的,是咱妈说的!” 绛仍然手缓缓放下来,“嗯,这几天不出去了,好好在家住。” 绛嫮笑起来:“失恋啦?” 绛仍然挑眼:“我?” “不然呢?”绛嫮道,“哦对,你不会失恋,你会让别人失恋!”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二更,第三更下午更上,别漏订了,么么哒。 正文、第三十一章 勾魂 绛嫮对自己三哥的品性,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绛嫮是家里的老小,生她的时候,白悦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标准的高龄产妇。自小,她就把哥哥和叔叔分不清,为啥?哥哥跟叔叔年纪一样大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要叫哥哥,那个却要叫叔叔,绛家唯一和她年纪相近的同辈人,就是年长她十三岁的绛仍然了。 绛嫮也跟绛仍然关系是最好的。 大哥一看她,眼睛就好像要瞪出来了一样,二哥是整日忙天忙地,唯有三哥哥脾气好有耐心。 绛嫮会走的时候,就在绛仍然身边跟前跑后,绛仍然去江州上学,她还不会说话,抱着三哥的脖子不撒手,净把鼻涕和眼泪往绛仍然身上抹。 这件事,直到现在,家里人还常常挂在嘴边笑话她。 绛嫮仔细看了眼她哥,撇嘴心道,她家老三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花心!贼特么花心! 换女人,那跟换衣服是一样一样的。 不对,衣服还能重样穿,他身边的女人,可从来没见过重样的…… 绛仍然不知妹妹心中所想。 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揉乱了绛嫮的头发,说:“练吉他准备干嘛?” 绛嫮道:“出国前的这半年我在家,除了学语言就没事干了,这吉他,是我朋友送我的。”她说着,有些兴奋,“我那朋友是搞乐队的,吉他弹得特别好!” 绛仍然乜眼道:“那你怎么不让你朋友教教你,自己在家瞎折腾什么?” 绛嫮嘟起嘴:“他们今天去外地演出,凌晨走的,我睡过头了,没去成。” 绛仍然笑起来。 绛嫮的性格随白悦,喜欢新鲜事物,但往往都是三分钟热度。 他站起来问:“你不让陈阿姨来,中午饭怎么解决?跟我一起出去吃?” 绛嫮眨眨眼说:“不用出去呀,阮姐和邓福星说中午会过来,一起吃海鲜火锅,我阮姐姐专门找她奶奶要的火锅底料秘方!” 绛仍然眯起眼睛,骂道:“死丫头,原来你一个人在家,是想吃独食呀!” 绛嫮大笑着躲开他,跳到地毯上,说要打电话给阮七喜。 十一点不到,门外警卫来电话说有车子进来。 绛仍然穿着居家服,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一辆卡宴开进来。到了门口,邓福星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后面下来的是阮七喜和王澄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绛嫮看到王澄宇,“咦唏”了一句,往绛仍然身后躲了躲,不满道:“他怎么也来了?” 王澄宇是绛家老大绛伯庸老婆的弟弟,和邓福星同岁,几个顽固子弟经常一起玩。 王澄宇对绛嫮有点儿心思,只是不知道单不单纯,可绛嫮不喜欢他倒是真的。 绛仍然从不管这些。既然妹妹不喜欢,他也犯不着在中间搀和,只站着没动,对迎面走来的王澄宇说:“没去接你姐姐?” 王澄宇歪头看了眼绛嫮,笑道:“就是从机场回来的,他们直接去酒店吃饭了,人太多了,前前后后我数了一下,接机的有二十多个人,各路人马形形色色,我一看没我什么事,就不去凑热闹了!” 邓福星紧接着道:“所以路上碰到王公子,就一道来了,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双筷子嘛,你说是不是,安安妹妹?” 绛嫮听到邓福星叫她,嘴巴歪了歪,心里骂:是你妹妹! 她不情愿的从绛仍然身后出来,到阮七喜面前,笑嘻嘻说:“阮姐越来越漂亮了,我帮你拿东西!” 王澄宇趁机摸了她的头,放肆道:“小丫头片子,见到你宇哥怎么不夸一句?” 绛嫮躲开,嘟囔着:“宇哥好,宇哥你好帅,宇宙最帅……” 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进屋之后,速度把东西摆开。 菜什么的早在邓福星的店里洗过了,邓福星还带了几盒小食,几瓶椰奶酒。 阮七喜把汤料放在锅里,加上热水,再配了几碗酱料,几个人就可以等着涮东西了。 邓福星把酒倒给绛仍然,眼中带了几分哀求,说:“三少,我说真的,这店我是真的舍不得给别人,不是说这菜做得多好吃——它就是再好吃,我吃上几年也都烦了!我就是觉得,这店我倾注了太多心血,我不忍心给别人!” 绛仍然无情道:“你倾注了多少心血?投资有一半是我和伍岑来,装修是你妹妹做的,你就光管,还管成了这样,你告诉我你舍不得什么?” 邓福星破罐破摔:“我就是舍不得我那几盆莲花,也舍不得那几个做菜好吃的师傅!我去找了伍岑,那混蛋说他老婆从国外回来了,要在国内待到圣诞节,他忙着应付,没空帮我管,没空管就算了,他妈的他还找了一帮别的人来看我的店,弄的我整天不得安宁!三少,不如你行行好,帮我收了吧?店呢,老板让你做,你别给我翻新了,我是真舍不得我那些高价买来的装饰品和莲花池!” 绛嫮适时插嘴:“你别做梦了,我三哥不做生意,他最喜欢拿红利,但最讨厌做管理!” 邓福星皱眉:“去去去,别插嘴!所以我这不是在劝你哥么!”转过来,他对绛仍然讨好道:“行行好吧,你看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按辈分,你还是我叔叔,咱们是一家人,你来做老板,我就觉得跟我还是老板一样!” 绛嫮又说:“那你叫我哥一声叔叔,叫我一声小姑姑,我就让他帮你收了!” 邓福星要抓狂了:“我叫你姑奶奶行不行!” 绛嫮笑:“不行,姑奶奶辈分太高了,显老!” 邓福星摸一把脸,叹道:“三少,嗯?行不行呀?” 绛仍然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收了。那时候投了多少钱来了?八百万?这样,算上我之前投的,一共给你五百。但这店我不管,你让七喜帮你找个会管理餐厅的人,老板你想做还是你来做,烦了就赶紧擦屁股走人,敢耽误生意,我就让你有多远滚多远。” 邓福星乐得一下子跳起来,“够义气!够兄弟!那钱我拿回去给我爸,我绝对不折腾!” 阮七喜在那边幽幽说:“邓福星呀邓福星,你这可好,做个破餐厅,投八百万,你也是蛮拼的。到了最后呢,眼瞧着生意是赔本了,你兜里却揣满了钱,这到底是谁做的亏本买卖呀!” 邓福星被臊得直挠头:“阮姐,我的阮姐姐!今后这店还得指着你呀!你听到没?三少要你帮忙找管理人员。” 阮七喜说:“那你给我多少钱?” 邓福星说:“多少钱都给,只要你开的数,我绝对不还价!” 阮七喜挑眼一笑,看向绛仍然,发现他正望着窗外想着什么。 绛嫮说:“我哥傻了是吧?被人这么宰,眼都不眨一下。” 阮七喜轻轻笑说:“你哥是被人勾了魂了。” 绛仍然听到这话,回神过来,低头吃了一口刚涮好的青菜。 绛嫮八卦道:“谁呀?我哥被谁勾了魂儿?” 阮七喜不答,只说:“你问你哥。” 问他?他会告诉我? 绛嫮这样想,撇撇嘴。 吃过饭,男人们在外面打牌,绛嫮和阮七喜在厨房收拾东西。 绛嫮忍不住好奇心,问阮七喜:“阮姐,我听说我哥和那个薛玟分手了,你说他被人勾魂,被谁呀?” 阮七喜打开水龙头,轻声说:“有那么个人吧……” 绛嫮倍感心塞:“你就不能告诉我是谁么?” 阮七喜洗净了手,把水往绛嫮脸上洒,笑道:“你总会知道呀,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绛嫮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没办法呀,要是弄不清楚,我这心里该多难受呀!阮姐你说我三哥他还有药救么?他这样一个一个地换女人,会不会出问题呀?” 两人来到外面的走廊,阮七喜拿出一只女式香烟,点上火,绛嫮又说:“我还以为,你跟三哥还有机会呢……” 阮七喜夹着香烟的手一顿,缓缓吐出一圈白雾,走过来,笑着摸了摸绛嫮的头发:“别操那么多心了。” 绛嫮看了她一会儿,沉声说:“阮姐,真的不行么?其实你们之间只差对方的一句话而已……” 阮七喜眼中温度骤降,绛嫮噤声,眼睛瞥向客厅内的绛仍然,终是叹了一口气。 几个人在家里玩到下午四五点,白悦和绛家老大老二都回来了。 绛伯庸一身戎装,身材高大,常年在外,早已让他没了绛家儿孙特有的白皮肤。 绛嫮一看到大哥,就有些犯怵。 大哥走路的样子,说话的样子,就连喝水的样子,都带着一股子的肃杀气息。 绛伯庸的妻子王澄绚倒与他不同,她穿着棕色妮子连衣裙,身材凹凸有致,卷发竖起,妆容端庄,美妇人一个。甚至对比起来,比翁诗诗还要年轻很多。 绛仍然在人群最后面,想一想,几年没见了? 有十年了吧,十年,时光匆匆。兄弟如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三更,谢谢支持。 正文、第三十二章 家人 绛嫮和绛仍然一样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三哥的脸色。 她知道三哥和大哥关系不好,但其实,在绛家,绛伯庸夫妇跟所有人的关系都不算好。 绛伯庸性格随其父绛马陆,严肃爆吝,顽固不化,发起脾气来甚至比绛马陆还要厉害,偶有不高兴,那便是一幅要上战场的架势。 绛伯庸的老婆王澄绚,是堰州王家的大女儿,也算是出身豪门世家,今年三十有六,皮肤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自小当惯了大小姐,性子养得高傲,说话都是仰着脖子的。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自然是不太好跟别人相处的。 他们刚结婚那会儿,正是绛伯庸被派调到内蒙的时候,王澄绚为此和公婆大吵了一架。 内蒙离堰州几千公里,远在边界,气候寒冷干燥的北方,自然没有王澄绚从小长到大的江南城市好。王澄绚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公公婆婆不做做工作,就这么舍得让自己儿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就职?舍得他去就算了,连她也要跟过去!这一去,归期遥遥,王澄绚如何不生气? 可偏偏这事公公绛马陆就是不肯插手。 绛马陆放话了:我当然有本事把他想调到哪儿就调到哪儿,但那是我的本事!我就是要看看他能不能长本事自己把自己弄回来! 绛马陆也是因为想磨磨儿子暴躁的性子,谁知这话一说,绛伯庸被激到了,十年,固守一地,除了假期,坚决不回来! 但倒不是说他混得不好,相反,绛伯庸如今正是声名大噪之时,整个北部军区,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次回来,是接到了中.央了调任,年后要到京上任,为了做好周边工作,这才回家一趟,也算是探亲了。 绛伯庸和王澄绚这一回来,就可能要呆到过年。 下午本家分家的人已经见过面了,晚上小辈门也都过来打了招呼。白悦安排老大一家住在他们结婚时住的房子。也在这处别墅区内。 绛伯庸夫妇带了秘书,白悦又安排了个保姆过去,说:明天你们爹才回来,到时候再过来吃饭吧。 家里人多,就会乱,白悦眼瞅着几个孩子杵在跟前,倒是突然庆幸绛马陆去看老战友了,要不然……真是想想就头疼。 晚上吃过饭,绛仍然坐在楼下书房陪白悦喝茶。 白悦说:“这几天都不出去了?” 绛仍然分外老实:“嗯,不出去了。” 白悦脸上带着几分郁色,嘟囔道:“该在家的时候跑个没影,不该在家的时候又巴巴跑回来,你是故意来膈应你大哥的吧?” 绛仍然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犯不着赌那个气。这几天在外面乏了,也想你了,回来住几天不行呀?” 他嬉笑着去搂母亲的肩膀。 白悦啐他一口,心想有些话,还是要嘱咐他的。 于是道:“仍然,你大哥在内蒙吃了不少的苦,你看他那时候年纪轻轻就在外打拼,他和你爸爸都是那种脾气——不服输,认死理。他身上受伤,心里伤更重,你千万不能干给人伤口撒盐这种事!” 绛仍然道:“你心疼他了。” 白悦说:“我不心疼他心疼谁?他也是我儿子!” 绛仍然神色黯了黯,把喉咙里的话压下去。 白悦叹道:“他看你不顺眼,你就躲远点儿,不就是半年么?眨眨眼就过去了!这样,他舒坦,你也舒坦,家里人都舒坦。” 绛仍然忍不住说:“我走他就舒坦了?白女士你好天真呀。” 白悦受不了他的不正经,正色说:“我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你管他能不能舒坦,你让我舒坦就行!” 绛仍然望天:“这是当妈的要把儿子赶出家门了……” 白悦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又在胡说八道!” 夜里风静静地吹。 大儿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家里住这么长时间,白悦不免有些惆怅。 她问绛仍然:“那个姓薛的,那家女儿,你跟她处得怎么样了?” 绛仍然道:“不怎么样,以后应该都不会见面了。” 白悦猛地坐起来:“怎么回事?你又犯病了?” 犯病?绛仍然觉得好笑。 “白女士,两个人相处,好则合,不好则分,你怎么能说自己儿子犯病了呢?” 白悦恨铁不成钢:“你不是有病你是什么?以前我是不想说你,觉得烦!现在我真是觉得你有病呀!你说你,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也就算了,分了也不可惜。但这个薛玟,她姑妈今天下午还带了她一起去接你大哥大嫂,我见了那姑娘,人是正经人家,长相标致,说话呀、谈吐呀都还不错——你怎么就跟人分手了?” 绛仍然一听薛玟下午也去机场了,立刻拧了眉:“她们去干嘛?他们家也想从政?” 白悦不理他的问题,揪着他说:“来,你跟我说说理由,那薛玟有什么毛病隐疾?” 绛仍然倍感无力,说道:“她没有,她能有什么隐疾?哎,白女士,感情的事我还能跟你一条一条说清楚?” 白悦当他强词夺理,冷笑说:“谈感情?你都三十五了还跟我说谈感情呢!绛仍然,平时我是看你浪荡惯了不想说你,现在白女士我要跟你摊清楚了,来,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打算结婚?” 绛仍然低着脑袋,笑说:“遇见合适的,就结。” 白悦显然不怎么相信他说的话:“合适的?什么是合适?结婚找对象无非就是两步,一看人,二看家。先看这个人长得怎么样,人品如何,有没有什么身体问题或者心理问题,都好了,再看她的家庭——父母是做什么呀,是不是正当职业,家庭有没有遗传病史,父母的素质又怎么样。” 白悦觉得,一个家庭的孩子受到的教育,有百分之八十是由父母决定的。 绛仍然听了她这话,莫名就想到了倪蔷。 白悦继续道:“这两点合适了,那她就是合适的结婚对象!你说说你是怎么挑的?” 绛仍然手指头绕着杯子,低声说:“有的也要看缘分。” 白悦道:“讲缘分这东西太玄乎了,我现在是担心你结婚之后的问题。你要是不结婚那也算了,家里孩子多,也不指望你一个人为绛家传宗接代!但你要是结婚,就得对你妻子和你以后的孩子着想。你看看你大哥,那时候去当兵,三十二了才结婚,结果一直到现在孩子还没要成,你不是也想跟他一样吧?” 绛仍然咧嘴笑:“我不会,我绝对不会!” 白悦翻了下眼睛:“还笑!真想抽你一顿!好吧言归正传——找对象这事,你自己掂量,我觉得薛玟这姑娘还行,你要是自己拿不准,让我替你做主也行,你妈眼光还是挺好的是不是?” 绛仍然点头,“是是是,不过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来。” “嘁!”白悦嗤一声,继续道:“明天……算了,今晚你就收拾东西吧,去你舅舅的酒店也行,去你自己买的房子那住也可以。” “我自己那?都是没装修的毛坯房。”绛仍然叫苦。 白悦说:“那你去租一个!现成买也行!反正别在家晃悠了!整天都是事儿……也就半年时间,要不然你出国玩,好不好?” 绛仍然心想,好不好?为了躲他大哥,出国?一家人过成他们这样,也是蛮拼的…… 晚上绛仍然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 要出去住半年,估计偶尔回来也住不长,他把常用的东西都打包好。 绛嫮坐在他的房间里剪手指甲,一边剪一边说:“哥,你出去住呀?” 绛仍然看也没看她,轻声说:“嗯。” 绛嫮笑道:“一个人住多没意思呀?带我一个呗!” 绛仍然道:“我怎么会一个人住?我可以每天带不同的人跟我住。” 绛嫮嫌弃道:“真是本性难移!我就知道你不会带我去,那你找好房子留个地址给我呗!” 绛仍然随意应说:“好,到时候再说。” - 次日早上绛马陆从战友家回来,家里人已经都聚齐了。 中午吃了一顿严肃的午饭之后,绛仍然拉着行李箱出门,绛马陆声音中气十足地问:“你这是要干嘛去?” 绛仍然吊儿郎当说:“去旅行,看看这个世界。” 绛马陆脸色难看,但这中间的原因,众人心知肚明,也都不去计较了。 绛仍然走出家门先给邓福星打了电话。 邓福星鞍前马后,问:“三少你搬出来住一段时间呀?半年?住我那儿吧!” 绛仍然道:“工大那儿,开元小区,你能帮我找到房子么?” - 倪蔷最近总是听到隔壁“叮咚咣当”地在搬东西,连续两天了。 她问杜若隔壁那户人这是在干嘛?杜若说:“那家人在搬家,折腾死了!” 搬家?如果倪蔷没记错的话,这家人的房子才刚刚装修好还没住人呢,怎么就往外搬东西了? 第二天,那家的女主人送了礼物向杜若道别。 第三天,倪蔷看到对面人家,门前堆满了高档定制的家具。 第三天,搬家具的动静仍然持续。 第四天,消停了…… 却在第五天,倪蔷晚上下班回来洗好澡,在阳台上跳郑多燕操,突然听到隔壁阳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倪经理,晚上好啊。” 正文、第三十三章 邻居 早起,倪蔷坐在餐桌前吃着杜若准备好的早饭。 一边吃一边听杜若说:“隔壁走了一户立刻就来了一户,多好,人家装好的现成的房子,他搬进去些家具,直接就能住了。” 倪青云道:“年轻人吧,都不喜欢麻烦,直接买了直接住,那是最好的了。你见着人了?” 杜若给倪蔷盛了碗豆浆,说:“我哪瞧见人了!就昨天,看到那屋灯在亮,我心想是有人住进去了。妮妮瞧见没?” 倪蔷正在往嘴里塞包子,听此言,差点噎到。 她忙咽下去,心虚道:“我没有……” 后来她想,她何必撒谎? 一个走廊两道墙,今后恐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杜若和倪青云早晚有一天会发现隔壁住了个绛仍然的。 倪蔷想到昨天晚上—— 下班回家吃过饭,洗过澡,浑身清爽。她把电脑搬到阳台,放了音乐,呼吸一把夜间的空气,扎好了姿势准备做操,结果就听到隔壁来了那么一声。 倪蔷吓得一把拽过阳台的窗帘,“刷”得一下拉上,生怕别人看到绛仍然。 其实她这样不过是多此一举。 这阳台在她的房间内,用过晚饭后,杜若和倪青云都在客厅看电视,她一个人锁了门才到阳台的。 拉窗帘不想让谁看见? 绛仍然显然也是洗过澡了,穿着浴袍,发丝湿润,他拿着一只红酒杯,对倪蔷微笑着。 倪蔷呢?她穿着粉红色的长袖睡衣,长发绾在头顶,扎成一团。素颜。 在惊讶的一瞬间,倪蔷张了张嘴,脑中在想,她该说什么?绛先生晚上好? 显然不行,这又不是在酒店! 但她却也不能直接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绛仍然两手撑在阳台上,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笑说:“你在做什么?” 倪蔷不知所措。 他笑得更灿烂,而后幽幽说:“这里空气还不错,看来工大的绿化工作做的很好。” 倪蔷这才开口道:“是……是还不错……” 绛仍然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服,心里觉得有些惊奇。 大概是见惯了她在酒店雷厉风行,把自己包裹得精致的样子。唯有一次在她那里,她穿了件宽领的衬衣,他也没怎么仔细看。 当下,他好好打量了一圈,突然觉得倪蔷的这种感觉让他很舒适。 他道:“睡前做运动,倪经理的生活还挺健康的。” 倪蔷心道:不健康点儿不是老得更快! 绛仍然搬到隔壁做她邻居这件事,对她来说有些难以立刻消化。 她需要时间。 绛仍然也看出来了,她需要时间。 于是他也并没有多做纠缠,只简单与倪蔷打过招呼之后,便对倪蔷说:“做好运动就快去睡吧,倪经理明早要上班吧?” 倪蔷几乎是逃也似的,提着电脑便冲回房间,把阳台的门紧紧锁上! 早晨起床,她悄悄去阳台,并没有看到绛仍然,她以为自己昨天做了一场怪梦,结果就算转身之时,她看到了阳台上的那只红酒杯,里面尚有一层血红的酒液残留…… 倪蔷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完了…… 她慌忙跑去浴室,对着镜子摸摸自己的脸,再看一眼身上穿着的睡衣。有些想抓狂。接着就狂奔去房间里换衣服,换好衣服,杜若买回来早餐,正在煮豆浆,看到她,便问:“今天有些冷,你不穿外套?” 倪蔷没答,等豆浆煮好了,就出现了餐桌上的那一段对话。 吃过饭,倪蔷去上班,去停车场的一路她在想:绛仍然为什么会搬来这里? 他自己有家有房,除去绛家那里,倪蔷听说他在各处均有房产投资,难道还会缺他的一方容身之地? 想着想着,倪蔷就想到那日他对她说的话,他说他喜欢她,难道他……她狠狠摇头,将这个“自作多情”地想法抛出脑外,继而自嘲地笑:喜欢她?她如今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吸引得男人为她搬到隔壁? 倪蔷正想着,车玻璃被人敲响。 她现在是惊弓之鸟,看到这人的脸就下意识地不知所措。 车窗外,绛仍然又敲了敲玻璃,说:“去上班?” 声音透过玻璃,有些闷闷的。 隔了好一会儿,倪蔷才把车玻璃打开,看着他。 绛仍然说:“上班么?稍我一程。” 倪蔷上下看了眼他的打扮。 短T,运动裤,运动鞋,手上戴着腕表,拿着耳机和手机。 绛仍然也仔细瞧了她一眼。 纯黑色的连衣裙,皮肤白皙,长直发一丝不苟地扎好在脑后,画上了精致的眼妆,显得眉眼顾盼生辉,鹅蛋脸,螓首线条优美,只是V字领口有点低,隐约看到里面的幽幽沟壑。 绛仍然在心里总结:舒服,怎么看怎么觉得舒服。 他把胳膊撑在车门上,说:“我的车昨天被邓福星开走了,我到前面超市买点东西。” 倪蔷能说不行么?不可以。 她咽了口气说:“好呀,上车吧。” 绛仍然得逞,大步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座上。 他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给倪蔷指路:“出了小区门,左转,过一个红绿灯,就能看到一个商场,你知道吧?” 倪蔷差点晕倒,她以为绛仍然只是要去门口的小超市。 有钱人是不是连逛超市都要去那种大卖场?她祈祷着绛仍然不是只去买包烟。 脚踩油门,倪蔷送绛仍然到他说的那个商场门口。 车子停在门口,绛仍然看了眼时间,皱眉道:“你上班八点半是吧?” 倪蔷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绛仍然就不要脸地说:“现在七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呢,倪经理帮人帮到底,我要去买不少东西,你一会儿把我送回去,再去上班可以么?” 倪蔷心里咆哮了:不可以!你当街上跑的出租车都是来遛弯的呀?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送你? 绛仍然见她不说话,轻咳一声:“不行也没事,我回去搭出租,你去上班吧,不麻烦你了!” 倪蔷怀疑绛仍然前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他好像都能知道。 绛三少都说这样的话了,倪蔷哪敢说别的,立刻狗腿道:“不麻烦,我就再送你一程吧……” 绛仍然笑起来:“嗯,倪经理,以后咱们是邻居,要多多关照。” 倪蔷心里苦笑一下,她突然有了要从家里搬出去的打算…… 这时绛仍然又邀请她:“不如你跟我一起进去逛逛吧!” 倪蔷:…… - 绛仍然却有一点没对倪蔷说谎——他真的要买很多东西。 推车里,他先放了一箱苏打水,两个水杯,三盒牛奶,另外加了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纸巾之类的东西,弄好了让人打包,先搁着。然后和倪蔷去到楼上,买了两双拖鞋,一双男式一双女式的,顺带要了一包质量上乘的毛巾。 回去时,倪蔷想着那两双拖鞋,心里有些膈应。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这倒是真的。 满载而归,车子直接停在单元楼下,绛仍然把东西搬下来,倪蔷有了理由。 她看了一眼表,说:“绛先生,我上班要迟到了,东西就不帮你搬了……再见……” 绛仍然笑道:“我自己来,你去上班吧。”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晃眼,倪蔷顿了顿,撇过脸,急忙发动车子。 绛仍然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满意地笑。 兜里手机在响,他接起来,是绛嫮。 “哥,你搬好家了?” 绛仍然道:“搬好了,过来帮我收拾房间。” 他报了地址,绛嫮一口答应:“好,我这就来!” 绛嫮把邓福星也拉来了,俩人一起进了绛仍然的新家。 邓福星进门左瞧右瞧,啧啧叹道:“我当是什么好房子呢,一百平的两居室,装修简单的都衬不起你带过来的家具,怎么一定要住这里呀?”他说着,促狭一笑,“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为爱终付一生情!” 绛仍然拿拖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酸不酸?” 邓福星笑开了:“不酸,甜着呢,是吧三少,甜不甜?” 绛仍然不理他,把拖鞋拿出来,试穿了一下。 绛嫮在旁边听着,早憋得不行了,拉着邓福星问:“你也知道我三哥最近喜欢的那个女的是谁对不对?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邓福星哈哈笑:“你别急呀,你今天就赖在这儿别走了,等晚上,你去看看隔壁,就知道是哪个了。” 绛嫮嘟着嘴巴,不高兴:“切,什么人还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看看!” 白天里绛仍然叫了个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好了之后他和绛嫮、邓福星一起吃了午饭,打牌打到晚上,晚饭叫了外卖,绛嫮不耐烦了:“那女的什么时候回来?” 就听“叮咚”门铃响,邓福星出去,绛嫮听到是外卖到,有些泄气了。 却见邓福星回来时,异常兴奋道:“安安,来了来了,回来了!” - 倪蔷晚上加了会儿班,回来时饥肠辘辘。 到了家门口,下意识往对面的门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门的后面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正文、第三十四章 惹火 倪蔷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神经过敏了,住在她对面的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绛仍然,大人物会做这种猥琐的事? 可随即,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想起来:大人物就没有猥琐的了? 一击而溃。 她没敢再停留,急忙开门进屋。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躲在门口看她的人不是绛仍然,而是绛嫮。 邓福星看着绛嫮趴在猫眼上往外看得样子,觉得甚为滑稽。 “看着没?” 绛嫮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别废话,我没没怎么……哎?她进屋了!” 绛嫮气结:“这能看个什么呀?她就在门口站了一下就进去了!” 邓福星笑得前仰后合:“这就差不多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等你哥把人弄到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看。” 绛嫮嘟着嘴回去,绛仍然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削着一个苹果。 带着笑意抬眼看了她一眼,绛嫮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问:“哥,上次送你番茄汁的是不是她?” 绛仍然蹙眉道:“你观察能力挺强的。” 绛嫮咧嘴:“那是,咱们家有笨人么?我一看就知道!” 绛仍然点着头,把削好的苹果给她,自己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继续削。 “见着了?” 绛嫮说:“就一眼。”她想了想,又道,“个头不算高,没有阮姐姐高。” 绛仍然说:“嗯,你阮姐姐一米六八,她可能一米六五。” 绛嫮又说:“长得还行,皮肤白,脸小,但也不算是美人类型,对吧?不能说不好看,但绝对没有我阮姐姐好看。” 绛仍然说:“嗯,你阮姐姐是江州第一大美女,大把一抓,能抓着一个比她好看的,难。” 绛嫮不知道她哥到底听没听得出来她得言下之意。 她想说的是:世上女人千万个,不及七喜一个好!阮姐姐才是你的本命呀绛老三! 她磨了一会儿,看绛仍然还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也不敢多说了。 过去的事,她不算很清楚,说多了,也许就触碰到不该碰的点,闹得他们彼此更加难以收拾,那就更不好了。 晚上绛嫮死活要赖在绛仍然这里睡觉。 绛仍然试了各种办法,轰也轰不走,只要由着她。 十点之后,他洗过澡,到阳台,看了眼旁边的阳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盆生长的旺盛的让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台前搁着一只竹编摇椅,看起来有些岁数了,再往里,是一个小架子,上面放了几本书,只是没人翻开。 倪蔷的房间,房门紧锁。 像是早有防备,她今天怎么也不去开阳台的门,甚至连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 躺在床上,倪蔷和张佳佳用手机聊着微信。 张佳佳听说了绛仍然搬到她隔壁这个消息,格外得兴奋。 “天阿鲁!他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呀,倪蔷,你的春天来了!” 倪蔷只想骂她:来你妹啊! 她现在出门,回家,都是一万个小心,生怕再被绛仍然堵上。 张佳佳说:“你听我说的,绝对没错——他想追你,他绝对想追你!” 倪蔷暂且将这个视为理由,她问张佳佳:“那我要怎么做?” 张佳佳不屑道:“倪蔷你这29年走过来,这种问题还要问我?你对得起你之前交得那些男朋友么?!怎么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想想看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想得话你就不要把人拒之千里之外,半推半就,最后促成好事。你要是不愿意呢,就当旁边住了个臭老头,你一眼不看一步也不去,男人的热情有时候就像猫发.情,用不了多久就能消停,等他再燃起时,对象就不是你了。” 倪蔷自己想了想。 她翻过身,趴在床上,停了一会儿,她说:“他是我酒店的老板之一,我现在觉得很烦。一方面我怕处理不好这中间的关系而得罪他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让他太靠近我,我有些拿不准。我今天上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联系太复杂了,其中包括酒店的员工,还有一些股东……我原本和白硕就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再和他……” 张佳佳直接道:“倪蔷,有心不怕这些。就像你当时和白硕之间,其实你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倪蔷不说话了。 她望着手机屏幕呆着不动。 突然有条消息进来,倪蔷点开。 是严殊。 倪蔷看一眼,把严殊发来的信息复制给了张佳佳,传送语音说:“佳佳,我觉得我拼不起了,我得去结婚了……” 张佳佳在电话狂晕,晕过之后,她看了一眼严殊发来的信息,叹口气说:“也对,你是要结婚的人。” 这是个仍想结婚的女人呀,她怎么敢跟一个说不定连“结婚”这个词都没想过的男人玩?那是惹火上身,是no zuo no die!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换了新电脑,各种拷贝资料,熟悉os系统什么的,快累死了,要码字时一看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所以先更这么多。 更新上大家可以放心,我有榜单字数要求,所以不敢偷懒,另外一点就是我也很想快点更新,你们看得开心,我才能写得更开心。 那么今天,就原谅我吧。还有就是,我在努力把晚上更新变更成早上更新,现在开始存稿,明天的更新尽量上午发,尽量多更! 正文、第三十五章 豆沫 倪蔷睡前,回复了严殊,后天,周末她可以去他家做客。 走到这一步,她也算是勇敢了。毕竟有了凌霄这个前车之鉴,倪蔷再没有去过任何一个男方的家中。 - 第二天七点钟,将仍然起床洗漱好,照例换上运动衣准备晨跑,奇迹般地发现,他妹妹绛嫮也起床了,正站在洗手间的洗手池前,眯着眼睛刷牙。 将仍然下意识看看窗外的太阳,嗯,正常的,没从西边升起。 可绛嫮怎么就起床了呢? 他这妹妹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了,小孩子性格,平时没事最喜欢的就是蒙头睡大觉,放假在家,家里人除了白悦,没一个敢去叫她起床的,起床气大得,可以把房顶掀了。 绛仍然倚在门框,偏头看她,问:“没睡好?” 绛嫮的眼睛还没睁开,动作缓慢地刷着牙,含糊道:“还好呀……我又不认床……” 绛仍然一笑,揉了揉她乱哄哄地头发:“那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绛嫮冲他咧嘴,露出一口白沫。 将仍然无奈,故意说:“我要出去运动了,你洗漱好自己找东西吃,我先走了。” 果然,绛嫮急忙叫住他:“哥哥哥,你别走!你等等我,我也要出去运动!我和你一起!” 一口的白沫子,喷得绛仍然直往后退。 他嫌弃地拨开绛嫮的手,说:“我给你五分钟时间,现在开始去换衣服,多一秒我就走人!” 绛嫮得令,火速漱口抹了把脸,换衣服的时候发愁了,她没带运动衣呀。 和绛仍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绛仍然无奈,扭头回到自己房间,拉出了一条自己的T恤和短裤扔给她。 绛嫮得意洋洋地穿上。 大袖口大裤腿,衬得绛嫮的瘦胳膊细腿更加修长,绛嫮把腰带勒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道:“好了!出门吧!” 俩人一道出门,绛嫮望着对面的门,心想,这人什么时候出来呀? 绛仍然却已经直径去了电梯口,叫她:“你走不走?” 绛嫮忙说:“走!等等我!” 小区内的林荫道,来往有不少已经早起去上班和买早餐的人。 绛仍然平时运动没怎么断过,从楼下一口气跑到小区外,气没喘一口,倒是绛嫮,才刚慢跑了五分钟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哥……你等等我!”绛嫮一边挣扎一边呼唤。 绛仍然跑回到她面前,步幅变小了,对她说:“你也多运动运动吧,晚上做操么?” 绛嫮脑袋懵了一下:“做什么操呀?” 他道:“白天没时间运动,晚上得运动一下。” 绛嫮脑袋里蹦出了邪恶的东西……脸红得不行,她心想:这丫是人么?连他亲妹妹都调戏! 但随即,将仍然又说:“跳跳操,还能保持好身材。“ 绛嫮:靠……想多了…… 她跟在绛仍然身后,出了小区门,绛仍然往左边的菜市场去。 此时的菜市场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绛嫮从生下来到现在这二十二年来,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是温室中的一朵娇花,哪来过这种地方。 一走进来,绛嫮就被门口买菜阿姨的大嗓门吓得直往绛仍然身后多。 绛仍然看她这样,笑个不停,最后带着她走到里面的一家早餐店。 店门前污水难以下脚,好在里面铺着地砖,绛嫮左跳右跳,跳进店里,鞋子得以幸免。 然后就见绛仍然坐下来,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热情道:“要吃点什么?” 他说:“两碗豆沫,四个鸡肉包。” 中年女人去了,绛嫮道:“这里的东西……你确定能吃?” 绛仍然挑眉说:“不确定,我就是来尝尝,不好吃下次就不来了。” 绛嫮无语,她跟他说的能吃的概念完全不同呀,怎么沟通? 不一会儿那中年女人端来两碗糊状东西,四个白花花的包子。 绛嫮没动,看着他哥试了一口,摇头又点头,最后说:“这东西你知道是哪里的么?” 绛嫮摇头。 他道:“中原那边儿的,起源在商代。用小米磨成面,做成羹,里面是黄豆沫,加了些青菜和其佐料,最后撒上芝麻,味道特别香,这家做的还不错。“ 绛嫮被他说得咽了一口气,吃货本性爆发了…… 绛仍然看她开动,满意地笑。 他动作快,吃完后坐在那里等绛嫮,等了一会儿他突然问绛嫮:“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绛嫮一怔,抬头想了想,叫道:“你生日是吧!” 绛仍然道:“猜得很对。” 绛嫮辩解:“怎么是猜的!我记着呢!怎么过?我回家让家里人给你准备一下吧?” 绛仍然摆手:“不用,伍岑应该准备了,跟去年一样。” 绛嫮道:“也好,我觉得妈也不太希望你回家。你不知道,就昨天,二嫂跟大嫂还生气了呢,倒是没吵,但是大嫂对二哥仕途不顺冷嘲热讽,二嫂肯定听着不高兴,她原本那么好脾气的人,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绛嫮絮絮叨叨开始讲家里的事,绛仍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一会儿,眼睛越过绛嫮的脸,飘到她身后。 绛嫮说了这么多,却没收到回应,心里起疑。她下意识地随绛仍然的目光看过去,愣住了。 - 倪蔷也愣住了。 她今天下午班,早上杜若去了杜兰家,让她出来买早餐。 倪蔷小心再小心,还是在这里遇到了绛仍然。 绛仍然站起身来,笑对她道:“来买早餐啊?” 刚刚招呼绛仍然的那个中年女人又来问倪蔷要点什么,倪蔷点了之后,在门口站着等,眼睛看到坐在绛仍然对面的绛嫮,心里忽然一沉。 她此刻的心理活动太丰富了。 一会儿想,这女人不就是那时候在高铁站看到的那个女人么?她是谁?跟绛仍然是什么关系? 一会儿又想,她身上穿的衣服分明是绛仍然的,他们这个样子,是一起从家里出来的吧?那么她……昨晚是在绛仍然那里住的? 到了最后,倪蔷对自己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关你什么事! 这时,绛仍然走到她面前。 倪蔷看到眼前的黑影,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退。 绛仍然看着她:“今天没上班?” 倪蔷道:“我……今天下午班。” 他了然地点头。 倪蔷的早餐已经打包好,她接过来,付了钱,绛仍然招呼绛嫮:“安安,吃好了没?走吧?” 绛嫮还在看倪蔷,闻言不情愿的挪了一下。 倪蔷对绛嫮而言,目前尚且没有定位。 绛嫮对他哥找的女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大的意见,不说好,也不说坏。 家里人的态度,都是由着他胡来的。 但真的比较起来,绛嫮绝对是阮七喜一派的人。 三点而论:第一,阮七喜和绛仍然相识多年,阮七喜美貌动人,绛仍然英俊潇洒,任谁看,这都是一对金童玉女。第二,绛阮两家算是世交,门当户对。第三,绛嫮和阮七喜关系好,每天“阮姐姐阮姐姐”地叫,阮七喜对她,那也是没话说的,全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觉得绛仍然和阮七喜该是一对,可这俩人……哎,往事真是一言难尽! 绛家两兄妹和倪蔷一起往回走。 倪蔷觉得倍感压力,她偏头看了眼绛嫮,心道:这完全就是个孩子模样,她也是绛仍然的女朋友么? 有些时候,很多东西就像洪水猛兽一般,没办法控制。 她现在的情况,就是正在用理智和这猛兽做斗争。 绛仍然在她身旁,跟她讲起了刚刚吃的豆沫:“那家豆沫还算正宗,我以前去过安阳,在那吃过一次,没想到堰州也有。你们这边还有别的家口味比较好的早餐店么?多介绍我一些。” 倪蔷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面的一条街,说:“那里有家广式餐厅,做得早茶很不错……” 绛仍然记下来,一路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绛嫮则跟在他们身后。 快到家时,绛仍然问她:“倪蔷,你晚上有空没?” 倪蔷一顿,说道:“我晚上要上班。” 他皱着眉头点点头:“那明天呢?” 明天要去严殊家…… 倪蔷这次没有忘记和严殊得约定。 她道:“我明天有约会。” 绛仍然眉头挑起:“约会,和你’男朋友’?” 在一旁自己玩儿的绛嫮听到这里,抬头看过来。 倪蔷尴尬,转移话题说:“你们要上去么?” 绛仍然双手插兜,拉着绛嫮走进去,却是再也没开口。 到了门前,他也没打声招呼,开了门就进去自己的屋。 - 从刚刚绛仍然反问倪蔷时,绛嫮就听出来了:合着人家有男朋友,合着他哥这是要挖人墙角呀! 绛嫮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说:“哥,你没跟我介绍她,也没跟她介绍我,她看了我,再看你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拐卖少女的变态。” 绛仍然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伸手去兜里摸烟,没摸着,在别的衣服里找出来了,抽出来一只叼在嘴里,点上,接着去餐厅倒了杯水。 绛嫮还在跟着他,替他哥心疼,说:“没事的,有男朋友而已,又不是结婚了,就是已婚妇女那不也得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我相信你!” 心道却:哈哈哈哈哈绛老三,栽了吧?瞎了吧?你也有今天了吧?! 他哥还是没说话。 绛嫮幸灾乐祸之后,坐下来把绛仍然倒的水了一半,又重新倒满,小心递到他面前。 绛仍然突然看着她,叼着烟说:“你明天有事么?” 绛嫮瞪圆眼睛,呆呆道:“我……没事呀。” 绛仍然冲她勾勾手指头:“来,过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下本可以写个美食文了~ 正文、第三十六章 闹事 次日早上十点钟,绛嫮来到这家位于CBD边缘的烤肉店。 门口的招牌其貌不扬,简单的四个大字——“巴西烤肉”。 绛嫮走进去,服务员还在打扫,看样子是刚刚开门不久,里面没有一个别的客人。 烤肉台和座椅倒是干净整洁,落地窗明亮光洁,光线很好。 服务员听到她的脚步声,忙道:“小姐,你是一个人么?” 绛嫮挑眉说:“还没营业?” 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借了二嫂的黑色半身裙,脚踩八厘米的高跟鞋,花上浓艳的妆容,红唇潋滟。走进门时,学着大嫂的样子,趾高气昂。 “营业了,刚开门。”服务员看她的模样,心道这是个贵妇人呀,不敢得罪,于是又恭敬问了她一遍,“小姐一个人?” 绛嫮缓缓收回打量店面的目光。 一边点头,一边在就近的位置上坐下来…… - 倪蔷今早出门,杜若给她掂量时间,说最好是中午去,显得正式,也最好是早点去,饭前能多跟长辈说几句话,了解一下彼此的情况。 于是最后定了十点半。 她从家里出门,一路到大学城,按照严殊给她的地址,来到严殊父亲所在的教职工区。 她拿出手机给严殊打电话。 却听严殊在那边语气有些急,说道:“不好意思倪蔷,烤肉店有点儿事我要赶紧过去处理一下,你先等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倪蔷蹙眉,对他说:“没关系,你去处理吧,我在这附近等一下你。” 挂了电话,倪蔷看了眼四处,找到一家咖啡厅。 算好的时间,这下白算了。 - 烤肉店内,不过是半个小时的功夫,已从原本的安静变得杂乱不已。 门口围了三层看热闹的人,门内,一个女人尖叫着:“严殊呢!把严殊给我叫出来!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对不对!你们把他藏起来了!严殊!你给我出来!” 女人发狂地砸起了东西! 店员被吓坏了,在她身边一边拦着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你先冷静下来呀,我们已经打电话给严老板了,他马上过来!你有话好好说呀!不要砸东西呀!” 还有人急了,说:“不如先报警吧!” 报警?不行!这女人叫着他们老板的名字,万一和老板有什么特殊关系呢! 绛嫮觉得自己真是拼了! 昨晚绛仍然是这样跟她说的。 他说:“安安,明天十点钟,你到这家烤肉店。” 他把地址说给她,然后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们老板严殊弄过去,然后拖住他,最好让他一整天都陪着你。” 绛嫮张了嘴,问她哥:“这人是倪蔷的男朋友?” 绛仍然说:“不算是。” 绛嫮心道:得了吧!你个企图破坏别人恋爱关系的第三者! 她说:“这有点难度呀,我跟那什么严殊都不认识。” 绛仍然道:“所以你下手得快准狠,我相信你。” 绛嫮:“我不相信我自己。” 绛仍然顿了顿,对她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知道原配捉奸,撒泼打滚的样子么?” 绛嫮:“……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绛仍然笑:“我会给你奖励。” 绛嫮这才眼睛有些亮:“什么奖励?” 绛仍然想了想:“嗯…上个月你在车展看的那辆红色跑车,回来后你跟我说很喜欢,事成之后,我让邓福星给你提出来。” 绛嫮:“成交!” 然而此时此刻,绛嫮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绛仍然这个请求。 装疯子什么的,这特么也太坑爹了! 没多会儿,绛嫮闹累了,严殊正好也赶来了。 她坐在地上,高跟鞋一只穿在脚上,另一只却在烤肉台上。 她抬头看过去。 这男人身材很高大,穿着深蓝色的浅条纹衬衣,领口熨烫整洁,脸庞坚毅,五官立体,皮肤是小麦色的,头发很短,根根直立,看起来很硬。 他一走进门,绛嫮就在心里说:就是你了! 说是迟那时快。 绛嫮不知道从哪又借来了能量,一下子弹跳起来,扑在严殊身上。 “混蛋,你玩弄我的感情就想把我甩掉,你想都别想!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不要我,我就去跳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话一说,众人“刷刷刷”一齐看向严殊。 严殊整张脸都白了。 他扶着绛嫮,想把她推开些,可绛嫮就像条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 “小……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绛嫮抬头看他,眼中饱含悲愤:“小姐?你叫我小姐?你说我认错人了?!好你个严殊!你当真是忘了是谁陪你看星星看月亮看流星划过天空,是谁陪你谈天文谈地理谈到天荒地老!你真的都忘了!你个负心汉,你个王八蛋!” 绛嫮觉得她可以去当演员了,太特么过瘾了! 严殊觉得他是遇上疯子了,太让人无语了! 他喘了口气,对绛嫮说:“这位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认错人了,你这样影响我店里的正常营业是不合法的,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就报警了!” 绛嫮一看他要冷血无情,立刻使出杀手锏—— 倒吸一口气,憋在胸口,再急促呼吸,身体往下倒。 严殊双眸大睁,忙揽住她的腰:“小姐,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要晕倒了…… - 倪蔷在咖啡厅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严殊,眼看着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再过一会儿就是饭点,晚去了,合适么? 又等了一会儿,她决定给严殊打电话。 电话拨通之后,响了很多声,严殊才接起来,声音还是有些急,道:“对不起倪蔷,我这边事情有些急,这样好么?今天你先回去,见面的时间我们改天再约,我一会儿打电话给我爸告诉他一声。真的很抱歉……我,我等会儿再跟你联系!” 一串忙音过后,倪蔷才把电话拿开。 她脸色有些沉,不为别的,只因她在严殊那边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和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 严殊坐休息室的沙发旁,看着身边一直哭泣的女人,有些无奈。 他想起来前几天他跟父亲说想要倪蔷到家里做客时,父亲对他说,选个吉利日子,他笑说,只是见面又不是结婚登记,干什么还要吉利不吉利的。 如今,他真想去看看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冲,让他招来了这么一个疯女人来闹事。 女人现在情绪已经稳定很多。 她刚刚呼吸困难要晕倒,严殊忙叫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几分钟后救护车赶来,她突然就醒过来了! 医生给她现场量了血压再量心跳,最后说:“没事儿瞎折腾啥!” 严殊真是要冤死了。 他仔细看了眼这个女人。 她长的倒是好看,白莹莹的鹅蛋脸,大眼睛,睫毛卷而长,沾着泪珠,显得楚楚可人。身上的黑色裙子不太符合她的年纪,她看起来,年纪还很小……只是可惜,怎么是个疯子呢? 严殊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嗯,姑娘,你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绛嫮抬眼看他,她知道,此刻在严殊眼中,她一定是个疯子。 反正都疯了,不在乎继续疯下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你真的不是严殊么?” 严殊苦笑:“我是严殊,可我不认识你呀!” 绛嫮说:“哦……原来你不是我的那个严殊……” 严殊:…… “姑娘,看来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绛嫮拿纸巾擦干净眼泪,说:“原来你不是……啊!我突然想起来了!真是对不起……我失恋了,我前男友他也叫严殊,我在你这里吃烤肉……吃着吃着……吃着吃着我就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我当时真的太难过了,就以为你是他……” 严殊:…… 绛嫮咬咬唇,继续装疯卖傻:“我真的好伤心,他背叛了我,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他说我是丑女人!你说我丑么?” 严殊忙摇头:“你不丑,你……很好看。” 绛嫮哭起来:“可是他不爱我!没有了他,我该怎么办?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严殊叹口气,安慰她道:“姑娘,你别这样想。世上男人有很多,他离开你,就说明他其实并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也许你该遇到更好的人。你看你还这么年轻,你才二十多岁吧?” 绛嫮抽泣着,噘嘴道:“二十二。” 严殊说:“对呀,你才二十二,正是大好时光,该去享受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不能因为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人而浪费掉自己的好时光,你说对么?” 绛嫮看着他,突然不说话了。 严殊局促,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没想过下一刻,绛嫮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你人真好,我砸了你的店,影响你做生意,刚刚还骂你……你竟然安慰我……你人真好!” 严殊挠头笑:“这不算什么事,你能想开了是最好的。” 绛嫮说:“嗯,我想开了。但我还是很难过,我好怕自己一会儿又想不开了,我一想不开就好想……就好想跳楼!你能……陪陪我么?” 正文、第三十七章 赶巧 “你能……陪陪我么” 绛嫮看着严殊,沾着泪珠的眼睛眨啊眨,严殊觉得脑子有点懵。 他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又坐回去,说:“好,我陪陪你,反正这会儿也没事了……” 绛嫮开心地笑起来,她蹭到严殊身上:“你真是个大好人,要是我男朋友像你一样好就行了……” 藏在下面的眼睛滴溜溜转。当然,严殊全然不知。 一会儿,绛嫮对严殊说:“严老板,我手机找不着了。” 严殊惊道:“啊?不会是丢在外面了吧?我叫人帮你找。” 绛嫮忙说:“不是不是,我前几天就丢了……那个,你能借我用一下手机么?我想给我哥打个电话,我出来的时候告诉他我中午就回去的……” 严殊可没有拒绝的理由。善心一旦发出,想收回去有时候也是很困难的。 他没有一点怀疑地把手机递给绛嫮,说:“那你打吧。”并且很绅士地避到门外。 绛嫮去拨通了绛仍然的电话,他接通后,绛嫮听那边声音像是已经在酒桌上了。 绛嫮说:“哥,我在烤肉店了。” 绛仍然道:“好了?” 绛嫮:“嗯。”她偷眼看了眼门外的身影,掩着声音说,“你去试试看她回家没……然后,来接我。” 绛仍然:“忙着呢,自己回去。” 绛嫮暗骂一句:这白眼狼! 绛仍然又说:“我现在有应酬,你自己走,直接去伍岑安排好的酒吧,邓福星和七喜都在。” 他生日,他自己没怎么上心,倒有不少别的人替他上心。知道的人,纷纷来约,帮他庆生还要排着队。绛仍然选了几个面子比较大的,中午去应酬了。 绛嫮贼兮兮地问绛仍然:“你知道这是谁电话么?” 绛仍然没说话。 绛嫮压低声音又道:“我能把任务完成的更出色你信么?” 绛仍然道:“多出色?” 绛嫮:“给我买LL联盟最顶级的全套装备。” 绛仍然笑起来,说:“好。” 绛嫮勾唇,挂了电话。 她看严殊还没回来,便迅速翻开手机里的电话簿。 严殊的电话设置很简单,存电话也是老老实实的,所以绛嫮很快就找到了倪蔷的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然后,再将短信删除。 搞定! 她冲门外叫一声:“严老板!你还在么?” 严殊以为她有事,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去。 绛嫮冲他笑:“呐,你的手机,谢谢你。” 她站起来,严殊握住她的手臂扶她站好。 绛嫮说:“我要走了。”她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叠钱说,“这是赔偿你店里损失的钱,我不知道够不够,但我就带了这么多现钱……” 严殊推掉:“这个就不用了,几个锅碗瓢盆,不值什么钱,你拿着吧,不用给。哦对,你要走?去哪?” 严殊还在担心她想不开。 绛嫮说:“我要去找我哥哥。” “那我开车送你吧,在哪?”严殊问。 绛嫮看了他一会儿,心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单纯?还是说她的演技真的出神入化了? 她道:“其实离这里不远,倒也不用送。” 严殊却是真的担忧。 他还在严重地怀疑绛嫮的精神状况。 只看这姑娘前一刻又是疯又是傻,又是骂又是砸的,还差点晕过去,这一会儿打个电话就好了? 这么快的转变,不是疯子是什么? 严殊道:“你先等着,我去开车,顺路送你回去吧。” 绛嫮还没来得及拦,他就已经出门。 等他时,绛嫮在路口踢着脚下的鞋子,觉得有趣——这人真有意思! - 倪蔷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严殊”的短信。 [倪蔷么?我是严殊的女朋友,我现在正和他在一起,不管你们之间发展到什么地步,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了,谢谢。] 倪蔷的脑袋轰然炸开,握住手机的手在抖。 脚下猛地踩下刹车,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分外刺耳,紧跟着后面“嗵”得一声撞了上来。 倪蔷喘了口气,胸口起伏,惊恐之余,怒气横生。 车后面的骂声也响起了。 “你怎么开的车呀!” 倪蔷坐在车上,想是没听到一样。 她在犹豫是否要拨回严殊的电话,可又想,既然他的手机在别人手里,那么电话也肯定不会让他接到。 更何况,她打过去要说什么? 质问他隐瞒情况?还是让他转告他“女朋友”,她并没有打算妨碍他们的意思? 每一个理由都让她觉得愤懑不平。 她怎么会被人无端扣上了一个第三者的帽子? 倪蔷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后,车窗被人敲响,门外的中年男人破口大骂:“还坐在里面干啥,快滚出来,你他妈到底是怎么开的车呀!” 倪蔷抬头看了一眼,沉着地下车,绕到车后。 她后面这辆宝马头贴她的尾,两车保险杠凹陷,都有损失。倪蔷的车子擦痕却更加严重些。 可在快车道上突然刹车,责任在她。 而此刻,才一会儿功夫,后面的车便全堵在了一起,骂声,汽鸣声四起。 宝马车主看倪蔷是个女人,声音没有刚刚那么高了,但仍是生气,他掏出手要打电话报警。 倪蔷拦住:“先拍照吧,责任在我,你拍了照之后我们把车挪到旁边,再叫交警来开处理。” 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承担责任。但立刻照倪蔷说的做。 倪蔷再绕回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心情烦躁,看也没看便接起来:“喂你好。” 电话那边,绛仍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在哪?” 倪蔷皱眉:“绛先生?您有什么事么?” 身后等得不耐烦的司机又骂起来。 绛仍然听到噪杂声,声音沉了沉:“你在哪?这么乱?” 倪蔷道:“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处理,等会儿再回你电话。” 宝马车主已经拍好照,过来说:“行了小姐,我也报警了,先把车开去路边吧!” 倪蔷挂断电话,坐进车里。 电话又响起来,倪蔷没接。 她先把车子开到路边,等待交警的过程中,她重新打开信息收件箱,把严殊的短信连同他的电话号码都删掉。 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且不说那条短信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是严殊的正牌女友发来得,她都不想留下回头的余地了。 第一,倪蔷并不喜欢恶作剧。 第二,倪蔷也并不喜欢被人做感情的第三者。 警察来后,倪蔷很配合得做了笔录,并详细描述了一下事故情况。 宝马车主原本还担心倪蔷不想负全责,听她说后才松了口气,说:“是的警察先生,我就是正常行驶,她突然刹车,我就撞上了!” 警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车速60,车距保持得够了?撞成这样跟着挺紧吧?“ 那人脸色一顿,吭哧道:“这……快车道上,哪有像她这样突然停车的……” 警察不讲情面,给倪蔷开了罚单,也给他开了一张,最后道:“赔偿事宜你们自己商量。对了,这位倪小姐,你现在跟我去警局一趟吧。” 倪蔷不解。 那警察态度和善道:“你这车,我看你状态也不好,叫同事帮你开过去行吧?” 宝马车主站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倪蔷的车牌号。 心里奇怪:这车也不是什么好车,这车牌也不是什么牛逼车牌,怎么让交警这么客气? 倪蔷心里也犯了嘀咕,事故她认了全责,也交罚单,怎么还要去警局? 不过这车她确实不能开了,就是她说没问题,交警也不会允许。 她给那宝马车主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和另一个警察一起坐上她的车,到了附近的警察局。 刚一下车,就看到有个穿黑色衬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正在抽烟。 要下车的脚突然停在半空中,倪蔷坐着没动,眼看着之前给她做记录的警察上前和男人握手。 倪蔷心道:果然是世风日下。 绛仍然和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向倪蔷这边走来。 倪蔷坐回去,他就撑她这边的车门。 倪蔷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健康的男人气息混合在一起。 她更加一动不动。 绛仍然的手指在车门上有规律的敲打了几下,开口说:“出事故了?人没事吧?” 她低着头:“没事。” 绛仍然放心了:“嗯,人没事就好。” 倪蔷在里面默了会儿,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绛仍然笑开了:“我在附近做生日宴,给你打电话时听到你那边的人说话,猜想是出事故了,就让当时一起吃饭的人帮了个忙。也是赶巧了。” 赶巧了? 在他而言,是不是所有的这些有意而为,都不过是一个“巧”字? 就连他们之间的无意交集,也是一个巧? 正文、第三十八章 生日 绛仍然看倪蔷好像丝毫也不领情的样子,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打算就这么坐在这里一辈子?”他问。 倪蔷也蹙起眉头,她看了眼四下,心想那警察的任务恐怕是已经完成了,也不会管她了。 她下车,要往驾驶座去。 中间被绛仍然拦住了,“你这干嘛?” 她道:“我开车回家。” “车子我找人直接开到4s店。” 倪蔷问:“那我怎么回去?” 绛仍然愣了一下,偏头笑起来。 倪蔷胸口起伏地更厉害,刚刚她明显在说气话。 她心情不快,从刚刚收到严殊的短信开始,到现在,她面对他,觉得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在嘲笑她,而她并没有觉得做错了什么。 好像就是因为他,因为他。 她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好像是错的! 她去挣开他。 绛仍然没拦,只是跟着她,说:“你这个人,也挺会翻脸不认人的。你刚刚没听到我说,我在办生日宴?倪经理,快车道上突然刹车,你对自己不负责,对别人也是不负责,对因为事故耽误了时间的群众也是不负责,你现在,还想对我不负责?我很忙的,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谁的闲事都要管。” 倪蔷停住。 他又说:“吃饭了没?” 车子被人开走,绛仍然带她到附近的一家面馆。 倪蔷没吃午饭,但心里堵了一口气,吃不下饭,只叫了一份云吞面。 绛仍然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没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面不好吃,还是心情不好?” 倪蔷在心里想,绛仍然这人,是否是个知心大姐。 显然的,他不是。 倪蔷已经能明白了她在他心里的那份特殊。他说的对,他不是那种谁的闲事都爱管的人,可他偏偏喜欢管她的。 从以前的她请求他来管,到现在的,他偏偏来管。 可倪蔷也并不觉得她在他心里的这份特殊,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她相信,所有他曾交往过的女朋友,都会成为他特殊的存在。 她在努力克制自己心存侥幸。 倪蔷胡乱扒了几口面,吃得差不多了,她去买单,绛仍然就坐在原地,拿了只烟,却没点。 倪蔷回来,说:“你说的没错,我做的不好。” 绛仍然愣了下,抬头看她。 倪蔷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得说声谢谢,虽然之前也说过,而且谢谢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还是得说,谢谢你绛先生,之前你对我的帮助,还有今天,还有,其他的很多时候…… 我有时候常想,其实我没有什么能入你眼的,但你对我的这份厚爱,我记在心里。” 绛仍然跟着站起来。他有些不习惯仰着脖子听人说话。 “倪经理。”他叫了她一声。 这次换作倪蔷抬头看他。 然后听他道:“我想你好像没有搞清楚重点,我再说一遍,今天是我生日。” 他目光炯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倪蔷下意识像往后退,可他身上的气势却逼得她不能动弹。 她突然有些窘迫,她刚刚确实没有注意到他说的。 他生日……那她要说些什么。 见鬼,摊牌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他生生堵回去。 踯躅半天,绛仍然说:“说句生日快乐也很难?” 她纠结着手指,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绛仍然笑,满意道:“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倪蔷再也没敢说话。 绛仍然在语言艺术上的造诣比她深太多,她料定了,自己一开口,必输无疑。 而且,她也并不想开口说话。 绛仍然开车,很快就到了开元小区。 下车后绛仍然跟着她一起上楼,左手边是她家,右手边是他家。倪蔷还不是特别习惯。 她背过身去,拿钥匙开门。 倪青云和杜若这时候不知道在不在家。 走廊里异常安静,倪蔷的钥匙在钥匙孔中转了一圈,锁开了,“啪嗒”一声想起来。 绛仍然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来:“晚上……几个朋友办了PA,你也过来玩吧,人你都认识。” 倪蔷没回头,语调平缓道:“对不起,我有点累……生日快乐。” 她推门,进去了。 绛仍然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一下,拿电话给绛嫮打电话。 - 杜若和倪青云竟然都在家。 午饭刚吃过,杜若收拾了碗筷在厨房刷碗,倪青云坐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开门声,俩人齐齐去看过去。 杜若从厨房探出脑袋,诧异道:“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倪蔷失魂一样往自己房间里走。 杜若一看,心叫一声:不好了,这模样,肯定是没成呀! 杜若把手在围裙上抹干净,脱下围裙便忙跟着女儿进房间。 倪青云远望着,也看出来了,女儿婚事不顺呀…… 倪蔷的房间,上午她走后,杜若就替她收拾好了,被子叠得整齐。 她扑上去,把柔软的薄被压平了 杜若紧跟着过来,坐在她身边,拍拍她道:“怎么了呀?拉着脸,见着严殊他爸没?” 倪蔷头偏过来,没什么力气的摇摇头说:“没有。” 杜若惊道:“没有?怎么回事呀?他约的你,怎么到最后没见着?是不是临时他们家有事,放你鸽子了?” 杜若问过之后,觉得不对。 她女儿的性格她知道,倪蔷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的人,约会没成,对方只要有正当理由,倪蔷万不会不通情达理。肯定是出了更严重的事! “怎么回事呀?你跟我说说。”杜若又问。 倪蔷翻过身平躺着,面对着杜若。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能实话实说,但也不能瞒着不说,她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有些事,是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她想了想,说:“临时,严殊店里出了点事。他去处理了,说下次再约。” 杜若听她这样说,稍稍送了一口气,心道这个严殊也有些分不清轻重,店里有事可以找别的管事去处理,就非得他去?连未来老婆都不要了! 但她却劝倪蔷道:“店里的事呀,那没什么,男人都是事业为重,他挣了钱才能养你是吧?下次就下次吧,你们处好了,什么时候见父母不都一样,要不然你先让他来咱们家,让我和你爸看看。” 却不想倪蔷摇头说:“不用了,我跟他不可能了。” 杜若又被吓住了,急忙问:“怎么?为啥不可能了?” 倪蔷道:“我们不合适。” 杜若站起来:“什么叫不合适?先前你不是还说他人不错,你们相处得也很好,这才同意去他家的么?怎么就不行了?你是不是脑袋犯浑了?还是有别的事瞒着我?” 倪蔷用手挡着脸,她就知道瞒不住杜若。 “是有原因的吧,但这事是我们之间的,妈我自己能主意,你再说别的,我心里决定了,是不会改变的。” 杜若站着,一时无语。 她转身出了门,愤愤不平。 “管不了了,你女儿这样什么时候能嫁人呀!” 倪青云抬头起来,问:“怎么回事?” 杜若先数落了严殊爽约的事,接着又说:“可人家失约是有原因的呀,她倒好,一句不合适这事就拉倒了,那是不是对方谁有点让她不愉快的她都说不合适,都跟人拉倒呀?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你能不能去说说她了?!” 倪青云放下报纸,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杜若气道:“不知道,问她她又不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说:“不行,我去找大姐要严殊的电话,亲自问清楚去!” 倪青云忙拦住她:“孩子的事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妮妮也说了,她自己会拿主意,我看你就算了,别管了。” 杜若不满:“什么算了!我管她,她今年还能不能嫁出去了?” 正在这时,门铃响起来。 杜若和倪青云对看一眼,杜若去开门:“谁呀?” 开了门,杜若见门口立着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眉眼清郎,唇红齿白。 “你是……” 那人道:“您是倪蔷的母亲吧?” 倪青云也探头看过来,这一眼,立刻跳起来,走过去:“绛先生?” 绛仍然抬眼,笑道:“倪院长,好久不见了。” 倪青云忙和他握手,请人进来。 “怎么这么巧,你找倪蔷?” 绛仍然道:“刚刚帮倪蔷开车去4s店的人把车钥匙送过来了,我来拿给她。” 倪青云不解:“怎么回事?倪蔷的车怎么了?” 两人坐下来,倪青云让杜若去倒茶。 绛仍然便耐心地把事情告诉倪青云,说:“今天中午,倪蔷的车在路上出了点小事故,被人追尾,没多大事,人也没受伤,正好去处理事故的派出所局长我认识,就过去看了一眼,顺便找人把车送去4s店修了。哦对了,我就住在隔壁,倪院长还不知道吧?” 正文、第三十九章 门槛 倪青云更是惊讶了。 杜若把茶端来,倪青云为他们介绍:“这是绛先生,以前倪蔷提起过的。绛先生,这是我爱人。” 绛仍然和杜若握手:“倪太太,你好。” 杜若忙道:“你就是绛先生呀,我听倪蔷说了你,我们家利媛的工作也是你帮忙介绍的,那时候真是,都没能当面感谢你!怎么今天倪蔷在路上出事了,你也在么?” 绛仍然淡淡说:“举手之劳而已。” 倪青云请他喝茶,说:“倪蔷也是刚回来,正在房间里。” 他对杜若使眼色,杜若站起来说:“我去叫她出来,门关着,她估计还没听到动静,你们先聊着吧。” 倪蔷在房间里其实已经听到了动静,只是她心里烦,也没听清来人是谁,于是扯上被子盖住脑袋,准备蒙头大睡。 杜若这时候又出现了,去拉她的被子:“妮妮,快起来,你们酒店那个绛先生来了。” 倪蔷一听到“绛先生”这三个字,立刻跳起来,瞪眼问:“他来干什么?” 杜若皱眉说:“你车钥匙人给送过来了,你怎么在路上出车祸了回来也没吭一生声?走吧,你爸正在外面和他说话呢,你也出去吧。” 倪蔷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被她弄乱的头发,再去整理衣服的时候,突然顿住。 “干什么呢?走呀!”杜若催促。 倪蔷不动,沉声说:“我不出去了,你就说我睡着了。” 杜若道:“唉你这孩子!人在家里呢,你怎么能不出去看看。还是你说的,他给利媛介绍的工作,正好可以当面谢谢人家。“ 倪蔷仍是不动:“我已经谢过了,谢了,很多遍……” 杜若道:“那怎么能一样?” 门外,倪青云和绛仍然聊起来。 倪青云道:“那时看隔壁有人搬家,万没有想到是你,要知道的话,早过去先打招呼了。” 绛仍然客气说:“也怪我。我知道倪院长家就在这里,但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能过来问候。” “绛先生客气了,这以后成了街坊邻居,走动可要频繁点呀。” 绛仍然点头,说道:“倪院长说的对,以后要多走动了。倒是倪经理知道我在隔壁,前后碰过几次面。” 倪青云神色稍顿,端起茶来喝,去瞥了眼倪蔷紧闭的门。 屋里面,倪蔷还在和杜若抗争中。 杜若在她耳边唠叨,倪蔷干脆重新躺回床上,那被子蒙住头。 杜若眼看着拗不过她,又怕人在外等长了多想,只好出门,搓手道:“绛先生见谅了,倪蔷刚从外面回来,倒头就睡了,这傻丫头,怎么叫也没叫醒!” 绛仍然笑道:“没事,就让她睡吧,我来送钥匙,一会儿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他说着,起身要走。 倪青云在身后相送。 “这就走么?不坐会儿了?” “不了,来日方长,以后再和倪院长一起喝茶。” 倪青云笑说好。 绛仍然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对杜若说:“麻烦倪太太替我提醒一下倪蔷,晚上我的生日宴开始前,我过来接她,大概是六点钟,别让她睡过头了。” - 送走绛仍然,倪青云在客厅抽了根烟。 杜若嘀咕道:“这个绛先生……是不是跟倪蔷之间有什么呀?” 倪青云抬眼。 杜若猜度了一会儿,又道:“你想,他怎么平白无故帮倪蔷这么多呢?上次是利媛的工作,这次又是帮她去修车,他过生日,还让倪蔷去……” 倪青云叹口气说:“你也看出来了?” 杜若道:“可不是么?而且我看倪蔷好像不怎么愿意见他的样子,他……是不是在追倪蔷呀?” 倪青云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开口道:“这我怎么说得准?” 转而,皱起眉头来。 杜若却是笑了,“要真是在追倪蔷就好了!倪蔷刚跟那个严殊掰了,这立刻就有后备军了,多好,我也不用替她费心了。而且我看那个绛先生,条件可真不差!个头高,人长的俊,还挺有钱。比起严殊来说,可是好太多了,是吧?” 倪青云翻了下眼睛,说:“你懂什么!” 杜若跟他较劲:“我要懂什么?你说不是么?保不准这是个金龟婿呀!啊?老倪,你不想女儿嫁个好人家呀?” 倪青云愁眉不展,最后道:“怕只怕,人家门槛太高!” 杜若偷偷去开倪蔷的房门,看女儿已经睡了,她心道:人家门槛高?能高到天上去了?她还不信自己女儿够不着了! 下午四点,杜若就把倪蔷叫起来。 倪蔷坐起来揉眼睛,杜若把一件衣服扔给她:“快去洗把脸换上。” 倪蔷去洗手间洗了脸,出来换衣服,提起来一看,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她前几天才在名品店里买的裙子,墨绿色的齐膝短裙,缀有手工蕾丝边角,v型领,另有一件外搭。 她皱眉:这衣服挺贵,她都没舍得平时穿,打算在某个重要场合穿的,怎么被老妈翻出来了? 她把衣服搁回去,抽出来一件居家衬衣。 却正好被杜若看到了。 “你怎么没穿那件衣服呀?” 倪蔷道:“我在家不出门,干嘛穿那么好的裙子?” 杜若说:“谁说你不出门的呀?你不是和那个绛仍然约好的么?人家生日宴,你快收拾好了,我去给你拿准备好的礼物。” 杜若说完又出去,倪蔷跟上去:“你说什么?谁说的我要去他生日宴的?” 杜若说:“下午绛仍然说的呀,还让我提醒你别睡过头了,说他晚上过来接你。” 倪蔷呆住。 杜若把她送回房间里,压低了声音问:“倪蔷,你跟我说,你和那个绛仍然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喜欢你?” 倪蔷蹙眉,这会儿,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杜若道:“你就什么都不跟我说吧!你不说就以为我看不出来?开玩笑!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清楚?你瞒不了的,连你爸都看出来了。” 倪蔷道:“你们看出了什么?” “看出来他在追你呀!都追到家里了!” 倪蔷再次无语了。 杜若笑道:“快去换好衣服,不管愿不愿意,你总得给人一个机会,别凡事都做的那么绝!” 倪蔷在自己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她换上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化了妆。 出门时,杜若正好把东西拿出来。 倪蔷在客厅看了一圈,问:“我爸呢?” 杜若把东西拿出来,说:“吴老师叫他去下棋,刚走没多久。” 倪蔷坐下来,看着杜若拆礼品盒,金色的盒子上面印着一个分外素雅的标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盒子打开,里面是红色绵绸,分隔几块,装着一对成套的紫砂壶。 杜若说:“你看这个东西,能不能当礼物送过去?” 倪蔷惊道:“这不是我爸收藏的紫砂壶么?你送这个给绛仍然?” 杜若道:“对呀。” 倪蔷瞪圆了眼睛:“我爸知道么?” “他知道,是他让给的。”杜若把盒子盖上,“他生日,咱们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总要表示一下。但人家好歹也是个大人物,送礼,轻了怕人看不上,重了咱们也拿不出来,想来想去,就你爸这对茶壶还挺像样。就这么着吧,对了,把这包铁观音也带着。他喜欢喝茶么?” 倪蔷道:“喜欢……吧。” 她看着杜若包好的礼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是她父亲几年前从朋友手里买来的紫砂壶,有些年头了,做工精美,紫砂纯然,是上等的好壶。那罐铁观音,也是上等的好茶。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在那人面前,是否能被珍惜…… 杜若收拾的差不多了,开始做晚饭,倪蔷在她身边帮忙,快到六点时,她的手机响起来。是绛仍然。 “喂……” “是我,准备好了么?”绛仍然问。 倪蔷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一会儿就下去。” - 停在楼下的卡宴,倪蔷见过。 卡宴旁边,绛仍然还是那黑色的衬衣,领口上面的三个扣子没有扣,袖口挽起,手臂上的肌肉绷出一条线。 他见倪蔷下来,转身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 倪蔷坐进去,他再走回去,坐进去,然后说:“还要用这种方法才能请到你,我也是挺不容易的。” 倪蔷把东西放在后座,问他道:“就这么想让我出来?我知道,给你庆生的人有很多,不在乎少我一个。” 绛仍然透过后车镜看了眼后座,问:“那是什么?” 倪蔷没好气道:“我爸妈给你准备的礼物,一对紫砂壶,还有些茶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茶。” 绛仍然笑:“好,我挺喜欢喝茶。” 倪蔷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他却突然又说:“那你的呢?” 倪蔷挑眉。 他说:“你爸妈送我的礼物,是对紫砂壶,你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倪蔷有些发窘。 她?这不是两手空空了么? 绛仍然发动车子,望着她笑,然后凑过来,倪蔷呼吸一滞,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紧接着,座位上“啪嗒”一声,安全带扣上。 绛仍然稍微移了□子,声音扑在她脸上:“没准备?没关系,人送过来就行了。” 倪蔷才知,她又一次掉到绛仍然挖好的坑了……这一次,似乎已经预兆了万劫不复。 正文、第四十章 醉酒 夜灯冉冉初升,街角的光华如群魔乱舞。 绛嫮稍提前一些到伍岑预定好的酒吧,进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灌入耳中。 绛嫮听到迎上前的服务生大叫着:“四小姐,伍老板订好了位置,包间在里面。” 绛嫮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到了伍岑他们所在的房间,进门,却仍是震耳的音乐声,男男女女陌生中夹着几个熟悉的人,正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 邓福星在一群美女中蹭来蹭去,撇眼间看到绛嫮,举起酒瓶跑过来,搂上绛嫮的脖子:“安安你来啦!” 绛嫮说:“这是谁呀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呀?” 邓福星扯着嗓门,叫说:“热闹呀!瞧瞧多热闹!给三少过生日,就我们几个多凄惨,所以我叫了俊男靓女来捧场,当然这里面,你最靓,三少最俊!” 绛嫮冲他翻了个白眼,王澄宇和伍岑也过来了。 王澄宇吊儿郎当道:“小安安,你今天干嘛去了?” 绛嫮对他更是无语:“我去找乐子了呀!” 她往人后面看一眼,没看到阮七喜的身影。 “哎?我阮姐姐呢?” 伍岑道:“说是等会儿过来。” 绛嫮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几个人往沙发角落去,绛嫮说:“正好正好,阮姐姐没在,我可以跟你们尽情分享我今天做的事了!” 