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技高一筹》 作者:隐山 文案: 如果说贾宝玉是女娲弃用的补天石,那么宋辞就是各个愿力世界的垫脚石。 明明男女主角注定大团圆结局,渣男贱女也大多快乐的在一起了,偏偏还要有垫脚石这种悲剧存在来衬托他们足够幸福。 宋辞呵呵脸,补天石还有二十年好日子呢,想要我一生悲催,凭什么? 温馨提示: ①女主要靠颠覆剧情活下去; ②女主从头到尾都是个反派; ③男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④喜欢美味参鸡汤的请自用。 内容标签:红楼梦 英美剧 无限流 主角:宋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一、 格林童话   宋辞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大屋里静悄悄只有炉灶中燃剩的炭火发出轻微噼啪声,原身正躺在炉灶边的灰烬中。   从冰凉的地面坐起,抖了抖满身灰尘,宋辞冷笑,灰姑娘这名字真没白叫,浑身上下也就比煤矿工人干净些。   在厨房取了些晚饭剩下的黑面包和锅里的温水,宋辞一边填补空虚的肠胃一边寻思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应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辞的灵魂好像被标记一样,总是出现在那些或熟悉或鲜为人知的故事里,若是好好过也罢了,反正她也已经再世为人,权当没喝孟婆汤白捡一世。   谁知道天上掉下来的除了馅饼还有板砖,宋辞复生之后的日子一次比一次悲催,偏她睁开眼就会得知肉身的前尘过往,却只能一步步看着自己往死里奔。   宋辞不是没想过改变原主结局,她倒想离着剧情远远的,可睁眼就死谁能挡得住?次数多了,宋辞的怨念越来越深,拼着灰飞烟灭也要让原主的生命轨迹出现偏差,哪怕只是一丝缝隙。   记不得经过多少世的努力,终于让宋辞得到了一线生机。   前世她投生成了千古第一淫\妇潘金莲,因着以往的蝴蝶效应,她的魂力越来越强,没有应在武松杀嫂,却醒在潘金莲和西门庆头次勾连,借王婆铺子成了好事那刻。   宋辞接收记忆后不顾满身狼藉,拔下头上金簪狠狠扎进西门庆胸口,几下就让他断了气,接着披上外袍踉跄奔出屋子,用杀西门庆的金簪结果了收着好处帮忙望风的王婆,随后写下血书投缳自尽。   果然如她想的一样,自尽而亡的宋辞没有消失,反而飘荡在空中,直等到西门庆逼\奸被杀结案,武松兄弟返乡才陷入漆黑梦境,魂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也许是否极泰来,宋辞再次醒来,就成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一个被继母继姐磋磨亲父不管不顾的女主角。   宋辞可不相信什么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种结局,只看她现在能变成灰姑娘,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当初看童话的时候她虽然还小,却也觉得不对劲,灰姑娘的母亲早死,父亲却不疼爱自己的亲生骨肉,反而更喜欢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其中的缘故绝不是什么经商在外不知情之类的能解释。   现在轮到宋辞成了灰姑娘,细细回想过往,才明白灰姑娘不讨喜的原因,全是因为魔法。   灰姑娘的眼泪可以将枯枝浇灌成大树,使其抖落锦衣,可以唱歌驱使小鸟老鼠做事,在当时的背景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只有女巫,包括灰姑娘的母亲,恐怕也是一个女巫,才能生出灰姑娘这种带有言灵体质的女儿。   世人皆惊骇未知事物,何况当时的女巫多是邪恶力量的代表,大多都会被烧死,灰姑娘的父亲只对她视而不见而不是赶出家门让其自生自灭也算是仁慈了。   宋辞来的当晚正好是继母和姐姐收到王宫的邀请欢天喜地准备参加王子选妃的晚宴,灰姑娘却只能在无人的角落感怜身世默默流泪,直到哭昏被宋辞上身。   不过好在来的巧,宋辞不会像原主一样渴望嫁给王子,与其相信男人的誓言,不如抓紧唾手可得地力量。   吃饱肚子,宋辞收拾了几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外带一篮子杂物,揣着剪刀在星夜中来到了后花园,灰姑娘母亲的坟墓前。   酝酿了一下感情,宋辞学着灰姑娘跪在漂亮的榛树下哭泣,“榛树啊!请你帮帮我,请你摇一摇,为我抖落一双鞋子,让它指引我找到正确的方向!”   不过片刻,树上传来一声鸣啼,一只漂亮的小鸟衔着一双由榛树枝编织的木鞋落到宋辞脚边,又叫了两声才飞回树上。   宋辞脱下脚上的旧布鞋,套上鸟儿送来的木鞋,本该坚硬的鞋体在碰到肌肤时变得像水草一样柔软。她高兴地跺跺脚,附身亲吻墓碑,“祝福我吧妈妈,我会得到幸福的!”   榛树枝哗哗作响,好似道别。   宋辞最后看了一眼黑夜中略显阴森的坟墓,沿着小路走进了茂密的森林中。   作者有话要说:   JJ还是一贯的高冷,渣作者只修改文案就用了半小时,还总是显示错误。   这里的格林童话是指儿童读物,涉及到《灰姑娘》、《森林中的三个小矮人》、《生命之水》、《背囊、帽子和号角》四个小故事。 第2章 2、   寂静的森林在夜幕下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反而到处充满了奇幻色彩,散发着各色光芒的昆虫像小彩灯一样将这里点缀得如梦似幻,伴着蟋蟀的振翅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等到来路被野草藤枝覆盖,宋辞已经来到了人迹罕见的树林深处,她看向远处蒙蒙亮的天空,轻声说道:“鞋子啊鞋子,请带我去三个小矮人的家好吗?”   木鞋忽然自动并拢,碰了碰脚尖,转向右方,迈步前进。   宋辞身子一仰,好像被微风吹着前进一样,顺势朝着榛树鞋指引的方向走去,有了木鞋的帮助,本来酸痛的双腿也轻快多了,这种类似草上飞的步伐再次让她认定了先前的猜测,灰姑娘是有魔力的。   既然来到了魔法世界,当然要为自己积蓄更多的力量,宋辞受够了无能为力的痛苦,鬼知道她的灵魂还要经历多少次轮回才会彻底泯灭,与其被动接受,不如玩把大的,失败了最多打回原形,一旦成功却可以改天换日,傻子才不赌。   进入魔法森林寻找机缘是宋辞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每个童话故事里都有一片森林,里面或有魔鬼或有精灵,总会有幸运儿从他们身上得到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像宋辞记忆中的三个小矮人。   矮人三兄弟的能力可比守护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强百倍,后者只会日夜操劳挖金矿,百忙之中还得抽空为数次被皇后毒害的白雪公主掉眼泪做水晶棺,矮人三兄弟却是和灰姑娘具有相同本源魔法的言灵师,得到他们祝福的人可以实现三个愿望。   宋辞渴望得到整片魔法森林里的宝藏,但饭要一口一口吃,所以她首先将目光投向了难度最低的矮人三兄弟。   童话故事里的小矮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渴望得到尊重与爱护,这也许与他们奇形怪状的身体有关,但对于宋辞来说,让自己变成一个善良可爱富有同情心的姑娘,不会比体验各种天灾人祸更难。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下的时候,奔波了一夜的宋辞终于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小木屋,它看起来就像是玩偶房,矮趴趴的杵在一棵巨大的松树边上,房顶披满了绿苔,里面有三个小矮人在窗口处向外张望。   宋辞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时脸上恰当好处地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走到木屋前敲了敲门,“你好,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矮人三兄弟互相低语几句,老大开口道:“进来吧,疲累的路人。”   宋辞应声推开门,弯腰走进屋子时才发现客厅面积远大于肉眼看见的外观,就好像窄小的入口安装了哈哈镜,将原本的方寸之地放大了数倍。   “莫非是空间魔法?”   宋辞按捺住心间的暗喜,朝三个小矮人分别道谢后,坐到了距离壁炉最远的木凳上。   她这时候又渴又饿,完全不用再找别的借口和矮人拉近距离,掀开盖在篮子上的餐布,“对不起,我走了一夜的路饿坏了,能给我一杯水吗?”   矮人们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老大先开口,“桌子上的水壶里是最甘甜的山泉,你可以随便喝,不过能把食物分给我们一些么?”   宋辞羞涩的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只有面包,希望你们别见怪。”   篮子里除了零碎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面包,宋辞把大的那个递给了矮人,只留下了拳头大小的面包自己啃,由于面包太小吃不饱,她连喝了两杯水,发现水壶和屋子一样神奇,总有倒不完的山泉。   矮人吃着面包,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森林里?”   宋辞叹了口气,“我不想回家,只能到处流浪。”   她用略微平淡的语气将灰姑娘的遭遇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想嫁给王子,只想自食其力的生活。”   最小的矮人说道:“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帮我们把衣服洗干净吧,屋后有口井。”   宋辞知道这是小矮人对她的考验,没有丝毫犹豫就端起整整一盆的脏衣服去了后院,矮人的水井不高,水桶和衣服都属于袖珍款,她一个人连打水带搓洗轻松得很,很快将衣服洗干净了。   这段期间矮人兄弟一直在窗口偷看,见她没有丝毫不耐烦,纷纷开口道:“这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不光和我们分享面包,还帮着洗衣服,我们该送她什么祝福好呢?”   老大思考之后说道:“这个姑娘和我们以前遇到的不一样,她不希望嫁给王子,也不想报复狠心的继母,只想好好生活,这样看来她并不贪恋美貌和权势,让我想想,有了!我送给她的祝福是:只要是她真心说出的话都会实现!”   老二不甘落后,“我送给她的祝福是:她将拥有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喉,所有的乐器在她的触摸下都会演奏出最唯美的乐章,只要人们听到就会甘愿受她驱使!”   老三急忙道:“我送给她的祝福是:她会成为有福之人,厄运永远不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当矮人三兄弟说出祝福,尤其是老三的祝福脱口之后,宋辞整个人立时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她的肉身还留在原地,灵魂却好像点燃引线的礼花,嘭的一声冲天而起,飘飘荡荡地随着缥缈圣音越升越高,前所未有的轻松让她恨不得直接飞向太阳,哪怕就此消融。   直到被矮人三兄弟摇醒,看到他们担忧的眼神,宋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小矮人以为她还在为无家可归伤心,连忙把兄弟三人的祝福说了出来,宋辞顿时破涕为笑。   虽然她遭受了很多不该遭受的,可眼前的三个貌丑心善的小怪物却是真心待她,甚至赋予了她新的生命。   宋辞有预感,以后她再也不会遭遇必死的境遇,可若她安于现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随着故事的结束而消亡。   想到这种可能,宋辞冷笑着把她珍藏许久的第三根手指送了出去:你玩够了?该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格林童话部分只有四章,纯粹是为女主储备金手指的。   毕竟想要作天作地也要有点本钱。= 。= 第3章 3、   宋辞在矮人三兄弟家里住了下来。   白雪公主可以纡尊降贵伺候七个矿工,爱憎分明的宋辞又怎么会亏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小矮人做好吃的食物,用以往得来的有限经验为他们缝制衣物,打理房间,尽自己所能来回报他们。   小矮人也明显感觉到宋辞的变化,他们没有觉得自己受到欺骗,反而觉得宋辞是世界上最美好善良的姑娘,因为曾经得到矮人兄弟祝福的姑娘有很多,却只有宋辞一个人愿意留下来照顾他们。   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年冬天才发生变化,一个邻国的王子为生病的父亲求药,他的孝心感动了小矮人,带着求来的治病果实急忙回家了。   原本只是一段生活中的小插曲,可是宋辞却发现小矮人开始沉默起来,兄弟三个人经常背着她发生争执,偏偏等到宋辞出现又表现得若无其事。   宋辞还以为这是小矮人之间的小情绪,就像女人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格外暴躁。   直到来年春天,宋辞才知道小矮人争执的原因。   矮人三兄弟坐在特制的小椅子上,双手扶桌身体前倾异口同声严肃说道:“我的好姑娘,你必须离开我们了,在遥远森林另一头,有一座被诅咒的城堡,里面有一口生命之泉,只要喝一口里面的泉水,返老还童只在顷刻,哪怕死神从此也只能从你的家门路过。”   “生命之泉?”宋辞从不怀疑小矮人对她的用心,“你们这段时间的争执是为了这个?”   “是的,”老大叹气,“我们一直担心你会生病会变老甚至……”   老二补充,“森林另一端是别族小矮人的地盘,按照约定我们不能过去,所以你只能自己去取泉水。”   老三难过,“虽然已经有了三个祝福,可这毕竟是魔法森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你们希望我能取到泉水获得永恒生命,又害怕我独自上路受到伤害?”   “更害怕你一去不回……”老三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们太自私了……”   听了小矮人的话,宋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比起单纯善良的小矮人,她才是真正自私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留在小矮人家里的目的已经从单纯报恩变成想要学习空间魔法的秘密,只是长久以来的非人生活让宋辞学会了隐忍,她原想着等再过几年找机会慢慢提出对魔法感兴趣之类的话题……   宋辞吐出一口长气,好吧,承认自己的不善良也没那么难。   “我会回来的!”宋辞握住矮人三兄弟的手指,“我保证,一定会在取回泉水后安全返回,也许路上还会给你们换点特产。”   矮人三兄弟听到承诺后都咧嘴笑了,“现在出发,只要按照我们标示的地图小心前行,不用夏天就会回来。”   老大从桌下拿起一个精致的木盒,“这些是给你防身用的。”   宋辞打开盒子,里面一共三样东西:一件黑色的斗篷,一枚银色的戒指,一截拇指大小的竖笛。   老大将斗篷披在宋辞身上,替她戴好兜帽,“斗篷是用来防身的,只要你心里想着,别人就永远看不到你,即使擦身而过也会忽略到底。”   老二拿起玉色的竖笛轻轻吹了一下,“这竖笛是用来配合我给你的祝福使用的,你身上魔力有限,有了它就能随时驱使野兽远离或保护你。”   老三拿起了最不起眼的银戒指,“虽然它看着普通,却是我成年后做好的第一件魔法物品,这是一个收纳戒指,看见上面的网纹么,每一小格都镶嵌着空间属性的魔法石,可以收纳同一品性的物品,有了它,你就可以带回更多的生命之泉。”   宋辞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她从老三手上拿过银戒对着阳光细看,果然发现无数根银丝交织相错,其间有许多闪耀各色光芒如同沙粒大小的细碎宝石,应该就是小矮人口中的空间魔法石。   “这戒指怎么用?”   宋辞爱不释手地摩擦着银戒,能拥有一枚空间属性的物品,哪怕从此和空间魔法无缘也足够了。   小矮人将戒指印在宋辞的眉心念了一段神秘的咒语,又从她的小指取了一滴血,“施咒的戒指从此只有你能使用,哪怕灵魂逝去那一天,别人也无法抢走它。”   宋辞将银戒郑重地戴在右手食指,肌肤上的冰凉触感让她头一次觉得拥有永不泯灭的灵魂不是件坏事。   将斗篷、竖笛和小矮人兄弟准备的其它物品收进戒指,与兄弟三人拥抱告别后,宋辞穿着榛树枝编织的木鞋再次踏上旅途。   与头次进入森林时的前路未卜不同,准备充足的宋辞把这次出行当做春游,累了就驱使狮子老虎当坐骑,渴了就让小鸟小鹿帮忙找果子,夜晚睡在猴子搭建的藤屋,白天一边赶路一边收集珍稀的植物和宝石,等着回家时送给小矮人做礼物。   就这样游玩着经过了十个白天与黑夜,宋辞来到了一座满布奇石怪木的峡谷,谷口的歪脖树也长得和小矮人兄弟说的一样荒诞。   “好了老伙计,多谢你们的帮助。”宋辞吹响竖笛,送走陪伴一路的小动物,转身朝峡谷走去。   刚要进谷,忽然听到头顶斜上方位置传来一声怪里怪气地呼喊,“善良的姑娘,你一路匆匆要去哪儿啊?”   宋辞抬头一看,原来歪脖树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脑袋尖尖地小矮人,“你好,矮人先生。我是来寻找生命之泉的,听说这种泉水可以让人百病全消,我想为我年迈的父亲求一杯泉水。”   她不好直说是你的对头圆脑袋矮人让我来的,只能拿便宜爹说事。   矮人对宋辞的态度很满意,“看在你对我说话还算尊敬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   尖脑袋矮人灵活地从树上跳下来,仰着脑袋说道:“知道峡谷为什么有这么多怪石头吗,他们都是被我诅咒的傲慢无礼之人,只有得到我的祝福的谦卑之人才会有机会取到生命之泉。”   宋辞强忍笑意点头称是,如果没有矮人三兄弟,她恐怕也想不到矮人中还有这种好为人师的傲娇存在。   尖脑袋矮人继续洋洋得意道:“泉水在一座被施了魔法的城堡中,它的后花园有一口井,里面涌出来的就是生命之泉。我给你一根铁杖和两小块面包,当你到达城堡时,用这根铁杖敲三下城门,门会自动打开。”   “门里有两头饥饿的狮子,等它们扑过来时你就把面包扔到它们嘴里,狮子吃了面包就会放行。你要立刻去取生命之泉,时钟敲过十二点之后城门又会关上,你就永远都出不来啦。”   宋辞接过铁杖和面包,用毕生都没使用过的肉麻语言感谢过尖脑袋矮人,朝峡谷深处走去。   路上宋辞仔细研究了一下铁杖,觉得它类似于现代的万\能\钥\匙,逢门必开;面包则类似于桃太郎的饭团,能够收服动物。   虽然不十分确定,宋辞也不愿白费两块面包,所以在用铁杖敲开城门之后就立刻吹起竖笛,驱使两头狮子不停地跳舞。   城堡中的人都在昏睡,宋辞按照三个小矮人的指定,找到了只要轻轻一挥就可以歼灭敌军的宝剑和一块永远吃不完的面包,见时间还早,直接去到地下宝库将里面累积百年的宝藏一扫而空。   由于扫货太多,一下子就将戒面上的五颗魔法石塞满了,宝石上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暗淡直到漆黑,虽然耗尽魔力的魔法石即使清空也不能再次使用,宋辞却开心得很,因为这些都是她日后生活的保障,何况这次不花一文就能过足瘾买买买,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城堡后花园开满了奇花异草,阵阵花香随着微风拂面格外熏人,还有一间专门供人休息的凉亭,里面有一张睡榻,只要看几眼就会让人心生困倦,恨不得在上面好好睡一觉解乏。   宋辞有矮人三兄弟的提醒,知道这里的一切都被施了魔法,只为绊住客人的脚步,让他们再也走不出城堡,永远沉睡下去。   所以她目不斜视地走过花园,在找到生命之泉后直接趴在井口,将手臂伸进去用带着银戒的手指碰触水面,心念一动,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戒面,待到井底因为过度抽水开始沸腾,宋辞才收回戒指,只是这点功夫也填满了一颗魔法石,将来不管是原汁泉水或者稀释减效,都足够百八十辈子使用。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时候能真的生活在童话世界就好了。 = 。=   好吧,这想法比2012还不靠谱。 第4章 4、   取走泉水的宋辞因为害怕被尖脑袋矮人发现自己没有使用面包却能驱使狮子,打算从峡谷后面绕一圈换条路回家。   同样是森林,这里却只有大片干枯的树木,没有动物可以驱使,宋辞只能靠自己的脚力徒步前进,饿了就掰点永远吃不完的面包,渴了就喝从家里带来的山泉。   虽然旅途枯燥无味,却也离家越来越近。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在树下哭泣的烧炭佬。   烧炭佬浑身灰扑扑的,人也上了年纪,干瘦干瘦,满是泪水的面孔溢满了哀伤。   宋辞从不敢小瞧魔法森林里的人,她拉紧身上的斗篷,上前轻声问道:“老人家,你在哭什么?”   烧炭佬第一次在焦炭林看见这么可爱的姑娘,他连忙擦干眼泪说道:“年轻的姑娘,我在为自己悲伤。我本来在森林里烧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谁知道来了一个年轻的旅人,用一块可以变出各种美食的如意桌布换走了我的士兵背囊。那是我的护身法宝,每拍一下,就会出现一名军官和六个士兵,全靠他们我才能平安无恙的在焦炭林烧炭。可那个厚颜无耻的无信之人转身就用士兵把桌布抢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宋辞听完之后眼神发亮,如果能够得到如意桌布,以后在任何环境都不愁吃喝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红宝石递给烧炭佬,“上帝会惩罚无信之人,可怜的老人家,拿着红宝石回家去吧。”   烧炭佬不知道宋辞已经盯上了如意桌布,还以为自己碰上了善心人,千恩万谢之后带着宝石离开了焦炭林。   目送烧炭佬离开后,宋辞在榛树鞋的指引下朝着旅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在途中分别遇上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烧炭佬,他们都被旅人用同样的方法骗走了宝物。   第二个烧炭佬失去了只要在头上转圈就会出现十二门大炮的帽子,大炮的炮火可以摧毁一切,魔法也不能阻挡它的进攻。   第三个烧炭佬失去了一只号角,只要吹响它所有的墙垣、堡垒连同城市和村庄,都会纷纷坍塌变成一片废墟。   宋辞听到最后两样宝物的能力恨不得插上翅膀去追击旅人,可为了避免日后的纠纷,她还是耐着性子给了每个烧炭佬一块宝石安抚他们。   日夜不休的追赶,终于让宋辞在第三个日落之前找到了背着士兵背囊戴着帽子手拿号角的年轻旅人,她毫不犹豫地吹响竖笛,让这个骗子手跳起最欢快激烈的舞蹈直至筋疲力尽。   年轻的旅人瘫倒在满是粗糙砂砾的泥土上,喘息着问道:“美丽的姑娘,你为什么要戏弄我?”   宋辞收回竖笛,用比笛音更甜美的声音轻柔答道:“我生平最恨贪婪无耻之人,尤其你还胜我百倍。”   随手将一块不值钱的杂色宝石扔到旅人身上,收齐背囊、帽子和号角,也不管身后之人的叫嚣怒骂,宋辞摆摆手潇洒离开。   在三个小矮人的殷勤期盼下,收获无数的宋辞终于在夏天第一声蝉鸣的时候回到了木屋。   欢迎晚宴因为如意桌布的存在变得格外丰盛,宋辞和三个小矮人围在餐桌前,细细讲述一路上遭遇的人事,还拿出所得与三兄弟分享。   小矮人欣喜宋辞的平安归来,对于她拿出的带有各种神奇属性的魔法物品虽然好奇却并不想贪婪的据为己有。   他们三兄弟已经存活了数百年,早已拥有见识过无数宝藏,相对而言宋辞的收获只是小儿科,更何况他们四人早已亲如一家,不分彼此,何必为了一点小东西伤和气。   见宋辞取回了海量的泉水,小矮人连忙将这段时间制作的储存用具拿出来献宝。   老大拿出了一把金水壶,上面镶嵌了一颗红色的空间魔法石;老二拿出了一把银水壶,上面镶嵌了一颗蓝色的空间魔法石;老三拿出了一把铜水壶,上面镶嵌了一颗绿色的空间魔法石。   三兄弟都抢着让宋辞使用自己制作的水壶,为了公平也为了不辜负小矮人的用心,她将稀释泉水达到不同效果的想法说出来,这样就可以将泉水分别保存。   小矮人见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心满意足之下立刻转头去研究生命泉水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等到冬天来了,整座森林都被白雪覆盖,小矮人终于将泉水和山泉按照不同比例配兑成功。   老大的金水壶里装满了原汁原味的生命之泉,只要一小杯就能让人返老还童,永生不死。   老二的银水壶里装满了兑有半数生命之泉的山泉,只要一小杯就能让人疾病全消,增寿百年。   老三的铜水壶里装满了被大量山泉稀释过后的生命之泉,虽然没有前两者的神效,日常饮用却能让人强身健体祛病消灾。   这三把精美的高腰水壶被宋辞单独收在了一枚魔法石里,其中还配套收集了许多漂亮的水杯和餐具。   在打听过小矮人兄弟的寿限后,宋辞喝了两杯银水壶里的泉水。   过往的遭遇早就打消了她对无限生命的渴望,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她曾经拥有的数世轮回,加起来都没有认识小矮人的时间长,却充满了能让人陷入疯狂的痛苦回忆。   如今宋辞得到的一切全是矮人三兄弟赐予的,甚至后世也将继续受益,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吝啬于区区两百年的陪伴。   小矮人兄弟感动于宋辞的决定,从此更是有求必应,竭尽所能讨好她。   幸好宋辞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依然如往常一样尽心尽力的照顾小矮人的起居,从不主动索要小矮人的珍藏,也没有趁势学习觊觎许久的空间魔法。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直到十年之后的某一天,正在森林里采蘑菇的宋辞,被突然异动的榛树鞋带回了灰姑娘曾经的家。   略显破败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二楼的房间不时传出争吵声。   宋辞披上斗篷,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继母的刻薄叫骂,一个神父随后满面怒容的走出来。   她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才知道神父是来给灰姑娘的父亲做最后的祷告。   没有了灰姑娘,继母的两个女儿依然没能嫁给王子,她们又耽于享乐,眼高手低,十几年都没能嫁出去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母女三人只有紧紧把住灰姑娘的父亲,靠他提供的家资过着奢华放纵的生活。   而灰姑娘的父亲自从女儿离家后就好像幡然悔悟一样,抛下生意满世界找孩子,直到前年病倒在寻找女儿的路上,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   没有收入,家里又有三个只顾挥霍的女人,到如今连给一家之主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现在继母和两个女儿只盼着灰姑娘的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好卖了房子土地回娘家继续潇洒。   宋辞等到她们母女三人兴高采烈地去餐厅吃午饭,才一个人静悄悄的走进房间。   屋子里充满了衰老腐朽的味道,灰姑娘的父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床单,整个人瘦的好像纸片一样薄。他闭着双眼,面色赤红,鼻息时而浓烈时而淡薄,微启的双唇喃喃出声。   宋辞俯身去听,发现他口里一直念着灰姑娘的名字。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吗?”   宋辞低头朝榛树鞋问道,榛树鞋无法说话,却一直在用脚尖点地。   算了,就当是替原身尽孝吧。   宋辞拿出铜水壶,倒了满满一大杯泉水,扶着灰姑娘的父亲喝下去,见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白皙,鼻息也稳定下来才停手,又从戒指里翻出一个灰姑娘缝制的零钱袋装了一把碎钻。   这是她当初离开大屋时带走的仅有的几件属于灰姑娘的小东西,上面绣着她的名字。   将零钱袋挂在老人的胸口塞进贴身内衣里,指望那母女三人伺候病人纯属做梦,所以也不怕她们会发现钻石。   做完这一切,宋辞又去了一趟灰姑娘母亲的墓地。   原本郁郁葱葱的榛树不知是因为离开灰姑娘眼泪浇灌才变得枯萎,还是因为这次传递消息耗尽了魔力,再次变成了一枝枯树条,住在树上的小鸟也不见踪影。   宋辞朝榛树枝的根部浇灌了一点铜水壶的泉水,仅剩的几根枝条轻轻抖了抖。   抬头看向二楼窗口挣扎坐起不断向外张望的老人,宋辞心想,这次是真的两不相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即将走上放飞自我的作之旅途。 第5章 二、 红楼梦   雄鸡初啼,金乌披着蒙蒙细雨缓缓升起。   透亮的街市上呼啦啦涌出了许多步履匆忙的各色男女,或是提着篮子当街叫卖,或是打开门面迎接车来轿往,好不热闹。   逆着人流,有一顶素色小轿被四个奴才晃晃悠悠地抬到了金陵城内一户头等富贵人家,后门早守着粗使婆子,只等人一到就入内禀告。   “我的天爷,可算盼到真佛了!”   一个穿金戴银的仆妇上前掀起轿帘,笑眯眯的说道:“昨儿晚间大爷闹得碗碟都掀了,才得了太太首肯迎回姑娘,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宋辞抬起头,露出一张堪比娇花的芙蓉面,憋红面皮轻声道:“借您吉言。”   往正院去的路上,男女家仆都顶着差事或找借口特意路过,打量着眼前这位能让大爷冲冠一怒的绝色红颜。   宋辞假借不知,低着头一路前行,等到了正地儿,就听门口丫鬟打发道:“太太头疼歇下了,你领她往大姑娘那儿去吧。”   仆妇原本以为得了桩俏活,没想到竟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火热的心也给浇冷了,她略一寻思,顿时明白了太太的用意。   莫说太太这种富贵人家,单是自己一个家生子,也看不惯外面有妖人勾得儿子杀人放火。   许是觉得宋辞前途无望,仆妇再没初见时的热络,一言不发的将人送到了府上大姑娘的院子。   与人交接后,宋辞又跟着小丫头穿过旖旎的九转长廊,一路赏了不尽的美景,才由两个穿着打扮更为精致的丫鬟带进正房堂间。   宋辞借着门帘掀起那瞬间的遮掩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果然是风流富贵窝,再来因着是姑娘家的闺房,别有一番雅致。   “抬头让我看看。”   宋辞正低头敛眉装贤良呢,就听着有人冲自己说话,声音温柔可亲,让人听了就心里亲切。   她慢慢抬起头,见屋子里的丫鬟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只剩下炕桌旁端坐着一个体态丰润,面若银盘的年长姑娘,虽不是世人皆爱的柳叶弯眉瓜子脸,却长得极其端庄,一双杏眼透着盈盈水光,粉面樱唇,再配上那身白腻肌肤,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   起码比她现在这具肉身招人疼。   那姑娘从容起身,拉着宋辞的手细细打量,口里赞叹道:“好一个娇娇,也难怪……”   两人见礼后分坐在炕桌边上,姑娘又开口劝道:“此番境遇,虽有波折,谁又能说不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如今既然家来了,自有你挡风遮雨的地方。”   见宋辞点头应是,那姑娘脸上就带了笑,“你可有名字?”   “以前的爹管我叫妞儿。”   “这种俗名哪里配得上你的人才。”   姑娘听了强忍住笑意,再见宋辞眉间一抹娇羞,慢慢吟道:“风生绿叶聚,波动紫茎开。含花复含实,正待佳人来。”   “从此,你就叫香菱吧。”   因为得了府里大姑娘的看中,有了新名字的宋辞当晚就被安排进了一个单人间。   这屋子原本该住两个大丫鬟,可香菱身份特殊,不好和人同房,就撤走了一座架子床,空出地方装箱笼。   等夜间帮着收拾房间的小丫鬟都散了,宋辞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屋里添置的东西。   该说不愧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么,连香菱这种妾身未明的外来妹都得了座镶嵌玻璃镜的梳妆台,再加上妆盒里的各色金银首饰、十六套四季衣服,少说也得百八十两银子。   换做原先的香菱或许会欣喜于眼前的宽待,感念薛家让自己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到宋辞这,就只剩下呵呵了。   宋辞上辈子在童话世界活了两百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尤其后半生跟着矮人三兄弟乘飞艇做环球旅行时,更是大开眼界,单是她自己的收藏都能堪比大陆财富的总和,又岂会为这点小恩小惠动心。   更何况她这次投生成了“累及爹娘,有命无运”的甄英莲,幼时被拐害得家破人散,好容易长到十二岁有机会脱离苦海又被薛蟠强抢、累死了冯渊,忍辱偷生做了大马猴的妾室,偏偏又来了个夏金桂,生生给逼死了。   想到那本《断肠集》,宋辞就有生撕了薛蟠的冲动。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宋辞来那天正是薛蟠纵奴打死冯渊,连同拐子英莲一起被应天府问案。   结果贾雨村那忘恩负义的狗贼碍于四大家族,只敢扣押一干奴仆和拐子爷俩,哪怕明知道英莲是昔日恩人之女,也跟没看见似地将人送到了薛府。   如今薛家只等着尘埃落定好举家赴京,为薛大姑娘参选入宫铺路。   说到入宫,宋辞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混乱,既有红楼梦又有九龙夺嫡,阿哥们的月亮头也被穿越女的怨念蝴蝶了,都顶着一头浓密的黑发。   阿哥有没有头发和宋辞无关,但既然有机会来到“我大清”,自然要想法过点与众不同的日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锁好门窗,宋辞从戒指里取出银水壶,倒了一杯泉水喝下,立刻觉得身上松快了。   英莲自幼受苦,早就有了暗疾,即便没有遇到大马猴夫妇也难长命,现在由宋辞接手,自然要好好调理为将来做打算。   此时英莲亲爹早跟着跛足道人跑路,扔下封氏一个人在娘家苦熬,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饥寒交迫而死。   宋辞打定主意要肆意过活,破解英莲的命数,既然如此,也不差封氏这个搭头,总归是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让老太太\安享晚年也是应该的。   晚间用如意桌布填饱肚子,等到夜深人静,宋辞披上斗篷将薛家巡视一遍,重点关注了库房的位置。   等找到历代家主的库房,避开守夜的小厮拿出铁杖敲了敲门,铜锁就自动脱落下来,宋辞拿出日光石,漆黑的库房立刻如同白日一样清晰可见,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樟木箱,古董字画金银摆设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只怕大内的珍藏也少有与之比肩的精品。   “薛家这皇商不是白做的,都说最好的给世家,次等的才轮到皇帝用,看来不是假话。”   宋辞说话间挑走了许多古香古色的物件,包括珍稀的皮子面料和精美的刺绣屏风,其他那些舶来品和诗画一件没动。   这些东西换个时空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她也不缺金银,只拿了些看得上眼的首饰。   挨个库房挑着喜欢的带走,宋慈又跑了一趟厨房。   当初得知是红楼时,她就打算丰富一下自己的菜单,如意桌布里只有西方魔法世界的食物,想吃些精致的点心和真正的美食只能靠东方天\朝。   不提什么枫露、酥酪,只说那须得十来只鸡配的茄子,光听着就让人心生向往,连宋辞这种几辈子没馋过的人都跟着流口水。   厨房不比库房,至今还留着烛火,灶上也给值夜的仆人温着食物。   几个婆子在墙角树根底下摆了一桌筋头巴脑和主子们配菜剩下的鸡鸭零碎,边吃酒边唠闲嗑。   宋辞本想捞完就走,却突然听见其中一个婆子提起了薛蟠打死人的事。   那婆子抹了嘴角淌下的酒水,挤眉弄眼说道:“听说了吗?咱家大爷的案子结了,是太太娘家使了力,几句话就把一条人命抹平了。”   另有人接道:“可不是,这下太太可能把心放肚儿里了,要我说若不是大爷赘着,凭大姑娘的人品家世,皇妃也做得,偏她千好万好,就有一个混世魔王当哥哥。”   先头的婆子又说道:“大爷闯下天大的祸事,也有太太兜着,哪轮到咱们操心。我只恍惚听说应天府老爷竟判了大爷冤魂索命,和那死鬼两处相抵了!”   她边说边摩挲了两把胳膊,打了个冷颤,“太太也不嫌晦气,竟认下了!”   这时另有两个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过来吃酒,闻言笑道:“不过找个由头糊弄那些庄户人,大爷刚才从待月楼醉酒回来,同桌的都是大家公子,心知肚明罢了。”   一伙人转眼唠起了别的,热热闹闹地开始划拳,宋辞却转身奔向了外院。   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天,等的就是今日!   薛蟠院里灯火通明,好几个丫鬟里外忙着,又是煮醒酒茶又是打水沐浴,伺候祖宗似的。   正主光着上身只穿条中裤,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喊渴一会儿喊着让窑姐儿喂酒,闹个不停。   宋辞吹起竖笛,先将院子里的小厮丫鬟控制住,让他们梦游一样走出去,才来到榻前,对懵睡的薛蟠轻轻说道:“罪人薛蟠,今有枉死城冤魂冯渊在阎王殿告你纵奴行凶,妄害人命;欺天罔地,假死托生。今判你坠入拔舌地狱,抵消前债!”   她的话音刚落,薛蟠便猛地瞪大双眼,浑身上下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又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掰开他的下颚,将口中的肉条使劲抻直往外拉。   薛蟠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却挣扎不过那股邪劲儿,只能徒劳的从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引下人来救命。   可惜屋子里的人都被宋辞支走,三更半夜的再不会有旁人来救他,就像当初冯渊当街被活活打死一样。   宋辞懒得再看他的丑态,直接回屋美美睡了一觉。   待到隔天凌晨,果然从前院方向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接着就有小子丫鬟疯了一样满院子乱窜,高喊着大爷被冤魂索命了之类的话。   宋辞收拾妥当跟着闹哄哄的下人来到正房,远远从窗户看了一眼,只见薛蟠怒瞪着双眼满口是血躺在榻上,手里还抓着自己的半截舌头,单看这惨状就脱不开阴司报应,更何况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在官判冤魂索命后才死,谁还敢说他不是罪有应得。   得到报信的薛姨妈嚎哭着披头散发地扑进屋,见儿子真是死了,才叫着薛蟠的名字昏死过去,只留下薛大姑娘忍痛收拾残局。   看到薛宝钗淌满泪水的脸庞,宋辞忽然想起两人初见时,她只用前世注定四个字就轻描淡写地越过一条人命,如今轮到自家人倒疼开了。   此时乱糟糟的薛家毫无秩序可言,宋辞轻易就从角门脱身,没听着薛姨妈稍一清醒就连声喊着让打死香菱,好给薛蟠陪葬,结果等了半天在得知人趁乱跑了后再次昏死过去。   至于一句话就咒死人犯的贾雨村会如何,那就更与宋辞不相干了,她现在正要赶着去大如州接封氏团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一来就作死了薛蟠,点赞!   这里的故事主线参照87版《红楼梦》,另外掺杂部分清朝内容,一切进程以方便女主作天作地为准,请考据党高抬贵手。   出自南北朝乐府诗集《采菱曲》,作者江洪。 第6章 2、   许是母女连心,这日早上封氏从柴房搭的木板床上醒来,想起梦里的情景,真真儿眼前一样,顾不得身上的病痛,连连喜道:“我的闺女儿,英莲啊,娘可找着你了!”   她正想细细回忆女儿如今的模样,冷不丁柴房的破门让人一脚踹开,紧接着就跟进来一串骂,“天杀的懒货,大光亮都照腚上了,还在这躺尸呢!”   来人是封氏娘家侄儿媳妇,原是城中商行徐掌柜的女儿,家境富裕,因却从小娇生惯养惹下了刁钻跋扈的恶名,被先头的寒门秀才退过亲,这才便宜了声名不显的封家。   仗着娘家有靠嫁妆丰厚不说,徐氏进门三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不算家里原本就被制住的男人,连公爹也看在孙子的面上让她三分,从此说一不二。   早先她就看回来投奔的封氏不顺眼,待到封氏手里仅剩的金银抖索干净,相公也跑了,徐氏更加连面儿都不顾了,将人赶到柴房,什么脏活累活全支出去,可怜封氏年过半百,在娘家没得一点好,反而混成了粗使婆子。   封氏被磋磨惯了,不敢与她争强,只说昨天下地摔了腿,想多躺一会儿。   徐氏立时掐腰骂道:“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赖全在自身!你自个儿不积德遭了报应,只惦记那破家的灾星,家里不怕牵连念着骨肉亲情给你一口饭吃,反倒让你不足起来!”   见封氏只顾着捂脸低泣不言语,徐氏也觉得没趣,“好样你就哭死拉倒,早上不把水挑满了别想吃饭!”   夏日里燥热,饭桌就摆在院子里,封肃抱着孙子喂他吃糖糕,儿子和徐氏边吃边说笑,一家四口和和乐乐,没人多看一眼拖着病腿挑担打水的封氏。   宋辞驾着马车从街口拐过,远远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穿着破旧衣裳一瘸一拐的挑着水桶进了封家大院,再顺着敞开的院门一看正在吃喝高乐的封家人,怒气简直要从头顶冒出来。   早知道封氏下场不好,但亲眼看见娘家如此恶待她还是忍不住寒心,更恨上了没见过面的僧道和便宜爹。   “好个蛇鼠一窝!”   宋辞掀开车帘高喝一声,对方才初见她面孔就呆立一旁的封氏招手,“大娘,上我这边来。”   正在吃饭的封家人听见骂声皆是抬头一看,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辆带蓬马车,车架子上拴着一匹雪白骏马,模样神气却不用人驱赶,踢踏几步就进了院子。   封肃还没开口,徐氏先摔了筷子,“哪来的瘪三儿,兴到老娘的头上来了!”   “你是,你是……”   封氏叠声奔过来,趴在车厢上死死盯住宋辞眉间的胭脂痣,泪如雨下悲泣道:“是你吗,我的儿,娘可算是盼到了!”   宋辞赶忙下车扶住软倒的封氏,转头对满脑子雾水的封家人冷笑道:“不送一份大礼,岂不是对不住各位的恩德!”   翻手拿出号角,只轻轻吹了一声,封家的房院瞬间坍塌成了一片废墟,被飞灰呛住的徐氏刚要开口尖叫,就从她的嘴里吐出了一只湿淋淋的老鼠,让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男人弯腰呕了起来,剩下封肃蒙了似地抱着哇哇大哭的孙子呆坐着。   封家的动静把附近的邻居全都惊扰了过来,这时候地动可不是小事,左邻右舍跑出来一看自家的房子好好地,只封家一户塌了,再看被宋辞扶上马车的封氏,知道内情的只道是封家对女儿太狠,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遭了报应,互相传了几句就都散了。   宋辞示意马儿一路前行,倒了杯泉水给让连番变故惊得还没回魂的封氏喝下,又从身后包袱里取出在薛家得来的大红衣裳给她换好,上妆梳头,片刻过后,镜子里就出现了一张满头黑发的年轻面孔。   “菩萨保佑,英莲,这……”   封氏摩挲着平滑的面皮儿,她有多久没看见这张脸了,几十年了,她早忘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宋辞笑眯眯地打量着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年纪的封氏,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能生出甄英莲这种小美女的母亲也起码会是清秀佳人。   依偎在封氏身上,宋辞先将英莲这些年的经历说了,见她神情不似方才那样激动,接着说道:“那薛家打死了人,将我接到府中,原以为只能这样认命,谁知当天晚上我在梦里飘飘荡荡去了一处神仙府邸,里面有一位面目慈和的老人家,请我吃了一杯茶,这才记起了前缘。”   封氏连忙问道:“可是老神仙和你说了什么?”   宋辞比量着替她戴上一对珍珠耳坠子,“我前世原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赖得赤霞宫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才脱却草胎木质,得以修成女体,又称绛珠仙子。后来那神瑛侍者下凡历练,我因欠他一段灌溉之情,修为难以寸进,便甘愿自请下凡历经七灾八难,拿泪水还他。”   宋辞边说边拿出一幅画稿让封氏细看,只见画上有一株青翠欲滴的仙草,顶着一颗赤红色的珠果,正对应着英莲眉间的胭脂痣。   封氏再没想到女儿还有这番来历,口中只念佛,“都说苦尽甘来,我的儿,你这是还完债了?”   宋辞摇摇头,“泪水倒流尽了,我与他今生还有一段前缘未续,只等时辰到了便去找。”   封氏眼睛一亮,满含期待地说道:“英莲,那你父亲……”   宋辞听她的意思是要想办法找便宜爹回来,心里呵呵,面上却为难道:“我此生与父母注定只有五年的亲缘,若天意遇上便罢了,否则决不可强求,再多亏欠,也只能期待来世了。”   封氏好容易脱离苦海得了个仙子闺女,再想到当初甄士隐不顾她无依无靠独自和道士离开,心中那点念想也放下了。   见便宜娘不再执着,宋辞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的来路不正,哪有多余的爱心散给旁人,何况封氏虽然对原身千般宠爱,和宋辞却没有半点牵绊。   如今宋辞既然顶了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名儿,自然就会想办法让正主还不成泪、出不了家,还有那个同样被粉头儿似的尤三姐忽悠着随道士走了的冷二郎,连同其它十二正副钗上的短命鬼,但凡能给僧道添堵的地方她都不会放过。   现在便宜娘被病痛拖累的身子已经治好,只要将来找个人品好的男人发嫁出去,她就无债一身轻了。   便宜娘若是安分守己,就送她一场造化;若是想仗着孝道指手画脚,一箱金银打发了也无碍。   这样想着,宋辞便搂着封氏安抚道:“如今咱娘俩儿有缘重聚,全在老天怜惜,只因我父母缘浅,怕带累了您,何况如今您这模样,说咱们是母女只怕也没人相信,不如从此假做干亲如何?”   封氏原本乐呵呵的笑脸登时愣住了,“干亲?”   宋辞见她犹豫再接再厉撒娇道:“咱娘俩儿心里明白就好,以后若能长长久久的处着,何必在乎那点虚名?好不好么义母!”   “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娘的身子骨都快被你摇散了。”   封氏爱怜地捋着女儿的头发,怎么也看不够,“只要再不叫娘离了你,怎么都行。”   宋辞见母女名分定下,高兴道:“如今这天下再没什么能分开咱们,日后虽不好到处张扬,女儿也不是怕事的,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安定下来,还有好姻缘等着您呢!”   封氏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快别胡说了!我都多大岁数了,哪来的姻缘,何况你爹还……”   “不许再提他!”   宋辞捂住便宜娘的嘴,“他既然撇下你,你们的夫妻缘分就断了,更何况义母喝了甘露,起码还有百年的寿元,难道只孤单一人熬着?再者女儿不定何时就要回返,不找个好人家照顾妥当哪能安心。”   封氏如今一心一意只把女儿看在眼里,见她这样说,唯恐自己不妥当反而耽误她的修行,含糊道:“好人家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随缘吧。”   宋辞孝敬了她一块点心,别有深意地说道:“小仙掐指一算,义母的姻缘,还真的会从天而降呢!”   宋辞之所以这么说,全因为天上不光能掉下个林妹妹,还会顺带着一个林爹爹。   纵观红楼里的人物,算得上仁人君子的就只有林妹妹的亲爹林如海,林黛玉与香菱有半师之恩,如果将封氏和林如海送作堆,日后生个一男半女,不单封氏老来有靠,林黛玉也能借着封氏改变命运,算是一举数得。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由白马载着来到渡口,正赶上有往京里去的商船。   宋辞和封氏戴上帷帽在附近店家买足了途中的吃用顽物,定了间上房,还不忘使钱让下人买来好的草料妥善伺候白马。   等时辰一到,客人都上了船,水手们立时吆喝着扬起船帆,破浪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   冒牌神瑛侍者:…… 第7章 3、   一路顺风顺水,商船只花半个月就到了京城。   甲板上各路行商忙着雇人装船卸货,宋辞不急着赶路,就和封氏坐在船舱里看风景。   “真不愧是天子脚下,果然气派!娘活了半辈子才长了见识,多亏着我的好女儿!”   封氏望着远处穿梭的人流和北地不同风貌的雕梁画栋喜滋滋说道。   “义母又来了!”   宋辞无奈地摇摇头,先前她还害怕封氏作妖,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发觉封氏不知是原先就这样恬静的品性,又或是在封家磨平了性子,如今竟一副夫死从子的做派,凡事全凭女儿摆布。   宋辞见她性格讨喜,日常相处下来,倒也多了几分真心。   “外面一时半会儿清净不下来,咱们不急在一时,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宋辞先将窗上的竹帘子放下,才把如意桌布铺在桌子上,变出了一桌茶点。   封氏这段日子虽是见多了仙子女儿的神通,还是忍不住拿起一块点缀着美丽糖霜花瓣的奶油蛋糕,闻着香气赞叹道:“这天上的神仙就是和凡人不同,瞧这吃食,寻常梦里都难见到,只模样就让人爱得不行,竟不忍心吃了。”   宋辞冷不丁沾了一指头奶油抹在封氏鼻尖,趁她呆愣的功夫绕过桌子笑道:“义母是在变着花样夸赞自己有福吗?”   封氏如今面嫩,再加上性子好,常有一股娇憨习气,宋辞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忍不住就爱拿她当小辈逗弄。   “英莲,好歹也是大姑娘了,多少庄重点。”封氏舍不得说教女儿,只拿帕子将脸上擦干净。   “怕什么?”宋辞喝着奶茶,又捡了块樱桃派切开,“如今谁还敢挑拣我?哪怕见着皇帝,他也不敢受我的礼!”   “阿弥陀佛,可小声些!”封氏唬的站起身,连忙朝门窗张望。   宋辞无奈地摇摇头,“义母也太谨慎了些,慢说我不惧他们,即便真有对上的时候,惹火了我,改天换日也不是难事。”   封氏见女儿越说越吓人,急道:“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他们不知好歹,冲撞了真神,反给你添了孽障。”   宋辞见她一心为着女儿着想,也不忍再说别的,只拉着封氏坐下吃点心。   等晌午前船上的行商走光,宋辞背上准备好的包袱,打赏了伺候她们母女的小丫头,又跟喂马的小厮打听了京城名声好点的客栈。   初来乍到,宋辞暂时不想太过高调,所以没有像原先那样让白马独自拉车,免得引来不长眼的豪强。   她正拉着马车上跳板,到了岸上才发现商船前头早有几条私家宝船停靠,在岸边卸下数不清的箱笼和成套的家具摆设,又有几十头骡马等着装车。   另有几个吆三喝四的婆子监事,生怕杂役们粗手粗脚碰坏了家什。   宋辞一眼瞅着其中嗓门最大系着宝蓝色汗巾的那位,正是当日引英莲进府的薛家家仆。   没想到兜兜转转,薛家还是进京了,也不知道薛姨妈母女会像原先一样投奔贾家,还是回自家府上。   不过想到大马猴不光彩的死法,还有薛家那无人继承的百万家私,再加上薛大姑娘前途未卜的青云路,只怕多半还是去贾府的可能性大些。   如今薛家也是孝期来投,还没有林妹妹的好名声,贾家总不至于大开府门迎客吧。   宋辞想着自己如今带着帷帽,封氏也坐在马车里,不怕被薛家认出来横生枝节,索性迎着薛家运货的骡马车走了过去,假意路过。   结果绕了一圈只看见忙乱的仆从,仅有的两个主子不见人影,怕是刚停船就走了。   既没见着也不强求,反正早晚有碰面那天。   一路寻着去了小厮介绍的平和客栈,在门口卖杂货的商铺称了二斤果脯,借机跟掌柜的打听一番,得知客栈虽不是头等的好,却极讲信誉从不欺客,外乡人走商投宿都爱往这来。   得了准信,宋辞领着封氏进客栈订了一间上等客房。   