邓福星眼睛亮起来:“你去干什么大事了?” 绛嫮贼兮兮道:“我帮我哥去抢人了!” “抢人?抢谁?” 绛嫮道:“还有谁?” 伍岑说:“倪家有女,现在是三少的心头肉呀!” 王澄宇道:“你们上次说过的那个倪蔷?” 伍岑点头:“是,三少这回看来是下定决心,一定得把人弄到手不行。” 邓福星笑:“有时候追女人呢,那就像挣钱一样,一样的*满满,一样的会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时候!” 伍岑抽着烟,说:“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你见过有三少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三少看上的人有几个能跑出他的手掌心的?他是势在必得,要不然今年生日宴怎么不像以前一样在千岛酒店做了,那是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来拿下她,速战速决。” 邓福星指着他:“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了解?你要知道,这个倪蔷可不是那种十八二十岁的小姑娘,男人给个笑,勾下手指头就过来的。女人呀,是年纪越大了,越麻烦!” 绛嫮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她横着胳膊在中间,打断他们说:“停!都别说了,先让我说!” 几个人望着她,绛嫮笑说:“伍老板说的对呀,我哥就是想让倪蔷来给他过生日,可你知道他有多缺德么?他缺德也就算了,还让我跟他一起做缺德事!” 邓福星哈哈笑:“你别这样说,不做缺德事,那就不是我三少!什么正人君子的作为,那些词儿跟我们这号人都是不沾边的,咱们要是想折磨谁,真的有一百种方法!” 绛嫮再对他翻个白眼,说:“是呀,你说的就是他!你们都知道倪蔷是有男朋友的么?” 她身边三个男人齐齐一愣,显然的,并不知道。 “三少要挖墙角?” 绛嫮道:“对,他这一锄头挥得可真是狠!他知道人倪蔷今天要和男朋友约会,于是就叫我今天上午一早去那人……那个倪蔷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对,严殊!他让我去严殊店里,说不管我用什么方法,让严殊去店里,然后拖住他。我的天呐,我这辈子就做这一回女疯子,我发誓,下辈子投成个王八蛋我都不可能再做这种事了!” 绛嫮形象生动高还原地将她在严殊店里撒泼打浑呼天喊地的事重演了一遍之后,邓福星笑得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王澄宇和伍岑也是哈哈笑个不停。 绛嫮说:“别只笑呀,我说真的,我这辈子最丢人的事都在今天做完了!” 邓福星挣扎着对绛嫮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安安你真的太厉害了,我能采访一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绛嫮打他:“我容易么我?我现在想想也是醉了!” 伍岑道:“倪蔷和她男朋友要是知道你们兄妹做的这些事,那才精彩呢!” “知道了又能怎样?反正他们是不可能了。”绛嫮说。 伍岑挑眉:“为啥?” 绛嫮得意道:“我用他手机给倪蔷发了个短信,说我是严殊的女朋友。后文,倪蔷没回短信,也没打电话过来。你们说这是什么情况?” 伍岑道:“自尊心强的女人如她,在收到短信的那一刻肯定就已经下好了决心。安安,你比你哥还狠呀。” 绛嫮得意完,苦笑道,“只是可惜了她的那个男朋友。其实我看了,长相是不能跟我哥比,但是个头很高,人很单纯,心地也是善良,我说什么他都信!我都觉得不是我疯了,是他太傻!” 王澄宇笑,凑到她身边:“安安,你这样夸别的男人,我会吃醋的。” 绛嫮把他推开,“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邓福星在沙发上笑够了,坐起来跟伍岑要烟抽,吞云吐雾时看了眼手表,“三少该到了吧?” 伍岑也看了眼,点头说:“这会儿估计在路上了。” 绛嫮说:“我哥能行么?” 邓福星笑道:“行是行,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在今晚把人拿下。我不是说大话的,从我第一眼见到倪蔷,我就知道这样的女人呀,十八班武艺是不够的。为啥?因为她不是那种出来玩儿的人,你跟她认真,她跟你认真,你不跟她认真,她就死跟你认真,直到你也跟她认真为止!而且,这女人贼能装的呀,心里有无数个秘密,哎!就不告诉你呀就不告诉你!” 绛嫮撇嘴说:“你这么懂女人呀?” 邓福星搂住她:“那可不?我也很懂你的。” 王澄宇叫起来:“嗨嗨嗨,手放哪儿呢!喝多了吧你丫的?!” 邓福星没理他,对绛嫮说:“喝多了?喝多了好!安安你知道对付这种女人用什么样的方法最好么?” 绛嫮摇头。 他举起桌子上的酒杯:“酒呀!酒是好东西,酒能让你把想唱的歌都唱了,也能让你把说的话都说了。来来来,我们助三少一臂之力吧!” 绛嫮道:“你要干嘛?” 他说:“喝酒呀!” 邓福星拿了只空杯子,又从酒箱里拿出几瓶颜色不一样的酒,乱七八糟的配在一起,他闻了闻,举起杯子说:“谁来试试?我特质的超级炸弹!” 绛嫮忙摆手:“天呐邓福星,你真想这么做?” 邓福星说:“对呀,等明天事成,你们就会知道,我是个天才!” 绛嫮笑:“哈哈哈希望我哥明天没有把你这个天才打残了才好!” 邓福星歪嘴斜眼说:“等着瞧,叫人到楼上先把房间开好了!” - 倪蔷和绛仍然到酒吧,跟在他身后。 绛仍然却给她让路,让她先进。 她知道这是这人接受的良好教育,促使他做出的绅士行为。 她走进去,绛仍然再跟上。 一路到包间内,倪蔷被噪杂的音乐声扰得耳朵难受。 邓福星看到她,分外兴奋,立刻蹦过来:“倪经理,哎呀又见面了!” 倪蔷道:“邓老板,别来无恙。” 她的声音几乎被音乐声淹没。 邓福星摆手说:“别叫邓老板了,我现在可不是老板了!叫我福星,福星高照,恭喜发财!” 倪蔷一笑:“邓少爷,你太爱开玩笑了。” 邓福星笑得促狭。 倪蔷再与伍岑和王澄宇打招呼,几个人都曾是见过面的,只是从未打过交道,今天晚上,算是一下子来齐了。 几个男人在倪蔷身上打量了一圈,面露一丝惊艳。 倪蔷身上的墨绿色裙子衬得她的白皮肤莹亮透明,在四处灯红酒绿的光线之下,她那张妆容清淡的小脸,却带了几分风情万种,螓首白皙,胸前饱满。 尤.物呀尤.物。 邓福星心道:绛仍然这丫眼睛毒,我们都是凡人,怎么第一眼没看出来这是个美人?! 伍岑心说:这人,真被我说中了,瞧这双眼睛多生动,多勾人。 王澄宇也想:别说,真是一个有味道的女人…… 倪蔷在他们面前挨个问候,当问候到绛嫮时,倪蔷身形一顿,昨日的情景浮现出来,她有些不自然。 倒是绛嫮笑道:“倪经理还记得我吧?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倪蔷局促道:“记得,只是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绛嫮道:“我叫绛嫮,是绛老三的妹妹!” 倪蔷一愣,下意识看向绛仍然,看到他带着笑意说:“我家小妹,小名安安,叫她安安就好。” 倪蔷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好像心里轻了许多。 她道:“绛小姐,你好。” 绛嫮没她那种规矩,直接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倪经理你就叫我安安就好,安安,平平安安,这是我爸妈对我的期望!” 倪蔷不太习惯和刚认识的人如此亲密,她笑,“你们家的人名字都很奇怪。” 绛嫮说:“奇怪么?我大哥叫伯庸,我二哥叫仲齐,我三哥叫仍然……仍然,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叫仍然么?” 倪蔷看着她,有点兴趣。 绛嫮说:“因为我妈特别想要个女儿,生一个是儿子,再生一个还是儿子,再再生一个,得了!仍然是个儿子!” 绛仍然听到他妹在说他的身世,哭笑不得。 他过去把绛嫮挤走,递给倪蔷一杯果汁,“人没来齐,先喝点东西吧。” 邓福星在另一边,一看,立刻过来夺了倪蔷的杯子说:“三少,你从哪儿搞来的果汁呀?这儿谁喝果汁?来倪经理,拿着酒,小饮怡情。” 倪蔷接下来,看着绛仍然苦笑。 这时伍岑看准了机会,也来凑热闹,对绛仍然说:“仍然,别干等,打电话问问七喜到哪了吧。” “就是就是!”邓福星跟风道,“我们先来替你招待一下倪经理!” 绛仍然眯起眼睛,像是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点破绽。 绛嫮过来拉了他一下:“哥你出来,我跟你说。” 绛仍然这才出去。 兄妹俩在洗手间附近,隔去了音乐声,耳边清净。 绛仍然抽出烟,点火,问绛嫮:“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绛嫮道:“能打什么主意?邓福星说你追人追得辛苦,要帮你加把劲儿!” 他笑起来:“辛苦?哪知眼睛看出来我辛苦?” 绛嫮撇嘴说:“是不是有句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呀?” 绛仍然点头:“嗯,书没白读。” 绛嫮翻了下眼睛,继续道:“所以你看,你都让我和你一起把人好好的一对给拆散了,这还不拼呀?”说罢,她又邀功,“评价一下吧,我今天做的好不好?” 绛仍然掀起眼皮说:“好,以后继续努力。” 她道:“那我能不能再加一个要求?” 绛仍然用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得寸进尺!” 绛嫮捂着脑袋,嘟起嘴。 绛仍然说:“回去等着,我给七喜打电话。” 房间内。 邓福星坐到倪蔷身边,和她说话。 “倪经理,咱们第一次见面可不是在餐厅那次,你不知道吧?我以前也去过酒店,远远地瞧见你,我就觉得倪经理是个大美人!” 倪蔷一时不太自在,接道:“我知道,我在酒店也见过邓少爷几次。” 邓福星眼睛一瞪,指着她说:“缘分!是不是缘分?人生匆匆,过客万千,谁能想过我们有一天会坐在这里,一起为三少庆生呢?倪经理,为了这份缘分,我们干一杯吧!来,我干杯,你随意!” 说完,他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杯酒下肚了。 倪蔷如被人上赶着一样,前后为难,看一眼邓福星爽快的样子,干脆也跟着喝,可刚喝了一口,她就觉得这酒不对…… 邓福星喝完,看着她:“倪经理,我干杯了。” 倪蔷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笑道:“你还真随意呀!” 倪蔷脸红,眼睛瞥向门口,绛仍然还没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心道:一杯酒,还好吧…… 于是,跟着仰脖子。 烈酒穿喉而过,辣得她皱紧眉头。 邓福星大笑,把话梅糖给她,又让人换了杯酒给倪蔷。 倪蔷推拒:“不……不行,我不太能喝。” 邓福星道:“这不是什么烈酒!气泡酒而已,来来来,我们再来一杯!” 倪蔷:…… 伍岑和王澄宇全是看热闹的心态,没一个人上去阻拦。 就这样,倪蔷又和邓福星干了一杯。 这杯酒下肚之后,倪蔷开始头昏。 邓福星抓住她的手,笑道:“倪经理海量。” 倪蔷趴在桌子上摆手说:“我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邓福星道:“嗯,这样就差不多了……” 抬眼一看,绛仍然打完电话进来了。 邓福星把位置让出去,点头哈腰说:“倪经理真是海量,特别海量!三少,交给你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绛仍然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女人,十分钟前还是清醒的,这一会儿怎么成这样了? 伍岑替邓福星解释:“这是福星特质炸弹酒,俗称三杯倒,你的倪经理喝了两杯,现在正好。” 绛仍然笑骂他:“好你大爷,人给我灌成这样,要我怎么办?” 王澄宇邪恶道:“法办呀!三少好体力,这一夜得好几次!” 绛仍然骂:“玩儿蛋去!” 他坐在倪蔷身边,把倪蔷的身子掰过来。 倪蔷尚有一丝意识,有人动她,她立刻坐起来,看到是绛仍然,便是一动不动。 逆着灯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却能将她的容颜尽收眼底。 绛仍然拖住她的脸说:“你说你酒量好?到底是不是实话?” 倪蔷仰着头,想了想,看着他笑说:“不是……我骗你的!其实就这样的杯子……两杯,我就不行了……但你知道我跟客户吃饭是怎么做到千杯不醉的么?” 绛仍然挑眉。 她冲绛仍然勾勾手指头。 绛仍然凑近她,被她勾住了脖子。 只听一道润耳的声音滑过耳廓,又轻又缓,“吐在纸巾上……哈哈,我聪明么?” 绛仍然望着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倪蔷摇晃了一下,笑容也跟着停住,接着,分外认真地又问他:“嗯?我聪明么?” 绛仍然道:“纸巾呢?” 倪蔷愣了一下,四处找了一遍,晃着脑袋说:“没……没纸巾,是这酒,这酒有问题……” 话没说完,人就往后面倒。 绛仍然身手迅速,一把抱住她。 倪蔷的胳膊还在他的脖子上搭着,突然抓住他的领子,看住他说:“你是谁?” 绛仍然沉眸反问她:“你说我是谁?” 倪蔷点着他的鼻子,再去摸摸他的嘴唇,最后手停在他露出青渣的下巴,笑:“绛先生呀,晚上好……”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都不想告诉你们这章是我前天晚上的半写照,下文更精彩,亮瞎你们的眼……(挥手拜拜)。 正文、第四十一章 酒疯 倪蔷点着他的鼻子,再去摸摸他的嘴唇,最后手停在他露出青渣的下巴,笑:“绛先生呀,晚上好……” 绛仍然说:“还能认得我,很好。” 倪蔷无意识地甩起胳膊,被他抓住,放在胸口。 “绛先生呀我怎么会不认识!我……”绛仍然扶她起来,她一个踉跄,歪在绛仍然怀里,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当然认识你!” 邓福星在旁边哈哈笑。 这世上能指着绛仍然的鼻子说话的女人,除了他们绛家的老太太,倪蔷恐怕是第一个。 绛仍然倒是没什么脾气,他现在看着怀里人软的一塌糊涂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平常,倪蔷是那样一本正经的人,没想到喝醉了之后,竟成了这样。 绛仍然仔细端详她的脸。 粉唇撅翘,脸颊艳艳,惹得人内心澎湃,好不躁动。 阮七喜来的时候,看到倪蔷歪在绛仍然怀里,微微皱起眉头。 绛嫮见此,撞了下邓福星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阮姐来了,你可能在没被我哥打死之前,要先被阮姐打死。” 邓福星不屑说:“那也要人家在乎才行。你别太低估阮姐的承受能力了,三少有多少女人,她可比我们都清楚。你倒是见过她因为哪个女人生过气?” 绛嫮心道:这局怎么越来越乱了?现在,任谁都能往里面插上一脚!乱乱乱! 她说:“我想走了,我哥这会儿估计也不怎么需要我陪他过生日。” 邓福星说:“好,你早走晚走也都是走,叫王澄宇送你。” 绛嫮不情愿:“别,敢让他跟来我跟你急!” 绛嫮走后,邓福星看时间差不多了,叫人准备蛋糕。 他往舞池台前走去,没一会儿,音乐声突然停下来,邓福星的声音压过人群声。 “诸位诸位!今天是我们绛三少的三十六岁生日,让我们一起来给三少送去祝福吧!” 一众人欢呼起来,望向绛仍然,却见绛仍然怀里正搂着一个女人。 众人诧异。 偏偏绛仍然神态自在,全不在乎的模样。 蛋糕推到他面前,绛仍然默了会儿,吹灭了蜡烛,然后说道:“谢谢了,今天喝好玩好,不管是在这儿吃的还是带走的,全算我的。” 他的话音落,就又是一阵欢呼。 邓福星带着人去切蛋糕了,生日快乐歌随之响起…… 绛仍然坐在那里,突然,怀里的人动了动。 他伏□来,将耳朵贴到倪蔷的脸上,隐隐竟听到了啜泣声。 绛仍然心头一顿。 “怎么了?难受?”他问。 倪蔷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会儿,哭声中夹了这么一句话:“谁在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绛仍然哼笑:“这怎么是给你唱的,这是给我唱的。” 倪蔷觉得自己现在似梦似幻,深深浅浅,浮沉不定。 她来到一个派对上,人人看着她笑,她看到她面前放了一只大蛋糕,蛋糕上插着一个数字三,在她还没准备许愿吹蜡烛的时候,蜡烛自己却灭了,然后,所有人都在为她唱生日快乐歌。 可是,她并不快乐! 她挣扎着:“我不要听……我不想过生日!我不要过!” 绛仍然觉察到她的不对劲,眸子忽沉。 倪蔷从他身上爬起来,眼泪已经湿了整个脸颊。 绛仍然手下用力,又把她带回来。 伍岑坐在绛仍然旁边喝酒,偶一抬头看到他面色不善,皱了眉。便听绛仍然说:“叫邓福星清场!” 伍岑二话没说,忙起身,将正在人群中的邓福星拉过来。 “清场!” “啊?”邓福星有些没摸着头脑。 伍岑再道:“让你清场!” 邓福星看一眼绛仍然,见倪蔷正在他身上又是捶又是打,心说:过了!这姑娘有发酒疯的苗头呀! 接着再不说废话,急忙到台前,拿着麦对房间里的人说:“诸位!今天就玩到这里!散场了!” 底下人一愣,伍岑跟着上去轰人。 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人清得一个不省。 几人再回去,就看到倪蔷一巴掌挥在绛仍然身上。 “你别……你别碰我呀!我能走!” 邓福星暗骂一声:“靠,这女的脾气挺大呀!” 他和王澄宇要上前帮忙,被绛仍然瞪回来。 绛仍然说:“送七喜和安安回去!” 邓福星不敢不从,把阮七喜也轰出去了。 阮七喜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邓福星:“人是你灌的?” 邓福星讪讪道:“失误失误……纯属失误!” 阮七喜瞪他一眼,脸上的情绪讳莫如深。 房间里。 最后剩下伍岑和绛仍然一起拉住倪蔷。 绛仍然问:“哪个房间?” “1320。” 俩人驾着倪蔷往外走。 倪蔷觉得很难受,胃里难受,心里也难受,被人拖着走的滋味也不好受。 她每走一步,就想抬手打人。 亏着俩男人身手敏捷才没让她得手,但都暗暗咒骂。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倪蔷始终不从。 绛仍然哄她:“送你回家。” 她又哭起来:“我不回家!” 绛仍然道:“你不回家你想去哪儿?” “我不想回家,我不想看到我爸妈!” “为什么?你讨厌他们?” 倪蔷软在地上。 “我不想看他们,我不想他们对我失望……” 伍岑忍不住插嘴:“你怎么会让他们失望?” 倪蔷说:“我很失败呀……” 伍岑小心道:“你怎么会失败?你已经很成功了,你看你,人漂亮,工作好,有能力,你怎么会是失败的?” 她说:“你是傻子么?你说人漂亮有什么用?我一样没有男朋友,没有人跟我结婚呀!工作好?呵呵……我根本不想做这份工作,能力……能力……有谁真的认同过我的能力……有谁……” 伍岑看了眼绛仍然。 绛仍然放手,身子倚在墙上,拿出烟要去抽。 倪蔷的整个体重,这就都压在了伍岑身上。 伍岑叫苦:“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儿把她抬回房间了。” 绛仍然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便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接着动作迅速地将倪蔷从伍岑身上接过来,直接抗在了肩膀上! 天旋地转间,倪蔷本能地叫出来—— “啊——你……你干嘛呀,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绛仍然沉声道:“那就不回家!” 伍岑一个人被丢下,他愣了一会儿神,突然笑起来。 得,可以脱身了! - 一路到了1320房间,绛仍然把倪蔷摔在沙发上。 倪蔷颠得胃里一阵翻腾…… 她爬起来,身子在沙发上,头已经要贴到地面了。 绛仍然拖住她的头,把她搬回来。 倪蔷看着他傻笑起来。 脸上的泪水还没干,这样冲他笑,让绛仍然莫名心头一疼。 “笑什么?” 倪蔷摇头,“我没笑。” 绛仍然轻笑说:“还说没笑?” 她说:“我没笑,你才笑了!” 绛仍然被她打败了。 他坐在她身边,在地毯上,无奈道:“又是笑又是哭,害不害臊?” 倪蔷偏着头看他,不说话。 一段时间之后,绛仍然轻声说:“你何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你身边的人再重要,都不及你自己最重要。你还记得你父亲跟你说过的话吗?哎,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口是心非的女人。” 倪蔷竟然接着他的话,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绛仍然看着她说:“我就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 倪蔷呵呵笑:“胡说八道……男人都喜欢……长腿!大胸的女人!” 绛仍然说:“对呀,这是本性。” 她贴近他:“那你说!我腿长么?” 绛仍然看了眼她露在裙子外面的修长的双腿,点头说:“长。” 倪蔷笑容加深,又问:“我胸大么?” 绛仍然低头,看到她胸前挤出的缝隙,笑道:“大。” 倪蔷分外高兴,捂着脸说:“我是长腿大胸,所以你喜欢我呀……” 他道:“是呀,我喜欢你……” 倪蔷从指缝里看他,“可我不喜欢你!” 绛仍然蹙眉:“为什么?” 倪蔷仰头像是想了一会儿,说:“你是小牙签!” 绛仍然双眼眯起,“什么?” 倪蔷大笑,重复道:“因为,你是小牙签!” 绛仍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你跟谁学的?小牙签是什么?” 倪蔷:“小牙签就是你,你就是小牙签……” 绛仍然咬牙,哭笑不得:“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倪蔷胡搅蛮缠:“我就知道!” 绛仍然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 他用力捞起倪蔷。 这女人,真是不给她点厉害,她就不知道我有多大! 这一下力,倪蔷却突然大叫起来,眼中泪光闪闪。 他猛地停住。 隔了会儿,倪蔷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真的喜欢我么?” 绛仍然顿了顿,拨开她的脸,凑近了她说:“喜欢。” 倪蔷睫毛颤了颤,红唇微张。 绛仍然忽然坐起来,将倪蔷身子翻过来,欺身压上去。手掌在背后,顺利找到她裙子的拉链。 背后一凉,倪蔷惊道:“你干什么!” 绛仍然声音变得暗哑:“脱衣服……睡觉。” “不能!” “怎么了?” 倪蔷好像酒醒了一样,望着他满脸惊恐。 绛仍然刮了下她的鼻梁,轻笑道:“你不是说我是小牙签,来吧,试试就知道是不是了……” “啊——”倪蔷慌忙推开他,“我,我……” 绛仍然皱眉:“你怎么了?” 倪蔷说:“我想吐……哇——” 正文、第四十二章 早餐 就是再喜欢这个人,也肯定不会看着她吐得脸上身上都是污秽时还想着跟她上床吧…… 绛仍然这样悲催地想。 于是他决定,不能让她吐! 绛仍然大手一挥,把倪蔷的嘴巴捂个严实。 “不准吐!” 他的手掌盖住倪蔷的半个脸,倪蔷瞪圆了眼睛看他,拼命摇头。 他贴着她的脸,另一只手去解皮带,倪蔷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坚硬,大腿处被他厮磨着,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绛仍然眼中颜色已变,此刻,已是箭在弩上的气势。 “你想说什么?” 倪蔷“呜呜”叫了两声。 他声音变缓,动作也停下来,说:“我给过你机会,该料到结果的是吧?来,想说什么?我让你说。但听好了,不准吐。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叫苦不迭。” 倪蔷狠狠点头。 他的手松开。 倪蔷大口大口的喘息,好像要将这里的所有空气都吸入肺腑,可头脑却是又重新陷入昏沉中,晕眩中,她能感受到他在她前面炽热的呼吸和温柔的话语。 身体明明已被酒精麻醉,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人,他喜欢你…… 对,他喜欢我。 倪蔷张了张嘴,话在喉头,后,被她生生咽下去。 心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那就……这样吧。 绛仍然看她放松下来,释放自己的手捉住她的腕子往下带,倪蔷顿了下,碰到他的身体。 绛仍然笑:”摸到了么?知不知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对女人外在的最好褒奖,不是说’你很漂亮’,而是’我硬了’……” 倪蔷缩回手,往后退。 他擒住她,继而更加逼近,眯着眼睛又说:“还有,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小牙签。” 倪蔷:…… 仰头。脖颈弯出一道弧线,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头顶的琉璃灯。 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水晶灯,被人疼爱的公主…… 倪蔷清楚地明白,此刻,她正被人温柔疼爱。 - 次日醒来,绛仍然模糊中去摸身边,没有碰到温软的身体,他撑起来,看到床前,倪蔷正猫着腰穿裙子。 看到他醒来,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姣好的身体,背部的曲线流畅而优美,长发柔软,松松的垂下来,半遮住白皙的皮肤,黑色的内衣半包裹着浑圆的胸型…… 绛仍然还记得,那手感很好。 他倚在枕头上看着倪蔷说:“起了?” 倪蔷本是单脚抬起,听到他的声音,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他笑起来:“腿软了?软了就坐在床上穿呀。” 倪蔷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子,她背过身去,迅速将裙子穿好。 绛仍然再打量她一眼,点头说:“这裙子很好看,你挺适合绿色的。” 倪蔷没理他,赤脚往外面走。 绛仍然掀了被子出来,随手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内.裤穿上,去追倪蔷。 倪蔷在找鞋子。 绛仍然低头看了一眼,在浴室门口找到了,拿给她。 “走?” 倪蔷憋着气去拿鞋子。 他看到,在她手指要碰到鞋子的时候,递过去的手突然收回,把鞋子扔到后面。 “你……”倪蔷身体往鞋子的方向倾斜。 他伸手,拦腰抱住倪蔷。 倪蔷挣扎。 绛仍然按住她,闷声说:“走去哪?” 倪蔷被他勒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又有些站不稳了。 她颤颤说:“我……我回家……” 绛仍然的埋在她蓬乱的头发里,轻笑声传来:“昨天你不是说不想回家。” 倪蔷撇开头。 他松开她些,看着她说:“你来告诉我,还记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话一出口,倪蔷立刻摇头:“不记得了!” 绛仍然悠然笑开了,“不打自招。” 倪蔷懊恼。 她现在想想昨晚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不行,她还要面对他……干脆让她死了算了! 脸上火热滚烫,由脸颊烧到脖子。 绛仍然留给她的空隙,恰好让她看到他身上,只裹了那一块布。 浅麦色的皮肤,两粗/壮的手臂,在今早她醒来时,正落在她的腰间。往下,紧紧包裹着里面紧实的肌肉,健硕的腹肌,和那让人不忍直视的立柱—— 倪蔷一时回想起了昨晚的事……天呐,太香/艳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远离他一会儿,不然她会怕自己因为充血而死。 她咽了口气,佯装不怎么在乎地往后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才稍稍缓和了身体的热。 一时尴尬。 隔了两秒之后,倪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的包呢?” 绛仍然指了指沙发的位置。 她跑过去,打开包开始翻手机,可是怎么找也没找到。 绛仍然看她这样子,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把倪蔷的手机递给她。 “在这儿。” 倪蔷愣了一下,看着他。 绛仍然说:“忘了跟你说,你妈妈打过电话,你当时喝醉了,所以我用你的手机给你妈妈发了短信,说你在你的朋友张佳佳那里住了。哦对了,张佳佳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倪蔷诧异:“你翻我手机?” 他悠然说:“没有,只是前段时间听酒店的人提起过你和你的朋友张佳佳,正好在我发短信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名字。” 倪蔷没说话。 绛仍然又道:“你们家,你这样年纪了,你父母还会担心你外宿?” 倪蔷低头说:“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会这样吧?三十年如一日,我每天都在他们身边生活,外出,夜宿……都会提前打招呼,突然没说,他们会不适应。” 绛仍然点头,坐在她身边。 “一起吃早餐吧?”他说道。 倪蔷顿住。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一夜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 她的心理防线,她曾给自己营造的虚假未来,她对他的感情,当然还有他们之间的突破…… 男人可以因为*和一个女人上床,但是女人不一样。 她开始给自己定位,从前她是倪经理,他是绛先生,如今已经不那么纯粹,虽然,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那些女朋友之一。 绛仍然打了电话叫人送来干净衣服。 他洗过澡出来,让倪蔷去洗。 倪蔷原本打算穿着昨天的衣服逃回家的,现在既然要陪他吃早饭,还是让自己别这么邋遢的好…… 等她洗过澡出来时,绛仍然已经换上衣服。 雪白的衬衣,领口和袖口熨烫得像纸片一样干净冷冽,而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是那种心情很好的笑意。 倪蔷想到一个词——衣冠禽/兽。 脱衣见肉,凶残无比,穿衣遮体,就成了一个翩翩君子。 啧啧啧。 她和他一起出门。 外面天气很好,蓝色的天接着城市,像一副色彩明丽的广告画。 绛仍然车子停好,载她上去,道:“想吃堰州最好吃的早餐么?” 倪蔷迟疑,“堰州最好吃的早点?” 绛仍然为她系上安全带,说:“走,我带你去。” 绛仍然口中所谓的堰州最好吃的早餐,原来就在他家…… 一路车子到了开元小区。 下车后,绛仍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上楼。 他的大掌宽厚潮湿,包裹着她的手。倪蔷变得很被动,跟着他,只要他去哪,她就跟到哪…… 上楼后,绛仍然打开门请她进去。 倪蔷小心看了眼对面,低着头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住所。 房间是之前户主装修好的,绛仍然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自己带来的家居,整个房间简洁时尚,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绛仍然当她是这个房间里的人,进门后也不请她坐,自己直接去厨房,翻开冰箱。 “煎两个蛋和吐司,做一锅牛奶蘑菇汤,喜欢吃蘑菇么?” 倪蔷一边打量房间,一边道:“都可以。” 他轻笑着去到厨房。 绛仍然对厨房操作并不算特别熟悉,开电磁炉,热油,放鸡蛋,都不是很娴熟的样子,但速度很快,吐司烤好,那边的锅上已经炖上了蘑菇汤。 倪蔷感到意外。 她并不觉得绛仍然是会做饭的人。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绛仍然挑眼看她,说道:“会吃的人总会做几个菜的。我以前在江州读书的时候,是自己住,偶尔心血来潮做一次,难的就算了,早餐还是能解决的。来,尝尝吐司和鸡蛋的味道。” 倪蔷有些怀疑地试了一口。 味道却还不错,但也说不上有多好。 绛仍然说:“食物的可贵不在乎味道有多鲜美,而在于给你做食物的人是谁,你说说看,这个早餐美不美味?” 倪蔷不禁笑了,“这话倒是没错。” 她说,“我妈以前在酒店做厨师的,那之后才去做老师,当然也是教人做菜。但是以前她工作特别忙,常常早上出去后,到晚上才能回来,她是餐厅有名的面点师,也精通其他菜系的名菜,但是我和我爸很少能吃到她做的菜,偶尔吃,也觉得其实并没有特别好吃。后来她不做厨师了,当老师的时候课不多,她会每天回家做饭,那之后,我觉得,她做的饭菜特别好。” 绛仍然听完,把刚出锅的牛奶盛了一碗给她。 倪蔷吹了吹喝上一口,发现味道很好。 比煎鸡蛋和烤吐司的味道要好很多。汤汁鲜美,奶味无穷。 “暖胃。”对面的男人轻轻说。 倪蔷抬头看他,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这一瞬间,好像她千方百计想要的家庭就在眼前—— 窗外明媚,厨房里,站着为她准备早餐的丈夫,他们有一方天地,也已经有了厮守终生的打算。 可突然又有一个理性的声音告诉她——是梦,就会醒,她不可能永远活在梦里,等待她的始终是现实,但,就让她做一次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别跟我要船,我就是写了也不敢发……这已经是最大的尺度了,珍爱生命远离黄赌毒…… 另外求一下收专栏和新文~小林子如今每天都是在办公室里偷偷码字,真是感觉对不起其他同僚们……orz现在刚来工作,琐碎的事有很多,今天说好六点更六千的,但是还没写完,先发这么多,明天的更新还是七点钟发,到下午我尽量加一更TAT 正文、第四十三章 冒险 往后的几日倪蔷工作照常,绛仍然偶尔来酒店,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分外兴奋。一方面她是开心,想见他,想和他常常在一起;一方面,她也在害怕他太过不正经,被同僚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因为绛仍然的放荡不羁,他和倪蔷之前的谣言又不可避免的风声四起,倪蔷见势头掩不住,干脆也不掩了,只当有人问起时,笑而不语。 在小区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倪蔷也分外小心。 她还没有做好让倪青云和杜若知道的打算。 绛仍然比起她来,却是分外悠闲。他每天都很是享受恋爱的滋味,他喜欢在小区门外等着倪蔷,然后开车送她去酒店,喜欢看倪蔷在见到他去酒店时露出紧张的神情,更喜欢他在搂她抱她亲她时怀中人的柔软。 他似乎知道她的很多顾虑,但又似乎根本不曾在乎过她的顾虑。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 倪蔷突然想到她那辆出了小车祸的车子还在4s店里,但她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车子的信息。 这倒是挺奇怪的。 这天她打电话过去询问,竟被告知,车子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被绛仍然提走了。 绛仍然?! 挂了电话后倪蔷不解:他提我车子干嘛? 第二天去上班,路上倪蔷和绛仍然一起吃早饭,她问:“我的车子是你提走了?” 绛仍然抬眼想也没想就说:“是啊。” “你开走我车子干嘛?我这几天都没有代步工具,你要一直接送我上下班么?” 绛仍然轻笑道:“一直接送你有什么不好的?” 倪蔷皱起眉。 他抹开不正经,说:“车子我让人开走了,那车子性能有些老,也不适合女人开,正好这段时间要给安安买辆车,顺便的,也给你提了一辆,这两天在办手续了。” 倪蔷心里一沉。 试图揣测,当你的男朋友告诉你说,他给你买了一辆车,过几天就开过来送给你,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必然是开心和兴奋,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太好了,随手甩出一辆车子的样子太他妈帅了! 没错,倪蔷就是这种感受。 可随即她又想到,送她车子的人不是普通人呀,他是绛仍然,花名在外的绛仍然。 他对她的大方,让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绛仍然曾经的那些女人…… 倪蔷觉得自己又在犯矫情了。 她正色说:“以前的车子开得好好的,不用换……也没什么名义换车。” 绛仍然扑哧一笑,“换车要什么名义?给你你就收着,怕人说什么?” 倪蔷低头默然不语。 绛仍然搂住她的肩膀,亲了下她的脸。 “收人礼物还苦着脸,太不给人面子了。怕什么,说就说,自己的东西,不用就可惜了是不是?” 倪蔷挑眉:“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提款机?我想买什么都能找你?” 绛仍然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提款机呀,好,提款机就提款机吧!记得给利息……” 倪蔷拍开他又要凑上来的嘴巴,忍不住也笑了。 两天之后,绛仍然说给她买的车子停到了小区的停车场内。 倪蔷嘴上说不想要,心里还是期待了一下。 走过去看,是一辆矿石银色的宝马x3,流线华丽,质感十足。 绛仍然说:“内里配件都做好了,我让邓福星把x3的劣性做了改装,你上手试试,不舒服就再找他改。” 倪蔷嘟囔道:“我开再好的车不都还是一样……” 他笑道:“怎样?心里负担小了么?知道给你买好车你也不敢开出去,开这车应该不怕别人说什么了吧?” 倪蔷嘴角弯起来,怕他翘尾巴,于是什么都没说,爬上去试车了。 心里却暖得不像话了。 如绛仍然所说,她开这车果然没人说什么。同事见了只调侃说她这些年终于存够了嫁妆,倪青云和杜若问起,倪蔷说是公司又给配的,那辆车给了下属。 倪家父母都没怀疑。 这天倪蔷约张佳佳出来吃饭,却没骗过她的眼。 “酷啊这车!”张佳佳说,“不过以绛仍然的身家,他送你这车也太小气了点吧?” 倪蔷替绛仍然辩白:“他送好车我敢开么?他是充分考虑了我的心情后才送的。” 张佳佳斜眼看她:“哟哟哟,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跟人一条心啦?” 她拍了拍座椅和前箱,又道:“为什么不敢开?你就该让他送好车,送豪车!他这么有钱你不捞,你傻呀?” 倪蔷道:“我是为了他有钱才跟他在一起的?” 张佳佳翻个白眼:“你要相信金钱的力量哦!绛仍然要是没有钱他就不是现在的绛仍然,你也不会喜欢上他!倪大小姐,你要认清事实!” 倪蔷道:“我不跟你扯这些,要吃什么?快说。” 张佳佳笑:“哎呀,傍上了大款就是不一样,走!吃法国大餐去!” 找了家环境不错的法国餐厅,张佳佳言出必行,狠狠地宰了倪蔷一顿。 倪蔷心疼了会儿钱包,想想绛仍然,心情又变好了。 满嘴的食物堵不上张佳佳的嘴巴,她问:“你们这些苗头我能感觉到,但是你真正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呀?” 倪蔷拖着下巴说:“他生日那天,九月10号。” 张佳佳道:“哇噻,处女座,你也是蛮拼的。怎样?睡了?” 倪蔷脸微微热,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张佳佳兴奋起来:“果然是。女人其实太好搞定了,只要在床上让你叫不出来,你就什么都听他的了,是么?” 倪蔷啐道:“去你的!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张佳佳大笑过后,拍拍胸口说:“好好好,正经的说,安全措施呢?” 倪蔷低声说:“房间里有,他戴了……” “啧啧啧。”张佳佳叹,“有钱人,什么都不在乎,但最在乎自己的种,漏掉一个就可能赔上身家。不过说真的,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倪蔷道:“我不知道……我想,顺其自然吧。” 她绕着手里的叉子,搅着盘子里的蔬菜沙拉,心里茫然。 张佳佳说道:“真是事态多变呀,我记得半个月前你还说你想结婚,你不做没打算的事,半个月之后,你就跟我说顺其自然,女人呐……你现在不觉得自己快30岁了,快要老了么?” 倪蔷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 张佳佳继续说:“呐,作为闺蜜呢,我要说最中肯的话。其实我支持你跟绛仍然的——谁没有个想要收服花花公子的梦?更何况他那样好的条件,让给别人也是可惜。但是呢,花花公子毕竟是花花公子,而你呢,我的好朋友好闺蜜倪蔷,你可不是能浪费得起青春的人。” “这我知道……” 张佳佳苦恼:“那你这是自己奔着往坑里跳的呀?” 倪蔷垂下眸子,徐徐说:“我不是被冲动蒙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和他在一起我要付出的是什么。但是我……我喜欢他。这种喜欢,是我这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即使当年对凌霄也没有过……我能肯定的说,我喜欢他。所以我想让自己冒一次险,我想,冒险总比后悔要好。” 张佳佳看着她,愣了半晌。 “哎,果然陷入爱情里的女人,一半是天才,一半是智障,恭喜你啦!” 倪蔷苦笑,她对自己说了曾经绛仍然说过的话:所谓成年人,就是要敢于承担自己做出的选择造成的后果。 她,已经做好了! 饭后倪蔷送张佳佳回家。 路上电话响,张佳佳替她拿过来看。 “陌生号码,谁呀?” 倪蔷在开车,瞟了一眼说:“不知道,你替我接。” 于是张佳佳接起来,然后皱眉说:“不好意思,我是倪蔷的朋友,她在开车,你找她么?” 那边人道:“那你把电话给她吧。” 张佳佳翻出蓝牙耳机给倪蔷带上。 “谁啊?” 张佳佳摇头,“没听出来。” 她接通后问:“喂?请问哪位?” 那边人的声音传来,说道:“倪蔷,我是严殊。” 倪蔷呼吸一滞,声音变得强硬,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 严老板名下的巴西烤肉店门外,停了一辆血红的玛莎拉蒂。 服务生早上打扫了卫生出来倒垃圾,撇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尤其对车上穿着小黑裙,带着黑超的卷发女人移不开眼。 回去后,那服务生和店里的人说:“快来看快来看!上次来砸店的那女人又来了,开了辆跑车!天啊,严老板大手笔呀!” 绛嫮不知旁人所想,她正皱着眉头看着烤肉店的店门,心里猜度严殊什么时候会来,要不然,她上去问一问? 想了想……算了算了,还是等着吧,后悔,上次该留下他的联系方式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更新提前发了……忘记定时了,你们就当是7点发的哈! 正文、第四十四章 道歉 半个小时后绛嫮看到严殊的车子从对面的街拐过来,停在她车子的后面。 绛嫮下车,取下大墨镜,冲严殊咧嘴。 烈阳下她的笑容太过耀眼,让严殊一时之间不敢肯定这人是否真实存在。 严殊心情不好。 半个小时前他和倪蔷打电话,是那次失约之后他第二次联系她,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倪蔷的态度已是大变,从最初的客气到后来的跃跃欲试,到如今竟是态度冷冰冰。 倪蔷再未拐弯抹角,在严殊提出要出来见面时,她果断拒绝道:“对不起严殊,我想我们以后都不用再见面了,你好好善待你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他哪来的女朋友?! 严殊如被人当头一棒,一下敲晕了脑袋。 他还停留在之前和倪蔷的相处模式中——两人之交淡如水,不用刻意亲密,亦不用刻意讨好,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可是突然之间,仿如平静的水中被扔进一大块砖头,激起浪花一片,平静不复存在。他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想,也许错是他在先。他和倪蔷之间的交往,似乎也还不足以令他费尽心思去挽留。 当然,惋惜是有的,所以他在来烤肉店的路上,一直不怎么开心。 此刻,严殊看到绛嫮对他灿烂微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脑袋艰难的转了个圈,他想起来了……哦,原来是那个疯女人。 但,今天的她和那天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今天的绛嫮一身黑色小洋裙,波浪一般的卷发披在肩头,清妆艳唇,模样俏丽。 如果说那天的她是个疯婆娘,怨妇的话,今天的绛嫮就是青春靓丽的少女,只是,这个少女有些壕…… 严殊走过去时,特意在她的车子上留意了一下,估算一下,这车子,百万块估计是拿不下来的。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今天来又是要干什么? 走到绛嫮身边,严殊停下脚步。她身上散发的阳光气息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绛嫮笑道:“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店里了呢!” 严殊问她:“你……来找我?” “对呀!” “找我干嘛?”严殊有些忐忑。 绛嫮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呀?我来找你是还你东西来的!” “还东西?”严殊皱起眉头,不解。 然后就见绛嫮从车里摸出了个小袋子,展开来,里面是一条苏格兰条纹印花的手帕。 “这个,是你上次给我抹眼泪鼻涕的,我用过,但是洗干净了,今天来还的!” 严殊又是一懵,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那天的情形后,他笑道:“为一条手帕你还亲自过来。” “那当然了!”绛嫮肯定道,“我是个很念情分的人。” 严殊说:“可是,这条手帕其实不是我的。” 绛嫮傻眼:“啥?不是你的?” “对啊,当时不知道谁塞给我的。” 严殊可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那天绛嫮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旁边人又是递纸巾又是递手帕,他随手一接,给了绛嫮,没想到……她竟以为是他自己带的。 绛嫮听他这样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拐回来去看那条手帕,心里在翻滚呀。 特么这手帕是谁的?有没有传染病的?! 绛嫮拿着袋子不知如何处理,这时严殊倒把那手帕接过来了,说:“应该是我店里人的吧?我拿回去问问看是谁的,也顺便替你跟他们说声谢谢。” 绛嫮干笑一声:“呵呵谢谢你了……” “不用。” 隔了会儿,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严殊道:“你还有事?” 绛嫮想了想说:“你这人,我是专门来找你像你道谢的,可是只在外面站着很不合适吧?” 严殊顿了顿,莞尔道:“啊,是我考虑不周了,走吧,上楼坐坐。你吃饭了么?” 绛嫮开心地跟着他:“吃了,不过你这里有下午茶的吧?” 严殊惊讶:“你对我这边的营业方式倒是挺熟悉的?” 绛嫮得意道:“我上次来的时候看了!” 严殊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下午时间人并不多,前厅寥寥数人,严殊带绛嫮到上次带倪蔷来的那个阳台。 和倪蔷一样,绛嫮一走进来就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 严殊叫人准备茶和点心,请绛嫮坐下来,问她:“这里风景好么?” 绛嫮道:“好呀,没想到这边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听者总有不同心境。 彼时倪蔷这样评价时,严殊浅笑而过,外带骄傲。如今绛嫮说时,他不由得心底有些苍凉感,不知为何。 茶水送过来,严殊说:“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阳台,我才想要选在这里开店的。” 绛嫮拿起杯子喝茶,闻言抬眉道:“所以你前厅也打通了窗户,做了落地窗,就是为了让人欣赏景色?” 严殊点头。 绛嫮突然说:“你经常一个人吧?” 严殊不解,“嗯?你……怎么知道?” 绛嫮笑道:“我猜你一定是很习惯一个人生活,所以你其实并不能了解到,其实你这家店开在这里,占用了这样一个地方是很可惜的。” 严殊愣了一下,微微蹙眉。 绛嫮见到,急忙解释说:“你要听听我说原因么?” 严殊身子向后靠了靠,摊手道:“倒是很想听听。” 绛嫮微微一笑,清清嗓子说:“我觉得呢,其实你这家店不该在CBD边缘开,你应该在商业中心开,你看你们店的主题烧烤其实是很有特色的,而且味道也不错,我上次来试过了,嘿嘿。不过呢,你们这是总店吧?我看展牌上,你的其他分店也都是在郊区或者老城区,都不是繁华中心,这样怎么打响牌子?虽然生意还算不错,但绝对不如把店开在商业中心赚钱!” 严殊笑:“大小姐,如今商业中心的房价就是天价,很多内城的餐饮店都是勉强维持,我的店本小利薄,不敢拼。” 绛嫮竖起手指头摇了摇说:“你有特色呀!你们店还做下午茶,装修的环境也不错,这很适合商业中心的白领和购物人群来选择的。而且,房价高这一点,你是可以在别的地方进行填补的,比如说增加菜单价格。” 严殊说:“增加菜单价格,客流量就少了。” 绛嫮道:“客流量少了,你的服务成本就可以降低了呀!” 严殊又是一愣。 绛嫮看他明白,嘴角弯起来,“关键就是那个度!我说的对么?” 严殊默了会儿,说:“不完全对。” 绛嫮撇嘴,“你别欺负我年纪小,读书少。” 严殊问她:“你这些生意经是跟谁学的?” 绛嫮说:“我哥还有他的朋友,他们有时候聊天,我听到的。” “那你只是听到这些东西,但没有实践经验,千万别出来随便给人意见。” 绛嫮不服,“那我再说一点,这一点肯定对!” 严殊觉得她有趣,于是耐心道:“那你说。” 绛嫮便道:“我刚刚说你一定是习惯了一个人,我说的没错吧?像你这种人呢,你开店从自己角度出发,完全没有考虑客人感受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给你的店适合开在这里?” 严殊皱眉说:“这里环境好,客人可以一边吃烤肉一边看风景。” “哈哈!”绛嫮笑了一声,“有钱人才看城市风光,他们喜欢高瞻远睹,没钱的人呢,喜欢野外风光,接地气嘛!平民烧烤,人家要是想看风光,早去露天烧烤了,那更有情调!而来这些来店里的人都是结伴而行,他们在乎的是和他们一起共用餐饭的对象,而不是周边的环境。你喜欢一个人边吃东西边看风景,可你有见多少个客人是和你一样,一个人来烤肉店,要一盘肉,一边烤一边看景抒情的?” 严殊看着她,久久未语。 这一刻他忍不住想,这个女孩儿,她真的是上次来他店里撒泼打滚的那个人? 他曾一度觉得她的情绪变化迅速是因为她脑子或心理确实有点毛病,然而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他面前的这人,思路清晰,想法独到。虽看法和建议不完全对,却着实伶俐聪明,令人惊讶。 他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洞察能力这么好。” 绛嫮很有成就道:“这都是跟在我哥身边学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总听你说你哥,你哥是谁?我倒想有机会和你哥切磋一下生意经,让他也指点指点我。” 严殊这话一说,绛嫮心里一咯噔。 心道:我哥是你情敌呀……我真希望你们还是别见面得好! 绛嫮心中确实有愧。 他哥常做缺德事,但不代表她也是那样玩弄过别人之后会心安理得的人。 她觉得严殊人不错,平白弄跑了人家的女朋友,真的好惭愧。 于是她今天来,一来是为了向他道谢(道歉),二来,也是想弥补他的…… 她看了眼严殊的脸色,说:“你来的时候我看你心情有些惆怅,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严殊倒是没说,只是摇摇头。 她大胆猜测:“失恋了?” 严殊揉了揉眉头,“倒也不算。” 绛嫮道:“瞧你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什么叫失恋了又不算失恋?我也失恋了呢!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男朋友也叫严殊的……” 严殊低头一笑。 绛嫮趁他没注意,吐吐舌头说:“没关系!你想要女朋友我这里大把是呀!而且都是富家千金,貌美如花。我给你介绍!就当是……就当是你那天安慰我,没让我走上绝路的报答!” 严殊摆手笑:“算了算了,富家千金就算了。” 接着,他突然说:“对了,跟你聊这么一会儿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绛嫮说:“我姓绛!叫绛嫮!女雨亏……” 她在桌子上沾水,一笔一画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 严殊看过,“绛……这姓不常见,嫮这个字,倒也很生僻。” 绛嫮解释道:“嫮,就是美女的意思!绛嫮,说的就是我们绛家的大美女就是我!” 严殊大笑:“夸自己可真是一点带都不脸红的!” 两人整个下午坐在阳台上谈笑风生,绛嫮走时,已接近晚饭,她说要回家陪母亲吃饭,严殊将她送走。 回来后客人陆陆续续来,他坐在前台,目光划过或成群或结伴的食客们。他们纷纷落座,欢声笑语中,关注的却都是身边的伙伴。 窗外的风景呢? 原来只是真是留给落单的人看的。 - 千岛酒店新项目正在开展中,白维奇终究还是坚持自我,只是同时也对白硕留下来的项目做出了承诺,期望开展的时间定在明年的五月份。董事们这才气焰平息。 于倪蔷来说,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效果。 项目确定后,许望再到堰州,与白维奇洽谈,俩人意见稍有不和,合同暂时中止,接着,绛仍然再次进入商谈过程中。 而他的作用就是调和关系来的。 倪蔷和他碰面时,总有尴尬。 这人口口声声叫着“倪经理”,等没人的时候就去勾她的手,倪蔷表面淡定,心里波澜起伏。 这天绛仍然和许望去吃饭,走前跟她打声招呼,倪蔷在去会议室的路上看短信,一边看一边唇角弯起,突然间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她退一步看,竟是白维奇。 白维奇沉眸道:“倪经理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她怔了怔,把手机藏在身后说:“没什么,白总,会议要开始了吧?” 白维奇看了她一眼,转身往会议室走。 开过会后,已经是接近下班时间。 倪蔷出门时,白维奇突然说:“倪经理,不知道今晚有没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吃个晚饭,关于和宜创家居合作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倪蔷默了片刻,答道:“好的。” 上司和下属吃饭谈事,这样公开邀约,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更何况,倪蔷觉得,这是白维奇在对她做出退让。毕竟他们之前曾经有过不愉快,也许吃过这顿饭,关系会缓和些。 于工作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于是下班后,白维奇的秘书打电话给倪蔷,说白总在停车场等她。 倪蔷去到停车场,看到白维奇。 他也看到了她,转身上车,留下一句话:“南阳路的西餐厅,跟着我去就行。” 倪蔷开车,一路尾随他,跟得分外辛苦。 她想,白维奇到底是白维奇,这要是换作绛仍然,约人吃饭,肯定是会把人载过去,而不是像这样距离感十足。 终于在二十分钟后到了这家西餐厅。 白维奇已经提前订好位置,甚至连菜都点好,他们坐下来,倪蔷铺好襟布,服务生为她倒上纯净水。 “这间餐厅来过么?” 倪蔷环顾了一周,餐厅环境雅致,音乐声淡淡清扬,桌布和器皿都很讲究。 她道:“没有,第一次。” 白维奇说:“我在纽约吃过这家店的菜,没想到国内也有,这家店的老板是中国人。” 倪蔷道:“中国人在中国开西餐厅倒是不稀奇,在国外开西餐厅,倒是挺稀罕。” 白维奇点头说:“是呀,不过做的东西很好吃,很合中国人的口味。” 菜一会儿上来,两份牛排,几个小菜,西点和红酒。 白维奇给她倒酒:“来点吧?” 倪蔷忙挡住:“不用,不需要了。我最近最酒精过敏……” 是的,上次喝怕了。 白维奇微微一笑,并不强求,手腕收回,将鲜红的酒液倒入自己的杯子里。 “不喝酒,就先试试菜怎么样吧。” 倪蔷开始试菜。 别说,味道真的不错。鲜汤味道清淡,牛排是最好的里脊肉,肉汁鲜美,酱汁浓郁,小菜也做的很精美。 白维奇问她:“怎么样?” 倪蔷笑答:“不错,很好吃。” 白维奇道:“好吃就行,下次还可以来试试其他菜。” 倪蔷低头又咬了一口牛排,咽下后,忍不住道:“听说白总在国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早就吃腻了西餐,今天会带我来吃中餐的。” 白维奇怔了一下,捻起酒杯,摇着酒液说道:“差不多是这样,以前在纽约读书,纽约的中国餐馆也有很多,偶然看到就一定会走进入,点最有中国特色的菜吃,可是有很多菜都觉得不对口味,可能是身在异乡不能真切的感受到最纯正的家乡味道。久而久之,就逼迫自己去适应国外的生活,西餐,吃多少都是一样。” 倪蔷道:“心情不一样吧。”他点头说:“我是没夸张,你也可以试试,要真是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会知道,这种感觉一点不假。” 倪蔷暗暗感受他的心情,略有心疼。 背井离乡的人,怎么可能不思念家乡,又怎么可能不思念父母? 倪蔷道:“有机会我还真想体会一下这种感觉,我没怎么出过远门,以前公司安排去亚洲有名的酒店考察学习,但去了也呆不了多久,上大学在堰州,工作了还是在堰州,以后结婚生孩子估计也在堰州,人生的所有都在堰州了……”“有机会能出去走走还是好的。”“嗯我也很想。” 倪蔷低头,从小菜盘中捡出一片苏子叶,把鱼子酱抹在上面,然后递给白维奇,说:“你尝尝。”白维奇微微讶然:“这种吃法……还挺新鲜的。”随即,他咬上一口,嚼了嚼。 倪蔷问:“好吃吧?”他点头:“想不到你还是个料理高手。”倪蔷谦虚道:“我哪是,厨房跟我是敌人,我一进去就出事。是我妈经常这样给我吃,她以前是厨师,经常尝试各种新鲜搭配,从小到大,我也是耳濡目染多了。” 白维奇抬头看了一眼她,再低头时,突然说道:“许望和绛仍然……对你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倪蔷动作停下来,不懂他话中含义。 接着他又说:“还有我父亲,他们好像都比较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有些姿色,但不同于小女生那样,你知分寸,懂进退,但不无趣。怎么说?用堰州话说,是会来事吧?倪经理,你是不是做什么事都很有目的性?” 倪蔷蹙眉,一瞬间刚刚与他交谈的自在又被抹掉。 “白总这是什么意思?” 白维奇轻轻一笑:“没事,我只是想问问倪经理对许望的要求有什么看法。” 倪蔷神情变得肃严,道:“那我要先问问,白总是不是诚心要跟宜创长期合作了?” 白维奇道:“当然是了。” “好,既然是,那白总就无条件满足许总吧。”倪蔷说,“许望那样的人,要先给他点甜头吃,他才会肯把自己有东西都给你。” 白维奇道:“有道理。” 倪蔷把刀叉放下,胃口已无。 白维奇倒是悠悠哉地又喝了一杯红酒。 饭后,倪蔷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后找不到白维奇了。 难道已经走了? 本以为吃顿饭可以和他缓和一下关系,没曾想他说话还是那样阴阳怪调。 倪蔷心情不爽,自己出门。 在楼下看到了白维奇的身影,他正在路边抽烟,黑夜里,白雾凄凄。 倪蔷走出来,白维奇回头看了她一眼。 倪蔷道:“我以为白总您先走了。” 他扔下烟头,在地上踩灭了,说:“等你,我喝了酒,载我一程。” 语气分外理所当然。 倪蔷故意道:“好,白总的命令我敢不从?” 刚说完就听到白维奇的笑声,他跟着她身后说:“有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们每次面对面说话,都不能好好进行下去?” 倪蔷道:“白总相信人各有磁场这么一说吧?也许我们俩的磁场正好不合。” “是么?”他挑眉。 倪蔷道:“白总从前不就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势力又见钱眼开的女人,而您,正义凌然,大方宽厚。” 白维奇笑说:“别以为我喝了几杯酒就听不出来你话中带刺。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嗯,看到很多人对女主的评价褒贬不一,其实设定就是这样,以后不会更改。男主也是如此:D谢谢支持啦! 正文、第四十五章 施暴 倪蔷车开过来,白维奇弯下高大的身材坐进副驾驶座上,继而道:“最近好像没有给倪经理涨工资,倪经理挺舍得花继续,车倒是换得不错。” 倪蔷面无表情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工资很久没涨了,所以给我涨工资吧。” 白维奇轻笑道:“干什么?你还想换车?换法拉利呀?” 倪蔷笑,将车开进快车道,扭头看了眼白维奇。 新道,这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阴晴不定的。 送白维奇到家,倪蔷才回自己家,已是晚上九点多。 进门前她先给绛仍然打了个电话,听那边还是噪杂。 绛仍然对她说:“过来一起喝一杯吧,就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 倪蔷道:“不了,我还是先回家吧……” 绛仍然在那边没正形地跟她开玩笑,让倪蔷受不了,最后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回到家,杜若正在等她。 “有什么事么?”倪蔷问。 倪青云晚上有课还在回来的路上,家里就杜若一人,她说:“刚刚利媛打电话来,说她今天晚上加班回不了家,宝顺一个人在家里呢,你大姨他们这会儿也没空,所以我正想是我直接过去接宝顺呢,还是打电话给你让你去接,结果你就回来了,正好,要不你再出去一趟,把宝顺接咱家吧?” 倪蔷听此,皱眉,犯懒了。 “叫我爸去呗,他正好下课要回家来了吧?” 杜若道:“你爸没带钥匙,敲门怕宝顺一个人在家不给他开门,你也知道那孩子,挺怕生的,怕吓着他。还是你去吧,他对你好像不怎么害怕。” 倪蔷想起了那条印上两只小手的裙子,苦笑。 下楼后她又打电话问绛仍然喝到什么时候,她过去接宝顺,顺便把他也接上。 绛仍然说了酒吧的名字,离卢利媛那确实不远。 几分钟后倪蔷开车到卢利媛家,绛仍然说他在酒吧外等她。 这处老旧的居民区楼道里灯光暗沉,楼梯口,墙壁上,到处都是张贴的小广告。环境不怎么好。 倪蔷爬上三楼,想了想,还是先敲了下门,里面果然没有反应。她用钥匙拧开防盗门,再去开里面的木门,走进门,客厅灯未开,连窗帘也未开,一片漆黑。 倪蔷一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索着开了灯。 房间里收拾得倒是干净,只是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饭菜的香味,但桌子上空空如也,擦得干净。 利媛回来了,吃过饭才走的?倪蔷一边想,一边去找宝顺,叫着,“宝顺,我是姨姨,你在哪儿呢?” 客厅里没有,阳台上也没有,倪蔷去到卧室,也没看到宝顺的身影。 这孩子……不会跑出去玩了吧? 她走过厨房,打开卫生间,发现卫生间的灯是开着的,浴室的毛玻璃后面有一团黑影。 倪蔷蹙眉,走过去,果然见一个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浴缸旁边。 宝顺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惊恐的往后缩了缩。 倪蔷徐徐靠近:“宝顺,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呀?会着凉的。” 她蹲□来,摸了摸孩子的手臂,嫩肉凉凉的。 宝顺本有些抗拒,抬头看到是她,脸上表情稍稍缓和,只是仍不说话。 倪蔷有些犯难。 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孩子,她觉得这样小的人儿,需要用心对待,但是很遗憾,她并没有什么和孩子相处的经验。 更何况,是这样内向的孩子…… 捉襟见肘一番,倪蔷抱起宝顺的胳膊说:“来吧,你妈妈说今晚不回来了,我带你去二姥姥家好么?” 宝顺跟她站起来。 大概是坐在地上太久了,他有些站不稳。 倪蔷抱住他,才发现,这孩子很瘦。 胳膊上的肉已经很少,腰身更是瘦得能摸到骨头。七岁大的孩子了,她竟然只是废了一点功夫就将他抱了起来。 把他放到客厅的沙发,倪蔷去屋里翻出了一件孩子的外套给他穿上,说:“走吧宝顺,我们去二姥姥家。” 他却没动,指着餐桌说:“妈妈……” 倪蔷道:“妈妈去加班了,今晚会很晚回来,你跟我去二姥姥家,我们一起等她回来好么?” 宝顺又叫了一句“妈妈”,声音甚至还带了一点哭腔。 倪蔷觉察到他有不对,可是往那边看,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她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最后不敢多留,急忙拉着宝顺出门。 走在黑漆漆的小区内,倪蔷心跳越来越快。手忙脚乱地给绛仍然打电话。 绛仍然问她:“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过来找我吧,我有点害怕。” 绛仍然那边安静了些,他道:“在附近?” “对,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正在往门口的停车场走。” “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倪蔷继续往前走,可宝顺是孩子,步伐很小,加上一直哭,倪蔷哄着他,好一会儿才要到门口。 值班室里的灯灭了,保安不知去哪偷懒了,屋里黑漆漆的,四处也是无人。 倪蔷按下车子的开锁,和宝顺过去。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一把拽住了倪蔷的头发!接着便是一巴掌落下来! 倪蔷因为被拖拽的过程中,身子往后倒,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太阳穴。头脑一蒙,她连叫都没来的及叫出来,身边响起宝顺的哭声和男人的咒骂声。 “操!老子可算逮到你了!你他妈再给我跑个试试!” 倪蔷的头发纠缠在男人手中,头皮发痛,更要命的是事发突然,她竟一时忘了怎么反击和保护自己。 头发散在脸前,她没看到男人的脸,只见宝顺冲过去抱住男人的腰,小小的拳头挥打上去。 “宝顺——”倪蔷大叫一声。 男人骂道:“妈的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竟然敢打老子!” 男人挥拳将宝顺小小的身体推倒在地。 倪蔷腾然怒火燃起。 他打孩子! 她拽住男人的衣服弓腰站起来,在短促的时间内,让自己重拾理智。 倪蔷不能肯定这男人究竟有何所图,但她可以肯定,他没有带武器,倪蔷回想了一下在酒店培训时学过的女子防身术,于是手腕翻过来,拽住男人的胳膊,抬腿踢向男人下档! 因重心不稳,她这一力道有些偏,但还是让男人吃痛。 只见那人骂骂咧咧地松开倪蔷护住自己裆部,倪蔷捉到空隙,从他手中逃脱,飞快抱住宝顺往旁边跑—— 然而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又出现一个高大身影! 倪蔷尖叫一声。 她没注意到过程发生了些什么,只看到刚刚出来行凶的男人还没站稳,脸上便是重重挨上一拳,摔倒在地。 倪蔷抬头,她看到绛仍然坚毅的脸庞,这一刻,眼眶彻底热了。 绛仍然看她一眼,满脸担忧:“你没事吧?” 倪蔷摇头,怀中抱着哭泣的宝顺。 绛仍然眸色深沉,冲上去对那男人又是一脚狠踹。 男人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求饶:“别!别打了!我们认识的!” 绛仍然摸一把脸,蹲下来揪起他的领口,抬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冷到冰点,“认识?你跟谁认识?” “我认识她——”男人喘着气去看倪蔷,突然一怔。 倪蔷看清了这个已经鼻青脸肿的男人后,也是一怔。 她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这人的名字,但她知道,他是宝顺的生父,卢利媛的前夫。 倪蔷曾在卢利媛简陋的婚礼上见过他一面。 - 医护室内,医生替宝顺处理了膝盖上的擦伤,倪蔷头疼,靠在绛仍然身上休息。 绛仍然看她右边脸颊红红,眼底越加冰冷。 “我要是和你一起去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倪蔷抬头看他:“你是在世诸葛亮么?怎么能料到我什么时候能发生危险?” 他叹口气说:“我就是因为不是诸葛亮,但恨不得自己能料事如神,先护你周全。你放心吧,那人我不会轻饶。” 倪蔷道:“有你这话就够了……” 掰开他的手掌,看他的手背,倪蔷问他:“手背不会疼么?” 他笑着拿开手,说:“再来十个也打得了,咱们拼力气,也拼技巧。” 更何况,真正疼得可不是手,是心,心疼。 卢利媛在接到电话时匆匆敢来,满脸泪水,抱住宝顺上下查看伤势。 “宝顺!你有没有事?你怎样了?” 倪蔷冷冰冰道:“他没事,小擦伤。不过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卢利媛紧张地看向倪蔷,咬着唇,脸上尽是歉意和悔恨。 “彭伟呢……”她低声问。 倪蔷看了眼绛仍然,说道:“殴打女人和孩子,已构成故意伤害罪,被警察带走了。” 卢利媛哭道:“对不起倪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伤害你们……我……” “别说了!说这些有用么?卢利媛,你看看你自己的孩子!你没在家,他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你去哪了?啊?” “我……我……”卢利媛呼吸变得急促,语不成调。 倪蔷走过去,眼尖地看到她刘海遮住的眉骨有一块淤青,伤势很新。 她猛地拽住卢利媛的手,拨开她的刘海。 卢利媛受惊了一样急忙挥开她。 倪蔷怒道:“他也打你了?你打你了对不对!?” 卢利媛说不出话,渐渐的,凝噎起来。 绛仍然走过来拦住倪蔷的肩,可是这个时候,即便在他面前,倪蔷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愤怒了。 “这个人渣!你们离婚了,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凭什么打你?卢利媛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到堰州的!” 卢利媛哽咽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他来找我要钱,他说他没钱花了,他要我给他钱……” “他跟你要钱?他以为他是谁呀!” 卢利媛被她震得更加无言以对了。 绛仍然见此,护住倪蔷,扶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先别说这么多了,让孩子先睡觉吧……” 倪蔷大口大口的喘气,在他怀里,愤怒的眼泪簌簌掉下来。 - 深夜里,倪蔷给杜若打电话,扯谎说宝顺不肯离开,她在卢利媛家陪宝顺。 杜若不疑有他,只叮嘱她好好哄孩子。 回来的路上宝顺在卢利媛怀里哭着哭着睡着了,到家后,绛仍然把宝顺抱进屋内,倪蔷留下卢利媛在客厅,两人无声相对,气氛凝重。 倪蔷彻底平复情绪后,说:“说吧,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卢利媛抹干净了眼泪。 倪蔷注意到,她这个表妹其实长的不差。 只是从前,生活的艰苦和家庭的凄苦让她无暇自顾,她刚来时,穿着最老式而廉价的衣服,素面朝天,头发干枯。如今工作了,稍稍注意了些形象,她烫卷了头发,换了几件时髦的衣服,脸色也好很多。整个人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样的她,让倪蔷想起了少时,卢利媛青葱的模样。 卢利媛也渐渐平静,夜里四下安静,是最能让人冷静的时刻。 她缓缓吐了口气说:“结婚后……没多久,他就对我动过拳头……” 倪蔷蹙眉:“结婚后?你们刚结婚的时候,你还怀着宝顺吧?那时候他就打你了?” 卢利媛苦笑一下,说道:“是啊,现在想想,我和宝顺是不是很命大?”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曾经还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告诉自己生活就是这一样,有顺心和不顺心,只要我肯忍耐,就能熬出好日子…可是现在,我再骗不了我自己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发现大家都是夜猫子,这让我又想调整更新时间了……不如这样吧,以后每天凌晨十二点半左右更新,夜猫子睡前可以看,不敢熬夜的就早起来看(不提倡熬夜),今天一鼓作气写了四千字,感觉自己萌哒哒~晚安~ 正文、第四十六章 孩子 卢利媛和彭伟结婚,倪蔷记得那时家里没有一个人是同意的。 杜兰虽不说将女儿养得有多金贵,但任凭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女儿嫁给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小子。 要说彭伟究竟有哪里好,长相却是不错的。其他的,在倪蔷看来,一无是处。 倪蔷和卢利媛关系不算亲密,但说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表姊妹,卢利媛准备结婚的时候,倪蔷正与凌霄处在暧昧期。 她忍不住问卢利媛:“结婚,开心么?” 她记得卢利媛笑着对她说:“嫁给喜欢的人就会很开心!” 倪蔷想了想,又问她:“那你喜欢他什么?” 卢利媛说:“一定要有理由?” 倪蔷顿了顿:“不一定……吧。” 卢利媛还是笑道:“硬要说的话……嗯,我喜欢他哄我,和他说话,我觉得很有趣,好像,我和他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女人结婚,选到对的人,是一辈子的幸运,选到错的人,是一辈子的灾难。 卢利媛肯定没想过,生活是日积月累的矛盾,是柴米油盐的交杂,她所骄傲的爱情,败给了生活。 一辈子有多久,十年?五十年?怎么可能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当一个人对你厌倦,你曾经的所有优点都会成为他想抛弃你的理由。 婚后的卢利媛很快就从爱情的美梦中醒来。 从她怀孕五个月时,因为晚上没有顺从彭伟的*而被他打了一巴掌之后,噩梦就开始了…… 婚前,男人爱女人美丽的容颜,温软的身体和她们的可爱。婚后,女人的娇颜被油盐熏盖,温软的身体因为怀孕变得臃肿,所谓的可爱在男人面前成了无理取闹或不知所云。 爱意被现实打败,不复存在。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卢利媛徐徐说,“我越来越胖,他就越来越觉得我在家里很碍事,于是,他常常不回家……” “他在外面有女人么?” 卢利媛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做妻子的义务……所以他对我越来越不好。” 倪蔷无语:“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傻还是单纯!” 卢利媛唯诺道:“我大概是傻吧……他不开心,我就尽量躲着他,他高兴时,我就想办法让他更高兴些……我生活的全部都是他,我能怎么办?幸好,幸好……我生了宝顺之后,他立刻对我态度改观了。他说我为他们家生了个儿子,而且那时,因为我做月子,我妈怕我吃不好,偷偷塞给了我一些钱,那时候他说要做生意,我就把钱拿出来,说是我妈资助的,然后我又跟我哥借了点。” “他大概是觉得我对他还是有些用的,于是立刻又对我很好,宠着我,说他挣了钱成了有钱人,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我没想到,那样的日子那么短暂,很快,他生意失败了,钱都败光了,为了维持生计,他不断让我问娘家要钱——我怎么开得了口?我妈哪有什么钱?我哥也有孩子有家要养,借一次两次还行,怎么可能借给我们一辈子?我不肯,他就又开始打我……” 倪蔷攥紧了拳头,“你怎么忍得下去的?!像他这样打老婆的人,就该下地狱!” 卢利媛握住她的拳头。 倪蔷低头看到她的衣袖里面,手腕上有一道青紫痕迹。 卢利媛摇头说:“倪蔷,表姐……你没结婚,你根本不能懂那种感受。因为我爱他,我可以理解他的痛苦,我也能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理解?难道理解就能成为他伤害你的理由?!你的爱是纵容!你别忘了你是你父母养大的,你不珍惜自己,对得起你父母么!” 卢利媛眼眶中的眼泪无声落下来,她道:“你说得对……可那时候我生命里的所有都是他呀!结婚之后,我的生活就以他为中心,我曾经那么幸福,那么开心……我不敢告诉我爸妈他打我了,更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后来有了宝顺,我就更不敢说离婚了,我不想宝顺没有爸爸……” 为了护全一个家,为了孩子,这就是女人在婚姻中的所有支持么? 倪蔷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她以前一直再给自己铺一条通往婚姻的路,不管如何迷惘或怀疑过,她都坚信着,等待她的一定是好的。 如今看到卢利媛,她开始害怕。 这一步,实在,太难迈出了。 卢利媛在经过八年的痛苦后,让自己解脱。可她知道,她永远逃脱不了彭伟带给她的阴影。 那是一种对自己的失望,对婚姻的恐惧,对生活的茫然…… 在这件婚事中,受伤最多的,就是她和孩子。 倪蔷觉得喉头梗得难受,她偏头过去,冷冷说:“但现在你和他已经离婚了,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过去的事情我不管,但我要让他为他今天做的事负责任!” 卢利媛猛地抬头阻拦她:“不要啊倪蔷,如果事情闹大了,我爸妈就会知道的,我不想他们知道……” 倪蔷再是忍无可忍,她站起来,压低了声音说:“卢利媛,我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你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以为一直躲着这事就算完了?你没看到么?他今天找到你住的地方,明天就可能找到你父母的住所,今天他可以打我和宝顺,明天他就敢拿着刀子冲到你父母面前,伤害你的亲人!你到底是真的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只想护全自己的面子?” 卢利媛瞪圆的眼睛,泪水湍湍。 倪蔷大口大口地喘气。 幽然,绛仍然从房间里出来,说:“就算你不想追究,这件事我也不可能罢休。” 他捻出一支烟,问卢利媛,“介意我在这里抽烟么?” 卢利媛有些局促,慌乱说:“不……不介意……” 他掏出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说:“如果你只是不想让家里的丑事曝光,这个我可以帮你,办他不用兴师动众。关键,就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跟他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眸子如一对犀利的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卢利媛。 卢利媛哆嗦了一下,低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绛仍然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倪蔷身边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倪蔷看了看他,再看看卢利媛,终是叹口气,和他一起出门。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出门后,绛仍然问他。 倪蔷犯愁,“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 他拿手机照着楼梯,走在前面,说:“显然的,你表妹对她那个前夫还是心软的。” 倪蔷道:“我真是不能理解她。八年,她竟然能忍受那样一个男人八年!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而且,她到现在都还对他有所留恋!” 绛仍然轻笑说:“不一定是留恋,你表妹有句话说得对,你没结婚,不会懂那种感受。她在乎地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她的孩子,那人毕竟是她孩子的生父,她不是那种能狠心逼自己孩子父亲走上绝路的人。” 倪蔷不屑,“说的好像你结过婚似的。” 绛仍然静静往前走,他的脸隐在暗处,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要到单元门口的时候,倪蔷说:“我是觉得,他们已经离婚了,利媛带着孩子生活,跟那男人再无瓜葛,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绛仍然走出来,路灯照在他脸上,倪蔷看到他脸上是清清浅浅的笑。 他轻轻说:“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真的不是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的。走,开车载我回去。” 坐在车上,绛仍然从兜里拿出一只扭蛋,拧着玩。 倪蔷觉得这东西和他呆在一起显得特别有违和感。 “你在哪弄的这个东西?” 绛仍然笑说:“那个叫宝顺的孩子,他房间里很多这东西。” 倪蔷道:“你偷孩子东西呀?” 他乜眼道:“他送我的。” 倪蔷将车子开出去,叹息道:“你竟然能跟他交流……你看出来了吧,那孩子性格有点问题。” 绛仍然点头,“嗯,自闭症,很多单亲孩子都可能得,他需要人多陪。” “对呀,可是他父亲是那样的人……利媛要上班,把他送到我大姨家,他会跟我表哥的孩子打架,我大姨也是累,觉得宝顺都七岁,就把他送到午托班,但是午托班周末不上课,周末利媛上班,他就一个人在家。想想也是可怜。” “你呢?你没跟他相处过?” 倪蔷抿嘴道:“我没有,我很少跟孩子接触,不太习惯和孩子打交道,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孩子。” “你不喜欢孩子?” “倒也不是,”倪蔷说,“我觉得孩子很脆弱,与其说不喜欢和他们接触,倒不如说是不敢。你喜欢孩子?” 倪蔷看着他。 绛仍然专注着手里的扭蛋,随意道:“算喜欢吧,孩子……挺有意思的。” 倪蔷心里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她看着前方,开车中,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边是卢利媛给她的绝望,一边又是他带给她的期待,将她拉扯着,反反复复,不知如何是好。 夜里的空气湿漉漉,秋天渐渐成了季节的主宰,给堰州带来一抹萧凉。 他们回去后,已是很晚,倪家屋里灯光全无。 倪蔷拿出钥匙,准备开自家门,被绛仍然捞进怀里。 “这么晚了还回去干嘛?” 倪蔷故意道:“我不回去我去哪儿?” 他道:“我的屋子可就在对面,你还想去哪儿?” 绛仍然打开门,把她带进去。 房门“砰”得关上,他将倪蔷抵在门上,手指轻触她的脸。 倪蔷倒抽一口气,他急忙收回手,“还疼?” 倪蔷笑道:“骗你的。” 绛仍然捏住她的下巴,惩罚似的用了些力气。 倪蔷从前面抱住他的腰,手摸到他的裤兜里,拿出了被揉皱的软盒烟。 “我抽一支。” “你会抽?”他挑眉。 倪蔷摇头,“不会,我们家没人抽烟。我就是想试试。” 他垂首低低一笑,把烟从盒子里抽出来,叼在嘴里。 倪蔷仰着头看他。 “你知道么?我以前很反感男人抽烟的,后来工作,不可避免要吸入二手烟,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但是我觉得,你抽烟的样子,特别好看。” 绛仍然眯起眼睛,笑出声来。 “好看?” “嗯,下巴特别帅气。” 绛仍然摸摸自己的下巴,抬手把烟点上,“要抽么?” 倪蔷说:“嗯,给我。” 她伸手过去。 绛仍然却把她的手握住,另一手夹烟,深吸了一口烟后,弯腰,头低下来,嘴巴准确地贴上倪蔷的唇。 倪蔷正好微张着嘴,他轻轻吐出,烟雾便进了倪蔷的嘴巴里。 两唇相接,白雾徐徐漫出…… 只是下一刻,倪蔷被烟堵了喉咙,剧烈的咳起来。 绛仍然便笑着松开她,看她缓过来了,才又凑上去亲了亲她。 “烟不是好东西。”他低声说。 倪蔷嗔道:“不是好东西,你还抽?” 他说:“男人不抽烟不行。” “为什么?我爸就不抽。” “这不一样。” 倪蔷翘起嘴唇说:“有什么不一样?” 他道:“你爸爸抽烟,没人说他帅的。” 倪蔷扑哧一笑,手在他胸前挥打一下,“歪理!” 绛仍然捉住她,再次欺身而下,紧紧地吻住她。 唇舌相抵,缠绕,他进,她退无可退,不一会儿,两人气息紊乱,身体渐热,绛仍然的手掌从她衣摆下面钻进去,拨开障碍,倪蔷抵开他。 “先洗澡吧……” 他沙哑着声音说:“先做,再洗。”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其实很压抑的,并没有在宣扬婚姻的消极性哦,其实在我看来,婚姻并不是一个女人的一切,一次婚姻的失败也并不代表一生的失败,悲剧的发生是要具体人物性格和环境具体分析的,在爱情里,还是要勇敢一些,才能收获美好~比如××~(不要逼我剧透!) 还有,对哒,我知道我写文很啰嗦,各种分线故事很多的,cp也不止一对,但每一个都有关联,希望大家能有耐心看下去,意见我也都在吸收~么么。 正文、第四十七章 幻想 彭伟进到警察局后,再没有出现在卢利媛面前了,倪蔷不知道绛仍然是怎么处理的。她去问过,警察局那里没有关于彭伟的拘留记录。 但后来倪蔷问及绛仍然时,他轻描淡写说:“这种人,吓一吓不就行了。” 吓?倪蔷有些想像不到绛仍然会是个什么吓法。 彭伟那种人,明显是冲钱,最是贪得无厌。 她担心,此刻让他就这么回去了,过一段时间,肯定又是纠缠不清。 绛仍然却是不怎么在意,他正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带倪蔷去哪里吃好吃的。 就好像,彭伟在他面前不过是一根牛毛,吹吹就飞走了。 而后的几天,卢利媛带宝顺到倪蔷家,希望杜若可以帮忙照顾孩子。 她对倪蔷说,怕彭伟再找来,她自己一个人倒不怕对付他,只不想孩子跟着受累。 倪蔷也觉得这是个办法。 毕竟平日里,卢利媛要工作,白天让宝顺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好。 倪蔷想到那日她去卢利媛家时,在洗手间找到宝顺,她不知道,宝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呆在洗手间里…… 对于卢利媛的请求,杜若和倪青云是一口就答应了。 二老年纪大了,半辈子就培养了倪蔷这么一个闺女,原本还想着倪蔷能早日结婚后,生个孩子,他们帮着带,也让家里多点人气。可就是不见女儿出嫁,俩人是极想早点抱个外孙的。 宝顺来,他们是一万个同意。 杜若说:“其实我早想让你把宝顺送过来我们照顾的,但想想他刚跟你来堰州,怕他离开你会不适应,这才一直没开口。这样正好,我跟你小姨父,平时除了工作之外,都是闲得发慌,有个孩子在身边,那是再好不过了!” 卢利媛把宝顺交给杜若,比交给她自己妈还放心。 她心里清楚倪蔷母亲的为人,那是不能和她母亲比的。 倒是倪蔷,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连续几日,她在饭桌上吃饭,宝顺都是吊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也看他。 俩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吃完了饭,杜若带宝顺去洗澡,倪蔷趁机回房间,和绛仍然打电话,向他讨教和孩子相处的办法。 绛仍然说:“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尤其是像他这样有自闭症的孩子,他们的认知会比一般人单纯些。不对就是错,不好就是坏,只有两面。他看着你,没躲你,说明他没在怕你,也不讨厌你,你可以试着和他说说话,问问他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行。” 倪蔷道:“他不说话,从我见到他到现在我就没听到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不对,他也不对我爸妈说话,除了叫他妈妈。” 绛仍然笑道:“他不说话,但是他听得见你说话呀,你要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开口的。” 倪蔷想了想,问他:“那天他送你扭蛋,跟你说话了?” “没有。就只是给我而已。” “那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绛仍然道:“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说话,我问他多大,他也没说。然后我看到他房间里的桌子上有个超人的扭蛋,就笑了,对他说,我也有个这样的东西,不过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然后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跑到自己床底下。我以为他怎么了,结果没一会儿,他就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来好多扭蛋,挑了几个,抱过来给我。我就从中间拿了一个。我说剩下的你留着,等我有新的,就来跟你换。” 倪蔷听完,心都被萌化了。 “宝顺……好善良。” 绛仍然道:“是呀,那孩子继承了你们家里人的基因。” 倪蔷笑:“你夸我呢?” 他说:“听出来就好。” 和他打完电话,倪蔷立刻又和张佳佳打电话。 她对张佳佳说:“佳佳,我觉得我完了,我现在好想结婚。” 张佳佳觉得她神经病了:“你不是一直很想结婚么?怎么结个婚就叫完了?” 倪蔷说:“不是……我是想跟绛仍然结婚。” 她听到张佳佳电话那边“哗啦”一声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隔了一会儿张佳佳说:“不会吧倪蔷!你收服了绛三少?!” 倪蔷道:“不是,我只是突然很想……我觉得,他真的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满足我对爱情,对婚姻,对生活的所有幻想。” “呵呵,他满足全天下女人的幻想。”张佳佳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倪蔷,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倪蔷把那天接宝顺时发生的事和张佳佳说了一遍,然后道:“那天我听了利媛的遭遇,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想婚姻大概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但是马上,我看到绛仍然,这种想法就立刻颠覆!他给我的感觉和希望,甚至比以前我给自己的还要多。” 张佳佳犯难:“倪蔷,那他呢?你有没有问过他?” 倪蔷:“没有,他没有表示我怎么开口问。” 张佳佳道:“对呀倪蔷,他都没表示呢!你现在要冷静,你要认清状况,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在幻想,把自己豁出去,而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真害怕到时候你会承受不住……你不如,先试探一下他?” 倪蔷听了她的话,也觉得自己这会儿有些冲动了。 她迫使自己沉静下来,最后道:“你说的对……我试试。” - 许望在堰州呆了一个星期后,又回了江州,合作计划已初步拟定好,正在制作合同。两边都请了相关部门和律师进行交涉。 绛仍然居功不自傲,好像他就仅仅只是和许望吃了顿饭而已。 但谁都知道,是他稳住了许望的情绪,才让许望耐心接受白维奇小小的让步。 这天下午,白悦到酒店,和池夏坐在一起,身边各是自己的儿子相伴。 白悦说:“我最近和老三一起投资项目,他总坑我,我听老三说了阿硕生前的遗愿,我以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自己亲弟弟的事情也从来不过问,其实想想,很是惭愧。现在酒店做项目升级,钱上面肯定紧,我投别人家不如投自己家,你们说是吧?维奇,用钱你就跟姑妈说,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能客气。” 白维奇道:“好,有姑妈这话我就放心了。” 白悦欣慰,看着他说:“阿硕就你一个儿子,你能回来继承他的事业,我想他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一句话刚说完,气氛霎时变却。 绛仍然坐在那里,晃了晃腿,搂着白悦的肩膀:“白女士,你今天来是散财的,不如散到底吧。我坐庄,摆桌麻将怎么样?” 白悦笑:“你很闲?又想着坑我的钱吧?” 绛仍然说:“打牌嘛,看的是运气,我看白女士你今天气色不错,红光满面,手气肯定不错。” 白悦和池夏都被他逗乐了。 但马上,问题就来了。 白维奇常年在国外,早已远离国粹,他走了,三缺一。 白悦说:“老三你说你坐庄,那就得你找人,今天这话你先说出来的,做不了数的话,回去仔细你的皮!” 绛仍然嬉笑说:“这好办,咱们家什么都不多,就是牌友多,我打电话给大嫂——” “澄绚?算了,叫她来打麻将,我们是要打麻将还是要打架呀?”池夏说。 “那叫二嫂——” 白悦说:“你二嫂今天去学茶道,在城南呢,你叫车去接她?安安也没在家,说什么约了朋友吃午饭,来前我给她打电话她正在电影院。年轻人,自己也有活动,不叫也罢。” 绛仍然凝眉,知道这俩女士正在看他笑话呢,他想了一圈,决定叫最会来事,嘴巴最甜的邓福星,谁知道丫正在出海! 邓福星狗腿道:“叫伍老板!叫伍老板!我知道这货最近正躲他老婆,他肯定特别希望你把这个能脱离他老婆魔爪的机会赏赐给他!” 绛仍然打电话给伍岑,伍岑果然一口答应,分外爽快。 白维奇叫人安排房间,送了茶水点心,又叫了客房管家在旁边。绛仍然陪两个长辈瞎聊了会儿天,伍岑很快就到了。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自动麻将桌呼啦啦地响。 伍岑说:“今天一起床我就觉得浑身舒爽,心情愉快,感觉有好事发生,没想到,下午就有幸和两位阿姨见面了!” 池夏和白悦笑。 绛仍然不给他面子,心道,还浑身舒爽,心情愉快呢?是浑身难受,心肌梗塞吧? 他揭穿道:“想学邓福星的油嘴滑舌,也要往精髓上学。开口就叫阿姨,谁是你阿姨?这儿坐着的俩人就比你大几岁,好意思叫人阿姨。” 伍岑忙说:“三少说的是,受教了!那叫什么,白姐姐,池姐姐?” 白悦啐道:“竟是胡说八道!该叫什么叫什么!我说你们几个呀,老大不小的人了,开玩笑倒是有个底儿呀!” 她教训绛仍然,“整天人鞍前马后叫你少爷长少爷短的,你都不害臊!” 绛仍然乐道:“别人的嘴,我管不着。” 白悦说:“该正经的时候就正经点儿,你也瞧瞧维奇,人家比你还小五岁,性格多沉稳。” 一扯到白维奇,池夏便笑道:“姐你别说他们了,再大的人,那在咱们面前不还是个孩子么?小伍,你那生意怎么样了?” 牌上齐,伍岑冲绛仍然做了个耸肩的姿势,看池夏打东风,他跟上东风,又笑答:“承蒙您挂念了,生意还凑合,养家糊口没问题。” 他旁边,白悦上牌,皱眉,打出去一张发财,说:“你们几个混在一起的呀,你还算好点儿。最差的就是福星,没做生意的天赋,还整天瞎折腾,看他爹那些钱够不够他这辈子折腾的——” 她话还没说完,绛仍然道:“碰。” 把白悦不要的“发财”收入面前。 白悦斜眼看他,骂了句:“臭小子。” 他弯唇一笑,边出张边说:“福星生意做不好,是因为没人在身边帮他教他,我回头找人帮帮他。” 池夏说:“我觉得倒不如早点让他结婚吧,那孩子也是心思野,有个人管着比什么都强。” 伍岑眉毛一挑,心道:他今天来的到底对不对呀? 而此刻,正在海上的邓福星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 白悦接着池夏的话说:“福星那德性,也得有姑娘愿意跟他。” 池夏抿嘴笑着打牌。 白悦点着绛仍然和伍岑,又数落起来:“就这俩,老三我就不说了,说他也没用,玩儿心大到西天去了,我没本事帮他收回来。伍岑你这个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听说你老婆回来了?” 伍岑倒吸一口凉气,恭敬道:“这您都知道……是,她回来了……” 白悦挑眼说:“啥时候办手续离婚呀?” 伍岑苦着脸笑:“就这几天吧……” “就这几天?”白悦说,“你结婚也没做婚前财产公证,这会儿离婚估计不好弄吧?我看你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伍岑连连道:“是是,是有点儿麻烦,不过没事,不就是钱的事嘛。” 白悦一笑,抬手一张牌甩出去,“五万。” “嗯?”绛仍然推牌,“胡了。” 白悦立刻瞪圆了眼睛。 “呵这臭小子,第一把就点你娘的!” 绛仍然说:“白女士你别骂人呀。” 白悦冲他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呼啦”把牌推了。 伍岑忙劝:“白阿姨先别生气,俗话说赢牌不赢头一把,咱们接着打!保证让他输得光着屁股出去好不好?” 白悦“扑哧”一笑,冲洗牌,又开始了下一轮。 可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真的是绛仍然的手气太好,几圈之后,他十牌九赢。 白悦不悦,“你今天还真想着让我散财呀!” 绛仍然收钱收到手软,好像真的就是冲着赢白悦的钱似的,连池夏看着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母子俩,有时就是会这样。 孩子一样,闹一出又一出。 其实绛仍然也只是想逗逗白悦而已。 钱赢得差不多了,他说:“手气好也是没办法的,白女士,要不咱俩换个位儿,你挨着伍岑,他最近在离婚,人品很差的。” 白悦不理他。 伍岑一看:卧槽,这是故意戳我伤口么? 他道:“三少不厚道呀,哪有人像你这样往人伤口上撒盐的。” 池夏笑道:“老三最坏,哄人的时候把人哄上天,坑人的时候,就是往死里坑,要不咱们不跟他玩儿了?” 伍岑说:“这不行,他赢了钱,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呢?怎么说也得让我们赢回来再说吧!” 绛仍然在自己位子上悠闲自在。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条短信,继续听面前的人说话。 “兔崽子坑人还专坑自己人!”白悦骂他。 伍岑道:“来吧来吧继续。” “呼啦啦”洗牌机器又转起来了,绛仍然却站起来说:“我还是不跟你们打了,打一会儿又要骂我。” “怎么?你想跑呀?”白悦瞪着他。 绛仍然笑说:“我跟你们打,赢了你们生气骂我牌品不好,故意输,那是放水,等我去找个人来顶我。是赢是输我都认了!” - 倪蔷五点钟到酒店,准备上晚班。到办公室后给绛仍然发短信,绛仍然没回,她顺手把手机装在兜里,去了办公室。 听到有人在聊天,说下午池夏和白悦来酒店了。 倪蔷听到池夏的名字,没什么感受,听到白悦,却是心头猛然一顿。 她曾见过白悦一次。 一次,也就仅仅是那一次而已。 外界关于白悦的传闻有很多,她成就不多,名声却响。一来是因为她有个威震四天的丈夫,二来是因为她有三个名声大噪的儿子。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成功的女人,一个成功的女人身边必有许多成功的男人。 这句话用在白悦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白悦出身本就不错,也有着不错的教育背景,后来又嫁了个好丈夫,一生富贵,顺风顺水,这在很多人眼中看来,白悦无疑是个人生赢家,女性偶像。 而她行事却是低调,从不冒然出现在公共场合。 倪蔷唯一一次见到她,是在白硕50岁生日宴上,白悦送来生日贺礼,另与弟弟耳语几句,便先走一步。 而后,倪蔷再不曾见过她的真人,就连在白硕的葬礼上也不曾遇见。 林古华见倪蔷来,过来说明了一下情况:“俩夫人是下午来的,白总和绛先生亲自陪着,来时袁圆倒是和她们打了招呼,后来他们就在屋里打麻将,你要不要也过去打声招呼?” 倪蔷正思衬着,要不要去呢? 这时,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她看一眼,背过林古华,“喂”了一声。 那边人问:“到酒店了?” 正文、第四十八章 面试 “到酒店了?” “嗯。”倪蔷淡淡应着。 绛仍然问她:“会打麻将么?” 倪蔷蹙眉,林古华对她做了个要走的手势,她点头,到了个没人的地方,才说:“我妈是麻将发烧友,你说呢?” “那就好,这会儿有空没?上来吧。” 倪蔷道:“干什么?你不会让我跟你们一起打麻将吧?” 她听到那边清清浅浅的笑声,“嗯,我总赢,被轰走了,你过来顶替我。” “喂!绛仍然……”她压低了声音,心情复杂。 绛仍然说:“不碍事,晚上忙么?” “不算忙……” 他说:“嗯,白夫人和绛夫人也算是酒店的贵宾,倪经理你不过来问候一下?” 倪蔷实在摸不准绛仍然的意图。 难道,他要正式将她介绍给他母亲?可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 她在心里,一边忐忑,又一边默默期待。 如果……她想,如果绛仍然将她介绍给白悦,是不是就说明,他有和她结婚的打算?而如果白悦接受她,那是不是说明,她能和绛仍然结婚…… 越想,倪蔷的心就越像打鼓一般,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大厅去白悦和池夏所在的房间,倪蔷花了整整十分钟,摸摸头发,整整衣领,再对电梯的放光板看了眼自己的妆容。嗯,算得体。 走廊上,绛仍然正倚靠着墙上站着,像是在等她。 倪蔷站在距离他一米的距离。 绛仍然低头笑,“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要去打仗?” 倪蔷苦着脸,轻声说:“你明明知道的……说实话,我真的怕,我从来没有面对面跟你母亲说过话,但是你现在要让我陪她打牌,我压力好大呀……” 绛仍然说:“没事,你就当是陪你妈妈打麻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不过那俩老太太刚刚被我赢怕了,你就负责输吧。” 他领倪蔷往里面走,在门前,倪蔷突然拉住他的袖子。 绛仍然回头。 倪蔷低声问他:“你妈妈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么?” 绛仍然看着她默了会儿,说:“现在还不知道。” 进屋,倪蔷想起了那时她刚出校园,初到社会,去一家外企公司面试,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走进去后,看到一众面试官齐刷刷地看向她,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对她来说,白悦可不就是那面试官么? 但好在,几年的职场经验,已经让她形成了一种应变的本能。 她走进去,先挂上微笑,依次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白夫人,绛夫人,晚上好。”最后才对伍岑说,“伍先生,晚上好。” 伍岑对绛仍然笑得意味不明,说:“三少,你把倪经理叫来顶替你呀?” 池夏说:“老三,倪经理在上班吧?” 绛仍然道:“不妨事,倪经理过来跟你们打声招呼,我刚刚也问了,今晚不算忙,几圈牌还是能打的,是吧倪经理?” 倪蔷看到白悦正在看她。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说道:“酒店今晚需要处理的事务并不多,为两位夫人服务也是我的职责。” 白悦瞥了一眼绛仍然,“那来吧,咱们再打一会儿,晚上工作估计多,到晚饭时该散就散。” 绛仍然给倪蔷让位置,倪蔷坐下来。 白悦又说:“老三,我可记着你的话呢,倪经理是输是赢都算你的,我得问问倪经理,你牌技怎么样?” 倪蔷一时尴尬:“……勉强能陪您开心。” 白悦一笑,拍拍倪蔷的手,“好孩子,放心大胆地玩儿,反正不花你的钱!” 倪蔷一进来,白悦就看出来了:这姑娘,面容清雅,小鼻子小嘴儿的,一双眼睛亮莹莹,果然是个聪明人,有眼色。 倪蔷却不知白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坐在白悦身边,白悦说话,声音润而缓,语调亲切而温柔,可她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一圈开始,几人的话题的也开始了。 白悦和池夏全不当倪蔷是外人,说话时和她来前一样。却是伍岑,心里明白绛仍然和倪蔷的那层关系,心思婉转,要时刻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池夏说:“倪经理也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前厅部的一把手,以前是阿硕的得力助手,现在也在帮维奇。” 白悦挑眼看着倪蔷:“是么?以前没怎么来酒店,说起来是第一次见倪经理,倪经理看起来确实年轻,结婚了么?” 倪蔷道:“还没……” 池夏说:“越是优秀的人,这终身大事就越是办得晚。” 白悦接道:“说的也是。” 伍岑笑:“阿姨,你们这是在变相讽刺我么?我可是二十几岁就结婚了,你们是在说我不是优秀的人吧?” 白悦乜他一眼,道:“说的就是你!你优秀到哪里了?娶个老婆,又没本事跟人好好过日子,还敢说自己优秀?” 伍岑投降,“好好好,我承认我不优秀,我肯定不如三少优秀!” 白悦不屑说:“他跟你,都是半斤八两,哎,我们家孩子,就只有这老三,我是最没办法的!” 听到这里,倪蔷忍不住吃吃地笑。 绛仍然却突然按住她的手说:“哎?这张不能打——” 倪蔷一愣,她的手已经把要扔出去的牌摊出来了。 白悦忙阻拦,“哎!观棋不语真君子,绛老三,你给我坐远点儿!” 绛仍然笑说:“这是打牌不是下棋,我宁愿做小人,不想做君子。” 倪蔷左右为难,趁绛仍然没注意,把牌一扔,说:“哎呀,落牌不悔……” 白悦顺理成章点炮,赢了这把,得意地冲绛仍然仰起下巴。 气氛一时间轻松起来。 到晚上将近七点时,白悦和池夏把绛仍然之前赢的钱都赢回来了,心情大好,两人打算去吃晚饭,倪蔷立刻恢复酒店前厅部经理的身份,恭敬相送。 到门口时,有白维奇接替,倪蔷自动退步,至此,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池夏一直笑着看倪蔷离开,再看自己儿子时,说道:“倪经理没结婚,她有男朋友么?” 白维奇不明其意,他道:“我不知道。” 池夏说:“你自己的员工你都不知道,怎么做上司的?” 白维奇有些无奈,“您是要我把酒店每个员工的感情状况都问一遍么?” 池夏白他一眼,对白悦说:“看见没,这么大的人了,不开窍!” 白悦笑道:“别管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来吧。” 绛仍然和伍岑开车过来,绛仍然说:“两位女士,今天就让伍老板送你们去吃饭吧,我还有约会。” 白悦皱眉:“约会?又跟哪个乱七八糟的女人约会?” 绛仍然说:“错,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 白悦“嘁”一声:“你就不是正经的人,还能交到正经的女朋友?算了,小伍我们走。” 绛仍然在背后欢送她们。 上车后,池夏还惦记着倪蔷,她问白悦:“姐,你觉得倪蔷那姑娘怎么样?” 白悦道:“模样挺俊,人也聪明机灵,做事进进退退落落大方。挺好。” 池夏心里开心,觉得心里话可以跟白悦敞开了说了,于是道:“我也觉得不错,以前维奇没回来之前,我没怎么去过酒店,对她不了解,后来阿硕出事,我看她在酒店,处理事情干净利落,立场明确,就觉得这姑娘还挺能干的,再后来看她跟维奇站在一块儿,我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合适。” 正开着车的伍岑听池夏说这话,心里一咯噔。 坏了!这正牌男友的妈没表示,倒让无关紧要的人盯上了倪蔷,我们三少这事儿够复杂的呀! 他竖起耳朵,继续听。 白悦这边,她眉头微微一挑,对池夏道:“原来你是这个心思。” 池夏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女人,常年吃斋念佛,心底一片清明,想什么看什么,简单又明了,从不兜圈子。 她坦诚说:“她跟维奇一样大。维奇回来,我这一门心思的全都在他身上了,他现在忙酒店里的工作,但这种个人问题也不能耽误,毕竟是三十了,成家立业,都是人生大事,我还是挺希望他能早点结婚生孩子的。” 白悦试探说:“这……那姑娘三十了?年纪是不是有点大了?” 池夏说:“这倒没什么关系,我不喜欢小姑娘叽叽喳喳,年纪大点儿成熟稳重,适合维奇。不过如果真的结婚了,孩子肯定要早点要。身体没问题的话,应该还是很好要的吧?” 白悦微微一笑,“这倒是……” 池夏对儿子的未来有不少规划,趁着机会,全都说给白悦听了。空了,还问伍岑,说:“你跟倪蔷熟么?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伍岑道:“我跟她还真不怎么熟,不过我听三少说过,她好像……有个男朋友的样子。” 池夏一听,就紧张起来:“哟,那可难办了,这个年纪找男朋友,都是冲着结婚去的吧?不行,我这几天得观察清楚了……” 伍岑花了一晚上时间,应付了俩老太太之后,立刻开车回到酒店,找绛仍然。 绛仍然刚刚和倪蔷吃了晚饭。 倪蔷下午来的,送走白悦和池夏之后,紧跟着就有个客人需要她去安排住房,倪蔷忙活了一通,闲下来,才发现还没吃晚饭。 回办公室的路上,经过VIP一层,她下意识往刚刚那个房间看了一眼,竟见绛仍然还在。 绛仍然也看到了倪蔷,问:“忙完了?” 倪蔷点头,走过去,锁上门。 绛仍然过来抱住她,在她唇上吻下,舌头窜进去,拖拽着倪蔷的意识,直到将她口中气息全部吸走,他才放手。 两人额头抵在一起,气喘吁吁。 倪蔷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绛仍然将她弄乱的发拨到耳后,轻声说:“给你带了吃的。” 带她走过去,坐在沙发前。 倪蔷看到桌子上放着几个简易的食盒,打开,里面是白汤云吞,还有几个小菜。 “还热?” 绛仍然道:“嗯,专门算着时间,刚买回来没多久,吃吧。” 倪蔷拿汤匙舀云吞,吃进嘴里,鲜美的虾仁,到了胃里,成了暖烘烘的锅炉。 正文、第四十九章 莫晚 伍岑来时,倪蔷已经收拾好了自己。 他进门,先笑着看了倪蔷几圈。 绛仍然问他:“有事?” 伍岑说:“俩老太太吃了饭,逛了街,已安全送回家。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事吩咐。” 绛仍然道:“我这边能有什么事可以吩咐你的?” 他送倪蔷到门口。 倪蔷回头对伍岑说:“伍先生,再见。” 伍岑语调轻浮,应道:“再见啊倪经理。” 然后,被绛仍然拽进来了。 “怕你老婆还在你家?” 绛仍然抽出两支烟,扔给伍岑一支。 自己手里的填在嘴边,点上火,才又把打火机扔给伍岑。 伍岑抬手接住,点上,说:“我怕她?我只是觉得麻烦。女人呀,她们能把爱说成比天大。就是现在,姓莫的,她一边找人挖我的钱,一边还想坐在我的怀里对我说,她爱我,她舍不得离开我。去她妈的!” 绛仍然低低地笑,“是么?” “不是?”伍岑抽了两口,这不是他常抽的烟,味道有些重,他停下来,手指夹着烟,手腕搁在膝盖上,换上笑脸说:“那……倪经理,你是怎么打算的?” 绛仍然皱眉:“什么怎么打算的?” 伍岑道:“当然是未来打算呀!是结婚还是到一定程度之后和你以前的女朋友一样,点到为止?” 绛仍然默了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你知道,我没打算结婚。” 伍岑眉毛竖起来。 他是知道这个。 只是总会想,谁能真的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呢? 人这一辈子,肩负在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年轻的时候,是厚望和期待,成年后,是责任和理想,到了老,还有负担和许许多多没擦干净的屁股……他想着想着:妈的,不结婚就不结婚,结婚有什么好的! 伍岑站起来,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他本来想问绛仍然说:“人姑娘,不,该说是老姑娘——三十的人了。你要真没跟人结婚的打算,干嘛去招惹人家?”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停住了。 事出有因,他这会儿替倪蔷“打抱不平”,但他同样也是促成事实的人之一,难道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且他知道,他要是把池夏对倪蔷的想法告诉了绛仍然,受男人占有欲的影响,绛仍然肯定会采取某些不要脸的行为,最后再施展尿性,把人姑娘一脚蹬开,这对倪蔷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说不定顺其自然,还能皆大欢喜。 他心道:倒不如……就这样吧。 伍岑看了眼手上的表,说:“你呆在这里还是走?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绛仍然道:“你走,我今晚在酒店住。” 伍岑低头莞尔一笑,自己往外面走了。 - 酒店晚上陆续有客人入住,接近九点时,前厅渐渐安静下来。 倪蔷从楼上下来,到办公室去。 路过休息室,余爱正在隔壁的茶水间准备咖啡。 倪蔷看一眼,脚步停住,拐过去说:“咖啡牌子换了?” 余爱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经理你下来了!”她苦笑着看着手里的咖啡豆袋子,说,“这不是酒店大厅常备的咖啡,是刚刚从vip部拿下来的。” 倪蔷道:“难怪,好像前厅接待没有用过这个牌子的,怎么?前厅有贵客?怎么没通知我?” 余爱说:“也不算贵客……怎么说,她是第一次来,也没登记,就在前厅的沙发坐着,说她等人。后来我们接待给她送咖啡,她喝了一口,就直接吐了,说她不喝蓝山,只喝Cubita。那我也没办法,只好找了vip部的同僚扔下来一袋Cubita。” 倪蔷点点头,“既然这样,送过去吧,留点心,如果是个挑剔的,就叫我和古华去。” 余爱笑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除了咖啡之外,她真的就是在等人的样子。是个女人来着,一身迪奥,价值不菲,气质也好,模样高傲地坐在那里。” 倪蔷听她说完,倒是好奇了,“她没说等谁?” 余爱摇头:“没有,我们问了,她没说。” 倪蔷凝眉思索了会儿,跟她一起出茶水间。 余爱去送咖啡,倪蔷在不远处,朝那边坐着的人看。 这个角度,她正好能看到沙发上那人的侧脸。 如余爱所说,正是一个满身福贵的女人。她直挺着坐着,长卷发,乌亮流畅,倾泻在身后,一边撩挂在耳边,露出晶莹的侧颜和挺俏的鼻梁。 这人,她确实没在酒店见过。 等人,她等谁? 倪蔷有些没头绪。 正在这时,原本坐着的女人,刚接过余爱送去的咖啡,便站起身子。 她身材很高挑,穿着高跟鞋,比身边的余爱要高出半头多。 只见她从座位上起来后,直接往前台去,叫了一声:“伍岑!你跑什么!” 大厅前空旷而安静,女人这一叫,声音整个回荡在前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被她叫住的伍岑只觉得耳朵一疼,身子一颤,下意识要躲,才发现自己早已暴露!进退不知,只得回身站在原地,皱眉看着她。 莫晚踩着高跟鞋。 她脚下的细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声音分外清脆。 所有人见到她这架势,都愣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这女人竟然直呼伍老板大名! 而且刚刚还是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此刻一见伍岑,立刻气势汹汹。 她是伍岑什么人? 当然也有心思通透的,一眼就看明了了的。 比如倪蔷。 她知道,这不是别人,正是伍岑的老婆,姓莫名晚。 也马上要成为他的前妻了。 倪蔷曾对此人有所耳闻,却从未见过真人,如今一睹真容,心情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描述。 莫晚今晚到酒店来就是冲着伍岑的。 在她面前,伍岑很快收回窘迫的神情,换了副装模作样的嘴脸,望着她说:“你怎么在这儿?” 莫晚抱着手臂道:“找你。” 伍岑笑:“找我?找我干啥?” 莫晚脸上浮出媚色,突然走过去揽下他的胳膊,凑近他低声说:“急什么,开个房间,慢慢说。” 声音虽小,无奈四处俱静,一字一句传进了在场人的耳朵中,一时尴尬。 伍岑脸色难看,瞥眼间看到倪蔷在,他更是不自在。 莫晚还在他耳边吹气,“干什么?怎么还不动?” 伍岑顿了顿,敲了敲柜台,对旁边一个前台说:“来,开个房间给这位莫小姐。” 然后他对莫晚说:“你要呆在堰州几天来着?还有六天?不如就在这里住吧,你也知道我马上要被你分割一半财产了,跟着连房子都好像小了一半,容不下你这座大神了,还有,如果有什么话要说,让你那个万能律师来找我亲自谈吧!” 一番话,再是不明状况的人也都闻出了里面的火药味了。 前台急忙查了房间,在伍岑名下,开了房间给莫晚。 此时莫晚唇边仍噙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房间开好,前台恭敬地将房卡递给她:“莫小姐……这是您的房卡,1109房间,请……” 莫晚扬起下巴,看也没看一眼,随手接过来。 伍岑满意地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莫晚再看他一眼,转身往酒店里面走去。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大厅内,所有人才像是被解放了一般,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伍岑看着倪蔷,耸耸肩,示意他要走。 倪蔷点头,目送他离去。 晚班到两点钟,夜深人静,倪蔷在休息室小憩到清晨,才准备回家。 绛仍然已经等在停车场,带了早餐。 倪蔷心满意足,搂着他的胳膊说:“论称职男朋友的表现,你就是标准了。” 绛仍然道:“是么?荣幸之至。” 倪蔷抬头看他,突然严肃起来,“那我问你,你这些手段,都是在你之前的那些女朋友那里积累来的吧?” 绛仍然看着她,分外坦白:“倒也算是。” 倪蔷对他这种态度,是即喜欢又痛恨的。 他的坦白和直接,有时候可以让她免去很多猜疑,但同时,这些也成了利刺,长在倪蔷心上。 大概没有多少女人会真的敢拍着胸脯说:我从不在乎男友的情史! 她也是一样,只敢拍着胸脯说:我很在乎! 但她又想:我不能去在乎…… 因为,害怕因此而失去。 沙在掌心,越是用力,就越流逝得飞快。 回家后倪蔷又睡了一天的大觉,下午去上班,到晚饭前,她接到卢利媛的电话,约她吃饭。 地点定在离酒店不远的一家本地菜馆。 倪蔷到时,卢利媛已经点了一桌子菜,宝顺正坐在她旁边,扒拉着碗里的鸡翅,啃了满嘴的油。 “表姐,这边坐。”卢利媛笑着迎上去,拉凳子给倪蔷。 正文、第五十章 变化 倪蔷这是在卢利媛离婚后第二次好好打量她。 上次是在彭伟一事的晚上,这次,是因为卢利媛身上的变化实在大。 她今天心情不错,画了浅浅的妆,眉毛修整得很干净,睫毛涂了睫毛膏,微微卷起。烫软的头发由一只黑色皮筋随意束着,搁在后背,身上穿的是一件无袖连衣长裙,另有一件亚麻色的针织毛衣搭在椅子上。 卢利媛身边,宝顺也换了件新衣服,干净的小鞋子挂在他的脚上,蓝色的小T恤不再是从前的不合身的宽大衣服,只是被他狼吞虎咽时,抹上了不少油渍。 倪蔷来时,宝顺就吊着眼睛看她,一动不动的。 倪蔷冲他一笑,这样看他,却总算像个正常孩子了。 “表姐,晚上还要回酒店么?”卢利媛把筷子的纸袋撕开,盘子摆好挪到她面前。 倪蔷接着,说:“嗯,等下还要回去一趟,今晚八点下班。你和宝顺有什么安排?” 卢利媛笑笑:“我们没什么安排,我今天休息,带宝顺出来逛逛街,给他买几件新衣服,还有他喜欢的玩具。“ 倪蔷低头吃一口排骨,撇眼看到宝顺座位旁边放着两个袋子,里面的儿童玩具展露头角。 “等会儿吃完饭,我带宝顺回家,明天早上再送到二姨家。” 倪蔷沉着眸子想了想,说:“总是这样会辛苦么?” 卢利媛抿唇道:“总要熬过这段时间,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姐,其实我很早就想再谢谢你,谢谢你一开始给我介绍工作,还是那天,保护宝顺……也想谢谢绛先生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贵人事忙,不敢约他出来,所以只好求你代劳了。表姐,真的谢谢你。” 倪蔷听这话,心里一时酸楚,“别谢了,早说了是一家人,你过得好,我们才也能过得好,你以后别多想,好好工作赚钱,给宝顺一个安定的生活才是主要的。” 卢利媛低下头,“你说的是……” 她自己缓和后,笑着给倪蔷夹菜:“来吃饭吧表姐,吃完饭你好去上班。” 吃过饭,倪蔷和卢利媛一起步行到酒店门口。 路上聊了些卢利媛工作上的事,倪蔷问她工作是否辛苦,卢利媛说不辛苦,很清闲,加班也是她自愿的,老总从来不刻薄员工。 倪蔷想到伍岑那人,心道,伍岑肯定不是会欺负弱质女流的人,即便是,卢利媛这样能忍的人,也定不会轻易说出口。 倪蔷只担心她初入社会,容易被花花世界绕花了眼睛,不知对错,受人利用。 走前,她叮嘱卢利媛好好工作,如有不如意,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忍气吞声。 卢利媛声声应下,催促她快去上班。 到酒店门口,倪蔷招手打了辆车,送走她们母子,自己才往酒店门内走。 却在刚刚经过大厅时,突然被人在后面叫住。 “你……是酒店的经理?” 倪蔷闻声回头,看到竟是莫晚。 莫晚换了件和昨天的款式类似的黑色裙子,长发束起,露出细长的脖子和鹅蛋脸。 和昨天不一样,倪蔷这下能很清楚的看到她的面容,并且近距离的,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势。 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此刻,莫晚已到她跟前,上下看了她一眼,又说:“姓倪的经理是么?” 倪蔷正色,答道:“是的莫小姐。” 莫晚微微一笑,“你知道我?” 倪蔷道:“昨日登记在伍先生名下,我在场的。” 莫晚想了想,似乎意识到是因为她昨晚并没有注意到倪蔷的存在,而她也并不在乎。如今正好,省了很多开场白,她干净利索,直接道:“刚刚和你一起到酒店门口,带着孩子的那个女人你认识么?” 卢利媛? 倪蔷反应了一下,心下疑惑。 莫晚为什么要问起卢利媛? 以她们两人的身份,倪蔷并不认为莫晚和卢利媛是相识。 她仍是实话道:“她是我表妹,莫小姐认识她?” 莫晚凝眉,“亲的?” “是。” 莫晚靠在厅前的沙发里,从包里拿出一盒烟,倪蔷在她对面站着,并未打算久留,但莫晚一直没说话,她也不好走。 倪蔷看到莫言夹了只烟在手里,提醒她:“莫小姐,大厅禁烟的。” 莫晚一愣,笑道:“哦我知道,我不抽。” 她看了眼指尖的香烟,最后无奈装回铁质烟盒中,阖上烟盒时,倪蔷询问:“莫小姐,如果没有吩咐,我就先去忙了。” 莫晚才好像回神了一样,站起来对倪蔷说:“好像是,倪经理要上晚班吧。” “不,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在八点前处理好。” 莫晚点头,“那你就先去忙吧。” 倪蔷对她点头道别,却在刚刚要转身离去时,又被莫晚叫住。 “倪经理……” 倪蔷折过来看她。 莫晚说:“如果,她是你的表妹的话,麻烦你替我给她带一句话,让她,离伍岑远点儿。” - 倪蔷回到办公室,余爱拿来今日的订单资料,搁在她桌子上,需要签字的另外放了一沓。 倪蔷翻了几页,走神了。 她在想刚刚莫晚对她说的话。 她与莫晚昨日相见,今日算是相识,并未有投机的话头,也没有过深的关联。 所以当莫晚对倪蔷说,让卢利媛离伍岑远点儿的时候,倪蔷惊讶之余,也是不满的。 莫晚这是警告?还是劝告? 不管哪一种,倪蔷都觉得荒唐。 她对莫晚说:“莫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莫晚轻轻笑,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让你去提醒一下你的表妹。可能像她这样的女人,年纪是不小了,但尚且涉世未深,她不知道男人的品性,更不懂有钱男人的心思,也许,她会把一时兴起当作真心相待……所以我希望她能清楚,她所面对的人到底是谁。” 倪蔷一时不解,她道:“我想莫小姐是误会了吧,我表妹只是伍先生公司的一个小小员工,并不敢高攀伍先生。” 莫晚似乎并没有要说服她的打算,最后道:“她没告诉你,不代表没有。总之我话已经说到了吧,倪经理看样子是聪明人呀,可以当作为参考看看。” 倪蔷在桌子前发呆,她又想起今天中午在茶水间听到的八卦。 据说,莫晚和伍岑结婚七年,然而两人婚姻破裂的原因并非简单的七年之痒。 林古华版本的故事是说莫晚和伍岑结婚后,不堪忍受伍岑在婚后仍秉持花花公子之态,于是青葱少女变做怨妇,两人关系崩溃后,怨妇逆袭,给花心丈夫下了套。但莫晚仍对伍岑心存旧情。 迟姐的版本是说,莫晚和伍岑结婚本就是为了钱,如今离婚,仍是为了钱。这是个为了钱不顾一起的女人,而她也早和她那个从没输过官司的律师有一腿。 而后,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倪蔷难究考证,更无法辨别莫晚今天对她说的那番话中的深意了。 但她最后忍不住想:利媛和伍岑,难道真如莫晚所说? 倪蔷头疼,晚上处理好事物,她回家。 想着,再找个时间问问卢利媛吧。 经过绛仍然的门口时,倪蔷下意识停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拨出电话,接通后,她道:“我到家了,正在门口,你在哪儿?” 那边没人说话,隔了会儿她听到里面传来呼吸声和脚步声,再过一会儿,眼前的房门“啪嗒”一声被人打开,倪蔷被他捞进去。 绛仍然重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 倪蔷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看他这样迷蒙的样子,她觉得好笑。 “喝了多少?” 绛仍然含糊说:“没喝多少……” “我以为你还在应酬,今晚谁请你过去?” “一个卖房子的,房子卖不出去……很烦人。” 倪蔷扶他到沙发上,他四肢展开,等到倪蔷坐下来时,他把脑袋搁到她的腿上。 倪蔷低头,正好能看到他的侧颜。 蓬乱的刘海,浓密的眉和凹陷的双眼皮,睫毛好像女人的一样长。再往下,是□的鼻梁和凉薄的唇。 她摸着绛仍然鬓角的发,像抚摸孩子的脑袋。 “觉得烦干嘛还去?”倪蔷随意道。 绛仍然低声说:“下次不去了。你,吃饭没?” “嗯,吃了,和利媛一起吃的。” 他嘟囔了一句,“嗯,你那个表妹……”然后,他抱住倪蔷的腰,说,“今晚留在这里,别走了……” 倪蔷拒绝:“不行,我刚刚才跟我妈说了我要回去的,她还说要给我放一盆热水泡澡。” 绛仍然闭着眼睛笑:“我这里也有热水和浴缸,可以一起泡。” 倪蔷打开他乱摸的手,笑闹了一下,她捧着绛仍然的脸,说:“我问你个事吧。” 绛仍然有求必应的样子:“嗯?你说。” 倪蔷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我知道你和伍岑是好朋友,那你应该很清楚他这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绛仍然听此,眼睛睁眼来,皱着眉看她。 困意不散的眸子里却多了几分不悦和探究。 正文、第五十一章 经历 倪蔷明显地瞧见他眼中酸意,她心里有几分高兴。 她觉得,是因为在乎,才会吃醋。 她蹭了蹭绛仍然,说:“你们认识很多年吧,我只是好奇他和他……老婆的事情。” 绛仍然坐起来,在沙发上,盘起长腿,面对着倪蔷问他:“真不是因为你对伍岑有兴趣?” 倪蔷乜眼道:“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 他眯起眼睛看了倪蔷一会儿,转而笑了:“也是。”他在倪蔷脸上亲了一下,说,“都想知道什么?” 倪蔷道:“嗯……你随便讲吧。” 绛仍然蹙眉思考起来。 堰州几家富家子弟,绛王邓伍,这几人在名流圈中最是出名,尤其是十几年前,几个公子哥刚刚走出大学校门时,在圈子里晃荡游走,惹出不少另人咂舌的奇闻。 绛仍然和伍岑自小相识,两人在大学时同修经济学专业,由此更是臭味相投,故而从浅交化为挚友。 而伍岑在生意上却比绛仍然有野心,更有爆发力。 说起来,伍岑的人生也算蛮神奇的。 伍岑是二十年前堰州商业巨贾伍应雄的独子,家底殷实,自小穿金戴银从不缺用度,因而纨绔子弟的性子也被养得十足。十岁就知道拿钱收买人心,拉帮结派,与人吃喝玩乐。 只是后来,在伍岑十八岁时,父亲伍应雄的公司被卷入经济危机中,损失惨重,伤至心脏。 伍应雄那个心疼啊! 几十年修得雄霸山河,一朝夕毁尽心血苦泪。 伍岑更是受到了惊吓。 多少年吃父亲家底,顷刻间所剩全无。富家子弟眼看马上就要脱团,对于那时还处在青春期边缘的伍岑来说,是个挺纠结,挺丢脸的事情。 好在那时他正好同绛仍然一道去江城上大学,于是,纨绔子弟变做逆天学霸,很快,伍岑就成了父亲事业上的好手,甚至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我怎么觉得他没有他父亲的名气响呀?”倪蔷疑惑,“伍老先生我听说过他的事迹,是很传奇的,但我觉得,伍岑在做生意上,并没有他父亲出色吧?” 绛仍然说:“看事情不是这样看的。你想,二十年前,九几年,堰州有几个像伍岑父亲那样的实业家?又有几个千万富翁?伍老因为是那仅有的几人之一,所以才被拉出来当作传颂的表率,但伍岑成年后,正式堰州经济发展最迅速的时期,许多新型企业崛起,更有不少亿万富翁展露头角。伍岑也做到了,但是和他一样厉害的人多了很多,就显得他的价值不够了。可是说起来,伍岑还是比他父亲有生意头脑。但是他在对待女人上,就没有像做生意一样有天赋了……” 绛仍然翻了下桌子上堆放的东西,摸出来一只烟盒,抽出烟对倪蔷说:“帮我点上。” 倪蔷想听他的后话,二话不说,打火机“啪嗒”一声响,燃着了他嘴边的烟头。 绛仍然深吸一口,语调轻缓地继续道:“他以前结交女朋友,眼光不怎么好,或者说,口味比较特别。” 倪蔷撇撇嘴,心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特别一点的女人! 但听过绛仍然讲过之后,倪蔷觉得,伍岑的喜好,倒不能说是特别,但绝对是死心眼儿的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吐槽一下,最近来这新学校,新宿舍,宿舍竟然没有wifi。可怜我每天晚上用手机开热点发文,如今手机频频欠费,我也是蛮拼的……今天为了能赶在离开办公室前存上零点半的更新,所以只能先发这么多。明天上午看看是否有空暇时间,或许能再更一章,或许!我又犯啰嗦病了,谢谢能忍受我的大家! 正文、第五十二章 差别 伍岑三十有五,此间共交过五个正经女朋友。 说起来,对于纨绔子弟来说,这个数据不算多。 但倪蔷觉得好笑:正经女朋友?在他们心中,对于这个标准,究竟是如何划分的呢? 她坐正了,听绛仍然说故事一样的把伍岑的情史悉数一遍。 五个女朋友中,有两个是少时玩伴,彼此少年初长成,身体正是发育时,精力旺盛,情窦初开,伍岑的女朋友,多是清纯类型。属于听人说一句调侃的话就能脸红半天的人。 伍岑就喜欢这样的,单纯美好。大抵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另有一点,绛仍然说:“伍岑喜欢女人的脚好看。” 他眼睛在倪蔷脚上看一圈,倪蔷一缩,压着声音说:“恋足癖!” 绛仍然笑,“好像是。他那几个女人都是小脚玉足,好看得很。” 倪蔷酸道:“你对别人女朋友的脚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绛仍然噙着笑意盯着她,不说话。 倪蔷被他定了一会儿,心道,算了,成年男人,好色本性,她要是连这都在乎更,那不得酸死了? 她顿了顿,说:“莫晚也是因为脚好看?” 绛仍然抽掉已经快要燃到尾的烟,捻灭在烟灰缸中,才道:“好看。但不光脚好看。” 伍岑在遇到莫晚之前,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 那是他的大学同窗,两人门当户对,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十足的乖乖女,最擅长的就是对伍岑唯命是从,这要是搁别的男人身边,一时半会儿大概觉得好,久了,定会觉得腻。但那对伍岑很受用——他就喜欢对他唯命是从的女人。 除了莫晚。 女朋友和伍岑在一起七年,从二十岁熬到二十七岁,突然有一天,想结婚了。 晚上伍岑抱着温香软玉,浓情蜜意之下,女朋友对他说:“阿岑,我们结婚吧?” 伍岑愣了一下,吓得提裤子就跑—— 伍岑和莫晚相识在同窗的生日会那天,同窗包下一间ktv包房,对酒当歌,夜夜笙箫,只是伍岑那女朋友也在,彼时绛仍然和邓福星就在隔壁,几人打算等伍岑参加完生日会,一道去喝酒的。 结果中间,伍岑为躲女朋友逼婚,同绛邓一道去抽烟聊天了,三个大男人在天台坐着,吞云吐雾。 不一会儿,邓福星就指着旁边隔了三米宽距离的天台上说:“瞧那是啥!” 伍岑看过去,眼睛呆了,嘟囔了俩字:“仙女……” 讲到这里,绛仍然忍不住笑:“那就是莫晚。其实哪来的仙女儿!伍岑那小子喝了几杯马爹利,抽了几口烟,看对面一穿白裙子的女人,风一吹,那长裙掀起,就跟那古代壁画中的飞天仙女似的,他才傻冒一样喊了句仙女。” 倪蔷跟着捂着肚子笑。 脑补一下那仨愣头青在天台上觊觎人姑娘美色的样子,真是笑不能停。 绛仍然继续说:“后来才知道,那是莫晚当时租住的地方,顶楼天台,支了藤架,也不知道是种了瓜果蔬菜还是鲜花。闹市区里的旧楼,那时城市的风光就是这样,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倪蔷说:“你们在天堂吞云吐雾的时候,她在地狱中。” 绛仍然摇头,却也不知道在否定什么,或许真是无奈。 他道:“那晚也算惊鸿一瞥,莫晚在天台上没呆一会儿就走了,晚了,我们又去喝酒,喝完回去睡觉。也是巧,第二天,伍岑就又见到了她。在一家百货商场的柜台前,邓福星说深更半夜你就看见人家裙子,怎么知道就是她?伍岑坚持,那就是她!不为别的,只因为莫晚长得好看。放眼看,百货商场里还没没有比她长得更好的。” 倪蔷承认。 她以女人的角度来看,也觉得莫晚是个美人。 “而且,那时候的莫晚和现在的莫晚有些不同。” “不同?”倪蔷反问。 绛仍然道:“我刚刚不是说他喜欢清纯少女型的么?莫晚现在是么?” 倪蔷明了,意有所指道:“女人的改变多半是因为男人,伍岑拖不了干系!” 绛仍然摆手说:“且不说她的改变是因为谁,但那时的莫晚确实是个单纯的姑娘,她出身并不好,父母是乡下农民,有一个哥哥,对她倒是不错,可是没什么出息。她上大学是亲戚资助的,所以很努力,也很节省,毕业后工作,挣了钱,一半存下来,一半寄到家里,自己省吃俭用。她在商场卖化妆品,工作的时候浓妆艳抹,是一个模样,下了班素面朝天,穿衣朴素,又是另外一个模样。” 就那样,伍岑在商场看到她,坚持她就是那白衣仙女,还和邓福星打赌,结果第二天,莫晚就又穿了那件裙子。 伍岑胜,信心倍增! 于是他就想办法接近她。 很可惜的是,那时候莫晚是有男朋友的,且两人关系很好,伍岑出现在莫晚面前的时候,直接向人要电话号码! 这不是街头混混的作风么? 绛仍然说:“所以莫晚没理他,只是哄他给女朋友买化妆品,莫晚这么一说,伍岑脑子懵了,他对莫晚说,他没女朋友。莫晚单纯但不蠢,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什么德性,就更不理他了。” 倪蔷忍不住了,说:“没想到伍岑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追女人的手法这么低端。” “对,遇到莫晚之前,他确实是这样。毕竟以前他也不需要去哄女人。”绛仍然道,“后来,邓福星做他军师,说女人最受不得死缠烂打,你就整天贴着她,打骂都不走,狗皮膏药属性,总有一天会让你钻到空子。馊主意一个接一个,没想到,还真叫他钻到了——” 那时的莫晚和伍岑都不是孑然一身的人。 伍岑有个不好甩掉女朋友,但他是男人,花花公子脾性不影响他的道德观。 莫晚不一样。 她是身家清白的好人家女孩儿,有一个条件相当的男朋友,两人情比金坚,是直接冲着结婚去的。 伍岑这把烂锄头,撬了好长时间也没撬动人家的墙角,正是气馁时,突然有一天,莫晚出事了—— 连续好几天,伍岑都没有在商场看到莫晚,忍不住问及莫晚同事,他们说莫晚家里出事了,请假没上班。 伍岑一听,立刻着人去查,才知莫晚的哥哥在外打工,前几日和工友起冲突,被人殴打致伤,工作单位不予理会,工友气焰嚣张,莫家哥哥伤情不明。 莫晚接到消息连夜赶到邻市,兄弟在医院,身边无人相伴,可怜至极。她把攒下的钱悉数拿出垫上医药费,仍欠下不少。医院宽限她,莫晚感激不已,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刚刚稳住莫晚哥哥的伤情时,老板突然上门索要赔偿,说莫晚哥哥在工厂和人打架,损坏众多价值不菲的生产机器,莫晚和那黑心老板争辩,说她哥哥在工厂被人殴打,工会不但不予赔偿反而来落井下石,老板立刻翻脸,说是她哥哥滋事,且工厂与她哥哥并未签劳工合同,换言之,莫晚哥哥根本不受工会保护。 莫晚气得掉眼泪。 没多久伍岑就到邻市,在莫晚哥哥所在的医院晃荡。某日,终于见到莫晚。 莫晚红着眼睛,看到他,惊讶不已,问他怎么在这里。 伍岑装模作样说他一朋友生病,他来看望。 倪蔷问:“莫晚的男朋友呢?她哥哥出事,他不来帮忙?” 绛仍然冷笑说:“一个条件和她相当的男朋友,你觉得他手里能有多少钱?男人在外应酬,很难存上钱。那男人也算有情谊,自己帮不了,就去找他父母借,结果弄巧成拙。莫晚男朋友的父母原本就觉得莫晚家庭不富裕,现在看她落难,更是有嫌弃她的机会了。” “所以他们你推我我推你,就把机会让给了伍岑?” 绛仍然点头。 倪蔷心里有些难过。 现实这样残酷,男人的心这样多变,难道真的只有钱才是最忠诚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伍岑见到莫晚哥哥,听了工厂老板的蛮不讲理,大手一挥,拿钱出医药费,用关系摆平事端,轻易就解决了莫晚的烦恼。 事情解决后,伍岑请来护工照顾莫晚哥哥,然后安排莫晚去酒店休息。 两人在房间里坐了会儿,莫晚对伍岑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到今天,我也就只剩下这个能给你。” 说着就把衣服脱了。 伍岑一看,脑袋轰得一声响,一片空白了。 莫晚赤裸到他面前,伍岑坐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 倪蔷呲之以鼻:“禽兽。” 绛仍然乜眼看她,道:“你若是个男人,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终于肯把自己送给你,也会忍不住的。比如我,一样的。” 倪蔷脸红了一半,瞥他一眼,转移话题说:“那然后呢?他们怎样了?” “然后……”绛仍然想了想,“然后这件事情之后,莫晚哥哥出院,伍岑悄悄为他安排了工作,莫晚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伍岑还是会经常找她,但莫晚像是和他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还是不理他……” 伍岑花了很多心思哄莫晚开心,最后却没收到一点儿回响,这确实让人犯愁。 然而越愁,他就越是想她,越想她,他就越是发愁,这样的恶性循环是他从前没有经历过的。 伍岑有时也想:他妈的,老子不伺候你了! 但拐回头来,忍不住又出现在了莫晚工作的地方。 这样的纠结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某个雨天,莫晚突然对等在外面的伍岑说:“等会儿一起起吃饭吧。” 伍岑喜出望外,带莫晚去到一家豪华餐厅。 俩人却吃了一顿气氛不怎么好的晚餐。 伍岑暗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是莫晚给他的机会,可相处下来,他一点都没看出莫晚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她,到底要干嘛? 结果没多久,伍岑就知道为什么莫晚要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一顿餐饭,半个小时内解决掉。 伍岑最后又叫了甜点,莫晚说:“不用了,我说完这件事,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吃甜点,也许你会没什么胃口吃。” 伍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莫晚从包里拿出一张化验单,拍在伍岑面前,说:“我怀孕了。” 倪蔷大概能想像到伍岑当时的表情。 一个只是听到女人要跟他结婚就吓得提裤子逃跑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淡定? “他又逃跑?” 绛仍然摇头说:“没,这次倒没跑。只是一直坐着没敢动。莫晚就说,这孩子是你的,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你不信,我明天就去打掉,你信,但是如果你不想要,我还是会去打掉。如果你要……就跟我结婚!” 伍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今天跟他说怀孕的是别的女人,那么他肯定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带她去医院。 但这是莫晚。 伍岑承认,他爱上莫晚了。 所以他不忍心伤害她,却也不敢冒然压上婚姻做赌注。 可惜的是,莫晚并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 有的只是“明日为期”。 那天晚上伍岑抽了一盒烟后,对绛仍然说:“我他妈就是要做混蛋,我要带她去医院做掉孩子!” 结果,第二天,伍岑没有带莫晚去医院,而是去了民政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赶上零点更新,抱歉。就不多解释理由了,先送上四千字,明天还是凌晨零点半发布章节。 还有,刚刚看到有人说要帮我冲话费的,感动。 (内心活动:茜茜你真是太可爱了,好想把你按到在门板上狂亲!) 以后会尽量早点写好,提前存上草稿箱就不会这么麻烦了~但……祝福我能早日治好拖延症…… 下面是一则广告—— 机油新文《爱短情长》: 文案:和童心未泯的顾太太结婚之后,顾先生一面勤于工作,一面重点眷顾自家太太的美好情操。 某天,顾太太要和侄子沈筠比赛养金鱼。 为了赢得比赛,顾太太每天兢兢业业在家喂鱼,顾先生第一天下班回家带了一条金鱼,第二天下班回家又带了一条金鱼…… 数十天之后,顾太太看着鱼缸里全变了颜色的金鱼,向顾先生求教,“为什么我们家金鱼会变色的?” “吃多了,撑得脸发绿。” [温馨甜文,逗逼夫妇的日常~] 正文、第五十三章 转变 结婚这事儿就此一锤定音,和倪蔷想像中的过程天差地别。 她忍不住问:“就这样?” 绛仍然握住她的手说:“你听我往下说。” “伍岑和莫晚的婚事定得确实快,快到连他家老爷子都觉得不可思议。伍老先生心里想:这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混小子也想洗心革面了?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也想抱孙子,伍岑一说莫晚怀孕了,老爷子立刻把人请过去,还找人摸莫晚的肚皮,看看是男是女。哈哈,两个月的崽儿能摸出来个什么,想知道是男是女还不如去做B超。” “最后,也不管是男是女了,总是伍家的孩子吧?所以伍老先生二话没说,立刻着人操办婚礼。那段时间,伍岑就像被人驯服的家犬一样,围在她身边转悠。别说他之前的那个女朋友看着眼红,就连我们都看不惯了。可是,好景不长。应该说,这段好景,只是持续在伍岑结婚的那天而已……” 惊蛰雨季,堰州伍家儿子的婚礼拉开盛大的帷幕。 各路名流纷纷来贺,却更好奇的是,究竟是哪家女子这么厉害,嫁给了伍家公子。 来人一瞧:咦?新娘子真美,但很面生呀?这是哪家闺秀? 旁人道:呸,什么闺秀!乡野妖女,麻雀变凤凰,攀上枝头了!没听说是奉子成婚么?! 众人:哦,原来如此…… 彼此心照不宣了。 但这些伍岑都不知道,他正乐呢。 结婚嘛,就是要开心的。 伍岑在庭前忙着接待客人,接完客人,他去后台慰问新娘子。 “那天我做伴郎,和他一块儿去的。新娘子的化妆间,里面一间套着外面一间,伍岑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但等了一会儿,没见里面有动静,前面喊着急,我就进去催,结果一进去发现伍岑就站在外间,一动也没动。化妆间的里间门没关,里面俩聊天的声音传出来。一个是莫晚,一个是她工作单位的同事,平时跟她交好。伍岑听完里面人说的话,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司仪在前面实在等急了,过来叫人,里面俩人才听到动静,莫晚出来,和伍岑面面相觑。” 倪蔷问:“伍岑听到了什么?” 绛仍然一笑:“你觉得会是什么?” 倪蔷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难道,真的像别人说的,莫晚是因为钱才嫁给伍岑的……” 绛仍然道:“这我不敢肯定,但那时候的伍岑听到的是这样的。而且,是莫晚亲口说的。她说,嫁给伍岑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钱。” 此后,这句话就成了伍岑的心结。 一个男人,最不堪忍受的就是被人利用,同时,伍岑觉得,被利用的还有他的孩子。 婚礼前,伍岑为了哄莫晚开心,早早地就安排好了蜜月计划,婚礼后,因为那样一个小插曲,再好的兴致也烟消云散了。 伍岑陪莫晚去墨尔本,结果他丢下莫晚,提前好几天回到堰州。回来的第二天在夜总会喝得酩酊大醉,走时叫了三个小姐。 夜总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认得他,心道这伍家公子不是才刚刚新婚燕尔,怎么就来逛夜总会了?难道真如传闻所说那样,他被人坑了? 这些人多半是看热闹的,一有风声就立刻散布全城。 伍岑心里虽然委屈,但绝对不需要别人为他“打抱不平”,所以他很生气,家里的老爷子听到那些话,也很生气,唯有从墨尔本回来的莫晚没有一丝动静。 伍岑见她这样,更是火气冲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真是对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呀?! 伍岑被气个半死,在莫晚面前,如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无奈莫晚根本不为所动。 六个月后,莫晚产下一女。 早产,身体虚弱,产房外却并没有丈夫的陪伴。 她在医院坐好月子,才叫人提东西带孩子回去。 一到家,就看到满屋的乌烟瘴气,房间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呆在原位,音乐声震耳欲聋,更有不少穿着暴露的男人女人在客厅乱舞乱吼,家里保姆却不见踪影。 莫晚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躺在沙发角落醉得不省人事的伍岑。 她把孩子交给陪护她的阿姨抱着,自己往伍岑面前一站,然后问他:“你这是在干嘛?” 伍岑听到声音,眯起眼睛,晃晃悠悠看到她,就笑开了,站起来搂住她,一脚踹上了身边的桌几,刚刚还混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他对着一众人人说:“来来来,你们看,这就是我老婆,我老婆漂亮么!” 哪敢有人说不漂亮? 众人齐说:“漂亮!” 便有不少人带着意味不明的眼神去打量莫晚。 那是莫晚第一次和伍岑发火,当时绛仍然没在场,他是后来听邓福星说的。 莫晚问伍岑:你这是在干什么? 伍岑说:我知道你今天出院,特地为你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 莫晚冷笑一声,就要走。 伍岑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伸手去拉莫晚,结果拽住了莫晚的头发。 莫晚一个没稳住,身子摔倒,直接扑倒在地上冰酒的冰桶上。 一阵混乱。 莫晚浑身湿了一半,她自己撑着站起来,甩手就给了伍岑一个耳光,吼道:“我受够你了!” 当天晚上,莫晚带了孩子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总之往后好几天,伍家人都没找到她,老爷子被气得住院,伍岑才老实了几天。 后来莫晚回来了,先去医院看了老爷子。 不知道老爷子跟她说了些什么,莫晚回家,家里已经收拾好,她这才好好住下来。 “后面的事如果细讲的话,几天几夜也讲不完,总之他们夫妻之间是结婚那天就种下了心结,往后矛盾冲突越来越严重,分分合合。孩子越来越大,老爷子也寿终正寝了,莫晚便提出要带孩子去国外生活的打算,伍岑当然不肯,可他拦不住。”绛仍然笑笑,“那时的莫晚早就不是曾经的莫晚了,伍岑怎么能拦得住她?那之后的一年,也就是前不久,莫晚向伍岑提出离婚。” 故事听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倪蔷像是需要些时间去消化,她自己坐了一会儿。 绛仍然捏了捏她的手掌,道:“怎么样?听完了,什么感触?” 倪蔷呆了会儿,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不怎么好受。” 绛仍然笑话她:“别人的事,干嘛代入得这么深。” 倪蔷看着他说:“伍岑是真的爱莫晚。” 绛仍然点头:“应该是。” “我是说,他到现在也还爱她。” 绛仍然拧眉:“这可说不准,再深的爱也早被怨恨埋过了。” 倪蔷跟他的观点不一样:“我觉得有多深的爱才有多深的怨恨。他会怎么处理莫晚?” 绛仍然说:“还能怎么处理?莫晚有个厉害的律师,他正在挖伍岑在生意上的漏洞——做生意的哪一个没做点儿亏心事的。如果伍岑不照莫晚说的做,他的损失不可估量,照她说的做了,还是损失惨重。总之,得被刮掉几层皮。伍岑宁愿选择后者。” 倪蔷想到晚上莫晚对她说的话。 通过今晚,她大概了解了伍岑这个人。 并不坏,却也谈不上有多好,富家子弟的坏习惯在他身上不会少。 考虑过之后,倪蔷想:伍岑和莫晚之间是一场错误,那他和利媛之间就会是对的么? 利媛从不是坚强的女人,更何况她曾经受过那样的伤,独自舔舐伤口时,有个人好心为她上药,也许就真的会如莫晚所说,让她以为这是一种温柔…… 如果真相败露,她能承受么? 倪蔷暗自烦恼。 绛仍然看到她皱眉,敏感地觉察到她今天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来听故事的。 “你今天,有什么事吧?” 倪蔷顿了顿,低头说:“没有……” 她要把莫晚对她说的话和绛仍然说么?也许可以? 绛仍然道:“你可不是没事爱听别人八卦,还听得这么投入的人。说吧,有什么事?” 他面对着她,双手捧起倪蔷的脸,揉了揉。 倪蔷拨开他的手,考虑了一下,才开口说:“绛仍然,我认真地跟你讨论一件事。” 绛仍然看她模样正经,自己也坐正了,面上笑意消失:“好,你说,我听。” 倪蔷想让他站在伍岑朋友的角度上,分析伍岑和利媛的可能性。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是这样的,其实这件事背后的具体情况我还不太了解。但我现在想问你一句话,绛仍然,你觉得……伍岑他,会不会认真对待利媛? 绛仍然一顿,眼睛眯起,而后突然轻笑说:“原来,他们真有问题……” 正文、第五十四章 坦白 绛仍然这么一说,倪蔷来劲了,抓着他问:“你真的知道呀?” 绛仍然说:“我不知道,但我长眼,”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两只,能看出来啊。” 倪蔷问:“那你说,伍岑对利媛是不是认真的。” 绛仍然皱了眉。 坐久了,脚有些伸展不开,他下地站起来,倪蔷看着他往餐厅去。 “你倒是说呀。”倪蔷急了。 绛仍然晃到餐厅,倒了两杯水拿过来,自己先喝了一口水,才说:“这么说吧,不管伍岑是不是认真的,还是让你表妹离他远点儿。第一,伍岑以前没少被莫晚折腾,他生莫晚地气,去玩儿女人,莫晚也没少让他吃亏,背地里整了他不少次,也整过不少跟他有瓜葛的女人。现在伍岑可能觉得累,冷不丁遇上你表妹,嗯,你表妹脾气好,长得温柔,又有特殊经历。他本性难移,看到这样的女人,可能就会多加注意,但不一定就是认真,也许就是一时新鲜,加上有那么些受征服欲驱使。” “第二,就算是伍岑对她认真,可你也看到了,他以前同样对莫晚是认真的,结果呢?所以说,其实不管是生活背景还是门第,你表妹跟他都不配。” 倪蔷听他说完,眸子的温度突然冷却。 “最后一点,最后,不配?你觉得我表妹跟他不配的原因是门第?”她摘取了这一点,问他。 绛仍然苦笑:“不能这么说,但也可以这么说。你觉得不是么?你表妹这人绝对不是会跟人只是玩玩的吧?如果她想嫁给伍岑,这点太不现实。有莫晚这个前车之鉴,就该让她看到,然后从假想中醒过来。” 绛仍然的这番话说得很是自在,顺着刚刚故事的发展,分析得有理有据,可是偏偏,他没注意到倪蔷正在逐渐变化的表情…… 现实,前车之鉴,假想。 这些词倪蔷听着,明明知道他是在告诫利媛的,可她竟然有种感同身受。 同样的,该遵循现实的,同样该以莫晚为前车之鉴的,同样让自己沉浸在假想中的人,难道只有利媛一个人么? 绛仍然比起伍岑来说,不管他有多好,有多么特别。 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 所以如今和他在一起的倪蔷是不是也要去承受这些? 这些想法,突然就犹如大石直接压在倪蔷的心上,重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绛仍然还在说:“你表妹没有社会经验,你该提醒她,当然,方式可以委婉一些。” 有些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都会被忽视掉。 绛仍然觉得,他和倪蔷之间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倪蔷是个聪明人,她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但他不知道,受感情驱使的人,都是不理智的。 此刻的倪蔷就如被人当头一棒,理智被突然敲出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 绛仍然拉住她的手,看着她:“今晚还是留下来吧。” 倪蔷没动。 他看出她的不对劲,蹙眉:“怎么了?” 倪蔷抽掉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她说:“绛仍然,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 绛仍然顺着她,道:“好。” 有些话,有多么难以承受,就有多么难以问出口。 初尝他的滋味,倪蔷确实知道,这是一种如饮鸠止渴的行为,她冒险把自己推入其中,这是早就料到的。总会有这一天。 只是过程中,也会不断地,忍不住地去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 对视中,最终还是倪蔷先将视线收回,她垂头,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结婚。” 绛仍然一顿,随即神色缓和,笑说:“这个原因,很复杂。” “复杂?有多复杂?”倪蔷不自觉逼近。 他轻轻一退,沉声道:“我觉得你其实并不会想知道。” 倪蔷心头钝痛,她缓了口气说:“我想知道……或者说——” “或者说,你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想不想结婚,是吧?”绛仍然意识到他其实不该后退,他重新靠近倪蔷,将她鬓角的发拨到耳后,看着她光洁的脸庞,说,“倪蔷,你今天太投入了。你要知道,你是你,你表妹是你表妹,而我,也不是伍岑。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要个明确的答复,那我就告诉你:是的,我并没有结婚的打算,从来都没有。” 倪蔷突然想到她与绛仍然初遇时的情景—— 并不是葬礼上的一瞥,而是更早。 真正的初遇之时。 那时她还是初入酒店的小菜鸟,白硕身边被破例提拔的小接待。 记忆是那夏日里柏油路上被蒸腾的热气,在时光中消散。却有很多东西蒙在心里,最深处,深到自己也不曾发现过。 过后,一旦触及,便会犹如洪水暴发,铺天漫地席卷而来。 此刻,她便是这种感觉。 同事说:30多岁的男人,西装之下,禽兽也能扮成君子,酒肉林中,堆得是臭肥肉,早就败絮其内了! 就有人指着绛仍然说:咱家绛公子,你敢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我不信。最起码,那西装底下绝对不是臭肥肉,一定是结实有力的腱子肉! 当倪蔷终于能体会到那些曾经跟随过绛仍然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趾高气昂的理由时,她能真正地感受到,这男人是她的。但同时,这也正是促使她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的理由。 倪蔷从来不愿意承认。 她的的确确是带着女人虚荣的侥幸,盼望着,这花花公子真的是会被她收服了…… 夜里安静的好想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倪蔷看着绛仍然,房间里的光线并不亮,恰到好处地能将他魅惑的五官照清。她心里想:他长的真好看,好看到,让她不舍得移开眼睛。 然而那样的光,却照不清倪蔷脸上的表情。 绛仍然看了她好一会儿,捉住她的手,才听到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我……我想回去了。” 倪蔷转身,手却再被绛仍然握住。 他的身体靠过来,贴住她的后背,声音在耳后绕着:“我不想你走。” 倪蔷鼻头突然冒出酸气。 她挣了挣,绛仍然没有放手。 倪蔷在心里无意识地想:要克制,要克制,最起码要让她好好地,先找回自己…… 她试着开口:“绛仍然,你让我先回去吧……我有点儿难受。” 他说:“我知道。” “那你先让我回去……算我,求你。” 绛仍然抱了她很久,似乎才下了决心,放手让她离开。 倪蔷回到家,杜若为她准备好的热水已凉,问她:“我放一些再重新给你加点热水去。” 她摇头,兀自去浴室胡乱冲了个澡,然后出来。白白浪费了一缸清水。 杜若看她出来倒水时,神色恹恹,一时疑惑,问倪青云:“闺女这是怎么了?” 倪青云顿了一会儿,道:“累的吧。”他站起身来,“我出去转转。” 说着就出门了。 倪蔷喝了一杯水,凉水顺着喉咙,到胃里,胃里仍是空的。空得发慌。 这晚她注定辗转难眠。 闭上眼,就能感受到,绛仍然就在隔壁,好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即将入梦时,利媛和莫晚的身影就会出现…… 这些人,和事,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罩住。 封闭之时,密不透风,让她难以喘息。打开之时,阳光乍入,刺痛双眼。 每一个选择,最后的结局,都令人痛苦不堪。 之前她刻意逃避,忘记。如今被戳破,退路全无。 当然,她还可以选择继续和绛仍然玩这个游戏,但,她玩得起么? 清晨的光照进窗内,倪蔷从床上惊醒。 时钟定在七点,此刻六点五十分。 她坐起来,弯腰压住眼睛,静了会儿,下床去洗漱。 这一天,堰州突然变热。 倪蔷出门时,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门,站了好一会儿,对面没有一点动静。她才想起时间不早了,要去上班了。 早会心不在焉,过后,林古华和她一起回办公室的途中,突然心血来潮,打听道:“倪蔷,你和之前说相亲认识的那个人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倪蔷脚步一顿,只一下,继续前行:“什么怎么样?” 林古华道:“上次你还说,那人挺不错,有戏,有人还看到他来酒店找你。不过后来就没听到你们的动静了,还有你跟绛先生的流言蜚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又有人传出来,现在作为你的parnter,我得了解一手新鲜事,快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拐出楼梯,到电梯内,从会议室涌出的人都等在那里。 倪蔷沉默着,和人一起上电梯,下到一楼,和林古华走出电梯。 她突然道:“没有结果。” 林古华模棱两可,“什么?和谁没有结果?” 倪蔷停下来,觉得后背冒出了汗,她抱住手臂,微笑答道:“和任何人,都没有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前忙到炸,明天的更新在早上十点前,四千字。 正文、第五十五章 别离 晚上下班回去,倪蔷疲惫不堪。 从前刚工作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很多东西压在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下来,日复一日,忙碌仿佛无休止的,后来她习惯了。而今这种感觉再次袭来,似乎更重于从前。 开车到小区内,才发现家门口的停车位都被占满,倪蔷拐回去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从里面出来,经过大门附近的超市,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孩子蹲在地上,脚上是一双蓝色的运动跑鞋。 倪蔷认出来是宝顺。 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抬脚,刚走过去,就看到宝顺身边多了个男人身影。 宝顺抬头看那人,咧嘴笑了笑。 男人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摸了摸他的脑袋。 倪蔷的脚步停在离他们五米的水泥路上。 这天不知为何,过的很是漫长。 明明才一天没见到他,却觉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难熬的时光,才总是漫长啊。 她站在原地,绛仍然抬起头也看到了她,冲她招手。 他穿了条居家裤,套头运动衫,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眉目清晰,脸庞却有些憔悴,下巴上青渣隐现。看样子今天并没有出门。 宝顺也跟着看向倪蔷。 倪蔷只好重新迈动了步子走过去。 她看到宝顺手里拿着一只超市烤好芝士焗番薯,金黄的番薯,色泽诱人。 宝顺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是上次绛仍然在车上把玩的扭蛋,只是变了另一种外形。 “回来了。”绛仍然低醇的声音响起。 她心底一颤,下意识低下头,“嗯……”走过去牵宝顺的手。 她问宝顺,“怎么出来自己一个人玩儿?妈妈呢?” 宝顺没回答她,只望着她。 回答她的是绛仍然。 “一个小时前你表妹送他来的,你家里没人,我就带他出来了。你表妹知道。