她可不敢放封氏单住,客栈虽好,租客却来自五湖四海,古时女子又看中贞洁,万一吃了亏,后悔都来不及。   让店小二送了两桶热水洁身,再吃过晚饭,封氏就扛不住疲累睡着了。   宋辞见她睡的香甜也不惊扰,轻轻锁上房门独自下楼,通过掌柜认识了一个可信的中人,只说自家遭了匪患,现来京中投亲,不好直接上门,想先买个庄子住下。   中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是托词,虽然好奇一个打扮素净的女子怎么会出手如此阔绰,不过他做生意向来只看钱财不问缘由,正方便了宋辞。   此时皇帝已经在小汤山修建汤泉行宫,连带着附近山头的地价都翻了十几倍,能买下地皮的更是非富则贵。   碰巧有个四品文官要外放,想出手京郊的产业,虽然他手里也有温泉庄子,却因为地势偏僻,泉眼又小,只大概圈了一亩左右的地皮,再用围墙一拦,更显着狭小,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没卖出去。   宋辞身边只有封氏一人,自然不嫌这个,隔天就带着封氏和中人去看庄子。   眼见庄子虽然修的小巧却不落俗套,跨过月亮门就是两棵正在花期的桂树,微风拂过时,飘下朵朵花蕊,满地金晖。   顺着雨花石铺就的甬道尽头是五间白墙琉璃瓦的屋子,屋后养着锦鲤的小池塘上还有一间六角凉亭,供人赏雨听荷。   房前屋后转了一圈,见封氏眼里的喜悦几乎溢出来,宋辞痛快地掏了一千两银子买下庄子,落在了封氏名下。   庄里原本的下人都给宋辞退还卖身契打发了,只留着灶上的聋哑婆子和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伺候封氏起居。   自打在庄子上住下,宋辞就用竖笛召唤了一窝蜜蜂在桂树安家,靠它们巡视内外,防备歹人或有猛兽下山。   庄里没有单独的马房,因为前世和动物相处惯了,宋辞也不爱拘着和尚,只散开缰绳让它独自撒欢。   和尚就是那匹拉车的白马,说来也是孽缘,当日宋辞离了薛家,正想着缺少脚力往大如州去呢,就碰到一伙马贩子正在虐打野性难驯的白马。   有灵性的动物最爱记仇,比起粗暴的马贩子,宋辞只用一口祛病的泉水就换来一匹温顺的坐骑,起名的时候突然想到那句“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就恶趣味的用了和尚两个字。   因为地皮小,庄子里只种了用来观赏的花草树木,日常吃用的蔬菜瓜果粮食全靠在附近的农家现买,再就是赶车到城里的集上补货。   封氏做惯了活闲不住,让哑婆子抱了一筐刚孵化的鸡鸭幼崽,每日早起抓把拌好的食料喂它们。   看着毛茸茸的小黄鸭浮在荷叶上伸着细嫩的脖子一探一探地啄食仔鱼,封氏笑道:“等秋日里鸡鸭都长大,咱家就有新鲜的鸭蛋吃了,到时候捡上好的腌出黄油,留着冬日里下酒,那才美呢。”   三伏天儿懒得动弹,吃过晌饭封氏便躲到凉亭看景,借着水汽消暑。   她身上穿着改良版的藕荷色蕾丝礼服,沿着腰线蔓延的大朵郁金香暗纹上点缀着许多细碎的彩色水晶,随着裙摆的波纹折射出夺目的光泽。   一旁伺候的名叫红叶的小丫头,打着扇子奉承道:“太太想吃鸭蛋还不容易,边上农户多得是,离咱们最近的那家刘老婆子,我打早就看过她挎着筐出去卖呢,不说鸭蛋,鹅蛋都有。”   “那不一样,自己动手,吃的就是个野趣儿。”封氏指着旁边的石凳喊她坐下吃果子,“你也歇歇,大暑天的,白费些力气扇着热风。”   “多谢太太怜惜,您的心肠这么好,菩萨定会保佑您的!”   小丫头笑嘻嘻的朝封氏作揖,板板正正地端坐在石凳上,从精致的银盘边上拿了块酸枣糕小口吃着。   封氏心中暗自点头,红叶虽然活泼伶俐些却从不逾矩,不愧是官宦人家从小调\教过的。   又不免想起原先的大丫鬟娇杏,那也是打小买来的,在甄家伺候他们夫妇二人虽不如大家婢体面,却也从不曾遭到苛待,最后也攀上了那薄情寡信的贾雨村。   红叶见太太脸色淡了下来,只当她又陷入愁绪,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的趴在栏杆上看池子里的游鱼。   当初被旧主发卖时,红叶和哑婆子只知道新主子是南边过来的孀居之人,本以为会落到脾气古怪的刻薄恶妇手里,从此生死难料,没想到不单封氏人美性子好,连她认下的义女也是同样品格,反倒让二人掉进了福窝。   如今她虽一心想着报答太太,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早晚多上两炷香,指望菩萨再赐给太太一段好姻缘,免得将来独自受苦。   这对儿主仆各自胡思乱想的功夫,宋辞已经翻过庄子进到深山里了。   此方世界的山林与魔法世界不同,没有那么多奇山怪石,也不会走几步就蹦出来个小矮人,只有茂密的树木和种类繁多的野外生物。   习惯性的吹起竖笛,山里的小动物听到召唤立刻从四面八方赶来,一排排蹲坐在宋辞眼前,乖得不行。   宋辞拿出一个注满铜水壶泉水的木盆,指挥着小动物挨个喝一口,到最后剩下一头威武的雄狮先朝她吼了两声,才退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母狮和它嘴里叼着的幼崽。   那是一头通体雪白的幼狮,圆滚滚的小身子上染着点点血渍,眼睛紧闭着。   母狮将小白狮放进盆里,紧接着就有两头一般大小的幼崽赶上来,嫩嫩的小嗓子哼唧着,拿脑袋推着一动不动的同胞兄弟。   宋辞蹲下抚摸手底温热的小肉团,“真的把孩子送给我?不心疼吗?能舍得?”   雄狮和母狮分别点了点头,又叫了两声。   宋辞知道这种白化动物在野外很难存活,正好庄子里还少个护院,所以就答应了狮子夫妻收留小白狮,好好照顾它长大。   既然往后是自家人,当然值得更好的。   宋辞不顾身旁动物们的躁动,喂小白狮喝了银水壶里的泉水,幼崽身上的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没几息,怀里的小家伙就睁开懵懂的大眼睛,挣扎着往外跳。   狮子夫妻和另外两个小兄弟也立刻围上来,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吼来吼去。   也不知它们是怎么安抚孩子的,没让宋辞多等,小白狮就扭扭捏捏地蹭过来,主动跳进了木盆里。   “好聪慧的小家伙!”   宋辞摸了摸它的脑袋,临走前让狮子一家也喝下银水壶的泉水,这样等小白狮长大也不至于无亲无靠。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和尚,你兄弟来了!   大白马:……   小白狮:…… 第8章 4、   自从家里养了一头小白狮,隔几天庄子后门外墙边都会多出几只血淋淋的动物尸体。   起先差点没把哑婆子的魂儿吓飞,等宋辞去看过那些明显被咬断喉咙的狍子或野兔、野鸡,还有行凶之人一路留下的爪印,就极其淡定的让哑婆子将狮子夫妻送来的猎物收拾好,专门留给银角大王吃。   偶尔送来的野猪个头太大吃不及,还会散给附近的农户,倒让封氏得了个慈悲的好名声。   说到这里,不得不再次提起宋辞的恶趣味。   她虽不敢自比老君,却觉得看银炉的银灵童子和喝了银水壶泉水的白狮很有缘分,反正已经有了个和尚,也不差再多个银角大王。   日子安定之后,宋辞开始为将来高高在上的神棍生涯埋下伏笔。   一日之间,淫\丧天香楼的秦可卿、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的王熙凤,还有即将失去嫡长子的四贝勒府,全都遇到了怪诞异事。   青天白日,凭空飞来了一只长着雪白羽毛红脸蛋的巧嘴儿鹦鹉,在目标人物头上连连叫着:“救命救命!”“要紧要紧!”   等一旁的家仆小厮急着来抓,鹦鹉才又在高空转了一圈,吐出嘴里含着的蜡丸,展翅飞走。   不说王熙凤和秦可卿如何应对,只说四贝勒府,待鹦鹉飞走后立刻有护卫上前捡起蜡丸,验证无碍后献给主子。   四贝勒胤禛将人从书房打发出去,只留下最信任的谋士邬思道和贴身大太监苏培盛。   苏培盛见主子点头,轻轻掰开蜡丸,从里面取出团卷好的红绸,慢慢展开,从上至下渐渐显出十四个墨字。   上书:“除无药可医之症,度有命无运之人。”   四贝勒拿过红绸前后端详,面露疑惑之色说道:“此事来的蹊跷!”   还未到而立之年的胤禛此时远没有日后冷面王爷的城府,“莫非有人故布迷阵?”   邬思道捋了捋胡子,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圣上深恶巫\蛊厌\胜之术,岂会有人如此大张旗鼓作怪。”   苏培盛见主子沉思不语,轻轻上前一步说道:“依着奴才拙见,许是主子的福报到了也说不定。自古以来许多民间故事,皆是像府上这样的积善之家,每每遇难成祥,全凭花儿鸟儿的有灵之物前来示警……”   胤禛闻言缓缓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此事不宜再提。”   眼下朝上明珠一派专盯着索额图党羽寻衅,皇上也多次下旨申斥意图和太子争锋的大阿哥。   胤禛这个做弟弟的虽然因着办好了几件差事很得皇阿玛赏识,也不敢过分张扬。   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皇上为太子准备的开\山\刀、替罪羊,太子又是个刚愎自用记仇不记恩的,偏碍着君臣父子的名分挣脱不开。   为了让皇上和太子不再猜忌,胤禛这些年谨守本分一日不敢松懈,要是这个当口传出天降祥瑞的名声,不说皇阿玛容不下,光太子的手段就够府里受用了。   想到这种可能胤禛起身朝苏培盛吩咐道:“挑几个身手好口风紧的奴才,仔细打探诸位皇子和母族亲眷府上最近可有异动,或是多出些脸生的人。爷不急着要结果,只是派出去的人千万要沉得住气,别露出马脚。”   苏培盛见贝勒爷并未怪罪方才的说辞,还将蜡丸重新封好收起来,才松了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连忙躬身应下差事。   同一时间荣国府荣庆堂的客厅内,一位年过古稀形容富态的老夫人正戴着玛瑙腿儿的老花镜,借着身旁大丫鬟的手看着同一块红绸。   “老了,不中用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贾母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朝候在一旁的孙媳妇问道:“凤丫头,这签文真是一只鸟儿送来的?满天神佛的,可不许欺瞒老祖宗!”   王熙凤当即正色回道:“老祖宗明鉴,当时我和平儿正要去太太那回话,走到半道就来了只雪白的大鸟,这可是十几个丫鬟小子们都看着的!”   下首的二太太王氏也跟着应道:“可不是,当时院子里沸反盈天,连我在屋里都被惊动了,还以为是天气燥热走了水,值得他们这样。”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大太太邢氏暗自撇嘴,不甘落后朝老太君奉承道:“老太太,咱们家自来就是有造化的,先有元春生在大年初一,后又来了块宝玉,如今再来点什么祥瑞也不稀奇。”   “可不敢胡说!瞧见紫禁城里盘着的金龙没,那才是真正的大造化!”   贾母虽然否了大儿媳的说法,却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将红绸子拍在王熙凤手上,“凤丫头,这差事既然落在你的头上,想来自有缘法。你拿回屋好好供着,不可怠慢。只一点,宝玉还不经事,姑娘们也小,千万别让下人传些有的没的吓着他们。”   王熙凤一面将红绸塞进贴身荷包,一面眉开眼笑的说道:“老祖宗安心,下人们早就叮嘱过了,哪个敢胡诌全家都发卖出去!只是老爷和大老爷那……”   “是该和他们说一声,终归家里还是要靠这些男人。”   贾母又指派道:“让琏儿去前院,就说我说的,让老爷大老爷这些日子都谨慎些,咱们整日在家混吃高乐金奴银婢使唤着,也该自持些,别累着宫里的大姑娘才好。”   王夫人听贾母提起多年未见的女儿,忍不住转过脸拿帕子抹起泪来。   贾母见着不忍,开口劝道:“咱们当娘的心都是一样的,你在这哭天抹泪,又焉知今儿个不是她的好日子?”   王夫人微怔,再想到从天而降的红绸,立刻明白了老太太的暗示,随即又是一喜。   不过她向来沉得住气,虽然盼着早点退下好使人去宫里打探女儿的消息,却依然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邢夫人见自己卖乖讨好还不如二房家的掉几滴眼泪惹人疼,儿媳妇也只顾着奉承外人,虽早就心灰意冷,也不由觉得丧气,只坐在那里不出声。   稍后贾琏进来回话,另取了凤姐保管的签文给两位老爷品鉴,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下午,直到晚间用饭才回屋喘口气。   凤姐儿此时也从老太太那里回返,小夫妻二人在烛前对着脑袋,将这天上掉下来的宝贝来历用处变着法设想了无数种,也没找到半点儿头绪。   偏巧外间襁褓中的女儿喊着要人,等平儿将人抱进来,小妞妞一把抓住了放在炕桌上的红绸不撒手,还比划着要往嘴里送。   王熙凤唬了一跳,连忙上去抢,“小祖宗,可使不得,小心你娘的小命!”   此时的二奶奶还不晓得一语成谶,日后果然靠着这块红绸救了自己一家子的性命,眼下她只想着从闺女手中把东西抢回来,免得损伤了不好跟太太老太太交代。   贾琏扬声笑着搂过女儿,帮忙制住她乱动的小手,“我的乖乖,你可真是个识货的,一桌果子不抓只要这个。保不齐,这东西能给咱们姑娘带来个弟弟呢!”   “去!我打你个不害臊的,当着孩子面也不庄重!”   王熙凤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亲手将装着红绸的荷包压在供桌上,另点了三炷香祈愿,待净手后吩咐平儿,“从此屋子里不许离人,出了事我只找你算账。”   吃完饭将伺候的丫鬟打发出去,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想起贾琏口中的儿子都有些意动,不一会儿就放下了床帐。   荣府的主子都沉入了酣甜梦乡,宁府的天香楼却有人彻夜难眠。   秦可卿将白日里偷偷得来的签文抵在胸口,脑子里怎样都忘不掉有命无运四个字。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有命无运之人?   明明身上有着最尊贵的血脉,却只能隐姓埋名忍辱偷生,即便嫁进了号称一门双公的贾家,终究意难平。   再想到近些日子时常落在身上的那道淫\邪目光,秦可卿更是咬紧了贝齿。   罢了,不管将来如何,总要拼上一场才算不白来这人世间一遭!   相比以上各有思量的三户人家,吹皱一池春\水的宋辞没有丝毫羞愧的自觉,每日照样和封氏玩乐。   当天她给帮忙搞怪的信史发完报酬之后,另派了一支蜜蜂小分队分别监视这些府上的动向,只要目标人物有寻求帮助的意思,她便会化作消灾解难的菩萨上门助人。   保住秦可卿和王熙凤的性命对宋辞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都说秦可卿是贾元春的投名状,如果这个隐太子之女好好活着,生在大年初一有着大造化的荣府嫡长女又拿什么晋升贵妃之位?难道只靠那几个花眠柳宿的爷们?   索性熬到岁数出宫,起码能保住性命。   同样,没有贵妃娘娘仗势的贾家人也会收起尾巴少做点孽,王夫人更不能凭着自己是贵妃之母拿金玉良缘和史太君推崇的木石姻缘打擂台。   王熙凤能活命则该感谢林黛玉和贾宝玉,前者对香菱有半师之恩,后者是在香菱死后唯一一个替她痛心掉泪的贾家人。   所以从宋辞决意促成木石姻缘那刻起,凤辣子的性命就保住了。   有她统领府内大小事务,两个玉儿只要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每日吟诗作词赏花拌嘴,其它俗务一概不用操心。   至于出手救下雍正长子,全因为宋辞不想看见号称“十全老人”却只会享受溜须拍马在临死前败光国库的脑残龙,还有他那些对外不能抵御强虏、对内陷亿万人民于水火的无能子孙。   “我大清”可以亡,华\夏的脊梁不能断。   只要雍正活得长久,完全可以培养出一个更完美的继承人,再加上即将被捧上神\坛,流着半数汉家血液的“神瑛侍者”辅政,宋辞相信,起码这个时空的华\夏民\族,会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有病治病,没病治命。来来来,一个个都排队站好了!”   四贝勒:……   秦可卿:……   王熙凤:…… 第9章 5、   同月,远在扬州的巡盐御史府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任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的林如海大人在上衙的路上,被惊马冲撞摔断了双腿。凡是看过的大夫都说,即便日后养好了,也会有些妨碍。   林如海不敢以私废公,连夜派人送折子入京告老乞骸骨。   圣人复查后,御批扬州知府暂代巡盐御史之职,林如海迁任礼部侍郎,待伤愈后入职。   林如海接旨后随即理清家产,搬回位于郊外的林家别院,待稍能起身,立刻不顾车马劳顿回乡祭祖。   夜深人静时,林如海避开身边老奴,拄着拐杖到祖宗跟前磕头谢恩。   “不肖子孙林海敬告,海自接承嫡支宗祠以来,非但未能恢复祖上荣光,反因一念之差几乎断绝林家血脉,实在愧对先灵!”   他膝行几步含泪泣道:“承蒙祖宗不弃,一梦喝醒了我这个糊涂种子,今后自当屹立图强,将那些无用的繁思丢开手。他日若有幸得着一儿半女,再来叩谢天恩!”   藏在暗处的宋辞见尘埃落定,放出飞艇升空离去。   这艘飞艇是矮人三兄弟用最坚固的金系神木锻造而成,外表看着像一颗绿色的橄榄,内壁镶满了各种属性的魔法石,船身可大可小,快慢只在主人一念之间,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魔法世界的最后几十年,宋辞和三兄弟搭乘着飞艇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离开的时候,她也只带走了这一件四人共有的物品留念。   为了能早点将封氏嫁出去,宋辞趁夜来到扬州,用同样的手法让林爹爹做了个终身难忘的噩梦。   梦里,他亲眼看见女儿在失孤后由金尊玉贵的官邸小姐生生变成了命比纸薄的草木之人,稍有脸面的仆妇都能上来杵一指头,更当众被人比作戏子。   世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堂堂五世列候的林家嫡女竟然沦落到与二者相提并论,何其可悲。   好容易捱到嫁杏之年,唯一情投意合两小无猜的表哥却被人哄骗着娶了假新娘,到最后俩人一死一出家,全都没了下场。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林如海想起女儿熬过的那些日子,整个人几乎疯魔了,也忘了自己是在梦中,只恨不得立刻飞到贾府闹他个天翻地覆。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暴喝,才让他的心魂安定下来。   半空中漂浮着一位面目模糊的长者,自称是受到林家祖先的请托,点醒后世子孙谨记丰屋之戒。   “如今前缘已了,你自去吧。”   老者袖子一挥,林如海从梦中醒来,手中正是黛玉所著的《葬花词》。   只一觉就醒悟过来的林如海再没有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想法,天下英才何其多,林家却只剩他们父女二人,再不珍重,岂不白费了先人的苦心。   他深知若不好好筹划一二,别提从江南这滩死水脱身,恐怕倾家之祸亦是近在眼前。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惊马事件。   林如海虽然身体受了损伤,终归得偿所愿,只等着进京接回女儿阖家团聚。   只要他好好活着,哪怕只在礼部任个闲职,凭林家的人脉和家财,贾家也不敢再慢待自家女儿。   若是能再生个儿子,黛玉娘家有靠,哪怕贾宝玉不爱经济仕途,只凭他对玉儿的那份心,成全二人又何妨。   林如海正憧憬着一双儿女,忽然忆起梦中老人家说到丰屋之戒时,脑海中恍惚出现过一位面善的女子,她手中绣着的荷包上正有一个封字。   因着这出,林如海进京后让人细细查探,果然在京郊找到了一位封姓孀居之人,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家资富裕薄有贤名,除了收养的义女再无其他亲眷。   封氏姻缘已定,宋辞为了让她婚后能挺起腰,不受先太太娘家的闲气,特意去扬州的盐商家转了一圈。   每年盐商斗富的时候,不知多少金银白白扔进水里,既然都是不要的,倒不如留着给封氏填妆。   当初贾敏出嫁时正是国公府最鼎盛的时候,她又是史太君的老来爱女,为着女儿的体面,贾母和老国公几乎倾尽了私房,十里红妆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   封氏作为继室虽然不能盖过先太太的风头,也要撑得起当家主母的门面,尤其她还是孀居的身份。   林如海有祖先提点必会善待她,可作为前岳家的贾府势必会以最大的恶意挑剔即将替代自家女儿身份的人,更别说中间还隔着个林黛玉。   只看他们对贾赦填房的态度,就能想到封氏将来的处境,何况从明面上看封氏还不如初嫁的邢夫人。   身份地位无法更改,嫁妆上不能再低人一等,所以只能辛苦宋辞劫富济贫了。   挨家挑了许多没有标记的古董顽器,譬如象牙雕刻的盆景、紫水晶打磨的鲤跃龙门、马上封侯的孔雀石银器以及许多说不上名字的珍宝,还有珍贵的药材木料,其价值远远高于先前从薛家得来的。   这些豪商高门自来就有给刚出生的子孙攒嫁妆聘礼的习惯,正好便宜了宋辞这种对古代嫁娶习俗缺少常识的人,等凑齐了八十八台嫁妆,又另挑了些孤本字画,留着封氏将来送人。   等宋辞从扬州回来,立刻拿了两匣子珠宝玉石和一箱子金银送到百年老店打造婚宴首饰,还订了一件镶嵌一百零八颗粉色珍珠的外衫,专门留着封氏见客时穿。   忙忙碌碌又是月余,不单银角大王和家里的鸡鸭长大了不少,便宜娘的嫁妆也全部封存在库房里,只等着林如海上门求娶。   正在这时,宋辞收到了四贝勒府大阿哥病危的消息。   原先只是普通发热的弘晖阿哥一夜之间就染上了天花,头两天只是喊疼,等痘疹化脓后人已经彻底烧糊涂了,连水都咽不下去。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恨不得以身相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病症日渐加重。   四贝勒胤禛早在太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时就辞了差事,一心一意守在府里希望奇迹出现,可惜事与愿违。   眼见平日里端庄守礼的福晋每天以泪洗面,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只守在儿子床前;还有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也不再用期盼热切的眼神望着自己,只能人事不知的躺在那等死,胤禛心里痛如刀绞。   他知道弘晖过不去这道坎了。   “爷,求爷想想办法,救救咱们的儿子!”   乌拉那拉氏跪着扑过来,抱住胤禛的腿悲泣道:“弘晖是妾身唯一的儿子,没有他,我还有什么指望!求贝勒爷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再想想办法,只要能救他,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心甘啊!”   胤禛合上双眼,忍泪扶住嫡妻的肩膀,对一直伺候在旁的苏培盛说道:“去拿书房的玉盒来。”   苏培盛心里一跳,他原先还想着贝勒爷或许会留着那东西在紧要关头,没想到却舍得用在弘晖阿哥身上。   当下也不敢耽误,飞奔着将玉盒取来。   胤禛摩挲着手里的东西百感交集,他原以为一生也不会用到此物,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嘴。   上天若是有灵,弘晖因此得救,决计无法再瞒过皇阿玛,可是要让他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放弃儿子的性命,日后午夜梦回,又有何面目去见年幼夭折的长子?   罢罢罢,最多将来只当个闲王就是了。   殷切期盼的乌拉那拉氏见胤禛拿着玉盒不言语,还以为是什么神药,连忙一把抢过来想要喂给儿子吃,待看清里面不过是一块红绸,顿时瘫软在地上嘶声呼唤道:“弘晖!我可怜的儿子啊!”   胤禛既不忍见她伤心,又怕最后空欢喜一场,只能扭过头,让人将红绸挂在门口最高的树枝上,又让苏培盛亲自守着,如有异动,立刻来报。   能做的都做了,只剩下听天由命。   夫妻俩一个床头一个床尾,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弘晖,生怕错眼失了儿子。   屋子里静的吓人,只有弘晖粗重的呼吸声。   猛听见房门“碰”的一声,苏培盛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贝勒爷,神了!奴才刚把绸子系上去,就飞来了一群蜜蜂,围着又是转圈又是列阵,奴才追着它们到花园,凭空出现了一位姑娘,说是和咱们大阿哥有缘,来替他渡劫的!”   “快将人请进来!”   胤禛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看向敞开的房门,几息之后,随着款款裙摆走进来一位身穿竹青色纱衣,戴着帷帽、姿容曼妙的年轻女子。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胤禛隐隐打量着来人,试图透过帷帽前面的白纱细究。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宋辞开口说道:“我今日来只为府上大阿哥。”   屋内几人只觉得有一缕空灵缥缈的仙音宛若从云端落下,缠缠绵绵消散在耳边。   乌拉那拉氏急忙央求道:“还请姑娘救救弘晖,府上必有重谢!”   宋辞颔首,径自来到床前,见上面躺着一个七八岁年纪的男孩,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长满了脓疮,人也烧的像炭火一样冒着热气,眼看不成了。   翻手拿出一个银盒,从里面取出一朵金色的花苞,只轻轻一挤,就有一股清泉顺着弘晖的唇缝流进喉咙里,进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这种花苞是魔法世界的特产,作用类似于现实世界的水囊,里面的容积却大很多。   宋辞怕以后偶尔取用泉水不方便,特意选了些花苞按照金、粉、紫三种颜色分别灌满不同效用的泉水拿银盒装着,刚刚的弘晖阿哥还是第一个使用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花苞的枯萎,弘晖身上的脓包渐渐平复消散,肤色也重新恢复正常,更是没留下半点疤痕。   紧盯着宋辞动作的胤禛夫妻都激动的想要上前细看,又怕耽误治疗,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意思。   不等二人开口求证,床上的弘晖先睁开眼睛喊饿,见没人理,又急着喊额娘。   乌拉那拉氏这才从惊喜中回神,连忙扑过去握住儿子的小手,泪眼婆娑地问道:“弘晖,你身上还难受吗?”   弘晖摇摇头,“额娘,我想吃糖渍杨梅,嘴里没味呢。”   “好好,你想吃什么都行!”   乌拉那拉氏见儿子大好,心气也跟着顺了,叠声朝屋外的奴才吩咐道:“让小厨房弄些容易克化的吃食,另外先送几碟蜜饯进来,必得有糖渍杨梅!”   相比满心满眼只有儿子的福晋,四贝勒自然不敢怠慢宋辞这个颇有来历的大功臣,见弘晖恢复了往日的活泛,朝人施礼道:“内子无状,请多包涵。”   “无妨,不过一片慈母之心罢了。”   宋辞领先一步走出门外,将枯萎的花苞递到胤禛手上,“好生教导大阿哥,日后自有福报。”   随即招出一叶扁舟,悄然御风而起,化做一点细碎星光消散在空中,只徒留握着花苞的四贝勒怔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让你看太阳不戴墨镜,眼花了吧。   胤禛:……   宋辞:梦境大多都是美化过的,自己开心就好。   林如海:…… 第10章 6、   翌日,乾清宫   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四贝勒胤禛已经跪足了一个时辰。   刚下早朝,宫廷侍卫就带来了圣人口谕,让四贝勒胤禛即刻近前伺候笔墨,等到了乾清宫,又有小太监再传,说圣上政务繁忙、身体不适,有劳四贝勒先候着,若是得闲,就替他老人家念几卷佛经。   胤禛哪里敢应,“嘭”的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道:“皇阿玛折煞儿臣了,胤禛一身骨肉及阖家荣辱全在于圣上,万死不敢有负天恩!”   稍后,两个小太监抬过来一张矮桌,上面摞着几本薄册子,打前头一本就是《孝经》。   胤禛身体不着痕迹的晃了晃,拿下手腕上的佛珠,合眼默念。   他早知道事情瞒不住,干脆将红绸和花苞一起放在书房,果然当夜抽屉里的东西就不见踪影,如今遭受的为难也不过在意料之中。   现下只能期盼圣人心里还有一点儿怜子之情,借以保存弘晖,以期来日。   胤禛默默念着佛经,直到矮桌上的册子全都诵过,才等来南书房的统领太监魏珠。   魏珠见面先打千儿,“奴才见过四阿哥,万岁爷刚批完折子,正等着您去呢。”   胤禛挣扎着站起身,暗自捏了一把僵硬发麻的双腿,“有劳公公。”   一路无话,直到魏珠亲自打帘、弯腰进到门里的时候,四贝勒才急行几步跪在御前,大声叩首道:“儿臣胤禛见过皇阿玛,吾皇万岁万万岁!”   康熙帝扔下御笔,头也不抬地说道:“万岁?听多了万岁,朕还差点信以为真了!”   胤禛脑门死死抵着地砖,匍匐在地,“皇阿玛受命于天,自有皇天庇佑!”   康熙帝慢条斯理地走下御阶,背着手在胤禛身前站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矮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老四,你养了个好儿子,朕,不如你啊!”   “皇阿玛!”   暑天里胤禛反被惊出了一头冷汗,他顺势抱住康熙帝的鞋面,连连哀求道:“皇阿玛容禀!胤禛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此事来得蹊跷,儿臣怕声张出来反倒中了白莲妖人的诡计,这才暗中遣人查探。”   见康熙帝并未一脚踢开自己,胤禛稳住心神继续说道:“直到弘晖病危,他是儿臣的嫡长子,寄予了儿臣的全部期望,我又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是好是坏只看他的命,没成想……”   “没成想弘晖竟然真的活了。”   康熙帝说出了他口中未完的话语,转身坐回御榻,朝胤禛招手道:“起来吧,老四。过来和朕说说,弘晖是如何得救的。”   胤禛抬手抹掉额头的汗水,爬起来立在康熙帝下首,细细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连宋辞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都没拉下。   康熙帝见他没有丝毫隐瞒,心里的怒气消了些,再想到早年夭折的几个幼子,也只能惋惜自己与宝物无缘了。   “弘晖就是喝了里面的蜜水才痊愈的?”康熙帝拿起已经枯萎的花苞问道。   “想来不是花蜜,儿臣事后问过弘晖,说是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一股甘甜的凉意淌进心里,人也跟着清醒了。”   “行了,朕知道了。”   康熙帝挥手示意他退下,“等明儿个弘晖病好了,将人领进来让朕瞧瞧。他年纪小,多养些日子没坏处。”   “是,儿臣叩谢皇阿玛隆恩!”   胤禛狠狠磕了一个头,他知道有康熙帝这句话,弘晖好容易捡回来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等四贝勒退出去,书房里只剩下贴身大太监魏珠,康熙帝才不动声色地将花苞扔进茶碗里,“都打听清楚了?”   “是,奴才派出去的人都回返了。”   魏珠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当日除了四阿哥府上,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的儿媳王氏,也得着了块一模一样的绸子。”   “贾赦?”   康熙帝扣上茶碗,挑眉说道:“是当日荣国公贾代善长子,被二弟排挤到连正院都没住过、至今文不成武不就的那个贾赦?”   “皇上圣明,正是此人。”   魏珠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如今荣府的那块绸子还没用过,您看是不是……”   “笑话!”   康熙帝冷笑着合起眼,仰头靠在榻上,“朕是天下共主富有四海,又岂会比不上一个马棚将军?”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魏珠连连作势扇了自己几巴掌,“奴才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上是紫微星降世,自然不是我等凡人可比!”   “你这个老贼,越发奸猾了!”   康熙帝用食指点着魏珠,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让人守着荣府,若是救治弘晖的人出现,一定想办法拦住,或是追踪到底。”   魏珠连忙领命,稍停了一息说道:“奴才尚有一事禀报,荣府有位姑娘留在宫中,至今已近十年。”   “还是贾赦的女儿?”   “这位姑娘是荣府二老爷的长女,生在大年初一,先前报了小选伺候在甄妃娘娘跟前,底下还有个弟弟,据说是衔玉而生。”魏珠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头都不敢抬了。   “衔玉而生?好大的造化!”   康熙帝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寒意,“这天下的瑞相都被姓贾的占去了不成?今晚传甄妃侍寝,朕倒要好好看看这生在大年初一的有福之人是何等样貌。”   打发走了守在跟前的魏珠,康熙帝才拿起茶碗,掀开盖子看着那朵重新恢复生机的娇嫩花苞。   自古以来历代皇帝多爱求仙问道,康熙帝也不能免俗,何况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每每操劳过度都会感觉到精力大不如从前。   年轻力壮的儿子们忙着抢差事抢功劳,又有几个是真心孝顺,就连从小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也开始渐渐离心。   到如今,除了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王权宝座,也只剩下对永恒生命的渴求。   “朕,真的是孤家寡人啊!”   康熙帝仰头吞下杯中的茶水,金色的花苞顺着喉咙进入胃里,瞬间抚慰了满身的疲倦,连常年熬夜批折子累花的双眼都立时清明起来。   随意做了几个舒展动作,康熙帝确定身体的确充满了力量,好像年轻了十岁。   他拿起一把匕首狠劲向前方投出去,锋利的刀刃立即随着凶猛地力道没入墙壁。   摸着光滑墙体上的粗糙刻痕,康熙帝恨不得仰天长啸!   志得意满的他仿佛又回到了跟几个小子联手制服鳌拜的那一刻,自己也依然是当初那个所向无敌的年轻帝王。   “长生!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长生之法!”   此时的康熙帝心中充满了野望,决意倾尽举国之力也要找到仙人。   尚不知自己被皇帝惦记着的宋辞此时正躲在贾家看大戏。   乍然听闻自家姑爷从江南要地的二品大员一跤跌成了掌灶喂马的三品礼部侍郎,史太君差点没厥过去。   好容易定神,赶忙让从扬州远道而来报信的林家家仆进来回话,在得知女婿身子还没养好,以后也有可能留下病症时,史太君顿时搂着可怜的玉儿哭了起来。   是人都知道巡盐御史到礼部侍郎的距离,简直堪比京杭运河的长度。   家里大老爷不争气,只知道整日和丫鬟厮混;二老爷倒是人品端正,偏又不得上峰赏识。整个府里没一个在朝上有分量的男人,全仗着史家双候和林家女婿才让人高看一眼。   如今生生断了一臂,将来宝玉的前程又该如何托付?   史太君越想越悲,搂着两个玉儿哭得比当初外孙女来投奔时还惨,家里的太太奶奶也跟着落泪,一时闹闹糟糟,只余林家下人在一旁冷眼看着。   一群老幼妇孺直哭到掌灯时分才收住眼泪,丫鬟们赶忙端着铜盆上来伺候主子净面、替换衣物。   待心情平静下来,贾母才对林家仆妇说道:“你们老爷伤了腿,身边也没个妥当的伺候人儿,又要上京,正怕人裹乱呢,不如将玉儿留下,等他亲自来领,我还能拦着不成?”   林家仆妇连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们做奴才的原也劝来着,可老爷经了遭生死劫难,越发想念姑娘,这才想着派人上京收拾宅院的时候顺道接了姑娘回返。”   林黛玉听了又开始淌泪,偏碍于孝道不能开口请辞,只能用帕子捂着嘴,恐哭出声来。   贾宝玉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他惯是看不得这些,忙帮着开口劝道:“老祖宗心疼妹妹,自然舍不得让她受苦,可乌鸦尚有反哺之恩,林姑父正在病中,我们为人子女的若是无动于衷,岂不是连鸟兽都不如了?,”   “宝玉!”   王夫人喝住他,“你林妹妹的事情自有老太太\安排,再不济家里还有老爷做主,哪里轮到你在这胡说!”   “小孩子家家的,你说他作甚么?”   贾母连忙护住挨训的宝贝孙子,冲府里的女眷说道:“往常你们都说我偏疼宝玉,可瞅瞅这孩子的一片赤子之心,我不疼他又去疼哪个?”   坐在末位的李纨扯着帕子低头不语,只有王熙凤跟着取笑道:“要不说是块宝玉呢,只怪我们命苦,投生成了肉体凡胎,只能修它个几百年,再来老祖宗跟前讨欢心!”   这番话一出来,连王夫人都憋不住笑了,贾母更是合不拢嘴,指着她说道:“好个凤辣子,真真一张利嘴!”   贾宝玉见大家都笑起来,借机冲林妹妹打了个眼色,“老祖宗既然疼我,何不让我陪着林妹妹归家?常日里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此既能圆了林姑父的念想,让他和妹妹父女团聚,又可一路增长见闻,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外祖母……”林黛玉也满含期待的站起身哀求道。   贾母分别拉过两个玉儿的手,缓缓说道:“我若再拦着,怕你们要怪我心狠了。”   “老太太!”   见贾母松口,王夫人连忙站起身回道:“并非要碍着外甥女,只是宝玉从未出过远门,他身上又弱,万一再病了,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贾母既然开口,就不会让人逆着自己的心意,况且她同意宝玉出门,多半还是为着林如海身后的人脉。   “让琏儿和他们兄妹同去,有他照料起居,再没有不放心的,只是耽误了凤丫头。”   贾母扭头朝伺候在一旁的大丫鬟说道:“鸳鸯,把我私库里的百鸟朝凤冬瓜瓶拿来赏她,还有一个配对的童子石榴瓶,全都给你二奶奶送到屋里去!”   王熙凤笑嘻嘻地谢了赏,顺着老太太的心意将两个玉儿轮发夸了个遍,又在说笑间定下了出门的时辰。   王夫人见事情无法更改,捏着佛珠暗自思量定要派两个稳重的丫鬟照顾儿子。   孤立在一旁的林家仆妇见满屋子亲戚只有自家大姑娘是为着老爷伤心流泪,暗自撇嘴不忿。   这就受不住了?   等将来老爷娶个新太太、生出一串大儿子,看你们再如何打着先太太娘家的名义作妖。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听说有人为了长命百岁不光喝了亲孙子的口水,还硬是吞下一个热水袋,这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康熙帝:御前侍卫,给我把这妖人叉出去! 第11章 7、   时光留不住,转瞬又是一年春天。   也不知林如海跟贾政在书信往来中提过什么,原先说好只是护送林黛玉归家顺便增长见闻的贾宝玉竟在林府住下了,连过年祭祖都没能返家。   玉不琢不成器,林如海花心思留客就是为了将这个聪慧的孩子掰上正途。   在他眼里,厌恶八股不愿科举并没什么不妥,魏晋以来多少风流名士,同样不谈国事只论经文,至今却仍有人传颂他们的名字。   林如海不求宝玉闻达于天下,只要他能明人情通事理,即使无缘桂榜,也能做个守成的富家翁,让黛玉终身有靠。   自己这把老骨头再熬上十年八年,说不得还能给外孙开蒙,届时好好教导,哪怕不能留下祖孙双探花的美名,也足以晋身二甲之列。   至此,离了姐姐妹妹独自在外的贾宝玉不敢淘气,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林姑父的安排读书,往常偶尔脱口就得拿清茶漱口的禄蠹二字也不敢再提,仿佛一辈子的苦功都用在了今日。   好在林如海深知宝玉的本性,不拿科考上进的名头逼迫他,只提供林家世代相传的孤本配以名家书画、博物图谱以及记录许多文人雅士生平、具识鸟兽草木之名的考究读物。   每日里续上一道香茗,另有林妹妹陪伴在侧,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有书香熏陶,长了一岁的贾宝玉不复儿时的跳脱模样,待人接物更有章法,谈吐也变得言之有物,不再因着空念痴想口无遮拦。   见贾宝玉果然进益了,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着手准备进京事宜。   六月底,林家的五艘大船抵京,除林如海本人进宫面圣,林家家私具被管家安排着抬入京城老宅,只留下十来个下人带着扬州土仪护送大姑娘和贾家内侄回荣国府。   在满府女眷望眼欲穿的期盼中,风尘仆仆的贾宝玉由丫鬟簇拥着进了荣庆堂,方要跪下就被史太君搂进怀里,哭着捶打道:“好狠心的小子,竟舍得一整年不回来,也不怕你老子娘哭瞎了眼,还有我这老不死的一齐熬糟着,日里夜里盼着,梦中都是你在襁褓里的模样,可怜我这老太太的心啊!”   史太君哭得悲戚,堂下的女眷也陪着掉泪。   王夫人抹着眼睛说道:“宝玉,还不赶紧给你老祖宗磕头,自你离开这些日子,老太太每月都要病上一场,你再不回来,老爷都要被打发去接了。”   贾宝玉心中愧疚不已,跪下结结实实叩了一个头,又替贾母拭泪,“孙儿不孝,累老祖宗惦记。如今林妹妹和林姑父都回到京中,孙儿以后除了温书,再不往远处去了。”   “还要温书?去哪里温书啊?”   贾母泪也不擦了,连忙抓住乖孙的手问道。   贾宝玉拉过立在一旁的林黛玉,“自是去林姑父府上。老太太不知道,林姑父府上有好多常人罕见的经文史籍,还有些记录大好风光的侠客游记,我在扬州这一年看的书,比原先半辈子都多呢!”   “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说半辈子的话!”   见宝玉说的有趣,贾母笑道:“你林姑父是有大学问的,难得他愿意提点,你可要好好跟着学,不许再像往常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糊弄,否则你老子打人我再不拦着!”   王夫人见宝玉肯上进读书,喜得直念佛,“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我儿长大了!”   她再看坐在宝玉身旁的林丫头,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慈祥,“虽是自家亲戚,也该让老爷领着宝玉去给林姑爷见礼,正经磕头才是。”   贾母点头称赞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也看出宝玉长进了不少,从前那些花儿粉儿的也不惦记了,出去一年,竟比在家十年都强些。林家五代列候,书香传家,自有强于别人的道理;家里这些亲戚虽比常人富贵些,也难免都有些碍于见人的短处。古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了子嗣传承也该懂得取舍之道。”   王夫人见贾母话中别有深意,不免想起寄居在梨香院,一直闭门守孝的薛家母女。   王熙凤见姑妈面色难堪,连忙凑趣儿说道:“老祖宗不愧是府里的定海神针,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孙媳可是一日不敢离开您的教导!只是族里的子弟一贯都在家学,至今没出来个读书种子,府里也没有先例,给林姑父的礼单……”   贾母略一思索,“林家不缺钱使,又是个爱风雅的,先把当初老国公得来的古画字帖挑出几幅,再让你家老爷献出块珍藏的砚台,宝玉总归是他的儿子,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惯没个好脸儿,如今也该让他跟着操点心。”   “还有我这玉儿,”贾母抬起林黛玉精致的下颌尖,怜惜道:“老太太该拿什么谢你才好呢?”   “外祖母,你取笑人家!”   林黛玉娇嗔着扭过羞怯的小脸,一旁的贾宝玉却已经看得呆怔了。   史太君这头正想着将两个玉儿凑成一对,万没想到自家的好女婿早已有了改弦易张的打算。   林家进京的当天,宋辞位于城郊的温泉庄子来了位稀客。   正厅里,红叶托着一盘新沏的茶水和点心送到客座,“请用茶。”   下首一位身穿青花对襟绸褂,风韵犹存的老妇人颔首笑道:“老身姓卓,是顺天府辖下的官媒,今日受人所托特来送一段好姻缘给封太太。”   封氏涨红了脸,起身就要躲回屋去,被宋辞一把拉住,好容易盼来了媒人,正主走了算什么。   “还请卓妈妈莫要见怪,如今家里就我和义母二人相依为命,我虽是小辈,却也当得了家;义母虽不宜与人谈论自己的婚事,可初嫁从亲,再嫁由身,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卓妈妈脸上堆笑说道:“姑娘说的有理,我素来都说嫁人犹如投胎,头一回做不了爹娘的主,再来可得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宋辞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妈妈是积年的老人,看惯了悲欢,眼界不比寻常。我这义母先前受苦,好容易挣脱开了,一直清净守己,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妈妈上了门,我腆着颜面替她说一句,早年间有位化缘的和尚,念着义母心善,留下一份写着生辰八字的单子,说只有此人才能配她。”   卓妈妈不由奇道:“竟有这等异事?”   宋辞不顾封氏的暗中拉扯,煞有其事的说道:“和尚临走时说,义母被前缘所误,她与那人合则两利,散则两败。未免误人误己,只求妈妈将请媒之人的生辰八字亮出来,咱们两下对照,若成了自是天赐良缘,不成也只当缘分未到就是了。”   卓氏当了二十多年官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花样。   不过好在她见多识广,也不过滞了一瞬就痛快说道:“既然太太有她的缘法,老妇也不敢违背天意。”   宋辞见这婆子识趣,朝红叶递了个眼色,让她取了早就准备好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宣纸,卓氏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再打开一对照,除了心中有数的宋辞,其余三人全都愣在当场。   “菩萨在上,这和尚莫非是月老下凡不成!”   卓氏生怕看错,紧着将两张纸并排摆在桌上,没料到除了其中一张略微发黄陈旧了些,其它一概相同。   “果然是姻缘天注定,不枉太太守了这些年,如今苦尽甘来,一跃成为三品大员的继室。”   卓氏见自己手中牵出了这么桩奇缘,不知够她吹嘘多少年,忍不住眉开眼笑地冲封氏说道:“这次请媒的正是原扬州巡盐御史,现任礼部侍郎的林如海大人。林家先太太病逝多年,膝下只余一个嫡出女儿在京中外祖母家教导,没几年就会出嫁。太太一进门就能当家作主不说,再与林大人生个儿子,这林家五世列候积下的家财,可就全在太太手里了!”   封氏见她越说越不像,只得遮脸辞了出去。   宋辞也不耐烦听卓氏说这些,随意应付了几句,又让红叶打赏了一个装满金莲子的荷包,才将人送走。   屋里的封氏摸着滚烫的面颊呆坐在梳妆台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辞知道她心里臊得慌,怕把人逼急了妨碍婚事,只得将其中的好处一一道来。   “林大人为人正派,不会像寻常人家那样,稍有点钱就出去寻花问柳。林家先太太早年未曾生养,中年曾得过一子,可惜三岁就死了,先夫人也是因着这事儿没的。眼下只剩个十岁出头的姑娘,人也极好相处。义母若是能嫁给他,将来我不管在哪都能安心。”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罢了。”   封氏哀怨地说道:“我与你父亲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当初何等恩爱,哪想到他转眼就扔下我出家。如今再来一次,纵使千好万好,我也怕了。”   宋辞听明白她这是婚前恐惧症发作了,顿时好笑道:“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我今日特意安排那出戏,就是要让林家把你当菩萨供起来。林大人虽然年纪大些,等我治好他的病症,必会让你生出十个八个小弟弟,到时候我们一齐守着,看谁还敢来欺负你。”   “哪里能生那么多孩子,又不是母猪。”   封氏见女儿如此笃定,心里的那点忐忑之情去了,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新的期盼。   母女俩在这说着贴心话,赶回林家复命的卓氏也借着她们发了笔横财。   如同料想一般,得知前情的林大人欣喜若狂,直接命管家打赏了一百两银子不说,更是迫不及待的将婚期定在了三个月之后的中秋佳节。   隔天,林如海到荣国府拜见史太君,亲口说出不日即将续弦,要将女儿接回林家好迎接新太太。   此话一出,好似凭空落下一声惊雷,劈傻了贾家众人。   贾母立时甩了手中的茶碗转身搂住同样红着眼眶的林黛玉哭嚎起来,“我可怜的玉儿啊,这可怎么好啊!只怪你娘去的太早,白白把你留给别人磋磨!”   屋里的年轻媳妇姑娘听不得这些话,遮着脸鱼贯而出,只留下府里的老爷太太陪着唉声叹气。   林如海没成想不等封氏进门贾家就开始败坏她的名声,也不再顾忌那点面子情,痛快说道:“正是为了黛玉日后着想,续弦一事才势在必行。去岁我受伤时就想着,家里只有玉儿一个女孩子,只靠那些出了五服的亲戚能顶什么用,不来抢她害她就算日行一善了。”   林如海说的贾家人都愣住了,想不到向来温文尔雅的林姑爷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一点都不含蓄。   倒是贾母立刻反驳道:“即便要再娶,也该和这些亲戚说一声,挑些好的来,如今不识不楚的,万一亏待了我的玉儿该如何是好?”   林如海敛眉掩唇,假意咳嗽着说道:“我年纪大了,玉儿也生的单薄,正好有位故人,介绍了一个从南边过来颇有佛缘的独身妇人。指望着有她带契玉儿,好替玉儿积福添寿。”   初闻家里要有新太太代替母亲的位置,林黛玉心里又委屈又失望,可她做女儿的断断没有指责父亲的道理。   原盼着外祖母能让父亲回心转意,现下一听这番话,见父亲考虑最多的还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羞愧之余对新太太的厌恶也没那么深了。   贾母百般劝说后见林如海咬死不松口,甚至背着人连婚期都定好了,现在不过是例行公事通知前岳家一声,气闷之下连口中最疼爱的外孙女也不顾了,只嚷嚷着胸口疼要请医送客。   眼见贾母恼羞成怒,林如海淡定地与贾政作别,领着依依不舍的女儿回了林家。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月老太忙,保媒拉纤有我就够了。   史太君:…… 第12章 8、   相公有了,嫁妆也有了,只等着下个月成亲的封氏羞得不敢见人,整日躲在屋里不出门。   绣嫁衣的同时,她按照宋辞提供的尺寸,给未来相公和女儿很是做了几件衣物。   幸好虽在封家做了许多粗活,早些年却没少靠绣坊的活计填补家用,现在不光手艺没落下,眼睛也恢复清明,做出的绣活反倒比以往更强些。   封氏自知手艺比不得大家族的绣娘,只在细节上狠下功夫,任谁看了都不会忽略她的用心。   宋辞见她整日里只为林家父女忙活,心里醋的不行。   虽然早就下定决心要将封氏打发出去,可真到了眼前反而舍不得了。   也许是上辈子习惯了小矮人三兄弟的陪伴,这次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平常只有封氏作伴,现在要亲手将她送到别人家里,即便是冷心冷情的宋辞也难免有些失落。   宋辞心里正难受着,忽然觉得腿上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银角大王不知道何时偷偷溜了进来,趁她不备扑到腿上撒娇。   看着小白狮满心依赖的样子,宋辞淡淡一笑,“是我着相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和她原本就不是同路人。”   她搓了搓银角大王毛绒绒的脖颈,怪里怪气地说道:“我还有你呢,小家伙。往后还会有更多小可爱跟你争宠,怕了吧!瞧你身上都滚脏了,走,咱们沐浴去!”   听到熟悉又可怕的两个字眼,银角大王出于野兽的直觉大力挣扎起来,用收起利爪的脚掌作势要打,嗷嗷叫着想要趁机挣脱主人的怀抱。   可惜宋辞哪会将它这番虚张声势的作态放在眼里,抱起半大的小狮子就直接去了浴房。   等到洗清一身疲惫,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只有湿漉漉的小白狮在一旁气愤地打着响鼻,寻隙将身上的水珠抖落在宋辞脚边。   这种外强中干的挑衅方式更是逗得宋辞开怀大笑,忍不住上前不停地逗弄银角大王。   一人一宠的角力以小白狮的落败而告终,等小家伙垂头丧气地跑出去找安慰,宋辞也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   自从来到红楼,她一直都在忙着为别人出力,还从没为自己做过什么。   如今宋辞想明白了,自然要好好出去潇洒一番,顺道为将来的旅程储备物资。   毕竟红楼世界虽然演绎了一出悲欢离合大戏,却仍然是难得一见的和平年代,下次想要再轮到这种类似于大型古风度假山庄的好地方,还不知要等几百年才能实现。   跟哑婆子打过招呼,宋辞驾着马车去了历经六朝而不衰的千年古都北京城。   自打满清入关,京里的原住民全都被驱赶出了内城,许多豪商掮客为了方便通商都搬到了外城东边的漕运码头附近,西边则多是汉臣高官的生活圈子。   剩下南北两面,前者是平头百姓小富人家的混居地,后者则是三教九流、各种走街串巷手艺人的集散地,遍布茶馆戏院之类的消遣场所,后世闻名的八大胡同就在此处扎根。   宋辞仗着身怀绝技,驾驭着和尚不紧不慢地穿过前门大街,先去了专供老百姓消费的平民集市。   一路上有许多卖食物的小铺子,多是些卤煮火烧菜汤之类管饱便宜的吃食。   宋辞特意挑着干净的店家买了一碗尝尝,虽然味道有点奇怪,却也不难接受。   索性让店主选了甜口的麻酱火烧和咸口的酱菜火烧各一百个用油纸装了带走。   开店的老人家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豪气的买家,虽然火烧不值钱,可一下子卖出去整天的份量也足够让他高兴了。   把火烧放进车厢,宋辞继续循着街上的食物香气前进,看见顺眼的店铺就进去,买了很多物美价廉的生活用品,还有民间艺人雕琢的小玩意。   将马车里满满的东西收进戒指,宋辞又一路来到了正阳门外的富人集市。   比起南北贱地的嘈杂熙攘,这里的行人商贾大多穿着干净整洁的绸布衣裳,说话也细声慢语,显得极有涵养。   宽阔的道路两旁搭起了一排长长的遮阳棚,既能避暑又能防备突然下雨淋坏了东西。   棚子后面留着丈许的距离,方便临街商家送往迎来。   宋辞到的时候正赶上一家百年老店周年庆,派出许多干净利索的小丫头端着切好的新式点心请路人品尝。   想不到古代的商人也懂得靠试吃揽客的道理,宋辞含笑吃下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巴巴捧过来的话梅味点心,见味道爽口不甜腻,跟着她进店买了十斤。   柜台里还摆着许多花样繁多、包装精美的盒装点心,譬如京八件、萨其马、奶饽饽、蒸蛋糕、茶饼、腌制果子等各式满、汉口味的点心蜜饯,另有当年新产花蜜做成的蜜渍桂花、蜜渍玫瑰、蜜渍金桔之类的应季饮品,以及切成豆腐块大小的即食蜂糖,这些蜂类产品全由一斤装左右的瓷制食罐密封保存。   宋辞看得眼花缭乱,干脆打着返乡的名义每样定了五十件,惊得领路的小姑娘都呆住了。   掌柜的见来了桩大生意,立刻吩咐小子沏好茶招待贵客,让宋辞先在里间歇会儿,又连着喊人将点心蜂蜜装盒。   宋辞正喝着茶水逗先前的小姑娘说话呢,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稍稍探身往外一瞧,原来是贾宝玉这个凤凰蛋来了。   自打林如海决定续弦,贾府和林府的关系迅速从蜜月期来到了冷战期,彼此颇有些见面不相识的意思,不管出门说笑还是在家闲谈都极力避免提起对方。   倒不是荣国府想要舍了林家这门亲戚,毕竟林如海官衔再低也好过贾家两位老爷,何况还有林家背后的人脉以及大笔家财牵扯着,换谁家都不会轻易断了来往。   只是史太君自打老国公去世后当惯了大家主,冷不丁被自认为手掐把拿的女婿敲了一记闷棍,心里别提多窝囊了。   在她心里,林家的家财都是两个玉儿的,如今先来了个后娘,谁知日后会不会再来个弟弟?   到时候林家另有子嗣,黛玉一个出嫁女能带走的也就是几箱嫁妆,更别妄想要倾林家之力栽培提携宝玉。   史太君越想越后悔,早知道林如海如此善变,还不如一开始就选好了人送去,也能留条后路。   稍微懂点医理的人都知道,怒伤肝、悲胜恐,忧思多虑最累心。   如此一来,原本只是面子过不去的史太君竟真的病了,见老太太气成这样,府里的人哪还敢再提林家诸事,只剩下一个贾宝玉像往常一样每日去林府温书。   并非贾宝玉不疼惜老祖母要跟她作对,就像史太君说的那样,他一片赤子之心,哪里想到林家姑父续弦会影响到自家的前途,最多也就是替林妹妹忧心罢了。   史太君不提,更关心儿子学业的王夫人也假装没看见,只悄悄安排几个妥帖之人跟着宝玉。   每逢初秋林黛玉都爱犯咳嗽,今儿下了学贾宝玉特意绕到集上给她买金桔泡水喝,好缓解病症。   这才有了方才在店里的碰面。   宋辞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正牌神瑛侍者,忍不住对那块宝玉好奇起来。   稍后交了货款,宋辞驾着马车偷偷跟在贾宝玉一行人身后,待到一处安静的巷子口,扬声喊道:“敢问前面的小公子,家里可是有人犯了咳喘之症?”   贾宝玉疑惑地站住脚,身边的小厮见有陌生人立刻围上一圈将他护在当中。   宋辞好笑地摇摇头,回身掀开马车门帘,露出里面一摞摞打包好的点心盒子,“方才在店里我听见小公子买金桔,正好手中有对症的药丸,才想着上来问问。”   贾宝玉听了欣喜一笑,“原来姑娘竟是好意,在下失礼了!”   在他看来,虽然宋辞带着帷帽看不清面目,可单凭穿着打扮也不似一般人家,想来做不出拿人戏耍、谋骗钱财的坏事。   何况虽然贾宝玉如今改了吃胭脂的毛病,却依然是一个惜花之人,对女子别有一番优待。   宋辞点点头,“我这药丸专治咳喘,每日一丸,十日根除,待病好了,想再犯都难。”   贾宝玉想着若真能治好林妹妹的咳喘之症,花多少银子都值得,急急问道:“姑娘要多少钱才肯将药丸卖给我?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倘若不足,还能遣人去取,只求姑娘多等片刻。”   宋辞抬手指着他胸口的金项圈说道:“此药无价。不过只要你肯让我看一眼通灵宝玉,分文不取。”   贾宝玉还未说话,身边的小厮都来张惶劝道:“二爷!使不得啊!失了玉,不说二爷如何,我们几个的小命先保不住了!”   “你们都闪开!这是我的东西,将来有了差错自有我向老爷太太交代,与尔等何干?”   贾宝玉毫不迟疑地将那块雀卵大小的通灵宝玉递到宋辞手上,“若是能用这劳什子换来林妹妹的安康,也是它的造化。”   宋辞用帕子接过通灵宝玉,细细打量了半天,除了质地不错,再没看出其它玄妙的地方,至少不会感觉到魔法石特有的灵力波动。   或许是二者的能量体系不同?   满足了好奇心的宋辞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连同宝玉一起还回去,“每日晚饭后吃一粒药丸,十天后必好。”   药瓶里是宋辞无聊时自制的山楂丸,酸甜可口,平日里当糖豆吃着玩来的。   因为用铜水壶的泉水泡过,除了原本的助消化功能,兼具祛病效果。   今天临时起意给了贾宝玉,等过几天林妹妹的病症全消,也算是间接为封氏的好命格佐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批发通灵宝玉的卖唻!   贾宝玉:…… 第13章 9、   因着林如海和封氏一个是丧妻再娶,一个是寡妇再醮,前者虽也是明媒正娶,后者却比不得原配发妻的尊贵,也行不得结发之礼。   故在八月十五的正日子,林家只摆了几桌好菜,请了亲近的家人朋友吃酒,顺便认识一下双方的亲故,好方便日后往来。   许是为了给林黛玉做靠山,又或是要显示先太太家的威风,病了月余才有一点起色的史太君特意起了个大早,带上老二两口子加上王熙凤这个口舌厉害的孙媳妇,一起去参加林如海的续弦婚宴。   进了林府,贾母看见满院子的喜庆模样忍不住皱了眉头,“也太张扬了些,你林姑父都年过半百的人了,也学那些小年轻的做派,不怕人笑他失了稳重。”   贾政作为内兄已经去了前院帮忙待客敬酒,王夫人不方便评论,倒是王熙凤笑着说道:“今日毕竟是两重好日子,不为她,也该应着节气好好料理一番。”   贾母听了点点头,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径直来到后院女眷处,有林家下人引路,很快来到新太太的院子,见女儿的起居之所还好好封存着,并未被人惊扰,面上才好看点。   等一干人跨进院子再看见满地珠光宝色的嫁妆,心里具是一沉。   贾母是不肯相信一个从南边来的寡妇能有多富贵,在她心里已经认定这些嫁妆全是林如海贴补的,就是为了给封氏长脸,好压贾家一头。   王夫人心中艳羡不说,连惯常夸口扫地财主的王熙凤也啧啧有声叹道:“往常都说读书人家清贵,今日可算见识到了。”   贾母挣开鸳鸯的扶持,自己拄着拐往门里冲,“我倒要看看这个新媳妇,够不够格给我的敏儿见礼。”   在新房里陪着封氏的宋辞还不知道她们母女已经被人在心里嚼的冒了烟,笑眯眯地看着封氏拉着林黛玉的手说话。   封氏为人宽厚,林黛玉亦是守礼的闺秀,俩人虽是头次见面,却谈的颇为投缘。   再加上前段日子因为贾宝玉带来的药丸治好了她的咳喘之症,正好对上了先前林如海为了宽慰女儿,特意说出的“合则两利,散则两败。”八字批言。   两处相抵,林黛玉对封氏也没那么排斥了。   如今封氏成了林黛玉的继母,宋辞也趁势喊出了那声“林妹妹。”   料是前缘注定,换了身份的香菱和黛玉再次聚首,各自心里都涌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欢喜之意。   宋辞从戒指里翻出一颗月光石,“知道你不缺东西使,可头次见妹妹,总要有份见面礼才好。这块月光石你每晚用薄纱包着吊在床头,不论是写字或读书,有它在比十盏灯都强呢。”   这月光石与先前的日光石同样是魔法世界的特产,两者都是用来照明的,只不过月光石散发出的光芒更柔和些,没那么刺眼。   林黛玉歪头摆弄着灰突突的小石头,俏生生问道:“它怎么不亮呢?”   宋辞捂住她的手,“你再贴近了看。”   林黛玉应声低头,果然看见从手指缝里溢出了几道银白色的柔和光芒。   “多谢姐姐。”林妹妹将月光石用帕子包好,“眼下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改天给你做个荷包吧。”   宋辞点头应下,俩人还要再说点什么,忽然打门外拥进来一群人,打头一位就是木着脸的史太君。   林黛玉连忙起身相迎,封氏也要跟着起来,却被宋辞强摁着坐在喜床上。   贾家人明显来者不善,难道要让封氏送上门给人打脸?何况如今礼都成了,她还不信林如海肯为先太太娘家休了林家的福星。   “一个个没眼见的东西,还不赶紧给老太太搬张椅子来!”   王熙凤进门就先声夺人,指桑骂槐埋汰封氏。   封氏脸上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泛着红,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宋辞真是对这泥捏的菩萨无语了,再好性儿也不能干坐着任人宰割吧,更何况封氏不能永远指着别人替她出头,早晚要自己立起来才行。   贾母在王夫人的服侍下拿出国公夫人的气派挺身端坐,见封氏还不来见礼,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本不该挑礼,可是我这玉儿……”   贾母说着拉过林黛玉搂在身旁,“她是我从小看大的,他娘又是我最疼的一份儿,鸾凤般的女孩儿,当初由着老国公托付给林姑爷时哪能想到还有今日?”   眼看着贾母竟要搂着外孙女在喜房淌眼抹泪,宋辞也顾不得调\教封氏了,立刻上前一步说道:“老夫人真要是疼爱女儿,就莫要再念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些年过去,令爱恐怕早就投身到富贵人家享福去了,您如今日日念着,岂不是白白给她填了晦气?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也算全了前世母女的缘分。”   史太君多年来惯会借着早逝的老头子拿捏儿子媳妇,没想到头一回在外面施展手段就被人顶了回去,气的手都抖了起来。   被她把住手腕的林黛玉疼地直缩,也意识到外祖母不该借着自己和母亲在新太太屋里说这样的丧气话,纵使出了一时之气,等她们家去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新太太呢。   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往日老祖宗口中的疼爱也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一直低头装佛爷的王夫人冷不丁说道:“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懂得维护主子。”   “不敢承夫人的夸赞,我与义母相依为命多年,自然盼着她好。”   宋辞不信贾家人没把新太太家打听清楚,这是故意折辱她呢。   贾母见宋辞牙尖嘴利不肯吃亏,气道:“我年纪大,等不得了,让你们新太太赶紧见礼,我好家去吃药。”   封氏见贾母到了这地步还不肯放过自己,终于鼓足勇气起身说道:“老夫人明鉴,并非妾身不识礼数,只是照例要先在族谱上记名,才能拜见先太太……”   “好好,如今有你们老爷撑腰,我这碍事的还在这做什么?”   贾母借着扶手撑起身子,杵着拐杖狠狠说道:“凤丫头,还不跟我走,留着等吃酒么!”   “外祖母别急着走!”   林黛玉见两家闹得这样僵,急得不行,连忙使人去喊父亲回来。   王熙凤知道贾母并不是真的要走,故意拦着不放,“老太太,不看别人,也要看在林妹妹的面上,凭她是谁,也不敢和咱们贾家要强!”   宋辞原本还想着成全凤姐儿,让她生个儿子继承荣府的爵位,现在平白挨了几句骂,也断了救她的念头。   左右东边不亮西边亮,总不缺给贾琏生儿子的人,精明能干的二奶奶还是继续当她的管家婆吧。   自觉占了上风的王熙凤冷眼觑着宋辞母女,不知道刚才奉承贾母的几句话反而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正在前院说笑的林如海得了管家的信儿,与人道恼后将贾政招到一旁,“后院管事来报,说是老太太病症犯了,正犯迷糊呢,二内兄可有相熟的太医,我好遣人请来。”   “不妥不妥,”贾政听了摇摇头,“本就没有大节下里请医问药的道理,况且还冲撞了你的喜日。老太太前头病了有一阵儿,家里正有些对症的丸药,不如我护着她回去,也可就近照顾。”   “如此,就有劳内兄了,待我忙过这几日亲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如海假意向他躬身致谢,随即安排车马护送贾政和史太君回府。   如果说原先看在贾敏的份上他还愿意喊史太君一声岳母,现在真是连面儿都不想见。   每次看见贾家人,他都会忍不住想起女儿孤零零的可怜样子,还有那口口声声最疼爱敏儿、玉儿的老太君,明知道黛玉已经离不得宝玉,在耗尽了林家世代积累的家财之后,还是点头认可了金玉良缘,给了玉儿致命一击。   如今靠着祖宗保佑,自家父女好容易有了盼头,她们还要来闹,真当林家人都死绝了吗!   林如海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气,默默劝服自己,只当看在玉儿的面上,且将今日对付过去再说。   后院里硬挺着的贾母没盼来登门赔罪的姑爷,反倒见着了急着送她返家的儿子。   被气得头晕脑胀的贾母第一次觉得二老爷数十年如一日守在工部不挪窝怨不得别人,只怪他自己心眼太直。   病病歪歪的史太君被孝顺儿子哄走了,只留下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林黛玉呆立在墙边。   封氏见状唏嘘道:“你这副样子,可是恨我气走了先太太娘家人?”   林黛玉摇摇头,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伤心,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都说日久见人心,我也不求你高看一眼,咱们只慢慢处着吧。”   封氏到底不是个爱迁怒的,又怜惜林黛玉和英莲一样从小离了亲娘没人疼,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远远传来了一片喧哗声,这是前院散了酒席,大伙一起来看新夫人了。   有喜娘按着规矩提醒夫妻二人喝了合衾酒,封氏又忍羞含臊被取笑了几句,众人才都散了去。   宋辞和林黛玉早在外人进屋前就躲了出去,因为封氏新婚,她作为义女总不能面也不朝,所以决定陪着在林家住上三天,等封氏回门的时候再一齐回返。   夜里万籁俱静,偌大的林府只有两处灯火通明。   直到新房里的龙凤烛燃尽,临近天明时分,满腹愁绪彻夜辗转的林家大姑娘才轻轻叹了一声,缓缓合上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妹妹的手好滑,比那块宝玉强多了。   林黛玉:…… 第14章 10、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好春光。   仿佛从遥远的天边吹来了一股温暖的的北风,徐徐拂过翠绿的茫茫草原,堆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余波稍退,就有一抹纯粹的白好似乘风破浪般越出,从浓艳的绿意深处缓缓走来。   人立而起的猛兽傲然地抖了抖雪白光滑的毛发,将那些扎人的草籽甩落,随后身子一蹲,摆着尾巴不停地拍打地面,发出阵阵低吼。   宋辞紧跟着从密集的草丛里挣出来,见银角大王又在发脾气,无可奈何地安慰道:“好了好了,辛苦大王多受累!谁能想到蒙古的草原会大到没边儿,我又没一路跟着皇帝,谁知道他如今巡幸到哪个部落去了,只能辛苦你陪我慢慢找。”   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趟了半天,不说银角大王被扎的起火,宋辞自己也不愿再走下去了。   拿出一块宽大的毡布铺在地上,摆满银角大王爱吃的烤鸡烤鸭和大火腿,好声好气地劝它过来坐下。   傲娇的大王见主人识趣,抬起高贵的爪子踏上软垫,开始慢条斯理地啃咬午餐。   宋辞见哄好了祖宗,这才拿出自己那份吃食,歇晌补充体力。   离封氏出嫁已经过去半年,这段时间宋辞一直独自住在温泉庄子,生活极其惬意。   除了买买买,大多时间都是和银角大王一起上山找雄狮一家玩耍,也从小动物那里得到了不少山珍。   因为自小娇生惯养,再加上隐约觉察到自身的不俗之处,小白狮越大越傲娇,现在除了宋辞别人竟指挥不动了,连着封氏偶尔返家也难得它一个好脸。   好在吃货的弱点大多都在别人手里,银角大王极爱魔法世界的美食,不论是烧烤腌制的肉食还是香甜可口的汤水点心,每餐都能吃下几十斤。   幸亏宋辞手里有如意桌布,否则搬座金山也不够它塞牙缝。   这次出门,全因康熙帝巡幸蒙古部落途中即将发生一件大事,还涉及到了宋辞往日的布局,所以她才央着银角大王同行,留着关键时刻装神弄鬼。   本想早点出发,一路游荡到蒙古,起码也能见识一下塞外风光。   可惜想法倒是很美,现实却不肯按着剧本来。   头脑发热的宋辞带着银角大王乘飞艇直接在草原落下,哪知道不单没见着幻想中的蒙古包,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好容易看见野生的动物群经过却被威猛的白狮吓跑,害得宋辞想跟着它们寻找水源地的念头落了空。   毕竟草原上的水源地附近很可能就是牧民的聚集地,有牧民还怕找不到部落么。   没有详细的地图,谁能从一片绿色里看出东南西北,跑惯了山的宋辞和银角大王直接蒙了头。   一人一狮流浪了几天混得灰头土脸,宋辞才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白天尽量多休息,晚间乘着飞艇在空中慢慢巡视,等遇到牧民再让银角大王躲起来,好让宋辞上去搭话。   靠这种笨蛋模式找了两晚,宋辞才找到了一个小部落,花银子从牧民家里买了许多新鲜的奶制品,顺便不着痕迹打听皇帝的行踪。   等宋辞和银角大王好容易赶上皇帝巡幸的队伍,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此时御驾莅临蒙古诸部已过半旬。   自从身体恢复至年轻时的状态,康熙帝尤其喜爱出城狩猎,这次巡幸蒙古也不忘亲自下场行围,惹得诸位皇子阿哥和蒙古王公纷纷盛赞,感叹皇帝尤似壮年的好身手。   随行的皇子中只有四贝勒胤禛心里明白,皇阿玛老迈的身体能够重新焕发生机,与当初救下弘晖的花苞脱不了关系。   他看着远处正和十八弟玩闹的弘晖,心底暗含隐忧。   打弘晖病好后,皇阿玛屡次招他入宫说话,每次出巡都要将他们父子带到身边,给弘晖的赏赐也隐隐有了越过储君之子弘晳的风头。   不单太子心中积怨渐深,其他兄弟的目光也渐渐投向了四贝勒府,再加上户部突然多出了许多打着宗室名义的莫名开销,长此以往,恐难善了。   胤禛不惧兄弟们的刁难,他最怕皇上寻仙未果,反倒将念头落在弘晖身上,想到那些用童子童女入药的可怕传说,不由得惊惧莫名。   差点愁白了头发的四贝勒不知道搅乱一切的祸首正暗中窥探着,想要策划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好容易找到组织的宋辞披着斗篷隐匿在人群里,肆意品尝宫内御厨准备的精致点心和各类吃食,偶尔给行猎的蒙古王爷捣个乱,顺便近距离观察迷倒千万少女的诸位阿哥。   如此瞎混了半个多月,正在湖边戏水的宋辞终于等来了十八阿哥病危的消息。   换上自带柔光效果的银灰色羽衣,骑着高傲威猛的银角大王,宋辞慢悠悠地朝着皇帐赶去。   等大老远的看见成排跪在外面的皇子皇孙,才特意清了清嗓子,悠悠唱起了红楼的官配曲目《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啊~~~ ”   婉转哀伤的歌声飘飘荡荡地传入皇帐,惊住了原本守在幼子病榻前的康熙帝,“外面谁在当职?哪来的歌声?”   “奴才即刻去看。”   魏珠连忙掀开两层帐帘子,冲外面的小太监问道:“万岁爷问,何人在外喧哗?!”   与一众兄弟侄子同跪在帐外的四贝勒胤禛早被这熟悉的声音骇了一跳,连忙起身来到魏珠身旁,“请公公赶紧禀告皇阿玛一声,就说当日的高人来了!”   一直被康熙帝视作心腹的魏珠自然知道四贝勒口中的高人是何等存在,急忙奔回内帐。   满头雾水的诸位阿哥只看见老四说了几句话,让惯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大内总管立时跟丢了魂似的,还不等他们朝老四打探清楚,原路返回的魏珠高高掀起门帘,迎出一脸焦急之色的康熙帝。   康熙帝不顾身边诸子,顺着老四的目光一眼看见骑着传说中好似白虎神兽一样神骏坐骑、穿着飞天羽衣头戴帷帽的神秘女子。   宋辞见自己的闪亮登场糊弄住了一干龙子龙孙,忍住笑意,故作严肃说道:“我与十八阿哥有缘,算出他有一难,今日特来相救。”   康熙帝努力按捺住狂跳的心,抬手朝帐内示意,“如此,有劳这位姑娘。”   宋辞也不客气,当先迈出一步,留着银角大王在外面装看门神兽。   康熙帝刚要尾随,忽然想四贝勒府上的事,朝四子胤禛招招手,同样留下魏珠守门,盯防一干嫉恨生疑的阿哥贝勒。   进入皇帐的宋辞摘下帷帽,坐到昏迷不醒的十八阿哥身边,这是她头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   古人都说居移气,养移体,经过宋辞这几年的精心调养,英莲原本病弱纤细的身子逐渐长开,面貌也有了极大地变化,只要不看那颗殷红的胭脂痣,薛家人当面也不敢认她。   如今的英莲相貌精致不俗,配上一身闪着淡淡光芒的璀璨羽衣,轻轻往那一坐,就跟仙女下凡没两样,至少康熙帝和四贝勒胤禛是深信不疑。   榻上的十八阿哥看着和往日的弘晖病症相似,只差在身上没有脓疱,这种病症只要拿出同样的金色花苞就足以治愈。   不过宋辞既然另有打算,自然会做得更出彩。   她取出一朵粉色的花苞,在病人嘴唇上方轻轻一挤,就有一滴闪着白色光芒的水珠子落入唇缝,随着水滴越来越密集,十八阿哥周身泛起了一层柔和的白光,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才散去。   这场神迹彻底唬住了康熙帝,他掩住心底的狂热念头,略带敬意地朝宋辞颔首道谢,也不转弯抹角,开口询问她救治十八阿哥的缘由。   宋辞将升级版木石前盟缓缓道出,随着她的讲述,两代帝王眼前都仿佛出现了一株青翠欲滴的绛珠仙草,还有仙草不远处那个手执玉壶、与十八阿哥有七八分相似的俊俏童子。   宋辞见康熙帝和四贝勒胤禛全都沉浸在她描述的幻象中,心里得意极了。   十八阿哥全名叫做\爱新觉罗·胤衸,是康熙帝的老来爱子,亦是汉妃王氏第三子。原本该在八岁夭亡,他的死不光牵扯到了皇太子的废黜,更是唯一一位死后由康熙帝亲口下旨葬入景陵的小皇子。   宋辞特意救他一命,就是为了借由他身上的血脉改善汉人的地位,真正做到满汉一家。   方才胤衸已经喝下可以增寿百年的泉水,再加上他身上因为魔法界夜光树汁液产生的神迹,必然会让两代帝王好好供着他。   百年时光虽然不足以让“我大清”成为此界之主,却足够让宋辞去调\教周边诸国。   宋辞早就决定在红楼世界的日子,每隔上几年就去倭寇老巢和强盗联盟转转,没事儿吹吹号角转转帽子,看看那些整日忙着重建家园的国主还有没有心思惦记别人。   回过神的康熙帝看着恢复生机的幼子既骄傲又遗憾,他含糊着跟宋辞提起了修仙问道之法,想要寻找一线超脱轮回的契机。   宋辞怎么可能给自己找这种麻烦,更何况她本身压根不是正牌神仙,又哪来的修仙道法,还不如让康熙帝趁早死了这份心。   “皇上是帝星转世,待他日归位自然功德圆满,何苦做这些无用功。”   宋辞细细看了康熙帝的面色,郑重说道:“我观皇上脸颊泛红,恐怕是中了丹毒,好在日子尚浅,还有十几年好活。”   初闻此话康熙帝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侍立在侧的胤禛赶忙扶住皇阿玛,急着问道:“仙子说的可是真的?这丹毒可有化解之法?”   “自是真的,没事我骗你们做什么?”   宋辞一脸你们真是无理取闹的样子,“要是随便什么人吃点丹药都能成仙得道,天上的神仙岂不是比地上的凡人还多了?何况那些臭道士赖和尚做出的药丸子,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确认是当什么用的,只是拿来糊弄你们这些痴心妄想之人罢了。”   “至于化解之法,旁人可以有,皇上却不能有。”   胤禛不解道:“这是为何?弘晖和十八弟不也是仙子出手救下的?”   宋辞缓缓说道:“救十八阿哥是因为前缘注定,救弘晖阿哥是因为他尚未应在九五之命。”   “帝王之命与社稷兴亡息息相关,早就被阎君用金笔登在生死簿上,减去些倒容易,想再填上却难了。”   “皇上贵为至尊却被僧道所误,实在可惜。”   宋辞翻手取出一个银盒,“这点甘露可以让皇上免受病痛之苦,得以善终。”   康熙帝颤抖着双手接过盒子,心中悔恨交加。   早知道自己是来历世积累功德的,当初又何必听信那些臭道士的谗言吃些损寿数的毒丸子。   他不敢怨神仙来的太晚,只等着回京以后好好报答那些胆敢蒙蔽帝王的引荐之人。   想做的都做了,宋辞不再耽搁,直接起身告辞。   等宋辞和银角大王一齐踩着由飞艇变化的莲叶升到半空中时,才回头冲着一直目送她离开的两代帝王扬声说道:“若有难解之事,可去京城郊外无名山下无名庄寻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别以为只有你们才会唱那些靡靡之音,全体都有:预备~唱!   短命鬼乐团: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僧道组合:…… 第15章 11、   收了神通的宋辞带着早就不耐烦的银角大王一路疾驰回京。   了结此间最大一桩心事,旁的小打小闹宋辞只当是搂草打兔子,并不特意记挂。   月余,巡幸蒙古诸部的康熙帝回返,头一天上朝就发明旨封十八阿哥胤衸为和硕宝亲王,受双俸,世袭罔替,配享太庙。   这道旨意一出将满朝文武大臣都镇住了,倒是诸位皇子阿哥好像有了默契一般,均是笑呵呵的上前恭喜大清朝建国以来年纪最小的双俸铁帽子王,就连一向跋扈无状的太子爷都没有半点异议,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眼见圣人态度坚决,众位皇子也不计较,惯爱搅局的御史大臣们也不敢出声了。   反正是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皇帝要捧小儿子别人谁敢触霉头。   听到胤衸晋升的消息宋辞并不奇怪,倒是随后一桩异闻让她诧异许久。   宁府早年抛家舍业上道观出家的贾敬贾大老爷嗑丹药胀死了。   宋辞掰了掰指头,这可是奇了,秦可卿还没死呢,贾敬反倒先挂了,只可惜他去的太早,也没轮上一块好板材。   联想到康熙帝腹内的丹毒,宋辞突发奇想,这贾敬不会就是替皇帝炼丹之人吧?这要是真的,等宁府守过三年孝期,离那抄家的日子可就不远了。   真是不作不死啊,在红楼过了这些年,宋辞还是头一次遇上比自己还能作的,屡次牵连人命的大马猴要是活着都该自愧不如了。   倒是曾经的目标人物秦可卿,有这三年过渡,反倒能过点舒心的日子。   因为哪怕贾珍再急色,在这个极重孝道的年代也不敢在亲爹的孝期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丑事。一旦事情败露,别说做人,做鬼都进不了祖坟。   除了上述两件,成亲一年有余的封氏也传回了好消息。   林妹妹要有弟弟了。   这年头的妇人只要有孕,为了取个好兆头一概说成男胎。   封氏身体调养的好,本该成亲就坐胎,可惜林如海底子稍差点,谁让宋辞不肯在他身上下本钱呢。   不过好饭不怕晚,现今封氏的肚子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喜得林如海急忙派人去亲友家报喜,顺便替封氏道恼,生产前这段日子就不出门待客了。   林家亲友都能体谅林如海的心情,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好容易得了喜信,哪能不珍重。   正好宋辞从草原回来,带了许多奶酪之类的下嘴零食,又用如意桌布变了一些魔法世界独有的好果子,一齐装车送到了林家。   封氏有孕不光喜煞了林如海,也同样招了贾家的嫉恨。   史太君得到消息后连连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封氏运道好,你林姑父也太狠心了些,竟然半点不顾玉儿的脸面。”   贾母心里有本帐,要是封氏一直不孕,起码贾敏的面上还能好看些,再熬过几年,等黛玉出嫁,作为家里的独女嫁妆上也会格外丰厚。   哪想她肚子里竟是块好地,这么快就怀上了,照这个速度下去要是三年抱俩,恐怕玉儿在林家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凤丫头,快使车把你林妹妹接家来,她一贯心思重,这会儿子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自感外孙女受了许多委屈的贾母连连催促派人去接,但此时和封氏感情逐渐和睦的林黛玉怎么会在太太孕期离家,更别说宁府还守孝呢,这时候过去,万一冲撞了该如何是好。   林黛玉只让身边的紫鹃丫头替自己亲去荣府回话,推说太太身子重,离不开人伺候,等过些日子强些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没想到向来孝顺的外孙女会为封氏驳了自己的颜面,既恨封氏只用一年就收拢了黛玉,也气外孙女只顾着奉承新太太反把亲娘抛在脑后,索性丢开手不管了。   又使气派人将娘家的内侄孙女、闺名叫做湘云的史大姑娘请来,每日亲亲热热的搂着,再加上近来出了孝期、正在外行走的薛家大姑娘宝钗一同说笑作伴。   两个女孩儿同是正处在花季的闺阁千金,一位娇憨可亲活泼开朗、一位婀娜端庄善解人意,日常相处久了,在史太君面前同样有了一席之地,比起三春也不差什么了。   日子一点一点过去,封氏的肚子在林如海的期盼看护中变得越来越大,好像揣了一口倒扣的铁锅。   因为封氏肚大如斗,宋辞还曾取笑说不知里面做了几个人的饭,才攒了这么一肚子材料。   谁曾想一语中的。   刚到正月里,怀胎尚未足月的封氏突然提前发动被下人送进了产房,只花了吃碗面的功夫就接连生了三个体格健壮的小子。   一直守在外面的林如海被从天而降的三个大儿子砸得昏死过去,好半天才在管家的摇晃中醒来,得知方才并不是发梦,顾不得产房的忌讳,几步奔了进去。   看着三个并排躺在襁褓中的乖儿子,林如海泪流满面,“祖宗显灵啊!管家,快派人去祭告先祖,我林家有后了!”   睡得正香的小婴儿被亲爹吓得“哇”的一声哭嚎起来,闭着眼睛寻摸着找奶吃。   封氏好笑地将林如海劝出去,亲自给孩子喂奶。宋辞也趁机让弟弟们喝了养身的泉水,免得日后生病遭罪。   知道自己多了三个兄弟的林黛玉心中喜忧参半,坐在窗前独自想着心事。   从贾府跟过来的大丫鬟紫鹃忍不住上前劝道:“姑娘也该看开些,往常总是羡慕别人府上的姐姐妹妹,如今好容易有了自家兄弟,虽不是一个妈生的,终归都是姓林。”   见自家姑娘听在心里,紫鹃又接着说道:“这一年我冷眼看着,太太即便要装贤良也不会这么长久,想来本就不是刻薄之人。她既然对你好,你何不安心受用,也省得老爷夹在中间作难。”   “我不过凭白感叹一番,倒累了你一车轱辘的话”   林黛玉翘着手指了指衣橱,“将我先前绣的几件肚兜拿上,咱们去给太太道喜,再看看小弟弟的模样。”   主仆二人走在通往正房的石子路上,拎着包袱皮的紫鹃冷不丁听身前的主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若还是和往常一样待我,才算我错看了她。”   紫鹃知道姑娘的心事,连忙替封氏辩白道:“姑娘且将心放宽,太太再不是那样的人!”   林黛玉回身瞅她一眼,“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好话净扔到别人身上了。”   “自然姑娘才是我的主子!”   紫鹃寸步不让道:“自打老太太让我跟着姑娘,我这心里眼里再没别人。正是为了姑娘将来的前途着想,我才掏心掏肺说这些。”   “呸,赶明儿离了你,我还愁没有好日子过?”林黛玉假意嗔怪道:“你一个做丫环的,竟还挟持起主子来了,哪来的道理!”   主仆二人一路闹着来到正房,等进了门,见封氏果然如往常一样的慈眉善目,林黛玉才觉得压在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落了地,凑近跟着宋辞一起细细打量新出生的小弟弟,轻轻触碰他们娇嫩的小脚丫。   “弟弟们长得真好看,可有名字了?”   封氏如今儿女双全,深觉人生圆满至极,只要往后能阖家平安守在一起,再没什么可求的,对着黛玉也是格外和颜悦色,“大名还不曾起,老爷只说按着生辰排序先混叫着,等办了满月酒再想好的。”   宋辞见林妹妹是真心喜爱弟弟,也替封氏感到高兴,总算没白白付出一场。   “我住的庄子附近好多农户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都起些什么狗啊、蛋啊、木头、石头之类的贱名。”   她说着忍不住先笑开了,“有一位刘姥姥,管自家外孙子叫板儿;还有一户更绝,整天驴蛋驴蛋的喊孩子回家吃饭呢!”   林妹妹听了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父亲总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突然想起先前早夭的那个弟弟,因为身子弱,拖到三岁去了也没捞着个大名。   不由得暗自感慨,人到底争不过命。   母亲不知吃了多少药汤子,求神拜佛十几年也求不来儿子;太太只一年就生了三个弟弟,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封氏作势轻轻打了宋辞胳膊一下,“好饶舌的丫头,竟然编排起老爷来了!”   封氏嫁给林如海之后,宋辞作为义女自然也和林家连了亲,虽然她喊不出那声义父,但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不能差。   这也是封氏怕林妹妹挑理,故意说教的原因。   “老爷好歹也是探花出身,若是给儿子起了那样的俗名,不说旁人笑话,他自己先喊不出口。”   封氏轻轻拍着儿子的襁褓,哄他们睡觉,等孩子们挨着合上眼,轻声朝红叶吩咐道:“大爷他们都睡了,你去喊奶娘来,好好抱去暖阁歇息。”   “是,太太。”   红叶应了一声,在门口招了招手,稍后三位衣着干净爽利的奶妈子鱼贯而入,分别抱起一位小爷,朝隔壁的暖阁去了。   等到封氏做完双月子,林如海给三个儿子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满月宴,场面比当初二人成婚还要热闹,凡是赴宴的客人都体会到了主家的无尽喜悦。   冷了一年的荣府也趁机上门道喜。   虽然史太君没有亲至,可当家老爷和太太的到来却足以让满堂宾客感受到了先太太娘家的诚意,逼得林如海不得不笑脸相迎。   也就是在这日,宋辞再次有缘见到了与贾家诸位姑娘同行、曾为香菱赐名的薛家大姑娘薛宝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保媒拉纤是我,送子观音还是我,只问你服不服?   史太君:…… 第16章 12、   自从那会儿宋辞为了救治宝亲王胤衸在康熙帝面前施展了无上神通之后,她的温泉庄子附近就多出了许多奇怪的人。   譬如外地迁来的行商、投亲不成的乞讨者、每日进山打猎却经常空手而回的猎户、迷路的大家千金、借用茅房的小家碧玉,千般借口种种偶遇看得宋辞眼花缭乱。   好在这些人识趣,也有可能是幕后的主子怕死,并不敢真的打扰她,只是忙坏了周围的农户,每日里接待这些千奇百怪的客人。   也有那些出手大方的,在得到哪怕丁点关于庄子主人的消息之后,随手赏出几两碎银子,倒让这些老实本分的庄户人过了个好年。   尤其是宋辞先前提起的刘姥姥一家,因为板儿年幼,吃多米皮糙粮熬坏了肠子,每次出恭都疼得直哭。   与哑婆子熟识的刘姥姥为了外孙子特意上庄里求了点蜂蜜,好给板儿润润。   没想到被城里路过的老爷知道后,硬是花一百两银子将那剩下的小半罐蜂蜜买了去,唬的刘姥姥慌了神。   她不敢独留这么多银子,摘了些新鲜瓜果揣着钱去庄子里谢主家。   等哑婆子将人领进来又说明详情,宋辞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板儿当初不过是小儿便秘,喝点蜂蜜就好了,宋辞连林如海都只给了普通泉水,又怎么会在外人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   倒是那个所谓的老爷怪有意思的,也不知是哪位皇子阿哥的人,寻摸点东西就当成宝贝抢走了,岂知真正的养生泉水早在他们皇阿玛手里,何必舍近求远出来瞎碰。   安抚了心慌意乱的刘姥姥,让红叶又送了两罐蜂蜜给她压惊。   老太太临走前宋辞还特意告诉她,要是有人来买只管卖,多少钱都自家收着,留着买地使或是干别的都行。   刘姥姥千恩万谢地走了,宋辞随后让蜜蜂小分队出去打探,果然看见买蜂蜜的人进了一处皇子府。   既然结果在意料之中宋辞就不再关注,总归是他们非要强买的,吃不出效果难道还要回来怪卖家不成?料他们也不敢在庄子附近撒野。   这就是宋辞特意在康熙帝面前露出真容、留下住址的原因,最关键的环节都铺垫好了,她干嘛还要继续委屈自己,即是顶着仙子的名儿,就该拿出仙子的气派来。   连人世间至尊至贵的帝王在宋辞面前都谨言慎行,别人谁还敢甩脸子给她看?凭的又是什么依仗?   所以底气十足的宋辞在薛宝钗脱口喊出香菱两个字时只是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依然和林妹妹一起陪在封氏身旁待客。   京城就这么大点,她早知道会和薛家人碰上。   以前是不得不低调,现在只盼着薛家自己识趣,否则多得是人想找机会卖人情给宋辞。   一直跟在薛宝钗身后的史湘云见她不住往林夫人身上看,好奇的问道:“宝姐姐,你在看谁?”   薛宝钗摇摇头,慢声说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   史湘云闻言也跟着看过去,“你说的是林姐姐吗?小时候我去老太太那也常见她的。”   “不是她,我知道林姑娘。”   薛宝钗又问道:“你可知道林姑娘身边的那位是谁?就是眉间有一颗胭脂痣的姑娘。”   “你问的是她啊,”史湘云扭着发辫毫不在意地说道:“她原和我是一样的,也是无父无母,不知怎么攀上了林夫人认下干亲,姓什么我忘了,只记得好像是叫英莲,和林夫人一起从南边过来的。”   “南边来的?”薛宝钗敛眉呢喃这四个字,呆滞在原地。   史湘云扯了扯她的袖子:“宝姐姐,你说的故人可是那个英莲?”   “不,是我认错了,”薛宝钗连忙否认,“好了,待会儿也该开席了,咱们去太太那儿吧。”   心思单纯的史湘云答应着走在前面,并没看到薛宝钗瞬间沉下的面容。   认错?她忘了谁也不会认错那张宛如索命恶鬼的俏脸。   不说所谓的英莲样貌和原先还有三分相似,只是那颗殷红的胭脂痣,薛宝钗就永远不会忘记,更何况当初她还亲自拉着那姑娘的手起了名字。   香菱,好一个香菱!   当初不是为着她,哥哥薛蟠又怎么会害上人命,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薛宝钗始终忘不掉哥哥死后自家孤儿寡母遭受的磨难与非议。   官家逼迫、族人逼迫、掌柜逼迫,层层重压下来,薛家的天仿佛一下子就塌了,甚至连金陵城里的大大小小熟知内情的人家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们母女。   皇商的差事没了,选秀的资格也没了,母亲整日里只知道落泪。若不是京里还有舅舅姨妈做主,仅剩的家财还不知要落到谁的手里。   这样艰难的处境,若是换个气势弱的恐怕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可她薛宝钗偏要活着!   她要活着看到薛家恢复往日的荣光,她要活着看到欺凌她们母女的人是何种下场,她更要活着看到将薛家至于万劫不复之地的罪魁祸首抵命!   当初判死人犯的贾雨村在哥哥下葬的时候就因为牵涉巫蛊魇胜之事被收了监。   只剩下个香菱,好像原本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现在又钻了回去,倾尽薛家之力找了这些年都不见一点踪迹。   没成想直到今日,竟在林家的喜宴见着了她。   薛宝钗缓缓吐出心中的郁气,既然人找到了,不管她现在是香菱还是英莲,是林夫人的义女还是皇亲贵胄,总该给薛家一个交代。   薛大姑娘存着满腹心事也没心思吃饭,只暗暗想着回去后定要和母亲商量如何料理香菱的事。   倒是贾家几位姑娘难得出门做客,来的还是林妹妹(姐姐)家中,各个喜笑颜开,悄悄聚在一起说着话。   宋辞也被林黛玉拉着过去,认识了贾家三春和史家大姑娘。   宋辞对这些女孩子没什么想法,她们平时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在家里却说不上话、做不了主,哪怕志气再高,也只有这十几年的好日子可过。   就像三春中脾气最软弱的迎春,从不敢与人置气,凡事能忍则忍,最后还不是被大老爷换了五千两银子了事,死在中山狼手里。   还有和亲的探春、出家的惜春乃至沦落风尘的湘云,虽然性格上各有缺陷,终归瑕不掩瑜,之所以沦落于此,不过和英莲一样是为了成全这出红楼大戏罢了。   既是同病相怜,宋辞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再看向年纪最长的贾迎春,灵机一动想起了同样不得善终的柳湘莲。   贾迎春性子好,人长得也不差,要是能嫁到柳家,岂不是比嫁给暴虐的孙绍祖强百倍,至少柳湘莲是做不出打老婆的事情。   至于贾大老爷就更好打发了,他原先能为五千两银子卖了女儿,现在给他一万两,还不上赶着送女儿出阁?   想到这里,宋辞决定今晚就派出侦查小分队打听柳湘莲的下落,一找到人就想办法让他上门求亲。   免得将来遇上尤家姐妹,平白惹了一身脏。   这边儿宋辞正打着歪主意,那头散席归家的薛大姑娘径直去了薛姨妈屋里,说了香菱的事。   薛姨妈气得拍着桌子哭道:“丧门星投生的冤孽!害死了我儿,她倒攀上了高枝儿,越发得意了!我的蟠儿啊,早知道有今天,打死我也不会让香菱进门!”   “妈别只顾着哭,”薛宝钗扶着母亲劝道:“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林家义女,咱们又寄住在贾家,不管如何料理,也该和姨妈说一声才好,免得亲戚间生分了。”   “是这么个道理,”薛姨妈泪也不擦,一路哭着来到荣庆堂正厅,冲正在和王夫人说话的史太君哀哀泣道:“老太太,求老太太做主啊!”   “这是怎么了?”史太君吓了一跳,“还不快扶住你妹妹!”   王夫人上前搀着薛姨妈坐下,“好好的怎么哭了,宝钗,是你惹着你娘生气了?”   薛姨妈缓了口气,“与宝丫头不相干,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儿子!”   史太君一听是薛蟠的事,脸上的焦急之色淡了些。   王夫人虽恨外甥不争气,却不能让妹妹再失了脸面,只劝她慢慢说。   薛姨妈一面哭一面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不怕老太太笑话,我也知道蟠儿那孽障上不得台面,可我们总归母子一场,他投到我身上,疼了这些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贾母听过之后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丫头当初我在林家见过,口舌厉害的很,连凤丫头那么霸道的人都没占到便宜。”   王夫人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番缘故,冲妹妹问道:“怎么早没听你说起过?”   “蟠儿的事终究不太光彩,我又哪来的脸面麻烦亲戚们,只能自家偷偷地找。”   薛姨妈紧紧握住王夫人的手,“现在好容易见到了人,却成了林家的亲戚,我们想去找,又怕伤了老太太和林家的情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才求到老太太头上。”   王夫人为难的看向贾母:“老太太,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嗨,这有什么可烦恼的!”   全程听了个遍的王熙凤忍不住说道:“这丫头不过是林家义女,若果真来历不明,恐怕连林家太太都是蒙在鼓里的。不如让人给林妹妹下帖子,只说姑娘们要还席,让她把那个丫头带来。若宝钗认错了,咱们只当亲戚间说话;若找对了人,到时自有办法打点林家。”   “凤丫头的主意好!”   贾母笑着点点头,“这事就交给你料理,只是别太急了,稍缓两天,也免得别人疑心。”   薛姨妈亦是跟着欣喜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养出凤丫头这么伶俐妥帖的性子!”   主意已定,一屋子女人都安下了心,只等着正日子请人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好歹悠着点啊!   薛姨妈:…… 第17章 13、   宋辞当夜派出蜜蜂小分队,果然轻易地找到了柳湘莲。   因为薛蟠提前死了,柳湘莲没有惹下是非出门避祸,仍是每日与人比武喝酒,或是偶尔出去串戏找乐子。   倒是尤氏姐妹因为贾敬的死提前出场了,贾琏还是同原来一样在宁府的葬礼上看中了尤二姐,偷偷聘做二房养在花枝巷子。   可怜王熙凤在家里威风八面,平白担着妒妇的名头,哪料到男人早就找好了下家,等着自己让位。   宋辞得知贾琏已经偷娶了尤二姐,生怕等些日子她还会如同往日那般替尤三姐求贾琏做媒,让她姊妹和柳湘莲定亲。   万一从良不成的尤三姐再唱一出烈女戏,哄得柳湘莲丢了魂,哪怕日后他和贾迎春成了亲,也足够败兴了。   宋辞自来看不上尤三姐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口口声声喊着为爱守贞,还不是年纪大浪够了才想找个下家安稳度日,好意思说什么“他十年不来我等他十年,”连五年都守不住的人说这话不嫌臊得慌么。   也别说是贾珍爷俩逼迫她们姐妹的,尤三姐一贯泼辣,当面就敢掀桌子砸碗的人,她若是用糊弄柳湘莲那招对付贾珍,拿刀剑往那一指,谁还能为了睡她豁出去命不成?又不是买不来好的使,不过是半推半就罢了。   本就是淫\奔无耻之人反倒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远不如尤二姐本性良善,改过后一心一意跟着贾琏过日子。   这种品性的人还能骗的柳湘莲出家,只能说是前世孽债。   寻着柳湘莲出门串戏的日子,宋辞在隐蔽处将人制住,用马车拉去了郊外。   宋辞使用的武器是魔法世界食人花喷出的花粉,只要针尖那么丁点大的粉末接触到皮肤上就会瞬间使人昏迷,剂量越大清醒时间越晚,甚至能让人永远沉睡下去。   招式不管新旧,好用就行。   对这些特别迷信的古人,宋辞向来最爱用祖宗托梦的办法迷惑他们。   等到了人迹罕至之处,宋辞停下马车,将人摆在一棵大柳树下,在柳湘莲耳边徐徐说道:“湘莲我儿,你今世有两段姻缘,一段有头无尾、害人害己;一段珠联璧合、善始善终。我儿千万不可被皮相所误,假以时日,自会迎来真心相伴意中人。你身后的大树底下有为父替你准备的聘礼,切记切记。”   宋辞边念边看着柳湘莲的面色,见他眼皮子不停地颤动,知道他是入了梦,趁人还没醒,赶紧驾着马车走了。   刚才那段话里暗含着贾迎春的名字,只要柳湘莲多回味几遍梦中的情景,自然会看出端倪。   如果有祖宗托梦他还是硬要娶尤三姐那个坑货,宋辞也只能送给柳湘莲无药可救四个大字。   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到时或是再找户妥帖人家,或是好好调\教一番孙绍祖,总会有办法让贾迎春得了善终。   自觉做了一件好事的宋辞还不知道有人正惦记着对付她,乐呵呵地赶着一车吃食玩物回了林府。   自从有了三个小弟弟,宋辞隔几天就会过来看看,惹得银角大王十分不满。   如今她在林家的地位和当初投奔贾家的薛大姑娘有些相似,都算不得正经亲戚,府里丫鬟婆子看在太太的份上才喊上一声甄姑娘,倒显得林黛玉这位正经小姐成了假姑娘似的。   封氏每次都觉得委屈了女儿,可宋辞不在意这些。   她手里有钱,又不指望靠着别人奉承过日子,更不会学宝姑娘撒钱卖好,每次想来就来,无趣就走,只凭着自己喜好做事。   时间久了,林府的下人也看出这位太太认下的干女儿很有些不同之处,倒收了小觑之心。   都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林家的三个小少爷因为底子好,刚满四个月就能稳稳靠在枕头上坐着,把封氏喜得什么似的,每日里光看儿子都能多吃一碗饭。   三个小家伙已经学会认人,大老远看见宋辞从门外进来,立刻啊啊叫着要抱。   “你不在这几天,弟弟们都想着你呢,时不时冲着门口看,老爷原先还以为是盼他,等发觉不对,胡子都扯掉了几根。”   封氏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发,瞅着她越发精致的眉眼问道:“英莲,你如今也大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宋辞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引弟弟来抓,“义母,你是知道我的,好容易自在几年,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何况我早晚要走的,与其留下拖累,不如好好陪着你和弟弟。”   “话是这么说,可你总孤零零的也不是个事儿啊。”封氏顿了顿又说道:“你先前不是说要找人,那人也不行吗?”   宋辞听她还惦记先前胡诌的话,忍不住笑道:“人倒是找着了,偏他只比弟弟稍大点,这可怎么好呢?”   “啊?”   封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逗得宋辞前仰后合。   林黛玉跨进门来问道:“姐姐笑什么呢,何不说给我听听?”   宋辞强忍住笑意,“佛曰:不可说。”   “姐姐就知道拿些歪话糊弄人,枉我还特来请你。”   她走过来递出一张帖子,“前儿我外祖家的几个姐妹你都是见过的,如今她们起诗社,还要摆酒,请咱们一起去呢。”   宋辞看过帖子便放下,“那她们可是请错人了,我这个人最不耐烦那些诗啊画的,更无抚今追昔之才,只靠着一张嘴糊弄人。”   “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吧,”林妹妹使劲央求着,“大不了咱们算作一位,我填词、你斧正,这样可好?”   “我可担不起这个名头!”   宋辞知道黛玉是极有文采的,哪里还用别人指点,“你要非让我去,我可只带着一双耳朵了,别人是不用指望看我出丑的。”   封氏也在一边赞同道:“你是该和你妹妹一起出去跟同龄的女孩们多聚聚,好过整日里一个人待在庄子。”   既然决定去贾家做客,就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约好三日后过来和林妹妹一起出门,宋辞先回了一趟庄子,给荣府几位姑娘各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顺便想到了同样混迹在此的薛宝钗,又特意准备了两筐每只都有十来斤重量的大龙虾。   原先手头拮据的史湘云和病中的林妹妹都受过她的礼,现在轮到宋辞却不可能给薛家推惠施恩的机会。   等到约好的日子,宋辞带着礼物和林妹妹乘着林家的车马一起进了荣府后门。   史太君房内一大早就塞满了人,管家的王熙凤、贾家三春、史大姑娘,还有二位太太及早年守寡的二房大爷贾珠之妻李纨,连着翘首以盼的薛家母女一起等着客人进门。   贾宝玉站起身连连张望,“林妹妹怎么还不来,原说该我亲自去接的,偏老太太不让!”   “你个猴儿,这一屋子姐姐妹妹在眼前看着你,你倒好意思说这种话!”   贾母抚摸着最疼爱的乖孙,“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急什么。”   祖孙俩正说着话,堂屋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小丫鬟扬声喊着:“林姑娘来了!”   王熙凤冲王夫人姊妹点了点头,悄悄比了个手势,知道内情的几人一起朝门口看去,打门帘子后面进来两位穿着精致的姑娘,稍落后一步的那位眉间有颗殷红的胭脂痣,正是疑似香菱的林家义女。   贾母见心心念念的外孙女儿来了,连忙朝林黛玉招手道:“狠心的丫头,平日里也不说多来看看外祖母,姐妹们想你了还得让人再三去接才肯来,可见你是个喜新厌旧的!”   “外祖母可不能冤枉玉儿!”   林黛玉不依地说道:“我虽不能常来请安,可日常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次没给姐妹们送一份?就连老太太头上的抹额都是玉儿做的,如今倒编排起人来了。”