我们没走远过,只是在小区的公园里和小狗玩儿。” 宝顺跟着点头,眼神坚定,小唇紧抿。 大概是看到倪蔷脸色并不好,不敢多动。 倪蔷看他这样,心里一软。牵着他往家里走。 宝顺手里一边拿着番薯,一边拿着玩具,倪蔷干脆替他拿着玩具。 “先吃东西,吃完再玩儿。” 宝顺听话地开始用勺子一点一点挖番薯吃。 绛仍然跟在她们身后,脚上的拖鞋总会和地面摩擦出声音,时刻宣布着他的存在。 倪蔷却没有再回头看过他。 她看了看手里的玩具,捏着那个圆壳的东西,里面的可爱模型人物她似乎在哪个动漫里见过,但叫不出名字。 蹙眉看了很久,她放弃。 这时,绛仍然在她身后,轻笑着说:“你走得太快了,倪蔷。” 倪蔷一顿,停驻时的功夫被他赶上。 她低头,宝顺吃得满嘴是番薯渣,表情有些急,但很克制。 倪蔷忍不住笑了,蹲下来,翻包找湿巾,给宝顺擦嘴巴,找出来的湿巾包却是空的。 绛仍然递过去一条细长的运动毛巾,道:“先用这个吧。” 她抬头,又低头,“谢谢。” 绛仍然道:“不用。” 过了会儿,他犹豫道:“倪蔷,你要相信,我是理解你的。” 给宝顺擦嘴巴的手停在半空中,倪蔷踯躅,复而牵起宝顺的手重新出发。 “吃完了么?吃完了姨姨帮你扔掉。” 宝顺点头,把盒子给倪蔷。 这次,她努力控制着步速。 终于到家,倪蔷开门,把宝顺送进去,说:“宝顺你先在屋里看电视,等等姨姨。” 然后她反关上门,直面等在门外的绛仍然,呼吸渐喘。 绛仍然眸中流露出伤感的情绪。 “倪蔷。”他叫了她的名字。 倪蔷捂住嘴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松开手,说:“理解,你说理解。我相信,我真的相信。因为,我也理解。” 绛仍然听此,向前迈出一步,和她距离拉近。 她抬头,就能对上他清晰的眸子。 他身上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气息已经深入骨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他伸手,捧住倪蔷的脸,说:“倪蔷,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所以我可以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但是结婚,我确实办不到。” 倪蔷苦笑一声:“我想要的东西?绛仍然,你很喜欢孩子吧?那你可以跟我生个孩子么?” 绛仍然一怔。 倪蔷始终看着他,她不想错过他的表情,但,这无非是一种自虐行为。 良久,绛仍然说:“倪蔷,生下我的孩子,这对你来说不算是个好事。” 倪蔷压低了声音,道:“绛仍然,你知道么,我现在……好恨你。” 他望着她不语。 她道:“你明明就是个混蛋,可你却有很多脱身的理由。你明明是假意,还偏偏装的真情!你给别人希望,让所有跟你在一起过的女人都觉得:绛仍然这个花花公子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浪荡,他对我是真的好。可最后却还要面对你的抛弃…… 所以你才是真的混蛋,真正的虚情假意!” “我并没有想要抛弃你。”他说。 倪蔷甩开他,“那你说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会是什么?” 绛仍然沉声道:“你错了,我从来不用虚情假意,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认真的。我对她们好,是因为我真的喜欢过她们,有的是喜欢她们的长相,有的是喜欢她们说话的方式,有的是喜欢……嗯,她们每个都有属于自己的优点。对于我,我相信她们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在感情上,是平等的。而我认为的最好结局就是——”他顿了顿,说,“爱没了。” 倪蔷的心思停在他的停顿那里,脸气红了。 “那你爱我么?我说的,不是喜欢,是爱!你爱我么?!” 绛仍然拧起眉头。 倪蔷喉头梗的难受,她强忍住心里的难过:“根本没有什么最好的结局,在你这里,根本没有好的结局!其实你说的对,我早就该认识到的。但是我心存侥幸,我以为我……我以为我可以……”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 绛仍然叹息道:“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不像你。倪蔷,你可以冷静下来想想,到底,你想不想跟我继续下去。我说过,我从来不会强迫你,我只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在你身边。” 倪蔷推开他。 绛仍然不想刺激她,目光眷恋在她身上,最后道:“明天重阳,我要回家几天。” 她也觉得,不像自己了……现在的她早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倪蔷急切地转过身子,手握在门把上。 “你走吧。” 她在心里说:最好,别再回来了…… 推门,把自己和他彻底隔开。 绛仍然面对着紧闭的门,脚步有些重,烟瘾突然犯了,摸兜,发现并没有带烟。 正在这时,杜若和杜兰提着东西从外面回来。 杜若看到绛仍然杵在他们家门前,愣了一下,说:“这不是绛先生么?怎么?找我们家老倪还是倪蔷?” 绛仍然摸兜的手放在兜里,顺便换了表情,说道:“都不找,倪蔷刚进去。” 杜若眼睛一亮,“是么?” 一直吊着眼睛打量绛仍然的杜兰插话说:“二妹,我就说刚刚在路上看到的是倪蔷和宝顺,哎对,宝顺是不是也进去了?” 绛仍然点头,“嗯,进去了。” 杜兰笑眯起眼睛:“还是我这眼力好吧?” 杜若道:“是是,你眼里好。对了,我还没介绍呢!绛先生,这是倪蔷的大姨,也是利媛的妈妈。大姐,这就是给利媛介绍工作的绛先生。” 杜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急忙去握绛仍然的手:“呀!原来你就是帮我们利媛介绍工作的人呀!真是太感谢你了,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我亲自下厨!” 绛仍然放在兜里的手被迫抽出来,有些尴尬,但他自小最擅长的就是应付七大姑八大姨,于是挂上笑容道:“晚饭就改天再吃吧,我一会儿要换衣服,准备回家。” 杜兰面露失望。 杜若问:“怎么回家了?” 绛仍然说:“重阳节。” “哦哦,重阳节,要陪父母的!”杜若说,“那你赶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绛仍然莞尔:“好,倪太太,那改日再聊。” 倪蔷早在听到杜若的动静之后,就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躲进房间里。 宝顺跟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才想起来,刚刚那只扭蛋,她还没有还给宝顺。 放在客厅的鞋柜上了。 杜若和杜兰进门就叫倪蔷。 “刚刚那个绛先生,跟倪蔷什么关系?看路上他们走在一起的。”杜兰心存好奇,追问杜若。 杜若听倪蔷开门出来,对大姐做了个噤声地手势,问倪蔷:“刚回来?宝顺也在吧?” 倪蔷去拿扭蛋:“嗯,回来了,在我房间里玩儿呢。” 她走路时,头发遮住半边脸,不显露情绪。 杜若并没有看出来,只说:“那就好,我和你大姨这就准备晚饭,你先和宝顺玩一会儿。” 倪蔷应好。 杜若看她进去后,叫杜兰进厨房去,然后说:“刚刚那人,追倪蔷来着。” 大约是做父母的,总会有为孩子感到骄傲的时刻。 在杜若眼中,绛仍然确是个不错的女婿对象——长相佳,身材好,又有钱,对倪蔷要是好,那真是没话说了。 平时她没说,但不代表心里不想,尤其是夜晚躺在床上,杜若总会想,女儿要是和绛仍然在一起了,这不失为是一个好的选择。 女儿不结婚,会成为父母的心病。 于是刚刚看到绛仍然和倪蔷在一起,杜若打心眼儿里是有些高兴的。 “那人,追倪蔷?”杜兰惊讶道,“那,那个严殊呢?” 杜若叹道:“哎,早吹了!那孩子,其实也不错,就是有一点儿,人不太守时,看着倒是怪稳重,但很多东西要从细节看。这不,细节决定一切了吧?我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说,我也不想管了。” 杜兰失望:“……是怪可惜。” 但杜若想到绛仍然,就没那么喟叹了,又来了精神。 “吹了就吹了,反正这男人不是还有么?刚刚那个,姓绛,叫绛仍然。他爹是绛马陆,以前在咱们这儿军区当过司令,家底很不错。人你看了,也是精神。前段时间我和老倪看出来他俩有苗头,那孩子搬过来后,倪蔷进进出出的,藏得很严,但也能看出来。” 杜兰道:“啊……那挺好呀,发展的怎么样了?” 杜若回想了一下,坦白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估计不怎么顺利吧?” “这还不顺利?” 杜若道:“妮妮这孩子是这样的性子,其实自己很有主意,而且心里也有我们,如果她跟那姓绛的能成,她肯定会告诉我们,像现在还没说,那肯定是她心里还没做好打算。以前遇见过这种情况,我是急,但我家老倪说不能急,等她决定了我们再插手,所以这不是等着呢么?” 杜若听罢,若有所思:“姓绛……绛仍然……哎,真是个好人家……” 倪蔷回到房间里,眼睛红红。 宝顺乖顺地站在门前等她,她一进来,宝顺就抬头看她。 “呐……你的扭蛋。”倪蔷把扭蛋给宝顺。 宝顺拿着,还是看她。 倪蔷不知道该不该在一个孩子面前表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但她控制不住。 有些东西已经濒临崩溃,是她无法阻拦的。 身体依靠在门板上,缓缓滑落,最后坐在地上,蜷起身体。 很累。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衰老,好像真的,承受不了了。 心在往下沉,身体也在坠落。 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一只小手搭在她的脑袋上,很小,很轻。 倪蔷感受到了。 她抬头,宝顺把手里的扭蛋摊开来,在她眼前。 “姨姨,给你……不要哭。” 孩子的声音像是春天里悦耳的鸟叫声,清脆动人。 倪蔷反应了好久才发现,宝顺……他开口对她说话了。 正文、第五十六章 大嫂 宝顺亮亮的眼睛里好像装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异常单纯的空间,没有任何瑕疵。倪蔷看着,原本蕴在眼眶里不肯掉落的眼泪,突然落下来。 宝顺脸上委屈,小手去擦她湿润的脸。 倪蔷笑起来,她用自己的手抱住他的,“宝顺,谢谢你……” - “宝顺跟我说话了。”晚饭吃过,倪蔷对杜若说。 杜若惊讶:“真的呀?这孩子……终于开口了?” 倪蔷道:“嗯。其实他很聪明,很听话。他可能知道他妈妈受了些什么苦,才会这样,妈,以后我来帮宝顺洗澡。” 杜兰也是意外,“哎哟,这可是件好事!” 倪蔷点头:“嗯,大姨,你以后没事也可以多来看看他,多跟他说说话,每次来,给他带一只他喜欢的扭蛋。我觉得,他肯定会慢慢变得开朗的。” 杜兰道:“什么是扭蛋?” 倪蔷拿出来宝顺送给她的那只,“这个,超市里有。宝顺很喜欢收集。” 杜兰面上尴尬,连连点头,“这样啊,好好好……” 晚饭后宝顺在倪蔷家住下来。 杜兰回到家,脸上神色阴郁。 丈夫卢海看到了,问:“怎么了?去二妹家吃个饭怎么把脸吃臭了?” 杜兰摔下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吼道:“你别跟我说话!我烦着呢!” 卢海纳闷了,端了杯茶到她跟前,“你烦什么呀?怎么了?要不先喝口茶吧?从外面回来也挺累的——” 不料杜兰一挥手把水打翻,怒道:“喝茶喝茶喝茶!整天就知道喝茶!除了喝茶吃饭你还会干点儿别的么!我怎么命这么苦嫁给你,生了个儿子,儿子不争气!生了女儿,还净赔钱!我怎么这么命苦!” 卢海瞪圆了眼睛:“呵!你这是冲谁发脾气呀?谁惹你了?” 杜兰道:“没谁惹我!就是你惹我!” 卢海原地转了一圈,放缓了声音说:“是不是你妹妹又说啥了?还是利媛和宝顺怎么了?” 杜兰趴在桌子上,想到利媛和宝顺更难过了。 “如果早知道结果,我死也不会让利媛跟那个混蛋结婚!凭什么呀?人跟人的命就这么不同!她倪蔷有什么本事?以前还不是因为沾得我们利媛的光才有份好工作,现在倒好,什么都成她的了!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么?怎么报应全在我们家!” 卢海问:“倪蔷怎么了?” “怎么了?她现在厉害了!”杜兰不甘道,“你说,要不是我们利媛以前把工作让给她,她能有今天么?!她能赚大把钱在这里当救世主么!我们利媛离婚,带个拖油瓶,她却厉害了,现在吊了个金龟婿。姓绛的!” “绛?哪个绛?” “堰州还有几个姓绛的!阿若说那家老爷子以前当过司令,人是司令的儿子!我今天见了,长得人高马大,一米八多,说话斯斯文文带着笑,比那彭伟真是好一万倍!利媛哪有这么好的命,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了!” 杜兰趴在桌子上,为女儿的艰难哭了起来。 卢海听了这些,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爱人说得倒对,人和人的命就是这样。 有人坐在别墅里享受酒池肉林,就有人躲在角落里捉襟见肘。 他唏嘘:“这……也就是这样了,再难过能怎么办呢?别难受了……想开点儿。” 等再晚一些,卢海给女儿打电话,故作轻松地问卢利媛:“下班了没?” “嗯,已经到家了。” “吃饭了吧?” “嗯,吃过了。我妈呢?”卢利媛问。 卢海说:“你妈睡了。” “这么早?” “嗯,她……今天心情有点儿不好。” “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了?” 卢海顿了顿,说道:“利媛啊,赶明儿,你休息的时候,爸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你现在年纪还不大,要再嫁,还是可以的。” 卢利媛一愣,握着手机,迟迟无语。 卢海劝道:“你妈很为你担心,所以一天你过得不好,她就不舒坦,这是做母亲的心情,你现在也是当妈的人,肯定能理解是不是……” 卢利媛长久地沉默着,直到卢海说要挂了,她才说:“我知道了,我过几天,看看时间吧……” - 重阳节这天,绛伯庸回内蒙处理最后的遗留问题,留王澄绚在家,白悦这才让绛仍然回家,趁着过节,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绛仍然纳闷的是,一家人吃饭就吃饭,怎么薛纹会在他们家? 问及绛嫮,她摊手:“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据说薛纹来之前和大嫂见过面,大概是大嫂请来的吧。” 绛仍然看着薛纹在家里和绛家几个长辈聊天的样子,不由皱起眉。 吃饭的时候,薛纹坐在绛仍然身边。 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他,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心里倍感思念。 王澄绚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早听说老三找了个漂亮女朋友,原来是薛家的姑娘,好,瞧着坐在一起,真是般配。” 其他人看着,各有心思。 知道绛仍然和薛纹早就分手的人,沉默着,不想参与战争。 不了解实情的人,这会儿抬头看过来,如绛家老爷子绛马陆和他二哥绛仲齐。 绛马陆看着绛仍然,问说:“老三和薛纹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绛仍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笑起来,竟丝毫也不给王澄绚和薛纹的面子,直接道:“我想大嫂搞错了吧,我和薛小姐早就分手了。” 薛纹脸色突变。 坐在绛仍然身边的翁诗诗在桌子下面踢了绛仍然一脚。 绛马陆沉声:“嗯?怎么回事儿?” 王澄绚倒是神色坦然,接道:“老三就是还不成熟,两个人在一起吵吵架这是正常的,薛纹却是个好姑娘,你要是辜负人家,就太不是东西了……” 最后一句话俨然有几分警告意味。 绛仍然突然“哈哈”一笑,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脚下又有人踢了他一脚,绛仍然看着白悦故作淡然的脸,悠然道:“好,没想到大嫂这么操心我的事,来,我敬大嫂一杯吧!” 这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到最后,家里的女眷,除了王澄绚,其她人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这老大不在,老大的媳妇却顶上来了! 翁诗诗作为代表,要去找绛仍然谈谈,让他能忍则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不料绛仍然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推,一边推一边问:“大嫂呢?” 翁诗诗道:“在楼下和薛纹说……哎老三!你可别闹事!爸妈都在,薛小姐总是外人,你这样不好看!” 绛仍然安慰她:“了解,我心里有数。走,我找大嫂说几句话——保证就几句,敢吵架就让我爸拿鞭子抽我!” 翁诗诗“扑哧”笑出来,啐他:“多大的人了,皮糙得不行,抽了估摸着也不痛!那你……那你说好了,千万别跟她吵听见没?” 绛仍然人已经要下楼了,应着说:“好。” 楼下的花园走廊上,王澄绚正和薛纹聊天。 见绛仍然来,薛纹整个心提到嗓子眼儿,看着他:“仍然,我……” 这是今天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只是还没说完,就被绛仍然抬手止住了,“你先进屋喝茶,我等会儿送你回去。” 薛纹无法,只好低头先离去。 绛仍然到王澄绚身边,叫了声“大嫂”。 王澄绚今年36岁了,脸色红润,皮肤紧致,丝毫不显老态。 她穿了件青色长裙,只露出脚下的鞋头,肩上披着一件亚麻披肩,恣意悠闲地望着绛仍然。 绛仍然拿出烟,给王澄绚抽出来一支,她挑眼看了他一眼。 “火。” 绛仍然给她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支。 “大嫂,薛纹家的生意在走下坡路,她父亲的地位也早就不是从前了,路子早就走歪了,以后难成大就。站队可要站好。以后大哥去北京,需要得是江州的那些人,你讨好薛纹都不如去讨好阮七喜来得方便,还不费劲儿。” 王澄绚斜睨他一眼,嗤笑道:“老三,你这么说话可真让我这个大嫂寒心。我可不是为你大哥,我是为你。你瞧那姑娘多好,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绛仍然勾唇道:“嗯,确实好。要是大哥早结婚几年,再有个孩子,说不定她能做大嫂你的儿媳妇。” 王澄绚突然眉目一冷。 绛仍然及时制止她,说道:“所以我的事情,还是不劳烦大嫂多心了。” 王澄绚缓了缓,道:“我不是为别的,只是看薛纹确实比你现在的那个要好些,才多事管了一下,既然你不听,那也就算了……” 绛仍然回头,拧眉道:“现在那个?王澄宇跟你说的?” 王澄绚仰头吹了一口烟,叹道:“澄宇只说你换了个特别的女朋友,我就好奇——到底有多特别?所以留心查了一下。其实很好查,我相信家里人要是想知道,应该,都会知道……” 绛仍然轻笑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正文、第五十七章 劝告 “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王澄绚耸耸肩,说道:“不过老三,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每每都只顾自己好,想想人姑娘吧。你这岁数不小了,如果真不打算结婚,那也得让人知道,如果……想结婚了,那就得想想,这姑娘到底适不适合咱们家。” 她到绛仍然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绛仍然向后退,王澄绚却突然拽住他的领子。 “跑什么?我是豺狼虎豹?” 绛仍然沉眸看着她。 王澄绚妩媚一笑,风情万种。 “我是豺狼虎豹,那你肯定得知道,这是狼窝,虎巢。你越是喜欢谁,就越是不该把她推进来……” 绛仍然不语,薄唇紧抿。 王澄绚最后叹了口气,说:“薛纹那姑娘倒是挺适合,你说对不对?” 从后院回来,绛仍然拉着还在和白悦说话的薛纹就往外面走。 “我送你回去。” 到门口,薛纹急急忙忙把外套拿上和白悦道别。 白悦无奈摇头。 “上车!” 薛纹看出来绛仍然的变化了。 她从前是个知人冷暖的人,绛仍然开心或难过,她都能看出来。 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发脾气,她突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上车后,油门轰起,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难听。 薛纹战战兢兢道:“对不起……我上次在酒店,我只是想挽留你……” 绛仍然道:“你做错的不是在酒店的那一次,而是你来我家的这一次!你不该见我大嫂。” 薛纹想说:是她来找我的! 送上门的绳索,她为什么不试着拉一把? 但她顿了下:“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绛仍然将薛纹送到她家门口时,薛纹没下车,眼睛里饱含深情地望着他。 他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点了支烟,狠狠抽了一口,说道:“好,薛纹,有些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了。” 绛仍然看着她,严正道:“我最不喜欢的是,一段感情已经到结头,还要去纠缠。这是最没意义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说了结束,薛纹,你就要坦然接受。你这样好的青春,可以遇到更多、更好的男人。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像你现在这样,甚至出现在我家你懂么?” 薛纹眸子颤了颤。 他避开,继续道:“你想要什么?难道你想跟我结婚?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结婚的——不是不和你结婚,而是和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结婚!我现在说的话你能明白么?” 薛纹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问他:“绛仍然,你爱我么?你曾经爱过我么?” 绛仍然蹙眉不语。 薛纹看他这样,笑着低头抹掉脸上的眼泪。 “没有吧?你从来没爱过我,是,你应该喜欢过我,但那不是爱。绛仍然,你有没有体会过这样一种感受——当你遇到一个人,脑海里会不时冒出来和他一起生活的情景,想睡在他身边,想吃他做的饭,想在他下班的时候抱住他,给他温暖。就好像,其实还没开始,脑海里就已经跟他度过一生了……这种感觉,你对我有过么?或者,你对倪经理,有过么?” 绛仍然一怔。 薛纹笑:“如果对她也没有,那我就没那么难过了。幸好,你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这么残忍……” 说罢,薛纹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相信,这次的不回头,是永远的不回头了。 开车回途中,夜里空气渐渐潮湿。 落雨由小及大,纷纷而落,不一会儿便打湿了路面。夜色更深。 绛仍然到家后,白悦和翁诗诗正等着他。 王澄绚坐在客厅好整以暇。 白悦道:“送走薛小姐了?” 绛仍然点头,声音有些故意拔高,道:“以后她都不会来了。” 白悦给翁诗诗使眼色,翁诗诗急忙跟着绛仍然上楼去。 “老三,老三!妈让你收拾东西赶紧走,别在这儿没完没了了!”翁诗诗劝道。 绛仍然忍不住笑:“干嘛呀?我不容易回趟家又赶我走。” 翁诗诗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呀?” “我干了些什么?” 翁诗诗顿了下,说:“是,你没做什么,但你呆在这里就是个错!大嫂在这儿,你俩磁场不对你就离远点儿!这不是道理么?原本还想着大哥不在,你们兄弟不用面对面掀桌子了,没想到大嫂是来阴的类型!好了你就听话,赶紧回你那儿去行么?” 绛仍然大字摆开,躺在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说:“我不走,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得再多住几天。” “你!”翁诗诗气得没辙,搬出绛马陆,“你天不怕地不怕,总得怕咱爸!他已经见到薛小姐了。你也知道爸是什么脾气的人,他以前不管你,任你自在,但现在瞧见人姑娘都到家里来了,肯定要问你一句的!他现在人在书房忙,暂时还没空,但是等明天醒过来,最迟明天上午,你就等着上审判台吧你!” 岂料绛仍然软硬不吃,耍赖道:“上就上,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怕他的老虎钳?二嫂,我口渴,你帮我倒杯水吧。” 翁诗诗眼睛一瞪,气道:“我不给你倒,要喝水自己下去拿!” 翁诗诗摔门走了。 绛仍然躺回去,望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心里有一些东西不断往下沉往下沉,又有一些东西不断往外冒往外冒。 “你爱我么?!” 曾经有个人也这么问过他,歇斯底里地。 “绛仍然,你爱我么?” “我爱你,我很爱你。” “你如果爱我,你就不该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你这是在毁了我……” “绛仍然,你是个王八蛋!” “呼——” 绛仍然猛地坐起来,房间里的灯已灭,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薄毯,他坐起来时,薄毯滑落。 两手摸了把脸,他像一尊雕像一样坐了会儿,突然,站起来,拿起身边的外套。 楼下翁诗诗还没睡,见他急匆匆下楼,问:“你去干嘛?” “出去一趟!” “砰——”大门关上。 翁诗诗和整理厨具的阿姨对望一眼。 这……走了还回来么? - 今天卢利媛下班就到倪蔷家,接宝顺回家,和她住一晚。 杜若总觉得麻烦,这样一来一回,折腾得很。 但家里也没地方给利媛住了,想了无数个辙,都觉得不妥,最后只好由着她跑来跑去,想着等宝顺敢和人说话,再大点儿,能自己上学,情况会好转的。 晚饭在倪蔷家吃的。 吃饭时倪蔷一直看着利媛,等吃完饭,她说开车送利媛和宝顺回去。 杜若当然乐意,送她们到小区停车场。 宝顺吃过饭,在车上坐一会儿就困了,躺在卢利媛怀里睡着了。 倪蔷透过后车镜看一眼,问:“宝顺睡着了?” “嗯。”卢利媛揉揉肩,“宝顺好像胖了不少,以前睡在我身上我都不觉得有重量。” “也许是因为你以前身上太多重担了,现在却只有宝顺一个,所以感受更清楚。”倪蔷淡淡说。 利媛笑了笑,“可能是吧……我现在,真的已经比以前要好很多了。” 路程并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卢利媛家,利媛准备叫醒宝顺,倪蔷制止她:“先让他睡会儿吧,我们说说话。” 利媛动作停住,过了会儿,她也放松地坐在后座,“好呀,聊聊天。” 倪蔷握住方向盘的手没有落下来,反而紧了紧,她犹豫道:“利媛,你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没有呀,都很顺利。” “那……伍老板,对你好么?” 说到伍岑,利媛眼神突然发生微妙变化。 “他……对我很好。” 倪蔷看得真切。 “你果然跟他在一起了。”她肯定道。 利媛突然紧张起来,抬头看过去,又忽而低下头,最后道:“你知道了……” “你跟他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利媛踯躅。 倪蔷了然:“该做的都做了?” 利媛猛地抬头,急忙摆手,“没有!我没有……我、我们只是……伍岑他说,他说他觉得我很好,他喜欢我……” “你也喜欢他?” 利媛咬唇,看着宝顺的睡颜,她点头。 “是,我也喜欢他……我想不到可以不喜欢他的理由。他对我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好到我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那种幸福感。” 利媛道:“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让我觉得,我离婚离对了,我回堰州也回对了……” 倪蔷明白,之前所有的猜测也都对了。 肺腑中的气息进进出出,带不走郁闷,她试了很多次,终于开口说:“利媛,你对伍岑的了解有多少?” 利媛道:“我……我知道他结过婚,他有个女儿,和宝顺差不多大,跟他前妻。” “那不是他前妻,”倪蔷沉下声音说,“严格来说,他们还没正式离婚,她还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 利媛瞳仁微张,扣住两手,手指交缠。 倪蔷看得出利媛是底气不足,她心里了然:利媛并不是不知道实情,只是她更愿意承认莫晚是伍岑前妻这个说法。 倪蔷叹道:“除此之外,你对他的了解还有多少?” 利媛沉默。 静得像这夜色一样,默然沉寂,这种沉寂好像久无边际。 后来她才道:“倪蔷,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你相信我,你想对我说的话,我早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都已经倒戈了?ok我要放男二出来带女主私奔——哦不,是遛弯儿去了~ 正文、第五十八章 希望 二十一岁,卢利媛嫁给彭伟。 彭伟是她的一切,她不能预料到日后的悲哀,直到经历过后,才知世间疾苦是她不能想像的。 利媛对倪蔷说:“宝顺一岁的时候,我回堰州,我对我妈撒谎说我想工作,其实那时候宝顺那么小,他根本离不开我。我妈让我把宝顺送到彭伟父母那里,我死都不肯,彭伟的父母和他一样,他们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他们疼宝顺,但他们不可能照顾好宝顺。后来我找了人帮我介绍,才有了去酒店的那次机会,然后我面试落选了,你知道么,我其实当时有些庆幸……我、我不知道工作后,我还能不能陪宝顺,那段时间我妈总是跟我说,找到工作后就让我搬出去住,因为我大嫂怀孕了,家里两个孩子根本无暇照顾。但我却不能直接说我不想出去工作,所以做出去努力了的假象……” “那时候我真的很怕,对未知的生活害怕。或者说,我就是想做个弱者,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很需要帮助,这样我就能像结婚以前一样,有父母做后盾,不管再苦,都有他们帮我抗……我是不是很自私?” “到后来,当我意识到我终于得依靠自己的时候,我和宝顺……我已经让他受了太多苦了……”她摸着宝顺柔软的发,眼泪簌簌地落下。 “表姐,宝顺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是因为我……所以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说伍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其实,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这个,我再不是二十岁的卢利媛了呀……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对男人的看法也早就不同,但我知道他对我来说是什么。他是我的希望。” 倪蔷哽着喉咙,艰难道:“也许是,虚妄的希望呢?” 卢利媛仰头擦了擦眼泪,突然笑了,“姐,他跟绛仍然有什么区别?” 倪蔷一顿。 她道:“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你让我看清他,你却还想跟绛仍然在一起呢?” 倪蔷握住方向盘的手止不住颤抖,面无血色。 一道丑陋的疤痕被生生撕开的感觉,她从没想过是这样疼的。 伍岑对于卢利媛也许并不是她的未来,但却是她此刻的希望。 如溺水时握住的绳索,热火中的一团冰凉。 是的,她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所以这根绳索并不能成为她的所有。但她现在需要,所以她不会放手。 绛仍然对于倪蔷呢? 他们是不同的意义,却是同样的结果。 卢利媛坐了会儿,她拍拍宝顺的脸庞,叫他醒来,宝顺嗯哼了一声。 利媛抱住孩子,对倪蔷说:“我会好好考虑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以宝顺为主,所以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我会做好打算的。” 她带宝顺下车后,倪蔷仍是不动。 她闭上眼睛,脑袋里,很乱。 包里的电话震动一遍又一遍,倪蔷接起来。 是杜若,问她送好利媛他们回家了么? 倪蔷吸了吸鼻子说:“嗯,送回去了,我正要回来。” 杜若道:“你怎么了?出去没穿外套冻着了吧?” 倪蔷忙说:“我没事,可能有些着凉,妈我这就回去了。” 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慌忙挂了电话,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 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广播里正播放着天气预告:“接下来的几日,堰州正式进入凉秋,冷空气即将来到……” 倪蔷拧掉广播,觉得浑身瑟瑟发抖。 回去后,衣服潮湿,杜若准备了热茶端过来。 “一看下雨就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得淋着,喝点茶,等会儿我再给你送去姜茶,去去寒,这天真是说冷就冷了!” 倪蔷一口喝完茶,就摆摆手往自己屋里去。 浴室内,热气氤氲,罩在明亮的镜面上,将一切都笼罩的模糊,不清。 倪蔷裹着浴巾,拨开镜子上的水雾,里面,她的脸印在上面。 毫无血色的脸庞,湿如海藻的发,无神的眉眼。 过去的每一天她都在担心自己的容颜老去,如今再看,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她开始接受衰老,接受愈来愈长的年龄。 房间里的阳台门打开,雪白窗纱被风吹开,露台上的绿色早就开始退却,任谁也阻拦不了枯枝的蔓延。 倪蔷拢紧身上的睡意,到阳台上。 呼啸而来的风夹着雨水扑打过来,她眯起眼睛,迎风而立,未干的头发贴在脸上和脖子上,纠缠在一起。 她侧过身子,看到旁边的露台,沉默得像风雨中的一尊雕塑。 她房间的防盗窗是杜若执意要安装的,怕隔壁住着盗贼,怕倪蔷某日会夜游翻滚到楼下——十几楼的高度,倒下去就没命了——虽然倪蔷并没有夜游的习惯。 此刻,细密的网隔开两个露台,倪蔷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很想撬开这个网,翻过去,翻到那人的家中。 双手搭在防盗网上,她用力拽了拽,那网很结实,纹丝未动。 和那道阻碍她和绛仍然的网一样,牢固无比…… 很多看得见、听得着的影射在这个时候一股脑的都来了。 倪蔷自小长到大,并不是爱争强好胜的人,但很多时候,也都不喜欢输。 没人喜欢成为失败者。 如今,面对这道冰冷的防盗网,她真的觉得很挫败。 一道坚硬的网,就这样隔去了她的希望,还有勇气…… 她站了会儿,突然,对面的屋子里灯光亮起。 倪蔷一惊,手慌忙收回,身子蹲下来。 “嘶——” 手指被阳台上的花藤挂住,食指火辣辣地灼热起来。 她蹲在地上,握住手指。 男人的脚步在雨声中显得分外沉重,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倪蔷的心口上。 手上的伤口越来越痛,疼得她直掉眼泪。 她强忍着,直到感觉那个脚步声已经消失,她才站起来,不敢回头,逃也似的冲回房间里。 食指指腹上一道长三厘米的伤口,血红刺眼,她翻找出酒精和碘酒,忍着痛消毒,到最后,手指疼到麻木,毫无知觉。 她恍然着,把手晾在那里。 手机“嗡嗡”震动着,一个“绛”字露出来,她心口一痛,别过脸去,当作没看到。 电话一遍一遍地响。 她不去理会,可是脑袋里一直充斥着手机的嗡嗡声,就算在它停止震动的时刻,她也都好像还能听到那个声音—— 她觉得她疯了,已经出现幻听了…… 电话再次响起来。 倪蔷看了一会儿,在电话快要挂断地时候,她冲过去,按下接听键,却在开口时,停顿了一下。 那边,低而缓的男人声音传过来。 “在家么?” 倪蔷吐出一口气,压着声音说:“嗯。” 男人轻声道:“倪蔷,我想见你……”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声控灯并没有被惊醒,只有光滑的地板反射的光给这条道路平添了些明亮。 倪蔷走出门,轻轻合上身后的房门。 她对面,靠着墙的人立在黑暗中,身形高大。 周围太过安静,静到无论他们谁都不愿意开口打破这样的寂静。 最后,却是他突然大步迈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属于他的黑暗压下来,直接夺去倪蔷的呼吸。 唇上吃痛,倪蔷哼叫一声。 绛仍然擒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用力吻着她,凶暴地掠夺她的气息,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却一会儿,又像带着温暖的母兽,替她舔舐伤口。 她觉得伤口又痛了起来…… 她喘着气推开他,头抵在他的胸口,两手也放在他的胸前,能触碰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城墙筑起,却被他一句话又给摧残。 他说:“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一天,恍如隔世。 她痛得捂住自己的胸口。 用力去推他,“我……我不想你,我不想见到你!” 绛仍然躲开,握住她的手。 他看到了,她躲在阳台,蹲在地上,躲他。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骗人,尤其是,骗我。” 绛仍然握住她的手,发现自己手上有黏腻的痕迹,顺着看过去,目光停在她受伤的手指上。 “怎么弄的。” 倪蔷抽回手,咬着唇不说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又正在一步步将她带入漩涡中。 倪蔷发狠地推开他:“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想你回来,我不想见到你!” 绛仍然站在黑暗中,沉声问她:“你已经决定了?” 眼泪洗刷了倪蔷的眼睛,她狠狠点头,“是!我决定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四周忽然又恢复了平静,她听到夜里他沉重的喘息声,带着执拗。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酒店,他对她说:“我从来不勉强女人和我在一起。” 他给她选择在一起的权利,同时,也给了她选择离开的权利…… 她终究成为这场游戏的主宰者,同时,也是个失败者。 作者有话要说:很虐么?我好想再虐一下下的……(哈哈说笑)嗯,男主肯定要虐,下章不知道男二能不能出现,得先把表妹的事情解决了。 但你们真的要换男主么,男主党请挥一下你们的手~ 正文、第五十九章 醒了 “我有时候挺恨自己的,也挺恨你,让我在幸福里打了个滚之后,再滚进泥潭中。也好,我可以把这些都当做一场梦。现在,我醒过来了……” 早晨醒来,倪蔷拿冰块毛巾敷着眼睛,张佳佳在电话里念着她昨晚发的微博。 “真醒了?”张佳佳问她。 倪蔷没理。 手机开着免提,搁在洗手台上,她放下毛巾,准备挤牙膏。 张佳佳说:“昨天看到万年不更微博的你发了这条微博我就知道你有事。” 倪蔷挤好牙膏,接了一口水,含糊道:“微博没人看。” 因为没有认识的人看,她才可以肆意宣泄,也当作是在给这段走到尽头的感情举行的一场告别仪式。 张佳佳心里知道,受伤的人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伤口的,这个时候不该追根究底。 她道:“过几天我要去香港,跟我一起去吧?” 倪蔷喝了一口漱口水,“咕咚”一声给咽下去了。 她趴在洗手池上一阵干呕。 “咳咳——不、不去!我还有班!咳咳——” 张佳佳笑道:“这是要化身工作狂呀你,行行行,那你好好工作,我从香港回来帮你带好东西。” 张佳佳挂掉电话的时候,倪蔷还在双手撑洗手池,心里憋得难受。 洗漱好,花了一番功夫化妆,遮盖住脸上的疲惫和颓然,穿一套黑色的连裙职业装,站在镜子前面。倪蔷回想过去,一时间像是回到了那天在白硕的葬礼上,漫天阴霾,雨露缤纷,她的世界里走来了他。 到今天,又是一个缠绵的雨天,是她要走出来。 - 酒店的工作无异常,国庆前夕,千岛酒店和宜创家居的合作便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各项合约陆续谈拢,另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在逐一敲定。 倪蔷陪白维奇和宜创家居的负责人开了一早上的会,中午在酒店的餐厅解决,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规了,异常的平静,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有时她会恍然走神,比如接咖啡的时候,忘了关水,热水烫到手背,再比如巡房的时候,她总会盯着某一个房间的门愣上好久。 纵然倪蔷说烫伤并不严重,林古华还是给她买来烫伤膏,看着她的手说:“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这手指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倪蔷淡淡道:“昨天,给花浇水挂到了。” 林古华无意揭穿她说:“昨天下雨,你给花浇什么水?” 倪蔷一顿。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药膏拧开,一边涂抹着手背,一边问林古华:“宜创家居新季度展销会,酒店去多少人?” 林古华道:“参与合作的几个部门都得去个吧,约莫着咱们前厅部,不是你去就是袁园去,不过也挺难说,袁园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过几天到商务部,但是前厅部也少不了你,谁知道白总怎么安排。等等,不会是要让我去吧?” 林古华说着开起玩笑来。 倪蔷却认真道:“你去也行,你和王奇轩是咱们部门未来。” 俩人聊了一会儿,走到vip部,林古华拿卡刷开一个房间的门,转了一圈后出来,再到vip部的休闲区,倪蔷看到莫晚正坐在靠窗的一只卡座上喝咖啡。 见到倪蔷,莫晚冲她笑笑,举起手里的咖啡:“倪经理,过来一起喝杯咖啡?” 林古华往那里一站,带了几分观察的神色。 倪蔷抬手看了眼手表说:“抱歉莫小姐,我现在是上班时间。” 莫晚耸肩,问她:“几点下班。” “五点钟。” 莫晚道:“好,没什么事,就是闲得慌,想跟你聊聊天。” 倪蔷微微一笑,走前说:“那就下次吧。” 莫晚笑而不语。 检查过休闲区的基本配备后,倪蔷和林古华出去,林古华好奇:“伍老板的老婆,你跟她现在很熟呀?” 倪蔷道:“不算熟,之前说过几句话。” 林古华道:“这人也是个怪人。” 倪蔷挑眉:“嗯?” 林古华看她不知,解释说:“她刚来那几天,客房部的几个客房管家都知道她跟伍岑的事儿,所以都不太愿意去她那儿,觉得这女人应该挺难伺候,结果去了一个回来就说,哎?这人还挺好,不仅不挑剔,而且出手大方。才几天,好多人对她的看法都改观了。原先都盼着她走,现在她要走了,都觉得不舍得。瞧瞧多有意思!” 倪蔷问:“她就走了?” “啊,后天的飞机吧?我看记录上那样写的,要回美国了。” 倪蔷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到下一个房间去。 晚上下班时,雨雾未散,茫茫的水汽氤氲着整个堰州。 倪蔷开车出停车场,由正门,往川流的车里中去,却突然,前面闪现出一个人,伸手拦下她的车。 车窗玻璃被敲响,莫晚在外面抱着手臂,笑道:“远看着像你,原来真是你。倪经理,你往哪边去?去王城新区顺路么?” 不顺路,倪蔷心想。 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拒绝,只好道:“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莫晚一点不扭捏,折了伞就坐上了她的副驾驶座上。 天气已经很冷了,莫晚却还穿着无袖套裙,坐上来后,她拿纸巾擦手臂上的水痕,抱怨说:“这鬼天气,车都打不到。王城新区,往北去吧?” 倪蔷点头,打了方向盘。 本想着送她到王城新区,从北往南回,也是能赶上晚饭时间的。 不料坏天气加上下班高峰期,还没出CBD,车子就牢牢地堵在路上了。 莫晚左看右看,无力道:“堵死了,看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的。” 倪蔷问:“莫小姐有急事么?这边离地铁站有点远,要不然再等一会儿,我送你到前面的地铁站去。” 莫晚想到地铁站人挤人,皱眉说:“算了,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去买些东西,今天买不着就明天去吧。” “哦,好,那就再等一下吧。” 莫晚偏头看了她一眼,笑说:“倒是你,要不是带我,你回家的话,是不走这条路的吧?估计早就出去了。麻烦你了。” “没有,这个点儿,堰州哪里都堵。” 莫晚收回目光,叹道:“几年前堰州的车还没这么多,路也显得宽。” 倪蔷默默听着,不知她想说什么。 隔了会儿,车队不见松动。 莫晚建议道:“我肚子饿了,等会儿挪过去这个红绿灯那里有几家餐厅,我们先去吃个饭吧,你自己回去估计也要好久。” 倪蔷眼看着前面车队如长龙,实在无法,只得采取莫晚的建议。 - 这是一家装修简单的西餐厅,大门藏在公园旁边的商业区内,进门就是黑色的琉璃屏风和水晶灯。 靠窗的桌前,邓福星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对绛嫮说:“这个火鸡,看到了么?别看它其貌不扬,但是味道特别好!” 绛嫮拖着下巴,翻了个白眼说:“吃货不是我,吃货是我哥,你干嘛死拉着我出来吃什么火鸡呀?” 邓福星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想呀!我今天打了八百个电话给你哥,他没接我能怎么办?我还拍了这个照片给他……额,好吧,这东西拍了照片之后不是怎么让人有食欲……但你哥是什么人呀,有这等美味他竟然都敢无动于衷!他怎么了呀?” 绛嫮道:“我怎么知道……八成是失恋了。” “失恋?!”邓福星大叫一声,忽然捂住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你说绛三少失恋了,你把我脑袋割下来我都不信!” 绛嫮面容冷峻的拿着刀,对他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邓福星一顿,摸摸自己脖子,然后拿下绛嫮手里的刀叉,切下一片肉到她盘子里说:“来尝尝,这个真的好吃……” 绛嫮将信将疑地叉上,咬了一口。 邓福星问:“是跟倪蔷么?” 绛嫮又咬了一口,细细嚼,说:“是吧,我哥这回真是栽了,他现在是自身难保。我大嫂回来,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直要给我哥张罗结婚对象,我哥表面上看着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样子,其实他可生气了。昨天薛纹到我家来了。” “啊?她怎么去你家了?”邓福星拧眉。 绛嫮道:“谁知道呀!是我大嫂带过去的,还当她跟我哥没分手呢!你知道我哥那人,他虽然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很多时候,他都不会给人难堪的,对他来说那些事不就是个笑话么?可昨天吃饭,他当场就给薛纹还有我大嫂弄了脸子,我妈和二嫂都在桌子下面踢他,踢得我脚都跟着疼!” 邓福星笑道:“啧啧啧,果然是一场硬战呀!” 绛嫮自己去切鸡腿肉,不觉道:“这鸡别说,味道确实好。” 邓福星帮她切:“好吃你就多吃点儿——”接着问:“那然后呢?他跟倪蔷怎么回事儿?” 绛嫮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们不会有结果……哎,我家的情况太复杂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问邓福星说:“福星,你说,我大哥和三哥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呀?” 邓福星一愣,推脱道:“你们家事儿,我怎么知道呀?” 绛嫮缠着他:“你不是跟我哥一起长大的么?你会不知道?” 邓福星想了想,说:“知道……倒是知道那么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意见了,想按照最初想法写,么么~ 正文、第六十章 身世 “都知道哪点儿?”绛嫮兴奋道。 邓福星拧起眉头,说:“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嗯,就从那时候你哥上高中的时候说吧,你知道的吧?你三哥和你大嫂是高中同学的?” 绛嫮道:“这个我知道……等等,你不会是想讲一出狗血的三角恋吧?我大哥,大嫂和我……三哥?” 邓福星忍不住笑道:“你这脑洞开得够大的,不过很遗憾,他们之间没那层关系!而且正相反,王澄绚当年就对你大哥情有独钟,她跟你三哥同级,但她大你三哥,女孩子成熟得可比男孩儿早得多,比起那时候你玉树临风的大哥来说,你三哥就是个毛头小子!王澄绚还看不上他!” 绛嫮抓住他说:“你再等等,你把刚刚那话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给我三哥听——” 她准备掏出手机。 邓福星急了,制止她:“你干啥呢!我这给你讲故事呢,你还听不听了!” 绛嫮看他怂得跟个狗熊,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你讲,我不说就是了!” 邓福星轻咳一声,调整了语气,继续道:“那我接着说——王澄绚那时候拖你三哥认识你大哥的,但你大哥人拽,竟把人姑娘一晾就是好几年。王澄绚也是有毅力,女英雄,熬到20好几,才嫁给你大哥。” “那这结局不是很美满么?”绛嫮问。 “结局是算挺美满的,但这个过程呢——真的很坎坷!” 邓福星道,“王澄绚等你大哥的日子可是很心酸呀!你大哥很早就去当兵,有时在部队一呆就是好久,回来就像个冰块儿,碰他一下能磕死人。别的人不敢靠近他,可你大嫂喜欢他呀,所以得想办法靠近他——这一靠近,磕着了,还伤得不轻! “你三哥和当时的几个朋友那时都是热血好少年,你大嫂长得也好看,好像还是校花来着。看校花对你大哥求而不得——其实说是追,你大嫂当年也不像现在的姑娘那样紧紧贴着,她还是很矜持的,只是心思在那里搁着,众人皆知嘛!他们几个人就商量着说,你大哥不会真是冰块儿做的吧?就是再硬,遇到热情的火焰也得化了呀,于是他们就想,怎么着?帮帮人姑娘吧?那时候,你三哥他们正好高中毕业,离别是愁,相思是苦,都是要分别的人,很冲动的!” “就这样,趁着你大哥回家过中秋节,再过几天就是几个人大学开学,你三哥就约了人到家里来喝酒,男男女女的也不知道多少人,反正挺多。你大嫂当然也在。一帮人玩儿了一晚上,就在你大哥他们现在住的那栋别墅里,以前你大哥就经常住在那里——那天就是玩着玩着,你大哥回来了,瞅着一帮酒鬼,那脸青让人胆寒呀!” 绛嫮道:“你这么清楚,当时也在吧?你那时可是未成年,就跟人混酒喝了?” 邓福星打哈哈说:“我没有,我喝得是果汁,是果汁!” 他道:“你大哥当时一回来,我们就赶紧准备散伙,然后你三哥把王澄绚推到你大哥跟前说,让你大哥送她回家——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你大哥对王澄绚说了一句话,当时估计记得人不多了,因为都喝翻了,但是我喝果汁,我真喝得是果汁!所以我是清醒的!” 绛嫮“嘁”一声,“别废话,我大哥说了什么?” 邓福星道:“你大哥说:王小姐,你在这里跟男人鬼混你父母知道么?” “噗——”绛嫮喷出来。 邓福星扶住她:“你别笑,那会儿这句话还不是网络流行语呢,你要去设身处地想呀!你大嫂怎么说也是出身名门吧?听到喜欢的人这么说她,她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呀?” 被邓福星这么一提,绛嫮倒是真不敢笑了。 王家在堰州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王澄绚是家中长女,自小是被当作名门闺秀来教养的,富家子弟虽然纨绔,但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是如何都不敢沾上“鬼混”这个词的。 绛嫮想,她大哥确实说得有些过了。 而且,那个年代,似乎都还是比较保守的,王澄绚年纪也不大,还是小姑娘一个,矜持得很,听到这话铁定伤心。 “所以当时,你大嫂就哭着跑出去了……其他人一看都傻了!当时你三哥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估计是喝多了——他竟然冲上去一把揪住你大哥的领子,你大哥穿的是军装,就那样被他拽住了!” 绛嫮瞪圆了眼睛:“我三哥威武!” 邓福星笑:“威武呀,当时威武,后来够惨的……你三哥先动手,后来又上了俩人,就这,一对三,你大哥气都没喘,把人扔得老远!” 多么有画面感的形容,绛嫮想像了一下,默默地对她大哥生出敬佩之情。 军人就是军人,真不是盖的! “你三哥也幸好没怎么吃亏,不至于跟其他人一样鼻青脸肿。” 绛嫮弱弱地说:“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那时候我三哥在我大哥面前,别说,还真应该是个黄毛小子……” 邓福星哈哈笑道:“后来过了几天,他们就开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大哥故意的,那时候你三哥去江州上学,学校恢复军训,你大哥却专门去找了你爸,说要你三哥到他部队训练,你爸当然同意。一来自家儿子,绛老将军是非常愿意让他去受受苦磨练一下的,一方面你大哥这话都说出口了,也跟部队领导打了招呼,也不好说不去。于是,这就让你三哥去了……” “然……然后呢?”绛嫮有些忧心。 邓福星摊手说:“还能怎么样?你三哥肯定要经过了一番惨无人道的历练呀!反正过程我们都不了解,但就知道你三哥回来的时候,黑了好多,也瘦了好多,一撩袖子,都是横横竖竖的肌肉。其实才一个月,这是多强的训练才有的成果呀?所以你自己想像吧!” 绛嫮露出同情目光,叹道:“我三哥好惨……”转而她又道,“可是这没道理呀!” “嗯,什么没道理?” 绛嫮道:“我觉得吧,如果真像你说的,他们就是因为我大嫂那件事儿,就结仇了,这也太小孩子过家家了,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邓福星挠了挠脑袋,说:“这个……其实只是个导火索。” “那真正的原因呢?” “这个……这个真正的原因,其实你家里的人都知道,但是这事儿吧,哎,我不能多嘴说,你要是有能耐呢,你最好是问你妈。” 绛嫮道:“你以为我没问过?没人告诉我呀!” 邓福星点头:“这话,确实不好说出来……说出来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绛嫮急了:“你怎么这么烦呀!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只说一半呀?” 邓福星无奈:“不是我不想说完,是我真的不好开口,!我只能说,这关系到你大哥的身世……” 绛嫮急忙捂住嘴巴:“你是说我大哥……他不是……” 邓福星忙摆手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反正我就讲到这里!后面就是各种恩怨情仇,然后你大嫂守得云开见月明,嫁给你大哥,但你要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生活到底如何……哎其实你也没必要关心他们过得好不好,你只要管着自己过得好就行!” 绛嫮一时间难以消化,她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如此一来,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哥的古怪性情,父亲对其的放任,母亲对他的容忍…… 这顿饭还没吃完,绛嫮就觉得心口堵满了东西。 这个火鸡很美味,她想打包一份给她三哥,邓福星等她消化了一会儿,说:“我跟你一起去找你哥吧,你记住了,这事儿是你自己发现的,我可没说!你最好也别在你三哥面前提,往事不堪回首的!” 绛嫮翻了个无力的白眼,道:“我有毛病呀到处跟人说这个,提着!” 她把打包好的火鸡塞给邓福星。 邓福星呵呵笑,跟着她的脚步正往外走。 走到一般他突然道:“咦?安安,那是不是倪经理呀?” 绛嫮跟着也停下来,往邓福星指的三点钟的位置看过去,果然就见倪蔷坐在那里,对面是……莫晚? “靠!这是什么组合?她俩怎么在一起了?” 正说着,莫晚像是感应到了他们一样,眼睛瞥过来,看到他们,先愣了一下,随即一笑。 邓福星腹语道:“得……跑不掉了……” 绛嫮瞪他一眼。 两人暴/露,只好过去打招呼。 “嗨莫姐,倪经理,你们在这里吃饭呀?” 莫晚笑道:“是啊,今天让倪经理送我一程,没想到路上堵车,就先过来吃个晚饭。你们刚吃好?” 莫晚说着看了眼绛嫮手上打包的食盒。 绛嫮道:“这家火鸡不错,我给我哥打包了一份。” 莫晚轻轻道:“是么?那我们也要一份吧倪经理?” 倪蔷一怔,茫然看过来,一阵慌乱:“好……好呀。” 说什么相忘于江湖,其实都是扯淡,离别容易,相忘却难。 时常有关于他的回忆出现,让她如何忘却? 作者有话要说:连大嫂跟楠竹谈过恋爱这个你们都能猜,你们脑洞也挺大的……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楠竹曾经对女主说过:血缘是很奇特的关系。 大哥的事情后面会再解释清楚些,也直接关系到男女主角的结局(我感觉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ps:我最近快忙疯了,先保持日更吧,加更过几天,忍不了的攒一攒吧,爱你们。 正文、第六十一章 失恋 邓福星和绛嫮在和莫晚说话的时候,眼神便时不时地往倪蔷这里瞄,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与倪蔷多做交流。 等他们走时,倪蔷的心沉甸甸的。 晚饭后,路况稍好,倪蔷问莫晚:“回酒店?” 莫晚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到头来让你白跑一趟,还耽误你的时间。” 倪蔷微笑:“没关系,倒是谢谢你的晚餐。” 晚饭莫晚请的。 倪蔷再开车送莫晚回去,路上莫晚道:“下午看到你,是想跟你道个别的,我过两天就回美国了,明天早上搬出酒店,在堰州的日子可能就剩下这两天了。” 倪蔷默了默,轻声道:“就走了,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吧?” 莫晚笑:“机会应该很小了,我这一走,大概就不会回来了,这里已经没有可以留住我的东西了。” 倪蔷心底翻滚着,想到伍岑,便也想到利媛。 他们之间,结局不知何处…… 莫晚却也在想这个问题,她问倪蔷:“你表妹……就是那日带了个孩子的女人,你有告诉她我说过的话么?” 倪蔷顿了顿,撒谎说:“我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莫晚偏头看着她,轻轻道:“插手不插手,都是你家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她和伍岑之间绝对不可能。女人单纯一点男人会爱,但一旦让男人发现,她们要的东西有很多,那么剩下的就只是厌恶了。” 车子突然速度降下来,随即,又恢复正常速度。 倪蔷缓了缓,对莫晚认真道:“如果你想安全回到酒店的话,最好别跟我探讨这个话题。” 莫晚大笑起来,说她:“好认真的人呀!” 话毕,她坐正了,端着笑脸,眼中温度冷却。 回到酒店,雨停了。 门口水迹斑驳,整座大楼被雨冲刷过,精亮而坚硬,是所有繁华城市给人的最直观的感受。 倪蔷将车停在路边,下车。 莫晚也跟着下车,却没走,身子斜着倚在了倪蔷的车上。 倪蔷觉得莫晚很冷。 她身上薄短的裙子根本起不到御寒的作用,过往的车流带动着冷风阵阵,而她的身子又是那么瘦而单薄,好像不靠着车子,就会被风吹走…… 莫晚站在那里,拿出烟盒,修剪的精致的指甲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烟,她问倪蔷:“要来一根么?” 倪蔷皱眉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她点点头,点燃火。 火焰刷得一声,燃起烟头,烟草被烧成灰色,透着猩红的火光。 吸上一口,她半吐出白烟,轻声说:“倪经理,你在这家酒店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有钱人,你能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么?除了钱,他们还想要什么呀?” 倪蔷蹙眉,莫晚又说:“他们这种人,喜欢的只有玩乐。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有多人是真心对他们的,因为不管你如何真心,他都不会对你付出真心。” 倪蔷胸口很闷,好像整个夜空都朝她压了下来。 她冷冷道:“莫小姐,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并不觉得你是会管别人闲事的人,谢谢你对我表妹的’关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了解我表妹么?其实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经历,你我都无权过问。” 莫晚低低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轻咳一声,要再去抽烟时,手指顿了顿,放下来,她说:“嗯,你说的对,你别介意,我人就是这样。”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倪经理,你说的很对……” 倪蔷看着她,莫名有些心疼了。 最后,莫晚将只抽了一口的烟仍在地上,火星碰到水,发出嘶的一声。 她说:“今天谢谢你。其实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很想把我的事情跟你说说,但我觉得,你也不一定喜欢听。那……就这样吧,倪经理,后会有期。” 倪蔷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无力地垂下头来。 地上被沁湿的烟头,也算是一种尘埃落地。踏实了,也更沉重了。 驱车返家,一路,倪蔷大开车窗,任风吹红了自己的脸颊。 到了家楼下时,她却没动,坐在车上,抬头看楼上。 高楼之上,那扇窗户似乎开了灯,又似乎还是黑漆一片。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东西,最近的很多时候,她看不太清周遭,也看不清自己。 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她终于没有上去。 想着:如果他在呢…… 在短暂的时间里,她还没让自己有一个好的面貌去面对他。 更不敢见到他。 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杜若,只说今晚临时加班,晚上直接去开元小区住,杜若说好,叮嘱她一个人住的时候注意门窗。 打完,倪蔷又给了张佳佳一个电话。 - 张佳佳每次来,都会带一些高热量食物。 在外敲门,倪蔷从洗手间冲出来,光着脚给她开门,张佳佳进来一闻:我去!好大的洗衣粉味道! “你干什么呢?大晚上的打扫卫生呀?”张佳佳提着东西绕进屋子里,发现不止客厅和卧室的东西,就连厨房的餐具,吧台上的玻璃器具都被丢进了清洗池。 倪蔷正在卫生间,把被套往洗衣机里塞。 张佳佳叫住她:“你干嘛呢!听到我说话没?” 倪蔷看也没看她,只说:“你先自己坐会儿,我把这点东西塞进去就过去。” 张佳佳茫然地走回客厅了。 坐……好家伙!连沙发套都掀了,让她坐哪儿? 四下瞅了一圈,张佳佳找了个坐垫,干脆席地坐在桌几旁边的地毯上,摊开带来的食盒,开始啃鸡腿。 倪蔷塞好被单,又去厨房,把洗好的厨具都捞出来,拿干净的抹布擦净了,塞进橱柜里,然后又去捞玻璃杯。 张佳佳掀起眼皮,看着她,问:“不是常请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么?怎么你还费这功夫呀?” 倪蔷一边擦杯子,一边道:“那钟点工我给辞了,做事偷工减料,我回来的时候摸了一把,到处都是灰。” 张佳佳默默摸了把身边的桌子,看着自己干净的手,她问倪蔷:“这桌子擦了?” 倪蔷匆忙答:“还没,等会儿洗完东西再擦。” 张佳佳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这桌子很干净呀,我觉得不干净的是你的心!” 倪蔷斜眼看向她。 张佳佳忙改口说:“不是,我不是说你心灵不干净!我的意思是,你心里乱,所以你看这些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是这个意思!” 倪蔷停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坐在张佳佳身边,抢过张佳佳手里的鸡腿,咬了起来。 张佳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洗衣机转动的声音一直在响,张佳佳老实呆着,看平时对垃圾食品接受不良的倪蔷此刻啃完了一个鸡腿后,又撕了一块儿芝士水果披萨塞进嘴里。她有些哭笑不得。 笑是为她这个行事向来一本正经,很多时候是扮演一个局外人的闺蜜,如今却像极了她故事里的主人公,有了任性的时刻。 哭是为这个人……真的很不像倪蔷啊。 张佳佳道:“你知道么倪蔷,失恋分三部曲,第一部是短暂的消沉期,对一般人来说,这个时间段是三天左右,当然也有矫情的人从失恋那一天往后好几个月都在消沉……那第二部呢?就是激励阶段。激励自己重生,激励自己开始新生活。具体表现就像你现在这样——看样子好像已经从失恋中走出,心里也清楚明白,失去个男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生活。但是倪蔷,你现在不正常,因为你的第一部才刚开始,你就进入了第二部了!机器都是需要休息的,你不能把自己崩得太紧了,你得顺其自然地去发展!” 倪蔷咽下披萨,拍拍胸口,喝一口果汁,问她:“第三部呢?是什么?” 张佳佳看了她一会儿,说:“第三部也叫消沉阶段。” 倪蔷抬眼。 她解释说:“到了第三部的人,往往是第二部没有顺利将自己从失恋的阴影中拉扯出来的人才会有的。到那时候,会出现各种负面情绪。很多人失恋几个月了,仍是走不出来,经历过第二阶段,往往就会产生’那男人没眼光,是个渣渣’的想法。然后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或者回到以前的生活中,而到了第三部的时候,这之前所做的所有激励工作,都将化成泡沫,人会变得很矛盾,很纠结!” 倪蔷呆呆看着她,“比如呢?” “比如……”张佳佳叹口气道,“比如你会很想他,但你也会很恨他,这种恨跟刚分手时的恨不一样,是一种哀怨的仇恨。再比如……你会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因为他的一个消息而崩溃,心里出现一道坎,怎么也走不过去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上了心口,怎么发泄都不能畅快。到那个时候,你会变得很消沉,这时得消沉很可能会形成心理疾病,你会——” “我不会。” 张佳佳没说完,倪蔷便打断她,盯着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真想说一句: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好啦我带配角私奔了,哼! 走之前打声招呼,明天的更新早上发。 正文、第六十二章 治愈 张佳佳看着倪蔷,听她说完那句话,张佳佳脸上只写着五个大字——我才不相信! 但她不能说出来,她得安慰倪蔷。 她说:“倪蔷,我知道你可以,但你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今天早上我看到你发的微博时,我知道你需要一段时间去自我修复,所以我不去追根究底,为的就是让你好好度过第一部,想让你自己慢慢过度。但晚上一来就看到你这样,我就不能再放任不管你了。倪蔷,你请假跟我一起去香港吧?” 倪蔷坐在原地不动,张佳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有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 倪蔷回过神来,爬过去,从沙发后背拿出包,再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顿了一下,接道:“白总,你好……” 张佳佳小心翼翼去听,却没听到那边人说了些什么。 倪蔷望了张佳佳一眼,带着手机去了阳台。 张佳佳忧心忡忡。 这样的倪蔷是她很少见的。 曾经,倪蔷不是没失恋过,和凌霄。 几年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一定阶段了,却说断就断,搁谁,都会是一道坎儿!但倪蔷也过来了,因为那时她追求事业,重视家庭,她可以靠这些去转移注意力,最后意识到,她没有凌霄也可以过得很好。 那么现在,该用什么办法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呢? 张佳佳重重叹了一口气。 阳台上。 倪蔷接到白维奇的电话,白维奇直入主题,开口便说:“倪经理,宜创家居年度展销会,前厅部酒由你来作为代表参加展销会。” 倪蔷愣住,转而说:“白总,袁园姐刚拿到调令,我再走,前厅部的运作上,不会有问题吧?” 白维奇应道:“你在外出的这段时间,我会让你们部门的王奇轩暂时接替你的职位,负责前厅部的主要事务。你是许总钦点的,没有不去的理由。” 倪蔷握住电话,犹豫。 后来,她听到白维奇说:“倪经理,给你一个出去走走的机会,趁那几天,去看看不一样的人和景色吧……” 挂断电话后,倪蔷从阳台回来,扶着膝盖重新坐回地上。 张佳佳问她:“你那个变态上司?他找你干啥?” 倪蔷失了会儿神,说:“过几天我要出差。” 张佳佳愤愤:“靠!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你出差,你行么?” 倪蔷却突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去香港?” 张佳佳道:“月底……嗯,大概是那个时候吧。” 倪蔷点点头,“嗯,那你先过去玩儿几天,然后我再过去找你。” 张佳佳眼睛骤亮,“什么情况?你这是同意跟我一起去旅行了?” 倪蔷道:“白维奇说,宜创家具新季度展销会,下个月在香港举行,我作为前厅部的代表,要去的。他还说,给我个机会让我出去走走。” 张佳佳双手捧脸,惊道:“你白总……他还是之前的那个变态白总么?” 倪蔷白了她一眼。 卫生间的洗衣机声音早就停下来,倪蔷拉张佳佳起来:“来,帮我晾床单,被罩,还有桌子——客厅的桌子和地板都包给你了。” 张佳佳:…… 此时距离去香港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对倪蔷来说,其实是很难熬的。 一座城市,出现了一个让你想逃离的人,这会让你对这个城市的整个感觉都生出变化。 她一人在开元小区的房子里住了三天才回家,从进门,到坐进屋里。 一路,战战兢兢。 生怕在那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他溜出来破坏了她给自己建造的城墙。 殊不知,这段时间内,绛仍然已经离开堰州—— 夜色,迷离,颓靡的城市,夜灯辉煌。 烟雾缭绕的赌桌上,男人肆意坐于首座,准备将筹码一把推出去,立刻有人拦着他:“三少,赌钱不是这么来的!你这么大的码,我们跟不起!” 绛仍然抽出烟,点点说话这人,说:“赌不起你来玩儿什么?” “哗啦”一声,筹码推散开来——绛仍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刚刚说话那人脸色难看,四周看了一圈,贪心不退,反而熊熊燃起,最后豁出去了:“行,跟吧跟吧!我跟了!” 买定,绛仍然掀起自己的牌,勾唇一笑,摊了牌,站起来就走。 那人凑过去一看,大骂:“操!算是瞎了!” 然后眼看着桌子上几十万计入到绛仍然的账中。 绛仍然离场时,脚步虚浮,周身染着浓重的烟酒气。 身后,赌场的经理跟着他,鞍前马后,“三少,房间和酒菜都准备好了,这就过去?” 他点着头,继续往前走。 经理一步不落地跟着,“三少,明天的筹码也都替您准备好了……” 绛仍然摆摆手,沉声说:“就这样吧,你先忙吧。” 经理好意被拒,讪讪笑一声。 这时有服务生匆匆走来,看到绛仍然,呆板地叫了声“绛先生”,然后到赌场经理身边,和他耳语几句。 赌场经理眼睛一睁,忙去叫住绛仍然。 “绛先生——” 他走过去,绛仍然停下来看着他。 经理道:“绛先生,前台有位小姐找您,不知道您有没有约见客人?” 绛仍然蹙眉问:“谁?” 经理招手,刚刚走过来的那服务生过来道:“是一位姓阮的小姐。” - 倪蔷回到家,工作和家两点一线,恢复从前。 最初的几天,她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对面的屋子,刻意不去阳台。 露台上种的花草,渐渐因为她的无心照料而枯萎,同时也代表着,冬日渐至。 而后,她似乎开始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她不再战战兢兢,也不再触景生情。 她想到张佳佳说的失恋三部曲,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正在第二部上游走。 她觉得庆幸,如今每天早上起床,她都会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天。 只是仍不敢再提及从前的理想。结婚和组建家庭成了她的一道伤疤,她需要的是心灵鸡汤,并不希望旧伤反复。 杜若却会在私下里问一句:怎么最近都不见绛仍然人了?倪蔷和他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了? 想问也只是私底下问倪青云,不好直接去问倪蔷。倪蔷也只当不知母亲心思。 每每这时,倪青云都会对杜若说:“你别掺合,你要是敢掺合,看我不跟你急!” 杜若不服:这老头子,几十年都没跟她吵过架,这是怎么了?更年期到了吧! 但回头一想,还是觉得丈夫做事最是稳重,于是心里还是遵从。 就这样熬到月底,倪蔷收到白维奇助理送来的机票。 三十号早上出发。 除她之外,酒店还有别的部门的代表要去香港,但是因为工作安排,其他几人的出发时间各有不同,倪蔷和策划部的一个同僚与白维奇一道去,一班飞机。 张佳佳特地改签,和倪蔷搭同班飞机,两个小伙伴一起出发,心情顿时高涨。 张佳佳很兴奋:“上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儿是什么时候?三年前吧?还都没跑远,只去了邻市。你这次要补偿我,好好陪我玩遍香港!” 倪蔷道:“我去是工作。” 张佳佳不屑道:“展销会我知道,对于他们这些管理层人员和上流社会的人来说,不就是带着商业目的的酒会么?” 倪蔷也不能说她的这个解释是不对的。 张佳佳道:“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小助理吧,到时候给我张门票呗,我也去长长见识!” 倪蔷道:“少不了你的!我们走吧。” 她拉起行李,拿着登机牌,到安检处。 过了安检,就看到登机口站着白维奇的助理。 白维奇在他助理身边,身穿银灰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未打领带,身材颀长,整个人没有像在酒店那么拘谨和严肃。 倪蔷到他跟前打了声招呼,白维奇点点头。 张佳佳和倪蔷站在一起,这倒是张佳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白维奇。 倪蔷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张佳佳。佳佳,这就是白总。” 张佳佳今天穿得很随意,长衫配运动裤,身后还背着双肩包。,和白维奇站在一起,着实像一个大人身边站了个小孩儿,画风极不相符,白维奇却还对她伸出手,客气道:“张小姐,你好。” 张佳佳笑道:“白总,旧闻大名了!” 白维奇闻言,清清淡淡地看了倪蔷一眼,收手,说道:“时间不早,我们上飞机吧。” 他抬起修长的双脚,直往前走。 张佳佳在身后轻声对倪蔷说:“直行男。” 倪蔷疑惑:“嗯?你说什么?” 张佳佳解释:“我说你白总,是个直行男。” “什么意思?” “就是走路,做事,都是直来直去,不会拐弯。” 倪蔷不觉看了眼白维奇走路时的步伐。 张佳佳贼笑道:“这种人,说无趣,是真的无趣得很,说有趣,也还挺有趣……” 倪蔷撇嘴:“我可不觉得他有趣……” 正文、第六十三章 出海 上了飞机,张佳佳在前面,还在兴致盎然地给倪蔷普及“直行男”的特点,白维奇忽的在前面叫了倪蔷—— “倪经理,你的座位在这里。” 张佳佳终于停下来,侧过身对倪蔷吐了下舌头。 倪蔷微笑,点头向白维奇道谢。 倪蔷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一年?似乎更久。 长久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会被一个城市禁锢,被自己禁锢。一年四季,三百多天重复循环的生活模式需要被适当的打破。 飞机起飞,半个小时后驶入平流层。 天气很好,蓝澈的天空,层层叠叠的白云像一张铺满棉花的地毯。 三个小时的短暂行程其实过得很快,当飞机开始降落,广播里提醒着每一位乘客,他们已经穿过千里之距,来到这座比起堰州有过之无不及的繁华城市,倪蔷竟有些恍惚。 张佳佳的心情始终雀跃,这让倪蔷稍稍轻松很多。 有一点张佳佳说的很对,她虽然是以工作名义来香港,但白维奇早给她看过日程表,在香港的这一个星期内,她其实除了参加展销会那几天有工作要做之外,再没有其他任务。所以她完全可以带着旅行的心情出这趟差。 而白维奇却很忙。 刚下飞机,白维奇就收到宜创家居方打来的电话,也早有人候在机场迎接,邀请他先到会展中心与宜创家居的相关领导人会面。 白维奇对倪蔷道:“你们先回酒店,休息一下,电话联系。” 他走前,另安排了人送倪蔷他们回酒店。 张佳佳忍不住大赞:“这做派,这气魄,果然是领导范儿了!” 她说这话时,倪蔷已经和她办好了入住酒店的手续,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于是倪蔷揶揄她说:“可他是个变态。” 张佳佳挑眼:“是变态,但也是个好变态。只要带个’好’字不就行了!” 倪蔷道:“那你把李京安甩了,追他吧。追上他,我也能沾沾光,让他以后多照顾我一下。” 张佳佳笑道:“我倒是想哎!可我家那个拳击冠军如果知道了,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做出报复社会的事情!为了世界和平,为了人民安康,我需要牺牲一下我的幸福!” 倪蔷侃不过她,笑着收拾自己的行李。 张佳佳已经开始规划她这几天的行程了:“明天我要去洗劫整个尖沙咀,后天再去铜锣湾、中环、九龙塘、维多利亚港……” 倪蔷突然有些无力:为什么这么累呢? 这天她和张佳佳吃了晚饭后很早就睡了,张佳佳跑过来和她挤在一张床上。 躺在偌大的床上,倪蔷觉得她还在天空中飞行中,直到现在,窗外的一切给她的感觉都很不真实。 她曾经那么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现在却希望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在空中飘荡,永不苏醒…… 次日醒来。 白维奇的助理打来电话问候,倪蔷问她:“白总今日有什么安排?” 助理道:“白总说让你们尽管去玩儿吧,他推荐了几家好的会所和餐厅,你们累了可以去休息一下,在……” 倪蔷一一记下来,道谢:“替我谢谢白总了。” 助理笑说:“白总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吧,倪经理?” 倪蔷一愣,跟着笑。 助理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白总还让我跟你说,明天下午你们如果没安排的话,他派游艇送你们出海玩,他也会去。” “出海?” 张佳佳正吃着苹果,闻声靠过来。 倪蔷握住电话,问她:“明天下午你要去哪儿?白总说带我们出海,他有游艇,要去么?” 张佳佳眼睛骤亮:“去呀!干嘛不去?!他竟然有游艇,啧啧啧,我要跟土豪做朋友,我要出海!” - 出海这天,中午,阳光很好。 十一月的香港,仍带着夏日的香气,倪蔷穿了件吊带碎花长裙,清新的薄荷绿,大草帽,遮挡住热烈的阳光。 她和张佳佳一起,随白维奇的助理到海港。 码头大大小小的船只成排成队,海港口停着一艘用旧渔船改造的小酒吧,风味独特。白维奇的游艇就停在小酒吧后面,白色的游艇挂着长帆,比想象中大一些,几乎算得上是豪华型游艇。 张佳佳冲着上面的人尖叫一声,倪蔷看到站在船头的白维奇回过头来看她们。 这是倪蔷第一次看到他褪下西装后的样子。 浅色的polo衫,卡其色齐膝宽松短裤,露出健硕的小腿肌肉,脚上穿着夏凉鞋,一身清凉。 迎着阳光逆着风,他眯起眼睛,额前的刘海被风吹乱。 “哈喽白总!下午好呀!”张佳佳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白维奇双手插兜,跨过船头走过来,淡淡应道:“下午好。” 