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冲环绕在身边的媳妇孙女说道:“你们看看我这玉儿,别人说一句她都有十句等着,自从家去,让姑老爷纵得越发刁钻了!”   一众人都跟着赔笑,只有李纨悄悄打量独自立在堂中的宋辞。   林黛玉见贾母笑了,又说道:“今儿不光我来了,我还把甄家姐姐也一起带来了,和姐妹们一块儿玩笑,看谁还敢说我见一个爱一个。”   贾母这才假意说道:“人老了,一时顾不上慢待了亲戚,这丫头仿佛哪里见过似的?”   王熙凤搭话说道:“老祖宗贵人多忘事,这不就是当日在婚宴上见过的,林家新太太的干女儿么!”   “哦,怪道面善的很,”贾母点点头,“瞧着倒是个齐整的孩子,今年多大了,家是哪的?怎么就上了林家?”   见满屋子女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尤其还有薛家母女毫不掩饰的窥探之意,宋辞淡定地说道:“今年十五了,我从小跟着师傅在山里长大,家世父母一概不知,只听师傅说我原该姓甄的,又给起了个名叫做英莲。十岁那年师傅因病去了,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义母,这才跟着来了林家。”   贾母与王夫人闻言具是一愣,姓甄的人家?还是打南边来的,这可与薛家说的大不相同啊。   薛姨妈并没真正见过英莲,只能焦急地看着女儿,想从她嘴里得到印证。   薛宝钗虽然想狠心认下,却不得不隐晦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甄英莲与当初的香菱虽然模样稍有相似,可气派全然不同,尤其是那道宛若莺歌的好嗓子,便是装也装不来的。   再加上对方颇有来历的身世,更是让薛宝钗不敢轻举妄动。   薛姨妈见女儿不肯认,浑身的劲儿一下子散了,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跟我这弄鬼呢,呵呵。   史太君:……   薛姨妈:…… 第18章 14、   屋子里一时静的吓人。   冷不防从门外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叩头拜在贾母跟前连声说道:“昨个儿咱们府上大姑娘不知怎么得了太子爷的青眼,已经收做了格格。太子爷还说,让大姑娘先委屈几天,等将来有了喜信,再请封侧福晋。老爷让奴才来给老太太报喜,也让太太给大姑娘收拾些合用的东西,稍后使人送去。”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贾母猛地站起身,指着小厮问道:“你们老爷打哪听着的信儿?”   小厮又叩了个头,大声回道:“是太子爷亲自派人来府上说的,还说等方便了就让大姑娘和太太老太太见一面,老爷这才让小子传话,请太太给大姑娘准备宜用之物。”   王夫人听了这话喜极而泣,“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我的元春总算熬出头了!”   贾母喜不自胜,连连喊着让把二老爷亲自请过来说话,又让王熙凤开库房,挑些好的给格格送去。   屋里的年轻姑娘都避开了,宋辞趁机和林妹妹一起去了三春的住处。   此时的荣府尚未修建大观园,所以姑娘们日常玩笑只能在三间抱厦或是院子里的凉亭中。   贾宝玉进门就先叹了口气,“大姐姐在那地方呆了十年还不够,竟是要长长久久地住下,以后想要再见就难了。”   李纨摇头说道:“宝玉这话说的不对,大姑娘有了终身,总比往日伺候人强。何况太子是储君,早晚有登高问鼎的一天,岂非今日可比。”   史湘云笑道:“爱哥哥,如今大姐姐有了人家你舍不得,将来这些姐妹们都走了,只剩下你一个,又该怎么办?”   贾宝玉一时呆住了,只盯着林妹妹不放,“要走也带我一起走,我是不肯离了你们的。”   林黛玉扭身轻轻啐了宝玉一口,“亏昨天父亲还说你越发通晓人情世故了,真该让他看看你这呆样!”   “好了,宝兄弟,这些话本不是我们女孩子该说的,你也一日大过一日,总该学着避讳些。”   薛宝钗上前拉过史湘云的手,温声劝道:“今日人来得齐全,又多了一位甄家妹妹,合该好好热闹热闹。不如趁着今天府里的喜事,咱们姐妹们也摆上一桌乐呵乐呵。”   “上次见面时宝姐姐还说和甄家姐姐恍若旧识,没想到今天真的凑在一起,”史湘云好奇地问道:“甄姐姐可爱作诗?平日里都玩些什么解闷?”   宋辞轻轻一笑,“我是最没有学识的人,比不得姑娘们的诗情画意,不过是个大俗人罢了,倒是跟着师傅学着做了些小玩意。”   因为宋辞独来独往惯了,也没买丫头使,所以才借着林妹妹的丫鬟紫鹃用用。   她让紫鹃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姐妹们和嫂子若是不嫌弃,就留着把玩吧。”   宋辞拿来的礼物都是当初矮人三兄弟做给她解闷的小玩具,光手里攒下的就多得数不过来,与其白放着还不如送给投缘的朋友。   这些东西在魔法界虽然不起眼,可是却充满了童趣,像是能够自己爬树的小木猴玩偶、懂得整点报时的啄木鸟座钟、藏着漂亮小鱼的水晶球,十几种花样挨个摆出来,看得姑娘们移不开眼。   贾宝玉由心赞叹道:“姐姐真是生了一双巧手,这些东西可比作些歪诗有意思多了!”   “方才老太太还说我偏心,我看甄姐姐才是真的偏心!”   林黛玉摆弄着透亮的水晶球,晃着里面的小鱼儿说道:“先前在家怎么不见姐姐拿出来耍,如今见了别的姐妹反而献宝来了!”   宋辞拉住林妹妹的胳膊,点着她的俏脸笑道:“我是辩不过你的,索性什么都不说。”   就连向来木着脸的李纨都忍不住给儿子挑了那座报时钟,“有这个提醒着,兰儿就不用怕看书累坏了眼。”   三春也叽叽喳喳地选了心仪的礼物,唯独薛宝钗含笑在一边看着,并不上前。   “宝姐姐,你看这个,多好玩啊!”   史湘云将小木猴放在手背,看着它往自己肩膀上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使的,这么灵巧,跟活的一样。”   薛宝钗看着桌子上那些巧夺天工的机关摆设,更加不敢确认心中的猜想了。   如果当初的香菱有这般能耐,怎么会沦落到拐子手里,只是要让她真的承认错认了人,偏又心有不甘。   宋辞没理会薛大姑娘内心的纠结,和几位姑娘一直说笑玩闹着。   等到吃晌饭时,平儿姑娘替二奶奶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让姑娘们自用,不必过去了。   林黛玉抓住平儿不放,“你来的正好,刚巧从家里带了些稀罕物,你帮着给收拾收拾,做好了送来好让我们下酒吃。”   这时有两个婆子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大筐,平儿姑娘上前掀开一看,惊道:“好稀罕的物件,哪里来的?”   几位姑娘一听她的话全都围了上来,看见筐子里满满堆着许多长着长螯、通体带着彩色斑纹的海物,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想要从筐子里爬出来。   “这就要问我的好姐姐了,”林妹妹拉着宋辞,抿嘴笑道:“早上她才往家里送了一筐,我还没尝着味儿就过来了,所以必得在你这儿吃顿饱的才行。”   宋辞抓起一只大龙虾给姑娘们挨个看了看,“这是海外番邦的特产,又叫做鳌虾,味道比本土的虾蟹鲜多了,不论是清蒸或是红烧都行。”   “这么难得的东西,姑娘们倒不好独享了。”   李纨冲着平儿说道:“不如有我做主,给老太太那儿送去一半,剩下的再由姑娘们享用如何?”   三春默不作声,林妹妹看了眼宋辞,见她并不反对才说道:“既如此,我们客随主便,只等着吃席就是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花园,刚围着桌子坐好,就有小丫鬟摆了许多盘新鲜茶果上来。   宋辞拈起茶饼尝了尝,味道比老店卖的强多了,忍不住就着香茗多吃了两块。   贾探春看着笑道:“甄姐姐不留着肚子吃席,反倒吃起这个来了。”   史湘云也跟着取笑道:“可能甄家姐姐吃惯了鳌虾,反倒没吃过府里的茶饼吧!”   见宋辞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连最腼腆的贾迎春都笑了。   说话间一股浓郁的香气顺着微风扑面而来,年纪最小的惜春站起身望着远处提着食盒过来的婆子说道:“了不得,这也太香了点,我光闻着就饿得不行。”   稍后婆子上来将鳌虾三吃摆上,又添了许多下酒小食,才堆着笑说道:“平姑娘说,让姑娘们悠着点,别喝急了酒再上头。”   李纨冲她摆摆手,“放心吧,有我看着她们呢。”   贾宝玉吃了一口雪白的虾肉,“老太太和太太可用了饭?风姐姐也吃上了?”   婆子赶紧回道:“老太太那面快开席了,宁府珍大爷先前也赶来了。”   李纨点点头,让婆子自去忙。   贾惜春边吃边问道:“好端端的大哥哥过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和你一样闻着香味了吧!”史湘云徒手拿着一块鳌足掰开,沾着盘子里的汁水吃。   薛宝钗吃着菜,面上一言不发,心里却无端想着,如果不是哥哥出了事,恐怕自己也能接到宫里的好消息吧,妈是不是也会喜得大开宴席……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宋辞看了一眼,默默垂下了头。   荣庆堂正厅   史太君倚在榻上,手底下坐着的老爷太太还有宁府特意赶过来的贾珍、贾蓉父子脸上均是喜气洋洋。   放下茶碗,贾珍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府上眼看就要出位娘娘了!”   贾政稳稳坐着不动,“这话说得太早了些。”   站在父亲身后的贾蓉跟着嬉皮笑脸地说道:“圣人都多大年纪了,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贾珍一拍桌子,冲儿子骂道:“长辈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滚门外边候着去!”   贾蓉不敢反驳,低头应了声出去了。   王熙凤笑着劝道:“大哥哥何必气恼,蓉儿也是好意。”   贾母叹了口气,“他小孩子家家不知轻重,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大姑娘好容易有了今天,也不差多等几年。家里原本就欠她一份嫁妆,正该好好准备起来才对。”   “老太太说的是,”王夫人随后问道:“只是元春位分在那,若是送多了只怕碍着太子妃的眼。”   邢夫人生怕婆婆为着二房把府里掏空了,赶紧说道:“二太太说的对,元春新进门,还是安分守己些好。”   贾母拿眼角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大件的摆设不能有,银票也不能用了?元春在宫里本就艰难,你们还一个个给她拖后腿,眼睛只盯着那点浅薄的东西,她若不好你们能有什么好?”   邢夫人低着头挨训,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碎了。   王夫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微红,旁边的薛姨妈拍了拍姐姐的手,冲还在生气的贾母说道:“老太太,府上出了这样的喜事,我们做亲戚的也没什么可能为的,只有出五万两银子,权当是沾沾喜气。”   史太君闻言笑了起来,“姨太太有这样的心就是好的,比那些不知事的强。”   贾珍紧跟着说道:“我们府里也出五万两银子,给格格填妆。”   贾赦见躲不过去,只得许出三万两银子来,把邢夫人疼得不行。   史太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公中出五万两银子外加一些精巧的首饰顽器,我再格外从私房里给元丫头填上五万两,也省得寒了孩子的心。”   王夫人站起身含泪说道:“我替元春谢谢老太太。”   王熙凤见这一会子功夫两府就为大姑娘积起了数十万两的嫁妆,忍不住含酸叹道:“哎呦呦,只恨我没投生成老太太的亲孙女,遇上这样的好事儿,也只能干看着了!”   贾母笑得几乎岔了气儿,对身边的大丫鬟指派道:“鸳鸯,待会在席上替我好好灌你二奶奶几杯酒,省得她光想着在一边躲懒儿!”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大白日发梦,不嫌早了点么。   史太君:老婆子忍你很久了! 第19章 15、   正应了人算不如天算那句话,宋辞想不到因为自己这个凭空冒出的绛珠仙子,让病急乱投医的太子盯上了贾元春;更想不到贾大老爷因为被迫捐出了三万两银子给侄女填妆,提前发嫁了亲生女儿。   说发嫁还是好听的,换做卖这个字眼更合适。   贾迎春仍是如同注定的那样被亲爹给抵了银子使,只不过这次的买家从姓孙的换成了姓柳的罢了。   幸亏柳湘莲是个孝子,在得了老爹托梦后时刻谨记在心,非但没听贾琏的话定下什么绝色女子,反而因为和贾宝玉交好,意外得知了命定之人的来处。   生怕夜长梦多的柳湘莲去城外挖出藏在树下的一万两银子之后,立即请媒提亲。   被强挖了心肝肉的贾大老爷一听说有人肯花万两白银做聘礼娶自家女儿做正房奶奶,哪还顾得上打听来人是圆是扁,当场就亲口应下亲事,还迫不及待地和媒人交换了庚帖。   随后得知消息的史太君差点没被气死过去,抓着儿子大骂一场,却因为贾赦宁可挨打受骂也不肯退回庚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亲事。   在史太君和贾家人眼里,这时候有人肯花大价钱娶二丫头这个庶出木头人,必定全是为了日后攀附元春,借以投靠太子。   可恨贾赦这个眼皮子浅的玩意儿,只为了这点银子就把女儿卖了出去,白费了一个府里用来联姻的机会。   要是再摊上个混不吝的女婿,将来岂不是还要拖着府里带累元春。   史太君越想越气,跺着拐杖连声骂道:“老大这个孽障,他是不气死我不甘心啊!早知道今日这么坐蜡,当初还不如不要他那几两银子!还有老大家的,你整日里只管着奉承你们老爷,却忘了迎春也是你的女儿,她总要喊你一声太太的,如今说了人家,你竟然半点不知情!”   邢夫人吓得不敢开口,只低着头装鹌鹑。   她心里委屈的很,老爷要嫁女儿她一个填房哪里拦得住,何况又不是自己得了银钱,如今挨骂倒有份了。   王夫人虽然不好开口说大伯子的坏话,却沉着脸表示不满。   只有夹在中间两面为难的王熙凤轻声上前劝道:“老祖宗小心怒极伤身,大老爷惯是没有成算的人,满府里谁不知道,许是外面有人故意蒙骗他也不一定。再说迎春年纪也大了,老没有个着落让人看着不像。”   “那也不能为了这么点银子就把人打发出去了,这要是让外人知道,该怎么想府里,怎么想元春?”   贾母拍着桌子气道:“咱们这头刚凑了点银子要送去太子府上,老大转头就卖了女儿,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元春拿的是家里姊妹的卖身钱呢!”   王夫人一听坐不住了,“老太太,这可怎么好呢?万一让太子误会了元丫头,让她可怎么做人啊!”   贾母喝了两口茶水润喉,沉声说道:“事到如今,只有挑最近的日子把迎丫头嫁出去,尽快将事情平息下来。嫁妆也不要薄了,免得凭添一番口舌。”   “凤丫头,你是她的嫂子,迎春的婚事就交给你料理,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这不单是府上的脸面,还关系到太子的脸面!”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王熙凤满口应承着,“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妹妹的夫家是哪个,庚帖又在老爷手里……”   “老太太,庚帖在我这儿呢。”   邢夫人怯懦地说道:“老爷临出门把庚帖给了我,让我帮迎春操持婚事。”   她还想着要是能借二丫头的嫁妆捞一笔也算没白挨这顿骂,反正迎春是个没人疼的,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谁知到手的鸭子竟要飞了。   “你?”   贾母冷哼道:“你还是仔细伺候你们家老爷去吧!鸳鸯,把我的镜片子拿来,我倒要看看大老爷找了个什么样的好女婿!”   鸳鸯答应了一声,从床榻边的小柜门里拿过来一个扁长的木盒,从里面取出眼镜小心架在史太君耳朵上。   贾母看了两眼皱眉问道:“这柳湘莲年纪倒是不大,我怎么恍惚听谁说起过这么个人似的?”   王熙凤听了眼前一亮,“老祖宗,这人咱们都见过的,去年中秋府里唱大戏,有一个扮小生的小子,当时您还夸他的扮相俊呢!”   “什么!竟是个戏子?!”   贾母惊得连庚帖都拿不住了,高声叫道:“快喊人把你们大老爷找回来!他要是再不去退亲,先使人打断他的腿!”   王熙凤笑得不行,“老太太先别急啊,这人不是戏子,原是世家子弟,只不过如今没落了,平日里也没个正经营生,靠着给人府上串戏讨点生计,和宝玉最是要好的,平日里他们总在一起吃酒呢。”   王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她冲身边伺候着的丫鬟金钏说道:“你去看看宝玉从林家回来没有,要是在,就说老太太找他。”   金钏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领了宝玉来。   贾宝玉刚进门就焦急地问道:“听说二姐姐定了亲,是什么人家,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定了,万一不是好人家可怎么办呢,二姐姐在屋里急得直哭。”   王夫人拉过儿子,“这话怎么说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老爷做了主,做女儿的只有受着的道理,哪能和你们小辈商量,说出去该让人笑话了。”   “宝玉你过来,老祖宗有话问你。”   贾母一把搂过孙子,询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柳湘莲的小子?”   “自然认得的,这些年我和柳湘莲、冯紫英还有卫若兰几人都是在一处玩大的。柳大哥为人仗义,武功又好,人也长得俊,简直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   贾宝玉奇道:“老太太怎么想起他了,莫非有人想请柳大哥去唱戏不成?”   王熙凤见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都好了许多,笑着说道:“你这位无一处不好的柳大哥,就是大老爷给二妹妹选的女婿!”   “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贾宝玉喜得连连赞叹道:“原先我就恨自己和柳大哥不是亲兄弟,现在他竟然成了我的二姐夫,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是他朝二姐姐提亲,事先怎么一点眉目都没有!”   王熙凤故意哄他,“你还不去告诉你二姐姐一声,也省得她白白哭这一场,再来,就该换做喜极而泣了!”   “还是风姐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了!”   眼见贾宝玉跑远了,王熙凤才说道:“老太太,人品好坏不论,这柳家都落魄到这份上了,哪来的一万两银子?”   贾母合眼慢慢说道:“他出银子,咱们家出人,也算两相对抵了。况且不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出嫁女连累娘家的道理。”   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等迎丫头出嫁了,也该派个人和元春说一声。好歹都是一家子姐妹,能帮就帮。”   晚间回到家的贾大老爷得知老太太不光同意了孙女的婚事,还在公中多出了两层嫁妆,搂着小老婆就喝上了美酒,庆祝不用往外退银子。   贾迎春的婚事赶得很急,从定亲到出嫁才一个月的功夫,等宋辞从林妹妹那得到消息,已经到了填妆的日子了。   想着好歹是自己促成的姻缘,宋辞特意和林妹妹过去送了她一程。   原本素净的闺房挂上了彩缎和喜字,贾迎春红扑扑的小脸带着新嫁娘特有的神采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全不复往日的木然。   “我是再没想到还能有今日的。”   贾迎春羞怯地说道:“往常总是担忧自己将来还不知要飘散到何处,哪知道反倒在姐妹中占了先。”   “我今日离了这个家,并不牵挂别人,只盼着你们各自珍重,闲暇时候想起我了就来屋子里望望,这样也不枉咱们姊妹好上一场。”   贾迎春说着自己先落了泪,其他几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听了也跟着伤怀。   想来这位看似糊涂的二木头其实心里很明白自己在府里的处境,只因为不能自拔,才指望借着婚姻脱离出去吧。   宋辞忆起她和柳湘莲原先的结局,将原本准备的贺礼加厚了些,和林妹妹的混在一起交给了迎春的陪嫁丫鬟司棋。   如今有私房和嫁妆傍身,再加上心肠侠义的相公和两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守着,这位温柔良善的二姑娘一定能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吧。   迎亲的花轿吹吹打打地朝着府外去了。   林黛玉和贾宝玉悄悄勾着手指头站在窗下,脉脉无言。   贾府热热闹闹办喜事的时候,花枝巷子里的尤家笼罩着愁云惨雾。   尤三姐自打知道柳湘莲订了亲,整个人就死了一半,心气神儿都跟着散了。   尤二姐心里愧疚的很,只能陪着失魂落魄的妹妹洒泪。   尤老娘看着生气,满屋子转圈骂道:“贾府的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平日里姨啊奶奶的亲亲热热叫着,一到厉害时候就成鳖孙子了。还有你那个男人,原是你请他替你妹妹说亲,他倒好!丢开你们姐妹把柳家小子拐到自家当女婿去了!这也算是个人儿?!”   尤二姐哀哀泣道:“只怪我们姐妹命苦罢了,拿什么去攀比人家千金小姐。”   “光知道哭有什么用!”   尤老娘恨声说道:“我一辈子只得了你们姐妹两个,不明不白地混到今天,竟然全都败在了贾家爷们手里!你再软弱,也该为你肚子里那块肉想想。你不去争去抢,难道还等着人家正经奶奶来疼?”   尤二姐哭得更狠了,“当初是你们让我嫁给二爷的,说是起码谋个终身,如今倒嫌起来了。我若不是面人捏的,哪能事事如了你们的意?早嫁到张家当正头娘子去了。”   “好好好,你没能耐制住男人,倒挑起老子娘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尤老娘也跟着哭天抢地喊道:“老天爷不给活路啊!扔下我们娘三个寡妇失业的,又进了这样豺狼虎豹环伺的狠毒人家,钝刀子割人往死里熬!”   “别哭了。”回过神的尤三姐幽幽说道。   尤老娘不理,继续抹泪。   尤三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我说别哭了!”   尤老娘唬了一跳,“黑心肝的丫头,想吓死你娘啊!这会儿与我喊什么,有这力气,倒是该去找上柳家闹一场!”   尤三姐冷笑着说道:“我与人家有什么可说的,他既然瞧不上我,我又何必巴着他,天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只剩他一个好种子,也值得别人抢破头!”   尤二姐擦了擦眼泪,“妹妹想开了就好,我早说婚姻之事须得两厢情愿,他不肯,咱们再去找好的来,终归不会白耗了妹妹的青春。”   “眼前倒有一个好的,只怕你舍不得。”   尤三姐挑着眼角看着自家老娘,“妈不是怕我们姐妹砸在手里么,现在我们一齐出门子,你可高兴了?”   “你说的是?”尤二姐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你姐夫?”   “他算我哪门子姐夫!”   尤三姐柳眉倒竖,“他又没跟你在祖宗跟前叩过头,家里还有一个母夜叉顶着,哪来的脸提什么姐夫!”   “琏二这个下流种子,先哄骗了你又坏了我的姻缘,我若是饶了他,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尤老娘愁眉不展,“光你在这要强有什么用,你姐姐到底不是名正言顺 ,如何能再添上你,快别给她裹乱了。”   尤三姐仰头得意地笑了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即便不要我们姐妹,也得忍心舍了儿子才行!你们且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琏二求着我们姐妹入府!”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好容易捡条命还要折腾,不惜福啊。   尤三姐:你还我那死鬼冷二郎! 第20章 16、   因为柳湘莲这个落魄女婿并不得荣府老太君和老爷太太的欢心,唯一得了好处的贾赦又翻脸不认人,所以在三朝回门的时候很是得了一番冷待。   好在柳湘莲自小看惯了人情冷暖,又对荣宁二府本就没什么好感,只看在妻子的份上才过来问好,眼见人家不领情,也就顺手丢在脑后了。   倒是贾宝玉这个好兄弟经常去柳家看望二姐姐,家里的姐妹们虽然也惦记着,却因为难得出趟门,只能从他口中得到贾迎春婚后的消息。   知道二姐姐过得很好,还经常被柳湘莲带着出门游玩,贾府诸位姑娘羡慕的同时也难免对日后的姻缘有了期盼。   而促成两人婚事的宋辞也真正放下心来,转头忙乎自己的事情去了。   现在宋辞的存在已经成了皇家最顶层那一小撮人共同坚守的秘密,每日里都有皇子阿哥绞尽脑汁想要接近这位下凡历练的仙人,好在不冒犯尊者的情况下得到点好处。   遗憾圣人已经下了严令,不许诸子惊扰仙人,否则必将交由宗人府重处。   在康熙帝心里,宋辞做出的承诺来之不易,一定要用在刀刃上,决不可浪费在这些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儿子身上。   若是能够应在社稷危难之时,不单百姓有救,帝星历世欠缺的功德也有了,这才是真正的各取所需。   如今自己本就因为丹毒短了性命,若不在有生之年多做好事行善积德,这辈子也就白过了。   存了这样念头的康熙帝在余下时间更加注重施行中正和平之道,甚至为了少做杀孽,将天子御批的死刑勾决权利下放到正在刑部办差的四贝勒胤禛手里,准其便宜行事。   这番举动深深刺激到了与康熙帝隔阂越来越深的皇太子胤礽,为了保住自己的储君地位,他把目光投向了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女、正在宫里伺候甄妃娘娘的贾元春身上。   早在十八弟胤衸大难不死又晋升铁帽子亲王之后,胤礽就深刻明白到能够得到一位仙人的关注是何其幸运的事情。   倘若有幸能够获得仙人的庇佑,不说保住小小的皇太子之位,他日改朝换代、统御万方又有何难。   太子派人仔细打探了宋辞的来历,待察访过后得知她早先假托封氏义女的名头历世,而后又因为林如海的缘故和荣国府成了亲戚,立刻盯上了林、贾两家的未婚女儿。   只可惜这两家的女子全都养在深闺,若想不那么刻意的扯上关系实在太难,所以他才把目光放在了最容易得手的贾元春身上。   借着毓庆宫的地势,太子很顺利地赶在其他兄弟之前下手,在女眷中添上了一位姓贾的格格。   为了让贾元春死心塌地为其所用,胤礽不顾太子妃瓜尔佳氏的体面独宠了她一个月,甚至还开恩让十年未出宫的贾格格在毓庆宫偏殿会见家人。   这天大的体面不光让新晋为太子爱宠的贾元春喜极而泣,也让得到消息的贾家人欣喜若狂。   待贾母一行人身着诰命服通过层层关卡由东宫小太监指引着来到偏殿,贾元春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老祖母,请恕孙女不孝!”   史太君伸出双手扶起元春,呜咽着说道:“使不得,格格现在已经是皇家的人了,我们做奴才的,哪能受你的礼!”   “快坐下,让你家太太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贾母先把孙女送到二太太旁边,又朝身后站着的尤氏、邢夫人和王熙凤说道:“都坐下吧,一家子骨肉,别太见外了。”   王夫人含泪握住女儿的手,颤声说道:“十年了,一眨眼,咱们母女已经十年未见了,你弟弟一直念着你,还有老爷,他虽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不要怪他……”   “女儿怎敢如此?”   贾元春忍痛微笑着说道:“女儿这些年不能在老祖宗和父母身边伺候已属不孝,今日好容易见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   “是了,凤丫头,快让你姑妈收了眼泪,以后咱们娘几个说笑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熙凤赶忙替王夫人拭泪,劝道:“姑妈好容易见到了大妹妹,怎么只顾着伤心,宝玉还在家等着问呢。”   “珠大嫂子怎么没来?”贾元春看了一圈,忍不住问道。   “今天是格格的好日子,怕冲撞了,正好兰哥儿馋嘴吃坏了肚子,就让你嫂子留在家里哄孩子。”   贾母拍拍孙女的手,拿出随身带着的钱袋,“这里是三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全是家里这些亲戚给你凑的嫁妆,另外还有一把钥匙,配套的铜箱子已经由太子的人送到你屋里去了,里面是些精巧的顽器,留着你送人或是自己把玩都好。以后有了难处千万别瞒着家里,我们在外面总比你强些,随便哪里俭省点也不会亏着你的。”   贾元春接过钱袋忍不住又落了泪,模糊的目光在几位亲人面上一一转过,“多谢老祖宗,还有各位嫂子、伯母,元春再不敢忘的。”   尤氏笑着说道:“我们老爷说了,让格格不必挂念家里,他定会约束好族中老少,免得那些人张狂起来给格格添事端。”   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不多了,贾元春让抱琴拿来了一个小包袱,“这是我闲时做的针线,上面附了签子,请太太帮我分发下去。宝玉也大了,幸好他知道上进,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也能跟太子爷求个恩典。”   王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如今你弟弟整天跟着林姑父读书,连你老爷都少有打骂了,可见学问是骗不了人的。他现在还小,怎么也得等成了亲再谈别的,你也不用惦记他,还是趁着年轻早点……”   其余的话王夫人不方便说,只是眼含深意地望着女儿的小腹。   贾元春含羞别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贾家人高高兴兴地走了,一直躲在暗处的宋辞却很无奈。   本以为贾元春能平安待到出宫,没想到阴错阳差成了太子的格格,还是因为多了个仙子亲戚的缘故。   宋辞也是奇了,不知道太子哪来的自信觉得所谓的有道之人会因为这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卷入尘世间的纠纷,难道人家就不怕耽误修行么。   不说她本就不会参与九龙夺嫡那点事儿,只看太子走的这步臭棋,贾元春再怎么说也是小选记名的,只要她没出宫,在名分上就是皇帝的女人。   太子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受用了亲爹的后备役小老婆,真是自寻死路。   这俩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无论结局如何都与宋辞不相干。   可要是按照原本的轨迹,贾元春该是四贝勒胤禛的格格,最后晋升贵妃,这才有了荣国府的省亲别墅。   现在太子早晚被废,省亲更是没指望了,又上哪弄个美轮美奂的园子给姑娘们赏玩呢。   想到那座兼具天上人间至美的大观园,还有期间发生的那些美丽动人的故事,宋辞心里略有遗憾。   不过这点小心思完全比不上宋辞今日特意入宫要做的一件大事。   时值太后娘娘寿诞,在户部挂名的行商桂花夏家进献了六十六件由暖房精心培育的桂树盆景,因着花繁叶美得了内务府总管的看重,特意选了最好的几盆摆在太后宫中。   这桂花夏家现任家主的女儿就是与薛蟠成亲后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夏金桂。   夏金桂为人狠辣刁钻兼行事霸道,尤为嫉恨比自己先进了薛家的妾室香菱,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她先是利用陪嫁丫鬟挑唆薛蟠数次殴打折磨香菱,后又用毒魇咒诅之名嫁祸香菱有毒害大妇之心,最终使得这个软弱天真的女子死于夫妻二人的连番毒手。   宋辞既然要替原主报仇,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连夜进宫驱使紫禁城里的老鼠咬坏夏家盆景的根系使其一夜坏死,又让鸟儿帮忙把那些盛开的桂花啄落。   待天一亮,起来上差的宫女太监看到这番堪称不祥的景象全都吓得惊叫连连,不仅惊动了后宫嫔妃,连正在乾清宫会见大臣的皇帝也得到了消息。   如今的康熙帝极为在意此等天降异象之事,再加上桂花无故败落确实触到了太后娘娘的霉头,又有内务府总管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了进献之人头上,对夏家的处置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碍于皇太后寿诞在即眼前不宜见血,康熙帝并没要了夏家母女的性命,只摘去夏家皇商的招牌,另赏了承办此事的夏氏女仗刑三十以儆效尤。   夏金桂再泼辣也只是弱质女流,没挨几下就疼得连声儿都喊不出了,一直挺尸似的擎到最后。   无力回天的夏老娘强忍悲痛将人抬回家,花重金寻医问药,可惜只请回了几个不怕事的江湖郎中,胡乱开了点药给夏金桂对付着用。   眼见夏金桂人快不行了,宋辞又假托薛蟠的名义托梦给薛姨妈,只说在下面孤苦无依,没个亲热人嘘寒问暖,求她想办法给自己娶个媳妇作伴。   爱子如命的薛姨妈果然听了薛蟠的话,想要张罗着给儿子做一门亲事。   许是命中注定,薛姨妈没多久就找到了因为受仗刑一病死了的夏金桂。再者因为这二人原本就该是夫妻,八字自然相和,倒成了现成的好姻缘。   夏老娘心疼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怕她将来无人供奉,也同意了薛姨妈的请求,将二人配成阴亲。   因为寄居在贾家,不方便在亲戚家弄这些幽冥鬼魅之事,薛姨妈只能将儿子媳妇的牌位供奉在庙里,又派出忠心的管家护送夏氏女的骸骨返回金陵与薛蟠合葬。   至此,薛蟠和夏金桂这对曾经联手治死香菱的狠毒夫妇虽然活着做不成天上一双,死后倒也成了地下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夏金桂张牙舞爪扑过来:都是你这个死鬼害我!   薛蟠呜呜哭道:别打了,我自己还是个冤死鬼呢! 第21章 17、   如今彻底了结和原主之间的因果,宋辞在红楼世界算是无债一身轻。   至于原本打算出手救助的目标人物秦可卿和王熙凤,前者因为贾元春成了太子的女眷,不可能再做出相悖之事保住了性命;后者因为实在不开眼得罪了宋辞母女直接降等待定,将来能做到哪一步只看她的造化。   闲来无事的宋辞整日里在庄子和林家两头跑,偶尔陪着林黛玉去趟荣国府和姐妹们说话。   凭着当初编造的那段半真半假的身世,薛家人和贾家人都换了张面孔待她。   宋辞虽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却也乐得维持表面的平静,假装看不到薛宝钗明里暗里的探究。   自打薛姨妈豪爽的拿出五万两银子给贾元春填妆,荣国府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都盯上了梨香院,抢着在薛家母女跟前露脸讨赏。   薛家也果然没让这群人失望,大把银钱水一般淌出去,很快就将原本因为薛蟠横死带来的坏名声冲散了,又替薛宝钗买来了贤良大方体贴人的美名。   薛大姑娘在府里的声望好似一夜之间攀上了顶峰,不单原本的三位正经姑娘退了一射之地,连日渐得到王夫人看重的林黛玉也只能勉强与其争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除了毫不知情的贾宝玉,几乎长眼睛的人都看出了薛姨妈母女对他的格外关注之意。   宋辞明白,这是薛家预备促成金玉良缘使的力。只是而今通晓事理的贾宝玉再不可能做出闺房探病的莽撞行为,那块须得玉才能配的金锁该如何面世呢。   不等宋辞替薛家着急,府里果然沸沸扬扬地传起了关于薛大姑娘的稀奇事。   前有海上仙方“冷香丸”,后有刻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真言的天赐金锁,再加上下人的讹传,只差没把薛宝钗说成是天仙下凡。   就连心知肚明的宋辞听了,都觉得这姑娘和自己一样是个有来历的,何况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   事情越演越烈,眼看着贾府的几位主子依然无动于衷,许久不曾上门的林姑爷来了。   林如海精心调\教出了贾宝玉,怎么可能让别人凭白摘去果子,反害自家女儿伤心。   何况当年留人的时候他就讨来了贾政的亲笔手书,言明眼前儿女尚幼,暂且一同教养,只等年纪大了就定亲。   并不是林如海非要做小人行径,坏在世事难料,他防备的正是今日薛家之事。   想到来势汹汹的薛家,林如海也不耽搁,直接带着手书去荣禧堂见了内兄贾政。   原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只是初提此事,贾政就满口应了下来,还特意翻出《通胜》定下吉日纳采。   府里老爷亲口定下双玉亲事,谁还敢硬扛着夸赞金玉良缘,流言没几天就散了个干净。   史太君多年的心愿终得圆满,忍不住老泪纵横。   哪怕现今林如海再娶一房另生了儿子,在她心里也始终将黛玉列为孙媳人选的第一人,况且还有痴心妄想的薛家候在一旁虎视眈眈。   初闻金玉良缘的名头贾母只觉好笑,薛家单凭五万两银子和一些口舌之争就想让她舍了宝玉,想得也太美了些。   即便她这个老祖母不妨碍,宝玉亲娘也必是不肯的。   贾母想得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为了太子府上的女儿,王夫人也绝不会让薛宝钗嫁进府里。   若在平日里王夫人还会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多关照薛家一二,可轮到宝玉的婚事却再无可能。   不谈林家对儿子的助益,单看薛林二位姑娘的声名地位就有如天堑,极易取舍。   正好老爷做主许了林家,也免得亲戚间闹得太过成了笑话。   林贾两家亲上加亲再续前缘一时传为佳话,只苦了痴心错付的薛家母女。   薛姨妈哭得几乎抽搐过去,薛宝钗倒是面色平静,只盯着一处发呆。   “妈,我们搬出去吧,这府里不能再住了。”   薛姨妈冷不丁听女儿说了一句,含泪说道:“搬走?说得容易,如今你哥哥没了,家里只咱们母女二人孤零零住着,岂不是要被人生吞了!”   “留在府里也不过是个尴尬人,倒不如早些撒手,保全亲戚间的颜面。至于府外诸事,总还有舅舅可以理会。”   薛姨妈很不甘心,“他们如今只是定了婚期,焉知往后没有变化,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等姨妈开口送客吗?”   薛宝钗看得明白,如果王夫人真的有意与薛家结亲,就不会没有半点表示。   “若不是你姨妈每日里亲亲热热拿你当女儿待着,我又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   薛姨妈说着又哭了起来,“都是你哥哥那个孽障,活着不省心,死了还要带累你。”   薛宝钗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满心疲惫,如果当初母亲肯好好管教哥哥,又哪来的今天,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何苦再去攀扯别人。   薛宝钗劝了一夜,薛姨妈终于点头答应搬回家去。   正赶上府里筹备两个玉儿的婚事,处处忙得落不下脚,薛家借口不愿给亲戚添乱就要离府。   史太君和王夫人拦了几遭,薛姨妈再三请辞,终是在临近双玉婚期的时候搬了出去。   不愿再因为婚姻之事坠了颜面的薛大姑娘索性打出坐产招婿的名头,如此不仅免了日后家族败落的危患,还能替薛家延续香火。   一心想要撑起薛家门面的宝姑娘立志高远,却没想到头一次出门料理家事就遇上了盗匪,被不约而同赶去上香祈福的三位贵人救起,最后成了八贝勒府上的一位妾室。   其间的诸般离奇变化让听闻此事的宋辞不由咋舌,她再没想到原本惊心动魄的夺嫡大戏会因为莫名出现的仙人演变成了一出荒诞默剧。   “真是作孽啊!”   想到那些凤子龙孙越来越诡异的动向,宋辞忍不住摇头轻叹。   她不知该怪那些皇子不往正经的地方使劲、只想弄些歪门邪道给自己添份儿,还是可怜薛家偷鸡不成蚀把米,赫赫扬扬借着满天神佛闹了一场,非但没弄来一块宝玉,反而丢了手里仅剩的金钗。   薛姨妈大把年纪先失了儿子又赔出去个姑娘,病痛之中实在无力支持家中琐事,只得托人传话请远在金陵的侄儿薛蝌上京帮衬。   薛家的连番变故在偌大的京城里连个水花都没惊起来,倒是荣国府嫡孙的婚宴引来了无数关注。   不单太子府上派人送了贺礼,连诸位领着差事的皇子阿哥都不忘派管事前来道喜,更别提原本亲厚的南安王府之流。   望着满府的宾客,史太君喜得合不拢嘴,慈爱地看着堂上的贾宝玉牵着新嫁娘拜天地。   门口台阶下跪着无数小幺儿小丫头抢着给主子磕头道喜,稍后屋里出来一个端着簸箕的仆妇,抓起大把的铜板抛出去。   伴着小幺儿们的哄闹声,一簇簇闪亮的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此方天地,引得街上行人连连张望。   喜房里热热闹闹,大丫鬟小媳妇和姑娘们全围在新娘子跟前看热闹,羞得林黛玉抬不起头。   “去去去,都一边儿玩去!堵在这里,也不怕熏坏了新娘子!”   王熙凤拨开凑在喜床前面的几个女孩儿,装模作样地冲林妹妹施礼道:“见过宝二奶奶,我在这给宝二奶奶道喜了!”   “凤丫头就知道欺负人!”   林黛玉捂脸羞得不行,“再没有你这样当嫂子的!”   王熙凤挑眉笑道:“嫂子好不好算不得什么,谁让我有个宝贝兄弟呢,巴巴等着人来配!就有那可心的姑娘,一见我那兄弟,也顾不得家里的刁蛮嫂子了!”   屋里的姑娘丫鬟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连宋辞都忍不住跟着肚子疼,只叹王熙凤这张巧嘴,真是让人恼也是它喜也是它。   林黛玉脸上几乎冒出了火,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羞恼道:“我这就家去!再不受你这刁嫂子的气了!”   “好妹妹快饶了我吧!”   王熙凤赶紧将人抱在怀里,“咱们妯娌说笑罢了,只趁着大喜的日子放肆一回,你若真恼了,岂不显得小气,不说老太太要罚我,单为了宝玉,你也不能离了这个家啊!”   贾探春和贾惜春都过来拉住她,“好嫂子,都热闹一天了,快坐下歇歇。若实在气不过,让凤姐姐给你斟茶赔罪可好?”   林黛玉扭过脸不看她们,假意气道:“早知道你们是一家的,自然向着她。”   史湘云摊手笑嘻嘻地问道:“林姐姐,难道你现在和她们倒不是一家人了,那这一天到晚又忙得什么闲差?”   “好你个快嘴的云丫头,打量我制不住她,还能饶了你不成?”   林黛玉扑上去就要挠她的痒痒肉,“看你还敢不敢了,你们这一屋大嫂子小姑子的,全都拿我取笑,也不害臊!”   “三姐姐四妹妹,快来帮我啊!”   史湘云忙着挡住要害,又冲在一旁笑看着的贾探春和贾惜春说道:“你们也听见了,今儿不制住她,来日你们可要多出个刁蛮嫂子了!”   “坏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林黛玉娇喘着按住气力不济的史湘云,“让你这时候还来歪缠!”   “好了好了,快撒手吧,好好的洞房,爷们没回来,你们倒先闹上了。”   王熙凤将二人从床上扶起来,抬着新娘子的俏脸说道:“看这妆都要花了,紫鹃,还不打水来给你们奶奶擦汗!”   “是。”   紫鹃应声端来一个铜盆,又用帕子浸了水,轻轻擦拭林黛玉的额头,稍后又拿镜子来照。   歇了一场,屋子里的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不通,不通啊。   各位看客:…… 第22章 18、   夙愿得尝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好似失魂之人找齐了三魂六魄,恩爱更胜往昔。   两人又是正当年,成亲不过三个月宝二奶奶就有了身孕,让原本以为她身子单薄恐怕子嗣艰难的王夫人喜极而泣。   因夫妻这时不好同房,也怕贾宝玉没人伺候,宝二奶奶便将身边的陪嫁丫鬟紫鹃开了脸,和二爷早年的大丫头袭人一起提做了妾室。   宋辞和封氏得知黛玉有孕的消息一起去贾府看她,没成想刚进到房里就看见紫鹃和袭人梳起了妇人头。   “好姑娘,苦了你了。”   等屋里人都退了出去,封氏忍不住拉着林黛玉的手替她伤心,“原以为是自家亲戚还能多体谅你一些,谁知……”   “太太不必替我伤怀,”林黛玉浅笑着摇摇头,“这本是人之常情,况且只要宝玉心中有我,些许繁文末节又算得了什么。”   宋辞听了这话不免替林妹妹觉得惋惜。   往常府里人人都说她小性儿爱拔尖,谁又知道她所挣所盼的不过是宝玉一人而已。   连木石姻缘这种前世注定的累世宿缘都要强插\进去几个外人,更不消说那些凡胎未脱的世俗之人。   这大概就是旧时传统女性的不同之处吧,她们自小就对家里的姨娘妾室习以为常,再加上三从四德和女戒女则的影响,行动思想处处受制,即便强悍如王熙凤和夏金桂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辖制男人,何况本就温柔善良的林黛玉。   好在如今的宝二奶奶不再是原本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袭人之类的贱妾更不敢学着赵姨娘那样张狂,在贾家的生活也算是顺心如意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林黛玉果然在二房的期待中生了个儿子,终于盼到重孙的史太君哭得不能自己,直说死了都不怕去见老国公了。   有了儿子傍身的宝二奶奶在府中的地位更胜从前,这孩子虽然在二房不过是嫡次孙,却因为生的仙童一般模样,远比珠大奶奶的兰哥儿受宠,连向来端着严父作态的政老爷都忍不住每日过来看上几眼。   王夫人因着宝玉小时候的遗憾,将好容易得来的大孙子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两个玉儿也不恼,只说托太太的福,让他们趁着年轻松快松快。   每日里除了谈天说地就是去给老祖宗请安,或是回太太屋里看儿子,一家子从此更为和乐。   只有大房的贾琏在一旁看着赤红了眼。   原来此时的尤二姐已经偷偷生下一个男胎,却被尤三姐攥在手里,坐卧不离。   贾琏只远远看了襁褓中的儿子一眼就被尤老娘打发出去,偏还无法用强,只能急得跺脚。   尤三姐见他果真被儿子勾去了魂,冷笑着说道:“想要儿子还不容易,只要你正经过了明处将我们姐妹接进府里,自有你亲香的时候。”   “若是不从,我便摔了这个孽胎,大家一拍两散!”   尤三姐说着就将婴孩举到头顶,厉声喝道:“他日你进了地府别怪姨妈心狠,要恨就恨你那敢做不敢当的缩头王八爹!”   贾琏被尤三姐骇的手脚发麻,只得跪下拼命哀求,“三姐!姑奶奶行行好,千万手下留情啊!二姐,快劝劝你妹妹,别吓着孩子!”   尤二姐只在一旁抹泪,“我一生软弱,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哪能劝得住她。了不起,我就陪着我那苦命的孩儿一起去就是了。”   贾琏见劝不住这姐俩儿,又不能眼睁睁失了儿子,只得冲小厮兴儿、隆儿连声喊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府里回禀大老爷!”   两个小厮连滚带爬家去了,把二爷这一年多偷娶二房又生了儿子的事情对着大老爷贾赦一一道来。   大老爷冷不防得知自己竟然做了祖父,哪还管这孩子是正经奶奶或是姨娘生的,只兴高采烈地喊着让贾琏抱进府里要亲自抚养。   又因为得了孙子实在欢喜,还特意将身边的丫鬟秋桐赏给了贾琏,恨不得让他再生十个八个才好。   纸包不住火,琏二爷在外偷娶二房的事情终于在府里漏了出来,等王熙凤得着消息,尤氏姐妹已经抱着那个比宝玉之子还大了半岁的男孩入了府门。   王熙凤在府里横了这些年,再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自己头上作耗,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家事也不理了,只哭着喊着让老祖宗做主,却被大老爷一句话摁了回去。   “你自己不生,还要绝了我不成?!”   贾赦阴沉着脸说道:“我知道老太太惯是看不上我的,还有我这琏儿,也比不得二房的宝玉有脸。可这子嗣传承是大事,宝玉有了孩子老太太欢喜,琏儿有了孩子却连祖坟也入不得,这叫什么道理?说破天去,不管他姓王还是姓贾,谁也拦不住别人生儿子!”   王熙凤见大老爷半点不留情面,恨不得昏死过去,只趴在老祖宗身上落泪。   史太君见大儿子这样混账,抖着手骂道:“往常我总说琏儿不成器,原来根子竟在你这里!谁家老爷听说自家崽子敢在孝期偷娶二房不得狠狠教训一顿,偏你还在那替他挺腰子!”   “凤丫头再不济是家里明媒正娶的奶奶,外面那些香的臭的算什么腌臜玩意,也值得你来替她们出头?!”   贾母替孙媳妇擦掉眼泪,劝道:“好孩子,咱们不哭了,为这样的糊涂种子伤心不值得,他如今被鬼迷住了心窍,哪还记得你的好处!往后只管领着大姐儿跟老祖宗过活,有老祖宗在一日,我看谁敢作践你!”   贾母尤不解气,又冲一直跪着的贾琏骂道:“快领着你那些二老婆三老婆滚出去,别脏了我的院子!你大老爷喜欢孙子,正好领着你那心肝宝贝一齐住过去,省得给凤丫头添堵!”   贾琏不敢回嘴,忍着骂退了出去,又怕家里的母夜叉借势调理他,干脆收拾了几件细软和尤氏姐妹一同搬到了大老爷住的偏院。   尤氏姐妹自觉有儿子依仗,每日里与正房奶奶掐尖好强,但凡吃用有一处不合心意就要大闹一场,不过月余的功夫就盖过了二房赵姨奶奶的名头。   同为妾室的秋桐虽然不是善茬,可比起悍不畏死的尤三姑奶奶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有三姐在,别说一个秋桐,便是再来一百个也不顶用,终是保全了二姐的性命。   独守空房的琏二奶奶恨死了这对姐妹,却碍于老爷太太不能出手治死她们,只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我算是看明白了,男人终归是靠不住的。”   倚在枕头上的王熙凤幽幽叹道:“凭你再好的相貌,也不过稀罕三五日罢了,外面总有更好的等着。看宝玉不就知道,往常拿林妹妹当眼珠子一样宝贵着,如今才稀罕几天就纳了两房妾室。”   陪她躺在床上的平儿姑娘闻言支起身子,“宝二奶奶怎么能一样,她那时有孕在身,哪怕她不愿也挡不住太太,还不如自己先拿人顶上,面上也好看。况且我看宝玉对她总是不同的,这不仍是天天捧着花啊草儿的去房里陪着,也不是整日和袭人她们厮混。”   “孩子,”王熙凤长长出了一口气,“咱们要是能有个孩子就好了,最好是个儿子,即便不成,哪怕再来个女儿呢。”   平儿呆呆望着头顶的床板,渐渐失了神。   夜深人静,始终无法入睡的王熙凤披上衣服起身,踩着绣鞋下了地。   “奶奶怎么还不睡?”同床作伴的平儿睡眼朦胧地问道。   “平儿,你过来!”   王熙凤朝她招招手,推开窗子,拉着平儿跪在银灰色的月光之下。   “菩萨在上,信女王氏自知德行有亏,少不得有些冤亲债主等着罚我,落到这一步也怨不得旁人。如今只盼着菩萨能给我一次改过迁善的机会,信女日后必会逢庙拜庙遇佛拜佛,若能得偿所愿,再为菩萨重铸金身。”   王熙凤说完又摁着平儿跟着磕了一个头,才起身站起来。   “奶奶大半夜发的什么疯,难道被梦魇住了?”平儿探手摸了摸凤姐儿的额头,“也不是热症。”   王熙凤点了平儿一指头,“你这不知好歹的小蹄子,早知道方才就不带上你!”   她一面说一面将挂在窗楞子上的红绸取下来,“你我主仆混了一场,倒让外面的贱妇得了先,算是我对不住你。只希望这东西真有点灵性,能保佑咱们得个一儿半女,也好老来有靠。只是你琏二爷现如今成了香饽饽抢手得很,我是自有办法治他,能不能怀上就看你的造化了。”   平儿如何也想不到二奶奶喊她竟是为了这个,一时又是伤感又是激动,憋不住哭了起来。   隔天收到蜜蜂小分队报信的宋辞仔细回忆了一遍剧情,记起王熙凤本该有一子,只是操劳过度小产了,算算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   再想到尤三姐是因为失了柳湘莲才破罐子破摔成了贾琏的妾室,进而牵扯了琏二奶奶,倒不如借机还上这段因果。   有了宋辞的提醒,王熙凤保住了腹中的骨肉,在年底生下一个体格健壮的男胎。   琏二爷见正房奶奶竟然生出了嫡子,一时兴起又搬了回来,每日妻妾各处两头跑着,倒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经此一事王熙凤对贾琏算是彻底死了心,每日里只靠着儿子过活,连平儿也不拦着了。又因为在佛前许过愿不再好勇斗狠,渐渐也挽回了一点好名声。   待荣国府诸多纷扰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西海沿子传来了番邦侵边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要放大招了,来点花花庆祝一下啊亲们!   沉默是金国的国民:…… 第23章 19、   临近新年,本该沉浸在喜庆中的北京城好像被摁下了静音键,大街小巷再也听不见孩童欢快奔跑和燃放爆竹的噼啪声,无端笼罩着一股萧条肃穆的气氛。   乾清宫大殿上跪着数不清的文武大臣、皇子阿哥以及宗室勋贵,本该嘈杂的环境却好像连呼吸都不曾有过,偌大的宫殿仿佛匍匐着一只恶鬼,静的瘆人。   “啪”的一声,康熙帝将手里的奏折甩到跪在最前面的诸位皇子脚下,“南安郡王办得好差事!这就是朕盼来的大捷!”   康熙帝负手而立,连声诘问道:“堂堂天\朝上国,号称百万之师,竟无一人敢应战,岂不是祖宗之耻、社稷之悲!”   “小小茜香,竟敢妄想攀附天\朝贵女,南安郡王阵前失节还有脸上折子请托保命,这等无胆匪类要他何用!”   康熙帝挥手指向殿下跪着的诸位臣僚,咆哮着说道:“叛臣逆匪人人得而诛之!朕要祭天告祖,起兵伐之!哪怕倾尽举国之力也要一雪前耻!”   “圣人息怒!”   群臣皆吓得匍匐在地,角落里一位不怕死的御史忍不住劝道:“厚德载物,雅量容人。圣人嗜杀过重,恐非社稷之福啊。”   “御前侍卫何在?还不将这勾结匪类的奸贼拖出去斩了!”   康熙帝话音刚落,就有两位身披铠甲的持刀侍卫将不停哀嚎的御史径直拖了出去,片刻的功夫殿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康熙帝尤不解恨,“再有异议者一律同罪!”   各位外臣不敢言语,只能不约而同的看向跪在前排的皇室宗亲,指望着他们能劝上一劝。   皇太子胤礽咬牙跪行一步,“皇阿玛不赀之躯,岂能以身涉险?望皇阿玛三思啊!”   “太子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康熙帝反身坐回御榻,执笔下旨,“着户部、兵部共同协理大军出行事宜,另有四贝勒胤禛、五贝勒胤祺、十三阿哥胤祥随御驾出征,余事由太子监理、督促粮草。”   各位满汉大臣见旨意已下,再无回改的可能,都暗自摇了摇头。   尤其收了南安王府谢礼的几位重臣实在想不透圣人为何如此暴怒,区区一个女子若能换回社稷安康,又何必在意一时之气。   南安郡王正好有个嫡亲妹子还在花期,他们再一从中撮合,本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又可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何至于此呢。   大臣们都散了,殿中如今剩下的都是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气氛也不复方才的冷凝。   康熙帝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并非朕执意要大兴兵戈,番邦蛮族屡次背信弃义,置两国盟约于不顾。如此狼吞虎恶之辈,朕要是再纵着他们,这天下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五贝勒胤祺想起奏折上记述的惨烈战况,忍不住出列说道:“皇阿玛高瞻远瞩,非儿臣所能及。只是这茜香国虽小却熟识海战,我八旗将领实在难以抗衡啊!”   康熙帝见搭话的是自小被太后抚养的第五子,念及此子本性良善从不争强好胜,面色和煦道:“无碍。朕尚有一撒手锏,必将大败茜香。”   侯在一旁听差的四贝勒胤禛闻言心思一动,面上的凝重之色也跟着淡了。   康熙帝见儿子们若有所思也不在意,只冲魏珠吩咐道:“明日一早朕要带老四老五和十三出门,准备几个得用的人跟着,也别太扎眼,只做普通百姓打扮即可。”   “奴才领旨。”   魏珠服侍康熙帝多年,早就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见明儿又有机会跟着圣人去沾沾仙气,心里喜得直乐。   隔天一大早,从京城方向过来了一行不起眼的车队,十几个身材高大的护卫驾着五辆粗布马车,缓缓朝郊外的温泉庄子驶去。   到了地方,康熙帝掀开车帘,看着眼前漆黑的大门,“老四,上去叫门。”   四贝勒胤禛答应着,上前扣着门环不轻不重地拍了三下,没等一会儿,门内就传来“吱呀”一声响,从敞开的缝隙里钻出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   冷不丁出来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把护卫们吓了一跳,都不约而同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无妨!”   康熙帝拦住蠢蠢欲动的护卫,冲白色巨兽笑问道:“你家主人可在?”   银角大王傲慢地仰起头,轻轻吼了一声,转身往里走。   头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异兽,年纪最小的十三阿哥稀罕的不行,越过康熙帝紧跟在银角大王左右,稀奇地看着它的眉眼,烦得银角大王抬起爪子就是一巴掌,将人拍的直趔趄。   爬起来的十三阿哥见身上并没有受皮肉伤,知道这异兽只是想吓唬自己一下,不由得更欢喜了,拼着挨打也不肯离开半步。   银角大王实在受不了那股腻歪劲儿,撒腿跑了起来,没几瞬就钻进堂屋,趴在宋辞脚边不出声。   康熙帝领着儿子们一进屋就看见端坐在正位的绛珠仙子,抱拳施礼道:“经年未见,姑娘更胜往昔。”   “贵客上门,不必多礼。”宋辞笑着点点头,“请落坐。”   康熙帝领着三个儿子按尊卑序位坐好,从魏珠手里拿过一份礼单,“些许薄礼,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宋辞食指轻轻一勾,就有一只美丽的翠鸟衔起礼单落在她的手上,后又展翅飞走。   她将礼单按在桌上并不去看,“皇上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早知道瞒不过仙子。”   康熙帝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将西海沿子战败的事情说了出来,“如今朝廷已经整兵待发,只是八旗健儿难以应付海战,这才想请仙子出手帮忙,借以扭转战局。”   宋辞早就料到康熙帝是为了此事,当下也不推脱,“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且我既在此间历世,自然要尽一份绵薄之力。”   康熙帝闻言喜形于色,起身拜道:“朕,替天下百姓谢仙子之恩!”   三位阿哥除了早先的四贝勒胤禛都没近距离接触过所谓的仙人,不由得好奇盯着宋辞直看。   尤其是十三贝勒胤祥,见银角大王温顺得猫儿一样趴在宋辞脚边,眼馋的直想上手摸摸。   康熙帝怕小儿子莽撞冒犯仙人坏了事,就想着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我们父子也不便打扰,只等出征当日再派人来请。”   “且慢,既然来了,何必再走?”   宋辞让银角大王拦住康熙帝,这番变故让守在门外的护卫和大太监魏珠都唬住了,还以为她想要行不轨之事。   正要上来护驾,却被站在最外面的四贝勒胤禛拦下了。   胤禛冲他们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仙子若真要做点什么,别说眼前这几个侍卫,只怕把红衣大炮抬来也挡不住。   十三阿哥胤祥倒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他瞪着眼睛冲宋辞问道:“既然答应了皇阿玛,做什么不放人,难道你想反悔不成?你们汉人不都说什么一言九鼎,怎么轮到仙人反而变了?”   宋辞颇有趣味地打量着未来雍正帝的左膀右臂,“谁说我要反悔?皇上既然要打茜香,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也省得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康熙帝闻言一愣,“将士们还未集齐……”   “只我们这些人就足够了,”宋辞点着屋内屋外的人轻轻一笑,“若不是怕皇上没人伺候,连这几个都不用带。”   宋辞说完走出院子,翻手放出飞艇,“请皇上和诸位阿哥先行一步,我与家人交代一声就来。”   五贝勒胤祺一贯谨慎,他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飞艇有些犹豫,“皇阿玛,就这么跟着上去,恐怕不妥。”   康熙帝拍了一把坚固的扶梯,“确实不妥。老五,派一个侍卫回宫,就说朕要为茜香一战祈福,需在皇家寺院斋戒数日。其间不许任何人惊扰佛门圣地,一切事宜,等朕回返再行论处。”   五贝勒见劝不住皇上,只得派最稳妥的侍卫首领拿着信物回宫,还特意交代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三位阿哥一起伺候着。   这时宋辞交代过哑婆子回来,见几人不敢妄动,起先一步带着银角大王登上飞艇,等皇帝一行人也跟着上来了再收起扶梯。   宋辞心念一转,飞艇就朝着西海沿子疾驰而去。   康熙帝和三位阿哥还是第一次感受飞天的刺激,慌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只能紧紧抓住座椅。   反倒是经常乘坐飞行器的银角大王没事人一样踱来踱去,顺便抛几个嘲笑的眼神给胤祥。   胤祥明显看懂了异兽的意思,赌气挣扎着站了起来,装作没事人一样朝窗外看。结果谁也没料到十三阿哥竟然有恐高症,这一眼看过去直接软著腿摔倒了。   银角大王见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看得宋辞满头黑线。   将这爱惹祸的崽子叫回来,又给康熙帝父子用如意桌布变了一些茶点出来,好让他们压惊。   魏珠赶忙伺候主子爷吃了两块稀奇点心,又斟满了四杯颜色鲜艳的果汁,这才提着一篮子特意为侍卫准备的吃食躲到一边用膳。   等一行人连着银角大王都吃饱喝足的时候,茜香国到了。   宋辞指挥着飞艇落在海边,降下原本封闭的舱盖,冲着远处的城郭吹起了号角。   康熙帝和三位阿哥只看见宋辞站在船首,身下的裙摆随风飘起,衬得她好似要羽化飞仙一般。   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一阵苍凉的号角声,这声音随着仙人的吹奏越飘越远,直接趟过古老的城墙进入了内地。   “皇阿玛快看!茜香国的城墙塌了!”   一直紧盯着远处的四贝勒胤禛猛然说道:“城里好像发生了地动!”   康熙帝深恨自己没把望远镜带来,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只能尽量贴着身子靠前站。   远处的茜香国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攥在手里捏碎了似的,滚滚尘埃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夹着略带腥气的海风传来了阵阵哀泣声。   待到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废墟,宋辞才放下号角,冲神色激动的康熙帝父子说道:“皇上可遣人联系守在对岸的残兵,有他们在,足以将茜香国国主拿下。”   康熙帝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只是方才的奇迹让他太过惊讶,一时忘记还要捉拿匪首。   随即就有两个水性好的侍卫摇着原本停在海边的木船去了对岸,因为此地正处在最狭小的入海口,不过半个多时辰坚守在海岸线的清兵就发射了一枚透红的烟火弹。   片刻之后,数艘大船扬帆而起,载着万余名军将兵士冲着茜香国碾压过来。   有备而来的大清将士很容易就控制住了那些瘫坐在废墟上或是发呆或是哭嚎的原住民,直奔皇宫而去的前锋部队也顺利地找到了被横梁砸破脑袋的茜香国国主。   康熙帝见茜香国眼看着就灭了,欣喜之余不愿再让那些侥幸留得性命的降将扫兴,赐了一块“如朕亲临”的御制金牌给四贝勒胤禛留其善后,带着另外两个儿子搭乘宋辞的顺风车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惭愧啊,挺大个人非要和小孩子玩摔跤,唉。   康熙帝:仙子的意思是说朕连小孩子都不如吗…… 第24章 20、   皇帝微服出巡的车队刚近了京城,就有一队守在附近的骑兵飞速靠近,紧紧护卫在侧,直至驶入紫禁城中。   随着御驾的回返一齐爆出的还有西海沿子再战大捷的消息。   自从得知朝廷有神佛庇佑不费一兵一卒打了个翻身仗,全国上下可谓士林盛赞百姓同欢,打满人坐拥这万里江山以来,还是第一次迎来了如此大好局面。   歌功颂德的奏折如同雪片般洒向乾清宫,顷刻之间淹没了南书房的御案。   龙颜大悦的康熙帝趁着新年盛宴,大肆封赏了皇太子以下的成年皇子。   尤其是这次搭了茜香大捷便宜的四、五、十三几位阿哥,更是破格加封为和硕雍亲王、和硕恒亲王以及怡郡王。   诸位皇子接了旨意不管心里如何面上都是喜气洋洋地互相谈笑着,只有在一旁看着的皇太子胤礽手足冰凉愈发绝望。   年幼的弟弟们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如斯,连办差时间最短的十三都封了郡王,这大清的天下,还有这储君宝座,自己还能坐得住吗?   胤礽震惊于冷酷的现实,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坐席,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个可以指点他的母族至亲。   茫然无措的皇太子呆坐在席位上,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他当了三十多年太子,离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难道要从此俯仰由人、苟活于昔日卑辞者的脚下?   胤礽的目光一一从诸位兄弟的面容上略过,头脑中不时闪现出自己屈节下拜叩首称臣的画面,只觉得心都要炸裂了。   他狠狠灌下一碗酒,眼中迸射出决绝的目光。   一号角吹灭了茜香国的宋辞并不知道紫禁城内的风起云涌,她正在海外忙着搜刮地皮。   将皇帝一行人送回京城后,宋辞顺道去周围的邻居那溜达一圈,尤其重点关照了脚盆和棒子,让他们提前感受了巨型地龙翻身的美妙滋味。   随后又去了据说淌满了香料和宝石,遍地都是黄金和食盐的身毒以及缅甸,见识了一把丛林野人生活实录。   虽然这些国家的黄金玉石都没有魔法世界的纯粹,可宋辞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回去。   她取出从未使用过的士兵背囊,召唤出千人纵队将地表清理了一遍,把所有能够带走的珍贵金属玉石和香料全部打包,甚至连粮仓和食盐也没拉下。   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海上马车夫集团和永远生活在阳光下的卷毛人。   上帝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他们替别人好心保管的财物就随着水蒸气挥发了,随之不见的还有精心研制的火器和最好的战船舰队。   这种堪比清道夫的行为虽然不足以让这些国家的经济萎靡,但也可以适当阻止他们对外扩张的步伐。   其间宋辞还专门搜寻了一些战舰的设计图和草稿,只等着找机会借林如海的手献出去,算是为封氏和几个弟弟留道护身符。   她虽然有百岁寿命,却不可能永远停留在红楼世界,只能提前帮这些亲人铺好后路。   天无二日,何况皇帝上面还多了个神仙。   宋辞怕时间久了多生变故,更怕再来几次茜香国那样的巧胜,会让这头尚未长成的巨龙移了性情。   所以她宁愿只在一旁悄悄看着,暗地里替它扫清障碍,等待它真正破茧而出的那一天。   收获颇丰的宋辞一路绕着中土地界循序前行,每逢遇到受灾逃难的百姓,都会派出兵士留下些食盐和粮食,实在缺医少药的也会留点碎银子让他们看病。   她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名声,所以一直躲在幕后没有露面,只防着那些见财起意之人使坏。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半年,竟然又重新回到了金陵城。   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宋辞随着行人缓缓来到了当初薛蟠纵奴打死冯渊的巷子口,才稍一站住脚,就听见身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传来了一道震耳发聩的歌声。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一个穿着破烂的疯癫道人踮着脚晃荡过来,口中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你既然听了我的歌,何时才肯了啊?了了,了了,该了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擦身而过,渐渐走远,最后彻底不见。   宋辞看着跛足道人迎风飞舞的花白乱发,冷冷一笑。   她是不怕僧道搞怪的。请佛容易送佛难,现在想了了,当初一个劲儿挑唆别人抛妻弃女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且等着去吧。   半年多没回京城,这里好像又热闹了许多。   也不知是天\朝上国本身吸引人,还是先前茜香一战打出了名声,宋辞在去林家的路上,看见了不少红眉毛绿眼睛的番邦之人。   这些人大多站在街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外国话,只靠徒手和人比划着交易商品。   宋辞稍一打量,见他们卖的只是普通香料和西洋布,便失了兴趣,径直驱赶着马车越过去。   因为车里还载着一头大白狮子,宋辞也不敢像往常那样将马车停在门口留给下人料理,只能自己赶进了后门。   先前出去野了半年才归家,把一直捞不着吃魔法世界美食的银角大王气得够呛,不管她去哪都死盯着不放,任你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松口。   逼得宋辞没办法,只能带着它一起出门。   院子里的小厮丫鬟见许久没来的甄姑娘突然带着一头巨大的白色野兽上门,全都吓得直哆嗦。   宋辞也没耐心去一个个安慰他们,领着银角大王一路冲进了封氏的院子,把正哄儿子吃果子的便宜娘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女儿来了,封氏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一圈,哽咽着说道:“你这孩子也太不省心了,出门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要不是你弟弟想你,我还不知道你离了庄子上外面去了。”   宋辞最怕她的眼泪攻势,只得诚恳地道了歉,又拿出特意给弟弟们准备的礼物。   刚要喊三个小子,一转身才发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银角大王身边去了,还背着手似模似样地研究着什么。   “马,大白马!”围着蓝色兜兜的小子指着银角大王叫道。   “什么白马,这是鲲鹏!大的不得了那样!”又有一个围着红色兜兜的小子反驳道。   “它又没有翅膀,怎么是鲲鹏呢?”   三人中看着最机灵的一个小子眼珠子一转,“让我骑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小子说完就拽着银角大王的毛发往上爬,把可怜的大白狮疼得嗷嗷直叫,好在它知道这是主人家的孩子,也不敢反抗,只能顺势趴在地上。   得逞的坏小子咧嘴直乐,“妈,你看我骑大狗威风不?”   封氏笑得不行,连忙上去把儿子抱下来,“这是银角大王,是你姐姐养的爱宠,不是什么狗啊马的,人家是百兽之王,比老虎还厉害呢!”   小子乖乖趴在封氏怀里问道:“比老虎还厉害的是什么?”   “狮子,银角大王可是难得一见的白狮,百年都难出一头呢!”   封氏将儿子轮番抱回炕上,“这几个小子越发皮了,一时不防都不知道要跑到哪去瞎闹。你义父说了,等他们满了三岁生日就开蒙,也免得精力无处消耗。”   “谊哥儿他们才多大,跑都不稳当,竟然就要读书?”   宋辞捋着银角大王脖颈上的毛发,惊讶地问道。   在弟弟们周岁的时候,林如海分别给他们取了谊、谨、诚三个字做名,如今家里下人都谊哥儿、谨哥儿、诚哥儿的喊着,不像原先只能含混叫个爷。   “我也这么劝的,不过老爷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耽误了孩子,所以急着给他们开蒙。”   封氏想到林如海的年纪,暗自叹了口气。   她明白女儿的心思,是怕老爷将来有变,所以不肯替他延寿,可家里只靠一个妇道人家又能顶什么用。   “义母不用担心,凭义父的身体,长命百岁难些,守着弟弟们娶妻生子却是容易的。”   宋辞切开一个芒果,将果肉放进炕桌上的小碗里给弟弟吃,“况且我这次出去还带了东西给义父,有了它们,起码能保住林家百年传承。”   封氏闻言一喜,“这就够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远的也顾不得了,就随他们自己挣吧。”   宋辞本来想在晚饭时亲手将东西交给林如海,顺便商议安置那些外国战舰的事情,没成想等到掌灯时分人也没回来。   封氏扶着门,焦急地向外张望,“往常这个时候老爷早回了,即便要出去见客也会打发人说一声的。”   “许是有公事耽误了?”   宋辞拿出搜刮来的宝石给弟弟们弹着玩,“总不至于一夜都不回吧,最多我陪着你和弟弟住一晚就是了。”   封氏勉强笑笑,“我已经使人去找了,咱们先吃饭,不等他。”   吃到一半,外面急慌慌地跑进来一个小厮,语无伦次地说道:“大街上沸反盈天,到处全是官兵,都嚷嚷着太子反了,正要打进宫里去呢!”   “什么?!”   封氏一惊,打翻了手里的碗碟,跌坐在椅子上,“你们老爷呢?”   小厮白着脸回道:“各处衙门都戒了严,连几个紧要路口都有重兵把守,小的实在找不到老爷,这才回来报信!”   “义母先别急,待会我出门看看,有义父的消息一定想办法带他回来。”   宋辞恐有贼兵趁乱挟持重臣家属,嘱咐银角大王寸步不离守着封氏母子,又召唤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将林府内外两院全都看守起来,不许半个人出入。   她披上斗篷乘着飞艇悬在半空中一路朝着皇宫方向驶去,见到不少小股藩兵在城内厮杀抢掠,另有大部分主力已经和清军战在一起,想要冲撞宫闱。   神武门内早有大批禁卫军严阵以待守在那里,只等着破城之后与贼军决一死战。   宋辞远远望去,见到好几个眼熟的皇子阿哥身着盔甲指挥着战局,被人簇拥在最中间一位的就是雍亲王胤禛。   略等了片刻,眼见丰台大营的精锐大军即将冲进城门,战局再无反复的可能,她才绕到千步廊之外的礼部衙门转了一圈。   只稍稍低头一看,就瞅见院子里不少发须皆白的老大人或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或是独自一人慌慌张张地来回踱步。   林如海亦在长廊里走来走去,一副焦急的样子。   宋辞想到封氏对林如海的挂念,悄悄落到地上,紧贴着在他耳边说了家中无碍,另塞进一把从番邦得来的安妮女王手\枪到他怀里,留作防身之用。   林如海不妨听见有人说话先是发愣,随即胸口一沉,等探出怀里的物件时又是一喜,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像原先那样在廊内转悠。   解决了封氏的念想,宋辞转头朝荣国府驶去。   她本是出于好意,怕有乱兵冲进贾家伤人,谁知却无意间撞破了太子起兵造反的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坏了事的义忠亲王即将上场,大家鼓掌欢迎啊!   太子:…… 第25章 21、   荣庆堂正厅   史太君震惊道:“你说什么?太子竟然想咒死圣人?”   本来突然间得知太子造反的消息已经够让贾母忧心了,正想找儿子们商量对策,不想却从二太太嘴里听到了更骇人的消息。   王夫人呜咽着哭诉道:“格格好容易有了身孕,偏又不稳妥。我想着宝玉自从在庙里寄名,少有病痛,这才把马道婆说给她,想借此保住小阿哥。没料到太子竟然暗地里勾结了马道婆施法魇咒皇上,元春怕太子不成事连累娘家,这才偷偷递信给我。原以为即便谋划不到皇位,也能悄悄抹去此事,哪知道太子会如此想不开,竟起兵反了!”   贾政疑惑地问道:“京畿重地,太子哪来的帮手敢在圣人面前弄鬼?”   王夫人犹豫着不敢说,“听说是不知怎么联络到了茜香国的溃兵,再加上原来押解回京的战俘,两下里应外合做的。”   贾政闻言跌足恨道:“愚妇愚妇!荣宁二府这百年家业眼看着就要毁在你们母女的手里!”   史太君心凉了半截,“宁府那边也参合进去了?”   贾政愁眉不展,“听琏儿说,珍哥儿昨天就嚷嚷着要狩猎,一大早就带着家将们出城去了。”   史太君霎时间老泪纵横,拍着腿悲泣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贾家不成!”   一直坐在下首不出声的贾赦突然叫嚷起来,“这荣禧堂我没住过一天,掉脑袋的事儿反倒找上来了!大老爷不当这替死鬼!老太太要还拿我当儿子看,立刻把老二分出去,起码也能给府里留个后!”   贾母指着大儿子骂道: “谋逆是不赦大罪,死了都要鞭尸的,你分家就想活命,哪有这么好的事!家里遭了难不说想办法分担分担,反要独自脱逃出去,你还配姓贾吗?”   贾赦甩脸不看她,“我要是配姓贾还用住在马房边上,老太太不是早就有了决断吗!”   史太君气得浑身直哆嗦,“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啊,官兵还没杀上门,你倒先来捅刀子!想分家,除非我死了!”   鸳鸯怕老太太气坏了,连忙倒了颗顺气丸给她吃。   王夫人拭泪说道:“格格传话时,特意叮嘱若是家里有难,一定要去找林大人帮忙,说只要他家肯出面,必将转危为安。老太太您看……”   贾母疲惫地合上眼睛,歪着倚在榻上,“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一切等尘埃落定吧。”   宋辞听到这里只觉得好笑,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贾家竟然还对太子抱有一番希望不成。   不说弑父大罪,单说太子通敌卖国一条罪,就足以让他自绝于天下,绝不可能坐稳皇位的。   宋辞不再理会贾家人的遐思,偷偷潜入林黛玉的院子里,把里面的人一概迷晕,将林妹妹一家三口和她放在暗处的嫁妆银子运回了林家。   再和林管家套好说辞,只当这三人是一早就回娘家探亲的,免得贾家出事时有人上门询问。   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宋辞守着忐忑不安的封氏枯坐了一夜。   直到隔日凌晨时分,前院才传了来一阵雀跃的欢呼声,林家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与宋辞料想的不差,破釜沉舟的皇太子终是走上了西楚霸王的老路,自刎于君父面前。   这场从开始就注定失败的叛乱只用了短短一夜的时间就结束了,流散残部的垂死挣扎在精锐大军的面前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康熙帝因为痛失爱子,强撑着病体对那些妄想坐拥从龙之功的附逆之徒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清算行动。   一道道圣旨从乾清宫发出,单单牵涉其中的罪首就超过百数之人。   多少勋贵显赫之家随着天子之怒风流云散,一时间街市上挤满了官卖为奴的罪臣家眷。   宁国府的贾珍父子在太子起事当夜就死在了乱军之中,家中余下女眷亦在查抄府邸后监\禁入狱,与之同宗的荣国府也没能逃过一劫。   如狼似虎的衙役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样倒灌进府里,平日仗着主家作威作福的豪奴立时变得娇花般不堪一折,被呵斥着锁在庭院里。   府中的女眷因为尚未查抄出罪证被聚拢在荣庆堂内看守,男丁则全部带走审问。   只有一人例外。   年纪尚幼的贾惜春虽然一直养在西府,却因为是逆臣贾珍胞妹,被拿着花名册的主事官员直接使人拖走,剩下惊骇无助的贾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女孩儿相拥而泣。   听着屋外传来的喧哗声,各位太太小姐均吓得面无人色,只有史太君勉力支撑着安抚众人。   史太君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媳妇孙女儿,朝二太太急急问道:“宝玉和黛玉怎么不在?也被官差拿走了?”   王夫人一面拭泪一面庆幸地说道:“听袭人丫头说,昨儿一早宝玉就领着黛玉娘俩回了林家,因为外面不安稳,至今尚未回返。”   “在林家好,在林家好啊。”   史太君松了一口气,又对默默流泪的孙女说道:“家里没有作奸犯科的人,那些官爷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况且外面还有你们林姑父和王家舅舅在,会没事的。”   王熙凤抱着儿子躲在一旁,想起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差兵,心里直后怕。   当初若不是为了怀里这块肉在菩萨面前许愿绝了那些恶事,早就毁掉房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今日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她禁不住又在心中念了几遍佛,立誓若能逃过此劫,日后必定吃斋念佛,再不生事。   姨娘平儿拉着大姐儿坐在二奶奶身边,担忧地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哀叹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其余几位主子丫鬟各有各的思量,皆是相顾无言呆坐着不动,连惯来挑三拣四的尤氏姐妹和赵姨奶奶也不敢出头露脸,只偷偷捡着盘子里的点心往怀里塞。   好容易捱到下半晌,把手上挂着的铁锁链“哗啦啦”响了起来,见打门缝里侧身进来一个人,众人皆是满含期盼地看过去,却是府上姻亲林家来人。   事急从权,林如海心知眼前不是讲规矩的时候,避着身子朝史太君施礼道:“老太太受惊了,请恕林海来迟一步。”   贾母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不迟,不迟。家里这些亲戚姑老爷还是头一个来的,旁的也不知是自身难保还是怕带累了他们,竟是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林如海闻言痛心道:“不敢欺瞒老太太。府里的亲眷,据闻史家双候也涉了案,至今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另外王家的提督大人……”   贾母颤声问道:“他如今怎样了?”   林如海似有不忍,轻声叹道:“在进京的途中,暴病而亡。”   “啊!”   贾母重重地跌坐回榻上,紧跟着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悲泣声,却是王熙凤猛然得知叔父去世的消息伤心难耐所致。   林如海见贾家众人得知连番噩耗后哭得不能自已,心中涌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快意。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你们伤心欲绝的一天。   若不是黛玉醒来之后为这些人忧心不已,另看在外孙子的面上,他哪里会管老贾家的死活,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善人在世了。   林如海不肯委屈自己来宽慰前世仇家,自然使劲儿朝着贾家的痛处下手。   眼见事情坏到极致,贾母反倒是看开了,“还有什么祸事,姑老爷一并说了吧,我这老婆子还受得住。”   林如海朝紫禁城方向拱手说道:“宁府论罪再难幸免,圣人看在两位国公爷的份上,又念及老夫人是被不肖子孙带累了,家里本不知情,法外开恩只查抄家产并收回了御赐府邸和爵位,将二位内兄贬为白身。待明日圣旨一下,两位老爷和小爷们也都能归家了。”   “如今能够保全阖家性命已是圣上隆恩,另有府上珠大奶奶本是节妇,嫁妆不在查抄之列,不日即可返还。家里的几位小爷亦是聪慧俊秀之辈,未来好生教导,不愁子孙前途无望。”   贾母见大势已去,只得含泪点头道:“是府上辜负了圣心,等老爷他们回返,我定要让他从此好好教导子侄,免得重蹈覆辙。”   在一旁落泪的王夫人忍不住插嘴问道:“圣人可曾说过先太子家眷如何处置,我那元丫头还怀着身孕呢。”   林如海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勉强安慰道,“圣人终究疼了太子几十年,现在人都死了,哪还顾得记挂往日那些错处。只是再见到旧人难免伤心,已经下旨分封弘晳阿哥为茜香王,不日就要领着家眷启程就藩去了。”   “元春!我的儿啊!”   乍闻母女二人即将远隔天涯海角,王夫人悲泣一声,死死咬住帕子,任由泪水淌了满面。   贾母也跟着落泪道:“哭什么,只要留住性命,天长日久的,还怕没有见面的那天吗!”   林如海看厌了贾家的悲惨模样,借着差事起身告辞,“待我出去先打点一番,好让府里的男丁将就对付过今夜再说。”   史太君顾不得病体亲自起身送走了贾家仅剩的一座靠山,等人走远不见,仍是忍不住隔着纱窗向外张望。   残阳如血,缀在空落落的门楼上,分外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继续欠。   曹大大:……你还我的正版红楼梦。 第26章 22、   秋风初起,城外的官道上蜿蜒着一支落魄拖沓的队伍,数千人披头散发的佝偻着布满伤痕的疲惫身躯,背着枷锁艰难前行。   宋辞远远站在山包上,眺望着那些被差役鞭笞驱赶的流人。   自岁中废太子起兵失败,几乎大半个紫禁城都被谋逆罪人的鲜血染红了。余下一些罪不至死的也被流放为奴,永世不得返京。   宋辞特意赶在这时候出城并不是为了看这些人的笑话,只是当初她既然送了保命红绸给秦可卿,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有始有终。   史家抄家后,发卖的女眷都被史太君托着林家买了回去,宁府却因为有贾珍这个祸头子在,余下勉强保住性命的家人也只剩下发配关外一条活路。   凭宋辞的手段,随便想个法子让秦可卿改头换面并不是难事,可奇就奇在无论她怎么找,都无法在罪臣家眷里找到秦氏的身影。   随着一同不见的还有贾家的四姑娘贾惜春。   鉴于不少貌美的罪妇都免不了一番受辱,宋辞还格外关注了喜欢私下买卖人口的狱吏,可惜仍然一无所获。   眼前的这支队伍是最后一批应判出京的流人,但却只有零星几个老妪夹杂其中,哪有半点青春美妇的影子。   宋辞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天意如此,并非是她背弃承诺。   自打入了红楼,这还是宋辞首次感受到力所不及之处,难免有些颓丧,自顾自地低头踢着小石子出气。   老天好像也要和她作对似的,淅沥沥洒下一片朦胧细雨,携着秋日时分独有的寒意格外刺骨。   宋辞抬手在眼前搭起雨遮,急匆匆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跑去,林子中间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尽头正好有间草棚可以避雨。   她进了棚子,借着四周草帘子的掩护找了件披风出来穿上,本想着弄杯热可可驱寒,忽然听见草棚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宋辞悄悄顺着草帘之间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两个年级尚幼披着蓑衣的小尼姑一路抱怨着往这边来。   当中圆脸的小尼姑口里说个不停,“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好好的佛门清净地,偏要请来一尊佛爷压着。原先已经有了个让人吃不消的妙玉,现在又来个什么了缘师太。虽是了缘,一概吃用竟比妙玉还讲究三分,这还算什么出家人,也不怕亵渎了佛祖。”   紧跟着的小尼姑附和道:“阿弥陀佛,快别说了。我听静慧师姐说,这了缘师太是有大来头的,能落在咱们道场也是天命所赐,绝不可怠慢。”   “若连清净自在的出家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那还吃什么斋念什么佛?就像今日,人家不过是见风受了点寒气,明明有备用的丸药,还非得让你我冒雨现去按方子抓药。难道你我的性命就那么轻贱?”   圆脸的小尼姑越发委屈上了,“万一咱们也受寒一病死了,不知有谁能来心疼。”   “呸呸呸,童言无忌!”   旁边的小尼姑急忙伸手去打她的嘴:“既然知道没人疼,更要好好爱惜自己才是,做什么把死啊活的挂在嘴边。不修今生修来世,阿弥陀佛,莫要再口出妄言了。”   等两个小尼姑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远了,宋辞才从草棚里闪身出来。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两位小尼姑口中的了缘师太或许就是失踪已久的秦可卿。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宋辞换上斗篷,隐匿身迹朝着小尼姑来时的方向追去。   没走多久,就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不远处竖着一堵白色的矮墙,当中围绕着十几间质朴的房舍,青烟缭绕,颇有些出离尘世的意味。   在佛堂身后的小院,宋辞很容易就找到了化名了缘的秦可卿,还有同她一样带发修行的贾惜春。   想来皇家仍是看在血脉之情默认了这颗沧海遗珠的存在,也给了秦可卿一份最好的归宿。   宋辞在窗外静静站了半晌,看她们姑侄二人事事妥帖,虽不能随意出去见人,但远胜过原本的境遇,心中的遗憾也跟着放下了。   天空依然飘洒着细雨,宋辞却如同沐浴在春光之中。   投身红楼近十年的光阴,还没有哪一刻能让她觉得如此轻松美好,仿佛身上的千斤重担全部卸下一般。   甄英莲的宿命已破,其余诸位短命鬼也有了各自的前程,除了封氏母子,此方世界她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回到京城,宋辞好好陪着封氏和三个弟弟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把来日他们母子可能遇到的困境都细细设想一遍,交给封氏一瓶足以保命的丸药和一匣子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石。   到底母女连心,封氏见女儿无缘无故地拿出这些东西来,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但她心里明白英莲不比常人,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含泪收下,藏在了隐秘之处。   临近新年,林如海在大朝会上献出了番邦最新的火器及战舰图纸,因着废太子一事遭受打击、逐渐将权柄交付到儿子手中极少临朝的康熙帝龙颜大悦,当庭加封林如海为安乐侯,世袭三代始降。   林如海再没想到还能亲眼看见林氏一门重复荣光,顿时喜极而泣,连往日的风度也不顾了。   只有一直守在宫里的宋辞知道康熙帝为什么肯下大力气恩赏林家。   为了避免再赴国难,她曾连续七日将那一百多年间的战火与苦难如同印记般嵌入两代帝王的脑海中,希望他们能将这份影像世代传承下去,谨记亡国之耻。   正是因为掌权者骨子里对西方蛮夷的痛恨与提防,林如海的进献才有机会得到了翻倍的回报。   重新登入勋贵之列的林家大摆喜宴,宋辞也顺势再次见到了退出视线已久的荣府众人。   恢复了白身的贾家人在搬出敕造府邸后一齐挤进了外城的一座四进大宅,因为家产全被抄没,这房子还是林如海友情提供的。   只是说是租住,贾家却没出过一分银子的租金,房契也在林黛玉手中。   现今的林妹妹成了贾家最大的依仗,再不敢有人对她不敬,与封氏在林家的地位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遭受连番打击的史太君依然硬朗,而原先出事时喊着分家的大老爷贾赦见银钱人脉都在二房那头,反倒宁死不肯离开母亲,非要带着儿孙一起尽孝。   大房父子二人的妾室不甘从此只能落魄度日,整天为了一点子吃用闹得乌烟瘴气,贾母不忍二房也跟着糟心,终是咬牙顶住贾赦的抗议分了家。   家里明面上除了李纨的嫁妆是二房的,仅有太太奶奶离府时身上带出来的几件首饰,这些零碎物品个人归个人,没什么可争议的。   只有眼下住的宅子,虽是林家出的,但因贾赦一家无处可去,贾母也做不出将亲儿孙撵去街上自生自灭的事情,只让人从中间起了一道墙,另开院门,两家从此各过各的。   林黛玉怕贾母为难,格外将手里买的小庄子献出了一个。   她的嫁妆虽然被抄,大头的压箱银子却偷偷保住了。有这几十万两在,不说一个小小的十顷庄子,再买大院另搬出去也使得,只是看在外祖母健在的份上不好说出来罢了。   贾母见外孙女如此体贴人深感自家拖累了她,从此越发捧着黛玉,气煞了原本就嫉恨在心的邢夫人。   她不敢朝婆婆使气,只成天拿着院子里的小妾姨娘撒火,偏偏这些人又没一个好惹的,从此更是纷争不断。   王熙凤保住了儿子女儿,也不管贾琏如何鬼混,只一心打理庄子,想方法开源节流,好为孩子多攒些体己。   大房一天混过一天,二房却如同春日的草木一般焕发欣荣。   贾宝玉自打遭了这番牢狱之灾,好像整个人突然明悟了似的,整日里跟着贾政一起督促家里的小子读书上进,想要凭自己的本事为父母妻儿遮风挡雨。   王夫人见儿子发奋图强,媳妇也舍得花钱孝敬公婆,连嚣张了十几年的赵姨娘都缩起尾巴做人,再没有其他念想,只专心照顾孙子,偶尔去庙里给远在茜香的大女儿添点香油钱,求神佛保佑她平安顺遂。   借着林家封侯的好日子,史太君带着一家老小以姻亲的身份重新出现在满堂宾客面前,希望能借机为宝玉和家中已过花期的孙女探春谋个出身。   林如海明白贾母偌大年纪仍是放不下儿孙,便不去理会,成不成只随她自己去碰运气。   前院气氛正好,后院的女眷也没闲着。   为了纪念这个值得铭记的日子,林如海特意跟圣人求来了宫廷画师,好为家里人作画留念。   托着林家的福,不单宋辞和封氏母女留下了合影,连银角大王也有幸得到了此生唯一一张彩色照片。   摩挲着画布上封氏那熟悉的慈爱眉眼,点了点弟弟们因为耐不住性子微微皱起的小鼻尖,宋辞心里蓦然一酸。   红楼再美也不是她的归宿,这场好梦该醒了。   宋辞历经世事看惯了生死,不愿再平添离别之苦,只悄悄留下一封书信,带着银角大王独自离开。   冬夜里凛冽的寒风越来越盛,一人一宠就这样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随着雍正元年的钟声敲响,新的时代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小伙伴们,红楼篇结束,新的世界在向我们招手,冲啊! 第27章 三、泰坦尼克号   优雅的红木四柱床,雕花的瓷质洗漱台,还有墙边散发着实木清香的高大衣柜,再加上远处玻璃窗外的碧海蓝天,这种种信息叠加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幅只能在海边度假别墅欣赏到的美丽景象。   可惜并不是。   宋辞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扶着座椅一路走到了窗口,垂头望向远处奔腾不息的海波,感受着身体随着船身轻微晃动带来的眩晕感。   桌子上的红茶早就冷了,不过宋辞并不在意。   她微微抿了一口,借着喉管中滑落的凉意安抚着因为饥饿略显灼热的腹腔,顺便接收原身的全部记忆。   八岁的玛格丽特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萝莉,原本是英国纺织厂主的女儿。富裕的家境和慈爱的父母,让这个小女孩的童年好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美好。   但应了幸福都是短暂的那句老话,年末的最后一天,本该去工厂结算账目的父母再没有回来。   一场意外的劫杀让小女孩从人人羡慕的资本家女儿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在噩梦般的福利院等了一个多月才见到远在美国的舅舅。   有了孩子父母留下的财产,舅舅很容易就接受了从未见过一面的拖油瓶外甥女。   这位幸运先生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纽约开创一番新的事业,带着小女孩登上了航期最近的一艘邮轮。   这艘从英国南安普顿出发的新式邮轮有一连串让世人震惊的称谓,譬如最豪华、最庞大、最坚固之类的。   当然与另一件妙事相比先前所述的优点完全不值一提,那就是这艘船沉!得!特!别!快!   宋辞这种倒霉蛋怎么可能有幸站在港口的欢送人群中,所以毫无疑问的,她成为了那个失孤后被舅舅带上死亡邮轮的英国小女孩玛格丽特。   在以往那些无以伦比的奇妙旅程中,连投身成被不孝子女活活饿死的百岁老人宋辞都毫无压力,如今成为可爱富有的失孤幼女还有什么好说的。   镜子里的小女孩穿着纯色的睡裙,微卷的金发披散在白嫩的肩膀上,再配上可爱的苹果脸和湖绿色的美丽眼眸,真是赞到极致。   可就是如此可爱的小姑娘,在海难发生后先是被舅舅扔在甲板上独自哭泣,随后被另一个卑劣的男人利用抢占了救生艇的位置,又被再次抛弃,最终孤零零地死在了冰冷的大西洋里。   仿佛感受到了原身被海水冰封时的无助与痛苦,宋辞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好在如今不过是剧情刚开始的时候,玛格丽特因为晕船吃了两片西药独自睡在船舱,不知是药物过敏还是别的原因,再度醒来芯子就换成了宋辞。   宋辞找出一件魔法世界的深蓝色天鹅绒小礼服换好,踩着柔软的鹿皮鞋站在穿衣镜前欣赏着自己美美的样子,“以后你就叫安琪儿,我的天使!”   原本关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了进来,朝小女孩呵斥道:“玛格丽特你在做什么,生病了还不老实躺在床上,看医生的费用都要超过船票了!”   看着眼前人模狗样的男人,宋辞冷冷一笑,“你的外甥女已经和你可怜的妹妹一起死了,难道你忘了吗?恭喜你,终于可以独享那笔财产,祝你在船上的日子过得愉快。”   渣舅舅花着妹妹的遗产在二等舱逍遥快活,反而嫌弃真正的继承人看病费钱,现在还能理直气壮的骂出来,只凭这点就可以想象玛格丽特要是跟他过活该有多么悲惨。   男人拍了怕自己的脑袋,打了个酒嗝,“是啊,我怎么喝糊涂了,妹妹一家三口都死了,死了……”   宋辞拖起准备好的复古小皮箱,越过醉倒在地的男人钻出房间,顺着走廊来到了甲板上。   “尊敬的小姐,欢迎来到泰坦尼克号,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吗?”   一位眼尖的侍者看见了独自待在餐厅门口的宋辞,他并没有因为客人的年幼而忽视她,反而清醒的意识到,只要能够站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富有的上等人。   而这条船上的有钱人,就是能够主宰他们一切的上帝。   “哦,你真是位绅士,我正需要帮助呢!”   宋辞极力发挥着自己的年龄优势,努力卖萌道:“可以为我准备一个舒服点的房间吗,从上船到现在我一直没有休息过,很累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闪耀的红宝石,“我可以用这个付账吗”   侍者微微一怔,随即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双手拿起皮箱,“请随我来,小姐。”   宋辞一路跟着侍者来到位于左舷的套房,这里离头等舱餐厅和咖啡厅很近,算是难得的好住处。   侍者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将宋辞迎了进去,“这是仅剩的一套特等套房,原本是一位男爵定下的,可惜那位先生临时有事退房了。”   “那他可真是好运气!”   宋辞说着到两间卧室和客厅随意看了看,最后来到飘窗模式的观景平台,透过三面透明的落地玻璃眺望远方,“这里是个好住处,我的小石子够行驶到纽约的费用吗?”   侍者低头微笑着说道:“自然足够了,剩下的我可以帮小姐换成纸币,请问您需要英镑还是美钞?”   “既然是要去纽约,那就换成美钞好了。”   宋辞拿出鞋柜里的羊绒拖鞋换上,“如果可以的话,请顺便帮我带些吃的回来。”   带着宝石离开的侍者没让客人多等,很快托着一个银色餐盘回来,轻轻掀起餐盖放在客厅中的茶几上,“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鉴于您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在下冒昧的为您点了些易于消化的食物。还有您的宝石,经过鉴定后根据最新的交易行情兑换了五万三千美元,扣除特等舱船票费用还剩下五万一千八百美元。”   宋辞将那叠纸币最上面一张拈起来,递给侍者,“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感谢您的慷慨,祝您用餐愉快!”侍者接过那张百元钞票,躬身退下。   宋辞踢掉鞋子倚在真皮沙发上,来回翻看着手中盖着印章的船票,随即轻哼一声,将这张未来可以拍卖出大价钱的古董收好。   百年之后世人提起泰坦尼克号脑海中首先冒出的就是那句“You jump, I jump”,还有那三个男女之间不符合传统道德观的奇葩爱恨纠葛。   至于其他真正死于海难的无辜亡者,他们逝去的生命和断片的人生反而成了一块黯淡的背景板,再也没人关心,好像一千多人的死难只是为了成全一段凄美传奇的爱情故事。   现在作为这块布景板的卑微一角,宋辞深深觉得比起女主见不到情人时宣泄的委屈,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在宋辞看来,这场堪比莎士比亚苦情剧的大戏不过是冷血男、绿茶女和穷小三之间的婚恋纠纷,世间比比皆是,没有什么可值得惊叹的。   至于荷尔蒙爆发到需要交换体\液才能缓解症状的男女主角,不管你们是在埃菲尔铁塔、比萨斜塔或是埃及金字塔,随便一个地方都可以去jump,哪怕这两人控制不住在自由女神像上做出高难度的托马斯回旋呢,只要离着泰坦尼克号远远地就行。   还有间接害死原主的冷血男配,呵呵,活该你戴绿帽。   宋辞不会要这三个人的性命,但是也不可能让他们这么自由自在的作下去,有什么仇怨上岸自行解决去吧。   剩下悄无声息地死于海难的原主,宋辞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就一定会让她活得比谁都好,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   打定主意要大干一场的宋辞很快消灭了盘子里的食物,洗澡换衣服出去查看有利地形。   她正踩着雕刻着漂亮花纹的马赛克地砖前进,冷不防碰到了一位从拐角走出来的贵妇人。   “哦,很抱歉,都怪我太贪玩了。”   宋辞立刻停下脚步道歉,很有诚意地看着眼前的胖妇人,“您没受伤吧?”   胖妇人爽朗地笑道:“可爱的小姑娘,你这点份量是很难伤到我的,或许再过十年才有机会。”   “您真好!我是安琪儿,来泰坦尼克度假的!”   宋辞努力装作同龄女孩的活泼样子,紧跟在这位胖妇人身边说道。   “你好安琪儿,我是莫莉·布朗,同样是出来度假的,不过现在有事要回到纽约去。”   莫莉夫人见宋辞并未提到亲人,惊讶的问道:“你的监护人呢?他怎么敢让你独自上船?”   “他很忙,所以我就自己来了。”宋辞笑眯眯的说道:“不过这并不是一次坏的旅行不是吗?”   “是的,当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曾独自偷偷骑马出去游玩,不过很快就被家里的大人抓回去了。”莫莉夫人笑着摇摇头,“那可真是不太愉快的体验。好吧小姑娘,愿意和我一起去餐厅吗?”   “很荣幸,亲爱的夫人!”   宋辞抓住莫莉夫人的手,紧挨着她朝头等舱的餐厅走去。   莫莉夫人虽然很奇怪这个头次见面的小女孩为何如此喜欢自己,可见到这孩子的装扮,想来也不是一般的家庭能供养的,只当做小孩子怕生,也没放在心上。   宋辞见她并不排斥自己的亲近,不由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这位不被上流社会认可的莫莉·布朗夫人是头等舱难得的善心人,在海难发生后只有她一个人鼓励救生艇回去救援遇难者,虽然没有成功,可仍然给宋辞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果原主遇到的是莫莉夫人,一定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宋辞随着莫莉·布朗一起进入了头等舱的豪华餐厅,莫莉夫人很明显看见了熟识的朋友,虽然那些人看起来并不是多么热情,可她还是拉着小女孩一起走了过去。   就坐的男人们已经兴高采烈的谈论起了泰坦尼克号的伟大之处,宋辞听了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比她更有冲劲的女主露丝·凯伯特则是直接用历尽千帆的语气谈论起了脐下三寸的尺寸问题。   “哦,”极其尴尬的船主也就是后来的跑跑先生J·布鲁斯·艾斯梅结巴着说道:“这里还有孩子呢,如此深奥的话题该留在晚饭后讨论。”   得意于自己能够堵上这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男人的臭嘴,露丝矜持地说了一声“失陪。”,抛下比跑跑先生更尴尬的母亲和未婚夫独自离开了。   “真是抱歉各位,露丝她今天有些不舒服。” 鲁芙·凯伯特急忙替女儿遮掩道。   莫莉夫人笑了笑,“漂亮的女孩子总比常人多一份任性的权利,只要男人不介意就好了。”   宋辞默默插\起一块鲜嫩的鳕鱼肉,若不是早就知道凯伯特夫人的真面目,恐怕她都要忍不住同情这位培养出超龄熊孩子的母亲。   不过人家是尊贵的贵族,哪怕欠了一屁股债也是,轮不到别人发善心。   