几步,他到倪蔷跟前。 “先上去吧,等船长过来。” 倪蔷抬头笑一笑:“谢谢白总款待!” 他扬唇轻笑。 倪蔷看出来他心情很好。 也许是因为这好天气,也许是因为这湿润的海风…… 登上游艇。张佳佳在甲板上奔跑,踩出“砰砰砰”的声音。 倪蔷站在船舱前,抬头看太阳,裙摆飞扬起来,风光正好。 白维奇从船舱里钻出来,递给她一瓶饮料。 “谢谢。” “不客气。” 白维奇掀开饮料拉环,在倪蔷身边,也跟着抬头看天空。 “你朋友性格很开朗。”他突然说。 倪蔷笑道:“是,她是很开朗的性格,从小就大大咧咧惯了。” “她是做什么的?” “她?她是作家。”倪蔷侧过脸看他,脸上有几分自豪感。 白维奇点点头,有些呀然:“竟然是作家……” 倪蔷玩笑道:“白总不会对她感兴趣吧?不过很可惜,她有男朋友的。” 白维奇脸色顿住,忽而也笑开了,他看着她说:“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两人对视,倪蔷觉得他的视线有些咄咄逼人,一如那时初见他看她时的目光。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白维奇眼中不再有阴鸷,而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甲板上张佳佳跑过来,喊道:“船长来了!他没带眼罩,却留了一嘴巴的胡子!不像杰克像巴博萨!我们的船叫什么名字呀白总?” 白维奇笑道:“珍珠号。” 张佳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 白维奇站立不动,整个人如一尊清雅的雕塑,沐浴在阳光下,极为惹眼。 船长登船,扬帆起航。 白色的帆布冲刺在蔚蓝的海浪中,和天空呼应。 这才有了那样的感觉:拥住天空,环抱大海。 船只乘风破浪,渐渐,远离繁华的城市,远离坚硬冰冷的建筑物,冲向无边之境。 倪蔷扶着栏杆,盖住她的帽子,感受海风。 白维奇就在她身边,风姿卓然。 行到一次岛屿附近时,收帆,船速减慢,在轻缓的海浪中飘荡着。 “见过大海么?”白维奇问倪蔷。 倪蔷回道:“见过,不少次,但不像现在这样!” “比如?” 比如…… 倪蔷想起来小时候的那次三亚之行,却不再想将往事讲出。 有些故事,说给一个人听就够了。 于是她只是摇摇头。 白维奇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我倒……倒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其实我不是很经常出来旅行,但我喜欢旅行的感觉。没有负担,很自在,也充满了无限可能性。” 白维奇轻轻道:“那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倪蔷想了想,说:“非洲大草原。” 白维奇嗤得一笑。 倪蔷看他笑,板起脸,认真道:“你别笑呀,我是真的想去非洲大草原的!” 白维奇看着她说:“你喜欢原始粗旷的世界?倒是没看出来。” 倪蔷道:“白总你别笑我,我是说真的。小时候我父亲送我的第一本书就是关于非洲大自然的,我对那个神秘的地方很感兴趣,很向往。但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的。” 白维奇疑道:“为什么?” 倪蔷喟叹着说:“人这辈子哪那么容易就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要出走,会受很多限制的。第一得有钱吧?第二,你不是孑然一身的人,怎么敢去冒险?我有家人,我不敢丢下他们。” 倪蔷语罢,白维奇盯着她,眼神里有某种情绪在闪动。 倪蔷看不明,羞赧:“我其实……我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白维奇却突然说:“不在酒店,或者没有谈及公事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总叫我’白总’。” 倪蔷怔住,反应过来后,她问:“那叫你什么?你有英文名的吧?不会就是叫Vicky吧?” 白维奇平实道:“那是女名,我的英文名叫Van,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白维奇。 倪蔷干笑了一下,想一想自己刚刚的玩笑话,还真是无厘头了些。 白维奇却真的并没有在意。 他只是异常认真道:“倪蔷,幸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要顾东顾西,不然,该有多少可怜人——我不是说你可怜。”这次他学乖了,知道在得罪倪蔷之前先解释清楚,“我只是觉得,很多时候,你该去外面看看,而不是固守自闭。” 倪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重新扬帆之时,倪蔷想到年少时,曾经见过的三亚的晚霞和椰子树。 天空红得像血,椰子甜入心扉…… 正文、第六十四章 晚餐 返航之时,张佳佳已经趴在船尾,要把胆汁吐出来了。 兴奋过头的后遗症就是,她晕船了…… 吐完肚子里最后的东西,她躺在甲板上躺尸。 太阳西斜,夕阳正徐徐晕染天空,倪蔷到她身边。 张佳佳叹了口气,去拉倪蔷的裙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倪蔷问她:“好点了么?” 张佳佳道:“你好点了么?” “我好什么?” 大胡子船长走来,冲张佳佳笑着用流利的英文调侃她说:“来杯威士忌晕船就好了!” 声音带着伦敦口音,还真像极了加勒比海盗里的巴博萨。 张佳佳却对船长的“好意”不敢恭维,忙坐起来摆手说:“NONONO!I’m OK!” 船长“巴博萨”大笑着走开了,张佳佳继续对倪蔷道:“我问你好了没?你跟白维奇聊够了没!我都快死在船上了,你们还有说有笑的!” 倪蔷跟着坐下来,“我没忘了你,你把这个贴上。” “哪儿来的晕船贴?”张佳佳怀疑道。 倪蔷漫不经心道:“船上都备得有呀。” 张佳佳一边贴上晕船贴,一边貌似不在意地看着倪蔷。 她突然问倪蔷:“你知道失恋后最好的治愈办法是什么吗?” 倪蔷蹙眉:“你怎么又说到这个话题了?” 讲到失恋,她就会想到绛仍然,想到绛仍然,她还能有好心情么? 张佳佳却笑,说道:“失恋后最好的治愈办法就是寻找下一段恋情,倪蔷,这个白维奇好像……对你有点儿意思呀。” 倪蔷有几分排斥,“别胡说。” 张佳佳扶着额头,闭上眼睛,嘟囔着:“这人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你看啊,他一表人材,样貌英俊,还是个肯拼搏上进的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像他这种人,跟绛仍然那种花花公子是不一样的。直行男的特点,就是假如他认准了你,那你就跑不掉了!到时候是他贴着你,不是你贴着他!对了,他也是摩羯座的吧?” 倪蔷不去理会她。 她没什么心情在乎白维奇是什么星座,或者是什么直行男。 她只知道,两个人如果要长久在一起,除了彼此看对眼之外,还需要很多别的条件,比如生活背景,比如价值观和世界观。 这是她从绛仍然身上得到的教训。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不再想结婚的事情。或者说,她不敢想。 倪蔷站起来,晚霞已经很鲜艳,渐渐地,已经能看到城市的边缘。 她对张佳佳说:“佳佳,还有两个月我就三十岁了,我现在的理想已经不是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而是在三十岁之前,我要好好陪伴我爸妈。然后,我想出去看看,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去看看我从来没看过的世界。” 落日之下,倪蔷站在船头,绿色的长裙随风飞扬,和这夕阳贴合成一幅美妙的风景。 张佳佳看着,恍然不知心中滋味。 她明白,她只能做倪蔷身后最坚实的后盾,支持倪蔷所有的决定。 这才是身为朋友该做的事情—— 停船靠岸,短暂的出海就这样结束了,但美好的心情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流逝。 只是可怜张佳佳,靠岸时,她又难受了一阵。 白维奇的助理说,今晚白维奇做东,要请客的。 张佳佳听到有吃的,忙摆手说:“我就算了,我怕我现在只有出来的,没进去的!” 四周的人听到这话,一阵反胃…… 张佳佳双眼含泪花,“倪蔷,我这辈子跟土豪生活无缘了是么?你们去吧,我要回去缓一会儿……” 倪蔷扶着她,“那我和你一起回酒店吧?” 张佳佳推开她:“别,千万别!你好好去吃饭,吃完一定得打包一份给我!我缓过来之后会很饿的……” 倪蔷看着她故作可怜的模样,苦笑着摇头。 白维奇这时插进来,说:“小云(他的助理)留下来陪你,你们在路边走一下,再坐车回酒店。” 张佳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点了几下又不舒服了…… 倪蔷对她真是倍感担忧,张佳佳和她道别后,就走了。 倪蔷一直看着她,等张佳佳消失在港口后,她才想起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和白维奇在一起了。 尴尬。 但有什么好尴尬的? 她曾经也和白硕单独相处过,寻常的,上司和下属的相处方式。 倪蔷整理了心情,白维奇在她前面站着,准备往前走。 “出港口,有司机在那儿。” 倪蔷跟在他身后,问:“吃什么?” 他停了下,反问她:“你想吃什么?” 倪蔷顿住,干巴巴道:“香港有什么好吃的么?” 他蹙眉想了想,“好吃的倒是有不少,就是因为多,才没办法抉择。” 倪蔷笑了。 这时,他们到港口的那只旧船改造的酒吧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人,突然叫了一声白维奇。 “白总?您怎么在这儿?” 那人穿着灰色的汗衫,个头短小,面容五官却正派,不似纨绔之人。 不正经的人白维奇也不屑结交。 白维奇看到来人,先是一怔,而后浅浅一笑:“陈助。” 那被叫陈助的人笑着往倪蔷这边瞄了一眼,倪蔷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这位应该就是许望的助理,许望在千岛酒店的时候,他在总公司做连线工作。 陈助看着倪蔷,也觉得眼熟,有几次,他到酒店给许望汇报工作的时候见过倪蔷,但两人从没正式打过照面,于是他问:“白总,这位是?” 白维奇道:“前厅部经理,倪蔷。” 陈助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倪经理,我倒是听我们许总说过你!” 白维奇挑眼,看了倪蔷一眼。 陈助热情道:“白总,许总也在这里呀,就在酒吧呢!白总也进去喝一杯吧?” 白维奇未答,只盯住倪蔷。 竟然把问题丢给她! 她要说什么? 不去?都走到人家面前了还不去打声招呼,能不去么? 倪蔷局促:“白……白总,那就去跟许总打声招呼吧?” 白维奇微微一笑,轻声道:“走吧。” 陈助面上一喜,这就领他们进去了。 和外表的破败不同,这只木船的内部,竟是如此豪华而富有情调。 船舱内经过改造,空间大了很多,吊了顶,装了隔间。穿过酒廊,里面是和岸上连接的內室,琳琅的吧台和奢华的卡座,因为空间有限,客人并不多。 昏黄的灯,暗沉的酒色,交相辉映,还有晦暗不清的人脸…… 陈助直接将他们领到许望坐的地方,“许总,你看谁来了?” 许望抬头,眼睛一亮:“嚯,白总,还有……倪经理?” 许望站起来和白维奇握手。 不管之前在合作上进行的如何,两人终究都是人物,面子上的功夫要做足。 接着,他又和倪蔷握手:“倪经理,昨天我在会展中心就问白总你来了没?啥时候能见到你?白总跟我打哑谜,今天真巧,被我撞上了吧!” 倪蔷不想许望对她还很惦念。 不过这种像老朋友相见的感觉,并不会让她感觉不适。 她笑道:“过几天宜创家居的展销会,我肯定要去道贺,不过今天能早点见到许总,也是一桩美事。” 许望笑得开怀:“好好好,听倪经理说这话,我这心情啊,真是倍儿爽!” 他请白维奇和倪蔷坐下来,几人在卡座上,內室的轻摇滚音乐,并不聒噪,正符合现在的气氛。 “许总展销会的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吧?”倪蔷象征性地询问。 许望道:“都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喝酒了!忙归忙,闲了就得出来放松嘛,像白总,今天也是出来放松的吧?还和倪经理单独出来约会……” 他说着,眼神暧昧。 倪蔷敏锐得觉察到,笑着说:“白总体恤下属,今天还带我们出海玩儿,可惜的是,我朋友晕船先回去休息了,不然也可以多为许总介绍一个人认识。” 许望挑挑眉毛,如何听不出倪蔷这是在跟他打太极,但他也不计较。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须争论。 只是许望挑眉之时,眼神往內室最里面的小座上瞥了一眼,而后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也没关系,展销会上还有机会好好认识,那现在不如咱们在这里喝几杯吧?” 他拿起酒瓶。 白维奇挡住酒杯,清淡道:“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倪经理刚刚还问我香港有什么好吃的。” 许望的手停在半空中,“香港的好吃的?那可多了去了呀!” “是,我就是这么跟倪经理说的。” “那现在是怎么样?要去吃饭?”许望问。 白维奇顺势道:“许总有什么推荐的么?” 许望想了想,笑道:“吃火锅呀!港式火锅,海鲜沙爹酱!” 白维奇又看了眼倪蔷。 倪蔷心说:得,这顿饭恐怕要放开了吃了! 她道:“好啊,好久没吃过火锅了。” 许望高兴,说什么是什么,起身就要走! 白维奇说:“我的车在港口停着,请许总和陈助移步吧?” 许望走出卡座,摆了摆手:“不用,门口的保姆车,够我们坐了,直接走,不过有个人得带上,火锅店他推荐的,得他带路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隔一段时间要求一下收专栏,来吧( ? ▽ ` )? 正文、第六十五章 火锅 许望的声音穿过內室的音乐声,叫道:“三少!这边!” 倪蔷说不清楚那一刻她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底裂了一条缝,整个人都在土崩瓦解。 脑袋里的东西却和心里不同,那里面有个声音始终在安慰她: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那人已经从角落的暗处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形挡下了另一片阴影,如一股强大的黑色气压,直接压向倪蔷这边。 她没敢动,更不知道该看哪里。 看他么?她的鼻头有些酸,像生吞了一只柠檬,酸味过后,四肢麻痹。 绛仍然常穿黑色衬衣,今天仍是如此,袖口折起,领口随意。 他徐徐走出,抬头,看了眼白维奇,和白维奇身边的倪蔷。 光线实在太暗,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他们彼此的神色,不至于让气氛太过剑拔弩张。他身后,跟了一人,倪蔷认出来是阮七喜。 绛仍然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暗哑,“小白,你在啊。” 然后,目光停在倪蔷身上。 白维奇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阮七喜,说道:“没听谁说你们也来香港了。” 阮七喜浅浅笑:“是,临时来的。”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T恤,扎在休闲格子高腰裤,身材高挑,在这暧昧的灯光下,仍是那般妩媚动人。 这时许望插嘴说:“三少从澳门过港来的,今天才到,说带我一起赌马,我哪是会有那本事的人?倒是三少最近无往不利!堪称赌神呀!” 绛仍然嗤笑一声:“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哪个重要?” 倪蔷心头被猛地蛰痛,呼吸渐喘,觉得处处都是压迫感。 然后她又听绛仍然有意解释说:“情场,人情场……老许最伤我的感情,早叫他去陪我,他不去,就只有我过港来找他了。” 许望讪讪,转移话题:“别在这儿说了,我们先去吃饭吧!三少带路,今天我坐东!走走走!” 绛仍然走过来,和倪蔷侧肩而过。 倪蔷闻到他身上带着的酒气和健康男人雄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熟悉地要命。更让人难过的是,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她不讨厌他身上的味道,反而……仍是那样喜欢…… 和前几次见面时不一样,这次的阮七喜倒连招呼都没和倪蔷打。 倪蔷并不在意。她现在也没功夫在意别人…… 她落在最后,准备调整心情。 白维奇放慢步子,在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倪蔷勉强一笑,摇头:“没什么……我……” 前头许望叫道:“白总,倪经理,快来吧!不会这么早就临阵退缩了吧?” 倪蔷头疼,咽下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赶上白维奇的步子:“我们走吧……” 上车后,许望和倪蔷坐在一起。 几个男人中只有两个女人的话,那么多半闲聊之时的话题都会落在女人身上。 果然,许望说到会展布置的事情时,抱怨说:“找迎宾这种事儿,也得我来看,我过去看一眼那些礼仪——操!一个个的长成那样还出来做礼仪!也不知道策划方是怎么做事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吧!” 陈助坐在最前面的副驾驶座上,闻言笑道:“许总眼光高,不过话说回来,那要是各个长得都跟倪经理阮小姐似的,许总就真的乐得合不拢嘴了!” 许望道:“那肯定是!” 提到的是倪蔷和阮七喜,偏偏许望就对倪蔷一人说:“倪经理,到时候酒会你一定得过来!你不过来,酒会肯定都失色了!” 倪蔷尴尬,“许总别埋汰我了,到时候去的太太小姐们,肯定各个都比我好,我甘做绿色,陪衬红花,这也就够了。” 许望摆手:“嗳!这不对!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才是绿叶,你们这些小女人都是红花!不过话说回来,倪经理今天这身绿色裙子倒是好看,多清新啊!还有这鞋子,也漂亮,都漂亮!” 许望说到鞋子,倪蔷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脚,忽然想到什么,忙用裙摆遮住脚尖的薄荷色,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对着的绛仍然。 他和白维奇并排直坐,两人身上带着不一样的气质。 一个温润清雅,清冷安静,一个恣意洒脱,桀骜不羁。 在白维奇淡淡望着她的同时,绛仍然却微眯着眼睛,侧身看着窗外已经在不知不觉变得暗沉的天空…… 倪蔷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想到这人在分手之时的沉痛,其实那里面就没有决绝么? 所以离开之后,其实他已经将他们的过去从记忆储存卡中删除掉了吧?剩下的,也许,只有她一个人,踯躅前进,矛盾纠结,不知所往…… 于是她又想:既然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又何必停留在原地?就这样吧,也挺好…… 忽而绛仍然开口,说道:“前面,入停车场。” “这就到了?”许望看了眼窗外,“就是这里吧?好,停下来吧!” 司机听到吩咐,应了声好,车速降下来,方向盘打横,车子停靠进了一条繁华街道旁的停车处。 - 这一家老火锅店,店门不足起眼,店内生意却是红火。 许是早和店主打了招呼,他们几人进去后,就有人迎上来,用白话对绛仍然说:“绛先生,请楼上去。” 和楼下的火热形成对比,楼上环境很好,很安静。 进门,脚踩在复古花色的地毯上,墙壁上也是雕花复古壁。格调富贵。 服务生引他们进包间,见许望坐在主座上,便把菜单搁到许望面前,许望却把菜单移到倪蔷面前,轻笑道:“女士优先。” 倪蔷不敢逾越,推回去:“许总来吧,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哪样好吃。” 许望笑,“那就三少来吧,这地儿是你推荐的。” 绛仍然坐正了些,没看菜单,直接对那服务生报了一串菜名。有几名字倪蔷听得懂,像牛肉,时菜,嫩豆腐,象拔蚌……这些,但如“猛龙过江”,“四大天王”这些,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鬼…… 他说完,许望道:“三少果然是行家,香港我来几次了,玩儿的地方倒是知道几个,但是说到吃,还是三少在行。关键人吃吧还都吃不胖,瞧这身材多好!像我现在,肚子里早装了一圈肥肉了!” 绛仍然说:“人到中年,还不都是一样,你等着,我马上要赶上你了。” 阮七喜坐在他旁边掩着嘴笑。 绛仍然变胖……那画面太美…… 许望嘿嘿笑道:“三少还正式黄金时代,怎么能跟我比!那什么,叫酒了么?” 绛仍然招手,叫人开了两瓶酒过来。 玻璃杯落在跟前,倪蔷看着酒瓶就头大了。 索性只是度数不高的清酒,酒液清纯。 白维奇看倪蔷脸色难看,忍不住问她:“可以喝么?” 倪蔷看了眼许望,心道,如果有人想她喝,她应该也拒绝不了。 于是她摇摇头,说了句:“没关系。” 火锅底是现成的,上菜很快,菜样也是各个精美,除了一些涮菜,另外还有几盘熟食,拼盘摆放得颇为高大上。 一时间桌子上热气腾腾,房间里冷气却足,所以吃起火锅倒不显得燥热。 许望招呼着大家开始动筷子,囔囔道:“吃火锅嘛,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没那么多规矩了,大家就好吃好喝来着,别客气!” 这话一说,大家都跟着笑,都开动了。 许望把涮好的牛肉夹给倪蔷,格外关照她:“倪经理得多吃些!尝尝这酱油。” 绛仍然接道:“这酱油也算是这家店的招牌了。” 倪蔷听到他的声音,心脏“砰砰砰”地跳,她故意头埋下来,咬了一口蘸酱的牛肉,平静地点头,“嗯,是不错……” 许望再夹一块儿豆腐到她的碟子里,“再尝尝这个,南边的豆跟咱们江州堰州那边的豆磨出的豆腐是不是有些不同?” 倪蔷局促,觉得自己成了风头浪尖上的那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再低头,咬上一口。 许望问她:“怎么样?” 倪蔷干脆把自己当作试菜员,评道:“还可以,大概是酱料不一样,味道是有些不一样。” 那边绛仍然竟也夹了块儿豆腐,吹一吹,咬进嘴里,却是摇头说:“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就是那天和老许在’水乡豆腐’吃的那次,我去过那儿很多次,但只有那一次觉得最好吃。人真奇怪,很多时候感官是会受情绪影响的。可能是因为那天心情好,舌头也跟着变好了……” 许望笑道:“这话说得好!我也喜欢那家豆腐,那天……倪经理也在的,我印象特别深刻!” 倪蔷眼瞧着有些撑不下去了,她急急道:“许总,干嘛一直给我夹菜,你们也吃呀!这样看着我吃怪不好意思的。” 许望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时,白维奇突然端酒站起来,递到许望跟前,敬道:“许总,为我们的合作成功,我敬你一杯吧!” 许望猛地一怔,“白总……”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以后尽量早发更新……我也知道女人睡眠的重要性,你们看完都快去睡觉!! 正文、第六十六章 相拥 许望猛地一怔,“白总……” 他被白维奇的出其不意搞晕了,反应过来才大笑道:“白总,干杯干杯,我们是得干杯!来,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倪蔷知道这是白维奇在帮她。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对白维奇充满感激。 这要是从前,白维奇肯定时奚落她都来不及,哪会这样出手帮她? 人是会变的。 就如,坐在倪蔷对角线的绛仍然。 倪蔷没想到,在白维奇快要成功转移许望的注意力之后,他却又将矛头对准了倪蔷…… 他是故意的。 倪蔷后来再回想起来这天发生的事情,她很是肯定:他一定是故意的! 绛仍然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身后的靠背上,侧身看着倪蔷说:“倪经理,尝尝这个吧。” 他的另一只手,推了推桌子上的一碗汤羹。 色泽鲜亮,丝状材料,汤汁浓稠,菜样很好。 许望和白维奇对饮一杯,闻声,都转过来看。 许望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他看绛仍然模样悠然,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跟风道:“对对对,差点忘了这道菜!” 说着,许望就端起了倪蔷面前的碗盛了一勺给她,说,“倪经理,这个汤羹好,这可是有名的广东菜!男人吃了补气壮阳,女人吃了美容养颜,来,试一试!” 倪蔷怀疑:“是么……” “是啊!咱们那里没人吃这个,但广东那边这是名菜,而且这菜味道确实不错!”陈助接道。 倪蔷心想,吃了这个大概他们就可以放过她了吧? 她低头拿勺子,猛然感到白维奇握住她的手腕。 他微微蹙眉,模样担忧。 这时,绛仍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说了三个字:“试试看。” 倪蔷一顿,似乎能从他那平淡无奇的语气中听到命令的意味……也许她多想了。 她对白维奇笑一笑,白维奇松手。 倪蔷拿勺子舀了一口汤羹,尝了一口。 菊花丝和柠檬叶丝的味道甘甜,夹着的丝状肉入口即化,肉味一时间散开,霸占着味蕾。 许望期待道:“怎么样?” 倪蔷咽下来,觉得还挺好吃的,于是说:“很好吃。” 然后她又吃了一口。 许望听她这样说,开怀道:“好吃就行,好吃就行!来来来,阮小姐也来一碗。” 阮七喜笑着把自己的碗让给他。 倪蔷好奇这是什么菜,问:“这道菜叫什么,怎么做的?” 许望兴趣很浓,解释给倪蔷听:“倪经理,这道菜呀,名叫’龙凤呈祥’!这里面的东西可是大有讲究的!” 听名字可真喜庆,倪蔷道:“怎么做的?” 许望指着碗里的东西说:“你看这上面飘着的这黄色的叶子是菊花、柠檬叶和黄花菜,这些呢,葱丝和木耳,这是鲍鱼和鲷鱼。那这个白的,是鸡肉,就是凤啊!既然有凤,也肯定得有龙,才能呈祥是吧?” 倪蔷笑着点点头。 便见他指着碗里的粗一点的肉条说:“这就是龙肉。” 倪蔷愣住:“龙肉…… ” 她的笑僵在脸上,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陈助接着许望的话,说:“对,龙肉——就是蛇肉!” 倪蔷脸色瞬间变白,胃中翻涌,她忍了又忍,眼睁睁看着阮七喜接过她自己的小碗,里面飘着黄黄白白的东西…… “你怎么样?” 白维奇显然知道那碗汤羹是什么,本想要阻拦她,但没来得及…… 倪蔷再忍一忍,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站起来,捂住嘴巴。 “我……我去趟洗手间!” 破门而出,跌跌撞撞,终于找到洗手间,倪蔷管不了情况如何,直接伏在洗手池把刚刚下胃的东西都吐出来。 吐完仍觉不够,眼泪哗啦啦得流,也不知是因为胃中难受,还是心中难过—— 包间内。 倪蔷夺门而出后,陈助看看许望,看看绛仍然。 前者带着无奈的笑意,后者……后者没什么反应…… 但明显能看出来,白维奇的脸色并不好。 倪蔷走后,白维奇也跟着起身,直接道:“徐总,我先失陪了。” 然后,潇洒走人。 陈助暗道:先前宜创家居和千岛酒店合作,缕有不快,便是因为白维奇这性子。子承父业,白维奇继承了白硕的家业,但却没有继承白硕的脾气。白硕为人随和,做生意也比较圆滑,懂得趋利避害。白维奇却是自成一格,做事雷厉风行,直截了当,有时根本不给人留有迂回之地,且目的性强,野心极大。 陈助叹,原来这人不止是在做生意上那样,做人方面也是如此。 许望倒是对白维奇的话不甚在意。 陈助担忧道:“许总,倪经理不会有事吧?” 许望笑说:“阮小姐倒是胃口好。” 阮七喜摊手:“我爷爷爱吃这个,不过还真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吃蛇肉。老许,你是有些过了。” 许望看向绛仍然,笑着推脱道:“这可不是我让倪经理吃的,是三少开了口,我才接下来的对吧!三少,倪经理……看来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绛仍然坐在那里,手里捏着只打火机,反复在指尖旋转。他的眼睛也始终盯着转动的打火机,里面的颜色深沉浓重。 许望见他不语,讪笑一声,腹诽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他跟了一个风,惹来一身骚,算了算了,这帮玩不起的年轻人! 没一会儿,白维奇打来电话给许望。 许望应了几声,挂电话,说道:“倪经理不舒服,白总带她先走了。” 话音刚落,绛仍然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被拍在桌子上,他站起来,阮七喜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 “你们吃吧,我先走了。”绛仍然道。 “哎……” 阮七喜慌忙去拿东西,也道:“我也走了,老许,回头见!” 留下许望和陈助面面相觑。 陈助问:“许总,怎么办呀?” 许望看了眼一桌子才动了一点儿的菜,愤愤道:“还能怎么办?吃饭呗!” - 绛仍然目不斜视,出门直接走上街头。 阮七喜寸步不敢离,踩着高跟鞋艰难地跟在他的身后。 原本尚算宽阔的街道,被繁华的夜市占满,放眼整条街,灯红酒绿,火树银花。场景热闹非凡。 广场上的流浪歌手,正常着一首香港老歌—— “不愿放开你的手/此刻可否停留/爱的乐章还在心中弹奏/今夜怎能就此罢休/我的感受/与你相同/不愿陪月儿般滑落/对你的心/有星辰来为证……爱情只为今夜不走/既然相信会有思念的忧/就让你我俩长伴左右…… ” 世间的热闹却不曾因为这缠绵的歌词而变得柔软绵静,人们只是沉浸在这浮华中…… 绛仍然犹如绚烂中的一抹漆黑,带着沉重的气压,快步穿梭在人群中。 阮七喜叫他:“绛仍然,你又要去哪儿!” 绛仍然像是没听到,继续前行。 到了路口,他招手,立刻有辆计程车停下来。 阮七喜拼命冲上去,挡住车门,怒瞪着他:“绛仍然!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绛仍然沉声道:“别跟着我。” 她看着他,执着地问:“你要去哪儿?” 他重复:“别,跟着我。” 阮七喜强忍着,紧紧咬住下唇。 停在路口的司机等急了,不耐道:“先生,你走不走啊!” 阮七喜将他的车门摔上,怒道:“滚!” 司机一愣,骂了句:“神经病!” 开车走了。 绛仍然瞪着她,咬牙道:“我叫你,别跟着我!” 阮七喜疯了一样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坚定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绛仍然抬手,停在半空中,终是闭了闭眼睛,粗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发上…… - 从餐厅出来,倪蔷和白维奇走在去街口的路上。 白维奇说:“已经叫司机过来了,不远,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想吐?要不要买点别的东西填补一下。” 倪蔷急忙摇头,“不了,我怕我……吃了之后一想起来那个……又会吐出来……” 她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下午张佳佳晕船时的感受了。 白维奇从刚刚出包间,到后来在洗手间找到倪蔷,一直脸色冰冷,这会儿却突然笑了。 “还是买杯喝得吧。”他说。 倪蔷捏了捏自己的脸,无奈道:“柠檬水吧。” 白维奇点头,“等我一下。” 他看了眼四周,找到一家港式奶茶店,走进去。 广场上的音乐声飘荡着,那歌手的嗓音靡靡,动人的歌词,触动着有心之人。 倪蔷听着这首大学时常常听的老歌,心底如薄鼓被砰砰敲起,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两抹相拥的身影,酥麻感猛然停滞,血液开始倒流…… 那人的身姿,他的侧颜,甚至他周身带着的感觉,倪蔷实在太熟悉了,以至于在这样人来人往的街上,她连用来说服自己是她看错了这个理由都无法说出口…… 人影匆匆中,绛仍然和阮七喜,他们像无数寻常的恋人一样,深情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歌曲《深情相拥》张国荣) [小剧场]: 张佳佳:你这脸……晕船反应够晚的! 倪蔷:呵呵,我晕蛇…… 其实我想让女主吃更恶心的,比如前几天在微博看的“羊蛋”这种东西,但想想还是算了,留给男主吃吧,可以壮阳:) 正文、第六十七章 认错 她最近也曾想过,是从什么时候,她对绛仍然已用情至深,乃至曾经还产生了非他不可的想法。一想到要离开他,她就痛苦,甚至想要放弃成年后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决定。 后来她发现,她无法找到这个契机。 倪蔷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所有的恋爱经历中,最难舍的便是这份感情。 因为,这个人是绛仍然。 她背过身,眼前的场景变幻的很快,她的思绪很慢……好像,她是唯一被抛出时空的人,游离在尘世之外,飘荡在虚无的边缘。 满心的被欺骗感和背叛感就是这样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实在痛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将他彻底地从她的脑袋中移除! 她蹲□来,紧紧抱住头,捂住耳朵—— 白维奇回来时看到地上团成团的她,脚步加快,到倪蔷身边。 他以为她仍是不舒服……可是他站在她面前,却也看到了她身后相拥地两人。 眸色暗沉下来…… 白维奇走到倪蔷跟前,弯□子。 “还想吐?”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担忧。 倪蔷艰难地咽下堵在喉头的一口气,眼泪落下来,湿了地面。 白维奇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踯躅片刻,他轻轻拍了拍她,叹道:“喝点东西吧。” 倪蔷才抬了头,仰着头。 白维奇看到她眼角的泪水,忽得一怔,心里被刺痛了一下,酸楚的滋味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溢出开来…… 倪蔷看着他,却忽然破颜微笑,抹了把眼泪,她哑着声音说:“胃里太难受了,太难受……白总,我们走吧。” 白维奇扶她站起来,脸色比他手里始终拿着的那杯冰柠檬水还要冷……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绛仍然以手抚着阮七喜柔软的发,一下一下,阮七喜终于忍不住痛哭。 “我错了,我错了……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道歉,绛仍然……我真的错了……”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绛仍然收手,看着路边来往不息的车流,重重地叹一口气。 他说:“七喜,你不是该说这种话的人。” 是的,她从来不是会跟人说“对不起”的人。 在绛仍然的心目中,他给阮七喜留了一个特别的位置,这个位置无人能替。 从他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一直保留至今—— 他还记得那个在他第一到江州阮家的时候,那个站在院子里对他说,“喂,你踩到我的蚯蚓了”的女孩子;也还记得那个被他发现偷偷夹情书在他书本里后,脸红的姑娘;更记得,那个在病房里大声质问他,到底,爱不爱她的女人…… 在醉生梦死的世界里,阮七喜对他来说,始终是一抹清新,同样,也是一记最*的拳头,直接敲碎的,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时过境迁,记忆开始泛黄,这些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破碎了的,就已成了过去。 这么多年,因为他的决绝,也因为她的倔强和坚持,终于让他们的爱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绛仍然从来都知道,从他对阮七喜失望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境地了。 可是现在,她重新找到他,认错。 他不需要她的认错。 年轻时候的那段往事早已尘埃落定,像抹去的秽迹,扬起来,是呛人的烟尘…… 阮七喜怕他推开她,她的手臂始终不肯松懈。 她对他说:“安安说,你和我之间,其实只是欠一句解释而已,我不肯服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以为,如果你还爱我,你会回来……我一直觉得你会回来……” 绛仍然叹息:“七喜,你没有错。” 她疯了一样地摇头:“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自私,我不该为了自己牺牲掉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不该……打掉孩子……绛仍然,这些都是我的错!” 绛仍然已有些不奈,他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七喜,我再说一遍,你没有错!当初没有谁做错了。离开江州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恨你,从此我当你是妹妹,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梦想,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女人!但是……我们之间,真的早就结束了!” 九年,他和阮七喜分别已是九年。 没有哪段出现问题的恋情能够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还可以轻易破镜重圆的。 更何况,当初离开,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遗憾。 如果非要说,那么也就只有那个未出世的无辜孩子而已…… “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分手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七喜?” 绛仍然放软了声音,面上显出无奈,“你说,对于你来说,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你爱我,但你更爱你的梦想。你想进公司帮你父亲,你不想那么早成为一个母亲。我都可以理解你,因为我知道你还年轻,你那时候才……十九岁。但是我,我真的不能容忍你欺骗我……我可以原谅你的,我真的,我可以原谅你。所以七喜,我们都忘了那件事吧……” 阮七喜突然坚定道:“你能忘吗?你敢说你忘了?” 绛仍然拧眉。 阮七喜哭着说:“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去陪你妈妈,我去了你的房间,我看到了你给软软买的袜子,彩虹袜,你一直没扔……” 绛仍然突然心头一痛。 软软,它是个女孩儿。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检查出来了。 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 他曾开心地对伍岑说:“女孩儿好,女孩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那时伍岑不屑道:“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吧?瞧给你美的,还没出生就买了这么多东西,等出生了,你是不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绛仍然就是这样想的,他真的希望,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未出声的女儿! 可惜,她连这个世界都不曾看过一眼。 绛仍然倍感心痛,他冷着声音说:“我只是不能忘记她……” 他掰开阮七喜的手腕,看着她,“因为那是我觉得最暖心,也是最痛心的时刻。” 阮七喜也看着他:“你还在恨我……” 绛仍然摇头:“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恨过你。你了解我,我从不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 绛仍然瞳孔微睁,沉着眉,放开握住阮七喜的手。 阮七喜像失魂的人,双手垂下来。 绛仍然什么也没说,他站了一会儿,最后道:“你走吧,回堰州,或者,回江州……别再跟着我。” 阮七喜压抑着:“那你要去哪儿?你是去找她吧?” 绛仍然顿住。 阮七喜眼中充满了残忍的绝望:“你去找倪蔷吧?呵呵……绛仍然,你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想结婚!你和我一样,你也是自私又胆小的人!为了让自己舒服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给自己编造各种借口!你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嗯?绛仍然,你是不是在后悔了……” 绛仍然扭过头去,突然快步沿着路边往前走,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 阮七喜在他身后追了几步,终于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落在他身后,追不上了…… 在带着咸味的繁华城市中,风吹乱了她的发。 如此,才叫真的死心。 九年时间,终于,她还是没能挽回他。 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别人……如若不是,他不会一个人到澳门彻夜烂赌到天亮;如若不是,他不会在看到倪蔷和白维奇一起出现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浑身充满戾气;如若不是,他不会在看到她难受时,失神冲出门外…… 只是,绛仍然,你真的能挽回她么? 像我如今,就再也挽回不你了…… - 回到酒店,已是九点多。 晚风终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冰凉的柠檬水穿过堵塞的肠胃,过心,到胃底。 倪蔷和白维奇坐在车子的后座。当白维奇问出她与绛仍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倪蔷并没有惊讶。 以前,和绛仍然在一起的时候,她倒是很怕这段感情被人得知。 也许其实她自己也是对这段感情不自信的。但她爱他,却是真的。 于是现在,结束了,反倒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答白维奇:“我们没多久,大概……四个月前?” 竟然只有四个月…… 她又想,竟然都四个月了。 那段时光,是段矛盾的时光。 既漫长,又短暂,既愉快,又痛苦纠结。 白维奇一动不动,倪蔷并不能看出来他的情绪。 也许他正在心里替她唏嘘,也许他正在嗤之以鼻。像那时候他质问她和白硕之间的关系一样。 下车,白维奇又问:“分开多久?” 倪蔷跟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看着他说:“一个月。” 接着,她垂头,轻轻道:“白总,你又在想我和他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了吧?嗯,我有目的的……我想和他结婚。” 他们停在路灯下,暗黄的灯光照亮了白维奇坚毅的脸庞,倪蔷以为他会沉默,结果却听他沉沉道:“叫我Van。”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觉得听蔡依林的《诗人漫步》刚刚好。 ps:我是不是把小白写得太酷了?还有,你们这么嫌弃男主他都知道了,他现在正在我怀里哭,等以后,你们可千万别来跟我抢他( ̄O ̄;) 正文、第六十八章 想念 倪蔷顿了顿,叫他:“……Van。” 白维奇点头,继续说:“那你知道他和阮七喜之间的事了?” 他,是说绛仍然。 倪蔷声音低下来:“以前不知道,刚刚……大概知道了。你知道?” “嗯。”他点头。 倪蔷问:“那你能跟我讲?” 白维奇看了她一会儿,道:“不能。” 倪蔷:…… 接着,白维奇走过来,伸手牵她,柔声说:“进去吧。” 倪蔷的脚步突然扎根在那里,白维奇的手自然滑落,偏过头来看她,拧眉:“怎么了?” 倪蔷看他神色自然,她暗自攥了攥发凉的手指,低着头,跟他走进酒店。 错觉,一定是错觉。 倪蔷是这样想的。 一路到大厅,白维奇再未说别的,直到上了电梯,白维奇才说:“过两天宜创的展销会开幕式,晚上有酒会,你和我一起出席。” 倪蔷心想,她不是早就规定要出席的么? 但她还是点头道:“好的……” 后来,她才明白白维奇话中的意思:白维奇是让她做他的女伴。 白维奇到香港时随身只带了一个女助理,女助理样貌平平,从未和白维奇一同出席过交际场合,只做幕后工作。如今这个女伴的位置只得倪蔷来填补。 倪蔷回到房间里,张佳佳已经洗过澡,穿着绸子吊带睡衣坐在沙发上边吃酒店送来的水果边看电视。 倪蔷进门,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倒在沙发上。 张佳佳看她脸色难看,问:“吃了什么?说好的给我打包好吃的呢?” 倪蔷只递给她一个眼神,说:“我自己吃的都吐出来了。” 然后把在火锅店的事情和张佳佳讲了。 张佳佳惊道:“绛仍然也在香港?” 倪蔷点头,然后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有次在珠宝店,我第一次见到阮七喜,我问你,你觉得她和绛仍然是什么关系,那时候你说他们是恋人关系,你分析的真对。” 张佳佳不解:“这个阮七喜是怎么回事?” 倪蔷咽了口气,看着她说:“我看到他们在街上拥抱,我就在旁边站着,他始终没看到我。” 张佳佳瞪着眼睛,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个字:“渣。” “天啊,那时候你问我,他还没跟你在一起吧?而且我记得那时候他的女朋友叫什么薛什么,是薛穆往本家的人,那他身边到底有多少女人?” 倪蔷撑着身子拿东西去洗澡,张佳佳跟在她身后。 “他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还跟别的女人来往吧?” 倪蔷道:“没有。” 她抵着浴室的玻璃门,把张佳佳挡在外面。 她回答得很快,因为她知道,在她和绛仍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绛仍然确实没有和别的女人来往过。这是女人敏感的直觉。 所以她觉得倍感欣慰。 但同时,回答张佳佳时,她却又底气不足。 ——纵然他没有和别的女人来往过,又怎么能证明,他在那段时间是真的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喜欢她呢? 浴室的水淋下来,先是凉的。 倪蔷浑然不觉冷,仰着头等待水花变热,洋洋洒洒漫了全身,没多久,浴室的毛玻璃上,腾满了白雾。 她希望这水也能冲刷掉脑袋里的乱。 倪蔷在洗澡的时候,张佳佳在外面想,哀莫大于心死,倪蔷还有得熬,她不觉得一个正常人在感情上受挫后还能立刻生龙活虎,悲伤悲伤就好了。 但现在,张佳佳开始担心,她开始担心你倪蔷会怨恨绛仍然。 当然,她应该怨恨他,可张佳佳不希望倪蔷一直怨恨下去,这对倪蔷本身来说并没有好处。 等了一会儿,电话响起来,是客房服务打来的,说她们定的餐已经送上来了。 订餐?她可没定过餐。 两分钟后,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张佳佳问那服务生:“这些是谁定的?” 服务生说:“白总说送到这边的,是倪小姐么?” 张佳佳应:“啊……是是。” 等服务生走了,张佳佳打开餐盘一看,忍不住在心里爆粗了—— 这一车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有蛋糕,有小菜,有叉烧包,还有烧烤,喝的有奶茶,有果茶,有汽水…… 张佳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她和倪蔷能吃得下去么? 这边刚送完餐,那边白维奇的电话就打来了。 张佳佳接的,只“喂”了一声,就听白维奇语调平缓地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吐空了肚子,晚上不吃饭也睡不舒服,我叫酒店把餐厅的每样宵夜都送来一些,你自己挑着吃。” 张佳佳听完,生咽了一口气,说:“白……白总,我替倪蔷谢谢你了哈!” 她能感受到那边的人顿了一会儿,半晌没有言语,最后那人才来了句:“好,再见。” 张佳佳:“……” 她拿着电话,撇了撇嘴,又乐开了。 嗤,这个白维奇,还真对倪蔷有意思呀…… 倪蔷从浴室出来,包了浴巾,出来拿了睡衣,又回去吹头发。 张佳佳本来想叫她的,没成想,这边电话又叮铃铃地响起来了。 “喂?” “喂你好,请问是倪小姐么?” 张佳佳皱眉:“干嘛?” 那人道:“您的餐饭到了,可以麻烦通知一下酒店人员,让我们进去么?” 张佳佳心里活动:白维奇又订了餐? 又过了一会儿,刚刚打电话的送餐小哥到了房间门外。 “这是一位姓绛的先生为你点的。” 张佳佳愣了好久,反问他:“你说谁?姓绛的对吧?” 那小哥以为是他的港式普通话不够标准,于是咬文嚼字地重复了一遍说:“是的,是绛先生。” 张佳佳打开那一带包装整齐的食盒,一股清香溢出来,是一碗豆花,味道带着荷香,清清淡淡,却分外诱人。 张佳佳坐下来,看着这一堆吃的,苦恼。 正是这个时候,倪蔷吹干了头发,从洗手间里出来,诧异:“你点这么多吃的?” 张佳佳心道:我精神分裂了才会点这么多东西! 转而她又想:我是告诉倪蔷呢还是不告诉她呢? 倪蔷走过来,转了一圈,扫过蛋糕叉烧包,眼睛定在刚刚送进门的豆腐花那其貌不扬的包装袋上。 张佳佳只好指着那盒豆腐花说:“你想吃么?” 倪蔷回来的路上已经缓好,洗了澡,整个人也放松了很多,这会儿胃里确实空虚。而那豆花看样子又很好消化,于是她点点头:“嗯,有点儿饿了。” 她在豆腐花前面坐下来。 张佳佳看了眼那一餐车的食物,觉得对白维奇分外抱歉。 她也坐下来,犹豫了会儿,决定不再隐瞒。 她先问了刚吃了一口豆花的倪蔷,说:“倪蔷,好吃么?” 倪蔷点点头,看了眼盒子上的标识:“你给从哪儿找到这家的?挺好吃的,但怎么就要了一份?” 张佳佳腹诽道:对啊,绛仍然那货为什么就送了一份? 然后她说:“这不是我买的。” 倪蔷抬眼:“嗯?” 张佳佳迟疑道:“那后面餐车上的,是白维奇叫人送过来的,这个……是绛仍然……” 她看到倪蔷握住勺子的手忽的一顿。 她以为倪蔷会猛地丢下勺子和餐盒,如避蛇蝎,对有所关于绛仍然的东西都极力回避。 但是倪蔷并没有动。 她只是顿了顿,垂头,继续用手里的勺子刮出那柔嫩的豆花,然后送进嘴里。点头,说:“嗯,挺好吃的。挺好吃的……” 张佳佳悄悄揪紧了心。 入夜,一张大床,闺蜜两个睡在一起,张佳佳在朦胧中听到洗手间传来的呕吐声。 她以为是做梦,后来意识到是真实情况,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冲到洗手间,看到倪蔷佝偻着清瘦的背,趴在马桶边—— 张佳佳跑过去,抱住她的身体。 她最近真的瘦了,肩胛的骨头能硌痛人,就这样,倒在张佳佳怀里。 张佳佳忍不住带着哭腔骂她:“你他妈吃不了就不要吃啊!谁他妈逼你了么!” 她伸手去开浴缸水龙头,接一捧水抹了把倪蔷的嘴巴和下巴。 倪蔷转过身,趴在她身上,终于哭出来:“我想他……我真的想他……” “我很想他……但我再也不会想起他,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想起他了……” 她把自己推入绝境,告诉自己,即便,他再过温柔,再过美味,对她来说,已是食而不化了…… “哭吧,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释放之后,你就真的能找回曾经的你了,哭吧……” 这个夜晚变得分外漫长,纠缠着苦痛。 假如黑暗已到,也正说明了距离光明已不遥远。那抹明亮,只在一场长而深的梦中醒来之后,不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早上发。 正文、第六十九章 心意 张佳佳也知道这场梦不是那么容易醒的。 早晨起来,她把倪蔷的手机拿走,拉上屋内厚重的窗帘,光线无一丝可趁之机。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屋内还是漆黑如夜,床上睡着的人如婴儿般安静。 张佳佳看了会儿,满意地出门,在外面碰到白维奇的助理。 助理问:“倪经理呢?” 张佳佳压低了声音说:“还睡呢。”然后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助理明了:“难怪我打她电话她一直不通。” 张佳佳瞧着白维奇走过来,便凑上去,调侃他道:“白总,我以前说过你们酒店的人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最残忍的还是你们这些做上司的,你说说看,你有多久没有给倪蔷放过假了?” 白维奇今天却是一身正装,西装革履,显露出一丝肃杀的感觉。 他道:“如果她醒了,告诉她明天我派人来接她去选衣服。” 说罢,他要走,张佳佳追上他,“白总!” 白维奇站住。 张佳佳道:“白总,你忙是么?能不能在走之前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在僻静的咖啡厅角落,张佳佳说:“时间不多,我就不饶弯子了。白总,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倪蔷?” 白维奇薄唇紧抿,眼神中透着难辩的情绪。 “张小姐,你多心了吧。” 其实他想说:你多少事了吧。 他语调带着刺人的冰渣,张佳佳能感受到,但她并没在意,而是笑着说:“我可能事多心了,但是白总,我能说几句话让你来验证一下我说的对不对么?你别瞧我没你年纪大,我还是个见识浅薄的女人,但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信么?别的不说,我们只谈感情上吧。” 白维奇淡淡说:“说说看。” 张佳佳一笑,便道:“我猜你这个人应该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女人,嗯,从你傲慢的态度上我能猜出来,你从前和女人交往,一定是这样的:一方对你有好感,表现出积极性,而你也觉得这人勉强符合你的择偶条件并且得你欣赏,于是在暧昧之中,感情水到渠成,才走到一起,但往往结局呢,大概都是以觉得对方实在无趣而分开。我说的对么?” 白维奇眉梢微动,眼底的颜色开始变得深沉。 张佳佳知道,她猜对了。 她道:“五分钟时间,我知道我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了,所以我现在还是进入重点吧。白总,我知道你喜欢倪蔷,或者说是欣赏她。但你要清楚倪蔷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她的生活经历很简单,她的家庭也很普通,她父母是人民教师,她从小看着父母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其实她从心里就很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像她的父母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家庭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白维奇一动不动,接着聆听。 张佳佳继续道:“那……所以她很希望能找个愿意陪伴她一生的人。但我想说,如果,如果你想追她……现在千万不要太着急!这是良言,我知道你是处高位处惯的人,我说这话,你不一定听得进去,但她现在这种状态真得不客观……嗯,其实我还想说,你的追求手段有些……不怎么样……但这样就很好了,真的,这样就很好,千万别急!” 白维奇:“……” 张佳佳说了这么这些,看白维奇反应冷淡,她有些尴尬地喝了口咖啡,然后说:“时间是不是到了?” 白维奇抬手看了眼手表,冷淡道:“还有一分钟。” 张佳佳正了正身子,道:“那,就祝你能和倪蔷修成正果……” 白维奇再看一眼手表,时间还差几秒。 他站起来,问了张佳佳一句:“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佳佳一愣,有些结巴,说:“她……也许睡醒了就好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谢谢。” 时间刚刚好。 这句“谢谢”,说得张佳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她反应过来,她看着白维奇离去的身影忍不住笑起来。 还是……开窍了嘛。 - 池夏的电话最近来得很频繁。 儿子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没怎么出远门了,以前不觉得,现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池夏总还想着丈夫,一个人念了几天经,念着念着就觉得乏,想儿子。 白维奇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她年纪不小了,虽算不上是花甲老人,但也似老人般孤凄,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日下。 他在电话里安慰母亲:“才几天,你多去找些朋友聊聊天,喝喝茶,玩儿几天我就回去了。” 池夏说:“那些人嘴巴碎,话多,嚷嚷着心烦,茶也喝不出茶的滋味了。我最近就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早上起来常常觉得头晕,到这个时候才觉出自己是一把老骨头了。” 白维奇听了不免心酸。 从前父母关系不和,母亲的一辈子都放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了,不想他成就伟业,只想他健康成长,陪她终老。这样的情绪越俩越强烈。 如今是不是女人上了年纪后,心理就会变得脆弱呢? 想到这里,白维奇突然想起了倪蔷。 他叹气,再和池夏聊了几句之后,池夏说:“本家的一个叔叔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想着你和宜创谈好合作后,得空了,就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你有没有兴趣?” 这种事从他回来至今,就没少过。 白维奇知道推脱不掉,只能先应付了,他对池夏说:“您看吧。” 池夏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说你自己呢,平时交往,也别总是跟人板着脸谈生意,最好多结交点有能力的女性,自己处好了,比介绍的强。妈不干涉你,你喜欢谁,想娶谁回来,妈都支持!” 白维奇笑:“好的,妈,我知道了。” 池夏突然又问:“那个谁,酒店的倪经理是不是也和你一起去香港了?” 白维奇应:“嗯,一起来了。怎么了?” 池夏忙说:“没什么,就是想着你们一起,应该还有个照应吧。那你们就快点弄完正事回来。” 池夏心里对倪蔷还是有些想法,她不常与人交际,不了解其中渊源,只觉倪蔷从前做事倒是稳重,上次让白悦一说,她就更加觉得好。只是姑娘的真实情况她还有待考究,所以不敢冒然跟儿子说明,而私下里,旁人有为儿子介绍对象的,她也均做参考。 不管如何,儿子成家立业,每一样都不能少,这也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操心的事了。 池夏的顾盼白维奇都应下来,哄好了母亲,去会展中心的路上,白维奇想了想,最后吩咐池夏的身边照顾她生活的秘书,让她带池夏去做身体检查。 晚上回来,白维奇打电话给倪蔷。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还没有睡醒。 “张佳佳没有叫醒我,任我睡了一天,睡到最后越睡越困,只想,不起来算了。白总,明天是不是要准备去酒会了?”倪蔷问他。 白维奇在电话这边停了一会儿,说:“倪蔷,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找人送你回堰州。” 倪蔷怔住,白维奇听到她的呼吸深深浅浅,仿佛吹在他的耳边,柔进心里。 过了会儿,倪蔷才说:“白总,我没事。” 她的语气坚定却执着,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白维奇相信她,挂电话前,他说:“好,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 一天一夜的沉睡让倪蔷有些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屋内窗帘太过厚重,挡住了所有来自外界的侵扰,她在这样的昏暗中沉睡,醒来时掀开帘子,窗外晚霞鲜红似血。 她不肯动,在床上躺着,睁眼又到了夜里。 她在想,晚上她还能睡得着么?大概是睡不着了。 白维奇打来电话时,她对他说:白总,我没事。 她感受到他对她的信任,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对自己的信任。 张佳佳出门买吃的了,回来后倪蔷说:“佳佳,你想不想夜游香港?” 张佳佳把东西一扔,冲进房间里换了衣服,拉着她说:“愣着干嘛?走呀!” 两人一个吊带热裤,一个背心短裙,打车到维多利亚港,登船夜游,完了之后到吃街头小吃,最后到一家环境不错的KTV,异常奢侈地开了间包房,张佳佳叫了一箱啤酒,却只是她一人在喝。 倪蔷在唱歌,劲歌慢歌,老曲新调,都被她点来唱。那些缠绵的歌词,被她清婉的声音唱出来,带着纯然的忧伤,偶尔跑调,张佳佳大笑,抢过来麦克风,和她对唱。 两人闹腾了一晚,最后,张佳佳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倪蔷睁着眼睛到天亮。 七点钟,她叫醒张佳佳,两人回到酒店。 安置好张佳佳后,倪蔷冲澡,洗头,化妆,换衣服…… 白维奇的电话打来时,她说:“白总,我已经准备好了。” 白维奇在大厅等她。 当看到倪蔷从里面出来,白维奇有那么一阵的慌神,而后会心一笑,迎着清晨的阳光,望着她徐徐向他走来—— 正文、第七十章 靠近 倪蔷身上的这件黑色裸肩礼裙,是她昨天和张佳佳一起买的。 鱼尾型紧实地包裹着她修长而凹凸有致的身材,雪白的肌肤和黑色相衬,仿佛细柔的羊脂玉。 白维奇的眼睛一时间无法移开,心里滋味难辨。 一时想到那时初见,茫茫细雨中,她身姿曼妙,黑裙婉娩,长发盘起,螓首如玉。那时他恶毒地想,难怪白硕会喜欢她,她身上的气质不张扬,却自有一份温婉,大概这就是吸引男人的毒鸠。 却从没想过,如今迷失的人竟是他自己。 和那日不同的是,那日的倪蔷妆容清淡,眼神垂哀。 今日的她,妆容精致,眉眼精神,气质夺人眼球。和前几日的她,仿如两人。 白维奇本为她准备好的礼服,这时候,竟排不上用场了,就连准备好的鼓舞,都成了一肚子的废水。 他苦笑,继而又在心里开怀。 坐上车,白维奇出于礼貌,替她披上一件西装外套,是他车上原本就准备的。 助理开车,透过后车镜看倪蔷,夸她:“从没见过倪经理这么漂亮,走出来的时候,我以为看到了某个香港明星。” 倪蔷尚不习惯接受这样直白的夸赞,只脸红着说了声:“谢谢。”然后问白维奇,“白天的开幕式,我要去么?” 白维奇说:“不用。” 两个字,再不言语。 倪蔷下意识看向他,见到他唇边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心情稍缓,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她看得出来,他对她今天的装扮很是满意。 对她这个女伴满意就好。 到会展中心,早已有人在入口处迎接,倪蔷没下车,等白维奇走后,她和助理直接去到提前安排好的酒店休息。 倪蔷闲着没事就帮助理处理一些杂事,中午两个人在酒店简单地解决了午饭,助理需要去打印材料,于是出门。 倪蔷自己在屋里坐了会儿,白维奇在外面敲门。 倪蔷开门请他进来。 他问:“小云呢?” 倪蔷指了指门口:“她出去打印资料了。” 白维奇皱起了眉。 倪蔷问:“找她有急事么?” 白维奇抬手,拿着手机示意她:“房卡,在她那儿。她没带手机?” 倪蔷忙低头扫了一眼办公桌,果然,助理的手机正躺在桌子上,大概是调成了静音。 白维奇刚刚在外面应酬了一场,面上隐隐带着疲倦,他在房间转了一圈,立在客厅中间,看着倪蔷。 “你的衣服,换了?” 倪蔷道:“嗯,穿那身办公不舒服,早知道不用去开幕式,我就不穿着来了。” 他点点头,“没事,挺好的。这些都交给小云就行,你今天什么也不用做。” 倪蔷笑:“我知道我今天就是花瓶的作用,但怎么说我也是酒店的一员,该做点分内的事情。” 白维奇莞尔,他喝了些酒,眼神微醺,走到沙发旁时,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姿态稍显随意。 但,许是两人鲜少同在一个闭合的空间里,而且又都无事可做,倪蔷却有些局促。 她想,是不是应该给白维奇倒杯水喝呢?还是她应该去找酒店服务生来为白维奇开门? 这时,白维奇突然道:“我能也去换个衣服么?” 倪蔷顿了一下,忙说:“可以,在这边……” 白维奇走进去,没多久探出头来问:“小云把我的东西放在哪儿了?” 倪蔷在屋子里着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小云来时提的一个袋子,里面有一套西装,和一套礼服,宝蓝色的长裙,白维奇说过那是给她准备的,但他更喜欢她今天早上穿的那件。于是这件就暂时压在箱底,日后再用。 倪蔷从袋子里拿出一件白色地T恤,进去时,白维脱下了衬衣,裸着上身,背对她站着。 倪蔷犹豫了一下,而后走过去,到他身后。 白维奇回过身时,她低头,猛然看到他的腹部有条狰狞的伤痕。 白维奇接过她手里的T恤,抬手,动作流畅地套上去了。 倪蔷看他穿好,往后退了一步。 白维奇显然已经看到她的目光停驻的地方,他重新掀起衣角,指着那条伤痕说:“这时当年车祸留下来的,很深,差点要了我的命。” 倪蔷心头一顿,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维奇也并没有在等她的回复,他换好衣服出来,两人一起出来,倪蔷把倒好的茶端给他。 白维奇的身体向后歪了歪,然后看着手表说:“小云什么时候回来?” 倪蔷为难:“她只说去把资料打印了,应该很快吧……” 白维奇沉眸,面无表情道:“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再等等她。” 倪蔷说:“不如我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送房卡过来。” 白维奇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在这里躺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叫我。” 说完,他抱着手臂,闭上眼睛。 倪蔷默默地看了他很久。 她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睡着,沙发很软很舒服,他坐躺的姿势并不别扭。 他的五官依旧坚毅,他的神情依旧肃然,像一尊不会动弹的雕像。 她也不敢动。 一边在小心翼翼不打扰到他,一边计时,怕错过一刻耽误到他。 白维奇的助理中间回来,倪蔷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助理惊讶,捂着嘴,轻手轻脚地到倪蔷身边,压低了声音问:“白总什么时候回来的?” 倪蔷道:“回来有一会儿了。”她卡着时间,又说:“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要叫醒他。” 助理噗嗤一笑,对倪蔷道:“还是别叫他了。” 倪蔷问:“他一会儿有事怎么办?” 助理说:“哪有什么重要事,肯定都是那些会场上的人要他去应酬,那些人晚上再见也是一样的。白总性子直,有时候遇到这种事情不太会迂回处理,这样会很累的。而且,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他以前也是,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我都觉得他不是人,是钢铁吧?一会儿有人找他的话,我来应付,所以难得他能好好睡会儿,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倪蔷听罢心底五味杂陈,隔了会儿,她到屋里拿了个薄毯出来给白维奇盖上。 白维奇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五点。 晚上的酒会六点开始,他们五点多就可能要准备去了。 白维奇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的毯子,有些恍惚。 捻了额角,让自己清醒些。 他看到倪蔷从屋里出来,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 “白总,你醒了?” 白维奇皱眉看了眼窗外的风景,问:“几点了?” 倪蔷说:“五点,小云说你需要休息,所以我就没叫醒你。” 白维奇眉头尚未舒展,但看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追究”她没有按时叫醒他这件事。倪蔷松下一口气说:“需要水么?” 他点头。 倪蔷去倒水,身影慌过他身边,白维奇看着她,觉得自己睡了太久,如今还是没醒…… “冷水,谢谢。”他对倪蔷说。 倪蔷拿着杯子的手停了一下,移到冷水口,接了半杯水。 白维奇喝下这半杯冷水,冰凉的感觉穿过喉咙,沉入胃底,终于才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 清醒之后,却反而有更多的想法涌入脑海中。 他坐下沙发上,抬头看着倪蔷,倪蔷说:“白总,要不要准备出发了?” 白维奇点点头,“好。” 白维奇知道他正在靠近倪蔷。 是他在靠近,而她始终站在原地。他也知道现在他离她还很远,但他觉得自己会走下去,直到站在她面前。 而这当中最大的阻隔,大概就是绛仍然。 他也觉得不巧,怎么,偏偏是在绛仍然之后?在绛仍然给倪蔷留下难灭的记忆之后,他才想要拥有她…… 而这个时候,倪蔷也在心里准备着一场硬仗。 她重为自己披上战甲,去直面问题,直面绛仍然…… 香港的夜色还比较晚,六点钟时会场外人头攒动,各色衣着光鲜的人和名牌车络绎不绝,城市边缘的紫红晚霞成了最绚丽的霓虹灯。 这是一场浩大的盛会,也是对倪蔷来说,最大的战场。 她充满自信地出现在人群中,和白维奇并肩而站,陈助最先出来迎接他们。 前日那场蛇羹宴,本让他很是尴尬和害怕,恐得罪白维奇,后听许望说,他曾与白维奇在洽谈之初多次恶言相向,后来还不是成了合作伙伴?白维奇这人,虽性情冷漠不好相处,但贵在是公私分明。 所以今日陈助也是释怀,看到倪蔷,面露惊艳,夸张道:“呀,这是倪经理么?” 倪蔷微笑着和他握手,说道:“陈助贵人多忘事,前天才见了我,这么快就忘了我的样子。” 虽那事已翻篇,陈助还是说:“那日抱歉了,我们都不知道倪经理吃不了蛇……哎呀,我也替许总跟你说声抱歉好么!” 倪蔷摆手:“我已经没事了。” 是的,已经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好了,今晚还有一更,大概……十二点之前肯定能发。 正文、第七十一章 够了 陈助都已经刻意淡化那件事,到许望时,他更是个不要脸的人,直接好像那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对倪蔷殷勤道:“蓬荜生辉,看看我们这里是不是因为倪经理的到来而蓬荜生辉了呢!” 倪蔷道:“许总,恭喜了。明天这季产品一定大买。” 许望道:“借倪经理吉言,来来来,白总,倪经理,这边请……” 许多人来人往,白维奇的人际网已经散播出去,早有人排队等着想认识这个白硕这个独子,或者说是未来的酒店之星。 倪蔷陪在白硕身边,见及她的人难免要问上一句:“白总,这位小姐是谁?” 白维奇用他那疏离的语调介绍:“这位是我们酒店的前厅部经理,倪蔷。” 没多久,“倪经理”这个名号就在小范围内传遍。 倪蔷觉得,作为一个花瓶,她今天的任务算是成功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但凡她出现的地方,总有绛仍然的跟随吧。 从入场,和许望打招呼之后,她就看到了在不起眼的角落,绛仍然斟酒自酌,旁人有搭话的,他也只是简单几句打发人走。 在这场酒会上,他并没有想成为主角的意思,只是时常出现在倪蔷的视线范围内。 也许他是故意的,也许是倪蔷的心理作用。 最后,绛仍然才走来打招呼,对白维奇说:“什么时候回堰州?” 白维奇对他并不热情,只淡淡说:“会展结束。” 绛仍然点头,转而问倪蔷:“那天的豆花吃了没?” 白维奇闻言,眼角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他侧头,看向倪蔷。 倪蔷面上表情并没有过大地变化。 她道:“谢谢绛先生的豆花,我朋友很喜欢。” 绛仍然蹙起眉,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不同,但是很可惜,她留给他的只有漠视和平淡,连最初的刻意回避都已不见。 倪蔷也是佩服自己,如今对他撒谎时,她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次。 绛仍然最后苦涩一笑,倒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今能够这样狼狈。 在她面前,他明明还是那个绛仍然,但却好像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 白维奇却能感受到倪蔷挽在他臂弯的手腕正在徐徐用力。 他沉下眸子,伸手抓住倪蔷的手,宽厚的大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手背。 倪蔷瞬间觉到有股温热正顺着她的手掌透过静脉,往身体里流淌…… 而这时,绛仍然的目光,从倪蔷的脸上,落到她和白维奇交握的双手。 埋在胸膛的一股气突然蹿跳起来,这种感觉似乎和任何时候的感觉都不同,以至于让他有些失措。 渐渐的,他眼神冷却。 白维奇说:“如果没事,我们就先失陪了。” 他捉住倪蔷的手,准备带她离去,倪蔷垂眸,跟着道:“绛先生,再见……” “倪蔷。”绛仍然突然在身后叫住倪蔷。 “我有话要对你说。” 倪蔷脚步顿住,白维奇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隐隐地,不舍的放手。 倪蔷暗自站了一会儿,终于对白维奇说:“白总,我……我去去就回。” 白维奇的眼睛始终不离她,里面包含的情绪很复杂,倪蔷暂时还没心情分辨。 “就一会儿,请等等我。” 她现在只需要十分钟时间,用来把她最后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白维奇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放手。 倪蔷转身,走向绛仍然。 - 在华丽衣装的人群中,他们彼此相立,却成了这场华丽盛宴中最耀眼的存在。 是啊,从远处看,这里风景如此好—— 男人俊朗不羁,黑色的西装诠释着他身上的贵气,女人则妩媚妖娆,婷婷而立。 只是,这样一种组合,却也让人忍不住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气息。 绛仍然说:“跟我出来。” 倪蔷将香槟放在桌子上,随他走出宴会大厅,来到一座喷泉池附近。 周围人烟稀少,水花流动的声音和附近的虫鸟鸣声成了夜里唯一的奏曲。 喷泉水花落下来,四周更是平静。 绛仍然立在灯下,远处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扯得更加长。 倪蔷也有话要说,但她想听他先说,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绛仍然开口,竟是对她说:“倪蔷,对不起。” 对不起?倪蔷眼眶热了热,她低头,轻笑一声,“对不起我什么?” 绛仍然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是不安,他道:“倪蔷,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倪蔷冷笑:“那你喜欢我什么样子?喜欢我哭着求你别离开我的样子?” 绛仍然凝眉,上前握住她的手,倪蔷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攥住腰。 腰间一紧,倪蔷浑身一凛,瞪向他。 绛仍然贴住她时,感受到她呼吸的节奏,渐渐的,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做那样…… “倪蔷……” “我把鞋子扔了,”倪蔷看着他包含深情的眼睛,说,“也把车钥匙扔了……我会回去想一想,还有什么是关于你的东西,我都会扔掉,最后,就是扔掉关于你的回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绛仍然身体僵住,捏住她的腰的手始终不动,他清楚地明白,他此刻很是贪恋这种亲近,哪怕,是一种彼此折磨的痛—— 倪蔷并不理会,她自顾说:“我现在其实很明白,最初我和你分开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对你抱有希望的,只是我自己不肯承认,但现在,也许是那天……我终于把自己敲醒了。你说的对,我应该在我们相识的时候,就明白,我们在一起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但我最后迷失了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侥幸,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奇迹发生,相信也许你会爱我,爱到……可以为我改变自己的坚持,毕竟,我就是这么为你做的……但我输了,输了这一场豪赌。因为我差点忘记了,我是个即将三十岁的女人,时光已经对我不留情面了,也忘了我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还记得那双鞋子吧,那天我穿出来了,遇到你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我还留着它……我舍不得丢掉它,好像它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但它已经过季,天冷了,我可以在夏天的时候贪恋它的美丽和清凉,但是你看,天要冷了,到了冬天,我就不能穿它了。我需要去选择,即使……即使我真的很喜欢它…… ” 绛仍然的手臂不断暗自用力,却不敢捏痛了她,手掌上的青筋突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血管中。 他猛地收力,将倪蔷的身体拥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间。 “不要扔,如果坏了,我会送你新的,如果天冷了,我就送你暖和的,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给你!” 倪蔷知道她力气不如他,她挣脱不了。 在他怀里,很安稳,很安定。但她知道,这个怀抱不属于她…… “绛仍然,你也知道,你给不了我这些。而我现在,也不需要了。” 绛仍然沉声道:“白维奇就能给你?” 倪蔷道:“这和白维奇没有任何关系!” 绛仍然咬紧牙关,艰难道:“我知道你恨我,倪蔷,如果我有苦衷呢?如果我可以为你做出改变呢?” 倪蔷在他怀里狠狠地摇头,“你不可能为我改变,你不可能为任何人做出改变,因为你就是你啊,你就是绛仍然……” 她抬手,在绛仍然的后背拍了两下。 这两下,犹如对他施了魔法,绛仍然不觉放松手臂,松开她。 手臂却不敢离开,扔护在她左右。 绛仍然看着倪蔷。 “也许是我错了。”他说。 倪蔷仍是摇头:“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们都没有错,但我不打算祝福你。” “我从来不打算祝福你,我希望你不幸福。”她对他说。 水花突然腾起,飞流如柱,在最高点四散开来,映射着灯光,变做晶莹的水珠,摔打在地面上。 “啪嗒”的声音,和他心底被摔打的声音一样,是那破碎的声音。 倪蔷撑开他的手臂,离开他,后退一步。 “就这样吧。” 绛仍然凝着她:“这样?” “对,就这样。” 绛仍然咽了口气,说:“哪怕我现在告诉你,我舍不得你也不行么?或者,你想结婚,我可以……” “绛仍然。”倪蔷打断他,“够了……这就够了,就这样吧!” 绛仍然不再言语。 倪蔷在走前,对他说:“我知道可能以后我还是会见到你,会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但我想,我应该能做到装作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也是,真正的告别。 - 白维奇在她离开的位置等着她,灯光在他的杯中流转,那色彩很柔顺,很温暖。 看到倪蔷走过来,他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大概是庆幸她没有被绛仍然绑架走吧…… 然而面上,他还是那样,没有任何表情。 “好了?” 倪蔷觉得她并没有做太多,但耗费了很多力气,说话时有气无力。 “嗯,都好了……” 白维奇牵着她走,牵她手时,动作是那样自然。 