她正想着女主接下来该和男主来个惊情一瞥了,不妨护女心切的鲁芙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莫莉,你身边这位是?”   鲁芙微微仰着头,看向一直低头吃东西的小女孩。   转移别人注意力的办法有很多,最有效的就是用另一桩丑闻掩盖之前的那件。   譬如暴发户身边的土包子穷亲戚,应该比偶尔失态的贵族之女更吸引人吧。   鲁芙一边想着,一边用略带恶意的微笑望着那个甚至只能勉强到她胸口的小女孩。   莫莉夫人摸了摸宋辞漂亮的金发,“这是安琪儿,很可爱的女孩子,我在甲板上认识的。”   “这位安琪儿小姐,你的父亲是哪个家族的?或许我们认识也说不定。”鲁芙接着问道。   宋辞做出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炫耀般地回答道:“我叫安琪儿,父亲说我是一个天使。”   “安琪儿,名字只是代号,它并不会让你变成真正的天使。” 莫莉·布朗善意的解释着。   “小孩子总会有些认知障碍,这没什么奇怪的。” 卡尔·霍克利好像刚刚才从未婚妻的暴击中恢复过来,补充说道。   “你只有一个名字?上帝啊,又是一个无姓之人!”尊贵的鲁芙·凯伯特夫人夸张的感叹道。   宋辞闻言冷笑,时下的英国贵族有许多不被接受的私生子,全都无法继承家族的姓氏。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卑贱的出身吧。   气氛一时间比方才女主离开时还要尴尬,好在鲁芙终于满意了目前的状态,开始享用美味的下午茶。   只有心地善良的莫莉夫人毫不在意所谓的身份问题,仍旧和女孩小声谈笑着。   受到莫名敌视的宋辞把这笔账都算在了正在寻找人生真谛的女主身上,只等着今晚过后,看看傲慢的贵妇人还有什么颜面去挑剔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警告!警告!女主即将进入狂暴模式,请真爱粉迅速撤离!   另,由于渣作者没文化,又找不到一百多年前的英镑兑换率,剧情中美钞和英镑兑换比例暂定为一比一。 第28章 2、   宋辞披了件刺有精美绣纹的夹棉斗篷,捧着一杯热牛奶静静守候在泰坦尼克号的船艉,等着抱憾于夏虫不可语冰、只能在三等舱平民身上找到满足感的女主冲破束缚走向新生的一刻。   感谢这时候的雾霾还不曾漂到遥远的大西洋上空,璀璨的星光和皎洁的明月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了那头横冲直撞的野兽。   宋辞一直觉得,看似温顺羔羊的女主内心中其实一直隐藏一头狂野的斗牛,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释放出来吓人一跳。   就如同此刻甲板上发生的一幕,这头缠着艳丽布莱卡的成年斗牛凶猛地撞开了一路阻挠它通往自由之路的绅士小姐,径直来到船尾,打算挑战一下高台跳水动作。   原本躺在长椅上思考人生真谛外加畅想未来的男主很容易就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他支起身子,看着白天惊艳了时光的头等舱美人独自跑了过去。   机会稍纵即逝,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作为一个侥幸赢来船票的流浪画家,杰克·道森从来都知道扼住命运的咽喉是多么重要,那甚至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杰克的直觉没有错,等他追过去的时候,女主已经跨到了船体的外缘,只靠那些不及半身高的铁栏杆勉强稳住身体。   海风呼啸而过,甲板上只有男人故意放低的脚步声。   “别那样做。”杰克探出手,试图劝服这个美丽的姑娘。   露丝没想到连寻死都不安稳,使劲朝陌生男人喊道:“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她受够了一成不变的贵族生活,也不愿再听母亲的摆布嫁给只有金钱没有灵魂的钢铁大王之子。   如果能像美人鱼一样,借着这片冰冷的大海游出去就好了,只要能够远离现在的一切,她宁愿从这里跳下去。   杰克并没有听她的话,露出最自信的迷之微笑。他对自己的外貌相当有信心,曾经用这一招骗来了许多自愿献身的模特,想来今晚也不会例外。   “你不会想那样做的,把手给我,让我拉你回来。”   杰克一边说一边又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眼前这位情绪失控的姑娘。   一直试图从自我否定的噩梦中醒过来的女主顿时愤怒了,“你凭什么知道我会怎么做?快走开!别来烦我!让我一个人呆着!”   男主故作潇洒地将双手插进裤兜里,眼前这个头等舱男士做起来让人无法忍受的浮夸动作竟然莫名地吸引了露丝的注意力。   “如果你想跳,早就跳下去了。”   杰克好像看透了她,故意这么说着。   即便很讨厌这一对儿,宋辞还是忍不住想给男主点赞。   类似于反派死于话多的规律,真正心如死灰的人是等不到救援的,只有那些不想死的才会一直bububu个没完。   最后的下场要么是大家一齐死了,要么就是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都去见了上帝。   看看泰坦尼克号的结局就知道,女主先是坑了绿帽男配,接着又坑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穷小子,最后俩人骨灰都化了,人家还好好活着呢。   想到露丝始终保留着前未婚夫高价买来的海洋之心用来纪念那朵出墙红杏,甚至在得知卡尔破产时都不肯还回去,直到传来他吞枪自杀的消息还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过着幸福的生活,最后硬是活了一百多岁才将钻石扔进海里陪葬。   宋辞突然觉得自己当初投身成潘金莲时死的真是冤枉啊。   同样的感情纠葛只差在布景板不同,其中的主角一个成了千古淫\妇,一个成了真爱代言人。   露丝连卡尔·霍克利这样才貌双全的富家子都无法忍受,难道潘金莲就活该继续和三寸丁武大郎过糟心日子么。   作为一颗御用垫脚石,宋辞真的受够了那些顶着主角光环的天命之人。   满腔的怨气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争抢着从遍布全身的血管中溢出,若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这具小小的身体就要爆开了。   宋辞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恢复成天真小女孩该有的模样,又深深吐息了几遍,才轻轻迈出了一步,假装好奇的问道:“凯伯特小姐,请问你是从餐厅过来的吗?”   “哦,谢特!”   露丝被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差点栽进海里,一直盯着她的男主忍不住爆了粗口。   “你是从哪钻出来的,干嘛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露丝眼见跳海不成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气恼地说道。   “我一直都在这里看星星啊。”   宋辞委屈地眨眨眼,“我知道大人吃完饭总是喜欢运动几下,所以才以为你……”   她只差没直说露丝是吃饱了撑得才来跳海。   女主听出小女孩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忍不住摇晃着铁栏杆喊道:“请你们离开这里!我已经够痛苦了,不需要别人再来添乱!”   杰克盯着女主因为愤怒颤动的胸口,轻声劝道:“海水很冷,我当初……”   他说完小时候落水的遭遇还不算,又不顾两位女士的惊讶直接脱下了外套和鞋子,“如果你非要那样做,我一定会跟你一起跳下去的!”   露丝见多了卡尔送来的名贵礼物,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质朴直白的宣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别傻了,跳下去会没命的。”   宋辞看着露丝在冷风中冻得发青的白腻身体,很难想象如此丰满的腰身是如何挤压出曲线的,十二指肠不难受吗。   难怪女主一直胃口不好,也幸亏原主年纪小不需要穿紧身衣,否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宋辞不可能放任男女主角旁若无人的培养奸\情,猛地插嘴问道:“凯伯特小姐,你见过纺织女工吗,她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午饭时间都是在闷热狭小的工作间进行的。因为薪水微薄,手里的每一分钱都要仔细计算,连走路都要尽量避免露出打着补丁的衬裙,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机会摸到你身上哪怕最便宜的一件饰品。如果你的人生是痛苦的,那她们又算是什么,行走在人间地狱的恶鬼吗?”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女主又叫嚷起来,“你懂什么,她们只是肉体痛苦,精神上却是自由的!”   母亲动不动就流着眼泪用出去做工威胁她,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也来说这些,真以为自己不敢跳下去吗!   男主也跟着大声咆哮道:“别再刺激她了!你没发现她已经快要崩溃了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看出来。”   宋辞在心里嗤笑,既然这么难以忍受,为什么不干脆抛弃你那正在遭受苦难的粗鄙肉体,给你那高尚的灵魂插上一双自由的翅膀,让她真正无拘无束的飞向天堂。   “我强烈建议凯伯特小姐去满是动物粪便和老鼠的三等舱住上几天,再品尝一下没有任何配菜的美味燕麦粥,也许那样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难以忍受的痛苦。”   露丝听了宋辞的话,鞋底又挪动了一下。   “不,别听她胡说,她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人生的真谛,也不知道你心灵的美好。你的人生几乎还没有开始,怎么可以这样匆忙结束。更何况,你不会希望看见别人因为自己死去吧,”   杰克跨上铁栏杆,站在露丝对面威胁道:“You jump, I jump,我绝不是说着玩的。”   他努力握住梦中女神的冰冷双手,“未来还有很多有意义的梦想等着我们去实现,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虽然现在不是时候,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对你说出自己的名字。”   男主露出一个散发着浓郁荷尔蒙气息的勾魂笑靥,“道森,杰克·道森”   女主也忘记了自己尚未完成的死亡大业,整个人沉浸在男主唇边闪烁着星光的小酒窝里,着迷地回应道:“我是露丝·凯伯特。”   宋辞听到 “You jump, I jump”这句史上最吸人眼球的可恨爱情宣言,终于按捺不住弹出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小石头,冲二人大喊道:“你们别再说话了,小心脚滑!”   刹那间失去平衡的杰克随着露丝一起翻过了船头,只剩下一只手臂勉强挂在栏杆上。   肌肉被强迫拉开的痛苦让他呻\吟出声,鬼使神差地说道:“哦,露丝,你的体重完全证明了你是一位合格的贵族小姐,至少在这一点你比那些吃不饱饭的女工要幸福多了。”   “什么?你是在说我胖吗?!”   吊在海面上如同钟摆一样晃荡的女主想不到眼前这个肯为了自己去死的男人会说出这种话,差点以为方才的甜言蜜语不过是海风太大产生的错觉。   “我什么都没说!”   杰克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说道:“现在这种情形,你以为我还有心思说别的吗?露丝,使劲登住随便哪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女主试着攀住船身,可惜光滑的金属材料让她无能为力。   “有没有人,巡逻员,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宋辞一边弱声弱气的喊着,一边遗憾地瞅了瞅自己稚嫩的小身板,“我可以为你们做点什么吗?或者,来一块巧克力驱驱寒?”   杰克努力抬头看向小女孩可恶的笑脸,“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你保持安静就好了!”   宋辞耸耸肩,做了个合上拉链的手势,含着巧克力专心致志地欣赏最新版的罗密欧朱丽叶殉情记。   女主和男主一齐拼命喊着求援的口号,终于惊动了船上的巡逻员。   飞跑过来的巡逻员用渔网套住已经无力支持的两个人,将他们慢慢拉了上来。   随后赶来的纠察长见到从业生涯首次遭遇的另类安全事故也是满头雾水,毕竟一个头等舱的贵族小姐和三等舱的平民一起吊在船头这种事实在太奇怪了点。   眼见着露丝想要替杰克唱赞歌,宋辞赶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是在讨论作为前程一片坦途的贵族女儿和纺织厂的穷苦女工相比究竟哪个更痛苦,这一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深度课题。”   她随即朝着狼狈不堪的男女主角一摊手,“冲目前的状态来看,已经渐入佳境了。”   听完这段话,在场的船员都有些懵头,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恐怕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些上等人的想法。   没过多久,女主的正牌未婚夫也得到消息赶来了。   比起不熟悉的未成年小女孩,他更愿意相信同床共枕的未婚妻,所以男主杰克还是如同原本的轨迹一样得到了参加头等舱晚宴的机会。   宋辞见到这一幕和谐的画面,只觉得卡尔·霍克利的头顶缓缓冒出了一颗生机勃勃的仙人掌。   好吧,希望可敬的男配先生能够享受到接下来这段绿云压顶的美妙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私以为金莲同志这悲催的一生,只毁在上面没人。否则别说只是出于无奈杀了个三寸丁武大郎,就是主动把亲生女儿掐死也能混个女皇当当,顺便再把武二郎收进后宫佳丽三千。 第29章 3、   闹剧结束,矜持的露丝·凯伯特小姐又恢复了贵族特有的庄重模样,让那些胡思乱想的船员不忍心再亵渎这样一个美人。   除了一贯头脑清醒的侍从斯派斯·勒杰。   出于对主家的敬意,他并没有当着卡尔的面提出自己的怀疑,只是用略有深意的目光扫过杰克赤\裸的双脚。   重新恢复隐身状态的宋辞不免感叹,这位忠诚可靠的仆人是泰坦尼克号少有的几位没有拜倒在女主石榴裙下的醒目男士。   只可惜他为人太过死心眼,为了追随被嫉恨气昏了头的主人数次放弃了逃生机会,最后死在了断裂的甲板上。   宋辞随着一路故作镇定的主仆三人回到头等舱卧房,亲眼看着卡尔·霍克利将那颗极其珍贵的蓝色钻石戴到了女主肥美的脖颈上。   这个可怜的有钱人明显感觉到了未婚妻的不妥之处,不过他错误的低估了女主高傲的灵魂,以为只靠买买买这种低劣的手段就能夺得相同价值的回报。   头顶上即将长满草原的男人卑微的半跪在露丝身边,乞求她的爱意,却没换来半点好脸。   全程看了现场直播的宋辞很想对这位老兄说一句洗洗睡吧,有些女人就是这么矫情,她们宁可跟流浪汉在大庭广众下练习如何利用口腔分泌物模拟子弹射程,也不会感动于你的真心付出。   谁让你是有钱人呢,买来的东西怎么能用感情衡量,更何况金钱本身就带着原罪,怎么配与纯洁的爱情相提并论。   不过露丝绝不会辜负卡尔的好意,很快她就会用这块珍贵的钻石来纪念另一段更值得珍藏的回忆。   同床异梦的未婚夫妻即将进入和谐状态,宋辞也偷偷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好眠,享受过高质量早餐之后宋辞换上一件嫩黄色的蕾丝连衣裙,再次来到了甲板上。   她也不想麻烦,可是泰坦尼克号上的有钱人都是按着饭点换衣服的,如果特等舱的住客整天只穿一件衣服晃荡,还不知要引来多少奇怪的打量。   天气很好,趁着早上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许多游客都带着家人出来欣赏美丽的风景和脚下的大船。   因为男女主角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宋辞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正在畅谈人生的杰克和露丝。   可能是两个人聊得太过投入,谁也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露丝正在用略带夸张的语气手舞足蹈地抱怨未婚夫的兴师动众,“已经发出了五百封情柬,费城\的\名流都会来参加订婚典礼,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宋辞默默腹诽,“你不就是想要来一场疯癫的自我放纵吗,这种要求确实很难满足。还有描述那几百张请柬的口气,你到底是要显摆啊显摆啊还是显摆啊?难道非要在破旧的小教堂对着神父说一声我愿意才能显示你那与众不同的爱情观?”   宋辞发出的弹幕还未能霸屏就被男主忽略掉了,他略带忧郁地注视着露丝的双眼,“你爱他吗,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不会在两人结合的时候感到如此痛苦。”   露丝在杰克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又转回了矜持模式,好像方才跟陌生男人谈论私事的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道森先生,你真是太失礼了!这不是你我该探讨的问题,我们毕竟还不熟识,我是说,不要以为你昨晚救了我就可以干涉我的生活!”   这个问题本不难回答。   可是如果露丝说爱卡尔,当初的跳海行为就成了笑话一场;如果不爱,她又为什么跟卡尔上床,难道只是为了那些珠宝和艺术品?这样一来,和那些浪迹于各类宴会中的交际花有什么区别!   杰克见露丝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刻道歉并转移了话题,顺势打开画夹和这位头等舱美人讨论起了深奥的人体艺术。   宋辞不免为他的机灵劲儿叫好,从这些小细节就可以看出绿帽男配输的不冤枉。   高高在上的钢铁大亨继承人怎么会比一个无亲无故的流浪画家更懂得如何讨好别人,尤其是露丝这种一旦翻脸连亲生母亲都可以抛弃的自私女人,想增加她的好感度简直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可杰克偏偏做到了,如果他将来有幸活着,完全可以出一本书,主题就是关于沟通的艺术,只冲着他能抢走卡尔·霍克利的未婚妻这本书就一定会大卖。   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女主忘记了方才的不快,沉浸在一张张不可描述的画作中,“这真是太美了,完全可以跻身一流作品的行列!”   露丝毫不吝啬的赞美让杰克兴奋不已,“可惜别人都不懂得欣赏它们,只有你。”   他仿佛找到了知音,和露丝紧挨着坐在一起翻看着画纸,直到最后几张裸体画出现才略显尴尬地捋了把头发。   幸运的是露丝非但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反倒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关于模特的事。   两个人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多,彼此都为没能早点遇到对方感到深深的遗憾。   露丝彻底被杰克口中描述的那种流浪诗人般的浪漫生活打动了,恨不得跟着他走遍世界上每一处角落,体验所有没能经历过的新鲜事物。   这一刻,露丝甚至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导师。   杰克明白眼前难得的机会就是一条接近头等舱美人的捷径,只要能将她从贵族圈子里拉出来,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位启蒙老师足够称职,立刻就要拉着女主进行一项绝对刺激且吸引眼球的好消遣。   “杰克,不行,我做不到!”   露丝的挣扎相当无力,很快随着男主的拉扯跑到了甲板的一角。   杰克笑容灿烂地做了一个夸张的示范,“就像我这样!”   随着他的动作,数以亿计的细菌抱团飞向了蔚蓝的大海。   女主难为情地笑了笑,试探着酝酿了一下,她正含着那口污秽之物,却突然闻到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让她的胃酸忍不住沸腾起来。   露丝难受地把住扶手吐了几口酸水,一贯体贴的杰克见状连忙帮她拍打后背,询问她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   在旁边挖着榴莲吃得正香的宋辞强忍住笑意问道:“你们怎么不继续了?我正学着呢!”   她实在理解不了歪果仁怎么会用这么恶心的行为来拉近感情,更不懂女主究竟是有多压抑才会在类似于大会堂宴会厅的地方爱上一个随地吐痰的男人。   若是她的偶像毕加索有女主这样奇葩的脑神经,再死一百年也别想出名。   几乎要被熏晕的露丝借着杰克的支撑退后几步,羞恼地质问道:“你吃的是毒气弹吗?船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食物!”   宋辞将装满果肉的小瓷碗朝着露丝的方向递过去,“这是我自己带的榴莲,它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做点心很好吃的,你要尝尝看吗?”   “哦,上帝啊!请让它离我远一点!”   露丝扭过脸,无意中看见了站在前方面色阴沉的母亲。   她赶忙收回搭在杰克身上的双手,朝一同走来的几位夫人微笑致意。   “妈妈,这位是杰克·道森,是他在甲板上救了我。”露丝努力着试图让男主得到亲人的认可。   “幸会。”   鲁芙施舍般地用眼角瞥着想要教坏自己女儿的下等人,别以为她看不出这个穷小子的心思。   只要凯伯特家族还存在一天,这种人永远别想要登堂入室。   莫莉夫人笑着抹了一下唇角,“你真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小伙子!”   杰克立即明白了她的好意,抬手擦掉了脸上的口水。   宋辞趁机收回小碗,站到莫莉夫人身边甜甜一笑,“您好,夫人。”   “你好,可爱的小家伙,看来你过得很愉快!”莫莉夫人听见远处传来的号角声无奈的说道:“为什么他们每次叫人吃饭都得像骑兵要冲锋陷阵一样?”   这句话不光逗笑了露丝,也让杰克从尴尬的处境中解脱出来。   严格执行贵妇行为守则的鲁芙带着女儿回房换衣服去了,留下陷入爱河的男主在原地回味着两人共度的美好时光。   心地善良的莫莉夫人不忍心看到杰克在众人面前出丑,将他领到自己的客房换装打扮,宋辞自然也跟了过去。   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男主看着镜子里的气质美男愣住了,莫莉夫人笑着替他鼓气,“你看起来可真英俊,整个人完全不同了!”   打上发蜡的头发紧贴着皮肤,让杰克有些不适应,他试着像曾经见过的上等人那样做了几个动作,清了清嗓子说了声“晚上好。”   宋辞几乎被他逗笑了,“晚上好,道森先生。”   “好了孩子们,让我们出发吧!”莫莉夫人两手各挽住一人朝着宴会厅走去。   沿着镀金栏杆从大楼梯缓缓走下来的杰克紧张的背住手,他虽然去过很多地方,却从没见过如此奢华精致的建筑风格,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来自另一个世界,美得极不真实。   杰克踩着虚浮的脚步向前走去,试图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格格不入,直到他看见了面带笑容的露丝。   精心打扮过的女主更加光彩照人,完全吸引住了男主的全部心神。   正在与丈母娘亲切会话的卡尔挑眉笑道:“不可思议,你几乎像个绅士!”   露丝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几乎?”   卡尔不愿意为了外人与未婚妻争执,转身走向熟识的朋友。鲁芙也在与伯爵夫人套交情,正好给了二人独处的机会。   露丝拉着杰克站在角落里,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那些他恐怕一生都无缘接触到的贵族资本家。   进餐时间到了,宋辞与好心的莫莉夫人一起入席,见到了正在忍受鲁芙刁难的男主。   如同先前的无姓之人,鲁芙直接在众人面前提起了三等舱的舒适度问题,想用这种办法让杰克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难而退。   遗憾的是男主属于打不死的杰克,很轻易的用一个玩笑解决了这个话题带来的恶劣影响。   比起对宋辞的蔑视,鲁芙更痛恨眼前这个妄图玷污家族名声的流浪汉,不停歇地抖动面部的可笑腮红发出语言冲击波,却被杰克一一化解。   因为愤怒导致的胃部痉挛使得鲁芙不得不停止对敌人的攻击,露丝趁机与桌子上的男人们聊起了乘坐的大船,好转移大家对杰克的过度关注。   眼见着女主为了给情人解围宁愿谈论最厌恶的男人尺寸问题,宋辞不得不感慨一句美色误人。   直到最后的酒会环节,露丝才松了一口气,暗示杰克那些人只是去互相吹捧,像他这样真正懂得生活的人完全没必要过去受罪。   看出卡尔和那些大人物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杰克自嘲地说了一句,“我们奴隶要去划船了。”   “晚安,露丝。”   他托起女主的手轻轻吻了吻,借机传递了一张藏在指尖的小纸条。   露丝避过母亲审视的目光偷偷看完纸条上的字迹,连犹豫都不曾有过,默默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杰克啊,杰克!为什么你偏偏是杰克呢?露丝,快上来吧,海水可凉可凉嘞!   女主:……   男主:…… 第30章 4、   无人打扰的女主终于随心所欲地度过了人生中最放肆的一个夜晚,在打老婆的酒鬼和满身臭汗的体力工人的意淫眼神中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活,笑着,叫着,欢呼着,顺便惋惜之前虚度的乏味时光。   露丝如同破茧而出的美国白蛾一般找到了人生的真谛,那就是破坏破坏破坏,只有打破旧事物才有可能迎来新生。   这位从未出过远门的英国贵族女孩的思想,此刻莫名的与遥远东方的战士们重叠在了一起。   什么家族的荣耀和母亲的期盼,让它们通通见鬼去吧!   杰克说的对,人生要及时行乐,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幸福牺牲自己?   不能放飞自我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灵魂得到升华的女主和男主快活地拥抱在一起跳舞,忘记了身份的差异,也抛下了命运强行施加于彼此的沉重枷锁。   可惜露丝没能一直跳到沉船那刻,否则三等舱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一定会亲自下场免费为她上演一出终身难忘的逃生大戏。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离开了难以舍弃的欢乐之所,意犹未尽的女主终归要回来面对暴怒的未婚夫和只知道享受奢华生活的浅薄母亲。   因为前一夜将所有热情都消耗在了情人身上,早餐时露丝只能用一张空洞无味的面孔来对着未婚夫。   “你昨晚没来找我。”卡尔趁着女仆离开的时候小声问道。   虽然他已经从侍从勒杰那里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获得一份安慰。   这位年轻的继承人心里默默想着,也许露丝是在乎自己的,只是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或者事物好奇而已。   然而露丝却让他失望了。   “我很累。”   毫不心虚的女主只是简单的找了个借口打发眼前的男人,也许在她心里,未婚夫和支票簿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在付账的时间出现就好了,其余私人时间不值得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眼见着未婚妻对自己的关注还不及一个三等舱的穷鬼,卡尔愤怒了。   “到下等舱当然很累人!”他的声线开始往上飙,这意味着即将勃发的怒气。   露丝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任何不妥之处,反而拿出在情人面前永远不会露出的刻薄面孔嘲讽道:“原来你叫那奴才跟踪我!”   躲在绿色盆栽后面,化身为偷窥狂魔的宋辞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   三等舱的劳动人民是那么可爱可敬,忠实尽职的侍从在女主嘴里反倒成了资本家的走狗,这样的双重标准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就像昨晚在宴会厅露丝说着老少配夫妻坏话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背着未婚夫和别的男人过从甚密有什么不对一样。   女主头顶的光环足以让她忽略自身的矛盾之处,反而将别人的缺点放大一万倍。   长久以往生活在这样的错误对比中,也难怪养成了她自以为是正义化身的性格。   露丝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眼前不讨喜的未婚夫却不肯放过她。   卡尔是一位合格的商人,不管是出于对凯伯特家族负资产的投入还是对露丝的占有欲,他都不可能放任自己未来的妻子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郑重地说道:“以后不可以这样。”   卡尔想要行使自己身为丈夫的权利,还有赢得那份应有的尊重。   一个贵族女人宁可与三等舱的混混谈笑,也不愿给身价颇丰的未婚夫一点好脸,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哪怕看在自己拯救鲁芙母女逃过债务纷争的份上,露丝都不该让他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听见卡尔近似命令的语气,女主与众不同的脑回路让她比真正受到伤害的绿帽男配还要愤怒,“我不是你工厂里那些任你驱使的工头,我是你的未婚妻!”   她很想说两个人的地位应该是同等的,不存在上下级关系。   可怒气达到爆破点的卡尔再也没能给她狡辩的机会,“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猛地站起身扫落餐桌上的碗碟,将桌子掀翻,“没错,你还记得自己是我的妻子!”   卡尔摁住露丝的肩膀咆哮道:“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要对我忠诚!像妻子忠于丈夫那样!”   露丝很害怕,却仍然鼓起勇气说道:“我只是和你上过床,并没有卖给你!婚约并不能代表什么!”   卡尔甩开她,尖锐地笑道:“是啊,尊贵的露丝·凯伯特小姐屈辱于迫为金钱对我俯首,却愿意不求任何回报地给那个流浪汉最好的一切,这就是你的价值观?”   “你的感情既高贵又廉价,他呢?是你养的小白脸?可你没资格用霍克利家的钱做这样的事!别当我是傻瓜!”   发泄完心中怒气的卡尔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再次恢复了绅士该有的冷静与礼貌,“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我们的关系,不要做出任何有失体面的事情。失陪了。”   原本的卡尔本不该如此愤怒,是男女主角不同以往的救援方式带来的蝴蝶效应让他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危机,所以才说了更多足以刺痛露丝自尊的话语。   无端受到惊吓的女仆想要过来安慰小姐,却被冷漠地拒绝了。   露丝可以纡尊降贵去三等舱接触那些底层人士,却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身边女仆的怜悯对象。   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起身朝卧房走去。   原以为这个早晨已经足够糟糕的女主,在客舱里再度受到了母亲的迎头痛击。   鲁芙使劲抽着紧身衣的带子,仿佛这样做就能将那个下等人从女儿心底抽出去一样。   露丝默默忍受着,一言不发。   “别再跟他见面了,明白吗?”鲁芙手里的动作不停,“露丝,我不允许你再去见他!”   露丝不想再来一场争吵,看着镜子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好了,你别生气。”   “你别再胡闹了!”   鲁芙转过女儿的身体,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的处境已经足够艰难,你父亲除了债务什么也没留下,只有凯伯特家族的名誉还在,这是我们唯一的依靠!”   露丝听够了这些陈词滥调,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提醒我!”   “只有嫁到霍克利家我们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别再任性了!”鲁芙努力说服女儿。   “家族的重担怎么能让我一个人背负?我已经无法承受这些了!”   露丝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牺牲一个人才能成全另一个人的幸福,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沉浸在过去的虚假幻想中,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不单单只有贵族而已。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鲁芙震惊于女儿的冷漠,“我真是无法理解你!难道在你眼里卡尔还比不上那个混混?你希望我们母女靠出卖家产度日,甚至流落为工厂的女工?”   明明只要嫁给钢铁大亨的继承人就能解决一切困境,做个衣食无忧的贵夫人不好吗?   比起那些只知道出卖女儿的利益家族,卡尔·霍克利这样年轻英俊的绅士已经是鲁芙能够接触到的最佳联姻对象。   露丝反驳道:“是我自私吗?需要女儿牺牲幸福维持奢华生活的母亲又能好到哪去?这太不公平了!”   鲁芙几乎认不出眼前的陌生女人,她抓住露丝的肩膀,让她紧紧贴向穿衣镜,“不公平?当你享受家里富贵生活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这些话?你念大学的时候每年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无家可归的人!”   “好好照照镜子吧!正是因为你接受了凯伯特家族将近二十年的贵族教育,才有了今天吸引那个三等舱穷鬼的资本!现在你要跟我谈公平?上帝怎么会让你这种冷酷无知没有丝毫感恩之心的人做我的女儿!”   鲁芙见露丝无言以对,才含泪慢慢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穷人没有任性的资格,女人也只有依靠男人才能生活。”   她吻了吻女儿的面颊,最后请求道:“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别再见他。”   露丝转过身,默默垂下眼帘。   鲁芙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成功劝服了女儿,却没想到露丝只是在进行无声的抗议。   宋辞看得出来女主的逆反心理已经无法抑制,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向世人爆发出对生命的呐喊。   为了不错过剧情,宋辞整天都跟着没打算在沉默中灭亡的女主,果然见到了触动她内心的精彩一刻。   临近落日时分,偷穿有钱人外套的男主在奔波一天后终于见到了正在与工程师托马斯·安德鲁先生讨论救生艇问题的女主,还顺利地将她带进了空无一人的机房。   “杰克,不行,我不能再见你了。”露丝强忍着心痛说道。   未婚夫和母亲的双重施压终究还是让女主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虽然她并不愿意这样做,可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露丝的欲拒还迎瞒不过杰克的眼睛,他扔下礼帽,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女人,“我有话跟你说!”   “不行,杰克,我已经订婚了。我要嫁给卡尔,我爱卡尔。”   女主如同被强行输入指令的人工智能一样说出了上述毫无感情的话语。   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又怎么能骗过阅人无数的男主?   果然,杰克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开始表白自己的爱情宣言,“露丝,虽然你的性子有点骄傲,还被人宠坏了,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见过最脱俗、最美好的女孩!”   见女主的表情开始松动,杰克再接再厉地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口袋里也只有可怜的十块钱,没什么可以给你,但我已经沉浸在爱河中无法自拔!”   杰克用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眼看着露丝,“You jump, I jump。还记得吗?我只有确定你真的幸福才肯转身离开,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几乎同女主一样被深深感动的宋辞听见那句熟悉的跳不跳,差点没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男主只有十块钱怕什么,只要他的嘴还能张开,就不怕骗不来女人投怀送抱。   从过去那些自动献身的裸体模特到如今要为爱走天涯的女主,还有花了大笔金钱的绿帽男配,全都栽在那一截口条上了。   如果不是敌对关系,宋辞还真想把卡尔·霍克利喊来一起看看怎样不花一分钱讨好女人。   女主神色极其温柔地与男主对视,“我很好,真的很好。”   “真的吗?”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杰克有些失落,“我不相信,他们把你困住了!不挣脱就会死掉,也许不是现在,因为你很坚强,但迟早我爱的那一把火会熄灭,它总会熄灭的。”   所以不要大意的跟我一起流浪去吧,穿这些复杂繁琐的礼服有什么用,披着一条旧棉被不是照样可以御寒,让那些无趣的歌剧宴会远离你的人生,咱们一起去打酱油,为生活添点滋味!   宋辞免费将男主的心里话翻译过来,顺便帮他考虑第二本书的利润分成问题。   感动到无以复加的露丝含泪说道:“你救不了我的,杰克。”   此时她的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如果杰克像卡尔那样富有就好了,否则即使霍克利家族破产,母亲也不会被他的深情打动。   或者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让泰坦尼克号永远不要靠岸,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才能有机会在一起。   这时候的女主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乌鸦嘴属性,只能暗自向上帝祈祷美梦成真的那天。   “你说的对,只有你能救你自己。”杰克悲伤地看着她,一点一点靠近。   女主躲开这个即将到来的亲吻,“我要回去了,别再找我了。”   隔着磨砂玻璃望着露丝渐渐消失的身影,杰克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失落和痛苦中。   此时的男主估计从未想过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宋辞却知道,要不了多久,史上最浪漫的爱情动作就要上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让我们采访一下史上最伟大的分手大师道森先生,请问你是如何夺得露丝小姐倾心的?   杰克:这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将目标人物的品位拉到自己同级水平,就可以用丰富的经验征服她。   女主:…… 第31章 5、   男主期待的转机很快出现了。   从未读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女主被正在教导女儿用餐礼仪的贵妇吓住了,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将来也要活得同样麻木不堪。   露丝受够了十七年来每天花四分之一时间换衣服的日子,她宁愿用那些时间去砍柴、打水、买菜,或者洗衣服做饭,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让她逃开一成不变的压抑生活。   还有她的孩子,哪怕他们在泥地里打滚都好过那些贵族家庭培养出来的刻板雕塑。   立志此生要花四分之一时间做家务的女主调头就跑去找兜里只有十块钱的男主,她知道这么做一定会激怒卡尔,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幸福,也只能委屈母亲做女工了。   女主很快就在船头找到了好似忧郁小生的失落男主。   露丝在漫天霞光中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来,“哈喽,杰克。我改变主意了。”   这一刻的女主在男主眼里就像雅典娜女神般迷人,他想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   心中的喜悦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杰克拉着露丝的手,带着她走向了船首,“闭上眼睛,来,跟着我上来,抓住栏仟,别睁开眼,不准偷看……”   “我不会偷看的。”   女主很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了情人,随着他一起踩上了栏杆。   “你信任我吗?”杰克在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身体。   “我信任你。”露丝微笑着说道。   杰克慢慢展开她的手臂,好像帮助幼鸟伸展翅膀一样放平在身体两侧,“好了,睁开眼睛吧。”   女主在扑面而来的冷风中张开双眼,惊讶地望着远处无垠的海波,“我在飞,杰克!”   美丽的披肩随风飞舞,杰克握住她的双手十指交缠,贴在耳边轻声呢喃着,“约瑟芬,上到我的飞行器,我们一起飞上云霄……”   激动不已的女主回首亲吻着他,两个人如同连体婴儿般纠缠在一起。   看吧,命运就是这么奇怪。   绿帽男配花费巨资供养露丝母女还为她们买了头等舱船票却没打动任何人,穷小子只抱着别人的未婚妻在船头站了一会就感动了全世界。   这是多么操蛋的人生啊。   男主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抱着露丝亲个没完,宋辞却不愿让这对理直气壮偷情的小两口好过。   悠扬的竖笛声从天空中飘过,很快就飞来了几只海鸟,惬意地鸣叫着越过船头直到远方。   “哦,谢特!这是什么鬼东西!”   杰克抹掉脸上还带着体温的新鲜鸟粪,再看着嘴角上沾着暗黄色液体的露丝,忍不住吐了。   女主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面颊,当看清楚手上的不明液体,也跟着尖叫了起来。   遭受到如此恶劣的野生动物袭击事件,两个人也顾不上秀恩爱了,急忙冲进了船舱。   宋辞知道露丝这一回去就会戴着海洋之心给杰克当模特,顺便探讨一下彼此的契合度问题。   她对这些儿童不宜的事情没兴趣,还是趁着余下的时间赶紧扫货比较好。   泰坦尼克号即将沉没,那些精致的餐具和头等舱的华丽摆设怎么能白白沉到海底,还不如直接带走,将来总有能用到的时候。   不过现在客人们都好好地呆在船舱,宋辞也只能先去货仓逛逛。   在铁杖的帮助下,她很快就穿过几层通道来到了位于底层甲板的大仓库。   里面全是成箱的货物,可惜封的太严,只能慢慢翻找有用的物资。   除去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的大件行李箱,宋辞找到了很多这个年代独有的商品,甚至还有一箱黑色的连裤袜。   其中最珍贵的就是一辆新款的红色跑车,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女主和男主的另类婚床。   早就决定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宋辞连想都不想就收起了轿车,随手取出一条当年在蒙古草原使用过的毛毡铺在原地。   想起亲手埋葬的银角大王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希望这条毯子不会伤害到女主娇嫩的皮肤。”   连续收走了全部的金枪鱼罐头、各类洋酒、咖啡红茶、调味品和少量的成衣之后,宋辞很幸运地找到了堆在角落里的几箱果干。   虽然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可能在异国他乡看见印着本土文字的货箱也很难得。   眼见货仓空了将近一半,宋辞拿出怀表对照时间,估计离撞冰山不远了,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回返的路上毫不意外地与即将深度交流的主角二人擦肩而过,她直接上到顶层甲板,找到偏僻的角落放出缩小成扁舟的飞艇,驶向了不远处的冰山。   剧情里泰坦尼克号是因为航速太快才被冰山撕开了船体,海水顺着裂口急速淹没了五个舱室,最后历经两小时四十分彻底沉没。   如果只淹没四个舱室,大船会不会坚持久一点,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得到救援?   宋辞不敢确定,可是为了实现心目中的那个计划,她必须试验一次。   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重,一座巍峨的银白色山体渐渐在黑夜中显现出来。   看着这座比想象中更加恐怖的骇人冰山,宋辞终于相信它完全具备摧毁泰坦尼克号的实力。   以这座冰山的体积来看,不论是什么,只要敢挡在它面前,一切都会被彻底碾压粉碎。   工程量太大,宋辞不敢耽搁,直接拿出号角轻轻吹奏起来。   随着角声呜咽着飘向远方,原本棱角狰狞的冰山开始不停地抛洒着白色的粉末,就像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一样。   落在海面上的雪花越来越密集,瞬息消融无踪。   直到宋辞吹得口都干了,山体才变得像剥了壳的椰子一样光滑,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大鹅蛋侧卧在海面上。   擦掉额头的汗水,看着这座史上最奇形怪状的冰山,她忍不住笑了,“这下即使大船贴着冰山擦过,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口了。”   宋辞的要求不高,只要泰坦尼克号能在海上多飘一个小时,就足够她完成计划。   默默做了一次无名英雄的背景板不敢耽误时间,转头就回到了大船,坐在长椅上吃盒饭补充体力。   这种黑色实木雕花盒是宋辞在上一世特意定做的,数万份的食盒装着不同口味的饭菜,放在专门收集吃食的魔法石里。   说起来她在红楼世界最后的几十年几乎全用来收集吃喝了,虽然看起来有点浪费生命,可若是有人体会过活活饿死的滋味,一定会理解这种做法。   品尝完久违的醋熘鳜鱼宋辞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抬头看向瞭望塔上的值班员,等着他们发出冰山警告。   时间进行到十一点三十分,一对男女欢笑着雀跃着跑上清冷的甲板,不停地拥抱亲吻。   大半夜的还来秀恩爱除了男女主角也没谁了,宋辞坐在原地听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商量着私奔的事情,恨不得待会儿掉下来的冰块全落在他们头上,也好让这对野鸳鸯清醒一下。   也许是她的怨念太深,头顶的瞭望塔很快响起了一阵刺耳尖锐的摇铃声。   “冰山!正前方发现冰山!”   值班员拼命喊着宋辞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刹那间全体船员都被惊动了,用最快的速度控制大船躲过正面袭来的冰山。   船头慢慢向左移动,大副死死盯着冰山,所有人都在盯着冰山。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大船和冰山越来越近,终于紧紧贴在了一起。   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剧烈的晃动响起,无数细碎的冰粒飞溅到甲板上。   宋辞捡起一块巴掌大的冰块颠颠,满意地笑了,“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原本的大船被冰山粗糙的棱角划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破碎掉落的冰块也足有上千斤的重量。   现在因为冲撞力度减小,二者互相之间的伤害也幸运地降低到了最小的程度。   被从天而降的碎冰吓到了的男女主角终于停止了亲吻,开始观察从面前掠过的巨大冰山。   甲板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不安的客人,他们全都聚在船边望着渐渐走远的冰山,个别没有忧患意识的人还不忘拿碎掉的冰块当球踢。   人越聚越多,宋辞转回舱房,先将自己房里的漂亮钟表、座椅、壁画、半人雕塑,还有那些精致的床上用品和用具全部收走,甚至连脚底下绣着精致花纹的毛毯都没放过。   剩下一间空屋,又在门口留了一句让人忽略这间套房的话语,宋辞转身去了绿帽男配准备栽赃男主的客舱。   头等舱的卧房内,卡尔·霍克利如同一头挥舞着长鼻的愤怒野象,数次想要将手中的画纸撕成碎片。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视若珍宝的未婚妻会是如此放荡不堪,竟然主动在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混混面前宽衣解带,还留下这么一幅光着身子的裸画。   还有那个胆敢染指露丝的三等舱贱民,卡尔咬牙切齿地想到,如果此刻他手里有一把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杂种的脑子打爆!   任何男人都不会容忍这种屈辱,更何况是鼎鼎大名的霍克利家族的继承人!   卡尔知道愤怒于事无补,眼前最重要的是让那个卑鄙的下等人付出代价。   他朝一直守在身旁的侍从勒杰使了个眼色,这个忠心耿耿的仆人立刻明白了主家的心意。   在露丝和杰克因为船体进水的消息赶回来时,勒杰很轻易的就将那颗璀璨的钻石塞进了男主外套的口袋里。   女主仿佛忘记了自己做过的好事,领着情人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卧房中,“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正在欣赏人体艺术画作的警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位即将出名的女贵族,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露丝不明白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为什么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忍不住握住了双手。   卡尔将那张向世人展示未婚妻肥美身材的画稿抽回来,只轻轻晃了两下,就让女主变了脸色。   露丝想不到卡尔会这么卑劣,将那张画稿拿出来展示给别人,她一直以为它会和海洋之心一样好好锁在保险柜里的。   