倪蔷跟着他,说:“白总,替我和佳佳买两张回堰州的机票吧?” 白维奇道:“想走了?” 倪蔷叹:“是啊,我想我爸妈了。” 白维奇顿了会儿,说:“你如果需要假期,我可以给你,一个星期如何?” 倪蔷莞尔道:“一个星期的假期,我就不需要了。其实有件事情我正在考虑中,但现在还没真正决定,所以我还是先不说吧。那么这之前呢,工作上的事我不敢放手不管,白总,等到我决定的时候你再给我放假吧 ……放一个长假。”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没赶上……好了,就这样,晚安! 正文、第七十二章 怀孕 第二天白维奇就为倪蔷和张佳佳准备好了机票,晚上的飞机。 张佳佳无条件跟随倪蔷,虽然这场旅行对她来说有些坎坷,但本了“闺蜜至上”的原则,她还是觉得,倪蔷开心就好。而且,在看到倪蔷已经走出阴影,开始直面新生活时,张佳佳也是开心的啊。 回程前,两人又去买了些礼物,送给家人的。 走时,白维奇开车送他们,到机场,张佳佳感觉到有人跟在他们身后,她知道倪蔷也发现了,但倪蔷很淡定,仿佛那人根本不存在,于是她也不去在意了。 上了飞机,那人就坐在不远处,倪蔷的后面。 头等舱座位很舒服,张佳佳和倪蔷很快进入小憩中,再睁眼时,已到堰州,她们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城市。 张佳佳用力呼吸了一口堰州的空气,说道:“就算堰州空气污染严重,雾霾漫天,我也觉得这股气息穿过肺腑只能用一个’爽’字来说,这就是故乡的味道对不对?” 倪蔷浅笑道:“已经十一点了,去哪儿住?去开元吧?” 张佳佳道:“我来之前跟李京安说过了,他今天正好休息,让我过去,你也知道,小别胜新婚嘛。” 倪蔷无奈,哭笑不得。 她和张佳佳一起坐大巴离开机场,中途,再和张佳佳分道扬镳。 张佳佳走前,看了眼大巴后面坐的那人,摇摇头,她看来是不用担心倪蔷独自回家时的安全问题了,有那人在,恐怕也没人伤害得了倪蔷。 末了,她又叹息: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不得已,有太多的求而不得,上帝才给了人眼泪这种东西啊…… 倪蔷坐车到市中心,转出租。 到家时,倪青云已经入睡,杜若还在等她。 房间里开着小灯,倍感温馨。 倪蔷看到母亲,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说:“妈我饿了……” 杜若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骂道:“这么大的人,连温饱都不会自己解决,来吧,厨房还有菜,刚热好,快点吃好去洗澡睡觉!” 吃好饭,打开手机,白维奇的短信蹦出来,问她到了没。半个小时前发的。 倪蔷回了一句:到了,谢谢白总。 白维奇回:不客气,晚安。 倪蔷弯唇一笑,再翻短信箱,再没有了别人的消息。 阳台上,风刮进来,白色的窗帘扬起,带着夜里的爽气,她想起楼梯间沉重的脚步声,和她进门吼,身后传来的开门声,她猜隔壁的灯在亮着。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晚,倪蔷睡了个好觉,醒来去上班,精神抖擞。 林古华以为她还要过几天才回来,见了她,兴奋道:“会展怎么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听说白总还要在香港呆上一个星期呢!” 倪蔷道:“作为一个花瓶,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当然要回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在偷懒了。叫王奇轩过来,做一个小的工作汇报。” 林古华哀嚎一声,而后无奈摇头,道一句:“遵命!” 上午在酒店,倪蔷重新找到了久违的工作热情,这种热情又让她倍觉伤感和不舍。索性王奇轩和林古华都没有让她失望。 原本这两人就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作为前厅部未来掌门人来培养的。如今小试一把,效果便显露了出来。 “不错,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以后前厅部交给你们我也算对得起酒店老板了。”倪蔷在会后赞道王奇轩和林古华。 王奇轩疑惑道:“倪经理,你要辞职呀?” 林古华听言,愣了一下。 倪蔷笑说:“哪看出来我要辞职的。” 王奇轩有些不好意思,“我听你这语气……好想在交接工作一样。” 倪蔷道:“辞职……再说吧,不过要退,肯定是迟早的。” 林古华对倪蔷感情较深,这会儿不舍道:“如果倪经理你不结婚,那怎么说也还要两年吧?现在白总对你态度改观,任你为栋梁,你怎么能退那么早?” 倪蔷笑而不语,拍拍他们的肩膀,说:“总之你们继续努力吧,去忙吧。” 等他们走后,倪蔷突然接到杜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倪蔷说:“下午五点钟,怎么了?” 杜若说:“你下班之后没事就早点回家吧……” 倪蔷听到母亲话中有一丝异常,心里一顿:该不会是绛仍然…… 她问母亲有什么事,杜若却也没说,只道:“家里的事,你回来再说。” 结果没到她下班时间,倪蔷就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却是杜兰打来的。 倪蔷刚刚接通电话,就听到杜兰在电话那边吼道:“倪蔷,那姓伍的在哪儿!你让他给我滚出来!” 姓伍的?伍岑? 倪蔷和同事打了招呼,提前下班回家,家里已经乱得一团糟。 杜若怕她上来控制不住场面,先在楼下等她。 “怎么回事儿?大姨为什么要找伍岑?”倪蔷提着东西问杜若。 杜若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知道利媛跟她老板的事?” 倪蔷一怔,杜若看得明白,恨恨道:“你真知道呀?那你这事儿怎么没告诉我!” 倪蔷不解:“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他们之间的事难道我还要满世界吆喝不成?” 杜若说:“你们这些人呀,真是以为长大了就胡来!你知不知道利媛和那人的事被你大姨知道了!她现在正找伍岑呢!” 倪蔷更是不解了:“他们俩两厢情愿,我大姨这是要干嘛?” 杜若瞪眼说:“干嘛?你知不知道利媛怀孕了?” 倪蔷呆住。 杜若说:“你大姨今天已经到利媛公司闹过了,没找到伍岑,问利媛,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什么话都不说!急死人了!” “去了利媛公司?” 天哪! 倪蔷头立刻大了一圈。 这种丢人的事她大姨竟然也做得出来! 倪蔷在楼下喘了一口气,冲上楼去。 - 客厅里,乌烟瘴气,桌几上的东西杂乱,人更乱。 卢海坐在沙发上抽烟,倪青云在一旁愁容满面,客厅中间,杜兰疯了一样,双目猩红,立在正在地上坐着的卢利媛身边。 卢利媛眼睛哭成了核桃,尤如一个失了灵魂的娃娃,一动不动。 倪蔷进门,杜兰立刻冲过来,抓住她便又问:“伍岑呢?他躲到哪儿去了!” 杜若怕她伤到女儿,急忙过来拉扯,“大姐,你先坐下来,这事儿慢慢说。” 杜兰甩手,泼妇模样十足,“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就是要先找出姓伍的,怎么了?他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倪蔷你告诉我,那王八蛋到底在哪儿!” 倪蔷看杜兰对母亲如此不客气,她脸色渐冷,上前道:“大姨,我这么跟你说,我跟伍岑不熟,而且我昨天才从香港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杜兰死瞪着她:“你会不知道?这工作是你帮利媛找的,你会不知道?你不知道也行,那你叫你那个谁出来!那个绛仍然呢?他难道也不知道?” 杜若在旁边提醒倪蔷,“绛仍然没在对面……” 倪蔷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无法想想杜兰去找绛仍然理论的画面。 她对杜兰叹口气,说:“大姨,你们先回去冷静一下好么?” 满屋子的污浊,实在让她难受。 可杜兰怎么肯,她抓着倪蔷,“这事冤有头债有主,你把伍岑给我找出来,我告诉你倪蔷,这件事儿我绝对不会罢休!” 倪蔷无力,头疼得好像炸了一般,“可我是真的找不到他呀?你在我家闹有什么用?” 杜兰干脆撒泼:“罪魁祸首就是你呀!你还教训我?我告诉你倪蔷,这件事情如果没有结果,我谁都不让你们安宁!” 倪蔷沉声道:“好,既然这样,那你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最后,倪青云和杜若合力,劝走了杜兰和卢海,留下卢利媛。 倪蔷把地上的卢利媛搀起来,冷声道:“跟我进来。” 房间里,倪蔷极力压制,仍忍不住出言相斥:“卢利媛,如果你是想用孩子留住一个男人,那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 卢利媛不说话,眼泪湍湍地流。 倪蔷气得在屋里转了一圈,到卢利媛跟前:“你以为这种戏码他会无法招架?你别傻了行么!他那种人,他如果不在乎你,那么也根本不会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上次你对我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也清楚你和伍岑之间的关系,我当你真的知道!现在看来,你真是蠢到极点了!你说,伍岑在哪儿?” 卢利媛低着头,哑着声音说:“宝顺在午托部还没接回来……倪蔷,你帮帮我吧,帮我接他回来。” 倪蔷仰着头,眼眶湿热,“你……你还知道宝顺……你还知道他!卢利媛,我真不该相信你!” 卢利媛道:“对不起倪蔷,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倪蔷攥着拳头,“处理?你要怎么处理?” “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猜女主怀孕,其实女主不会在这个时候怀孕的……怀孕太不符合逻辑发展了。倪蔷和卢利媛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倪蔷都不是会用孩子套住男人的人,那么既然绛仍然没说要,她的智商也肯定不会让她那么做。至于倪蔷和楠竹之间的转机,我不得已要剧透一下,他们之间是有转机的,至于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来转变……请继续往下看吧…… 正文、第七十三章 两断 倪蔷定定得看着她。 卢利媛压低了声音说,“伍岑已经走了,他女儿生病,他飞去美国看她了。走前,他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去医院做掉孩子,就当做……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 倪蔷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肉中,她的身体在颤抖,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卢利媛面如死灰,绝望道:“我现在和他,彻底结束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还爱着他前妻,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排解忧愁的存在。不过我也想明白了,我们是各有所需,所以怨不得谁错谁对。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爸妈……所以倪蔷,你帮帮我吧……” - 倪蔷从房间里出来,杜若和倪青云问她:“怎么处理?” 倪蔷说:“孩子不能留!” 杜若呆住:“这……这怎么能行呀!” 倪青云深思片刻,点点头说:“倪蔷说得对,不能留。如果那家人要,利媛还有得选择,可你看那人……哎,算了,就交给倪蔷吧。” - 不知是不是那日倪蔷在办公室和王奇轩林古华聊天时,被人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继而以讹传讹,次日她到酒店的时候竟有人问她是不是要辞职。 倪蔷无力解释。 倪蔷觉得这段时间,生活好乱。 总有人会在她想要平静下来的时候,劈头盖脸给她无数巴掌。 前台的登记表记录了昨晚和今天入住的客人名单,倪蔷顺着名字往下看,看到上面写了绛仍然的名字。 他没有从那里搬出去,但她在上班的路上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会儿,拿着登记表,倪蔷用力捏了下。 电话是她主动打过去的,倪蔷开口便问:“伍岑在哪?” 电话那边,绛仍然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说:“倪蔷?” 是反问,但语气充满了笃定。 “是我。”倪蔷又问,“伍岑在哪?” 绛仍然的呼吸富有节奏,几乎是平均每秒两下,交替互换,这样吸了两口气后,他说:“你上来。” 倪蔷执着地问:“伍岑在哪!” 绛仍然“啪嗒”挂了电话。 倪蔷倒愣住了。 胸腔里的火焰逐渐高涨,胀满了她的身体。 她重重扔上办公室的电话,翻开桌子上的文件,最后气急败坏地阖上。 让她上去?他在开玩笑么?不说就算了! 倪蔷愤愤地想。 然而她没想到,绛仍然早就知道她不会上去,于是他亲自下来找她,或者说,是对她妥协了…… 他出现在前厅部,许多人看着,料想不到。 值班的同事问:“绛先生,您有什么事么?” 他沉着脸,看着倪蔷办公桌的位置走过去,“我找你们倪经理。” 倪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他,瞪圆了眼睛。 绛仍然走到她面前,“在这儿谈?” 倪蔷脸色铁青道:“请绛先生移步vip休闲区,我马上过去!” 绛仍然面上淡淡,点点头说:“好,等你。” - “你要辞职?”在无人的咖啡厅内,绛仍然问她。 显然,他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且在这无人但却是倪蔷工作的地方显现自己的肆无忌惮——他所理解的关心。 倪蔷双目通红,怒火燃烧,她并没有想回应他的道听途说,她上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伍岑呢?”倪蔷脸色阴沉道。 绛仍然盯着她,眉头深皱,抿紧了唇。 “你要辞职也好,换个工作,换个心情……” 倪蔷强忍愤怒:“我换不换工作不关你的事,如果你能联系到伍岑,告诉他,利媛的孩子会做掉,但不是为他,而是为利媛和宝顺。也让他记住,他所做的事情,都会有报应,也许莫晚就是他的报应!” 言罢,她站起来,绛仍然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回来:“报应?那你是我的报应?” 倪蔷瞪圆的双瞳颤抖。 绛仍然看她这样,声音软下来,解释道:“伍岑在纽约,他女儿生病了。你的决定是对的,不留下那孩子是对的,对你妹妹,对宝顺都是好的。” 倪蔷觉得他说这话分外刺耳,明明是顺从她的话,到她耳里却比讽刺的话更难接受。 她挣开他,冷眼相对:“你明白最好。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和你有这些交集,我宁愿……宁愿这些事都没发生过!” 绛仍然面露难过,无奈说:“这样的话,你前天对我说过了……” 倪蔷避开他。 绛仍然走出来,到她面前:“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生气,会一竿子打死所有跟我有关系的人。也对,物以类聚。但我要替伍岑说句公道话,你可以问你表妹,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两厢情愿,并没有谁逼迫谁,所以不存在谁对不起谁,至于你表妹怀孕……这件事真的很难说。”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堪比火上浇油,倪蔷心里的火轰得一下燃起来,可那些难听的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 打碎的牙齿,最后要和着血咽下去。 为什么呢?因为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没有错—— 他从来都没有错过! 倪蔷从楼上下来,脸上带着难散的郁塞,林古华半八卦半担忧,问她:“怎么绛先生亲自下来找你?出什么事了?” 倪蔷冷冷说:“绛先生想吃蛇羹,餐厅没有,你叫人去粤式餐厅买来送上去。要买三份。” 林古华目瞪口呆。 倪蔷斜眼过来,丢下一句话:“他需要大补!” - 事不久拖,从绛仍然那里得到伍岑的态度之后,倪蔷立刻寻了时间带卢利媛去医院。 去医院的那天,天气骤凉,倪蔷把利媛裹得严严实实,带她上车,排队挂号,她都一一经手。卢利媛始终面色平缓,话很少。 办好手续,倪蔷看着利媛走进手术室,不由心里一沉。 遇到一个不合适的人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在这场恋情里得到的只有疼痛……她又何尝不是?如今她貌似久病成医,竟来管起了别人的麻烦事…… 利媛从手术室出来后,面色惨白。 医生将调养事宜告知倪蔷,小月子要做好,不然对女人身体影响很大。 倪蔷心疼着利媛,带她回家。 坐在车上时,利媛说:“对不起倪蔷。” 倪蔷低声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她仍说:“对不起……” 倪蔷叹口气,握住她的手,说:“别想了,这几天你在家好好养身体,到时候我再帮你找个工作,没工作不行。宝顺现在也长大了,他会听话,你得往好的方面想,别再……犯傻。” 利媛苦笑了一下:“倪蔷,有件事,我想你帮我……” 倪蔷蹙眉:“什么事?” “我……我不想呆在堰州了。” 利媛道:“以前我觉得这里是我的家,离婚回来,我才发现,其实我已经不属于这里,我爸妈他们再也不是我的依靠了。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尝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体验过的甜和辣,落成现在这个后果,也算够了。我想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真正的,重新开始……” 倪蔷担忧:“可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让人放心?” 利媛摇头:“我不打算带宝顺走。倪蔷,帮我照顾宝顺吧……” “你……”倪蔷震惊,表情变得严肃。 利媛说:“你放心,我并不是要去做傻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也许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才能把谁也不依靠,好好地锻炼自己……但我知道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宝顺跟在我身边也只有吃苦的份,所以我不想让他跟着我受苦。倪蔷,我看得出小姨和你都很喜欢宝顺,他也很喜欢你们,你会替我照顾好宝顺的对不对?” 倪蔷别过脸去,“我不知道!但你这样,不觉得自私么?还有你爸妈呢?” 利媛喟叹道:“是啊……还有他们……其实我走了,他们大概会松一口气吧,自从我离婚后回来,我就成了他们的负担,说不定我走了……他们会过得更好。但是,我妈肯定还会找伍岑……所以倪蔷,你要帮我……” 倪蔷怎么会不知道杜兰的品性,从杜兰闹到伍岑公司就可以看出来,她早不顾女儿名声。她也深知,就算留利媛来解决也不会有个好结果,说不定会越来越糟。 她犹豫着点头:“好,这件事情我来帮你解决。但我的作风你知道,也许……也许这件事情之后,我们俩家关系就会彻底破裂,我还要给我爸妈一个交代……” 利媛感激:“谢谢你倪蔷……谢谢你。” 倪蔷陪利媛回家收拾好东西,利媛睡了一觉,倪蔷送她去机场,倪蔷把银行卡塞给她:“到那里之后先别着急出去工作,先养好身体,你今天才做了手术,需要休息……还有,你真的不打算见宝顺一面再走?” 利媛摇头:“我现在不敢回去,如果见到我妈,她肯定不让我走……如果见宝顺,就是我自己舍不得走了……倪蔷,你记得去午托部接他……” 利媛强忍住眼泪,“他很怕一个人的,他一个人的时候会躲在洗手间,洗手间地凉,他会生病,所以……你要多陪陪他…… ” 倪蔷不忍去想宝顺那张纯真的脸。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不是母亲,不懂为人母的心情,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很痛,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她一把将利媛拉起来,怒道:“卢利媛,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做得对不对,但是如果你在外面没有变好反而更坏,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不管你走多远,你都记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必须去承担,你是做母亲的,为母则强,你要为了宝顺变得强大,直到……足够能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看评论被气得吃了一碗鲜虾鱼板面和两个卤蛋!那个说用脚趾头就猜到过程和结局的姑娘,你过来,我要跟你的脚趾头打一架! 正文、第七十四章 争吵 倪蔷从机场回来,直接去了午托部接宝顺。 年幼的孩子,心灵却是通透。利媛上飞机前打电话给倪蔷,倪蔷把手机给宝顺,她不知道卢利媛跟宝顺说了些什么,她只是站在旁边看宝顺捧着手机,不时点头,模样乖巧,亮盈盈的眼睛惹人心疼。 到最后,他回了句:“妈妈,那你早点回来接我。” 倪蔷险些崩溃,在这孩子面前哭出来…… 宝顺把手机给倪蔷,利媛临走前对倪蔷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他喜欢吃巧克力,你替我买给他,每天给他一小块儿……不要多……” 呜咽声盖住她后面的话—— 倪蔷无声挂了电话,带宝顺回家。 一路上孩子都很平静,仿佛他妈妈只是去给他买一件他喜欢的玩具,他只要静静等候,就能等到她回来…… 车行在路上,倪蔷问他:“宝顺,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叫二姥姥给你做好不好?” 宝顺却突然皱起小鼻头,哑着声音说:“姨姨,是不是我听话,我不哭,妈妈就不会不要我……” 倪蔷鼻头一酸,再是忍不住了,抱住宝顺小小的身躯哭道:“宝顺乖,你妈妈不会不要你……宝顺乖……” 宝顺终于哇得一声哭出来,此前的压抑让他脸颊通红,这时的放纵,像是将他从密不透风的麻袋中解救出来。 倪蔷抚着他瘦弱的后背:“哭吧……好孩子,哭吧……没人会责怪你,也没有人会不要你……” - 倪蔷带宝顺回到家时,杜若和倪青云都在家里等着,她推门进去,杜若过来抱住宝顺,看到孩子哭红的眼睛,忍不住问:“利媛呢?” 倪蔷示意父亲:“爸,宝顺想吃巧克力,你带他进去,我房间里书柜里有。” 倪青云会意,哄着宝顺进倪蔷的房间。 倪蔷颓然坐在沙发上,杜若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紧张道:“利媛人呢?怎么就你和宝顺回来了?” 倪蔷吐出一口气,说:“利媛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你不是说带她去医院的么?”杜若跳起来。 倪蔷道:“去了医院,孩子也做了。我看着她进手术室的。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对我说,她不想呆在堰州了,她想去个陌生的地方,所以我给她买了去A市的飞机票,她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杜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什么?离开堰州了?倪蔷你疯了么!” 倪蔷尽量抚平母亲,说道:“妈你听我说,利媛真的不能呆在堰州,先暂且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大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事一旦闹起来,伤害的就不止是利媛,更会是宝顺!妈,利媛说了,她想到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好好成长,我不是完全相信她,但我敢试试看。而且她心意已决,就算我不让她走,她也会走,倒不如我来替她安排好过她一个人……” 杜若不满:“可是你怎么能让她今天就走?她刚做了手术,身体怎么办?还有宝顺呢?她怎么没有带宝顺走?” “她没办法带宝顺走,所以她把宝顺交给我们。妈你放心,她走之前我已经联系了一个在A市的同学,利媛到了之后,我同学会找人照顾她,那人也会告诉我她的情况……她走这么急是不想我大姨知道,不然你能想到后果么?” 杜若颓然坐下来,神情恍惚。 “怎么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那她……留下来的这些事呢?你大姨见女儿不见了,能善罢甘休么?倪蔷,你要怎么跟你大姨交代啊!” 倪蔷沉默了片刻,说道:“等会儿吃过饭,让我爸带宝顺出去玩儿,然后把我大姨他们叫来…… ” 吃饭前,倪青云已经听杜若说了利媛走的事情,脸上满是凝重。 他道:“等会儿你能应付得来?” 倪蔷勉强点头:“试试吧,总要面对,晚不如早。现在……利媛应该已经到A市了……” 她早预料到这一仗难打,杜兰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她也无法,只能硬碰硬。 - 晚饭过后,倪青云带宝顺出门。 杜若给杜兰打电话,倪蔷在客厅坐着,已经听到电话那边杜兰叫嚣的语言。 杜若勉强应付:“大姐,你先别激动,你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好不好?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杜兰在那边骂了句什么,便挂了电话。 杜若看看倪蔷,气氛肃然,母子俩之间也是相顾无语。 没多久,杜兰和卢海便赶到倪蔷家,房门被敲得“砰砰”响,倪蔷去开门,堪堪打开,杜兰便冲进来,抓住倪蔷问:“利媛呢?!你把利媛弄哪儿了!” 杜兰身后,不止卢海,竟还有利媛的哥哥卢利平!几人蜂拥而至,真是够了! 倪蔷挣扎着:“利媛今天晚上去了别的地方!” “去哪儿了,你把她藏哪儿了!倪蔷,我告诉你,利媛肚子里的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绕不了你!” 卢利平上前,跟着道:“倪蔷,利媛在哪儿?宝顺呢?” 杜若把人带进门来,关好门,才说:“先别吵好么!青云带宝顺出去了,利媛已经不在堰州,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已经拿掉了!” 话一出口,杜兰双目圆睁,仿佛要睁破眼眶,她一把扑向倪蔷,抬手一巴掌打在倪蔷脸上—— “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凭什么把利媛肚子里的孩子拿掉!你凭什么啊!倪蔷,你竟然是这么狠心的人!你这个白眼狼!你把利媛给我交出来!” 倪蔷脸上火辣辣的痛,下颌骨被杜兰的指甲刮了一下,皮肉开绽。 杜若吓坏了,急忙拦住正在发狂的杜兰,场面一时混乱—— “大姐!你干什么啊!你把倪蔷的脸抓破了!” “我抓死你这个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呀!说什么一家人,但你一人吃肉,连肉汤都不舍得分给我们!你不就傍上个有钱人嘛!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你眼睛都翻上天了!你就是见不得利媛比你好!你就是要千方百计毁掉她!” 杜若呆在原地,眼神中流露出震惊和愤怒,“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倪蔷!” 杜兰恨恨道:“我这样说她怎么了!她不是么?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啊!教出的杀人凶手!利媛孩子要真是没了?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杜若再好的涵养,再软弱的脾气,听到这话,也克制不住,她冲上去,卢海抱住她,“杜若!杜若你不能这样……” 杜若怒道:“我当你们是我杜若亲人才处处忍让的!结果大姐,你说什么?说我女儿是杀人凶手?你怎么不说你女儿不知检点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凭什么就你能出口伤人啊!你不止出口伤人,你还出手伤人!” 姐妹反目,杜兰道:“我这辈子都不如你,所以你也早就看不起我了是吧?好!那你等着,你看我会不会善罢甘休!” 杜若破罐破摔:“好啊!你去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个什么花样!我这就告诉你,利媛孩子没了!倪蔷亲自看着她进的手术室!你去让我们不好过吧!” 杜兰腿脚一软,瘫在地上,大哭道:“啊我的利媛,你竟然被这个贱/人逼着去堕胎!啊呜呜呜——” 卢利平紧张起来,问倪蔷:“倪倪蔷……孩子真的没了?” 倪蔷忍住脸上的痛,她站出来,冷道:“是,没了。” 卢利平指着她:“你……你怎么能这样?倪蔷,你真的毁了利媛!那是那个伍岑的种,你这样随随便便就给打掉了,是让我们利媛白给人睡了?这不是便宜了那个混蛋嘛!” 倪蔷一阵冷笑。 她脸上的痕迹由白变红,长长的一道,从耳根到下巴,咋看起来,恐怖骇人,加之这样的笑,杜兰他们看着,都愣了。 杜兰声音颤抖:“你笑什么?” 倪蔷睨着她:“我笑你们单纯没脑!” 杜兰瞪起眼睛,准备再扑上去——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倪青云带着宝顺回来,看到屋内一片混乱,倪蔷脸上红痕骇人,大怒:“谁先动手了?” 卢海一看情况不好,忙说:“没有没有!这不是一乱,误伤了嘛!兄弟,已经够乱了,你可别也控制不住了!” 倪青云早在外面就有预感,留妻子和女儿在家,如果杜兰真撒泼起来,她们肯定挡不住。没想到,预料成真! 倪青云当下火气,把宝顺交给杜若,他拦在妻女面前。 杜兰疯了一样,头发蓬乱,瞪着猩红的眼睛:“怎么了?倪青云,你们一家人现在联合起来,要蛮不讲理了?” 倪青云对这泼妇早就无语,心想:究竟是我们蛮不讲理还是你们蛮不讲理?遇到这样一帮人,还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往前一站,就立在卢家一家人面前,冷冷说:“你们真觉得利媛怀孕了就能一只脚踏进豪门了呀!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要真是那样,那满大街还不都是那些有钱人的孩子了!而且,利媛走,关倪蔷什么事!腿长在她身上,那孩子也是她肚子里,她要是不愿意,我们谁还逼得了她?” 杜兰强词夺理:“不是你们,她怎么会去堕胎!怎么可能离开堰州!?倪蔷还对我说什么?说她会解决这件事!这就是她的解决方法?让我们利媛给别人玩弄!她很开心是吧!” 倪青云拧紧了眉头:“杜兰,我可以告诉倪蔷这样的解决方法才是最正确的!不然你让利媛怎么办?让她生下孩子?那个姓伍的人都跑了,你让利媛自己养孩子么?那宝顺呢?她一个女人还怎么生活!再说了,那人什么身家,他是能说娶利媛就娶的么!人也要脸要皮呀!你说什么为利媛好,有没有想过,这其实就是你自己虚荣攀附!你如果真为利媛好,你就让利媛自己去选,她的去留没人能阻拦,也没有人能掌控她的未来!” 倪青云和杜若一样,都是好脾气的人,倪青云说话处事有时更礼让一些,今日出言怒斥杜兰,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像的。 杜兰在他面前显然比之前底气不足,却蛮气还在,她揪住倪蔷:“我女儿嫁不进豪门,你女儿就行,是吧!她和那个绛仍然就是天生一对?倪青云,你说这话都不怕人笑话你!” 倪青云脸色铁青。 倪蔷顿了顿,声音颤抖道:“大姨你不用说了……我爸说的对,所以我跟绛仍然也早就一刀两断了,你不用心里不平衡了……” 倪青云侧眸,看了眼倪蔷,杜若在旁边愣住。 杜兰被倪蔷这样一堵,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门口闯入的这家人方才已丑态尽现,这会儿真如跳梁小丑下了舞台,狼狈不堪。 倪青云心里叹口气,再拔高了声音说:“都走!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们爱上哪儿闹上哪儿闹去!” 卢利平看了眼宝顺:“那宝顺……” 倪青云强硬道:“宝顺是利媛走前交给我们的!谁也不能带走,要带也是利媛回来了她亲自带走!” 杜兰争道:“你连宝顺都抢!” 倪青云道:“给你们也行啊,你们去给宝顺办插班入学手续,交清学费,每天轮流姐送他上学接他放学,给他做好饭菜,我就把他送你们家去!” 杜兰一顿。 卢利平脸上颜色难看。 他自己家的孩子都看不过来,怎么会有精力照看宝顺。不如不要,到头来还要惹来是非,不划算! 想到这里,他把还在挣扎的杜兰拖住,“妈,我们先走吧,在这里也闹不出个结果呀,不如还是去找那个姓伍的吧!” 卢海也跟着劝说,这样几次三番才把杜兰弄走了。 他们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杜若站了会儿,突然蹲下来,渐渐地哭出声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怎么会成这样……” 倪青云头疼道:“算了,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别哭了。” 杜若哭着,她是气杜兰,也气倪蔷! 作者有话要说:捉了几只送霸王票的,这里感谢一下,爱你们~ 圈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0 19:39:41 正文、第七十五章 不舍 杜若气倪蔷做事决绝,把什么后路都堵得死死的。 不止是处理利媛这件事上,还有她自己的事,她和绛仍然之间的事! 倪蔷早就不是二八少女了,她已经快三十岁了。杜若觉得,怎么能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了?!倪蔷把自己当什么?把婚姻当什么?把这个家当什么了! 杜兰的作风虽然令人憎恶,但有一点是全天下做母亲的都一样的,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杜若何尝不是如此。 杜若气,气倪蔷的不理智,气她的自作主张! 倪青云看宝顺还在旁边,刚刚的纷乱,把孩子脸都吓白了。 他不忍,叫杜若带孩子进屋去。 “先跟宝顺去里面,我有几句话要跟倪蔷谈谈。” 杜若抹了抹眼泪,也不看倪蔷,牵宝顺回房间。 杜若和宝顺走后,外面的两父女并排坐下来。 倪青云声音沉沉,透着岁月的沧桑。 “倪蔷,说给利媛妈听的话,你也听进去了,你比利媛通透,我就问你,你懂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倪蔷眼泪往下掉。 她懂。她比任何人都懂! “爸……我真和他两断了。” 倪青云顿觉心痛,杜若的愤怒他能理解。 做父母的,总觉得自己孩子是最优秀的,倪蔷从小到大,也从没让家里人失望过,所以杜若会想,凭什么女儿就配不上绛仍然那样的人家呢? 但其实心里也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恋爱的时候可以你侬我侬,恩爱情深,结了婚,就是柴米油盐的问题了,自小生活的环境和家庭因素会造就一个人的认知和价值观,一旦不合,便可因一罐盐撕破关系。 倪青云叹了口浊气,沉声说:“你是好孩子,你妈最信任你,但也最关心你,你要理解。” 倪蔷忍了很久,这时候,在父亲面前,才能卸下坚硬的壳,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展现出来。 她啜泣着,不舍道:“我知道,爸,我真的……真的已经知道了。我唯一觉得愧疚的就是这些年,这么多年,你和我妈为我背负了太多压力。我知道我妈一直为我的婚姻操心,可我……可我真的很累,我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我就是遇不到那个人,后来我真正遇到了,他却是个不能跟我结婚的人,我真的好累……” 倪青云叹:“也怨我们。人啊,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逃不了被世俗束缚,我们做父母的被绑住了,就也想办法要去绑住你们……也是我们的错啊……” 房间里的灯是那么暖,窗外万家灯火。 倪蔷以前便觉得庆幸,她有一个和睦的家庭,还有一双这样的父母。是人生幸事。 她摸了摸脸上的潮湿,伏在父亲腿上,像孩童时期,乖顺地像只小猫。 倪青云也有十多年没有这样和女儿相处过了,一时心底暖意流泻,随之而来的,也有怅然…… 倪蔷喃喃道:“爸爸,我想辞职……” 倪青云摸着她的发,呼吸一顿。 倪蔷问他:“爸,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送过我一本书……那时候我拿着那本书对你说,爸爸你看,这是狮子,这是长颈鹿,这是斑马……那书上天很蓝,云很白,草原很广阔。你说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书上的地方骑大象……再后来,我慢慢长大,你好像忘了曾经说过的话。而我不舍得离开家,不舍得离开你们,不敢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因为家对我来说意义太重要了,重要到,足够让我抛弃曾经畅想过的未来和梦想……现在,我很想走,去没去过的地方看看我以前向往的世界,我真的很想……” 倪青云老泪含在眼眶,苍劲的手指一下一下抚着女儿的发,止不住的颤抖。 倪蔷的声音还在耳边一遍一遍地绕…… - 夜晚,风雨静过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倪青云和杜若在房间里坐着,杜若泣不成声。 “她也走。利媛走,她也走……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倪青云叹:“让她自己做主吧,孩子在我们跟前三十年了,她虽然从没说过,但她是她,她不能为我们活,她得为她自己活才能开心啊……” 杜若仍是止不住哭:“那她这么大的人了,这个时候走,走去哪儿?她真的不想成家了?” 倪青云脸色一沉:“你这人,怎么还想着让她结婚呢!结婚是逼成的么?倪蔷是什么孩子,遇到合适的还能不结?你啊,给她太大压力了!” 杜若沉寂下来,犹豫道:“那绛仍然真的跟她……” 问及此,倪青云整个人也陷入挣扎之中,他面上怅然,幽幽说:“怕是不行的,他们之间,鸿沟太大……” 倪青云说:“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也没跟倪蔷说。就是前段时间,绛仍然还在对面住的那会儿,我出门溜达,跟他聊了会儿。” 杜若看着他,“你们聊了?说了啥?” “说了啥?还不是说咱们姑娘的事。”倪青云道,“那之前,我不知道他们的事,没去问,也不好问。后来知道了,还真能放任不管?所以我就去找了他。” “我们爷俩儿在楼下,我跟他下棋,然后就问他,是不是在跟倪蔷谈恋爱。那小子还挺坦诚,立刻就承认了。模样大方,丝毫不怯人。后来我跟他说倪蔷性子倔,很多时候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拗不过她,他说他知道,讲到后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他真是了解倪蔷的……” “那他……他对咱们倪蔷是真心的么……”杜若忐忑地问。 倪青云缓了缓,神色怅然道:“我问他了。” 杜若道:“那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真心就不敢坐下来跟我下棋了。” 杜若眼泪又掉下来,她捂住嘴:“那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儿!成了不是,不成也不是,这不是瞎搞么!” 倪青云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她道:“这也怨不得其他,只能说,他这样的门第,太让人望尘莫及。绛将军的事我知道,老辈以前总说。那些年过界打仗,他才十几岁,跟着大部队后面扛枪,死里逃生几次,到后来的战功赫赫,哪是能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完的。绛仍然的母亲,还有他的俩哥哥,也都是厉害的人。那绛仍然这人,看着好像无所事事的,其实心思通透得很!他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都是清清楚楚的。” “至于他跟倪蔷……就算是他愿意,估计,他的家庭也不允许。更重要的是,倪蔷嫁给他,几家妯娌关系不和,是非多,她真的能幸福么?” 杜若脸上挂着泪,静默了…… - 后来的几日,杜兰没来闹过。 卢利媛到A市之后,便和倪蔷通了电话。 倪蔷的同学是个好人,分外照顾她,利媛瞒着父母,每日与宝顺打电话。 孩子和她聊完之后,也不哭也不闹,只是不说话,需要时间去适应。 杜若这几天请假在家,陪伴宝顺,也正和倪蔷冷战着。 做母亲的,杜若每每看到倪蔷,就觉伤心。虽不和倪蔷说话,但家里的饭桌上,却总有倪蔷喜欢吃但杜若平常不常做的菜。 倪蔷看在眼里,心里酸涩,对母亲愧疚感更深。 这一日利媛打电话来,倪蔷给母亲汇报说,利媛身体好些了,找了兼职工作,正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外语。 杜若正在厨房忙碌,听后神情淡淡应了一声。 倪蔷忍不住走过去,接过母亲手上的菜刀。她发现杜若的手上有很多龟裂的纹路,天渐渐冷,那些老茧也越来越硬。 倪蔷哑声说:“妈,你别生气了。” 杜若任由她拿着刀,把她往旁边推了一把,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她气道:“我不生气!你整天主意大,由着你!说不嫁人就不嫁人,说走就走!” 倪蔷苦笑:“我没有不嫁人……” 杜若道:“你以为我就想让你嫁人了?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哪怕走那么远一点儿我都不舍得!小时候看你一天天长大,心里高兴,后来你越来越大,我这心里却是难过的!每次想到你以后要去别人家生活,我这心里不就跟被刀割了一样么?!你爸说你想辞职,离开家,出去旅游散散心,还说要去一年!你去那么久干嘛?旅游去十天半个月不就行了么?你就是不想让我省心!从小到大一直夸你,其实你才是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 杜若抹了把眼泪,扭过头不看倪蔷。 倪蔷从身旁抱住她,头蹭着杜若的头,“是我不省心……妈,对不起……” 杜若把她推开,吸了吸鼻子,“你走吧!我再也不管你了!嫁不嫁人都随你便!我跟你爸都老了,以后他退休了,我俩也出走!也去那些个没去过的地方看看!谁为谁活呀!我为你三十年,也算够了!” 倪蔷破涕为笑,不管杜若的挣扎,再次抱住她,“妈,你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杜若的眼眶又一次决堤,眼泪泛滥成灾。 - 倪蔷决定要走之后,就写好了辞呈。信封一直装在包里,等待着白维奇回来。 终于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周末,白维奇从香港回到堰州—— 倪蔷和客房部经理在大门前等候,客房部经理抱怨:“一回来可就有得忙了,这一个会议接着一个,非要累死。” 倪蔷莞尔。 经过那日,她认识到白维奇这个工作狂对待事业的态度之后,觉得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偏见了。最起码,在工作这方面,白维奇是值得令人钦佩的。 白维奇的车子停在门外,他和助理一起下车,一如从前的严肃和漠然神情,谨慎的装扮,都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印出。 倪蔷迎上前,他深沉的目光从倪蔷脸上淡淡扫过,然后说:“会议室见。” 白维奇赶了凌晨的飞机,竟还能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上午的会议,等到人散后,倪蔷下意识看了眼他挺直的背。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真的,越来越像白硕了。 也许,这会是酒店之幸,员工之幸…… 下午,倪蔷拿好了辞呈去见白维奇。 助理在外面,对她说:“倪经理,白总在睡觉……” 倪蔷回去继续等,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她再上楼。白维奇已经醒来,身上穿着浅色休闲衫,站在窗前,承受夕阳照射,金色的光将他的身型镀了一层金边。 倪蔷走过去,白维奇回过身来,“白总……” 白维奇看着她,却突然说:“倪经理,今晚有空么?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已补全,最近多事之秋,烦人事多。 正文、第七十六章 表露 这间餐厅,第二次来。 为他们上菜的服务生竟还记得倪蔷,年轻的男孩面容温善地看着她,“倪小姐,需要开酒么?” 倪蔷回头望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白维奇从那边走出来,手里拿着帕,步伐坚定,双腿笔直修长。 倪蔷微微一笑:“问白总吧。” 白维奇到跟前,将餐巾展开,搁在腿上,抬头说:“开上次的白葡萄酒。” 等到服务生走后,两人相对而坐,有些尴尬,大概只是倪蔷感到尴尬而已。 白维奇总是那幅淡漠的表情,还有那令人琢磨不透的脾气,这让倪蔷一人无措,她想着皮包里的辞呈,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维奇慢悠悠地给她添水,末了道:“吃吧。” 倪蔷谨慎地点头。 吃饭间,倪蔷听他说:“酒店这两天业务量在走下坡路,你有什么心得?” 倪蔷一顿,忙说:“最近入冬,是淡季,度过十一月份,十二月接近年底就会好转,和往年相比,其实不算低落,白总不用担心,今天会上客房经理也说了对策,会有好转。” 白维奇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是想说,酒店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想走,我是不太愿意放你走的。” 倪蔷的手停在盘子上,她垂下头:“白总听到什么了……” 白维奇吃着东西,神色如常道:“ 听了一些,也猜到一些。” 倪蔷的手在包里摸索,白维奇拦住她:“先吃饭。” 吃饭。倪蔷现在可真的没什么心情吃饭。 在酒店工作六年,说没有留恋是假的,千岛酒店一直事她所熟悉的工作,同时还有那些陪在她身边的同事。年轻时,她也曾畏惧职场,恐遇责难难以自处,后来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温柔善良的人还是比较多的,最起码她所遇到的人当中,并没有大恶之人。 但既然决定已下,她就要逼自己去做。 心想,抛却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倪蔷坐正了,重新拿起刀叉。 鳕鱼肉汁鲜滑,入口即化,是一道美味的菜,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维奇说:“在香港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假期,我可以给你,但是辞职,过了。” 只“过了”俩字,就已经表露了他的意见。 倪蔷对他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徐徐说:“其实我跟酒店签约的时间就快到了,明年年初应该就差不多了。五个月前,白总您刚刚上任时,我还担心过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和酒店续约,现在想想,那是不是一个先兆呢?白总,古华和奇轩都是可塑之才,白总是明白人,应该不会浪费他们的能力。” 白维奇蹙眉,脸色沉下来。 倪蔷看他这样反而放心下来。 过了一会儿,白维奇问她:“那你打算去哪?” 倪蔷道:“去哪,还在计划中吧。不过那次游艇上,白总真的提醒我了,如果不是你说,我真的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有那么美好的梦想,所以现在,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 白维奇看着她,头顶的琉璃灯,柔光照下来,他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阴影内,如幽深的漩涡。 倪蔷心头一顿,蓦然移开和他接触的目光。 白维奇幽幽说:“原来是我给了你离开的理由。好,既然这样,说别的也没用了。”他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又说,“但是,我不会接受你的辞呈,给你个长假吧,什么时候要?年后?还是年前?要多长时间?” 倪蔷先应说:“年后。”然后道,“白总,我如果离开酒店,应该就不会回去了。” 白维奇说:“也说不准。” 他把桌子中间的蟹壳夹给倪蔷,问她:“知道螃蟹为什么横着走么?” 倪蔷愣了愣,试探道:“因为它有八只脚?” 白维奇抿唇一笑:“这是一个原因。螃蟹是用地磁场来辨别方向的,这里,内耳有定向的小磁场,很早以前,地磁场发生过倒转,所以造成很多生物灭绝,螃蟹的磁场也失去了原来的定位作用,它为了在逆境中生存下来,干脆选择不前进,也不后退,而是用横着走的方法。以不变应万变,所以它们存活了下来。” 倪蔷静静地听着,受益了。 白维奇又道:“这跟人生存的道理一样,你要走,游历山水也好,浪迹天涯也罢,终究要面对生存问题。我是给你留条后路,也是在赞赏你之前的处事态度和做事方式。” 倪蔷低头一笑,点点头,不禁道:“谢谢你,白总。” 白维奇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带了几分无奈说:“吃饭吧。” 晚饭后,天空已被墨色侵染,街角的霓虹灯相映成辉。 天气也越来越冷,冷空气早在堰州上空,蓄势待发。 倪蔷和白维奇从餐厅出来,白维奇和倪蔷喝了酒,白维奇叫了代驾。 两人等在门口,倪蔷拢着单薄的大衣,从餐厅内带出的暖气在顷刻间被空气中的寒冷吹散。 她忍不住剁了两下脚。 站在她身旁的白维奇看到她这样,身形有些僵硬。 他离她只有一步之距。 白维奇觉得,他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倪蔷跺着脚,心想,天果然还是要冷了,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过往行人已有不少为上围巾,把自己裹得和旁人充满距离。 只有她还没反应过来天气的变化,今天少穿了些衣服,就被冻得手脚发凉。 她想到小区楼下贴的供暖通知,似乎真的……冬天已至…… 正在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倪蔷并没有注意到,白维奇转过身,面向她,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倪蔷一惊,脚下步子乱了乱,身子倒进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 这种感觉,好像有一条电流,从她的头顶窜到脚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酥酥麻麻得感觉正在蔓延—— 她抬头,瞪着眼睛看白维奇。 他力道并不大,也并没有将她抱的很紧。 两个人就像面对面站着,隔着她的薄大衣,和他的西装外套。 却又好像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频率。 “忍一忍。”白维奇沉声道。 倪蔷:“……” 白维奇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严肃而冷峻,他的身体却热烈而充满激情。 倪蔷能从他的手掌中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接着,白维奇顺着她的手腕捉住她的手,带到自己的口袋中…… 倪蔷回神,从酸麻中挣脱出来,脸颊热烫,在他温热的口袋中,感受到了奢求的暖意,然而这样的温暖却让她不安起来。 她看着他:“白总……不用了……” 想要挣脱,他却并没有放手,只是一动不动地望住她。 寒风吹过,撩起倪蔷散落的黑发,白维奇高大的身躯足以挡下她的身影,两个人相对而立,成了城市一角的画报。 这时,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下雪啦!” 倪蔷热烫地脸颊,感受一粒冰凉,她抬头,白维奇也跟着抬头。 天空絮絮落下白色的星点,仿如夜色的精灵…… 倪蔷眨了眨眼睛,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不一会儿消融,眼角冰凉。 这一场雪,像来不及收场的人间剧场的落幕,纷纷扬扬,徐徐而落。喧嚣的城市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寂静。 又或者,是人的心变得寂静了…… 代驾匆匆赶来时,黑色厚重的外套上沾染了潮湿,问白维奇:“先生,请问是您叫的代价么?” 白维奇看了眼倪蔷,倪蔷心里一沉,急忙后退一步,脱离他的口袋,手指回到寒冷中,她却没有再感受到一丝冰凉,直到后来坐上车,她都一直觉得,身体暖烘烘的,脸颊,热腾腾的。 她不知道白维奇现在是什么感受,她能看到的还是他如常的神色,淡漠疏离的眼神和一板一眼的举止,但他身上所传达出来的心意,她真的感受到了。 感受到之后,是慌乱,是挣扎,更是惶恐和抗拒…… “我不该靠近他。”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车上,倪蔷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白维奇也话少,只有那开车的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还没怎么感觉冷呢,这就下雪了,瞧这路上,一会儿就白了,好啊,下雪好啊……” 风雪越来越大,窗前腾起一层雾,将窗外的世界隔绝得异常不真实。 倪蔷交握着双手,手心里满是汗。 终于到了小区内,车停在楼下,倪蔷才对白维奇开口说:“白总,我先走了,雪大,路上小心。” 白维奇凝着她,暗哑着声音说:“倪蔷……明天见。” 倪蔷回避了他突然变得灼灼的目光,低头,关上车门。 寒风袭过,她走进楼,躲在电梯旁的墙壁后面,听到外面,车子发动的声音,胸腔里沉闷的气息缓缓流泻出来…… 正文、第七十七章 探望 “你躲在这里干嘛?” 突如其来的询问声把倪蔷吓了一跳,她转过来,才看到原来是杜若带着宝顺出去玩,回来时经过,看到她,不由诧异。 “妈……你怎么在这里?” 杜若瞅着她道:“下雪了,带宝顺出来看雪,进去吧,穿这么少,别感冒了。” 倪蔷默然跟在杜若身后,上了电梯。 宝顺穿着黑色的小羽绒服,戴了卡其色格子围巾,被裹得像一只小黑熊,只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在围巾后面盯着倪蔷。 倪蔷笑:“这么快就穿上羽绒服了。” 杜若斜她一眼:“都跟你一样,穿那么点儿,早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跑走了,现在冻得够呛吧?” 倪蔷抱了抱手臂,冷……之前确实冷。 进屋之后,杜若把宝顺带进屋里,倪蔷去洗澡,洗完出来拿吹风筒,在客厅,杜若看着倪蔷的眼睛充满探究。 倪蔷看杜若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有事么妈?” 不想杜若犹豫了下,竟说:“今天,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倪蔷顿了顿,回避道:“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今天一起吃晚饭,我跟他说了我要辞职的事情……” 杜若脸上显出一抹失落:“哦……原来这样……” 她挪开步子,碎碎念着:“去吧,刚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倪蔷看着母亲失落的样子,一阵心酸泛上来。 她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回到自己房间里,吹头发,黑长的发如墨丝般绕在指尖,吹了半干时,她又重新走出去。 杜若在厨房整理东西,倪蔷趴在门口,说:“妈,我想剪头发。” 杜若一愣,笑了:“那我给你剪吧。” 倪蔷有些啼笑皆非,“说真的么?” 她没想到杜若确实是来真的,听了倪蔷的话,她立刻把手上的水迹在裙子上摸了摸,走出去说:“你小时候每次不都是我给你剪的么?你那时候特别臭美,想留长发,但是头发又细又黄,我只能每次都给你剪掉让它再长,这才有现在这样又黑又亮!就那,每次剪完你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吧,我给你剪!” 倪蔷不敢动:“妈……你确定来真的呀?” 杜若笑起来:“那当然啦!” 在客厅中间摆了椅子,杜若拿来毛巾给倪蔷围上,左手梳子,右手剪刀,摩拳擦掌。 倪蔷看着镜子里自己这一头长发,心生感慨。 母亲说得没错,她小时候很想留长发,但头发长得不好,每次都被杜若追着剪掉,男孩子的发一样。初中之后,她开始留长发,死也不想回到从前,直到今日。 剪刀起起落落,黑发一簇一簇地落下来。 杜若一下一下得给她梳着,叹说:“以前我结婚的时候,你姥姥给我梳头,念着,一梳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后来我就盼着能给你梳头,哎……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那个总经理送你回来的时候,我这心里有多忐忑,有时候当父母的是不是都这样,想儿女有对象,能想成病,都到了看到个男的就衡量到底适不适合你的地步……” 倪蔷心里那股酸涩始终未退,她想了想,说道:“妈,我以后如果有合适对象,一定最先带来给你看。” 杜若道:“能这样最好了,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的现在找了,是不是就不走了呀?算了,我想太多……” 倪蔷抬头看她,迟疑片刻,伤感道:“我知道我任性了些,但是妈,你只要记得,就算女儿不结婚,也会很幸福,既然我已经很幸福了,你还忧心什么呀?” 杜若被她这样劝了,不由破颜为笑。 她按了下倪蔷的脑袋,问:“短不短?” 倪蔷瞅了一眼,笑道:“好,就这样!” 第二天起床时,大概是剪去了三千烦恼丝,倪蔷觉得浑身清爽。 洗漱中,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短发齐耳,鬓发细碎,别在耳后,露出她柔顺的鬓角和平整的眉,使得整张脸显得分外年轻而充满活力。 她算是见识到回光返照的真正实力了。 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回光返照,她也已经做好走入坟墓前好好享受这仅存的好时光的准备了! 到酒店,同事看到她这样的变化,无不惊讶的。 林古华围在她身边,惊叹:“酷哎!” 倪蔷自豪道:“我妈的手艺,好不好?” 林古华赞道:“棒极了好么!没想到阿姨还有这手艺,回头我去你家,也让你妈妈给我剪个呀!” 王奇轩悠悠走来,补道:“你就算了,脸太大,衬不起呀!” 林古华瞪眼:“你找死呀!” 一时笑闹之后,林古华说:“倪经理,真的,这发型好看,更显得你年轻,好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倪蔷莞尔:“真是这样就好了。” 林古华继续追捧说:“真的呀,怎么会不是真的,你去问问其他人怎么说!” 倪蔷挡住她:“好了,准备去开会吧。” 林古华冲她嘿嘿一笑,“好嘞!” 这时,白维奇的助理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模样急匆匆,通知道:“倪经理,早上的会议取消了!” 倪蔷手里的动作停下来,助理到她跟前,轻声说:“白总现在在医院回不来,会议延后……” 倪蔷有些惊讶:“白总怎么会在医院?” 助理顿了顿,放平了声音说:“池董事长今天早上突然脑溢血晕倒了,送去了医院,就在半个小时前才做好了手术,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里,白总离不开。我也是刚刚从医院回来,带了今天白总交待的资料给你,他说,今天早上会有宜创家居方面来进行最后的工作核查,就交由倪经理你来负责。” 池董事长,就是池夏。 倪蔷听到这个消息,久久不能回神。 等白维奇的助理放下资料走后,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全是冰凉。 办公室里听到这一消息的也都面容凝重,仿佛在顷刻间回到那时宣布白硕去世的消息一般…… “倪经理……”林古华唤了她一声。 倪蔷缓了缓,垂眸说:“准备一下,部门内开会。” - 池夏住院事发突然,消息一经传出,引起不少员工的关注,直到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整整三天,白维奇一直都没有在酒店出现过。 各部门听闻池夏脱离危险期,均不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开始商量着什么时候去探望一下董事长,聊表酒店员工对其的挂念。 几个部门的经理一经探讨,决定由倪蔷和秘书处经理做为代表前去探望。 倪蔷在去之前,打电话给白维奇的助理了解情况。 助理道:“董事长刚开始情况不好,真的很危险,醒过来后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人是清醒的,只是精神还没恢复,也不能说话。我刚刚跟白总说了你们的想法,他默许了。” “好,那我们今天下班之后就过去。” 倪蔷挂断电话,将消息传达给其他人。 晚上下班后,她和秘书处经理一起去医院,提了花篮和水果。 一走近住院部,药水味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腐朽。 倪蔷有三天没和白维奇碰面,那日离别,他留个她的温暖似乎还在,但他的模样,却不似那日。 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目睹到白维奇的颓废模样。 三天的守护,白维奇身上穿着居家薄毛衣,领口微敞,露出消瘦的锁骨,身上的大衣颜色很深,也显得很是沉重。这几日,他应该都没怎么好好照过镜子,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渣,眉目颓丧,只有那紧抿的唇仍带着坚毅和倔强。 “白总。”站在他面前,倪蔷想不到该用什么开场白。 幸好这种情况,并不需要她给自己预留开场白。 白维奇站在门口,双手插兜,淡淡说:“她睡了,你们放下东西就行了。” 秘书处的经理望窗口看了一眼,分外惆怅:“白总别担心了,池董事长平时多行善事,还有老白总保佑,自会吉人天相。” 白维奇点点头,也没看人,只说:“嗯,这几天酒店的事情你们就多费心。” “这个我们肯定会的,白总放心!” 放下水果花篮,他们在门口和白维奇再寒暄几句,便觉空洞。 其实有时安慰的话,也会成为利刺,戳破人始终不想承认的事实。 倪蔷和秘书处的经理把意思表达得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和白维奇道别。 白维奇应下,却在他们要走时,突然叫住倪蔷。 “倪蔷,你留一下——” 倪蔷一顿,脚步停下来,她回过身去。 “白总……” 白维奇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扬唇,忽而笑了:“新发型,很好看。” 倪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边的发,垂眸道:“会清爽些。” “嗯。”他又说一遍,“很好看……” 倪蔷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敢看他。 这时,白维奇上前一步,她一惊,继而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 倪蔷才发现,他的眉梢全是沧桑。 白维奇缓缓开口对她说:“倪蔷……我终于体会到和亲人生死相隔的感觉了……我父亲他,走得很孤单……” 正文、第七十八章 吵架 倪蔷讨厌医院这些浓重的药水味,像漂洗衣服时用的漂白剂。她更庆幸那时白硕被送到医院时恰是凌晨,她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身边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却也伤心—— 一个人在桌前,一个人倒下,一个人慢慢停止呼吸,一个人被推进冰冷的箱子中,多可怜。太可怜。 白维奇背靠在墙上,手指在兜里摸索,揉皱了衣兜的结果是掏出了一盒软盒烟,倪蔷忍住,没提醒他这里不能抽烟,这是他母亲生病躺着的地方,看他手指微微颤地将烟放在嘴边,手里的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燃。 他放弃,显得有些无力。 倪蔷不忍,接过他的打火机凑到他跟前,他偏了偏头说:“算了。” 烟被抽掉,在他纤长的手指间被揉成碎末。 倪蔷默然握住那只铁皮打火机,手臂垂下来,轻轻说:“董事长没事就好。” 这样的话太多人对他说了,显得很没新意,白维奇听了倒是略感欣慰地笑笑说:“你说的对,没事就好。” 倪蔷在权衡,她究竟能和他说多少话,最后,她说:“白总,你知道,做父母的时间总是比做儿女的要过得快,但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陪你母亲。” 白维奇顿了顿,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说:“走吧,到楼下陪我喝杯咖啡。” 医院的咖啡贩卖机只有劣质的速溶咖啡,倪蔷捧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坐在白维奇身边,“呐,你的。” 白维奇接过去,呼了一口气,喝上一口。 倪蔷看到他喉结滚动,想象着那股热流穿过肠胃,到达身体里。 她想,也许这也算是一种治愈。最起码能在寒冷的冬天,暖着他的胃。 她知道他在难过,也在悔恨。 为什么会有死刑的存在,大概是因为人类总想用死亡来给一段恩怨情仇来个终结,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种终结,一种消亡的终结。 楼前的枯影是冬日留下的礼物,干涩,腐朽,难怪倪蔷一直不喜欢冬天,即便她出生在寒冬。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伴白维奇喝了两杯咖啡后,白维奇脸色已有好转。 而此时也已至深夜,倪蔷准备告辞,白维奇说:“我送你。” 倪蔷拦下他,“别了,你还是好好陪你妈妈,或者,好好照顾一下自己。” 白维奇的手机响起来,所以他没来得及发愣。 接电话。几句话之后,他挂断电话对倪蔷说:“我妈醒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她。” 倪蔷想了想,说:“好。” 重新上楼,病房门紧闭,助理等在外面,见到他们,直接道:“白总,绛先生在里面。” 白维奇眉头微皱:“他什么时候来的?” 助理道:“就是刚刚,我才打了电话,他就走来了,正好董事长醒着,就让他先进去了。” 倪蔷站在白维奇身后,不知进退。 绛先生,她认识的人里面还有几个绛先生? 病房内,一个黑色身影坐在病床前,背对着门。 池夏躺在病床上,双眸无神,半垂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护士说:“白夫人现在精神还不错。” 倪蔷不信。 她始终站在白维奇身后,絳仍然听到声音,半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淡淡,从他们身上划过。 倪蔷不动声色,默然看着池夏拍了拍绛仍然的手臂,浅浅地笑。 池夏无法开口,倪蔷猜不出她要说什么。 绛仍然却知道。 他自如地应说:“好,我会跟家里人说,你就好好养好身体,身体最重要,是吧?” 池夏闭了闭眼睛,微微点头。 绛仍然又说了几句逗池夏开怀的话,然后道别:“舅妈,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池夏眼神瞥到倪蔷,绛仍然站起来时,也看向她,淡淡说:“你也在。” 倪蔷低着头,没看他:“嗯。” 白维奇带她到池夏面前,轻轻说:“妈,倪经理来看你了。” 池夏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次倪蔷猜出来了,池夏大概是说:“倪经理,你来啦。” 她没有太多探望病人的经验,不知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好。 身后,绛仍然的气息还在,他似乎就是为了等她。 倪蔷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坐下来,和池夏说话,白维奇和绛仍然都是无语。最尴尬莫过于此。 末了,还是绛仍然先走了一步。 他走后,倪蔷跟着和白维奇告辞,走出门外,白维奇又要坚持送她。 倪蔷回:“真的不用。” 白维奇沉声说:“他一定在等你。” 倪蔷哭笑不得,她说:“谁没个喜欢纠缠的前男友,我自己能解决。” 最后,白维奇目送她离开。 白维奇猜得很准,绛仍然果然在等着她。 在无叶的老树下,树影婆娑,将他的面容分割,却还是那样俊俏。 倪蔷朝医院大门去,他拐回去,去开车。 这间医院有点大,从住院部出发,倪蔷快步走了五分钟,竟还没看到大门。 身后的引擎声渐近,如跟在身后的一头巨兽,直直地向她扑来。 她还是慌了。 车拦住她的前路,绛仍然从车上下来,也阻了她的脚步。 风吹得倪蔷瑟瑟发抖,她的心里带着躁动不安。 绛仍然走过来,说,“上车。” 倪蔷惊讶于他语气中的命令。 他竟然命令她?他凭什么命令她! 她立在原地,准备竖起浑身的刺。 绛仍然又进一步说:“上车。” 倪蔷冷哼一声,感叹道:“绛仍然,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样做的理由,你是不甘心么?” 他倒是坦然,说:“我也不知道。” 轻轻巧巧五个字,白雾从他的薄唇间漾出,顺利把倪蔷的火苗彻底点燃。 她气道:“你这样纠缠会有结果么,绛仍然?你要记住,是你把我推开,不是我离开你!所以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绛仍然看她发火,有些无奈,他道:“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我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人,我就是想见你,就是想见你而已。也许……也许真的是不甘心,但也无所谓,我就是想来见你。” 倪蔷看着他:“无耻!你竟然能把自己自私的想法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绛仍然笑, 鼻腔里发出的声音囔囔的,透着男人特有极具磁性的味道。 倪蔷更觉得他是个混蛋。 结果他却突然说:“倪蔷,我好些年没跟一个女人这么吵架了……” 然后他又指了指倪蔷的头发,笑容款款道:“这个发型倒是适合你,不过我还是喜欢你长发。” 倪蔷恶狠狠道:“谢谢!不过很可惜,头发剪掉也接不回去了!” 绛仍然道:“没关系,只要不是为了别人剪的就好。” 倪蔷冷笑一声:“抱歉,又要说可惜了!头发确实是为了别人剪的,为了忘掉你,遇到更好的人才剪的!” 绛仍然一怔,收了笑,声音有些沉:“好,先上车吧。” 倪蔷不肯,他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扬臂,动作流畅地套住倪蔷发红的耳朵,顺势一带,把倪蔷带进他的怀里—— 他握住围巾的两端,沉声说:“要么你自己上去,要么我抱你上去。” 倪蔷瞪圆了眼睛。 “别瞪我,也别以为我做不到。把一个女人抱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他看着她,温热的气息扑过来。 倪蔷想,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坐到车上,不用绛仍然开暖气,里面便已气氛火热。 绛仍然说:“别生气,天冷,这地方比较偏僻,不好打车。” 倪蔷自动过滤掉他的好心,在心里把他所有的罪状细数一遍,然后说:“绛仍然,如果我更绝情一些,刚刚你威胁我的时候,我就不是跟你上车,而是打电话报警说你对我性/骚扰!” 绛仍然忍不住笑,“你知道的,打电话报警也没用,我想让你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 倪蔷想了想他手里的势力,悲从中来。 绛仍然一边开车,一边说:“说实话,看到你和小白在一起,我心里是不舒服的,所以如果这算是不甘心,那就算吧。” 倪蔷腹诽:算不算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这么有自知,这么会讲道理,什么都是你说了对! 接着,绛仍然说:“倪蔷,如果可以,我想你能听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不会结婚。” 倪蔷怔了一下,心脏开始狂跳。 没错,这就是她等的结果。 从前总是雾里看花,渴求的结果在他的掌控之中,她伸手,无法触及,如今,竟然如此轻易触手可及,轻易到让她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 倪蔷别过脸去,挣扎了,最后她道:“这个解释我不想听,你不要再来动摇我!” 绛仍然蹙眉:“如果这是动摇,是不是说明你对我还有期待?” 倪蔷闭了闭眼睛:“没有。早就没有了。” 绛仍然面容沉下来,踩下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到家,倪蔷下车后,对他说:“绛仍然,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绛仍然非常无奈的样子:“出现在酒店行不行?酒店也有我的一份股。” 倪蔷在门前站了会,“行,不过我很快就会离开酒店……” 大力摔上车门,倪蔷裹紧了大衣,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真想只有一个,不久就会揭晓:) 正文、第七十九章 嘱托 而后半个月内,池夏病情逐渐好转,却暂时不能下床行走,常常嗜睡,口齿不清。一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未至垂年,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令人唏嘘。 平时白维奇多在医院陪伴她,除却一些会议和必要出席的活动之外,他多在病房办公。 酒店人员两地奔跑,倪蔷也来过不少次医院。 每次来,送了资料,便坐下来和池夏聊会儿天,讲一些新鲜事,或为她念念佛经,如此以来,池夏对她更加和颜悦色。 后来医生说,再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疗养,白维奇早就为池夏安排了康复师和护理,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他终于松一口气,倪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白维奇气色也已恢复,常叫倪蔷一起吃饭,倪蔷多是拒绝,但除了一种情况。 比如,在酒店,遇到绛仍然。 每每这时,她都会快步跟上白维奇的步伐,坐上白维奇的车子,心里一边忐忑得想象在她身后,绛仍然阴沉的眸光,既而,再看白维奇时,内心便被负罪感包围。 这天池夏出院,倪蔷过来帮忙。 池夏坐在轮椅上,窗外的阳光正照在她腿上的毛毯上。 她已经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坐在那里,一直眯着眼看着倪蔷和白维奇,后来白维奇问护工收拾得如何了。 护工说:“已经差不多了。” 这时护士进来,叫白维奇:“白先生,都收拾好了吧?这里还有些手续需要你签字的。” 白维奇点点头,对护工说:“先推董事长下去,我随后到。” 池夏却指了指倪蔷,含糊说:“倪——倪经理——” 倪蔷愣了一下,才明白池夏是要她来推车。 当下,倪蔷走过去,对白维奇笑笑,推池夏出门。 坐上电梯,里面空无一人,倪蔷和池夏闲聊:“董事长,今天预报说有小雪。” 池夏脸上显出一丝愉悦,她的左手抬起来拍了拍倪蔷握住推车的右手,倪蔷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把头低下来,凑到她跟前。 池夏说:“冷——” “冷?”还未出电梯,倪蔷并没有觉察到温度的变化,但也慌了慌,叫身旁的护工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 池夏摇摇头,却说:“维奇——穿得少,他冷——倪经理,你要照顾他——” 倪蔷一愣,跟着点头,说:“好的,我会提醒他。” 然后池夏说:“我不在了之后——你更要——好好照顾他——” 倪蔷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池夏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就像垂老的病人,交代后事,枯死的叶最后的挣扎。 池夏说她自己:“我清楚——自己身体——倪经理,我怕我哪一天——突然就走了……” 倪蔷还不能适应承受别人遗愿这样的任务,况且,她也从来没过聆听池夏心愿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她似乎明白,池夏之所以对她好,是误会了她和白维奇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维奇喜欢你——你能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倪蔷不忍心拆穿这个还在病重中的人的固执想法,她避开问题,说:“董事长,你多想了,医生都说你没什么问题了,好好养身体,你会长命百岁的。” 这段话与其说是奉承和安慰,倒不如说是她的愿望。 池夏摇摇头:“不是——我清楚,倪经理,我那天——看到老白了……差一点我就跟他走了……人这个生死——真——的说——说不准,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这病,会复发……” 电梯门打开,护工先走出去,看倪蔷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妙变化。 倪蔷把池夏推出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白维奇跟着下来,亲自打开车门抱池夏上车。 他身上的衣服果然很薄,薄到在他手臂施展力量的时候,衣服绷出了他肌肉的线条。 倪蔷默然叹了口气。上车时,她轻轻说:“白总,酒店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一趟,改天再去看望董事长。” 白维奇看着她,点头说:“好,你路上小心。” 倪蔷看着他开车走,脑中印下池夏看着她时那种期待的眼神。 她拿着手包,在稍显荒芜的街道上走,指尖穿透寒风,心里更是荒芜。 等她走到稍显繁华的地方时,有辆车停到她身边,开车的人是白维奇的助理。 “倪经理,白总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看你走了没?幸好幸好,快上车吧。” 倪蔷上车后,她又说:“白总说这段估计不好打车,正好我在附近办事,就顺道接你回酒店,白总还说中午请你吃饭。” 倪蔷偏过头来,她觉得惊讶,助理小云总是能从容的处理她和白维奇之间的这些小暧昧,而且很得心应手。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赤/裸裸,小云从中读出了一些意味,笑着说:“倪经理别这么看着我呀,别人不知道,但是我常常跟在白总身边,还能看不出来么?白总喜欢你。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行的,您和白总,郎才女貌,倒是挺般配的。” 倪蔷的心往下沉,她默了会儿,说:“你误会了。” 助理疑惑:“我怎么能误会呢?倪经理人漂亮,以前酒店也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言,不过真真假假谁信呀?但我跟在白总身边这么久,还能不了解白总?倪经理也肯定是知道的吧?跟我就别掩了。” 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倪蔷连自欺欺人的本事都荡然全无。 到酒店,扯谎的后果是,她根本无所事事。 酒店事务她早在昨天做完,今天客人不多,王奇轩值班,足以应对。 倪蔷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出门透气。 遇上了个人,不是绛仍然,但是姓绛。 倪蔷能记得绛嫮,一半原因是那时绛嫮住在绛仍然家,早上和他一起晨跑,倪蔷撞见,吃了一潭子的醋,然后就是绛仍然生日那天,绛嫮笑得仿佛太阳花,大声地自我介绍说:“我是绛仍然的妹妹,叫我安安吧!” 今天出现在这里,绛嫮摘掉了她脸上的太阳花,换上了结霜的玫瑰,看到倪蔷,她大步走来,紧张道:“倪经理,我算是找到你了!” “绛小姐?”倪蔷蹙眉,心里惊讶。 绛嫮找她做什么?她实在想不到她们之间会有什么交集。 当然,除了绛仍然。 在大厅说话显得太光天化日了。 绛嫮看着她,请求道:“倪经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过,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两人来到楼上的咖啡厅,四下无人打扰,绛嫮突然握住倪蔷的手:“倪经理,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联系到严殊?” 这个名字像被落尘的木箱受到封印,倪蔷在脑袋里一直有些没有回想起来,又或许,她实在惊讶于这个名字是从绛嫮嘴巴里吐出来的。 倪蔷不确定道:“严殊?哪个……严殊?” 绛嫮脸上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一声说:“就是……就是你之前那个……前男友。” 凭心而来,倪蔷和严殊之间的交往实在谈不上是恋人关系,即便她曾经用这个噱头打算糊弄绛仍然。此刻,她一时不能适应绛嫮对严殊挂上她“之前那个男朋友”的名号。 倪蔷用了三秒钟进行消化,之后,她平静道:“你找他干什么?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绛嫮仔细看了一圈倪蔷的表情,那上面没有怒意,也没有刻意的傲慢,她相信倪蔷的话,因为相信,这个善良的女孩不得不把所有都和盘托出。 她低头说:“倪经理,对不起……我需要向你道歉。其实,我就是那时候给你发短息说不让你再纠缠严殊的人……但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倪蔷抿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绛嫮说:“那个时候,我是听我哥的话才那样做的,情况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后来,后来……我就认识了严殊……我觉得他人不错的,但是,但是我哥喜欢你,我只能充当那个第三者了!所以你要怨我骂我都行,我也知道这件事做的不对,人家都说,宁拆一庄庙,不毁一桩婚,我可能就是因为做了那件事,最后遭报应了吧……你们分手后,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也真的是,挺喜欢他的……不对,也可能是非常喜欢!但是两天前他知道我胡闹的事了……然后他就不见了……这两天我反思了自己,也打算道歉,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在躲着我……” 倪蔷胸口起伏着,怒火压抑在里面。 这气来得莫名其妙,心里好像住了个任性的小人,时不时闹一下脾气。 但她清楚,她不是在气绛嫮,而是在气另外一个人—— 好巧不巧,这“另外一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咖啡厅。 隔了很远,他就叫:“安安!” 声音不大,带着沉重和克制。 绛嫮看到他,脸扭到一边,拿眼睛瞥他。 绛仍然迈着步子。 奇怪,刚刚明明觉得隔得有些距离,但他三五步就走到了倪蔷跟前,对绛嫮说:“你又胡闹什么?” 绛嫮把错误归咎在他身上,怒道:“我不要你管,就是你多事!” 绛仍然沉眸:“你要出国还是要留下,总要有理由,但不能把结婚当理由,你了解他多少?” 绛嫮彻底爆发:“要你管!你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凭什么来管我!” 这句话像导火线把所有人心里最破坏力的炸弹点燃—— 倪蔷猛的站起来,绛仍然看着她,下意识往她那里进了一步,她则顺势往后退,衣角刮到桌边的咖啡杯,“啪啦”,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手柄。 她有些惊慌失措,直到服务生闻声赶来时,她才成功压下这份失措。 “倪经理,绛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倪蔷面无表情,语速很快道:“没事,我不小心碰到咖啡杯,叫人来收拾一下。”然后她转向绛仍然,“绛先生,我有事,就先失陪了,你们聊。” 她相信自己做到了天衣无缝,但她最大的漏洞是绛仍然呀! 倪蔷的快步伐没有成功甩掉他,在进电梯的那一刻,她看到夹在将要阖上的门缝中的修长的手指,然后,他高大的身躯挤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多更点…… 正文、第八十章 求婚 倪蔷退进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 绛仍然跟着也看了一眼,他默然走进来,气度一如往常,面容死寂,深眸幽暗,坏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 倪蔷倒是庆幸那摄像头在头顶,照不见他脸上的不快,否则,明日她别想安生度日。 她头低了低,带着怒火压抑着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绛仍然抬眼,倪蔷靠在最左边的,他们之间隔着两步之距,却好像隔了很远。 “这是在酒店。”他顿了顿,无谓地又补充了句,“你还没走,总是无可避免。” 倪蔷嗤之以鼻。 “绛嫮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孩子,偶尔任性没有错。” 倪蔷冷冷说:“不会,我早知道你是多么无耻的人,这对你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少一笔不少,多一笔也不多!” 倪蔷觉得,她发掘到了自己的毒舌潜质,全拜眼前此人所赐。 绛仍然听此哭笑不得,求饶不是,认输不成。 两人僵持到电梯到达楼下,倪蔷抢先一步迈出去,绛仍然紧随其后。 倪蔷兜里的电话刺耳的响起来,她看也没看,直接接道:“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白维奇温润的声音:“在酒店?小云说没找到你。” 倪蔷停了一下,看着绛仍然,对着话筒说:“刚刚上楼处理了一些杂事,现在下来,你在哪?” 白维奇说:“直接出来吧,我的车停在酒店外面。” 倪蔷挂了电话,就往外面走。 绛仍然跟上:“你去哪儿?” 身边有人经过,倪蔷和他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恭敬道:“绛先生,我还有事,您请自便。” 门外,白维奇下车,看到倪蔷走过来,眼神瞥见玻璃墙内立着的人。 倪蔷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脚下生风,向他走来。 站在白维奇面前,倪蔷真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了,更想把里面那人生吞活剥了! 白维奇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开车门,请她进去,再回到驾驶座上。 车子缓缓启动,倪蔷的心情就像那车子的引擎一样,躁动不安。 她默然坐了会,坦白道:“对不起,我用了你做挡箭牌,我不应该……” 白维奇眉头皱了皱,轻轻说:“没关系,我理解。”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一开,顺势放在倪蔷的手上拍了拍,状似安慰的手势却把倪蔷吓得够呛,她急忙躲开。 车速缓缓降下来,白维奇踩下刹车,等待绿灯的时候,他面上沉寂若水,没有丝毫波澜。 待到车流松动,重新发动车子时,白维奇开口说:“倪蔷,你知道我的心意,在感情上,我不知道该怎么争取,但并不代表我不想试试。” 他这算……表白? 倪蔷一时不能反映,结巴了:“白总,我现在……并不想…… ” 白维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地开着车。 这时的倪蔷还满以为在这里就能画上句号,却没想到接下来,白维奇会给她更大的惊吓—— 那间她和白维奇来过几次的餐厅,今日又来。尚未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餐厅里清清冷冷,人烟稀少。 照例,仍是白维奇点菜。 倪蔷觉得这顿饭注定不会吃好,她和白维奇谁也没说话,直到刚刚点菜的那个服务生去而复返,却不是端来点好的美味佳肴,而是手捧一只玫瑰金的盒子,那盒子精巧别致,透了华丽的复古气息。 然后,倪蔷听那服务生说:“白先生,您的戒指送来了。” 白维奇抬起他修长的手指捻过盒子,在倪蔷仍充满质疑的目光下,打开。 里面,一颗钻石戒指安静地躺在里面,映着桌台上暧昧的黄色光晕,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倪蔷莫名就想到了那时,在珠宝店和绛仍然的无意相遇,造就了一场气氛不算融洽,口味不太合适的晚饭,和那之后的一系列错综复杂…… 彼时的她看着那些光芒熠熠的钻石,感慨小说里的主人公的遭遇,赞同钻石对一个女人的吸引力是无穷的,而今,白维奇手上的这颗不大不小的钻石戒指却让她如逼蛇蝎,甚至险些令她夺门而出。 倪蔷脸上的神情,白维奇尽收眼底。 他并没有丝毫退却,固执地坚持自我。 他对倪蔷说:“说出来唐突,但我是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也疲于应付猜忌和暧昧。这是临时准备的,如果我说的有不好的地方,你就勉强听,只把重点听进去就好。” 倪蔷愣住,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白维奇也没等她,直接道:“倪蔷,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人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一份美好的爱情,同时也想要一个家庭,很可惜,美好的爱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你,但你想要一个家庭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 他说得分外诚恳,眼神中不带一丝瑕疵。 倪蔷想,这世界上胆敢拒绝他的女人一定是个极其不识好歹且心肠坚硬的人。 她悄悄垂头,正做了那样的女人。 她在心里默默地坐着打算,眼前,闪过很多人的脸,有绛仍然和绛嫮,还有池夏和倪家父母…… 她问:“白维奇,我不能答应你……你知道的,我要走了……” 白维奇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他却说:“你总要回来,你回来的时候,跟我结婚,或者结了婚再走,这不冲突。” 倪蔷顿了顿,又是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她努力克制自己,手指在桌底交缠出条条红痕。 如果……她想:如果是半年前,她坐在这里一定不是纠结徘徊,而是如许多女人一样,充满感激和感动地接受这人准备的不足充分但却极具浪漫情怀的求婚仪式。那是她求之不得的惊喜,也是她顾盼依旧的期望。 餐厅不断有人进来,陆陆续续,暖黄色的光芒已不再只不属于他们两人的。 那只晶亮的钻石戒指仍老老实实地躺在原地。 倪蔷看着它,轻轻说:“不管现在怎么样……我和绛仍然曾经的关系,都是我最大的心结。” 白维奇蹙眉,像是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个问题了,他毫不犹豫地答:“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 “你不相信我?”白维奇压下声音。 倪蔷再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白维奇,我怕到最后,是我辜负了你。我必须向你道歉,虽然我和绛仍然没有结果了……但我并不觉得失去一段感情后,一定是要用另一段感情就能治愈,相反,我觉得很愧疚,白维奇,我会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今天,郑重其事地直呼了三次他的大名,比之前他连续纠正后加起来都要多。 白维奇默了会儿,说:“好,我给你时间,你要假期,我当然会给你,这个无关于你答不答应我的求婚,但我不会让你辞职,我给你一年的长假,让你忘掉他,到那时候,如果我还在这里等你,就轮到你来找我。” 然后他说:“饭还吃么?” 倪蔷羞愧,不做声。 他浅声说:“还是吃吧。” - 白日的光悄悄隐退,夜的帷幕顺势拉开。 绛仍然驱车回到绛家,带了满身的霜露和疲倦,进门,把大衣给翁诗诗,大步上楼去。 翁诗诗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道:“你得好好劝劝安安,她以前也不是任性的孩子,但最听你的话,刚刚妈进去了,被她扔了一枕头,老太太头次受儿女的埋怨,气得不行!也就剩你能跟她说几句话了!” 一路跟到绛嫮的房门前,绛仍然把她堵在后面,温声说:“好,我知道。” 翁诗诗看了眼他,静静退出来。 绛嫮的房间里如被战场碾压而过,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绛仍然跨过地上被撕破的枕头,脚底下已成碎片的写满英文的录取通知书发出“沙沙”的声音。 “罪魁祸首”坐在床的后面,面向阳台,不哭不闹。 他走过去,静悄悄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冷不丁地,绛嫮说:“我恨大嫂,我恨妈妈,我恨你们全部人……” 绛仍然在她身边抽成一支烟,捻在手里把玩。 绛嫮声音带着哭腔:“所以人这辈子如果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说呢?她们……她们凭什么要去阻拦我,她们凭什么要干涉我的婚姻?” 绛仍然压着嗓子说:“她们为你好。” “她们也是为你好?我是说……那时候你和七喜姐……” 绛仍然叹了口气,“你长大点儿就会知道,这些所有,都不是不能过去的坎儿。” 绛嫮看着他,眼睛红红:“我不信,你就没过去,我怎么可能过去?我现在差不多能明白你以前说过的,有些阴影是会跟随人一辈子的。你就是。你都没出来,你还劝我走出来。我不走,我不想走出来,我宁愿呆在自己的阴影下,也不想出来面对这个表面和平的家……” 绛仍然把她的脑袋揽过来,靠在他的肩头上,喟叹道:“你得出走来,安安。” 绛嫮忍不住再哭出来,抱住他:“对不起,三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去找倪蔷的,我真的想见他,哪怕说一句对不起……我真的想见他……” 绛仍然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绛嫮哭着睡在他身上,到半夜,他的半个胳膊麻了,毫无知觉。 小心起身,把绛嫮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他轻脚挪出来,家里客厅只给他留了一束小光。 翁诗诗听到动静,披着外套出来,问他:“怎么样了?” 绛仍然才点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烟,吸一口,夜色中袅袅腾起一团白雾。 “睡了。” 翁诗诗面色没有缓和,愁道:“怎么办呀,那她还准不准备出国了?” 绛仍然没答,过了会儿,他说:“我先走了。” 翁诗诗怔了怔:“啊,这么晚了,怎么还走?” 他“嗯”了一声,再没说别的,迈步下楼,出了大门。 坐在车里,四下寂静,夜里的风仿佛分分存存都是利刀,割破人的皮肤,挖出腐肉。 绛仍然的手机在车里响,响过之后,留下一串的未接电话纪录。 他甩甩还有些发麻的手臂,拿过电话,重拨了回去。 那边接通,他问:“什么事?” 邓福星说:“伍老板说他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早上到堰州,问你堰州这边的情况。刚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他上飞机前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绛仍然闲闲地把座椅调整了一下,靠上去说:“你说了什么?” 邓福星道:“我没说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嗯,明天他回来,去接不?” 绛仍然说:“接,找几个人去接他,直接装麻袋里,趁早上海水没退潮,扔到海里去。” 邓福星在那边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他大笑道:“三少你说真的呀?!这玩笑真好笑!” 绛仍然回了他一句:“真的,办好了找人告诉我一声。” 挂了电话,他在发动车子,拐出远门,透过后车镜,身后的绛家大宅逐渐隐藏在黑夜中,只透着那一束诡异的光,似密不透风的坚固牢笼,爬满了腐朽和尘埃。 正文、第八十一章 闹事 第二天伍岑到堰州,绛仍然没去接。 邓福星哪敢真照着他说的把伍岑填海里去,回头想想,这俩人是闹脾气了? 伍岑这次回来,带了女儿一起回来,打算过了新年再送回去。 他先在家里陪女儿玩了几天,才去顾生意事。去之前打电话对绛仍然好言好语,他生意上有些事情需要绛仍然帮忙,但这人不是之前扬言要把他扔海里么?为的那场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和两个同出一家的女人。 伍岑叹息,回来前,他便战战兢兢,早闻卢利媛家人要揪着他不放,公司被闹得人仰马翻,他甚至还听说那家人拉了横幅在写字楼下,控诉他抛妻弃子,始乱终弃——什么乱七八糟的! 伍岑心道,他不是做了亏心事要躲,只是对待讲理的人和胡搅蛮缠的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幸好后来,卢家人始终不见伍岑出现,每次来闹耗费不少精力和金钱,往后便偃旗息鼓,走前放下狠话——要找律师,告伍岑强/奸! 伍岑头疼,回来之前,特地问过公司的人,卢家人有没有来闹了,收到满意的回复后,才敢现身。 可他没想到,才刚出现,就被人逮住了个正着! - 倪蔷接到杜若的夺命连环call时,她正在市中心的商场,准备置办些冬天的衣服,顺便给杜若和倪青云添两件冬衣。 杜若在电话里说:“倪蔷,你快去伍岑公司看看,你大姨正在找伍岑麻烦呀!” 倪蔷当时手里拎着两袋东西,腾出手来,不屑说:“找就找,她要钱,伍岑有的是!” 这破事儿,她还管不够了? 杜若却说:“不一样的!利平这次叫了好些个人过去,一帮人凶神恶煞喊打喊杀的!你姨夫说这是要闹出事了,你要不去,真有人受伤了怎么办!” 事情源于此前,杜兰扬言不会对伍岑善罢甘休,于是千方百计掘地三尺得找伍岑,无奈人山高皇帝远,她就是个长臂猿也够不着!最后闹累了,就没再去,但杜兰还是留个心眼儿,时时雇人在伍岑公司外转悠,一有动静,立刻回报,且智商见长,学会了不打草惊蛇,这才把伍岑逮了个正着! 倪蔷对杜若无语:“你别管了!出事就出事!不让人消停了!” 杜若做最后的挣扎:“你别这样,虽然上次闹过,但是她终究是你大姨呀,你不为她想,也为利媛和宝顺想想……” 倪蔷挂掉电话,逛街的心情也没了。 在商场站了会儿,她气急败坏地想:伍岑回来了,伍岑你可算回来了! 出门,这里离伍岑公司不远,倪蔷直接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飞奔到伍岑的公司—— 大厦门口的保安不在,倪蔷看指示牌,找到公司所在的楼层,刚刚乘电梯上去,就听到走廊一阵骚乱。 “你们再这样!我们可真的要报警了!” 倪蔷一看,好家伙!难怪杜若吓得非要她过来! 放眼一望,她眼前足足有二十个不只的壮汉,骂骂咧咧,嘴里尽是脏话。倪蔷走过去,才发现他们中有几个人正趴在地上,压着几个穿着保安服的人。 伍岑公司的主管是个年轻的瘦高个,站在人群中,像一根脆弱的木棍,正扯着嗓子喊:“我真的报警了!你们这样做可是违法的!” 回复他的却是更高的叫骂声! 可怜的男人脸上分明写着:怎么救兵还不来! 倪蔷从人群后面绕过去,在一片噪杂中没有找到杜兰,也没有找到卢利平。 外面的人不断往里挤,里面的人不断出来阻拦,眼看大门要被挤破。 那领头的扬手,喊道:“叫他妈姓伍的出来!不然我就砸了!” 主管眼睛突然瞪圆,惊恐道:“不能砸!不能砸!” 可他那瘦弱的身躯怎么阻拦得了! 倪蔷气喘吁吁地从几个大男人中间挤过去,一脚踩在领头人的脚上。那人大骂:“操!踩死你爹了!” 倪蔷横过去,瞪着他:“谁敢砸!我看谁敢砸!” 那人一惊,瞪圆的眼睛看到她,脸上憋得通红! 大概是没想到这里有个女人窜了出来。 他怒道:“你是哪根葱啊!你说不砸就不砸!老子还偏就砸了!” 他说着,作势挥舞着手里的棒球棍。 倪蔷丝毫没有示弱,字正腔圆道:“叫卢利平给我出来!” 一道出“卢利平”的名字,那人愣了,带着不甘地探究问:“你是谁呀!” 倪蔷说:“去叫卢利平来!不然我保证!你们闹到最后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她一个女人,站在二十几个男人面前,气焰怒盛,倒把那人唬住了。 男人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拿棒球棍指着倪蔷:“你有种!” 呼啦啦一帮人从哪儿来的,准备回哪儿去了。 保安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怒火却无处宣泄。 倪蔷转身问那主管:“伍岑呢?” 那主管见识到她刚刚对峙“群雄”的模样,此刻吓得一哆嗦,但尚存理智,询问她:“您……您是哪位?” 倪蔷不理他,抬脚就往里走! 这时,邓福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倪蔷像看到了鬼。 倪蔷此刻,浑身带着煞气,俨然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邓福星一凛,忙上前说:“你怎么来了?” 一着急,连称呼都没带。 倪蔷冷冰冰看他一眼,看着他走出来的那个房间,讽刺道:“我来看看某个缩头乌龟到底躲在哪里!” 邓福星忙说:“倪……倪蔷!”他直呼倪蔷的名,“倪蔷!伍岑不是躲起来,他是不想让局面难以收场!我已经叫了人过来帮忙了,现在人还在路上,撑一会儿就到了!我们要先把人稳住了才能谈事情,是吧?如果真是躲着不想解决问题,早报警处理了,何必要跟那群野蛮人多废话!” 倪蔷只当没听到,大步迈过去,邓福星躲拦不及,眼见着她推门而入,他还在一边劝:“这事儿总要解决的呀!不解决怎么行你说是不是?你别冲动,你千万别冲动!” 倪蔷连推带踹把那间办公室弄开了! 办公室里,伍岑和绛仍然坐在那里,齐齐向她看来。 伍岑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倪蔷?!” 绛仍然看到她,也是惊讶,反应却没有那么大,只是看着她,眼睛微眯。 倪蔷在门后喘了一口气,冲过去,拎起手里的袋子甩上伍岑的脸! 纸袋哗啦断掉,新买的衣服从里面掉出来,倪蔷拽住凌乱的纸袋,疯了一样砸在伍岑的脸上—— 许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伍岑一时没有防备,站在那儿愣是被人拿袋子扇了两巴掌,纸袋的角刮过耳朵,火辣辣的疼。 邓福星也傻了,上前拦,到跟前了,双手一摊,不知如何是好——这他妈不是他女人呀!他怎么下手! 于是坐在原位的绛仍然再也不能按耐,一把抱住倪蔷的腰,把她往后拖! 倪蔷挥舞着手上破碎的只剩下手柄的袋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还回来干什么!” “倪蔷!”绛仍然死命按住她,把她牢牢地固定在怀里,“你冷静点!” 倪蔷拳头在他身上也落下不少,一下一下,都用足了力气! “你滚开啊!你别碰我!” 女人在发狂时候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绛仍然闷着声音,一声不吭,任凭拳头落在身上。 直到最后,他将倪蔷按在墙上,固定住她的四肢。 倪蔷抽着气,眼中怒火中烧。 外面的人闻声冲进来,被伍岑挥手赶出去了。 他脸上血光四现,狼狈不堪。 邓福星道:“卧槽!这女人疯了吧!” 绛仍然狠狠瞪了邓福星一眼,后者噤声。 倪蔷贴在墙角,在他怀里,却不领他的情,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里尽是浊气,不断地,带着破碎的火焰急促呼之。 “放开我!”她沉沉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绛仍然顿了顿,轻轻放开她,眸光中带着怜惜,紧紧望着她。 倪蔷的眼睛却是冷冷看着伍岑。 刚刚的嘶吼让她喉咙受损,再张嘴,声音沙哑。 “伍岑,你记住这都是你应得的!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随便对感情不负责任,不管他多有钱!” 伍岑摸着脸上的伤口,微微扯动唇角,“利媛在哪?” 倪蔷冷冰冰道:“她在哪你不必知道!” 透明的窗户很好的隔去了窗外的温度,在屋里看,窗外的阳光暖洋洋,金色洒遍整座城市。屋内,气氛低至冰点。 几个人僵持着,只会越来越僵。 邓福星是用嘴做事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只有劝道:“倪蔷,事已至此,没人能逃避得了是吧?你看卢家的人都堵到门口了——操!这帮人真能折腾!但你表妹都走了,小孩儿……小孩儿也没了吧?那就问问你们家人要什么,伍岑早就准备补偿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们家里人谈,你看,一会儿喊打喊杀,一会儿还说要去法院告伍岑!这怎么谈呀!” 倪蔷冷哼一声,“补偿?用什么补偿?用钱么?是啊,我大姨要的就是钱,你要给她多少,一百万?一千万?恐怕不够!她知道你是亿万富翁,她胃口很大的,你有多少家产能够给她!?” 伍岑蹙眉,邓福星脸色变了变,那么会耍嘴皮子的人,这会儿竟有些接不上来话,磨到最后,邓福星为难说:“那你说怎么办?总要有个解决办法呀!伍岑又不能娶她!” 倪蔷身子颤了颤,张口,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声音被外面的噪杂声淹没—— 邓福星急忙探头出去看,骂了一声:“这帮孙子怎么又回来了!” 这次的势头显然比刚才那次凶猛许多,来人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冲进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去而复返,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跟前,闹起来一点招架之力都没—— 邓福星急急看了眼手表,怒道:“叫来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屋里的绛仍然和伍岑倒是淡定,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倪蔷看人群里依旧没有卢利平的影子,大声道:“卢利平呢!你们又回来干什么!” 那领头人不屑地带来了卢家人的传话:“倪小姐,你是卢家的侄女吧?你大姨说了,你是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人,你说的话等于放屁!她还说,这次就是来问姓伍的一句话,到底娶不娶她家姑娘,不娶,就砸!砸不够,就打!” 倪蔷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可笑!杜若让她来管事,不希望杜兰惹上大麻烦,结果换来的竟是六亲不认! 那人嚣张道:“伍老板,你说,娶不娶?” 伍岑沉眸,向前一步,沉声道:“叫卢家人来跟我谈!” 那人高声说:“那就是不娶咯!”他扬扬脑袋,跟着,喊道:“给我狠狠砸!” 顷刻间,仿佛无数个人影铺天盖地压下来,房间里一片混乱,怒骂声,摔打声,震颤着耳膜。 所有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倪蔷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就见一人冲过来,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刀光剑影和棍棒相接,冷兵器向她冲过来,倪蔷只觉眼前一黑,身上压来一个重重的身体,重到她无法支撑,直直地摔在身后的办公桌上! 一拥而上的人群挡在她身上这人的后面,各个面露凶色,犹如如地狱中爬出的赤面修罗,唯有她身上这人,抬头之时,清俊的面容惨白无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不断地问她:“倪蔷,你怎么样……你说话啊!” 倪蔷怔怔地把手从他的后背移上来,却看到手指间,晕染着鲜红的血。 “仍然!你……” 绛仍然回头,站起来,身子歪了歪,“咚”得一声摔在地上! 正文、第八十二章 受伤 青天白日下,空气清冷稀薄,阳光的颜色却热烈得令人不堪忍受,尤其是落在倪蔷的指尖,刺眼红像恐怖片里的惊悚片段。 全程,她都是被护守在中间的一个人,可她不敢靠近那个为她倒下的人,她只听到邓福星不断地叫骂声:“他妈的,捂好呀!你他妈手抖个蛋啊!” 可她分明看到,他的手也在抖个不停。 救护车的呜鸣声在这一刻成了城市的主要旋律,凄厉地叫人浑身颤抖。 车子到楼下的时候,绛仍然正徘徊在意识的模糊边缘,大概是因为疼,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冷汗湍湍留下来,湿了额头上的黑发。 车门一开,呼啦啦一把人都跟上往上挤,护士一个个给拽下来,隔着口罩说:“都下来!这么多人怎么坐呀!还让不让伤者好好去医院了!” 邓福星二话没说把倪蔷推上去,反复说:“她上去她上去!她上去就行!” 车子呜呜叫着往医院去,护士给绛仍然做急救,伍岑和倪蔷分坐两边,倪蔷思绪很乱,一会儿是空白的,一会儿是血光四溅的情景,她后来想,为什么会有刀,怎么会有刀呢! 伍岑在她对面,神情凝重,沉沉说了句:“倪蔷,对不起……” 倪蔷仿佛没听到,茫然地盯着罩在绛仍然口鼻上的呼吸机上一隐一现的白色雾气。 对不起……谁对得起谁? 到了医院,她的虚晃的脚步被推车甩在后面,最后身子落进跟随其后的邓福星的外套里,邓福星手里拿着纸巾,不停地替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絮絮叨叨说:“没事了没事了……绛仍然会没事的……” 没事么? 手术室外猩红的指示光一直从上午闪到下午两点钟,倪蔷腹中饥肠辘辘,喉中却是难受想要作呕,一阵阵的疼痛袭来,意图把她摧垮,她咬着牙强撑下来。直到里面的人出来—— 医生并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取消口罩,摇摇头,叹口气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倪蔷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的拳头紧握,正打算当那庸医说出这样的话时候,上去给他一拳,没错,是一拳。她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总会觉得这天的自己,真的,很暴力。像个男人一样勇敢无畏。 幸好抢救绛仍然的医生不是个庸医,他也没摘口罩,先对护士说:“把家属留下来,病人推监护室。”然后对守在走廊倪蔷一众说,“别跟过去了,跟过去也不能在跟前陪着,来个人签字,办住院手续!对了,记得通知家属!” 邓福星立刻大笑,笑得跟鬼哭狼号似的,笑完,他哆哆嗦嗦地去摸手机打电话。 绛仍然家事一向是白悦做主,但邓福星哪敢直接跟老太太说这事,兜兜转转了几下,才找到绛仍然二嫂翁诗诗的电话。 拨过去,说了情况,翁诗诗一听,在电话那边就说不出话了! 邓福星忙又说:“二婶!别慌!没事了,真没事了!你可千万得兜住,先别让老太太知道,你先过来医院,带……算了,也别带安安,就你来吧!” 伍岑去办手续,留倪蔷守在病房外面,办完腾出空子去应付警察。 那个房间里的仪器堆满了病床四周,呼吸机和各种测试仪也还在房中那个沉睡的人身上。 房门紧闭。医生说早说了,不能守在身边。 所以她只能在门外,隔着一道门板和一块儿透明玻璃看他。 倪蔷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没看。但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觉得她现在正被怨恨充斥着头脑和身体!不,不是现在,是从在伍岑的公司,那帮人白刀子闪出来的时候! 她甚至想,如果他有事……如果他有事,她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人—— 这种可怕的念头太强烈了,强烈到她终于能体会到杜兰为什么能够六亲不认。 她也险些……六亲不认! 后来,倪蔷在走廊上站的腿发酸,翁诗诗来了,没有带任何人,一个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像得了一种传染病,病症的特点就是面无血色。 她到门前时,慌张之余,先打量了倪蔷一眼,然后趴在玻璃上,捂住嘴巴:“怎么会这样……” 邓福星极力把情况说得委婉一些:“刀进后腰,医生说没伤到肾脏(也是险些),但伤口有点深,血流得多,现在已经脱离危险!” 翁诗诗还是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喃喃说:“怎么好端端的人就受伤了呢!到底是谁干的!” 倪蔷知道她需要回避一下,不然她不知道当邓福星谈及她的大姨为了让女儿嫁入豪门,雇买一帮江湖人士到伍岑公司打砸抢烧,绛仍然为保护她被人捅了一刀这件事时,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掩饰自己的羞愧和无地自容。 倪蔷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房间里烟味浓重。奇怪,这呛人的味道竟让她好受了许多。 她靠在墙壁上,拿出兜里的手机,给杜若回拨了电话。 手上的血迹擦了大半,还留一些残余,仍是骇人。 电话接通,杜若第一时间接道:“倪蔷,你在哪!你有没有事!” 谢天谢地,母亲第一句问得是她而不是她那个智商欠费的大姨,于是倪蔷攒足了力气,轻轻说:“我在医院。” 房间不大,空荡荡的却全是她的声音。 杜若急道:“你受伤了么?你有没有事!” 倪蔷道:“我没事,是绛仍然。” “他?!”杜若大惊,大概是真的太惊讶,她一时没说出来话,过了会儿她才颤颤说,“倪蔷,我不该让你去,我不该让你去……” 倪蔷发现她攒足的力气已经在这三两句话中用的差不多了,她无力道:“妈,听我说,这件事情,你们谁也不要管,你和爸,你们有谁敢去警察局找人保释他们的,就真的别怪我了。” 杜若被她阴寒的声音吓到了。 倪蔷没等她回答,继而说:“别担心我,等我回去再说。” 等她重回病房外时,翁诗诗已经平静下来,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神态端庄,脸上透着担忧。 邓福星在附近打电话,声音不断传来,骂骂咧咧,好脾气全无:“管他是谁,抓了再说!……谁?他妈的给我调监控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手!……行了别说了!等我过去!” 挂了电话,他走过来,看了看倪蔷,又看了看翁诗诗,然后说:“婶,我得去趟警察局,这边,你们就先看着……” 翁诗诗涵养级好,不紧不慢说:“没事,你快去,我守着!” 邓福星“唉”了一身,拔腿就跑。 他一走,走廊上就好像只剩下了空气的存在。 隔了会儿,翁诗诗才说:“你就是倪蔷吧?” 倪蔷点点头。 她不知道翁诗诗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只知道她是酒店的经理,还是知道她是祸端发起人的侄女,抑或是,已经对她和绛仍然之间的关系已了如指掌…… 翁诗诗说:“别站着,坐吧。” 倪蔷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不用了,我站着舒服些。” 其实一点都不舒服。她的小腿紧绷了几个小时,此刻已经坚硬得像石头,脚底麻得几乎没有知觉。说这逞强的话,只源于她的羞耻心。 翁诗诗并没有再多谦让,她叹了口气说:“只要人没事,什么都好说……” 恍惚,倪蔷觉得翁诗诗这话是在安慰她。 猛然间,她的鼻头酸涩,下一秒就能让她热泪盈眶。 她忍了忍,没让自己在翁诗诗面前失态,只是哑着声音跟着附和:“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晚上,绛仍然醒来一次,用了药,意识不清。 把呼吸机和电子测试仪撤了,他躺在床上,被人从监护室推到已经安排好的病房中。 套件病房,内置高档。 他没来得及看清身边的人,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问题不大,好好让他睡一觉,剩下的就是养伤了。”医生轻描淡写说。 翁诗诗松了口气,要道别。再不回去,家里人要起疑了。 这事肯定得告知绛家人,但不能以一种激烈的方式告知…… 邓福星从警察局回来时,带了许多吃的,和倪蔷在外面的房间里吃饭。 倪蔷一整天米水未进,血糖很低,这会儿眼前一阵发黑,但没有一点胃口。 邓福星恐她担心,先安慰了她,后来又夸夸其谈道:“要说这次也是有惊无险,谁能想到那帮人里面有个丧心病狂的,打上瘾了,竟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冲上来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不长,但后面人一推,’撕拉——’横切了口!你说要命不要命!” 倪蔷胃中一抽,捣着米饭盒子的手顿在那里。 邓福星看她脸色难看,默默噤声,心想:躺那儿的那位爷,我可是第二次帮你了,快他妈给我起来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撒了一手狗血,然后光荣卡文…… 正文、第八十三章 关系 夜深,邓福星在外面的沙发上歪下来,倪蔷在病床前,坐在椅子上,听着床上的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平缓而细腻,像一只恬静的猫。 用猫来形容男人有些不妥,但这个时候,倪蔷能想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动物。 瞧,跟他多像。 温顺时与你耳鬓厮磨,霸道时便伸出藏在指缝中的利爪让你无处遁逃。令人又爱又恨,又痴又怨。 她就这样坐着,没多久,伏在床沿,困意袭来。 她很累,不愿动,一点都不想动…… 清晨邓福星是被自己吓醒的,猛地坐起来,眼前事物陌生,他想了想才适应过来,揉揉额头,走进屋里去。 女人伏在床边,背脊消瘦,两片蝴蝶骨支起,短发拨到脸前,在清晨的清冷光线中,只能看到她的红唇微张,气息平缓。 邓福星往病床上看时,突然一顿,脸上显出一摸欣喜。 绛仍然躺在那里,半睁着眼睛对他皱了皱眉。 邓福星忙轻手轻脚的手过去,指着倪蔷,用嘴形说:“陪了你一晚。” 绛仍然闭了闭眼睛。 邓福星忍不住笑,走过去,低声说:“你再睡会儿吧,瞧见没,女人都是水做的,看你为她豁出命,能不感动?你再睡会儿,能装就装,别着急醒,让她再担心会儿……” 绛仍然唇角动了动,邓福星摆手:“明白明白,我去买早餐!” 他走后没多久,阳光洒进窗内,倪蔷辗转醒来,四肢僵硬,吱吱作响。 她艰难的坐起来,伸了伸胳膊,看过去,绛仍然紧闭双眼。 早上值班的护士进来换药,问:“醒了没?” 倪蔷摇头:“没。” 护士把东西放下来,“那等他醒了你叫我,今天要是精神好点就侧卧睡,老压着伤口不好恢复。” 倪蔷点点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自己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堪。 出来后,她到绛仍然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喝一口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同时又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滑下去,沉在身体里,升腾起的悲伤像被胃温暖了的冰水,被溶解,被吸收…… 她抽了抽鼻子,叹了口说:“我走了。” 房间里空荡荡,她的说话声响起来很突兀,并且,没有回复,孤单得很。 但她看到床上的人睫毛微颤。 她收回目光,垂下头来,分外难过。 “你醒了就好……” 走出门,靠在墙上,倪蔷默默地抽了几口气。 邓福星这个时候回来,手里提着一些早餐和洗漱用品,看到她,很惊讶:“怎么出来了?” 倪蔷如惊弓之鸟,退却一步,压着声音说:“他醒了……” “醒了呀!”邓福星佯装惊喜,“那太好了,我正好买来早餐,一起吃吧!” “我回家吃就好了。”倪蔷说完,拔腿就走。 邓福星在后面连叫她好多声,也没能换来她的一次回头。 拿东西进去,邓福星说:“说了让你多装会儿,演戏都不会,也活该人家一见你醒过来就跑了,你要想好了,跑了再让她回来,挺难的。首先,这自尊心上的一关就过不了!” 绛仍然面无表情地偏了偏脑袋,看向窗外的阳光,张口,声音嘶哑:“其他人呢?” 邓福星把早餐摆出来,一边吃一边说:“伍岑去处理卢家那帮人了,昨天拎去警察局了几个,总共二十三个,跑了七个,被抓住的供出了是受卢利媛她妈的指使,但卢利媛她妈一口咬定说没让人拿刀砍人,抓了的那几个混蛋也都说不是自己干的。调监控,人挤人,乱七八糟也没看到到底动手的人长什么样,伍岑使了绊子,所以那些人还在局里关着。你怎么看?我也听听受害人的意见吧。” 绛仍然没答,只说:“关着就关着吧。” 他动了动,扯到伤口,忍不住皱了眉。 邓福星叹道:“这事儿多难办呀!先前就是因为你这边有倪蔷,伍岑那边又要顾忌着卢利媛,明明都无情无义了,还要想着给别人留什么所谓情面!结果,之前纵容,现在就被人捅刀子,要搁我,谁他妈敢捅我一刀,我得还他十刀!” 末了,他又小心道:“如果……倪蔷替她家那口亲戚求情,你怎么办?” 绛仍然默了默,继而缓缓道:“她不会……” 这时候病房门被人敲响,邓福星坐起来,开玩笑说:“不会是倪蔷走了又回来了吧?” 他说着,去开门,刚一打开,就愣在原地,唇瓣颤了颤,叫了声:“老太太,您来了……” 白悦站在门口,对他点点头,也不着急,就站在外面,问:“人还活着?” 邓福星一听,暗叫不好,急忙让开,说:“活着,必须好好活着!老太太快请进,你看,三少这不好好的么!” 白悦和绛仍然的表情很像,都是绷着脸。身后是翁诗诗陪着。 进来后,翁诗诗对绛仍然使了个眼色,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翁诗诗昨晚回家后,本想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脸上没血,家里人看到都问,问来问去,翁诗诗就漏了底,没办法,只好把事情原委告知诸位。 她话才说完,就听到王澄绚嗤笑一声,绛马陆和白悦沉着脸,气得要命,又心疼得要命。 熬了一晚上,今早,绛马陆打点了警察局和医院的人,知道人死不了,说了句狠话就出门办事去了。老太太却在家里坐不住,利索地收拾了自己,就往医院来,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句,脸色能吓死人。 此刻,站在病房中间,白悦看着儿子,心里又气又难过。 她对邓福星和翁诗诗说:“你们都出去,我和仍然说几句话。” 邓福星诚惶诚恐,急忙和翁诗诗一起逃出去,躲避战火。 阳台上的铜钱草在这冬日里意外的生长得很好,迎着阳光,汲取着稀缺的温度,生命里及其顽强。 镜头推过来,从绿葱葱的叶子转到白悦白色而透着寒瑟的呢绒大衣上,两种世界的情景。 白悦看着绛仍然说:“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总之我现在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不管倪蔷是个多么优秀的姑娘,也不管你和她之间感情有多深,但这件事之后,我是绝对不能让她进我们家的门!” 绛仍然忍着后腰的疼痛,身子翻了翻,面向白悦,轻轻一笑:“白女士……” 他声音仍是沙哑,仍如以前一样叫她“白女士”,然而这次,除了戏虐,还有着坚定。 他说:“白女士,我跟你的想法正好反过来了怎么办?我是以前这么想的,不止不想让她进绛家门,也不想让任何女人进来。但是这件事之后,我觉得,我一定得娶她。你看,我连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经历六十年风霜雪雨的白悦,被小儿子的这番话震得双眸大睁! - 倪蔷从医院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店。 休息室她放了应急用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让林古华帮她请一上午的假,说她下午回来。 林古华看着她,忧心道:“倪经理,你下午没班……” 倪蔷愣了愣,漠然说:“是么……” 走之前,她经过茶水间时,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呀?倪经理哪像那种人……” “不是她……是她亲戚吧……” “她和那谁也是一样么,你说傻不傻,都这个年纪了,还真想着倒贴……” “倒贴人家也得要才行呀!” ……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得住火的纸。 倪蔷在门前踌蹰了会儿,无声离去。 她如今仿佛被冰霜冰冻百年的超级英雄,这不过是一盆冷水,伤她不得,顶多,只是雪上加层薄霜。 走出酒店,倪蔷打车,到警察局。 警察局门前停了很多辆车,人倒不多,只是能隐隐约约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至于是如何不寻常,倪蔷说不出来,毕竟,她不常来警察局。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人个个都状似忙碌的样子,倪蔷对坐在门口的一个警察同志说:“你好,请问昨天进来的,叫杜兰的人在哪儿?” 那人抬了下眼睛,立刻皱眉说:“你是她什么人?证件呢?” 倪蔷把身份证递过去,说道:“我是她侄女。” 那人一听,急忙推开她的身份证,连看也没看就说:“保释来的?走走走,不给保释!” 倪蔷蹙眉道:“我不是来保释的,我只是来看看她。” 这话也没能说服门口的把关者,他不耐烦的扬手道:“走吧!见什么见呀!又出不来!” 倪蔷静静收回证件,这时一个端着杯子喝水的中年警察停在她身边,看着她问:“你是杜兰的侄女?” 倪蔷点头。 这个中年男人面容良善,说话温吞带着本地口音,似是个不错的人。 他劝倪蔷说:“要只是侄女,不是亲闺女就别来趟这个浑水了,实话跟你说,你这……你叫她什么?” “阿姨。”倪蔷说。 男人点点头:“嗯,你阿姨这事儿有些复杂,捞,不好捞。家里要是有硬关系就找找,不过估计找也没啥用,你不如去受害人那里想想办法。” 刚刚对倪蔷态度冷淡的那个警察听到这里,一边忙着手上的工作,一边挑眼说:“姑娘你瞧见没?就因为你阿姨这事儿,我们这儿都人仰马翻了,一大早局长过来亲自问案,还说这种在市中心聚众闹事伤人无辜的事件特别恶劣,必须从重处理!你也知道最近街上都不安全,砸车的,砍人的!现在有的地方遇到带武器挟持人质的都是直接击毙!你们家人挺厉害呀,还纠结帮派去威胁人呢,搞得跟香港黑社会似的!” 倪蔷一时有些发懵。 那中年男人无奈道:“情况就是这样,姑娘,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第八十四章 绝情 倪蔷在警察局外站了会儿,里面一个世界,外面一个世界。 她融入不进去,只好离开。 一种走入绝境的感觉涌现出来。 她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她对自己说:我不能做什么,我也不想做什么。 回到家,倪青云和杜若都在,但看到她,没人说话。 倪蔷生生扯出一丝笑,对杜若说:“妈,我去警察局了,不要逼我了……我真的没办法再去忍受,我也……无能为力。” 杜若表情痛苦,挣扎了一会儿,走上前抱住倪蔷:“对不起妮妮……妈妈的错,是我的错……我们谁都不管了……” 倪蔷浑身无力,她捞起杜若的手臂,轻轻说:“妈,我很累,我想睡一觉……” “好,好好,快去睡吧……”杜若拍着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倪蔷松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被子埋在头上,一会儿,眼睛里装了一片海,汪洋大海,湍流不尽…… 门外,倪青云和杜若对看一眼。 倪青云手机响,是律师打来的,说那边人松口了,这边家属申请探视没问题。 倪青云忙拿外套准备出门,杜若拉住他。 “不是你说的么?妮妮都这样了,我们还管什么呀?我自己都想开了,之前是觉着那是我姐,她再不识好歹,那也是小时候喂我吃饭哄我睡觉,上学时候把机会都给我的姐姐!但是现在,我自己的家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再继续下去,日子也别想过了!算了就算了,你还去干嘛?” 倪青云皱眉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很少,而且就算我们想帮忙,想花钱估计也没地方给我们花。我去看看,你姐毕竟是个女人,没受过那罪。我去去就回。” 杜若听他这么说,也跟着拿外套,被他拦下:“你别去,你在家,好好陪着倪蔷,她醒了你就多做点好吃的给她。” 杜若神色怅然,手里的动作放慢,喃喃说:“好……好……” 倪青云披着外衣出门,律师在警局外面等着他,等他进门口,来一警官接待。 律师介绍:“这就是杜兰家属,倪青云,申请过了,能进去吧?” 那警察却正好是先前和倪蔷搭话的中年警官,看过倪青云的资料,敬重他是知识分子,还是个院长,又想到是刚刚那姑娘的爸,于是笑着说:“能进,在这边儿,来吧!” 杜兰被单独关在一间审讯室,房间里的氛围比电视剧里演的好多了,一室明亮。而然杜兰的精神状态却不怎么好。 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有被压出的褶子,脸色苍白。 见到倪青云,她猛地从凳子上坐起来,受上带着手铐,“哗啦”一响,她像是被吓到了,猛地一怔,然后看着倪青云叫了声:“倪蔷她爸……” 倪青云和身后的中年警官对望一眼,那警官忙轻咳一声说:“那时候去她家里抓人,这嫌疑人不是反抗了么?推推搡搡的,有些碰撞。倪院长一定得相信我们,现在可不是用私刑的年代了!” 倪青云了然点头,如果这里真有人对杜兰做些什么,杜兰恐怕早就像疯子一样看到人就咬了。 他客气地说:“麻烦你们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她说。” “好,你们聊,我在外面等着。” 律师和警官退出去,倪青云在杜兰对面坐下来。 杜兰激动又克制,委屈道:“我就知道你跟阿若不会不管我们,倪蔷她爸,你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倪青云沉眸,默然摇了摇头,杜兰面露疑惑。 倪青云说:“杜兰,我今天来是把话都跟你说明白的。你这事,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倪蔷在我之前也来过了,但是没见到你,她回家说她很累,你也是做父母的,你该明白我和杜若有多心疼。” 杜兰哭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相信我呀,我只是让利平找人去威胁伍岑,他对利媛始乱终弃你也知道的!我们真的没想害人呀!” 倪青云道:“现在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害人之心,而是你这种行为已经给无辜的人造成伤害了,聚众斗殴这种事,说大可大,而且,伤的人是谁,你应该清楚!我们就是再想帮你也无能为力,绛家是什么人家?哎,杜兰,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杜兰骇然,急忙说:“绛仍然!不是有倪蔷么!让她去找绛仍然好不好,求求你了倪蔷爸!我真的无心让人伤他的!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 倪青云突然神色一凛,眼神变的阴鸷,“杜兰!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没有悔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杜兰一怔:“我……” “从头到尾,你都在想着自己!杜兰,不管是对待利媛,还是对待阿若,你都只想着自己!你说是为了利媛的幸福,但你有没有想过,利媛真的想要这样的生活么!她从前的悲剧又是谁造成的?还有倪蔷,且不说她跟绛仍然已经分手,就算他们还在一起,她也不可能为乐你置自己爱人于不顾!这不是荒唐么?那一刀,是冲着倪蔷去的,绛仍然只是替她挡了一下,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不挡呢?” 房间里终于有些审讯时该有的味道了,潮湿,阴暗,都躲在心底的。 倪青云看着杜兰,沉重道:“如果他不挡,那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倪蔷……你说,我们还凭什么帮你!” - 傍晚,晚霞四射,炫目耀眼。 倪蔷被被子里的手机震醒,坐起来,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脸颊冰凉。 她看了眼手机,是卢利媛打来的电话。 倪蔷没接,直接挂断,然后,关机。 房间里有饭香,杜若听到房间门响,望过去,说:“洗一洗吧,鸡汤正炖好。” 倪青云在房间里看报纸。 家里一片宁静祥和,仿佛此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令人伤心踯躅的事。 倪蔷在门口磨蹭了一下,转回身去,洗漱好,杜若已经盛好了汤放在她面前:“时间短,没用砂锅炖,直接用的高压锅,怎么样,入味没?” 倪蔷点头,“嗯,入了……” 杜若笑:“这就好,明天我用砂锅炖,炖好了送医院去。” 倪蔷抬头,愣愣的。 一旁,倪青云也没说话。 她当自己听错了,过了会儿,她才低声说:“去医院干嘛……” 杜若说:“去看看绛仍然。” 倪蔷凝眉,杜若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去感谢一下。你命是人家救的,你说我这当妈的还不能去问候一下?说出去别人要骂我们不知恩情的!” 倪蔷看了眼倪青云,后者神色谈谈,附和着点点头。 倪蔷垂头继续喝碗里的鸡汤,热气熏着眼睛,她忍不住想:那个在医院躺着的人,他吃晚饭了么?嘴那么叼的人,病痛中,估计不会吃得太好…… 吃过饭,倪青云和杜若带宝顺出去遛弯,倪蔷回屋,对着安静的手机看了会儿,然后重新开机。 里面除了几条未接电话之外,还有两条短息,其中一条是卢利媛发来的,写着——对不起,表姐。 倪蔷在手机面前,无法想象远在A市的卢利媛在发这几个字之前,写了无数话,理由和托词,歉意和悔意。写完,再一字一句地删除。她手里握着一张回堰州的车票,沾着手心的汗。 倪蔷只知道,这五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觉得身子轻了很多,是一种卸下负担的感觉。 人有时候真的需要适当的绝情。 躺在床上,倪蔷翻开另一条短信,是来自白维奇的,问她:在哪儿? 倪蔷顿了顿,回道:在家。 白维奇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喂……” “喂。” “有事么?” “没事。” “……” 才几个字,两边便都无语,最后是倪蔷打破了她自己遗留的空白,轻声说:“明天,我跟你请个假。” 白维奇声音平平,“如果我不批准呢?” 倪蔷道:“那我只能旷工了。” “……”白维奇问,“去看他?” “嗯,你知道了吧?” “嗯。” “还有谁知道了?”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倪蔷撑着额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道: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也不差。 她问:“你妈妈呢?身体好些没?” “身体好多了,只是心情不太好。” “她也知道了?” “嗯。” “……也好,又给了我一条拒绝你的理由。” 白维奇沉声说:“倪蔷,你知道的,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倪蔷默了默,劝他道:“白维奇,你只有一个母亲。你不可能为了我忤逆她。” 白维奇久久未语,直到后来,听筒中传来一阵“哧哧”声,倪蔷觉得是他在笑。 然后她听到白维奇的声音,他说:“倪蔷,你可真狠心。” 倪蔷无奈苦笑:“那么,明天的假批么?” 他道:“批不了,你旷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什么话说……晚安啦。 正文、第八十五章 别走 第二天一早醒来,倪蔷就问道了满屋子的香味。 杜若把好久没用的炉子擦净了,放上两个砂锅,左右两边,小火慢煲,锅盖噗噗直跳,热气洋洋洒洒溢出来。 味道不像昨天炖的鸡汤,倪蔷问她,炖得什么。 杜若说:“猪肠和腰花。” 以形补形。 “不是伤了肚子和后腰么?用这个补补。” 倪蔷:“……你炖鸡汤不就行了么,怎么炖这个?” 杜若道:“又不是给你喝,这是你爸亲自清理的,可干净了!去,把保温瓶刷刷!” 倪蔷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这一送过去说是猪腰汤,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拦着杜若,杜若拿锅铲扬手要敲她,“你怎么这么个不懂事呀,人家救了你一命,我这做母亲的还不得亲自去问候一下了?一碗汤算什么!” 倪蔷把保温瓶抢过来,说:“等会儿我出去买个果篮你拿着上去,这汤就别送了,他刚做完手术,吃这个太油腻!” 杜若说:“我刮了好多遍,油水早没了!” 倪蔷没理,抱着瓶子出去给邓福星打电话。 她不知道医院现在什么情况,为免撞上绛仍然的家人和其他不必要的人,还是现问清楚些好。 电话打通,邓福星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意外至极。 听倪蔷说她今天要和母亲去看看绛仍然,问医院那边方不方便,邓福星立刻答:“方便!太方便了!你啥时候过来?我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顺到去接你们吧?你家在哪呀?” 倪蔷握着电话,说:“不用麻烦了,我们打车就行。”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过去吧,工大么?哦对了!我知道在哪儿,以前绛仍然住的那房子还是我帮忙找的,你就在他对面住吧?” 倪蔷心里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客厅的门,仿佛能看到对面那扇紧闭多时的屋子…… 推不掉邓福星,倪蔷最后只好让他直接来。 杜若从厨房出来,抢过来倪蔷手里的保温瓶,把炖好的汤装进去。 倪蔷实在无语。 邓福星来后,倪蔷和母亲一起下楼,介绍说:“这是邓福星邓老板,绛仍然的朋友。” 杜若客气道:“邓老板,麻烦你了。” 邓福星笑说:“叫我福星就好,论资排辈,我是小辈,管绛仍然叫叔,所以您叫我邓老板真是太折我的寿,更何况我现在早就不做老板了!” 油嘴滑舌地倒缓解了不少尴尬气氛,杜若也放开了,叫他一声“福星”,他就应一声“在”! 坐在车上,邓福星就和杜若聊天,从他的职业,开店经历讲到那日伍岑公司惊险事件。 杜若听罢,频频拿眼睛看倪蔷,倪蔷只当没看到。 最后,倪蔷突然把杜若煲好的汤抢过来,放到正在开车的邓福星身边,说:“邓老板,你说了一路也口渴了吧?这一路还麻烦你送我们到医院,这汤就给你润润喉。” 邓福星一怔,杜若也没想到她一个猝不及防被女儿钻了空子,一时尴尬。 邓福星看了眼,笑说:“我当是给绛少送的呢,合着是给我的呀?” 杜若刚想说:对对对,是给绛仍然做的,你别拿……倪蔷已经抢道:“他伤口还没好,不能吃太油腻的吧?” 邓福星说:“那倒是,目前来说是吃不了的,每天清汤寡饭的,人都要瘦了。”然后又乐开了,“那既然这样,这汤,我就不客气了!” 到医院,倪蔷提着果篮和杜若一起走进病房。 杜若路上因为汤的事,脸上不快,觉得倪蔷这样做让她心血白费,她心想:这倔姑娘真是要气死我,她以为我是巴巴去讨好人的么?太看不起她妈了! 等到了病房,杜若情绪才有缓和。 绛仍然侧卧在床上,背对窗口,脸上的苍白仍是显露无疑,看人进来,他下意识张口:“倪蔷?” 杜若到他跟前扶着他说:“别起来,快躺好了,怎么样了?现在还严重不了?” 绛仍然把目光从倪蔷脸上移开,茫然应道:“还好……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来看你了么?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绛仍然有些无奈的喜悦,到这时恢复自如,应说:“刚睡醒……” 杜若关切道:“这样啊,那你要好好休息了。我今天来是特地想跟你说声谢谢的,谢谢你那天救了倪蔷……” “您言重了,谈不上谢……” 杜若敛眉,温和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事,牵扯到你一个无辜的人,怎么能不道声谢?你也是有父母生养的孩子,替我跟你爸妈也说声对不起,啊?” “好……” 绛仍然余光定在倪蔷身上,后者默然伫立,一声不响。 杜若在绛仍然身边坐下来,削个苹果给他,倪蔷和邓福星在沙发那边坐下来,就开始闲聊,聊了绛仍然的治疗情况,再往后,未免会提到那日发生事情,杜若看倪蔷坐在那里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心里有气,她对绛仍然说:“你放心,我们都是分得出轻重的人,不会因为这个来求你原谅,这世上善恶有报,是谁该受的,就由谁来承受,你说对不对?” 绛仍然缓慢的点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人生病的时候,似乎很容易变得迟缓。 绛仍然如今就是这样,从前那样从容的人,今天却像个孩子。话不多,杜若说什么他应什么,声音低低地,偶尔目光长长扯在倪蔷身上。 在医院坐了会儿,到中午,护士送来药,叮嘱绛仍然按时服药。 杜若看看时间,站起来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吧?改日再来看你。” 倪蔷跟在她身后,邓福星看绛仍然沉静的目光起了一点波澜,开口拦说:“再坐会儿呗,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吃饭。” 杜若说:“不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家里还有个老的跟小的等着吃饭,我得回去了。” 倪蔷一句话也没说。 邓福星嘴皮子又一次在倪蔷面前失灵,最后只好说:“那我送你们!” 走出门,上了电梯,邓福星说:“阿姨你和倪蔷要不明天再来?” 杜若冷淡说:“明天再看吧。” 然后对倪蔷道,“跟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回去买点菜。” 倪蔷承受着母亲无声的怒火,说“好。” 然后就去翻手机,结果,找遍了也没找到手机。 “怎么了?” “手机不见了……” 邓福星问:“落哪儿了?” “嗯,好像……落在病房的沙发上了……” 刚刚她拿出来看时间,脑袋里装着别的事情,就忘了随手搁在哪里了。 邓福星一听,心里暗喜,忙说:“那快回去找找吧,我和阿姨在车上等你。” 杜若只看着她,过了会儿才说:“去吧。” 电梯到一楼,邓福星和杜若先出去,把倪蔷留下来。 倪蔷看着铁皮逐渐阖上,心里却缺了一条口,一条谁也缝不上的口…… 很奇怪,上去时比下来要快的很多,数字从一跳到十,很快,让她来不及整理自己。 等电梯停下来,她从里面走出来,那病房门没有锁上,虚掩着,好像在等待她的到来。 她推开门,里面却没有人。 病床上空空荡荡,还留下那人坐躺的痕迹,但是他不在。 倪蔷走去沙发,果然手机就在她之前坐过的地方附近。 折身回来时,她驻足在房间里,痛苦又贪婪,脚像是被灌满了铅,沉重无比。 好不容易,快要到门前,她听到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里面的门“咔嗒”被人推开—— 她惊出了一身汗,好像心里的秘密被人撞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绛仍然立在门口,颀长而挺拔的身形,连这种丑到极点的病服都被他穿出了帅气的效果。他眸子黢黑,压着嗓子问她:“没走?” 倪蔷垂眸慌忙解释:“手机……回来拿手机。” 他没动,离她有两步之距,却是天涯之遥。 倪蔷心里明白,这种咫尺天涯是她无法逾越的。 她头更低了些,轻声说:“我走了……” 抬手,拧开门。 她却没想到,这时,绛仍然大步迈过来,“咚”得一声,木门重重锁上。 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就在她脸前。 “别走。” 他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倪蔷身上,吐字艰难而迟缓,气息沉重而急促,每一个瞬间,都在昭示着他的迫不及待和沉重不舍…… 倪蔷在他身子之下,试图抬头看他,但他离得太近,她只能看到他青色的下巴和泛白的唇。 她挣了挣,他便捉住她的手,下巴的青渣摩挲着她的脸颊。 “倪蔷……” 他干涩的唇凑到她的唇上,小心翼翼,辗转厮磨,倪蔷颤了颤,眼睑挂上湿润,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忍心推开他啊…… 他的气息炽热灼人,用他微弱的力气述说着炽热的深情。哪怕,她知道这是她曾经落入过的陷阱,深不可测,可是也无力闪躲。 这个吻,由浅至深。 绛仍然看准了她的漏洞,拥住她,亲吻她,疼痛让他额头溢出一层汗。他知道痛,身体痛,心里更痛。也许只有她身上的这一点点的甜,才能作为良药,稍稍治愈他一些……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滚烫似火,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被燃烧起来。 倪蔷的手环住他的腰,听到他闷哼一声。 她急忙弹开,却被他再拥住, “……倪蔷。”他低低轻喃。 倪蔷忍不住再抱住他:“绛仍然,你别动!” 他轻轻一笑,“好。” 倪蔷更难过,环住他,在他胸膛前静静呆了会儿,问他:“我去叫护士好不好?你好像发烧了……” 他嗓音沙哑,“我吃过药了……” “可你看起来不好!” 他轻轻松开手来,认真看着她,“你别走。” 倪蔷重重呼出一口气,低声说:“好,我不走……” 护士来,给绛仍然量了体温。 “伤口裂了,有些发炎,等等我拿东西过来给他换药。”护士说。 绛仍然坐在床上,衣服半撩,腰间缠绕的纱布被解开,倪蔷第一次认真看到他的伤口,痛处的皮肉翻扯,刀刃狰狞,血肉模糊。 “痛么?” 绛仍然抓住她的手腕,摇摇头,笑说:“现在不怎么痛……你走的时候痛得厉害。” 倪蔷咬着唇,偏过头。 等护士回来,她帮着给绛仍然换好药,他侧躺在床上,手背上扎着针,透明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送入到他的血管中。 没多久,他就像被人施了魔咒,困意铺天盖地袭来,他闭上眼,哑声说:“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别走好么……” “好。”倪蔷应下他,等他睡着,忍不住拨了拨他额前凌乱的发。 邓福星回来时,轻手轻脚进来,倪蔷抬头,像是才想起来她已经在病房里呆了将近两个小时。 邓福星压着声音说:“我把阿姨先送回去了,没事了。” 倪蔷张张嘴,轻声问:“我妈怎么说?” 他笑:“阿姨什么也没说,就说明天还会再过来。” 倪蔷没再说话,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邓福星问:“他怎么样了?” “发烧,打了针,医生说让他多休息。”邓福星点点头,看了眼手表,说:“你还没吃饭吧?” “嗯……”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倪蔷摇摇头,“我没胃口。” 邓福星说:“那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别饿坏了到时候你也倒下来,难道要我在这房间里再放一张病床给你睡呀?走吧,他在睡觉,你等会儿再回来,只要你愿意,又不是不能回来!” 倪蔷赧然,只有妥协。 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店,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饭店里客人很少,老板和服务生倚在柜台上,模样懒懒散散。 邓福星找了个干净的位置请倪蔷坐下来,说:“其实我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老板,还有吃的没?” 老板拿过来菜单,邓福星随便点了几个菜,问倪蔷可以不?倪蔷反正没胃口,随便点点头。 等老板走了,邓福星看着倪蔷说:“其实,不是我多事,但我是真希望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看看绛仍然,他现在跟前照顾的人不多,只有一个护工,我是没事的时候来回跑,但我是个男人,粗手粗脚的,也不会伺候。” 倪蔷淡淡道:“怎么会没人照顾他。” 他这人,交际广,朋友多,没有朋友还有亲人,再不济,想照顾他的女人也是排成队的吧? 邓福星却无奈道:“你大概不知道,昨天白女士来了,对,就是绛仍然他母亲,也是我姑奶,本来这儿子受伤成这样,当妈的是心疼死了,结果他们母子俩在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白女士出来气得血压都上去了,差点晕在医院,等醒过神后,跟人说,以后谁也不准来看绛仍然了,尤其是他们家里人,连安安都不让来!” “怎么会这样……” 邓福星喝了口茶,挑一只眼睛看她,然后正经道:“你想知道因为什么吗?” 倪蔷一顿,没答。 邓福星觉得自己这辈子他妈自己的事都没这么操心过!但为了他们真是要焦头烂额!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误会,要有这么多隐瞒? 他轻轻嗓子,视死如归道:“我后来问了他二嫂,说那天绛仍然只跟白女士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要娶你!” 倪蔷后背一紧,彻骨的冰凉从脚底传来。 邓福星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于是道:“惊讶吧?我也惊讶,他这个从来不想结婚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所以我其实挺难受的,因为我跟他,是从小一起长的朋友,虽然以前他们都把我当小毛孩儿看,但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当然也包括了绛仍然不结婚的原因!” - 堰州再次迎来了冷空气,一日之间,天气有晴转阴,出租车的司机叹说:“这天,憋了几天了,估计又一场雪要来了。” 音质拙劣的广播里的放着一首老歌,男人沉重的嗓音仿佛将人带回了*十年代,旧的记忆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倪蔷想到半个小时前,邓福星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模样,认真对她说:“倪蔷,我见过绛仍然两次大的变化,一次是九年前,一次是现在。九年前,那个冬天,他从阮家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我们都以为他肯定气得连杀人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你知道么?那时候他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人你认识,就是阮七喜。” “那时候他们关系很好,怎么说,绛仍然对阮七喜,是恋人,但更像兄长,像父亲。他比阮七喜大整整七岁,所以当他正值壮年的时候,阮七喜还是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懂什么?她们可能嘴巴里会说一些情情爱爱,但是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情况。所以后来,他们之间出了点儿意外,那意外就是……阮七喜怀孕了……” 倪蔷听到这话时是什么反应呢? 对,她在喝水,手紧紧握住杯子,指尖发白。 邓福星说:“倪蔷,这是绛仍然的第一个孩子,而且那个时候他很爱阮七喜,他很高兴能和阮七喜拥有一个孩子。但是阮七喜才19岁,她还在上着大学,绛仍然为了让她安心,给她承诺,他们会先结婚,这孩子一定得生下来,也替安排好了休学,到最后两家的家长也都见了,绛仍然再问阮七喜,阮七喜对他说,她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后来,没人能想到,她竟然自己偷偷跑去引流了……那时候,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 倪蔷承认她被这个事件的发展惊到了。 邓福星喝了一口水,叹气道,“阮七喜打掉孩子的原因是,她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她才十九岁,她不知道要了这个孩子之后,她的未来要怎么办……其实说起来是没有错,但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用对和错去评估一件事。五个月大的孩子,都成型了……这真的不仅仅是一场空欢喜这么简单了,这对一个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后来他们就分手了,绛仍然回堰州,就再也没去过阮家,他跟阮七喜后来的关系倒是不错,但你知道,谁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倪蔷坐在座位上发呆。 邓福星忍不住摸出了一支烟,问倪蔷:“介意不?” 她摇摇头,看着邓福星点上,吞云吐雾中,他的话语显得更加幽怨:“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人有时候会替自己找个借口,可能阮七喜只是他不肯结婚的一个借口,更复杂的原因,是绛家,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那样一个家庭,其实你可以想象一下的,嗯,可以往坏的方面任意想象……倪蔷,那是一个你不能想象的世界,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爱你的人愿意把你带进那个世界……” - 那顿饭邓福星也没吃好,饭店的厨师技术拙劣,几个菜没一个合胃口的。他回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车里还有杜若做的汤,差点忘了。 他高兴地打开,闻了闻,味道很好,可惜了,给错了人。 带着汤回去,绛仍然已经醒了,看脸色还行,脾气倒是不怎么好。 隐忍着,克制着。 邓福星走到跟前,把保温瓶打开,里面的汤还在冒着热气。 “喝点汤啦!” 那人不语,邓福星“啧啧”叹说:“跟谁生气呢?你不喝我可就喝了!” 绛仍然没动,冷声问:“她走了?” 邓福星点点头,绛仍然面容更冷。 邓福星看在眼里,扬了扬手里的碗说:“人是走了,汤留下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尝尝你未来丈母娘的手艺?” 绛仍然面容一变,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汤碗。 邓福星看着,恍然想到了那时在澳门,赌场内神色阴郁,毁金似土的男人。 第二次,他看到这人为了别人而发生改变……这次有所不同,成熟男人,懂得克制,也,懂得了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六千多,算加更吧……晚安。 正文、第八十六章 愿望 十二月,在一场大雪中悄然而至,这一年即将接近尾声,倪蔷也即将迎来她的三十岁生日。 这段日子里,她在酒店的工作已移交地差不多了,常常得空便往医院跑。关于她的曾经的诸多传言在顷刻间得到证实,很多人对倪蔷的看法更加复杂。 倪蔷心里明白,不管不问,偶有人好奇装作好心探问,也被她忽视掉。 期间,杜兰和卢海来了倪家一次,杜兰她已被释放,以参与组织聚众斗殴首要人物之一被罚款和拘留半月之后,她到倪蔷家,为她大儿子卢利平求情。 倪蔷不知道这件事伍岑和绛仍然是如何处理的,也许念在伍岑对卢利媛的情分上,他没让她年已半百的母亲受牢狱之灾,只查出了那个行凶之人和让卢利平承担了主要刑事责任。 彼时杜兰到倪蔷家时,倪蔷并没有在家,等她走后,倪青云叹说:“利平这孩子,平时看起来不爱吭声的,这些馊点子都是他出的,该他!” 后来在医院,伍岑找到倪蔷,给了她一张支票,说:“这钱,你拿给利媛。” 倪蔷看也没看,只说:“你自己拿给她。” 伍岑脸上流露出挣扎的情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倪蔷给了他卢利媛的住址,“这是她在A市的地址,你去找她吧,这钱我不能替她收,你去问她吧。” 她折回病房,帮绛仍然收拾东西。 绛仍然在医院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伤口愈合状况不错,近日就能出院。 这些时间她在医院陪着他,照顾他,两人谁也没有提及过去,更没有提到那日她的不辞而别,他们默默地选择了一种平稳的相处模式。 而对绛仍然来说,她来,就是一种莫大的欢喜。 他还记得某一日杜若又送来了那天被倪蔷拦下的炖汤,滋味比邓福星分给他的不知好上多少。 他喝完,杜若看着他说:“小绛啊……” 对,杜若对他的称呼也变了。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他竟然觉得很适应。 于是他认真回应:“嗯,阿姨。” 杜若说:“那什么……倪蔷的假已经批好了,再有俩月……她就准备走了,说是先去埃及。唉,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你也不舍得她吧?反正我是舍不得,我是想……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能不能挽留她一下……” 说完,她突然又觉得不妥。 女儿原本就防着她凑近绛仍然,避免她主动贴上绛家,她也明白这中间的道理,也懂维护女儿面子。 于是又分外懊恼道:“算了算了,你别把我这话当一回事儿,我就是说说,那孩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还是别拦着了……” 绛仍然冲她笑笑,说:“我知道,我会尽量。” ——尽量挽留她,尽量,让她留在我身边。 绛仍然出院的头一天,是倪蔷的生日,她白天在家睡觉,睡到日上三竿。裹着被子,只露一个头。 杜若早做好了丰盛的早餐,等她起床,结果看了好几次,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想叫她,但又想,算了,难得让她睡个懒觉。 这一放纵,就到了十一点。 倪蔷起床,直接吃午饭。 饭桌上,倪青云给她倒了杯清酒,说:“来吧,祝妮妮生日快乐。” 倪蔷苦笑:“爸,三十岁生日,不值得庆祝,你还闲女儿老得不够快呀?” 倪青云瞪了下眼睛:“谁说我女儿老了?三十岁怎么了?三十而立,多好的年纪!来,陪爸爸喝一杯!” 倪蔷笑了,和父亲对饮,清酒下肚,一会儿,胃里便是暖烘烘的。 午饭之后她开手机,收到了各种祝福,熟的,不熟的。 张佳佳打电话说,她回了李京安老家,陪他父母跨年,大声跟她说着“生日快乐”,还道:“倪蔷,三十岁不是女人青春的结束,而是另一段青春的开始,你要加油!” 倪蔷在阳台上听到这话,和耳边呼啸的风夹在一起。 她脸颊被吹红,鼻头红红。 下午,她去医院看绛仍然。 绛仍然换下了病服,穿着普通的冬装,套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 看到她,他抬头,灿然一笑,唇红齿白:“来了?” “嗯,”倪蔷放下东西,走过去,“不是明天出院么?” 他点点头:“是明天,不过今天跟医生说了,可以出去逛一天。” 他拉着倪蔷的手,倪蔷在他身前,立在他两腿之间,低头看他,“去干嘛?” 他道:“陪你。生日快乐。” 倪蔷笑着坐下来,手伸到他背后,摸了摸他后腰的伤口,“还疼么?” 他的声音鼓在耳边,带着笑意:“不疼,早就愈合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看看?” 倪蔷松开来,没理他,眨眨眼睛问他:“要陪我去干嘛?” “你想做什么?” 倪蔷低了低眉,想了想说:“陪我去买点东西吧,给我爸妈。” 他说:“好。” 牵起她,往外面走。 临近新年伊始,商场里人头攒动,热烘烘的和外面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好在到专柜区时,人较少了些。 倪蔷先到女士冬装区,给杜若选了件大衣,其实上次买过了,但是新衣在她打伍岑的时候被甩了出了,然后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买完杜若的了,又去买倪青云的。 袜子和围巾一并列在购物篮中,绛仍然跟着她,成了她的下手,左右手,一边两只袋子。 倪蔷原本不敢让他拿,他伤口虽然愈合得好,但也怕裂开,裂开就麻烦了。 但他不肯,男人的自尊心啊。 伤口在自尊面前,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倪蔷难得看到他这番耿直的样子,一时心软,随他便了。