绿帽男配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的确,是很严重。我的两个宝贝不见了,现在回来了一个,另一个也不会难找。”   他的话音刚落,纠察长就带着警卫一起剥掉了杰克的外套翻找起来,在男主惊讶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鹅卵石项链。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纠察长抬起手中的一串石子,犹豫地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反转的剧情让卡尔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拳,他立刻看向勒杰,得到了侍从更为讶异的无辜眼神。   卡尔不相信事情会出错,亲自上前将外套翻找一遍,除了在领口看见了主人的标记之外,再无任何收获。   藏在角落里的宋辞握着手中的钻石项链,兴致盎然地欣赏男配发飙的好戏。   既然早就决定让这三个人继续纠缠下去,她就不会给杰克和露丝历经磨难增进感情的机会。   还有手里的这块海洋之心,与其留给女主怀念情人,不如当做原主救了绿帽男配一命的报酬。   起码比起红杏出墙抛夫弃母的未婚妻,玛格丽特还给过卡尔一次生存的机会。   虽然小女孩也不是自愿的,可谁让卡尔得到好处了呢,现在换宋辞接手,自然要替她收点利息回来。   女主见卡尔除了发疯似的踹了衣服几脚再找不出别的罪证,鄙视地说道:“不是要冤枉杰克偷东西吗?证据在哪?”   卡尔抬起因为血液直冲大脑导致的涨红面孔,疯狂地大喊道:“证据”   他抡起胳膊狠狠地给了露丝一巴掌,将画稿摔在她的脸上,“你这个荡\妇!这些还不够吗!”   鲁芙惊叫一声捂住嘴,连忙上前扶起险些摔倒的女儿。   她也恨死了女儿的不自爱,可事到如今,除了让卡尔尽量发泄怒火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挽回这一切呢。   “你疯了!你没资格这样做!”   男主愤怒地朝卡尔吼道,好像他刚才并没有给人家未婚夫戴绿帽一样理直气壮。   勒杰眼看事情失控,只能先把看热闹的纠察长和警卫送走。   女主如同受到了奇耻大辱一样瞪着未婚夫,脸上火辣辣的痛楚让她明白和卡尔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早知道和人睡一觉就能解除婚约,当初自己干嘛傻傻的跑去跳海。   露丝忽然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她不顾母亲的阻拦冲着卡尔说道:“我们两清了!你再也别想主宰我的人生!”   发泄过怒火的卡尔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闻言嘲讽地笑道:“两清?霍克利家族在你们母女身上付出的金钱与时间只用一巴掌就能对抵吗?还是说你以为只靠着你那廉价到连三等舱贱民都能享受的肉体就可以抵消这一切?别做梦了!”   鲁芙想不到在这种时候女儿还能说出这么恶劣的话激怒卡尔,急忙辩白着,“露丝是被教唆的,卡尔,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凯伯特家族不会有这样无知的女人,一定是那个画画的欺骗了她!”   鲁芙用一生都不曾用过的粗鄙语言朝杰克骂道:“你这个恶心的生活在下水道中的老鼠,一定是你欺骗了我的女儿!卑贱的杂种,我不会放过你的!等船靠了岸我就会让警察送你到该去的地方!”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女主推开不可理喻的母亲,与情人并肩站在一起,“杰克是我的爱人,我们已经决定永远不分开,你要学着尊重他!”   眼见着希望就要破灭,鲁芙崩溃了,“露丝,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为什么只认识这个魔鬼三天就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你快清醒过来,想想你父亲!想想凯伯特家族的荣誉!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教养出了一个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女儿吗!”   “随便你们说些什么,”女主昂首挺胸地握住情人的双手,高傲的说道:“再苛刻的语言也不会把我们分开,时间会证明一切。”   卡尔看够了这场闹剧,示意勒杰打开房门,“凯伯特夫人,请带着你那高不可攀的贵女离开我的房间。婚约取消了,稍后你会收到霍克利家族的账单。”   他捡起地上的画稿,将它还给被打击的面无人色的鲁芙,“不用太过担心,你有一个艺术家女婿,还有一个模特女儿,我想他们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海洋之心有我保管,亲们放心吧。   女主:……   男配: …… 第32章 6、   因为女儿的不检行为与霍克利家族彻底决裂的凯伯特夫人到底没有带着男女主角离开。   不是因为男配突然改变审美爱上了养眼的绿色,而是匆忙赶来传达船长命令的侍应生让他们明白了,除了私人恩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泰坦尼克号因为冰山的撞击导致船舱进水,船头承受不了过重的海水开始逐渐下沉,勉强像勺子一样翘着浮在水面上。   尽管船体没有受到过于粗暴的对待,可汹涌的海水依然顺着狭小的裂口慢慢淌进来,也许倒灌的过程会延长,但大船最终沉没的结局已经注定。   船员们忙着发紧急求救信号,一簇簇白色求救火箭腾空而起,闪耀的烟火映在孩子们天真的笑脸上。   曾经幻想着用泰坦尼克号这段完美旅程结束职业生涯的老船长卡普顿·E·J·史密斯麻木地看着正在放下救生艇的船员,还有那些渐渐慌乱起来的乘客。   一个人的错误却要用上千名无辜者的死难来承担,噬骨的悔意狠狠攥住了船长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逃命,只有宋辞来回在餐厅和客房穿梭着收集纪念品。   因为主人匆忙离去敞开的房门方便了她的行动,不到半个小时就将有价值的物品扫空。   恢复正常状态的宋辞匆忙地跑到甲板上,穿过嘈杂的人群和尽职的乐队成员来到了头等舱救生艇的位置。   此时男主没有背负小偷的罪名,女主也不用和他一起在底舱与时间赛跑,所有熟悉的上流人士都在甲板上等待救援。   鲁芙不复方才的狼狈,穿着厚实的皮毛大衣挑剔着说道:“希望头等舱的位置不会那么拥挤。”   露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妈妈,别再说了。救生艇的位置不够,有一半人要死在海里!”   卡尔冷酷又现实地说道:“不会是好的一半。”   他随即好像记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头对站在露丝身后的杰克讽刺地笑了笑,“可惜没带出那幅画,否则一定会大卖的。”   男主无视了手下败将的挑衅,他明白自己在这些上等人中间毫无优势,正在考虑即将到来的生存问题。   宋辞挤进这一小撮人的包围圈当中,朝同样穿的极为暖和的莫莉夫人说道:“莫莉,我一直在找你!泰坦尼克号要沉没了吗?”   “哦,小可怜!快到我这里来!”   莫莉夫人搂住女孩稚嫩的身体,尽量将她往怀里塞,“会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   宋辞像一个爱撒娇的小孩子那样紧紧依偎在她身边,努力感受着衣物下面包裹着的温热气息。   在这吹着寒冷海风的夜空下,莫莉夫人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舒适,熨烫的心都发热了。   八岁的玛格丽特临死前一直渴望着能有人伸出双手拯救她,所以宋辞才会努力接近好心肠的莫莉·布朗,希望能够完成她的心愿。   二副莱托勒站在整理好的救生艇前朝甲板上的乘客招手喊道:“各位,请向这里靠拢,妇女和儿童优先上船!不要拿多余的衣物!请快一点!谢谢!”   女人和孩子们在男士的帮助下迈进救生艇,在木板搭起的座位上坐好。   父亲和丈夫柔声安慰着亲人,只当做彼此像是暂时分别一样。   人们亲吻哭泣拥抱着,像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似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时刻,残酷的现实早已让男士们明白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流了满面。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五十年,刚刚度过金婚庆典,原以为会一直相守到老,谁知道命运却要提前将彼此分开。   “夫人,请你快点上船,请保持冷静。”   船员试图劝说着,可老夫人依然紧紧抱着丈夫,“我一生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却要离开他?他去的地方,我也要去”。   两位老人不肯松手,船员只好用力把老夫人抱起来,放到救生艇上。   看着悲痛欲绝的老人家,女主和男主都忍不住眼含热泪,他们仿佛在这一对夫妻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You jump, I jump。杰克,还记得吗?”露丝流着泪摸着情人的面庞,“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露丝?”鲁芙见女儿又要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忍不住拍着救生艇大喊着让她上来。   卡尔嫉恨地冷笑道:“可笑的爱情!可悲的爱情!”   救生艇即将放下,女主却仍然不为所动,紧紧和男主拥抱在一起。   鲁芙几乎要发狂了,她大声喊叫着不允许船员放下救生艇,也不敢相信女儿会为了一个仅仅认识三天的男人抛弃亲生母亲。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老先生,到我的位置来吧。”   宋辞站起身,冲着仍旧站在甲板上落泪的老人家说道。   远处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三等舱的乘客终于冲破重重封闭的通道挤上了甲板。   头发花白的老绅士起先不敢确认自己听到的话语,见小女孩儿不是开玩笑,反而立刻拒绝了,“不,孩子,你的人生还很长,我的却已经结束了。谢谢你的好心,谢谢。”   宋辞见说不动老绅士,直接跳回甲板将问题抛给船员,“我愿意和这位先生交换位置,让他和妻子在一起。”   这两位老人是泰坦尼克号上唯一一对让宋辞感动的真爱,因为他们不用伤害任何人就可以做到至死不渝。   莫莉夫人还以为她是一时冲动,“安琪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太小了,如果船沉了,你坚持不到救援来的!”   鲁芙这时候还不忘尖刻的讽刺道:“无知的小女孩哪会知道她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彼此拥抱着的男主女主也愣住了,他们意外于这个一直调皮捣蛋的小姑娘竟然会做出如此善良的举动。   卡尔·霍克利见自己花钱也买不到的位置却有人轻易放弃了,恶劣的恐吓道:“海水很冷,你很快就会冻死在里面,像蜡像一样僵硬惨白地漂浮着。”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宋辞冷冷地看着他,大声说道:“但不会是今天,从这一刻起,所有人都不用死,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   宋辞说完掏出衣领里藏着的水晶瓶,将里面莹白色的液体全部喝了下去,周围的人都震惊地望向这个勇敢的小女孩,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头到脚逐渐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看起来是那么圣洁不可侵犯。   在众人惊愕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宋辞伸出双手遥望天空,张开红润的小嘴,用灵魂之力咏唱着一曲缥缈空灵的海豚音,“啊~~~”   随着她的声音弥散至整个夜空,船上正在慌乱争抢逃生位置的乘客全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人群中一直在发出圣音的光源体。   正在做着最后祷告的神父突然震撼地望着天空,随即紧握双手跪地哭泣道:“上帝啊!是神迹降临!天父终于听到信徒的祷告,让使者来拯救我们了!”   在无数双灼热的视线中,一艘足以媲美诺亚方舟的墨绿色大船缓缓降至半空中,从打开的舱门垂落了一条扶梯,径直堆叠在小女孩脚下,随着她迈出的脚步一点一点延伸开来。   宋辞站在飞艇上,对集体失魂的人们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诸位搭乘诺亚号。”   “所有的妇孺优先上船,请乐队的先生们替我们演奏一段美妙的乐章好吗?”   静谧的甲板上猛地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声嘶力竭地高呼着天父之名,对耶和华的赞美之声久久回荡在大西洋的夜空中不曾散去。   欢呼雀跃的人群中只有一人做出了相悖的举动。   “What the fuck!”   自觉被命运愚弄了的卡尔·霍克利狠狠地扔掉手里的半截香烟,“这是在拍电影吗?!”   他脸上不仅没有丝毫获得新生的喜悦,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诞极了。   女主也不由得惊呆了,喃喃地说着:“世上真的有天使吗?”   杰克搂着心爱的女孩,在庆幸的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或许吧。”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极为顺利。   在船员的帮助下所有的乘客都登上了诺亚号飞艇,包括先前一批飘在海面上的救生艇也都陆续回返。   乘客们和原先一样按照不同舱位聚集在一起,小声又热切地讨论着今晚发生的奇迹。   因为宋辞之前准备了大量的物资,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了妥善照顾,果腹的食物和御寒的毛毯随便取用,连成年人都分到了一杯热可可用来驱走冰冷的寒意。   其中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宝宝得到了宋辞的格外关照,分到一罐婴儿奶粉。   玛格丽特脑海中最后的印象就是和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一起死去的画面,虽然他至死都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看着小婴儿如今红润的脸蛋,宋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遗憾也有解脱,一切终归是不同了。   独自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船头,宋辞望着不远处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想着心事。   没多久,身后出现了一连串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由莫莉夫人打头的熟人。   莫莉·布朗估计是没想到小女孩会这么警醒,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是来道谢的,我是说,我代表大家一起来道谢。”   因为在船上的时候只有莫莉夫人和圣使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头等舱的贵客们一致推举了不受欢迎的暴发户来当这个出头鸟。   好吧,原本受人鄙视的私生子转眼就被安上了圣使的名头,这些人也够势利了。   宋辞加深了脸上的笑意,真诚地说道:“莫莉,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泰坦尼克号上的安琪儿和诺亚号上的安琪儿没有任何区别,她们同样喜欢亲近更纯洁的灵魂。”   “纯洁的灵魂?你是在夸奖我吗?”   莫莉夫人重新露出了独有的爽朗笑容,“上帝啊,要是让布朗先生知道有天使这样赞美我,一定会乐晕过去!”   她又靠近了几步,满心好奇地问道,“安琪儿,你真的是天使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特意来拯救我们的吗?”   宋辞调皮地笑道:“我只是个偷偷溜出家门度假的小女孩,你忘记了吗?”   莫莉夫人见她不肯说实话,只能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好吧,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秘密,或许天使也不例外。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一直等着消息的露丝和杰克觉得气氛不错,也禁不住凑过来,“真心感谢你的善举!”   露丝挽着男人的手臂,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没有你,杰克未必会平安无事。”   宋辞举杯回敬,“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如果女主知道原本属于他们情侣组合的风头被另一个无名小卒取代了,不知还会不会过来道谢。   或许会吧,毕竟她是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女人,小小的虚名未必会看在眼里。   如今露丝和杰克不再是感动全世界的爱侣,玛格丽特也不是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小女孩,原主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两消,以后宋辞也不用刻意去作怪折腾这两人。   至于远处面色难看的前未婚夫会如何,这就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了。   头等舱的客人刚刚离开,这个偏僻的角落又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男人。   史密斯船长摘下帽子躬身致谢道:“感谢你,衷心感谢。”   虽然回程之后仍然免不了要面对很多苛刻的责难,可不用背负人命债已经足以让这位年长的老者学会感恩。   宋辞听懂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建议着说道:“船长先生,您完全可以写出一本特别的航海手册作为后来者的真实教材,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驾驭泰坦尼克号这样的巨轮,更少有人能亲眼看着它沉没。”   史密斯船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大船缓缓消失在海浪的漩涡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都怪歪果仁的接收信号不给力,否则真想喊一声“般若波罗蜜!”   大船上的幸存者:…… 第33章 7、   凌晨,纽约港。   淡淡的薄雾中,数百人拥挤在码头上,急切地遥望着海面。   至昨夜泰坦尼克号发出第一封求救电报,这艘全世界最豪华的巨轮即将沉没的消息就已经震惊了小半个西方世界。   除了那些临近赶去救援的船只,陆地上的知情人只剩下茫然的等待,再也没有其它可做的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史上最惨烈的海难已经无可避免的时候,大船本已经中断的通信又发出了最新的消息,上面只有九个字,“感谢上帝!我们得救了!”   接到电报的人莫名震惊的同时还以为是死亡的恐惧让遇难者产生了幻觉,所以才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可随后赶到事故现场的邮轮全都没有找到泰坦尼克号出现过的痕迹,甚至连海面都没有半个遇难者的尸体,这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也许是从百慕大的神秘传说中产生了过多联想,许多从事媒体行业的人和政府职能部门全都不约而同地守在港口,期待着能够亲眼目睹奇迹发生。   上帝没有辜负他们的期盼,随着金色的阳光洒满码头,一艘船头镌刻着橄榄枝浮雕的巨大船只冲破层层迷雾缓缓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两千多人同时站在船边冲着海岸线上的建筑物和等待的人群招手、欢呼、哭泣,压抑一整夜的情绪,所有的痛苦与喜悦都在这一刻难以自制地迸发出来。   守了半夜的记者们震惊的同时不忘摁动手中的快门,闪光灯急速发出的白光让整个港口都欢腾起来,“天佑美利坚!”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挥舞手臂喊着同一个口号,直到喉咙嘶哑也不肯停下。   人群中沸腾的欢呼声在宋辞将缩成橄榄大小的飞艇收回戒指时达到顶峰,几乎在同一时刻纽约上空的云层都被这股音波冲开了一个破洞。   附近得到消息陆续赶来的市民连同海难幸存者一起齐声喊着“天佑美利坚!”“赞美上帝!”   疯狂的人们不停地朝前拥挤,想要更近距离的碰触天父的使者、苦难的救赎,期盼能从中得到一丝回应。   为了避免出现踩踏事件,宋辞不得不在警卫和志愿者的护送下离开码头,去了一间政府名下的政治避难所。   二十世纪的老爷车没有想象中的颠簸,在司机和陪护人员赤\裸裸的注视下,只用了半个小时,一行人就来到了位于市郊的小别墅中。   匆匆穿过花园进入客厅,先前的志愿者先生极其纠结地在原地松了松衣领。   威尔·肯特看着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裙角的小女孩茫然极了。   他只是市政厅一名小小的生活秘书,本以为大半夜的时候被直属领导从狭小的单身公寓叫醒,陪着那些如同追逐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的狗仔挨冻就足够折腾人了,谁知道天上又掉下来一个Angel!   开什么国际玩笑!   虽然这时候的政客、资本家乃至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全都打着上帝的名义行事,可要是让他们真的相信神迹降临,顺便默认自己头顶上还站着更富有权柄的统治阶级,这才是活见了鬼!   宋辞颇有趣味地看着像金丝熊一样原地转圈的所谓的志愿者先生,随手在茶几上变出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我饿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开始享受美食了。”   “哦,请随意!”   肯特被突然出现的食物吓了一跳,他不着痕迹地往前凑了凑,试图看清眼前这些东西是不是魔术师的道具。   宋辞当着他的面啃起了挂着糖浆的蜜渍烤鸡,嘴里含糊的问道:“您不需要吃点什么吗?”   肯特本想拒绝,但他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坐到小女孩的对面,“谢谢。吹够了冷风,我确实需要吃点食物补充热量。”   他用刀叉切下一块肥嫩的鸡肉,先是闻了闻,随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咀嚼着,难以想象的美味让他不由得赞叹道:“这可真是我吃过的最棒的食物!难道天堂真是像传说中一样美好?”   宋辞抽空抬起头回答道:“对有些人来说是的。”   肯特不再说话,开始专心应对面前的美食,顺便等着市政厅的消息。   对于魔法世界的美食在征服银角大王之后再度征服了歪果仁,宋辞毫不意外。   如意桌布变出的食物味道都是有魔力加成的,哪怕大吃货帝国的精致菜肴都难以媲美,更何况是这些外国土著的黑暗料理。   上一世在红楼世界碍于同宗同源,宋辞不好做的太过分,现在到了歪果仁的地盘,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玩。   相较于几乎灭族的印第安人,宋辞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会比当初登陆这片土地的自由骑士做得更好。   毕竟她是天使不是么,仁慈博爱才是唯一的座右铭。   早餐进行到一半,院子外面传来了几道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一个身材像浣熊般圆润、脸上带着浓厚黑眼圈的白西装老头速度极快地冲了进来,在看到对头吃饭的男人和女孩时急忙停住了脚步,差点没把身后的随从绊倒。   “威尔·肯特!”   老浣熊抖动着垂在两颊的肥肉,从嗓子眼里挤压出小秘书的名字,指着自己的脚尖狠狠说道:“到我身边来!立刻!”   肯特连嘴上的油腻都顾不得擦掉,连忙站起身跑到市长大人身边待命,滑稽的老头朝小女孩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才领着小秘书到门外训话。   “你究竟是在搞什么?!”   市长大人从窗口处张望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让你去打听泰坦尼克号的消息,你却给我弄回来一个天使!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疯了,没人上班没人上学也没人去清理垃圾,只要是个喘气的都围在市政府门前要求我把上帝的使者交出来!”   他随即压低声音咆哮道:“你为什么不能机灵一点,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控制住局面?你知不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那艘大船是否沉没并不重要,里面那个才是不能容忍的存在!”   肯特只是一个职场小喽啰,眼见着市长大人要将引起骚乱的罪名按在自己头上,立刻挣扎着说道:“沃克先生,泰坦尼克号上的两千多个见证者足以让这个消息传遍世界!即便封住了平民的嘴,那些名流贵族也不会屈服于政府的压力。我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安琪儿小姐送到避难所。”   “安琪儿安琪儿该死的安琪儿!”   沃克市长快要被眼前的处境逼疯了,“上帝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该拿什么去和白宫交代?这里又不是梵蒂冈,不需要神迹!”   肯特并不同情这个一贯刻薄的直属上司,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忍不住出了个主意,“我觉得安琪儿小姐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如果我们的态度谦逊一些,应该能得到帮助。毕竟如果真的是圣使降临人世,也不会希望造成太坏的影响。”   沃克市长停下脚步,盯着小秘书问道:“圣餐的味道怎么样?”   “味道好极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肯特立刻擦干净嘴角的油渍,尴尬地解释道:“我以为那是魔术道具,所以才想要试试。”   “可恶的大魔法师,把咱们都坑惨了!”   沃克市长努力冷静下来,对另一位办事员说道:“将所有幸存者控制在一起,尤其是和里面那位接触过的,全部书面记录下来。一定要温和地解决这件事,决不能使用过度手段!我需要这份资料保住政治生涯不会提前结束,你们也同样需要饭碗。快去做,天黑前一定要完成!”   身边的人都行动起来,沃克市长也连忙整理了一下头发,打气般地说了一句“上帝保佑纽约!”,随后领着肯特一起进入了好似藏着凶猛怪兽的客厅。   小女孩儿依然坐在刚才的位置,但客厅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只漂亮的白鸽,正埋头吃着女孩手中的谷粒。   沃克市长敢对天发誓这种避难所绝不会饲养任何动物,刚才他和小秘书一直站在门后也没看到有其他人出入。   “上帝,难道我今天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多吗!”   已经决定认命的胖老头还是禁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才慢慢磨蹭着走到小女孩面前,用自以为温柔的扭曲笑脸说道:“我女儿也喜欢养信鸽,其中几只还得过跨洲比赛的奖牌。”   宋辞将谷粒堆在桌子上,由着鸟儿自己啄食,“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沃克市长面色一僵,想要解释点什么,却被小女孩抬手拦住。   宋辞很和气的说道:“很抱歉给各位带来困扰,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现在船上的人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我也可以离开了。”   “不!!”   沃克市长大声叫道:“千万不要离开!现在纽约的市民们都期盼着和您见面,请满足他们卑微的心愿吧!”   如果让守在办公厅外面的民众知道赐福于人间的圣使被可恶的政客逼走了,一定会发生比起天使降临更可怕的事情。   所以还是让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留下来吧,他宁愿给白宫递辞职信,也不愿被愤怒的市民和暴动的教徒撕成碎片。   “真的有很多人想见我吗?”   宋辞见这个歪果仁态度诚恳,也不忍心再拒绝他,微笑着问道。   沃克市长擦掉额头的汗水,急忙说道:“是的,除了无法出院的病人,几乎全纽约的人都来了,一直敬候您的莅临!”   “那我们还等什么?”   宋辞站起身,率先跑到门外,“可以先去趟动物园吗?”   “动物园?”   沃克被小女孩儿的突发奇想弄蒙了,刚才不是说好要去和市民见面吗,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肯特,用眼神暗示道:“这就是你说的很容易相处?”   肯特无言以对,只能跟着两位大人物走出去。   另类容易相处的宋辞乘坐市长专车很快来到了布朗克斯动物园,找到她急需的演出道具亚洲象,并且在沃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驱使着十头大象朝市政厅赶去。   一路上车队越过半数空荡荡的城区,临近五个街口就已经拥挤到无法前进 ,只能靠着警察疏散人群开路。   自从那些温顺地跟在车队后面的亚洲象出现,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渴盼的机会就在眼前,如同摩西分海一样退了回去,紧紧盯着那扇黑色的玻璃窗。   市政厅门口临时搭建起了一座演讲台,上百名警卫全副武装地围在前面,还有十几位政府人员等待着市长到来。   车队终于停下,抢先一步的的沃克市长亲自打开了后车门,一位金发碧眼可爱至极的小女孩微笑着走出来,轻轻说了一句,“Hello,America。”   沃克不失时机地抢过话筒举起手臂高呼着,“你们听见了吗!天使在发出圣音!Hello,America!”   “天佑美利坚!”   “赞美主!万福玛利亚!”   “美利坚万岁!”   在民众的欢呼声中,宋辞扬起手指向天空,随着她的动作,十头亚洲象同时鸣叫着喷出鼻腔里储存的液体,这些足以祛病强身的泉水如同天降甘露一样洒落在市民和信徒的身上,瞬间驱散了久候在此的疲惫。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直冲云霄,连附近大楼的玻璃都随着声浪微微震动。   到了此刻,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这场狂欢的盛宴。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昨天看了一篇暴虐的新闻,深深刺激到了渣作者堪比班内特夫人的脆弱脑神经。   突然发现在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中土世界又多了一个不生小孩的理由。   顺便问候一下那位凭借一己之力就足以扫清八国联军的英雄,“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你妈贵姓啊?” 第34章 8、   纽约的记者疯了,美利坚的政客也跟着疯了。   华府白宫,塔塔总统摔打着整版刊登着《天使在人间!》大标题的报纸疯狂地咆哮道:“Angel?!难道你觉得我承受的压力还不够让人崩溃吗,经济已经陷入无法挽回的低迷困境,民意调查的支持率也跌到了最低点,现在还要教会出来捣乱?即使是上帝亲临,也别想让我献出白宫!”   这位体型类似于俄罗斯套娃的美利坚总统正忙着为下一届的大选奔走,还有两个强劲的对手等着他去击败,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天使降临人间又如何,教堂在美利坚的土地上矗立了一百多年,什么时候影响过股票的走势。   幕僚长艾瑞克·托马斯苦笑着说道:“罗马教皇刚刚召开记者会,声明天使本该降临在意大利,因为错误的登上了泰坦尼克号才会来到美国,呼吁虔诚的教众迎回她。”   “现在全美的国民都认为这位安琪儿小姐降临纽约是天佑美利坚的预兆,如果让其他国家将天使请去做客,恐怕不会有人答应的。”   作为总统几十年的老搭档,他十分了解这位经常口不择言得罪媒体的先生会做出什么决定。   出于职责所在,哪怕无法再让民众多投出一张选票,也绝对不可以去触怒那些疯狂的信徒。   一个国家的总统如果遭受到宗教人士的全面抵制,那么他除了下台也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了。   “那要怎么样,颁发荣誉市民奖章给那个安琪儿?”   塔塔紧接着嘲讽道:“或者请她帮我预定一张开往天堂的火车票?”   “阁下,您要保持冷静!”   托马斯努力劝说道:“眼下全国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崇拜中,低迷的经济让很多人不好过,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更加渴望神迹的降临。如果能够好好利用民意,一定会为十一月的大选带来极大好处。毕竟您现在还是美利坚总统,比另两位更有资格名正言顺的接触圣使大人。想想罗家的人吧,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该死的东西!”   塔塔很不忿气的嘟囔了几句,“如今该怎么做,让特勤局派人去护送天使到华府吗?”   “这恐怕很难做到。就像当初南北双方为了首都选址争执的那样,华府已经有了白宫,纽约也该享有侍奉天使的资格。”   托马斯无奈地补充着,“他们是认真的,这次不会再妥协了。”   “那些北佬竟敢这么做!难道他们还敢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天使宣布独立吗?”   塔塔的怒气再次涌了上来,好像自从他的身体被脂肪填满,脾气也愈发难以控制了。   “难道还要我这个总统亲自去见她?像个小丑一样卖笑讨好一个孩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托马斯严肃的说道:“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最好回忆一下英国首相对王室的态度。塔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就当是为了你妻子。”   “好吧,只当她是一个吉祥物。”   塔塔终于还是被老友说服了,“也许我还可以顺便和她探讨一下如何治疗肥胖症的问题。”   这位史上吨位最重的国家元首终于在幕僚长的说服下搭乘空军一号飞去了纽约,与那位传说中的Angel会面。   飞机降落后,在地勤人员的保护下塔塔带着幕僚乘坐着总统专车径直朝着郊外的庇护所驶去。   一路上,塔塔都在皱着眉头观察外面的街道。   与上次来时相比,宽阔的柏油路上多了许多游\行的信徒,他们穿着盛装唱着赞美诗,手里还不停地朝着过路人分发传单和圣经。   “谁能想到这会是纽约的日常?圣周也不过如此吧。”   塔塔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心底的怨愤也不由得收敛起来。   一直注视着总统先生神色的幕僚长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枉他特意安排司机绕过圣约翰教堂。   到了目的地,汽车静悄悄地停在了十字路口,便衣特工迅速将总统先生包围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小别墅前进。   早已等候在门前的沃克市长快步迎了上去,“总统阁下,感谢您的到来!”   塔塔颌首示意,“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沃克迅速回复道:“这位小姐一直没有提出特别的要求,衣食住行也全部是自己供给,只是暂住在这栋别墅里。”   因为看过泰坦尼克号幸存者提供的资料,总统先生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屋子里的女孩确实有些不同常人之处。   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她是否能为自己的竞选提供帮助,事到如今,圣使降临的真伪已经不再是首要的问题。   为了表示尊重,塔塔并没有将全部特勤人员都带上,他只选了幕僚长和特工处的一号两个人随行就在纽约市长的陪同下进入了别墅。   通过提前预约,这次谈话的地点放在了后花园。   塔塔踩着柔软的草坪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蹲在高大围墙下的小女孩。   在市长先生的示意下,负责照顾别墅的生活秘书肯特慢慢地朝着女孩儿走了过去,语气温柔地说道:“安琪儿小姐,市长先生来看您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所谓的天使和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都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和任性。或许前者心地更仁慈些,这一点从安琪儿小姐救助了海难中的乘客就能看出来。   总之在他心里,这个神奇的孩子没什么可怕的。   宋辞转过头,伸出紧握的双手,一朵纯洁的白玫瑰在她手中缓缓绽放。   “送给你,肯特先生。”   无视于后面几位惊叹的目光,宋辞笑着说道。   这是她在魔法世界开发的新技能,当初在救治灰姑娘母亲坟墓上的榛树时,她就发现了泉水可以促进植物生长,根据效用不同,能让一粒种子发芽开花,也可以让一朵花瞬间从盛放到枯萎。   平时可以用来种植,关键时刻可以用来装神弄鬼,实乃居家必备良品。   肯特受宠若惊地紧紧握住玫瑰花的枝叶,哪怕被花刺扎伤了手也不愿意放开,“谢谢,它很可爱。”   沃克市长在后面使劲咳嗽了几声才打断了小秘书的遐思,他急忙向小女孩引荐贵客,“这位客人是从华府赶来的……”   “我知道你,”宋辞歪头打量着不倒翁一样的总统先生,又在谁也没料到的情况下伸出手指捅了他的肚皮一下,“比起那位强行将枷锁施加于无辜之人的所谓和平者,你才是真正值得民众推崇的国家元首。”   睿智的幕僚长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了小女孩话中的深意,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说总统先生会继续连任吗”   宋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只知道,任何以上帝之名为恶的人都将受到惩罚,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比起历史上有着凶兽之名、推动永久排华法案的铁血政客,她还是更喜欢眼前河马一样笨拙的男人。   起码他在位的时候,惹出的笑话远比政绩要多得多。   “这可真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   快嘴的塔塔总统在听完老友的耳边密语之后又一次犯了让他吃尽苦头的错误,好在现场没有任何记者,不会再为美利坚民众添加饭后笑料。   “来吧,可爱的小姑娘,让我们坐下说话。要知道像我这种体型的人,很难长时间维持体面的站立。”   塔塔一屁股坐进圆桌旁边的摇椅,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做出谈判的姿势,“坦白说,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天使降临美利坚,可我要怎样才能向他们证明这不是错误的呢?如果有人问起上帝为什么派出使者临世,我该拿什么回答?”   宋辞倒了一杯红茶缓解口中的干涩,“死亡,是死亡的气息把我带到这里。”   “只为了泰坦尼克号?”   塔塔摇摇头,“近百年全世界范围的天灾人祸多到数不过来,只为了一艘大船就招来了天使,对其他死难者是不公平的。”   “不,是在不远的将来。”   宋辞手里突然出现一把细沙,随着她的指缝流泻到桌面上,“大地崩裂,海水倒灌,地球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会在这场灾难中消亡,这还只是开始,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只是地与海有祸了,因为魔鬼知道自己的时候不多,就气忿忿地下到你们那里去了。”   随着宋辞的描绘,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座座死城中饿鬼横行的景象把这位从没看过丧尸类电影的总统吓得惊叫连连。   “够了!够了!请停下来!我已经足够清楚您降临人世间的使命!”   这还是塔塔总统第一次对小女孩使用敬语,方才的恐怖映像足以彻底打消他的轻视之心。   好半天在幕僚的安抚下才恢复常态的总统连续灌下三杯茶水才勉强笑着说道:“既然上帝已经有了指示,那我们该如何避免这场劫难呢?”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说他的子民是自由的,不需要受到冷酷贪婪的统治阶级奴役,”宋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在对面几人呆滞的目光中忽然笑道:“当然是说笑而已!”   总统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暗自在心中抱怨道:“这是什么天使,简直是个魔鬼!”   若是非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行刑人交出权柄才能拯救世人,他们一定很乐意开着欢迎晚宴盛装静候撒旦的到来。   “想想曾经的霸主恐龙是如何灭绝的吧,这个世界的脚步太快了,地球已经承担不起重负,再不放缓,很快天空即将被黑暗笼罩。”   宋辞徐徐诱惑着说道:“贪婪是原罪,和谐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美利坚需要和谐,世界同样需要和谐!”   “想要和平发展下去很简单啊!你们人类不是推崇体育精神吗?如果国与国之间发生了不可调解的矛盾,完全可以通过体育竞技来解决。譬如总统先生这样的领袖想发泄心中的怒气,也可以亲自下场试试啊。”   宋辞最后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场比赛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场加时赛好了。”   从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玩法,被言灵集体洗脑的众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塔塔总统兴奋的表情中带着一点小忧伤,“可是我该如何去说服国会那些祸头子呢,要知道再没有比他们更顽固的人了!”   宋辞平淡地复述着即将到来的对抗战,“那些人很快就会得到上帝的旨意,您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引导他们走向正途就可以。”   对于那些习惯利用战争手段瓜分利益的好战国,她不介意多降下几场神迹让他们清醒一点。   比起用空乏的教条统治一个宗教国,跨越宇宙而来的糖衣核弹的威力足以让这个世界的土著彻底臣服。   “好的,我一定会努力完成您的嘱托!”   新的秩序即将诞生,维护者就是庇佑美利坚的Angel,这种变相统御全世界的快\感让塔塔总统激动地想要雀跃欢呼。   现在如果还有谁想要站出来质疑圣使的存在,那就是在向美利坚宣战!不论是谁,连同这个人身后的所有利益集团,都必将遭受到世界头号大国前所未有的全力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大河蟹即将走出国门统御世界,鼓掌!   《圣经启示录》12:12。 第35章 9、   迫切希望把握住人生最大机遇的美利坚总统急忙带着团队回去解决国会中的敌对势力,留下已经彻底搭上塔塔号贼船的沃克市长努力安抚民众。   经过那次盛大不可思议的见面会,所有信徒与非信徒都行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教堂,连纽约市的救助站都已经人满为患。   全美利坚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人都在用各种办法前往新世纪的朝圣之所,哪怕遥远的东方也派出领事特意来探查事情的真相。   在华夏人眼里,比起建国还不到二百年的蛮夷,拥有超过五千年历史、流传下来无数美丽传说的神农氏子孙才应该是更贴近神明的存在。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拥有不同信仰的诸多小国,甚至某些供奉自然神的偏远部落,都不约而同地举行了盛大的祈祷仪式,希望本土侍奉的神祇能够降临显圣。   因为历史的奇怪走向,现在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除了宗教还是宗教,能卖上价格的商品必定是有着小天使标签的包装盒,还有那些好莱坞明星以及活跃在荧幕报纸上的政客,都不约而同地将小时候侥幸得到上帝赐福的神奇事迹拿出来卖弄。   以至于连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幸运地出生在纽约市的小婴儿都受到了难得的优待,不管他们的父母是什么肤色,每个孩子都会得到一枚正反两面分别雕刻自由女神和挥着翅膀的小天使的纪念银币。   泰坦尼克号虽然和原本的轨迹一样沉没了,但是白星航运公司却因为天使的救赎转危为安,在渡过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之后,无耻的资本家反而将神迹的降临归功于公司为慈善事业做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随着大笔资金的捐赠,一部分政客的嘴被封住了,大多数没有利益关系的市民更关心大船的神奇旅程,被收买的媒体更是毫无底线地吹嘘着史上最好的邮轮已经去侍奉上帝了,这一连番的紧急应对彻底将白星公司从破产边缘挽救回来。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大船曾经的幸存者都借着安琪儿的名义发了笔横财。   尤其是声称当初第一个见到天使降临的侍者,将手中珍藏的那张百元美钞卖出了十万美元的高价。对于一个平民来说,这些钱足以让他受益终身。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头等舱的乘客也不甘寂寞地组建了名为奇迹人生的慈善基金会,曾经有幸和安琪儿亲密接触过的莫莉夫人被推举为副理事长,专门负责保障妇女和幼童的权益问题。   为了尽快扩大基金会的影响力,名流们借着舆论的东风举办了纪念泰坦尼克号的慈善舞会,作为天降救赎者的宋辞自然也在沃克市长的陪伴下参加了。   曾经高不可攀的贵族和豪门再次见到小女孩儿,好像集体戴上微笑假面一样露出了不自知的可怕表情,放大的瞳孔映射出钻石般的璀璨光芒,让人很轻易地联想到了饥饿的狼群。   活过几百岁的老妖精宋辞连统御四海的皇帝都不怕得罪,又怎么会畏惧于几个小商人的贪婪之心,扭身就投入了专属秘书肯特的怀抱,不理会那些人的献媚丑态。   有肯特拦着,即使市长先生忙得顾不上她,别人也不敢硬是凑上来找麻烦。   谁让宋辞现在最大的依仗除了自身具备的超神技能,还有外面大把的信徒开路呢。   今夜她肯来参加市政厅的慈善晚宴,除了正式在上流社会亮相之外,主要还是想见见当初的故人,尤其是了解杰克和露丝的现状。   说起男主真的要感慨一声不愧是命运的宠儿,因为完美重现了泰坦尼克号的最后历程,曾经郁郁不得志的杰克一下子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新晋画家,连宋辞都在报纸上看到了他即将举行全国巡回画展的消息,其中赞扬声最高的压轴作品就是《沐浴在圣光中的安琪儿》。   看在以往没少折腾这两人的份上宋辞也不打算跟男主讨论肖像权的问题了,只是多少有点好奇出人头地的流浪汉如今和丈母娘的关系得到改善了没,还有女主是不是仍然打算抛下母亲独自为爱走天涯。   尝了几块甜腻的点心,又被过分浓郁的香水味熏得快要头痛的时候,宋辞终于等到了男女主角的闪亮登场。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如同绅士一样西装革履的道森先生挽着依旧光彩照人的凯伯特小姐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宴会厅,鲁芙背后灵一样跟在两人身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得益于道森先生现在的名气,穷小子和贵族小姐一见钟情再见终身的香艳传闻也迅速在上流社会扩撒开来。   毕竟在大船上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知道露丝·凯伯特是卡尔·霍克利的未婚妻,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两人的结婚请柬,再加上鲁芙不停地与人描述即将到来的婚礼盛况,想要让人忽略这一对都难。   可惜应了秀恩爱死得快那句话,剧情很快就迎来了惊天逆转。   钢铁大亨继承人的未婚妻竟然和三等舱的混混跑了,不光霍克利家族和凯伯特家族因此决裂,被人抢走妻子的卡尔也成了上流社会的头号笑柄。   很多人在背后腹诽凯伯特家族教养问题的同时,也将隐晦的目光放在了被抛弃的男人身上,想着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可悲的绿帽男配不光成了半个背锅侠,还因为男主声名大噪连想要出手报复都被家族阻止。   如今看着当初跪舔都嫌弃碍事的杂碎改头换面成了所谓的艺术家,卡尔恨得酒杯都快捏碎了。   他强忍着怒气装作若无其事一样与身边的生意伙伴说了声“失陪。”,随即朝着鲁芙母女走去。   正在与同行交流创作灵感的男主尚未发现敌情,一直眼观八方的露丝却被来势汹汹的男配吓住。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一巴掌带来的痛楚滋味,生怕卡尔是故意来找茬的。   杰克感觉到了女友僵硬的动作,随着她的目光看见了已经走到眼前的手下败将,傲然地笑道:“晚上好,霍克利先生。很久不见,希望你一切都好。”   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旁人施舍才能参加上流酒会的流浪画家,对手却成了投资失败感情失意的可怜人,相比之下产生的强烈优越感让男主的心情好到飞起来,自然不会吝啬于一个笑脸。   卡尔无视于他的挑衅,直接对前丈母娘发出了最后通牒,“凯伯特夫人,鉴于您长期不曾对递出的账单作出回应,我不得不遗憾的通知您,很快霍克利家族即将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最迟下周一,您就将收到法院的传票。”   “法院?”露丝惊讶地睁大眼睛,“卡尔说的账单是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鲁芙苍白着面容淡漠地说道:“我已经托人着手处理家里的不动产,很快就会筹到一笔资金。”   她本以为上岸后可以带着女儿回国,这样就能远离毁掉一切的穷小子。