但也不敢再多买东西了,当务之急,要快点找个地方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 她实在担心他的身体。 从专柜出来,绕过两层楼,到下面的一处休闲区,有几家蛋糕店和麦当劳之类的餐厅,倪蔷指了指人较为少的一家蛋糕店说:“先进里面坐一会儿吧?” 绛仍然随她,点点头。 说是人稍微少,其实这里也有不少人。尤其是孩子。个头高高矮矮的,有的坐在座位上乖顺地吃着蛋糕,有的在座位间来回跑动,有的在小型游乐场爬上爬下……欢声笑语一片。 倪蔷和绛仍然找个位置坐下来,倪蔷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笑着摇摇头,为难道:“虽然你关心我的这种表现让我很开心,但你真的不用这么一直关注着我的身体。我真的没事。” 倪蔷知道她又无意中戳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转移话题说:“吃点东西么?我去买点吧?” 绛仍然按住她,站起身来:“我来。” 他脱下沉重的羽绒服,身上穿着灰色的羊毛衫,短发柔软,红唇弯弯。高大的身躯屹立在一群孩子中间,反而有种温柔感。 倪蔷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多好,他还是他,一个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的男人。 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女儿,到倪蔷旁边,问道:“这里没人吧?” 倪蔷笑着摇头,把包拿开,让给她们放东西。 那位母亲对她温和一笑,把孩子抱到凳子上,问她女孩儿:“遥遥想吃什么?” 女孩儿声音咿咿呀呀,吐字不清:“蛋——糕——草莓蛋糕——” 倪蔷听得费劲,孩子母亲却一下就听懂了,说:“好,妈妈去买遥遥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说完却有些犹豫,她看了眼倪蔷,恳切道:“这位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东西,我抱孩子去买个蛋糕。” 人多,来往不知好坏,那孩子年纪还小,留在这里实在不放心。宁愿丢了东西也不能丢了孩子呀。 倪蔷了然,对这个年轻母亲说:“你坐这里吧,要草莓蛋糕么?我帮你们买吧。” 孩子母亲忙站起来,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能行呀!” “没事的,我也要去买东西,顺路,喝点什么?” “额……牛奶吧,小姐你人可真好,谢谢你了!” “不客气……” 倪蔷走到绛仍然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有些诧异:“怎么不坐那里等着?” “有个妈妈要看孩子,我过来帮他们买点东西,你排队啊……”她看了眼绛仍然身后的队伍,觉得插队不太好,“我从后面排吧……” 绛仍然突然拽住她:“在我前面就好了,干嘛去后面?” 倪蔷尴尬:“后面那么多人……” 他扬唇一笑,一把扯过倪蔷,把她揽在身前,双臂紧紧拥住她。 倪蔷脸有些热,他的头压下来,抵在她的脖子上,蹭着她脖子上敏感的皮肤。 “这样就行了吧?”他在她耳边说。 倪蔷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不是没有更亲密的时候,只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 身边来往的人很多,旁边甚至有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笑。 倪蔷一只手摸着心脏的位置,那里正有一个东西在“扑通扑通”地跳。 在他们前面也有一对情侣,女孩子身材娇小,男孩戴着鸭舌帽,青春洋溢。倪蔷突然觉得,她和绛仍然,与他们并无不同,他们也像最平常的情侣,不论世俗眼光,彼此,只看到彼此…… 买了蛋糕和饮料,两个人回到座位上,那对母子急忙向倪蔷道谢。 绛仍然把蛋糕摆在小女孩儿面前,那位母亲看着他,更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他淡淡应道:“不客气。” 那位母亲抿唇笑了笑,又突然拍了下脑袋说:“瞧我!忘了要蜡烛了!” 绛仍然挑眉,看着那小女孩,问:“你过生日么?” 小女孩有些怕生,粉嫩的脸埋在母亲怀里,她妈妈笑着替她说:“对啊,她过三岁生日。” 绛仍然笑笑,拿出一个数字是“3”的蜡烛递给她们:“巧了,我们这儿有个过三十岁生日的人,这蜡烛先给你们用,我等会儿再去要一支。” 倪蔷抬手装作不满地轻打了他一下:“你干嘛暴露我的年纪!” 他笑得得逞,对面的一对母女也跟着笑。 “原来你女朋友过生日呀,哈哈三十岁了,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绛仍然点点头,“是吧?她长得显嫩。” 倪蔷瞪了他一眼,随即也跟着笑了,脸上的红嫩始终未退。 小女孩的妈妈说:“既然这样,也是一种缘分,这位小姐不如和我家遥遥一起过生日吧,来,遥遥,跟姐姐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小女孩舔舔嘴巴,俏生生地应了句:“好。”惹来众人哈哈大笑。 这算是一个难忘的生日吧。 倪蔷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一起唱生日歌,一起许愿,一起吹蜡烛。 蜡烛熄灭的时候,绛仍然问她:“许了什么愿?” 她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的口气说:“说了就不灵了!” 绛仍然笑道:“怎么会?你许了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倪蔷一怔,她默默转过脸。心里想:我许了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愿望,你真的能帮我实现么…… 再转过头来时,她已经换上笑脸,偷偷把蛋糕抹到绛仍然脸上! 绛仍然一愣,然后听到小女孩的笑声,那小姑娘竟然也有样学样的把蛋糕往他脸上抹,孩子母亲一开始有些意外,想要阻拦女儿的无礼行为,却见对面的男女笑成一团,一时间,也跟着笑开了。 蛋糕吃了一半,玩掉一半,他们真没少给蛋糕店里的服务生添麻烦,笑闹着,开怀着,到走时,倪蔷竟然有些不舍得离开。 他们在商场门口和那对母女告别,倪蔷捧着小女孩的脸狠狠亲着一口,两个满是蛋糕的脑袋贴在一起,黏黏腻腻的。 小女孩对她挥手:“再见——姐姐再见!” 倪蔷轻轻说:“再见……遥遥再见……” 看着她们走远后,绛仍然和倪蔷相视一看,忍不住又笑起来。 绛仍然掐住她,把她按在怀里,“笑?这样怎么回去?” 倪蔷说:“跟我走吧。” 他脚步定在原地,收下笑容,只把笑意留在脸上,依依扯住她的手问:“去哪儿?” 倪蔷看着他说:“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医院了。” 绛仍然拧起眉,“这就回医院?” 倪蔷仰着头:“那你想去哪儿?” 他抿抿唇,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想跟你多在一起久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不要学男主,阿姨很讨厌别人插队的! ps:写了太多虐,不会写甜了……凑合看吧,嗯,再有一个小*写完就完结,差不多就下个星期内吧,好啦,今晚早点睡。 正文、第八十七章 陪伴 房间里灯光暗沉,厚厚的窗帘隔去了窗外的灿烂夕阳。 在柔软的大床上躺下,倪蔷摸着绛仍然缠着绷带的后背,小心触碰。往上,是他结实的背脊,肌肉正在用力,充满着力量。 绛仍然拨开她的头发,唇舌舔舐着她的脸,从鼻尖,到嘴唇,再到下巴……他推开她的衣服,只手捂住她的柔软。 倪蔷在这黑暗中,捧着他的脸,“会疼么?” 他一言不发,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入口,都是甜腻的味道…… 他在*的驱使下,时而隐忍着,时而放肆着,时而温柔相待,时而霸道掠夺。 这是一场奇异的欢爱。 倪蔷在昏暗中抚摸他的脸,棱角分明,身体正感受他的动作。 他每一次的的突然发力总让她头昏脑胀,分不清如今身在何处,仿佛在云端,又仿佛在地狱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在。 他一直都在…… 夜深,倪蔷在迷糊中醒过来时,她是被自己吓醒的。 身上裹着厚重的被子,显然是人故意裹上去的,她被自己吓到的原因是,她身边的人不见了。 但很快,她就看到阳台上的黑影。 高大却柔软。 她叫了一声:“绛仍然。” 黑影动了动,折回屋里来。 “你在干什么?” 绛仍然站在阳台门前,按下手边的壁灯开关。 橙色的光晕照下来,倪蔷眯起眼睛,听到他说:“倪蔷,新年快乐。” 礼花绽放,漫天的礼花在夜色中盛开。化作星辰纷纷而落,绚烂夺目,令人应接不暇。 时钟的指针偏过零点,新年已至。她的三十岁也正式来到。 这是一场浩大的仪式,即使她知道这不是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烟火晚会,却依然为他给的惊喜和陪伴而开心。 绛仍然坐上来,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拥到怀里,声音浅浅道:“倪蔷,谢谢你。” 倪蔷回头看他,脸颊贴住他的脸,冰凉撞上他的温热。 她问:“谢我什么?” 他不语,手臂更加收紧了些。 倪蔷伸出手臂,捧住他的脸,他转过来,看着她笑道:“还睡么?” 倪蔷摇摇头:“不困了,你睡了没?” 绛仍然点点头:“嗯,睡了。” “回医院吧……”倪蔷带着恳求的口气说。 他扬起唇角:“好。” 穿好衣服,他们出了酒店,街上跨年狂欢的人还在,喜悦在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城市的两岸,灯火辉煌,这是一座不夜城。 倪蔷看着绛仍然,眼底熠熠生辉。 他清晰的轮廓,和挺立的五官,在等红酒绿中变的渐渐模糊。 倪蔷不知道是他在改变,还是她在改变。 不,她一直没有变。是他。这次是他在变。 他还是他,但又不是他了。 他们在街角,在人群熙攘的河岸,牵手走过。 万家灯火,每个人都在心里存着一片温暖。也许,就是身边的这个人…… - 医院是另一个世界。 清冷,寂静,寒风瑟瑟,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凋落,枯枝在地方拼成破碎的画面。 倪蔷和绛仍然回到医院,值班护士虽然知道他是谁,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虽然说你明天就出院了,但身子还没好透呀,我们医生的话,你得听的!” 倪蔷笑着替他道:“医生说的对,他其实都不该出去的!护士,麻烦你拿些药和绷带过来,我给他换个药。” 护士瞪了下眼睛,最后也无奈地笑了,说:“好好好,等等我!” 旧的绷带拆开,倪蔷仔细看了眼那道伤口,见缝合的地方仍是整齐,伤口并没有发炎症状,松了一口气。 绛仍然轻笑说:“你该知道的,真的没事,有事的话今晚肯定满足不了你……唔——” 倪蔷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你说什么呢!” 绛仍然拨开她的手,嘴唇在上面吻了一下。 倪蔷嫌弃地打开他,偷眼去看门外的护士,见没什么动静,她放松下来,瞪了眼绛仍然:“你坐着,我去接点热水!” 说完要走,被他扯回来,从背后抱住。 “倪蔷,”他轻声唤她,“我很害怕……” 倪蔷心头一顿,一股酸涩源源流出,她低头,摸索着他长着薄茧的手指。 她轻声问:“你怕什么?” 绛仍然说:“我怕自己会老。” 倪蔷哼哼笑了一声:“这应该是我怕的吧?” “不,我也会老……” 倪蔷道:“对啊,谁不会老?” 绛仍然坐在床上,头靠在倪蔷的后背,声音囔囔,说道:“你知道的,男人都是自大的,所以让他们承认自己曾经犯过错这很难,很多人都是干脆将错就错……” 倪蔷沉下一口气,沉默。最后开口说:“那你呢?你也是那种人么?” 他吐出的温热气息透过她身上毛衣,染上她后背的皮肤,他说:“我不想做那样的人。” 倪蔷几乎热泪盈眶,身体很暖,在他的体温包围下逐渐升温。 她转过身来,抱住他的头。 他的发有些长了,挡住眉毛,柔软又服帖。 让她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鼻子。 眼泪突然无声落下来…… 绛仍然看着她:“倪蔷,明天和我一起见见我的家人吧?” 倪蔷顿了顿,抹掉脸上的眼泪。 他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她知道那里面的是什么。 是期待,是恳求。 倪蔷最后,破颜为笑,冲他用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第八十八章 礼物 门外的护士这时候冲里面喊话,问:“绛先生,外面这些东西是你的么?” 绛仍然拍了拍倪蔷,笑道:“你去看看。” 倪蔷抬眼看他脸上神情神秘,但也未多想,她被催促着,出了门。 倪蔷把手上的药盘给护士,护士走前说:“你们早点休息,我一会儿换班了。” 倪蔷道:“谢谢你。” 这时候她才发现外面的房间,墙角摆了很多盒子,大大小小的堆成小山。 “什么东西?” “去看看吧。”绛仍然把她推到那堆盒子旁边。 倪蔷蹲下来,挨个拆,先拆出来的这个盒子里,是一双矮筒棉靴,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双高跟凉鞋,第三个盒子,黑色的圆头皮鞋……无数的鞋子。 倪蔷:“……” 绛仍然在她身边蹲下来,眼含期待地问她:“喜欢么?” 她凝眉:“全是鞋子?送给我的?” 他眯着眼睛点头,伸手,把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上:“还有这个。” 两把钥匙,其中一把上的标志她认得,是他之前送的那辆车的钥匙。 从香港回来后,那辆车她叫人拖去公司的停车场,任由它封尘落灰,始终没再去看过。 另一把四棱边钥匙她没见过。 绛仍然圈住她一个一个解释:“车子我让人拖去检查了,扔钥匙没什么本事,其实你要是恨我,可以直接把车砸了。” 倪蔷闷声笑:“砸车我不敢,我赔不起。” 他声音扑在她耳边,带着笑意:“我让你赔了?砸了就再买。” “这么土豪。” “对,就是这么土豪!” 倪蔷把这财大气粗的人推了推,说:“这只是什么钥匙?” 绛仍然想了想,“嗯,明天福星会带你去看。” 神神秘秘。 他不说,倪蔷也不逼问,她指着地方被她拆开一半还留了一半的鞋子盒子,又是无语:“那这些是要干嘛?” 绛仍然却搂着她叹了口气说:“这是我曾经对你的承诺。你不记得了?” 倪蔷细细回想,大概记得吧…… 那座水光粼粼的花园,那晚漆黑的夜,和他沉痛的脸。 他对她说:“如果鞋子坏了,我会送你新的,如果天冷了,我就送你暖和的,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 即心痛又难忘的记忆,经此一遭,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绛仍然指着那些鞋子:“看到没有?现在可以穿这些了——靴子,各式各样的。等过了年天暖了,可以穿单鞋,总之什么都有。” 倪蔷想到那时她和他在商场买鞋子时,为了阻拦他送她鞋子,她说,送鞋子就是把人送走。 她问他:“你送我这么多鞋子,是要把我送走多远?” 绛仍然的笑声绕在她耳边,他亲了亲她的耳垂,轻声说:“你尽管走,反正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把你追回来……” 倪蔷笑了。 这就是他,自大得让人无可奈何,却又迷人得令人颠三倒四。 他说:“倪蔷,送鞋子不是让你走,而是在告诉你,我愿意陪你走完这后半生……” 倪蔷攥住他的手,呼吸深深浅浅,胸前不断起伏。 绛仍然反握住她的手,展开她的手指。 无名指冰凉。 金色圆润的指环套在上面,环中的钻石折射出一道光芒,切割面不断转换,让那小小的东西光芒四射。 倪蔷愣住,勾住手指,那戒指却已经稳稳套上手指。 绛仍然扳过她的身子,拥着她,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 “这个……是我欠你的。” 倪蔷抬眼:“绛仍然……” 绛仍然看着她,假装苦恼:“不开心么?” 倪蔷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摇头,但又点头,错乱道:“你今天……给了我太多惊喜了,我怕——我怕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绛仍然把她柔软的手放在他的脸上,笑道:“你摸着我,就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了……我是真实的么?” 倪蔷和他对视,点头。 绛仍然沉下声音,说道:“倪蔷,嫁给我……” - 早晨回到家,倪蔷在洗手间洗脸的时候,被手上的戒指硌到眉骨。 她恍然摸着那圈金色,回想起来,觉得像梦,转而,又感受到指尖上残留的他的温度,红唇边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吃早饭,杜若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握住她的手腕问:“绛仍然跟你求婚了?” 倪蔷避而不答:“吃饭。” 杜若脸上是惊吓,也有惊喜,只是这喜得有些小心翼翼。 倪青云也看着她,反是皱了眉:“倪蔷。” 倪蔷听到他呼唤,对父亲点点头,说:“我今天可能会去他家里。” 杜若急急问:“他父母知道了?” 倪蔷点头。 “那他们什么态度?同意么?” 倪蔷摇头,垂着眼睛喝汤:“不知道,大概……会有些困难吧。” 杜若脸上立刻现出惆怅,她坐下来:“那你去他家干啥?倪蔷……” 倪蔷打断母亲的话,对她笑笑:“总要去看看吧,不然能怎么办?我带他私奔?” 杜若嗔道:“死丫头!” 倪蔷安慰母亲:“妈,我现在心里平静很多了,我觉得很知足,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能承受的,再坏,也不会比我现在的情况更坏了。” 杜若和倪青云沉静下来。 倪蔷拿筷子给他们:“吃饭吧。” 饭吃到中间,她电话响,是邓福星打来的。 倪蔷放下筷子,离开餐桌接电话,邓福星说:“三少已经回家了。” 倪蔷握着电话,送出一口浊气。 绛仍然生病住院一个月,他的家人果然谁也没有去医院看望过,今日出院,他家二嫂和妹妹去接他。绛仍然先让她回来,等他跟家里打过招呼,再带她过去。 倪蔷早上选了件颜色浅的针织毛衣,短发梳理整齐,一边别在耳后,妆容清淡,不失典雅。就是为了等候他的消息。 电话里,邓福星说:“他刚刚打电话跟我说让我把东西带给你,你现在在家么?” 倪蔷应道:“嗯,在家。” 邓福星说:“那我去找你吧?” 倪蔷看了眼餐桌前的父母,说:“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邓福星想了想,说:“也好,我正在’莲园’,你来过的,那家越式餐厅!” 倪蔷挂了电话,拿东西准备出门。 杜若问:“去哪儿?绛仍然打的电话?” 倪蔷急匆匆:“不是,邓福星打来的,要给我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杜若追到门前,忍不住说,“倪蔷,你要真去绛仍然家,咱们千万得有些骨气,别委屈自己,听见没有……” 倪蔷拦住她:“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爸,我走了!” 杜若在门口看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下了楼,叹道:“老倪,你说,倪蔷还走么?” 倪青云放下碗筷,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沉声说:“阿若,准备把老校区的那栋房子卖了吧。” 杜若一愣,点点头说:“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 - 倪蔷打车来到“莲园”,餐厅内的摆设布置和那次她来时一样,只是天气冷,前厅的莲花池内只剩一潭幽水。 前厅的人听倪蔷报了名字,立刻把她往里面的包间领,邓福星在里面坐着,见到她,笑容满面。 “吃饭没?我叫点吃的!” 倪蔷摆摆手:“不用了,我来之前在家吃了早餐。” 邓福星只叫了茶和点心,然后请倪蔷过来,介绍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说:“这位你见过吧?这是三少的助理,小周。小周,这是倪蔷。” 倪蔷认得这个圆脸的姑娘,有时绛仍然去酒店入住时,是她来作为代理安排的,但因绛仍然并不像白维奇那样工作繁忙,所以助理也不常出现。 她和小周握手:“见过的。你好。” 小周笑起来:“我也见过,倪经理你好。” 倪蔷纠正她:“我在酒店的工作已经交接完了,现在不是倪经理了。” 小周抿嘴笑,并不多问。 接着三人坐下来后,邓福星立刻直入正题,把准备好的资料拿给倪蔷,说:“这个你签一下名吧?” 倪蔷翻出来,“这是什么?” “是这家餐厅的转让协议书,还有地契,后面是营业执照。”邓福星解释。 倪蔷翻看资料的手突然顿住,疑惑:“这……为什么让我签字?” 邓福星笑说:“这就是三少让我拿给你的东西。这家店,你签过名之后,就是你名下的产业了!” 倪蔷的表情有些呆。 邓福星身边坐着的小周给她解释道:“这家店之前绛先生用个人名义把它买下来了,现在过户给你倪小姐,这些是资料和证件,早就办好的,你只要在上面签字就好了。” 倪蔷看了眼那沓纸,推了推说:“这个……我不能签……” 邓福星道:“你瞧你,这是他的财产,你马上就要跟他结婚了,干嘛不要呀?” 他看着倪蔷手上的戒指,倪蔷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指环,有个声音在说:对啊,他要跟你结婚了,你为什么不要? 但她还是没动。 助理小周见此,只好说道:“倪小姐,绛先生名下不止这间店要转到你名下,还有几处房产和股票,都是他的个人财产,他已经说过了,这些东西公证过,其中一半一定要过到你的名下!事情是我亲自办的,所以流程和手续你可以放心。真的,你只要签字就行了!” 倪蔷听她说这话,心猛地揪起来:“绛仍然他怎么了?他出事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邓福星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盯着她,认真道:“倪蔷,我可以跟你保证他没一点儿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更新了,看完赶紧睡觉吧。 正文、第八十九章 矛盾 老实说,这是一个多庞大的数字,倪蔷根本没有一个概念。 邓福星说:“倪蔷,你别表现的好像是在签卖身契一样好么?说难听点,这是他白送给你的,你就算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也没辙了!” 倪蔷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我,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的……” 邓福星摊了摊手,笑说:“这就是他为你做的所有,接下来就要你来为你们之间的未来做些事了。倪蔷,为了你们以后,不留口舌给别人,你该签的。” - 离开餐厅前,倪蔷接到绛仍然的电话。 他问:“合同签了没?” 倪蔷点点头,点过之后发现他并没有在她面前,他看不到的,于是她说:“签过了。绛仍然……你给我的,你所做的,我都清楚的。” 绛仍然轻笑着说:“嗯,那就好。” 邓福星说得对,为了他们将来,她需要签字。 虽然,她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拥有这些钱财,但如果他们结婚了……她想到这里,内心忐忑而惊喜——如果他们结婚了,婚姻生活中必然会因为钱产生诸多问题。两人情比金坚,有时也难防一些口舌和猜忌。 他这是在展现自己的诚意,也在博得她的信任,她如何拒绝? 倪蔷觉得身体很重,她问绛仍然:“你在家么?” 他说:“目前还在,你在餐厅等我,我过去找你。” 她顿了顿,想问:不用去他家了么? 绛仍然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语气温和道:“今天我妈身体不舒服,你就先不要过来了,乖乖在餐厅等我,我过去再跟你说这些……” “好……”她挂电话。 邓福星给倪蔷斟了杯柠檬茶。 助理小周已经拿着合同离开,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邓福星说:“倪蔷,你在职场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会觉得自己每天都是戴着面具在做人,也常常会觉得自己虚伪,装不下去,也要装。我认识的女人都说她们是这样的。” 倪蔷对他扯出一个笑,坦白道:“没错,就是这样的。大概从进入到酒店开始。会常想,这种生活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每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怀念上学时候的日子,那段时光,涩,但是真实。” 邓福星莞尔,举着杯子喝了口茶:“其实活在世上,大部分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戴着面具生活,有时候做一件事,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不过没关系,当你遇到一个对的人,那个人给你指引,给你希望,你就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了。” 倪蔷看着他。 邓福星端茶的手停在半空中,也看着她问:“酸么?” 倪蔷浅浅笑道:“挺酸的。” 两人相视,不由笑出声来。 邓福星捂住嘴巴说:“我也觉得酸,我竟然能说出来这种话!比这柠檬茶还酸!来吧倪蔷,以后这店就是你的了,我们也算是伙伴了,干一杯吧!” 倪蔷笑着:“谢谢你,邓老板!” 邓福星睨着她:“是倪老板!” - 绛仍然来的时候,将近午饭时间。 他们直接在“莲园”吃饭,吃完绛仍然送倪蔷回家。 他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绛仍然侧过脸看她,大概明白她现在的心情,他却安心了。 这一场角色互换,他的体会很深。 从原本的主动变做被动,从她的用情至深,到他的难舍爱恋。这世上的因果循环说的似乎就是这个理。 他在车上抽了支烟,放在嘴边,没有点。车里开着暖气,不通风。 倪蔷窝在那里,轻轻问他:“你今天……回去,怎么样?” 绛仍然声音低低道:“家里情况复杂,所以我没让你过去,乱。老太太今天血压上去了。” 倪蔷心里不安:“绛夫人她……很生气?” 绛仍然闻言,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她,但语气异常诚恳:“是,生气。外面人可能不太了解老太太的脾气,见了她,觉得她不跟人扯太多,是脾气好。其实家里,老太太脾气最大,年轻的时候性格强,喜欢折腾,老了,人精神不好,她最懂自己开心,所以别人的事好坏如何,她统统不爱管。但别惹到她,惹到她准毛。她不生你的气,她是在生我的气。” 倪蔷不信,不生她的气? 她始终觉得,门第高低是一道最难逾越的鸿沟,两个人不管多么相爱,得不到父母支持的婚姻,都不能称得上是幸福的。 倪蔷是最在意家庭,在意父母的人,所以她无法不在意绛仍然的母亲对她的意见。 “你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吧?”她心虚地问。 心里面像扎了一根心,动一动,就痛的难受。 如果不难受?她刚刚才在他的部分财产转让的合同上签过字,决定了此生与他共度,这一瞬间,她却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绛仍然叼着烟顿了顿,说道:“倪蔷,这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关于我的过去——” 他烟瘾犯了,不抽一口难受,于是把车开到路边,停在花丛旁,打开车窗,点上烟。 倪蔷心提了起来。她轻声道:“是关于你和阮七喜的事情么?” 绛仍然看着她,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恢复平静:“福星跟你说了。” 倪蔷点头:“嗯。” 他抽了一口烟,吐出去,把车窗重新阖上,身体放松地倚在座位上:“你会介意?” 倪蔷反问他:“你是说介意你曾经和她是恋人关系,还是你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 绛仍然沉声道:“都是。” 倪蔷坦白:“那我就说了。我介意。” 绛仍然一怔,挑眼看她。 倪蔷说道:“我介意你跟她那么多年的感情,因为那是我没办法接触到的关于你的事,那时候我也在想,我其实就像你的感情世界里无关紧要的一个人,我可以成为你曾经的任何一个女人之一,可能她才是你的挚爱,你肯定,还忘不掉她。” 绛仍然皱眉,“你是这么想的?” 她点头,“嗯,那时候,在香港的街头,我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是这么想的。” 绛仍然漆黑的瞳仁漾了漾,如湖水般逐渐沉寂下来,“那后来呢?” 倪蔷抿唇:“后来……就没那么介意了。” 35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 别说绛仍然,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纯洁如白纸,所以她没理由揪着过去不放,她也已经不是小孩子。 绛仍然默了默,说道:“倪蔷,你选择信任我,我真的很开心。” 倪蔷看着他深刻的眉眼,猛然想到邓福星在餐厅跟她说的话。 这一生,颠沛流离,荒唐遭遇,大概,都是为了遇见一个他……既是如此,还有什么是她需要在意的呢? 一支烟之后,车子重新发动,没多久就到了倪蔷家的小区内。 绛仍然缓缓把车停下来,在单元门口的停车位上。 他打开车窗,冷风艘得灌进来,转过身,替倪蔷拢了衣领,然后,看着她。 倪蔷顿了顿,点头说:“你跟我上去吧……” 他“嗯”了一声,关窗,下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牵倪蔷出来。 - 绛仍然的出现,让倪青云和杜若都有些意外。 杜若站在门前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女儿把绛仍然领到家里的意义和她去医院看望绛仍然的意义是不同的。 杜若一时慌张,倒是倪青云镇定自若,请绛仍然进门,让杜若去倒茶。 “你已经去过他们家了?”杜若压低了声音问倪蔷。 倪蔷摇头说:“没有。” 杜若惊讶:“没有?你不是说今天去的么?” 倪蔷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绛仍然便说:“阿姨,不用沏茶了,过来坐吧,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杜若脚步顿住,倪蔷要往绛仍然那里走,硬被杜若拽住,拉到身边,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绛仍然看着,只是抿唇一笑。 待到倪家三口都坐定了,绛仍然开口说:“我现在还不能带倪蔷回家,但我跟你们两位说一声,我和倪蔷会结婚的,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倪青云抬了抬眉:“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为什么不带倪蔷去见你的父母?” 绛仍然点点头:“这正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绛仍然语调平缓,气息沉稳地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讲了一遍。 白悦对倪蔷的看法,还有绛家的情况,包括他大哥绛伯庸的身世,兄弟间的隔阂,大家庭大环境之下的暗涌,都一一交待。 这话,他在来之前的路上已经酝酿好,但是没有说给倪蔷听,待到倪蔷听完,心里滋味难辨。 她听从邓福星的话,也想象过他身上的难处,却没想过竟是这么复杂—— 倪青云眉间凝重,“所以你的家人不会同意倪蔷嫁过去的是吧?” 绛仍然莞尔,笑容却有些苦涩:“倪院长,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和倪蔷结婚,这跟我的家人是否同意没有关系。” 杜若在一旁忍不住说:“可你的家人不接受倪蔷,她嫁给你,这成什么了?” 说罢,见倪蔷表情凝住,杜若忙噤声。 仍受保守看法禁锢,杜若从某方面来说和倪蔷是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女人比较在意的问题——在意家庭,在意亲人,也在意旁人对他们关系的看法。 杜若二十一岁嫁给倪青云,谈不上自由恋爱,两人相视看对了眼,算得上两情相悦,后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连理,半辈子平平淡淡就过来了。 不受亲人祝福的婚姻,他们也见过,如卢利媛和彭伟,教训惨痛。 然而绛仍然却有他的打算。 他道:“阿姨,我今年已经35岁,我是个成年男人,我有能力为自己做主的,我想和倪蔷生活在一起这很简单。我有足够的资产让倪蔷过她想要的生活,在你们家对面的那间房子,是我之前买下来的,结婚之后我们可以住在那里,这样您也不用担心舍不得倪蔷。” 杜若听他这么说,竟有些心动。 这时倪青云突然问倪蔷,道:“孩子,你的想法呢?” 倪蔷一愣,垂头,手指绞着衣服边,不语。 倪青云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倪蔷,这件事,就由你来决定吧,不管结果如何……爸爸都支持你!” 正文、第九十章 变数 倪蔷和绛仍然对望一眼,绛仍然释然一笑,好像心里揣了个大石头,这会儿因为倪青云简单的几句话一下子落到了底。 倪青云又道:“绛先生……” 杜若在一旁踢了下倪青云,他顿住,犹豫了一下,叫道:“小绛,如果……你是真心对待倪蔷,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绛仍然会心地笑:“倪院长,您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话吧?我对倪蔷,从来都是认真的。” 到这个时候,坐着的几个人才真正的放开了聊天。杜若倒了热茶,几壶茶喝完,天色将晚,杜若说去买菜,留绛仍然在家吃饭,绛仍然说他正好开车来,他载倪蔷去买就行,杜若脸上露出笑容。 倪青云看着他们,摆手,有些无奈。 家里多了个人,突然就变了个模样…… 等绛仍然和倪蔷出门后,倪青云站起来往房间里走,杜若跟过去探头问他:“你干嘛?” 倪青云掏出电话,说:“我跟老叶打个电话。” “老叶?陈校长他们以前那个首长?” 倪青云点点头,杜若站在原地一会儿,默然走出去。 - 车内,绛仍然为倪蔷扣上安全带,他身体的温度在她面前一掠而过,然后他突然说了句:“你的想法呢?” 他看着倪蔷,轻轻一声“嗯”,音调轻扬,仿佛上了线,扯住倪蔷的心,“倪院长刚刚的意思是打算把女儿交给我了吧?可是他问你的想法的时候,你却什么都没说。倪蔷,我也需要你一个肯定的回答。” 倪蔷往后一靠,忽而笑了,“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可以带着你的一半财产逃跑?” 绛仍然定定地望着她,如锋的两条眉向中间挤。 他凑上前,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说呢?” 倪蔷笑着拨开他的手,仰头问他:“你大哥跟你,为什么关系不好?” 他刚刚说了很多,只说现状,没说原因。倪蔷想,她需要知道。 绛仍然也并没有想过隐瞒,他轻了轻嗓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我大哥跟大嫂结婚十几年,他们到现在也没孩子。” 倪蔷挑眼看他。 他眸色暗了暗,将车子开出停车位,继续道:“我大嫂不能生育这件事,在绛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所以这其实也算是我们兄弟之间水火不容的导火线,毕竟男人……尤其像我大哥那样的,没有人愿意接受别人的异样眼光。” 倪蔷犹豫道:“军人……离婚很难吧?” 绛仍然点头:“是,很难,尤其是像我大哥这种身份的人。” 倪蔷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绛仍然苦涩一笑:“这只怪我多管闲事,之前,我曾经撮合过他们,他们结婚后我才知道我大嫂曾经……打过孩子,但那孩子跟我大哥没有关系。” 他眸色幽深,说到这里顿住了,不再继续。 倪蔷立刻明白,他不会再继续讲述一个女人的不堪过去,所以她没有继续问,只这样想,也大概能猜出来,绛仍然和他大哥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 在绛嫮还未出生时,绛仍然是家中老幺,那样的家庭出生的孩子,总是会受家人宠爱的,尤其最小的那个。 绛仍然说他大哥小时候,绛马陆对他很严厉,成年后绛伯庸在军队如何拼搏如何上位全凭自己本事,所以他看到绛家另外两个男孩如被捧在掌心的宝,难免心生羡慕。后来,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绛伯庸深受打击,再后来,妻子的事情被弟弟发现,绛伯庸自尊心受挫,与绛仍然之间的兄弟感情也就到头了。 倪蔷不敢肯定绛伯庸是怨恨绛仍然的插手他和妻子之间的感情,一个人的情感爆发是需要各种因素累积的,而她也不了解绛伯庸,不敢妄然推断。 买菜回去,杜若已经煮上粥,看了眼绛仍然和倪蔷买回来的东西,立刻有了菜单,小炒了几个菜,端上了,已经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吃过饭,倪青云是不打算留绛仍然的,倪蔷送绛仍然走时,他也说,倪蔷得回来。 女儿虽然是和人关系定了,还是要矜持,不然得吃亏。这是做父母的考虑。 倪蔷明白。 出门后,某人极不情愿地说:“我如果明天想跟你去领证,你爸妈会同意么?” 倪蔷一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很主动,像已经瞄准好猎物的豹子,绝对能将她一口吞进腹中。 倪蔷再想想,也觉得有情可原。 他们已到了这种地步,领证结婚顺理成章,不等其他。 唯有一个不如意的,就是他的家人…… 倪蔷推开他,低声说道:“这个你明天来问他们吧。” 绛仍然反正就在对面住下了,笑了说:“好。”然后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早点休息。” 第二天,绛仍然真的来问倪青云关于领证的事了。倪蔷大惊,见父母也是惊讶。面面相觑之后,倪家父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一月三十号,是他们定下来的日子。 张佳佳在二十九号从李京安的老家回来,早上约倪蔷吃早茶,两人坐在港式餐厅里,叫了份烧卖,两个蒸菜,一壶茶,坐下来聊天。 张佳佳对倪蔷晃了晃手里的戒指,说:“李京安向我求婚了,我们打算今年办婚礼!” 倪蔷摸了下自己手上的戒指,磨磨蹭蹭地也展了出来。 这些天张佳佳一直在跟公婆联络感情,鲜少和倪蔷联系,于是她也就没说绛仍然送她戒指的事。 张佳佳一看,立刻瞪圆了眼睛,拽住她的手,左看右看,“绛仍然送的么?天啊好美!倪蔷,你们要结婚了么!” “明天领证。” 张佳佳脸上飞上喜悦的色彩,几乎喜极而泣:“不行,我要缓一缓,怎么会……太突然了!不对,也不是突然……总之!很惊讶!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到今天才跟我说!” 倪蔷薇笑道:“想等你回来,像这样面对面跟你说。” 张佳佳抱着她,真的要哭出来了:“真好倪蔷,真好!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会一起结婚,我们一起办婚礼好么?” 倪蔷道:“好啊。” 张佳佳看着她,眼睛眨啊眨,最后说了句:“倪蔷,恭喜你!” 倪蔷回她:“也恭喜你。” 上午的时光,两个年纪不小的姑娘在茶餐厅里的一堆老太太老公公中间,又是哭又是笑,遭受了不少异样眼光,不过她们丝毫不在意,她们即将迎来人生最重大的喜事,还有什么事会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呢? 张佳佳叹道:“三十岁,我说的对不对?这不是一个终结,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你看,真的有好的事情发生了!倪蔷,我真为你开心!” 倪蔷真心感激闺蜜的陪伴,她也感激世界对她不薄,感激三十岁这个年纪让她遇到了绛仍然。 餐后,绛仍然的电话打过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忙新屋装修的事情,叫了邓福星去帮忙,询问倪蔷,柜子喜欢什么颜色。 倪蔷想了想:“嗯,米黄色吧,对了,要圆角的。” 以后如果有孩子,尖角会磕伤孩子。 绛仍然记下来,说:“晚上早点回来。” 张佳佳抢过电话,对他说:“绛仍然,倪蔷今晚不回去了!今晚是属于她的单身派对!谁也拦不了!” 倪蔷急忙抢过来,听到那边绛仍然的笑声。 “去吧,好好玩。”他说。 倪蔷心里一软:“好,那你继续忙。” 挂了电话,倪蔷对张佳佳无语:“什么单身派对,你为我准备了么?” 张佳佳贼兮兮道:“这还不简单?我现在打个电话,就有几十个人等着为你办派对!走吧,你明天就是有夫之妇了,怎么能不好好享受享受!你看你未来老公都没意见!” 倪蔷想到绛仍然最后温柔的交代,心里那么暖。随便吧,开心就好。 两个人从茶餐厅出来,站在路边,张佳佳打电话叫人准备晚上的派对,吩咐倪蔷拦车,她们要先去简单吃个午饭,然后逛个街。 倪蔷拦到车,刚坐上,她的手机便在包里响,拿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客气应道:“你好。” 那边,女人清亮的声音传来:“倪蔷么?” “是,请问哪位?” “你好,我是绛仍然的大嫂。” “……” 挂了电话,张佳佳那边也张罗好了,问倪蔷:“又是绛仍然打来的电话么?” 倪蔷有些呆,摇摇头。 张佳佳拧眉问:“那是谁?” 她张口,声音有些艰难:“绛仍然的……大嫂。” 张佳佳诧异,“他大嫂?” 倪蔷点头:“是的。” 张佳佳问:“打来干嘛?” 倪蔷缓了缓说:“她约我吃午饭。” 张佳佳道:“去?” 倪蔷苦笑:“能不去么?” 张佳佳说:“那肯定不能不去呀!你不是说绛仍然的家人现在还不支持你们么?说不定这是转机呢!你知道的,我这次去见李京安的父母之后,真正的明白了父母和家人在婚姻中的重要性!所以不管绛仍然的态度如何,能得到他们家人的支持总归是好的!怎么样?要不然你打电话给绛仍然问问他?” 倪蔷摇头说:“他大嫂说,最好别打电话跟绛仍然说。” 张佳佳沉眸想了想,似乎下了决心,说道:“也好,是人是鬼,我们就去看看吧!” 倪蔷拦住她:“佳佳……我自己去。” 张佳佳面露担忧,“你可以?” 她笑:“我没问题。” - 装修别致的中式餐厅,服务生领倪蔷进包间,门前一扇精致的屏风,绣了一副山河图,上面写着“锦绣山河”四个字,大气磅礴。 倪蔷走进去,闻到一股古朴的香味。 她步伐沉重,直到看到桌前坐着的身穿貂绒大衣的女子,和她身旁的白悦,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正文、第九十一章 结局 倪蔷觉得自己是正在接受审判的犯人,这种感觉从她强迫自己挺胸抬头走到白悦和王澄绚面前开始产生—— 王澄绚是个美丽而妖娆的女人,这个年龄,没有让她显露出女人的苍然,反而为她平添了许多韵味,只是她神情漠然,表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悦端坐着,看到倪蔷,轻轻点头,淡淡说了句:“坐吧。” 倪蔷心里一紧,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果。 她坐下来,白悦在她交握的指间扫了一眼,轻声问:“你们已经定了?” 倪蔷静静地坐在那里,压制着声音:“是……” “明天么?” 倪蔷惊讶于她竟提前得知,心里慌了一下,继而点头:“是……” 白悦却笑了笑,再次开口说:“倪蔷。今天要见你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另外一个人。” 倪蔷抬眼,听到身后响起两声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她回头。 身后,身材挺拔,两鬓泛白,一身墨绿色军装的男人立在她身后,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容颜坚毅,透着逼人的气势! 倪蔷一惊,站起身的那一刻,听到男人深沉的声音响起:“倪小姐,你好!” - 夜晚,天空像浓稠的墨。 倪蔷站在窗前,俯视整座城市,手机在身后的床被上响了一遍又一遍,张佳佳拧眉问她:“电话,绛仍然的。你真不接?” 倪蔷看着那震动的电话好久,张佳佳忍不住,拿起来说:“你不接我替你接!” 倪蔷上去拦,手停在中间,又收回去,轻轻说:“你接吧,别说我在哪……” 张佳佳看她一眼,心里也没底,接起电话后,直接说:“绛仍然,你找倪蔷呀?她不在……去厕所了!” “……” “对呀,正在办趴呢!” “……” 张佳佳拿遥控器把酒店的电视打开,播到音乐频道,声音放到最大,“怎么没有声音呀?你看这里乱的,我再出门跟你说!” 她捂着电话,侧过身去。 “不能早回去,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怎么能早回去?你放心吧,我还能把你的倪蔷拐走?” “……” “好好好!我明天一早就送她回去!” “……” “嗯?好的,再见啊!” 电话挂断,张佳佳浑身的冷汗都渗出来了,这会儿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倪蔷……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倪蔷傻站着不说话,张佳佳无奈,手机扔掉,也在发愁。 她随手揭开一罐啤酒灌下去,“得了!成或不成,都是你说了算!倪蔷,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绛仍然有信心么?” 倪蔷苦笑,接过她手里的啤酒,也灌了两口,然后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她目光放空,半晌,接着道,“我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第二天早上倪蔷回家去,手机没电。 她走到门前,在对面的屋子没瞧见绛仍然。装修工人正在拆门柱,重新装新的门。工头认识她,见到她,招呼说:“倪小姐你回来啦?绛先生今天有事没来,你给看看,这个门边儿怎么做呀?” 倪蔷探过去头看了眼,不懂,只好摇头说:“你们先装吧,等他回来让他说,我不懂这些。”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好嘞!那我们就先装!您快进去吧,一早我就闻到你家飘出来饭香了!” 倪蔷勉强笑笑,推门进去,杜若果然在准备早饭了,倪青云正在桌前看报纸。 见她进门,杜若冲过来说:“你怎么回事?昨晚都没回来!小绛说你跟朋友玩了,跟谁呀?” 倪蔷说:“跟佳佳。” 杜若看她脸上疲惫,又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心想她玩了一晚上也是累了,就不再多问她。 “先吃饭吧?小绛今天一早打电话过来,说你手机没电了,让我转告你,下午两点跟他去民政局,让你在楼下等他,他上午要去办些事,生意上的,哦对了,他说他在跟那个伍岑做投资公司,你知道行情么?” 倪蔷摇摇头,“这些我哪知道……” 她吃了两口饭,胃口不佳,便跟杜若说玩了一晚上,累了,想回去睡觉。 她确实累,一晚上失眠,酒精根本起不了作用。 回到自己房间,倪蔷先洗了个热水澡,头发没干,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困意十足,却始终睡不着觉,脑袋里纷繁杂乱。 浑浑噩噩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杜若叫起来。 “倪蔷……倪蔷,起来啦,该吃中午饭了。” 倪蔷猛地坐起来,“几点了?” 杜若愣了一下:“十二点多……”说完看着她笑,“你这孩子,急啥!小绛跟你说的是两点,现在还来得及,你快起来洗洗换件衣服,吃过饭就能下去等他了!快!别坐着发呆了,怎么刚刚着急,这会儿又不急了?快起来吧!” 倪蔷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去到洗手间,直接用凉水洗了把脸。 杜若又在外面说:“你手机我帮你充好电了,等会儿先给小绛打个电话!” 倪蔷双手曾在洗手池上,镜子中的自己脸颊挂着水珠,鼻头红红,双手在空气中没多久,就冷得发硬。 她收拾好自己,换上灰色的毛衣,黑裤,拿着大衣和围巾出来。 简单吃了午饭,她说:“我走了。” 杜若看了眼钟表:“给小绛打电话没?” 她应了声:“我等会儿下午给他打。” 没等她下去,绛仍然的电话先来了。 她没听,关了静音,脚步迅速的冲到楼下,等到他的电话停下来,她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我想好了。” 那边人说:“倪蔷,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她笑一笑:“帮我准备一张去埃及的机票吧,下周一的。” 那人笑应:“好。” - 绛仍然给倪蔷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没接,到家里问,杜若说:“老早就走了呀?你没在楼下看到她?” 他笑说:“没有,估计我开车走另外一条路错过来,我打她电话吧。” 出门后,脸色立刻变得冰冷,笑意全无。 他在心里暗想:倪蔷!最后一通,你要不接,这事儿就算了! 电话再打过去,奇迹就发生了。 倪蔷说:“我在公园,你过来吧。” 公园,离这里不远。 绛仍然看了眼手表,快三点了。 他没开车,直接跑过去,在路上跑着,口鼻间呼出的气蕴出一团又一团白雾。 他在公园的小凳子上看到了倪蔷,她穿着大衣,裹着格子大围巾,露出一张粉白的脸,在小凳上,孤苦伶仃的样子。 他突然心一疼,跑动的脚步放慢了。 来时一直不安,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想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躲着他,想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 这会儿,脑袋里空了,什么都没想,他就想冲过去抱住她。 而这种*越是强烈,他越是想要克制自己。 脚步放缓,气息稳平,他到她身边,坐下来,自嘲道:“我从来没想过领个证,能我急成这样。” 倪蔷侧过头看他,轻轻靠了过去。 绛仍然看她这样,不由更是心疼。 他想:这会不会就是婚前恐惧症?结婚,大事,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所以她也在忐忑,也在害怕。又或者,是他给的决心不够? 他轻轻揽住她,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得像几根冰柱,握住的时候,不敢用力,需要动作温柔地去温暖,揉化它。 “为什么在这里坐着?电话也不接?”他叹口气,把她的手装在他的口袋中。 其实只要他靠近,她身边已经暖和很多了。 倪蔷呼吸着潮湿的气息,吸了吸鼻子说:“我今天,不舒服。” 手暖得差不多了,他伸出来摸了下倪蔷的额头,是有点烫。 “昨天着凉了?”他把倪蔷搂紧了些,“我先带你去医院。” 倪蔷摇头:“我没事,去买点药吧。” “那我先送你回家,再去给你买药。” 送她回家,倪蔷又躺回床上,听到绛仍然在门外跟她父母交代事实,她发烧了,今天就先不去领证了——什么时候去?改天吧,等倪蔷病好了。 他去买药,杜若进来,觉得女儿有些不争气。 又想起自己前几天的担心,果然很有必要——事情太顺利了,终于还是遇到了坎坷!但是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心意不变,什么时候领证不都一样? 杜若坐在女儿身边,给她塞体温计,然后说:“小绛这人,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不错,当然,如果你们结婚后,他还是这样,改了大少爷脾性,不去沾花捻草,老实本分着那就更好了!” 倪蔷侧躺着,捏着母亲的手,声音囔囔道:“妈,你说男人真的能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么?” 杜若说:“这我哪知道,我这辈子就只有你爸一个男人,他对我怎么样,我都知道,但他背后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就当没有。只要他愿意好好跟你过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倪蔷趴在那里没说话。 等绛仍然买回来药,再看了下体温计,三十八度二,只等吃药退烧了。 倪蔷下午就在家躺着,晚上去客厅看电视,陪倪青云聊天,绛仍然回去看房子的门边怎么弄,然后装好门,回到自己这些天新找的住处。 过了两天,倪蔷病好,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 倪青云在信箱里收一个信封,里面塞着一张机票,他拿给倪蔷,问:“这机票是你的?什么时候买的?” 倪蔷看了眼,放下来,说:“前几天买的。” “前几天?你这是什么打算?” 听到声音,杜若也过来问:“怎么回事?倪蔷,你买机票干啥?” 倪蔷坐下来,看着那机票,轻轻说:“我之前的旅行计划,就从周一开始……” - 又过了几天,晚上,邓福星做东,请绛仍然和倪蔷去酒吧喝酒,伍岑和绛嫮也去。 绛嫮看到倪蔷分外高兴,和她一起坐,倒是伍岑,见到她,有些尴尬,好在除了他们,邓福星还叫了其他助场的人,场面热闹,不至于面面相觑着两相尴尬。 邓福星招呼道:“都坐过来,该玩玩,该喝喝!” 绛嫮拉着倪蔷说:“我是不是该叫你三嫂了?” 倪蔷笑笑,并没有回答。 绛嫮自作主张地就喊起了三嫂,说三嫂我真的觉得那时候很对不起你,你别生我气! 倪蔷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绛嫮的表情却显然,她还没有过去:“三嫂,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跟我哥在一起,我见过很多我哥身边的女人,多到我都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后来我看到你,觉得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我想,一物降一物吧,可能你就是他的劫。” 倪蔷问她:“你呢?你和……严殊。” 绛嫮苦涩一笑,摊手说:“我们没可能了,一段感情中,男人的作用很重的,不管你信不信,规律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只要男人坚定,女人就有依靠!虽然这么说好像显得女人生来就是弱势群体,但道理是这样啊!严殊他……他有他的打算,而我,也要出国了。” “出国?” “嗯!出国。我哥帮我申请了延迟入学,过了这个月我就去报道了。如果不走,我就要被逼婚了。” 倪蔷不解地看着她。 绛嫮低着头说:“我大嫂,她有个弟弟,你见过的。他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他。前些日子我大嫂代表王家来跟我爸说亲,我只有两个选择,嫁人,或者出国。嫁给不爱的人,我宁愿走掉!” 倪蔷脸上的变化在晦涩的灯光下不足明显,她垂头,轻轻拍了下绛嫮的手,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给她鼓励。 邓福星从一旁钻过来,邪兮兮地问倪蔷:“我听说你们前几天就要领证了,结果你生病,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再去呀?” 倪蔷一怔,抬头看了眼绛仍然,后者轻笑着睨着她,笑容太惑人,倪蔷不自觉脸红了。 邓福星笑道:“得赶紧呀倪蔷,想喝三少喜酒!” 绛嫮揪着他说:“邓福星,你叫我三嫂什么?” 邓福星顿住,半晌憋不出话来,知情的人在旁边听到这话,跟着笑起来。 邓福星暗想:绝不能叫三婶,一叫毁终生! 于是他谄媚道:“倪老板,小的跟你打工尽心尽力,以后你成了绛太太,一定要罩着我!” 倪蔷不为难他,笑一笑就过了。 这个晚上,不少人在绛仍然的引导下认识了倪蔷,她的名字也在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堰州的名流圈。 都说花花大少绛仍然金盆洗手,改做良家妇男,被人收箩装筐了。 倪蔷后来想,这个圈子,从前离她太遥远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入到这里,会成为他们谈资的主角…… 晚上要结束时,绛嫮多喝了两杯,醉了,冲进厕所要吐,倪蔷陪着,把东西都给绛仍然拿着。 绛仍然在后面嘱咐:“你跑慢点儿!” “知道了!”说着,人已经不见。 绛仍然嘴里叼着烟,笑着拿过她的东西。 伍岑说:“你们这样,看着叫人羡慕。” 绛仍然没看他,轻轻说:“你那时候结婚,我们也羡慕。” 伍岑挑眼:“真的?” 他道:“真的。莫晚不差。” 伍岑点头:“是不差。我太差,配不上她。” 绛仍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一用力,倪蔷的包口没拉,里面的东西呼啦啦掉出来。 他蹲下来捡,伍岑帮忙,捡着捡着伍岑突然说:“这是什么?机票?” 绛仍然接过来看。 “去埃及?你跟她要去埃及结婚?” 绛仍然蒙着酒意的眼睛搅起漩涡,他看了会儿,哑声说:“嗯,去埃及结婚。” 伍岑没在意,打趣他:“金字塔里的法老给你们证婚,够浪漫。” 绛仍然再没说别的,默然把东西收好,提着往外走。 绛嫮吐了一通,开始昏昏欲睡,邓福星负责送她回去。伍岑自己叫来代驾,倪蔷没喝酒,给绛仍然当司机。 她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绛仍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把她的包放在后面,两手收回来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你要紧么?我看你刚刚喝了不少。” 绛仍然拿开双手:“不要紧,我的酒量还好。” 倪蔷再看他眼神清冽,才放心下来。 夜晚雾气朦胧,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车窗上升起一层薄雾,像一面半透明的白纱。 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没一会儿,绛仍然浅浅闭上眼睛。 倪蔷小心开车,安全第一。 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倪蔷在开元小区的住所,太晚了,怕扰到父母休息。 终于到了目的地,绛仍然睁开眼睛,却没有动。 倪蔷把车停好,拾包下车,他才活动了身体,长手长脚从车里钻出来,人就歪在了倪蔷身上。 倪蔷扶着他,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这气息罩在她头上,闷得有些呼吸不畅。 “走吧……” 她拉着他,绛仍然自己动了动,身子还是贴着她,一路上了电梯,他直接把倪蔷压在墙壁上,高大的身躯堵住她的退路,滚烫的气息直接扑上来。 倪蔷惊了一下,尝到他的吻,纯然狂野,但并不讨厌,反而很喜欢,她在心里叹息,随即捧住他的头,舌头和他交缠。 两个火热的身体贴在一起,倪蔷觉得要被这热气蒸发了。 绛仍然拨开她的外套,手伸进去,触碰到她细软的身躯。 倪蔷一凛,急忙阻拦他! 他醉了,忘了电梯里的摄像头。 “绛仍然——”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绛仍然也没放手,吻在她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倪蔷吃痛。 幸好上来时她按了电梯,这会儿已经到了,电梯门开,她半哄着,把他带出来。 火热撞上外面的寒冷,他清醒了些,松开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倪蔷望着他神色的瞳仁,突然颤了颤。 他喘着气:“开门。” 倪蔷点头说好,转过身,拿钥匙的手有些发抖,钥匙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叮当响,接着,“咔嗒”一声,门开了。她走进门,他跟在身后。 房间里的灯还没开,倪蔷再次落入他的怀抱。 他迅速剥掉倪蔷身上烦人的外套,抱住她,倪蔷微仰起脸,去摸他的脸。 他额上湿腻腻的,是汗水,她推他,他不放,两人纠缠到沙发上,他扯掉她的裤子,再去解开自己的皮带,分开她,直接入港。 倪蔷拽住他后背的衣服,痛得皱起眉,但还是能忍受。 她知道,他也不好受。他后背的衬衣没一会儿湿了透,他的脸颊却冰凉如铁,在这黑暗中,他一言不发,她好像不认识他。 这种感觉已冒出来,心里便油然升起恐惧。 她不觉抱紧他。绛仍然蛮横的动作,迫使她忍不住叫出声,他听到,有一刻的迟疑,低吼一声,埋头在她胸前,吸咬啃食…… *之后,绛仍然仍不放手,身体压在她身上,气息沉重。 倪蔷摸着他脸上的汗,还有他身上的黏腻,推他起来。他不动。 “你休息好了没……绛仍然,我帮你拿条毛巾。” 他没答,怀抱很紧,倪蔷几乎透不过来气。 “绛仍然……你让我先帮你拿条毛巾。” 他喘着气在她耳边说:“我一放……你就走了吧?” 倪蔷像哄孩子:“我不走,我怎么会走?” 他的语气却不像个孩子,声音冷得几乎要刺穿她:“你说谎。” 倪蔷头脑一懵。 他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还要走?” 倪蔷愣了许久,然后望向窗口未合的窗帘,“你知道了……” “嗯,”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来,告诉我,为什么。” 倪蔷睫毛微颤,眼底的光或隐或现。 “为了你。” 绛仍然冷笑一声,放开她:“为了我?” “嗯,我希望你……可以等我回来……” “我为什么要等你?”他死死盯着她,*燃尽,“倪蔷,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一年,你会等我!” 绛仍然抿着唇,窗外透进来的清凉的光拼出他下巴的线条,坚毅,凌厉,但没一会儿,就变得柔软。 他分外挣扎,压抑道:“那天,王澄绚去找你了!” 他不是在问她,而是在肯定这个事实。 倪蔷坐起来,扯了衣服披在身上,点头说:“嗯。绛仍然,你说得不对,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要一个人去付出的。” 他问:“她让你走的?” 倪蔷顿了顿:“不是。我自己要走,绛仍然,只有一年……” 他咬牙看着她,起身穿好衣服,“我不会等你。” 倪蔷心里一落。 “我不会等你。”他又说一遍,“我告诉你,我从来不会等一个女人回头!我知道王澄绚对你说了什么!倪蔷,说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如果你舍不得,就不要走,你有本事,就把我抓住,把我牢牢抓住!” 他立在门前,突然不知所措,但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默然对立,他最后问她:“机票在你包里,就算我对你说了这些,你还是要走对不对?” 倪蔷没说话。 他看着她:“好,我知道了。” 撂下这五个字,他摔门而出。 冷风刺骨。 倪蔷缩在角落,心里的声音在说话:你没有错。 她也相信她没有错,可是—— 她突然坐起来,慌乱地穿衣服,揉着衣领冲出门去,不停地按电梯按钮,那铁盒子却怎么也不上来。 她拐回去,冲进安全通道,膝盖撞上安全门,她跪在地上,这才想起来趴在窗户上看楼下。 他的车子,早就无影…… - 倪蔷登机的这天,堰州下起来雨。 张佳佳陪着倪青云和杜若撑伞把她送到门口,倪蔷不让送远,越远越难。 杜若问过年回来不,倪蔷说会跟你们视频。杜若失望,拍了拍女儿肩膀,最后嘱托她,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常打电话。 她独自一个人,带着行李箱在路口等车,雨越下越大,路口朦胧,每一辆车都像是那个人的,但是没有一辆停下来。 红色的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头问她:“是姓倪的小姐吧?” 倪蔷点头,请司机开后车厢,她自己把行李提上去,再回头和父母朋友道别,关上车门,车子抹头,驶进雨雾中。 车里温度适中,倪蔷窝进来,脸颊上的冰凉一会儿就被软化,司机问她:“坐飞机呀?广播上说天气不好,飞机要误班的吧?得等哟!” 倪蔷浅浅一笑,心说如果走不了,她大概会相信这是天意,她说:“赌一赌,飞不了就不走了。” 司机笑:“这是去旅游?” “嗯。” “去哪呀?” “埃及。” “哟,埃及那地儿不错!我们老板的女儿前年结婚的时候就是去那儿度的蜜月,回来后拍的照,好看得很!不过那地方挺荒的吧?” 倪蔷道:“去看看才知道。” 司机点头说:“对啊!这么大的世界,好些地方咱们都没去过,也不知道啥样,是该好好看看。你们年轻人就好了,像我们这年纪的,一家老小,忙生活,没空出去看,就是有空,也老了,动不了了!” 倪蔷看着窗外,手指磨掉窗户上的雾气,车胎碾过地面,水声哗啦。 如今,这成了城市鸣奏的旋律…… 她觉得该跟这座城市说着什么,或者,该跟他说些什么。 道别的话,她准备了很多,但是没来得及跟他说,他也不会想听…… 到机场,果然收到了班次延误的通知。 倪蔷拿着登机牌在候机厅等着,偌大的厅堂,旅人守在这里,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神情等候着这班延误的飞机。 倪蔷也许在庆幸,也许在期待。期待这恶劣的天气使得航班取消。 可是不久,广播通知,雨势变小,天气状况有望转好,飞机半个小时后起飞。 候机厅里响起不少欢呼声,倪蔷的心落下来,隔着玻璃墙壁,望着外面匆匆的车流——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画面中,男人一袭黑衣,高大挺拔的身躯孤立在细雨之中,短发蓬松…… 他来了。 倪蔷站起来,对他笑。 雨雾挡着,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倪蔷想也没想,立刻拿出来接听。 他在电话那边说:“我在。” 倪蔷眼眶微热:“我看到了。” “还有多久登机?” 她看了眼时钟,“二十三分钟。” “我来的时候一直想,如果雨一直下,我就不让你走。” “多巧,我也在想,如果雨一直下,我就不走了。” 她好像听到他的笑声。 他说:“但是现在雨快停了。” 倪蔷看了眼窗外渐渐变亮的天空,喟叹道:“是啊,登记时间也将近了。” “嗯,所以你走吧。” 倪蔷握着手机,哽着声音:“那,你说不会等我,是真的么?” 他在那边顿了一会儿,说:“嗯,是真的。” 倪蔷道:“真难过,我以为你改变主意了……” 他说:“没有,不会改变。” 倪蔷低头,看着手里的登机牌,“那我走了。” “好。”听筒中的“嘟嘟”声像一块又一块滚来堵住她心口的石头。 她提气,转过头去。 广播放着,请登记的乘客准备登机…… 她背着他,抬步向前。 再见,堰州。 再见,绛仍然。 - 三月,堰州机场。 张佳佳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挤在一堆接机的人中,冲走出来的人群中大喊:“倪蔷!倪蔷!” 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倪蔷,拖着重重的行李箱,手臂上挂着厚重的羽绒服。 “时间时间!你误机敢误得再夸张点么!” 倪蔷到她跟前,连喘气都要争分夺秒,“我的错!我就该搭昨天的飞机!” 张佳佳说:“你错!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你给我过来!” 她把车子停在外面停车场,俩人风风火冲过去,倪蔷跑得气喘吁吁,问:“怎么就你一人来呀?” 张佳佳气道:“还说呢!要依新郎官儿的话,谁都不要来接你!要不是我重情重义够任性,也都不来管你了!你这人,嫁就嫁,不嫁拉倒!” 倪蔷尴尬地笑。 冲进停车场,张佳佳把高跟鞋脱了,赤脚爬上去开车。 “你快点,先换衣服!” 倪蔷躲在后面开始换衣服,张佳佳把车开得飞起来,倪蔷几次担忧自己有没有命走进婚礼现场,劝她稳点稳点,张佳佳说:“你今天结不成婚,老娘就带你一起跳海,我为等你结婚容易么!我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要抛夫弃子地来接你!你对得起我,也对不起我们家李京安!对不起我儿子!” 倪蔷赔罪:“对不起佳佳!我补偿!我道歉!” 张佳佳懒得听她废话,“行了吧!等会儿到婚礼现场,跟那新郎官儿说吧!你得摊上个多深明大义的老公才能这么忍受你呀!” 倪蔷抱着手里的纯白婚纱。 一年,她如约踏上这片久违的土地。 迎来了属于她的盛世婚礼,紧张刺激,欣喜若狂。 张佳佳一边开车一边嘱托她说:“你公公婆婆两人都已经在婚礼现场了,你老公气得脸成了猪肝色,他们那些长辈倒是一点不着急,乐呵呵地跟人聊天,我来之前,他们还支了麻将摊,准备打麻将呢!” 倪蔷在后座密闭的空间里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擦了一脸粉。 “是我赌赢了。”她声音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 张佳佳道:“对啊!你是赌赢了!你向世人证明,绛仍然这厮就吊在你这棵树上了!”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两个人在酒店喝得烂醉,倒在床上,倪蔷说:“我以为绛仍然他父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直接给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他,我都想好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拿着钱和绛仍然私奔!可是他们竟然没按常理出牌……” 绛马陆对倪蔷说:“倪小姐,我丝毫不怀疑你对老三的真心,这一点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父亲,还有现在见到你,就能肯定。但我想问你,你对我儿子有信心么?” 倪蔷面对着这个苍劲的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绛马陆没等她回答,接着道:“我儿子,花名在外我知道。说来可笑,但是我真的,是在为你的将来担心。” “您觉得……他对我不是真心?” 她觉得这种话,身为父亲是说不出来的,但绛马陆点了头。 倪蔷替绛仍然辩解:“他为我连命都不要了……” 绛马陆笑:“是的,我还知道他为了你舍了自己一半家产,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倪小姐,男人有时候为了女人,是可以舍命又舍财,这是更古不变的。可一辈子这么长,你愿意赌?” 倪蔷长久沉默。 绛马陆道:“一辈子太长,不如我们赌一年吧。一年,你离开堰州,去你想去的地方,如果他等你回来,身边没有别人,你就是我绛马陆认定的儿媳。” 倪蔷后来才知道,这不仅是绛马陆的意思,也是倪青云的意思。 他用自己的名声,用自己的才华换取女儿的幸福。 倪蔷摸着自己的脸说:“我爸院里有个项目,他以前死守着不放,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现在也给别人了,那天他跟我视频,眼都红了。” 张佳佳道:“对老人来说,什么能比儿女幸福更重要?而且他这是给亲家的,以后结亲了,绛首长还能亏待你爸他们?不过要说他们这些人也够心狠的,一年时间,也不想想你跟绛仍然都多大年纪了!你今年回来都三十一了,孩子呢?不要了呀!” 倪蔷笑:“我婆婆说我身体没问题,她儿子也没问题,孩子会有的。” 张佳佳嗤一声,道:“真别说,父母够开明,真是赞到炸!你家这些天,唯一不顺堂的就是你那大伯子,这些天又自请调去内蒙,家里人愁的,你老公也在帮,但是没用,你那大伯子死心眼呀,一心要扎根大草原!” 倪蔷摇头叹息,想起了那时她在尼罗河畔,收到王澄绚发给她的邮件,说绛伯庸已申请离婚,感谢倪蔷那时候对她的帮助。 倪蔷回了句:也谢谢你。 没有她,绛马陆和白悦也不会见她,而她更不会有这样的转机,即便,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张佳佳开车到千岛酒店,门厅若市,堂前立着大大的字牌,写着“恭喜绛先生和倪小姐今日大婚”这句话,旁边一帮曾经的同事候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她,蜂拥而上。 倪蔷被围了个严实,眼眶热得不行。 “倪经理!恭喜恭喜!” “倪经理,新郎官要等哭了!快去看看吧!” 笑闹一场,倪蔷被推进休息室,途径大堂,被里面盛大的情景吓了一跳。 张佳佳说:“绛家里外亲朋好友,无不来道贺的,瞧你面子多大!” 都是化妆好手,七手八脚把新娘妆给她画上了,倪蔷对镜一看,差点叫出来,“太浓了!” 只有一个林古华匆匆说:“新娘妆都是这样!上台灯一打,你就不说浓了!” 然后就有人说:“鞋呢?鞋呢!” 白色镶钻高跟鞋套在她的脚上,倪蔷站起来踩了踩,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但又熟悉。 那么浓的妆都遮不住她脸上的笑容。 忙活了一圈的人看她都弄好了,时间正好,还多出了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终于才松了口气。 张佳佳说:“我去叫人!” 其他人一哄而散,也都忙自己的去了。 倪蔷一个人在屋里等,没一会儿,门被人推开,她听到脚步声。 立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带着寒气,倪蔷后背一紧,回头看过去。 他一身西装,剪裁得体,处处精致,最让人移不开眼的当然是那张脸。 眼窝深邃,五官立体,英俊逼人。 她冲他笑,绛仍然像是没看到。 她偎上去,直接一句:“我错了……” 他冷冷问:“哪里错了?” 她说:“我不该昨天放你鸽子。” “骑大象好玩么?” “好玩……”她心虚,不敢继续说下去。 绛仍然看着她,忽而笑了。 她搂着他:“你不生气了吧?是不是不生气了?” 绛仍然无奈道:“我哪还有脾气生气,你出去看看,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老太太还指着我鼻子骂我说,谁让我亲自去机场接你!就因为我那会儿一气之下说了谁也不准去接你的话。你这女人,本事真大!” 倪蔷搂着他,乐道:“对啊,谁让你不去接我。” 绛仍然盯着她:“别笑,粉要掉了。” 倪蔷一愣,脸上热起来,捶他一下,“你这就嫌弃我了?” 他胸腔里闷着笑意,“不敢,我爸今天来腰上别了拄杖,我小时候挨过,特别疼。” 倪蔷心里暖烘烘的,牵着他的手。 绛仍然眼中的寒冷早就退却,留下温柔,带着她出门:“跟我走吧。” 倪蔷踩着步子,跟在他身边。 是啊,这时候,该她跟他走了…… 她始终记得一年前她在机场,他对她说,他从来不会去等一个女人回头,这事有个很好的例子,比如阮七喜。但她突然想起来他还说过一句话,他说让她穿着他送的鞋子,这样,不管她走多远,他都追过来,追上她…… 所以她在埃及骑上骆驼时,看到他拿着相机在不远处为她拍照,阳光很烈,他露出来的手臂挂着汗珠,脸上被太阳帽遮出一抹阴影。 她就知道,一年之约,她会赢…… 这一天,她跟随他的脚步,站在灯光下,冠上他的姓。 - 三个月后,倪蔷在绛家的聚餐上听闻绛伯庸和王澄绚正式离婚的消息。 绛马陆拄着拐杖站在厅堂前看着那份通知很长时间,最后捏着文件道:“仍然,带我去看看老战友。” 绛仍然开车载他到烈士林园。 林荫道附近空气湿润,倪蔷和绛仍然陪着绛马陆到一座墓前,绛马陆扔掉柱状跪在地上,痛声道:“老伙计,再过些年,我应该就能下去跟你赔罪了……” 绛仍然拉着倪蔷退出去,到附近的亭子里,他抽了支烟,徐徐说:“老爷子的老战友姓岳,岳飞的岳,俩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起参的军,一起上的战场,也是一起娶的媳妇。但他没老爷子命好,战死沙场了,留了个孩子,当时才一岁。你说血缘这东西奇怪么,自从我大哥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就没再叫过老爷子爸。都说生不如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倪蔷说:“大哥性格跟你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绛仍然点点头。 倪蔷看着他说:“有件事我没有跟你说过,是关于大嫂的……其实那个时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哥跟她离婚,包括安安的婚事,还有你的……她心里难受,觉得亏欠大哥很多,也亏欠绛家很多。后来,也是她带你爸妈见我的。” 绛仍然幽幽说:“我知道。她做的这些,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一个人。” 倪蔷苦涩一笑:“我都不知道这样随她毁掉自己的名声到底是不是在帮她好,她宁愿背负一个坏女人的名声,也要让大哥跟她离婚……” 绛仍然掐灭烟头,沉声说:“这就是你说的,是每个人的选择。” 曾经为一己之私,选择欺瞒,而今为了爱和成全,也需要欺瞒。 倪蔷说:“这种爱的方式太残忍了。” 绛仍然刮了下她的鼻子,哼笑道:“多愁善感。你放心,我没有大哥那么高的性子,你也没有王澄绚那么狠心。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先去车上等,我去看看老爷子。” 倪蔷拿着他的外套回去,路上他的手机响,倪蔷看了眼,替他接起来,“喂,请问是哪位?” 那边人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惊喜:“您是绛太太吧?” “是的,您是?” “我是都市财经杂志的编辑,想电话采访一下绛先生关于他的投资事业。请问绛先生在您身边么?” 倪蔷看绛仍然和绛马陆从丛林中走出来,她说:“他在,你等一下,我把电话给他。” 绛仍然到车前时,她把电话递给他,“杂志社的编辑,要采访你。” 绛仍然听电话,她下车扶绛马陆。 电话里小编辑问了一些关于绛仍然的投资公司的事情包括他这些年的投资经验,绛仍然一边开车一边简单作答,过程愉快,最后和这家杂志社约了面谈。 那位小编是杂志社的新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通了这个电话,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收获,他有些受宠若惊,感激道:“真没想到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太感谢了!” 他想,会不会是绛太太的作用呢? 绛仍然只轻声说:“不客气,时间可以发给我的助理,到时候见。” 即将挂电话时,小编又道:“绛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您同意我们的座谈,我想有个事情问一下您,就是关于绛太太……您知道,现在其实很多人都很好奇您和绛太太之间的事……” 绛仍然眼角弯下去,笑问:“好奇什么?” 小编有些不好意思,举例说:“比如啊,您为什么会喜欢上绛太太?” 绛仍然默然透过后车镜看了眼后座正在陪绛马陆看新闻的倪蔷,她的发已经留在肩膀,微卷,侧头,一边别在耳后。 车窗外树影匆匆,他的思绪飞走,漫无目的地飘荡。 “绛先生?” “嗯?” “您要是觉得不妥,这个问题我们就……” “你有女朋友么?” “啊?没……还没有。” 绛仍然说:“等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儿,你就知道这个答案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写了五天终于写完了,明明是早就在心里想了几百遍的情节,下手,总写不出,或者说,不舍得写完它…… 第一次在jj写文,能收获这么多,是林子从来没有想过的。在这里感谢一路跟随的朋友们,故事在发展,现实生活也在进行着,在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林子的经历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感情受挫,工作变动,各种奔波。从最开始就追文的朋友大概知道,林子一直说忙,很忙,真的忙到亲妈都不认识自己!也表示遗憾,因为各种杂事没有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个故事里,所以这其实是一部不完美的作品。下一本,会更努力一些,再次多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多谢大家能容忍林子这个慢热狗,唠叨逼! 正文完结后,会有几篇番外,大概内容就是男女主角结婚后的一些温馨故事,包括一些配角的结局交代,不喜欢的可以直接忽略。 新文《肆无忌惮》链接在这里,大概这个月底或者12月初开,到时候会视存稿多少来决定什么时候开, 手机的试试搜一下书名,搜不到就十二月份搜吧…… 这是个典型的先婚后爱,暖虐类型的故事,比较没那么多支线和复杂的关系,但凭良心说,是有点虐。嗯,这里有作者最喜欢的楠竹,不渣不弱,就是有点不要脸——你们看吧,要不要收藏,要不要等我放他出来。 ps:有亲想看白维奇的故事,说实话本来是没打算写白维奇的,因为不太喜欢写系列文,但是这两天写结局,突然开了个脑洞,所以有点想写,不过要慢慢来,写完《肆无忌惮》再试试写白维奇的故事吧!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