谁知道那个无赖竟然那么走运,只靠几幅画就闯出了名头,惹得露丝更加痴迷。   直到今天鲁芙才明白,不该再对女儿和卡尔的婚事抱有任何幻想。   一切都该结束了,等还完凯伯特家族的债务,她便回到家乡度过余生。   “妈妈!”   露丝终于明白母亲是在被催债,立刻朝着卡尔开火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霍克利家族要破产了吗?竟然向一个妇孺追债,你的绅士风度呢?”   杰克也跟着同仇敌忾地说道:“只要过了今晚,我的画就可以买上好价钱,我们很快会凑钱给你的,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是我赶尽杀绝吗?”   如果这件丑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听到这样的对话卡尔几乎要笑出来,“霍克利家族的钱宁可扔进海里,也不会便宜小偷和婊\子!”   看在鲁芙还算识趣的份上,卡尔敷衍地点头致意后迅速离开了这块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   “这就是上等人的礼貌?”   杰克气愤地说道:“我宁可永远做一个流浪画家,也不愿成为这么虚伪冷酷的人。”   露丝尽量安慰着母亲,替她要了一杯香槟酒,“别担心,妈妈。家里的产业会保住的,杰克会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鲁芙不想再和女儿说这些无用的话,闭着眼睛喝下了杯中苦涩的液体。   悲伤的母亲没能发觉有一只小甲虫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攀过一道道巍峨的山峰落入金色的海洋,缓缓爬上了露出水面的白色礁石。   耳朵上突然传来的痒意让宋辞轻轻晃了晃头,正陪着她说话的莫莉夫人见状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话题太过无味?我早该想到小孩子很难对慈善之类的事情感兴趣。”   作为一个小矿主,莫莉真心觉得天使与凡人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自家只要像往常一样照常开矿过日子就行,讨好圣使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国家元首去做。   可是碍于基金会理事长的强烈要求,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努力将安琪儿当成普通小孩子一样对待。   “不是,是我的小朋友回来了。它有些调皮,总爱往我的耳朵里钻。”   宋辞说着将哨兵一号取下来,摊开掌心让它趴着不动,“看,很可爱吧。”   莫莉看着那只亮红色的小甲虫笑了,“是很可爱。我的孙子劳伦斯也很喜欢收集天牛之类的昆虫,他虽然年幼,却攒了一大盒的标本。”   “莫莉竟然当祖母了?”   宋辞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胖夫人,摇头说道:“单从年纪上很难看出来,你太年轻了。”   “哦,这句赞美真是让我心花怒放!”   莫莉笑着说道:“当初要不是我的小孙子生病了,我也不会登上泰坦尼克号,更不会遇上你,见证一场奇迹的降临。”   “这是命运的安排。”宋辞关心的问道:“小劳伦斯现在还好吗?”   看在莫莉夫人帮助原主实现心愿的份上,她不介意还上这份人情。   “他很好,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小男孩,极具冒险精神。”   谈起长孙莫莉脸上满是柔情的微笑,“如果不是为了慈善晚会,我这时候应该在华府的家里守着他,陪他玩积木抓虫子。”   说到育儿经莫莉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不再别别扭扭的故意找话题,宋辞也很有兴致地听她说了许多孙子的趣事,顺便怀念曾经的三个弟弟。   晚宴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到最后的义卖环节,在场的绅士小姐先生太太全都捐出了一件随身物品,宋辞自然也不能免俗,让肯特先生帮她送上去一块月光石。   这种在魔法世界随处可见极不起眼的小石头就是当初送给林黛玉当强光手电用的照明工具,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足以糊弄歪果仁,好的也不值得拿出来浪费在他们身上。   来自于天使奉献的月光石不出意料的放在最后压轴,倒是眼下出场的一件拍品赚足了眼球。   等宋辞有幸看清楚展示台上那幅放大版的人体艺术画立刻捂住了双眼,又从指缝中偷偷瞄向绿帽男配的位置,果然看见他铁青着脸站在原地,忠诚度爆表的侍从斯派斯·勒杰正在主人耳边焦急地说着什么。   “这真是太过分了!”   后知后觉的肯特先生连忙用自己健壮的身体挡住安琪儿小姐的视线,“怎么会有人敢在圣使面前做出如此不道德的行为,这简直是对上帝的亵渎!”   一片嘈杂喧哗声中,女主美腻冻人的身躯和那颗莫名消失的海洋之心一起躺在画布上静静望着众人。   该说不愧是真爱吗,即便丢失了原稿,男主依然凭着出色的记忆力重现了当初和女主定情的美好时刻,还特地推出了彩绘升级版。   可巴黎的画评家欣赏不来的艺术换到纽约就能受到追捧吗?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画家描绘女性躯体的时候大多都会采用春秋笔法模糊带过,极少有这样近乎真人3D版的画作。   想想那位享誉全球的蒙娜丽莎女士,如果最开始就赤身裸\体的坐在画框中,还会有机会在卢浮宫展示她那迷人的微笑吗?人家那么受欢迎,也不过是露出小半片胸脯而已。   看惯了黑白电影的人们突然面对这么一幅极具冲击力的彩色画布,可想而知心里该有多么震撼,尤其画像的模特还是近来香艳绯闻的女主角。   鲁芙在见到女儿裸画的时候就惊叫着闭上了眼睛。   这个受够了命运愚弄的贵夫人无法再继续忍受外界的丑恶窥探,只能强迫自己昏了过去。   同样作为受害者之一的卡尔虽然拿回了海洋之心的保险赔偿,却依然对钻石的下落耿耿于怀。   现在见到追查已久的失物以这样震惊世人的方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卡尔几乎要气疯了。   如果不是侍从勒杰一直在苦心相劝,他一定会冲上去将那幅铭记着终身耻辱的画布撕个粉碎!   “为了霍克利家族的荣誉,冷静,冷静。”   这位悲情男配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在接下来的竞投中以高出底价三十倍的代价买回了足以让家族成为别人眼中笑谈的可怕罪证。   “这事儿没完。”   死死盯着不远处兀自得意的一对情侣,卡尔·霍克利咬牙切齿地发出誓言,“你们不会永远走运下去,早晚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把这笔账讨回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鱼唇的凡人,男主只是给情人画幅裸画而已,又不是拿女儿当模特,有什么可惊讶的。   鲁芙: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庆幸凯伯特先生没有艺术天赋吗?!   露丝:……   杰克:……   卡尔:…… 第36章 10、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疯狂狗仔和私家侦探追踪到圣使安琪儿落脚地点的时候,美利坚大嘴巴总统在议会上提出的奇思妙想也在同一时间形成书面材料出现在了世界大国领导人的办公桌上。   曾经因为半西方化的民族融合问题一直被欧美国家排斥的灰熊国第一个站出来,抨击某大国总统为了挽回不断下跌的支持率并且为和平时期最不幸的海难推卸责任,在幕僚的精心策划下炮制了史上最荒诞的天使降临事件,并决定从即日起下架所有在灰熊国商场、便利店、加油站出售的瓶装可口可乐,同时呼吁全世界范围内一起抵制这种带有强烈致幻效果的可\卡\因饮料。   这位发言人还颇为讽刺地将可口可乐说成是某国至今为止最成功的灵魂战略武器,只看他们本国国民就知道,每天来一杯可口可乐,宛如置身于天堂!   如果某大嘴巴总统能够继续保持缄默,也许只靠着可口可乐他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完成统治世界的梦想。   灰熊国发出的严厉指责得到了大部分亚洲成员国的回应,只有周边不够资格参加这场舆论战的小国还处在观望状态。   在阴谋家的推波助澜下,全世界至少三分之一的国家将可口可乐限制为禁止未成年儿童饮用的违禁品,大范围工厂停产货架反退造成的困局差点让这个原本拥有本土最畅销明星产品的饮料公司破产,也激怒了预备在世界范围内推动天使计划的塔塔总统。   怒火中烧的总统先生顾不得惩罚那些出卖国家利益的小人,紧急飞往纽约寻找圣使研究对策。   与此同时因为别墅地址的外泄,每天都会有不少市民想要冲破层层警戒瞻仰活生生的神迹。   宋辞不愿意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活在掌权者的窥探之中,更不想被普通人当做马戏团围观,索性搬到了飞艇去住。   碍于时代的局限性,连地面最强火力都无法打击到的万米高空成了宋辞的独家乐园,整天躺在雪白的棉花糖中间聆听留声机发出的美妙乐章。   她还打着了解地球文化的名义弄来了许多发行多国译本的著作,闲了就看书听音乐,闷了就跑去南极看企鹅,活得不知该有多潇洒。   因为对红楼世界的怀念,其间宋辞还特意去了趟遥远的东方古国,可惜北京城还是那个北京城,曾经闭着眼睛就能找到的府邸和庄子却再也不见,仿佛连同逝去的人生一起掩埋在旧时光中。   心情不好的任性小女孩转头就去了妄想构建大东亚共荣圈的小岛,狠狠地抽了比上帝还牛掰的天照大神的后裔一顿,顺便让他的子民提前三十年感受到了小男孩的伟大之处。   踩着飞艇漂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天崩地裂的恐怖灾难中挣扎逃窜的浪人后代,宋辞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或许这就是她能为记忆中那个日渐走向繁荣昌盛的华夏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放任祂凭着不屈的民族意志去努力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发泄完身体里累积的负面情绪,宋辞又变回了那个萌萌哒小女孩,以另一种心态欣赏起民国时期独有的特殊风情,顺便还暗搓搓地围观了“我大清”的末代皇帝。   仍旧住在紫禁城里的六岁小皇帝远没有表面的风光,至少宋辞就看见过好几次他被人打骂的样子。   比起借着外来者改变命运的玛格丽特,年幼的溥仪又何尝不是另一出剧目里的垫脚石呢。   好在今后历史走向的改变起码能让他逃开那段傀儡人生,也免得死后再添骂名。   感慨过后,宋辞继续回到西方世界做起了高大上的天使安琪儿。   生命莫测,她还是学着杰克和露丝说的那样及时行乐吧。   周末,宋辞如往常一样去投喂北极熊幼崽,却意外收到了莫尔斯快机发出的紧急求助信号。   这是她和塔塔的私人联系专线,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有人打扰的。   宋辞放下怀里撒着娇讨要新鲜鲑鱼肉的失孤幼崽,将它和一坨冻好的储备粮一起塞回母熊挖出的雪洞里,登上飞艇赶回纽约。   坐卧不安的总统先生一见到指引自己走向光明的使者就立刻激动地将眼下的艰难处境说了出来,“一群无知的小人,撒旦的走狗!我就知道这些饿狼不会甘愿生活在羊群中!”   被循环洗脑的塔塔总统完全认可了通过体育竞技解决纷争的做法,他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理想国该有的状态,“难道非要以暴制暴才能让这些人清醒过来吗?”   “上帝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宋辞略略安慰了处于焦躁状态的美利坚总统,只让他将心思放在安排相关人员参加即将在瑞典开幕的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等到比赛结束时一切自有分晓。   至于那些胆敢挑衅圣使的好战国们,也必将为其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成为了宋辞手中的玩具堡垒,她怎么会允许有人违背自己的意愿搞三搞四。   不等民众们的恐慌蔓延到半个欧洲,所有参加舆论抵制战国家的标志性建筑物就在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坍塌,其中态度最为蛮横的几位领导人也同时在本国动物园最坚固的铁笼内沉睡了整整三天才醒来。   这条爆炸性新闻传出的时候,难得幸免的各国首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位住在纽约上空的天使大人。   美利坚人民在为胜利欢呼的时候,其他国家的民众却在恐惧中默默悲泣。   他们大多数人只是最底层的普通平民,有饭碗有木床就足够生活,国与国之间的较量离平民太过遥远,这些市井小民只在乎能否保住眼前的安稳日子。   为了避免承受天降厄运,很多地区自发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要求政府不再做出难以挽回的过激举动。   在这全球震动的时刻,那位自从临世以来一直很低调的圣使大人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在人类世界你们是领袖、是主宰,在动物世界,你们什么也不是,就像此刻在我眼中一样。”   振聋发聩的强悍宣言让整个世界为之失声。   然而表面的平静没有维持多久,为帮助人类建设更美好的乌托邦而来的安琪儿小姐就遭遇了无数次打着激进派或者敌对宗教名义的暗杀行为。   有小矮人的祝福加持,永远不会面临厄运的有福之人怎么会被区区凡人打败,不论是子弹汽油爆\炸\物甚至是火力最强的炮弹,都无法对小女孩儿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反倒是自以为隐秘的暗杀国损失掉了全部的重型武器,以及无数座化为废墟的军事基地。   在这场永远无法平等进行的悬殊对抗中,大国领导人们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并非真的认命,可国内的武装力量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再做出反抗,现在只能庆幸圣使大人发出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和谐之音已经传遍了宇宙,否则不等上帝惩罚,虎视眈眈的邻国就会让他们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只要不做亡国奴,和谐就和谐吧。   至于天使大人口中如同玩笑一样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也被当做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天真想法彻底忽视了。   一开始谁也没把安琪儿的话放在心上,已经习惯用暴力手段瓜分利益的人,怎么可能相信只凭一个女孩儿、哪怕是天使的口头承诺就能得到更多的甜头呢。   直到这一届的奥运会结束,那些人才为自己的傲慢无知后悔莫及。   领奖台上,获得最多金牌的埃塞俄比亚选手当场献出了用生命和汗水换来的荣誉,向圣使大人许愿希望祖国能免于贫瘠的痛苦,不再有儿童死于饥饿。   稍后收到奖牌的宋辞给那个运动员掰下了一小块永远吃不完的面包,让他将这生命的火种带回家乡。   最初年轻的运动员拿着那块不过孩童巴掌大小的面包还以为受到了诓骗,极度失望的他痛哭着将手里的食物撕扯成一块块碎渣子。   谁知道掉落在地上的面包碎屑却犹如寒冬里飘落的雪花一样越来越多,很快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等身边围观的众人反应过来上前捡起面包碴含进嘴里,瞬间就被一股美好的滋味征服了。   被这无妄之福刺激得几乎疯癫了的运动员也顾不得地上那些散碎的面包,紧紧握住手里那块母体在埃塞政府工作人员的陪护下返回了祖国。   不过一天,贫穷困苦的埃塞俄比亚凭借天使祝福从此远离饥饿的消息震惊了世界。   各国原本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反戈一击的首脑人物终于停下了暗地里的小动作,开始调头大力培养体育人才,希望能在下届奥运会夺得头筹。   剩下一小撮儿激进异教徒依旧不停地想要挑衅安琪儿推翻她的至高统治,只可惜他们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因为人类会老会死,天使却是永远不朽的存在。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岁月变迁,联合国换了无数届最高领袖,安琪儿却仍然是当初那个可爱的八岁小女孩。   世界终归走向了更好的一面,不光是犯罪率逐年下降,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开始将精力投入到慈善事业当中,期望死后能够升入天堂。   宋辞就这样凭借着乌托邦模式统御了这个世界一千多年,直到人类即将进入星际时代,她才假意受到耶和华的召唤离开地球,投身新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守护天使离开地球之后,全人类都陷入了无法抑制的痛苦与悲伤之中,在他们眼里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但不包括以下几位:   道森家族的后人:真爱的亵渎者!   凯伯特家族的后人:小偷!骗子!魔鬼!   霍克利家族的后人:快点滚回老家去吧! 第37章 四、香港爱情故事   宋辞是疼醒的。   这次的着陆地点极其不顺,刚刚掀开眼帘就被顺着额头淌下的鲜血糊了满脸。   透过朦胧的血雾,她看见一个外表斯文的中年男子正将手里的裁纸刀从自己额头的伤口挪开,还不忘笑眯眯的说道:“这次的造型还不错。”   这是遇到变态了?来不及多做思考,宋辞直接用食人花粉把人放倒,起身到屋子里唯一一面穿衣镜前面查看血流不止的痛处。   光滑的镜面中,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单薄女孩子穿着暴露的睡衣赤脚站在地上,眉缝中间被硬生生划开了一道拇指宽的伤痕,由于施虐者下手太狠,血肉外翻的伤处连白骨都露了出来。   转身狠狠踹了一脚昏睡中的男人,宋辞开始阖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黄嘉敏是孤儿院长大的弃婴,因为身患自闭症的原因一直被前来收养子女的挑选者忽视不计。   直到十二岁那年,一位好心的男人将瘦弱敏感的女孩带回了位于旺角的家中。   原本以为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却成了她人生中难以醒来的噩梦。   这个自称是光明居士的男人不单将原本就患有自闭症的女孩洗脑成能够通灵解难的神婆、利用她收服信徒大肆敛财,还在四年中不间断地利用鬼神之说奸\淫欺辱原主,让她在不满十三岁的时候就生下了一个死婴。   虽然最后饱受摧残的黄嘉敏仍是被凭着蛛丝马迹查探到事情真相的法证和重案组精英解救了出来,可她的一生早在遇到陆振光的那刻就已经结束,这份迟来的公道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宋辞来的时候很巧,正是光明居士初次向信众宣讲已经找到可以沟通天地与鬼神交流的天眼少女,利用饥饿效应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却独自在家炮制神迹的时间段。   这时候的黄嘉敏还没有受到侮辱,只是因为有人昼夜不停地在耳边灌输人鬼神之类的诡异故事,变得更加经不起风吹草动的刺激。   “哪个世界都少不了渣滓啊!”   又踹了死男人脐下三寸一脚,看着他在睡梦中还忍不住皱着眉头哆嗦的蠢样,宋辞冷冷地笑道:“这才只是开胃菜,好料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这是一个奇妙又纷杂的世界,所处环境和前世久居多年的港城很相似,却衍生出了许多交叠平行的故事主线。   除了光明居士口中惊悚的离奇传闻还有几对痴男怨女的爱情纠葛,实在混乱得很。   不过这些事对于见怪不怪的宋辞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鬼再恶坏得过人心么。   既然原主已经被光明居士捧上神坛何不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让前世一直作为傀儡娃娃的黄嘉敏真正以风水术士大师的身份享誉全港,成就自己的辉煌人生。   决定在这个笃信命理风水又惯爱求神拜佛的世界大展拳脚的宋辞取出竖笛,如同往常一样召唤起最忠诚贴心的战斗伙伴。   没有让她多等,无数道从天边疾驰而来的黑影开始疯狂地冲撞窗户,一双双有力的肉翅和尖锐的鸟喙很快就将脆弱的玻璃击打出纵横交错的裂纹。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成百上千只墨黑的乌鸦蜂拥而至,睁着赤红的眼眸凶狠地啄食躺在地上的男人。   浓郁的血腥味中,宋辞慢慢退回墙角抱起双臂做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从一开始群鸟袭屋,房间里的异状就惊动了左右邻居,等他们好不容易撞开层层紧锁的房门进到里间,却已经认不出熟识的男人了。   “呱啊――――”   最后几只嘶鸣着飘然远去的暗夜天使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当中一个还算有些胆量的年轻人勉强看了眼血肉模糊的人影,艰难地吞咽着唾液说道:“快报警啊,叫救护车!”   依然战战兢兢的宋辞被好心的邻居带离了凶案现场,在急救人员的陪护下住进了医院的单人病房。   骇人的伤口终于得到了妥善处理,美丽温柔的护士May在小妹妹额头的纱布贴上一块粉色的创可贴,“这样就可爱多了。”   “谢谢姐姐。”宋辞虚弱地笑了笑,苍白的小脸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稍微躺一会,姐姐会帮你送午餐过来的。”   May已经从同事那听说了小女孩家中的惨事,觉得毛骨悚然的同时也格外怜惜这个刚被收养就遭遇厄运的孩子。   她不免想到了一直在深夜电台制作灵异节目的男友,愈发抵触那个随时可能招来脏东西的行业。   不怪May杞人忧天,而是本土世界的人都十分惧怕未知事物,就连她作为医院护士都尽量避免上夜班,生怕走夜路多了遇见鬼。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主动探寻诡秘事件增加收听率的男友,真是让人不担忧都不行。   忧心忡忡的May刚走出病房,迎面就过来了一对精明干练的青年男女。   “你好,我是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察凌倩儿,现在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黄嘉敏,请问她现在可以接受探访吗?”   凌倩儿将证件别在胸口,朝查房的护士问道。   May皱了皱眉头,“她刚刚才缝合完伤口,希望你们能多体谅一下病人,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我明白。”   凌倩儿也觉得这次的调查对象很麻烦,不但本人是未满十三岁的女童,还有另一层身份是最近才被光明居士捧出来的天眼少女,外面不知道多少狗仔等着查探她的消息。   不过只要一想到惨不忍睹的陆振光,这件邪性的案子还真的只能靠唯一在场的目击者来核实真相。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助手李展风见上司点头,敲门之后率先走了进去。   病床上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小女孩看上去是那么娇柔无力,实在难以想象会和眼前这件骇人听闻的惨案联系在一起。   “黄嘉敏是吗,我是……”凌倩儿照例宣告身份,却被病人抬手打断了。   “凌Sir和李Sir嘛,我听说过你们。” 宋辞淡淡地笑了笑,稍微坐起身靠在床头。   “你认识我们?”   李展风不认为自己曾经和眼前的女孩产生过交集,也不相信能有人隔着紧闭的房门听见自己和搭档的低语。   “是啊,有朋友告诉我有两位年轻的阿Sir要来看我,我很开心呐!喏,它就坐在你们后面。”   李展风反射性地朝身后看去,无人的角落里只有一张暗红色的单人沙发空荡荡地摆在墙边。   “小妹妹,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他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往门边退了一步。   凌倩儿不动声色地打开录音笔放在床头柜子上,“黄嘉敏,现在我要就光明居士陆振光死亡事件向你进行例行询问,请你把事发经过详细说一遍。”   宋辞对这两位没什么幽默感的警官有些无奈,只能回忆着说道:“吃完早饭,叔叔突然把我叫到他的房间,说是要帮我驱邪。可是我根本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啊。我不肯,他就抓着我的手用裁纸刀刺我的额头。”   她说完这段很应景地环住双肩,惊惶地喃喃自语,“好疼啊,我挣扎不开,心里想着要是能有人来救救我就好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外面飞来了好多好多乌鸦,它们冲进来就去撕咬叔叔,然后我就趁机逃开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承认是间接造成陆振光死亡的凶手了?”凌倩儿紧逼着说道。   “我没有啊,我怎么会故意害死叔叔呢,我自己都很害怕的!”宋辞含着眼泪拼命摇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或许是意外吧,最近也有很多野兽袭击人类事件,不能只凭着简单几句话就把罪名按在黄嘉敏身上吧,法证的报告还没出来呢。”   李展风有些不忍心,在上司耳边小声说道。   凌倩儿瞥了他一眼想要继续逼问,却被推门而入的帅气男子及时制止,“重案组的两位阿Sir是吧,我是杂物科的部门主管黄耀祖,你们可以叫我黄Sir。”   满身酒味的黄耀祖不等说完话就将桌子上的录音笔抢在手里,“这件案子我已经和你们的高Sir打过招呼,陆振光案件已经正式移交给杂物科。病人还需要休息,两位现在可以离开病房了。”   “不可能,如果案件真的移交给别的部门高Sir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凌倩儿的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提电话就响了起来,正是直属上级的专用铃声。   不用接听电话她就已经明白对面的男人并不是信口雌黄,只能不甘心地带着李展风回去警局报道。   送走两位麻烦精,黄耀祖拉过椅子坐在病床上的小朋友身前笑呵呵地问道:“你的自闭症无药自愈了?”   宋辞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叔叔你在说什么?”   “别耍我了小朋友,我刚才一直在外面偷听你们的对话,一个失语十二年的孩子怎么可能瞬间好转,除非是鬼上身。”   黄耀祖说着就拉开风衣的内袋,“可是这些法器又没有明显的波动,说实话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已经露底,宋辞收起懦弱无害的表情,冷着嗓子说道:“我喜欢和鬼说话多过和人,请问这触犯了香港哪一条法律?”   “早说清楚不就好了!”   黄耀祖的笑容很灿烂,“你的行为呢是没有触犯明面的法条,不过我们杂物科自有一套道理,像你这样的异类就只有两条路走:一是配合我们调查一些不同寻常的案件;二呢就是以可能危害公共健康的名义将你监管在某些特殊病房内,条件是肯定没有现在好了。”   见小女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黄耀祖凑上前挑起眉头诱惑道:“是人都知道怎么选啦!成为杂物科的编外人员很多好处的,就像今天的案子一个电话就可以帮你脱离困境,很合算的!”   “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成名的大师,非要盯着我一个小人物!”宋辞虽然原本就打算搞风搞雨,可是却压根没想过和政府部门牵连在一起。   “他们年纪大了不经吓,我怕到时候光保险赔偿就要当掉底裤!”   黄耀祖摆摆手,一副对老人家很不屑的样子,“我这个人很开明的,杂物科目前只有咱们两个,除了出警时间外随便你搞什么都有人背锅,机会难得啊小妹妹!”   他硬是将怀里的一部移动电话塞进小女孩手里,“超人一个外星人都知道帮助地球人抵抗恶势力,大家都是香港人别那么死心眼啊!”   宋辞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那部电话放在枕边。   就像黄Sir说的,在不影响正常生活的情况下使用特殊能力帮助普通市民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毕竟现在不同于当年在老美的时候,想要来点神迹还得考虑被拉去实验室切片的问题,倒不如直接加入政府的特殊部门替自己撑起一把保\护伞。   “哪,你没有扔掉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好容易收服一个得力干将,黄耀祖兴奋地挥拳高呼:“提前完成任务,万岁!我就知道你不会像上面说的那么难搞!”   “呼,说了半天好口渴,不行,我要回去喝酒了。”   刚拉开房门,黄耀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难得收起笑容态度严肃地对着新任下属说了一句话,“记住杂务科的第一诫: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新故事开篇,除了作风作雨的女主和好搭档其余都是酱油君,魔法世界的金手指即将大放异彩。   重新登录女侠榜,么么么。 第38章 2、   吃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营养餐,宋辞伸伸懒腰下床舒展身体做运动。   原主住在陆家的时候每天都被困在一间屋子里,循环反复地听那些恐怖故事的录音带。   正常人按照这种模式圈养都要憋疯,何况她本就是发育不健全的自闭症患者,自然会沉浸在鬼魅的幻境中不能自拔。   再加上孤儿院那不受重视的十二年好日子,长得瘦小单薄也就不奇怪了。   “幸亏年纪小,还有得补救。”   捏了捏自己一掐就断的细手腕,宋辞认命地掏出一把营养剂挨个喝下去。   “黄嘉敏,怎么不出去晒太阳,用不用姐姐陪你去啊,正好可以熟悉一下环境。”May查房时看见小女孩一个人在窗前做运动,忍不住提议道。   “好啊,谢谢护士姐姐。”   不同于面对黄耀祖时的冷淡态度,宋辞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两个人顺路搭乘电梯下楼,在楼梯间遇上了另一位想要感受阳光温暖的病友。   “阿汶,你怎么自己呆在楼梯口,很危险的。”May快步上前将轮椅摁住,“你的专属看护呢?”   “哦,她忽然肚子不舒服去卫生间了,我先在这里等一下而已,没关系的。”文静秀气的短发女孩温柔的笑道。   宋辞转到她面前使劲晃了晃手臂,才发现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眼睛竟然看不见东西。   “黄嘉敏,不可以调皮啊!” May拦住围着轮椅打转的小女孩,“阿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去花园吧,待会我会把你送回病房的。”   “好啊。”阿汶点点头,顺从地跟进了电梯。   宋辞溜溜达达地走在前面,感受着微风拂面而来的植物香气。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绿化环境真的很棒,连一家小小的医院都有半个场地大小的健身场所。   “黄嘉敏,不要走得太快,当心头晕啊!”   听见May的叮嘱,阿汶努力辨别着远处的声音,“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吧,难怪这么活泼。”   May 蹲在轮椅旁小声说道:“这个女孩子很可怜的,原本有很严重的自闭症,听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收养者的凄惨死状才开窍变得会说话了,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阿汶低下头,轻轻说道:“应该是好事吧。”   如果换做她自己,不管经受多少痛苦都希望能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远处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May连忙赶过去帮忙,“黄嘉敏,你帮我照看一下阿汶哪。”   “好的!”   正在花丛中寻找甲虫战队的宋辞答应了一声,将手里颜色鲜艳的小瓢虫揣好回身坐到轮椅旁边,“阿汶姐姐,你喜欢听恐怖片吗?”   阿汶摇摇头,“那些片子里的音效太过刺耳,我很少听的。”   “那你一定不喜欢鬼怪故事喽!”宋辞接着问道。   “嗯,我还是看传统文学方面多一些。”阿汶脾气很好,始终面带笑容地回答着小女孩的问题。   宋辞拉过她细嫩柔软的双手,正色说道:“阿汶姐姐,如果你真的很讨厌鬼怪一类的东西就千万不要接受这次的角膜移植手术,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得到捐赠的机会,是你听说了什么吗?”阿汶面色焦急地说道。   “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的。”   宋辞贴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那是一双鬼眼,如果你得到它,就会像我一样整天见鬼。”   阿汶猛地朝后一缩,“黄嘉敏,不要故意说鬼故事吓姐姐好吗?”   “我没有撒谎,你的小朋友很快就会死掉了,到时候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宋辞紧跟着又放了一枚重磅炸\弹。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我要回房间了。”   阿汶转过轮椅,朝来时的路上走去,“护士,有护士在吗,请带我回病房。”   匆匆赶回来的May扶住轮椅的把手,“阿汶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劲。”   “我有些头疼,想回去休息。”阿汶刻意回避着方才的话题,只要求立刻离开这里。   “May姐姐,你带着阿汶姐姐先走吧,我再玩一会就回去。”宋辞朝她们挥挥手,继续完成之前的任务。   她本是好意才想劝阻阿汶,没想到却把人家吓跑了。   “唉,还是你们最乖最听话。”   手心中的小虫虫都认真地点了点头,慢慢排着队爬进主人的衣兜里。   在花园里消磨了一个下午,收获无数小伙伴的宋辞转回病房,将护士送来的营养餐贡献给了新朋友们。   不是她故意挑嘴,实在是医院的病号饭太过寡淡,吃在嘴里就像浆糊一样销魂。   有泉水在手,宋辞压根不怕伤口落下痕迹自然不用忌口。   拉紧窗帘反锁房门之后她用如意桌布变出了一桌上好美味,好好犒劳了一下原主亏待多年的肠胃。   吃的太好夜间难免有些尴尬事,睡得迷迷糊糊地小女孩耷拉着脑袋慢慢挪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才发现里面挤满了人。   “上个厕所都要排队。”宋辞嘟囔了一句,强忍着不适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   “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巡夜的护士长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是不是不舒服想要看医生?”   宋辞勉强睁开迷糊的双眼,打着哈气说道:“不是的,我想上厕所,正在排队。”   “卫生间没有人啊,我才从里面出来的。”   护士长一脸疑惑的说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做梦糊涂了?”   听见这话宋辞猛地瞪大双眼朝洗手池看过去,方才那些穿着病号服的男女老少也不约而同地朝着外面转过了脸。   “好吧,就别指望鬼物能有什么整洁的好模样。”宋辞捂着眼睛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送走了认真负责的护士长,她轻轻拍了拍手,“我现在要用卫生间,请你们到别的楼层开会好么!”   一群鬼物集体呜呜咆哮着,试图张牙舞爪地恐吓这个可以看见自己的异类。   “真是不乖啊。”   宋辞拿出百试百灵的竖笛尝试着轻轻吹奏了两声,最前面的几个怨魂不自觉地随着跳跃的音符扭了扭腰。   “感谢矮人三兄弟的馈赠,我就知道不管生前还是死后都没人能抵挡住魔法世界的威力!”   有利器在手还客气什么,怕惊醒整层楼的病人,宋辞调试着最低音量将这群形状各异的前病友集体送到了宽敞的天台,让它们在呼啸的夜风中肆意舞动魂体。   “看来医院不能长住啊,外星人太多了。”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次沉入梦乡。   睡梦中的女孩没能发觉屋子里突然冒出了几个黑洞洞的影子,或坐或卧地围在床前直到天亮才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等到暖洋洋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一觉醒来做了个好梦的宋辞才听到侦察兵们的汇报,脸色顿时变得好像乌云压顶一样阴沉。   “黄Sir吗,我是黄嘉敏,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拨通了杂物科提供的手提电话,宋辞朝新任上司说道。   怕有人在手机里放了窃听器之类的多余零件,她一直把东西锁在柜子里没有随身携带。   “怎么刚住院就要走?”黄耀祖的声音有些沙哑,很明显是被吵醒的。   “这里有很多怪兽,我不喜欢被怪兽围观的日子!”宋辞知道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毫不客气地说道。   虽然她不惧怕鬼怪也不会被它们伤害到,可谁又能忍受整天被人家当做大熊猫一样看稀奇。   “好吧,给我半个小时。”电话那头的黄耀祖看过手表之后答应道。   “谢谢,请你帮我捎一套合体的衣服来,顺便再帮我申请预支半年工资。”   原主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只穿着睡衣和拖鞋,即便宋辞手里不缺钱物,可她如今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凭空变出些来路不明的物件,只能暂时先求助所谓的上级了。   不修边幅的黄耀祖很快就拎着一套运动装来到了医院,他随手将一张支票递过来,“手续已经办好了你随时可以出院,这里是二百八十万。”   “编外人员的工资这么多?”宋辞惊讶地接过支票,难以置信地问道。   黄耀祖自嘲地笑笑,“想得美啊,我做十年也没赚到!”   “这些是陆振光的遗产,你们是收养关系他死了东西自然有你继承。本来没这么快的,谁让你是自己人呢!   “谢啦!”宋辞开心地将日后的饭票收好。   原主过了四年的屈辱生活什么也没得到,现在终于能从债主身上讨回点利息也不错。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黄耀祖朝着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女孩问道:“我是说你想不想去读书?”   “读书?”   宋辞摇摇头将拉链提上来,“我还是喜欢安静的生活。”   在美利坚那一千多年她已经看厌了各种类型的书籍,实在不想再接触那些纸质读物。况且想让自己这种曾经横行地球的宇宙大魔王像小学生那样乖乖听讲,简直比被人送去切片研究还要难以忍受。   毕竟落到前者的境遇宋辞还可以做出相应的暴力对抗,可对那些教书育人的长者和糟心的熊孩子她又能做什么呢。   “恐怕你短时间内很难安静下来了。”   黄耀祖从怀里抽出一份八卦周刊,“看看今天的头版头条。”   “光明居士嫉恨天眼少女意欲毁其天赋却被守护厉鬼索命,死状凄惨无比!”   宋辞逐字逐句念出醒目的标题,“用不用这么夸张啊!”   文章还特意配上了原主满脸是血的放大版照片,反倒是陆振光的尸体被马赛克盖住了看不清模样。   “还有更夸张的呢!”   黄耀祖躲在窗帘后面仔细观察着楼下来回走动的可疑人员,“我敢保证现在已经有不少狗仔混进了医院,就等着采访你获得第一手资料!”   “不会吧,”宋辞底气不足的说道:“再说那张照片有血挡在上面,应该很难认出我吧?”   “千万不要小看了香港的狗仔,他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敬业的一群人!”   变魔术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剪刀和帽子,黄耀祖微笑着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十分钟后,一个气鼓鼓顶着狗啃般乱发的小男孩被同样怒气冲冲的家长生拉硬拽着走出了医院大门,随即驾驶私家车横冲直撞地离开。   等一干狗仔反应过来冲进病房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只剩下满地散落的碎发随着微风轻轻打转。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妹纸们还记得灰姑娘在魔法世界的收获吗,么么哒。   多谢女侠支持! 第39章 3、   “随便坐,以后这里也有你的位置。”黄耀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酒喝了起来。   “这真的不是在拍粤语长片?整个布景真的很像旧物收购站啊!”   宋辞嫌弃地捞起桌子上需要转圈拨号的老式电话机,“现在是九十年代的香港啊,又不是难民营,杂物科资金有这么紧张吗?”   从医院离开后她就被顶头上司送到了郊区的一个废旧仓库,如果不是里间的斑驳铁门上挂着杂物科的牌子,还真是难以想象这间房顶漏水、好像废品堆积点的地方会是本土最拉风的特殊政府部门。   “低调啊小朋友,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   黄耀祖抿了一口酒水夸张的挥着手喊道:“难道你要大张旗鼓的说快来看啊,这里有捉鬼二人组!别搞笑了!”   他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这个世界是讲究科学逻辑的,杂物科要做的就是掩盖真相。外面的大师、仙人啊可以随便夸口捉鬼寻妖改命看风水,但是一定不可以从我们这种政府职能部门的人口中说出来忌讳的话语。”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工,要牢牢记住杂物科的第一诫: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没有第一诫世界就会变得混乱,如果大家每天都在为鬼怪担忧,谁还会继续原本的安乐生活?而鬼呢就像细菌是会传染的,所以必须杀死鬼上身的人截断感染源头。”   黄耀祖将所剩不多的酒水放回桌洞里,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不过这种血腥的事情自然有我代劳,像你这种小朋友只要努力发挥自身的天赋就好了。”   “你这种状态还能出工吗?”宋辞对男人玩世不恭的态度有些无语。   “安啦,滞留在人间的怨气恶灵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平常人都乖乖跑去投胎了!”   黄耀祖指了指后面空旷的仓房,“你如果没有住处可以先在这里对付一下,我免费分给你半个房间。”   “免了,这种阴暗的地方不适合我这样的乖孩子。”   现在有了陆振光的遗产还怕找不到地方住吗,再说她本就早有打算。反正眼下也没有事情可做,干脆和上司打过招呼就跑去租房子。   找辆的士返回市区,宋辞按照记忆里的地址来到了同样位于西九龙区的嘉嘉大厦。   跟着大厦管理员去办理入住手续的女孩没有注意到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神色微妙的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   “爸爸,那个姐姐身上的味道和人类不一样啊!”小男孩的眼里满是好奇地说道。   “复生,不要多事。”   况天佑淡淡瞥了眼消失在电梯间的女孩子,领着儿子的手走出大门。   有金钱开路,宋辞很顺利的在顶层租下来两间打通的屋子   按说一个独身女童本不需要这么大的房间,可是谁让她还有天眼少女的身份在外面,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可以做回神棍的老本行。   虽然在这个到处都是监控卫星的年代很难再使用飞艇出门潇洒了,但是也不能让广大信众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过寒酸吧。   逐件将房间内原本的摆设电器替换成很有个人风格的替代品,除了留下超大的客厅待客,宋辞还特意将次卧改造成了储物间专门用来存放老美的珍藏4D打印机。   这款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箱型复古装备是她在泰坦尼克号世界得到的最佳战利品。   因为千年以来没有战乱,地球人的精力都放在体育竞技和攀登科技树上,自然研制出了很多神奇的生活用品。   需要DNA解锁的4D打印机就是那个时代最好的产物之一。   超大吨位压缩空间储存格、外加上万种输入指令,除了食品活物之外,小到针线笔芯、大到汽车直升机,只要材料齐全统统可以一键解决。   对于一直处于旅行状态的宋辞来说简直是不可或缺的居家小帮手,更何况人家还是太阳能模式,哪怕到了远古也不用为缺少启动能源担忧,因此临走时她一口气带了十台储存满格的打印机留作备用。   把一直躲在衣兜里的虫虫战队放进模拟野外坏境的培养箱内安置好,接着就该解决杂物科的移动电话问题了。   在储物间角落里的打印机上输入了尺寸、材料并选择好模板,几秒钟之后就有一个造型类似于眼镜盒的暗黑色匣子从出货口吐出。   宋辞笑眯眯的将手机放进匣子里轻轻晃了晃,“这下子就不怕有人作怪了。   终于有了舒适的小窝,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的宋辞顶着鸟巢一样的乱发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蜷缩着睡去。   华灯初上,饱饱睡了一觉的女孩子睁开迷蒙的双眼,打着哈欠赤脚走到厨房取水喝。   意识渐渐清醒的宋辞跑到客厅的落地窗户那里欣赏了一会这个世界的美丽夜景,决定要大吃一顿犒劳自己着陆以来的丰功伟绩。   内厅长长的餐桌两旁摆满了冷盘热食海鲜甜点,既有名厨主刀又有魔法世界的美味点缀,算得上是极为丰盛的高品质自助餐了。   “呐,你们也辛苦了,多吃点啊。”   给辛勤守夜的甲虫战队喂了点黄油面包,宋辞一边端着盘子享受晚餐,一边打开电视看起了武侠长片。   正在与味蕾小姐共同沉浸在奇妙旅途中的时候,宋辞突然听见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小朋友,你在做什么啊?”   宋辞冷不防打开房门,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生来来回回地在自家门口不停地转悠。   愈发浓郁的异香随着敞开的房门扑面而来,小男生咽了咽口水,急切地冲着屋内的主人问道:“姐姐,你家里做的什么食物,好香啊!”   “隔着门你都能闻到?这么厉害!”宋辞了然地笑笑,原来是一个小馋猫被勾引来了。   “是啊,好香啊,我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小男生猛地点点头。   “不用这么夸张的赞美姐姐也会请你吃的,进来吧。”宋辞退开一步,让迫不及待的男孩进到屋子里。   小男生换上拖鞋后很有礼貌的和人道谢,“谢谢姐姐,我叫况复生今年八岁,是你的邻居呢。”   “姐姐叫黄嘉敏,先去洗手吧小邻居。”   宋辞领着小男孩去清理干净双手,随后将人安排在了餐桌的另一头,“别客气,请尽情享用。”   况复生紧紧盯住眼前稍微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满怀激动地吃下一勺带着淡淡苦味的甜品,却在霎时间露出了嘴里尖锐的犬齿、惊慌失措地打翻了碗碟。   “糟了!”况复生急忙捂住嘴巴,但还是被对面的人看个正着。   “哇,你竟然有獠牙,是僵尸还是吸血鬼啊?” 宋辞托着下巴笑了笑,“原来我的小邻居这么神奇呢!”   况复生的表情有些懵,“姐姐你不怕我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每天见到的怪物可比你吓人多了。”   宋辞若无其事地喝着汤盘里的松露汤,“你还没说自己到底是什么物种呢,如果你老实告诉姐姐,姐姐以后还会请你吃东西哦!”   “真的?!”   况复生一听说往后还有机会吃到这些香气扑鼻的食物,连暴露身份都不怕了。   自从被将臣咬伤之后他已经几十年没品尝到食物的味道了,嘴里永远都是缠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每次看到学校的同学们吃午餐自己都不知道有多羡慕,能够重新过上正常的人类生活是况复生最大的渴望。   “千真万确,只要你小小的配合我一下就好。”宋辞动作优雅地擦掉嘴角的油渍,露出了狼外婆般的笑容。   “你想我怎么配合你?”况复生防备地捂住胸口,突然想起了爸爸说过的科学怪人。   “我想要你的血,用鲜血交换食物很公平吧。”   宋辞示意他看向摆满半面桌子的魔法美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只能闻到眼前那些盘子里的食物吧,那些可都是姐姐亲手做的哦!”   她说着将左手边的意大利面递过去,“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这份。”   况复生半信半疑地挑了几根面条咬一口,随即呸呸呸地吐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好难吃,像木屑一样!”   “因为姐姐也不是普通人啊!”宋辞笑眯眯地提出了交换条件,“只要你乖乖献血,以后随时都有机会吃到这些精致的美食。”   “可是我爸爸说过,不可以让别人接触到僵尸血!”况复生犹豫地说道。   “原来是小僵尸啊!”宋辞了然地点点头,“你入行多少年了?”   况复生闷闷地低下头,心情落寞地说道:“已经六十年了,我整整当了六十年的小学生,永远都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伸出白嫩的手指拨弄着盘子里的蜜渍樱桃,宋辞好笑地说道:“永远八岁总好过永远八十岁啊,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那么不开心。”   “像你这种可以长大的人当然不会理解我的痛苦!”男孩愤愤地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   “我为什么不能理解,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当过千年的八岁女童呢!”宋辞一本正经地的说道。   “骗人,你们大人就知道骗人。”况复生明摆着不相信。   宋辞摊手笑道:“喂,我现在可不比你大多少,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   她见过诸多奇事本身又有祝福加持,根本不把这个小不点放在心上。   不过知道魔法世界的食物能被僵尸食用倒是好事,闲着没事又可以多做一份买卖了。   透过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况复生,宋辞仿佛看见了一瓶瓶珍贵的进化血液在向自己招手,“小朋友,你有没有认识的僵尸伙伴介绍给姐姐?推荐有优惠哦!”   “我没有别的朋友,只有爸爸。”忙着吃东西的况复生头也不抬地说道。   深知来日方长的道理,宋辞紧握双手微微一笑,“没关系,那就让姐姐先把你们父子发展为首批固定客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新故事开篇,所有在首章留言的妹纸都有可能抽取到渣作者独家定制的豪华版4D打印机一台,绝对要比老美研制的那台只能打印裙子的机器炫目百倍。   穿越家居必备良器就在眼前,不要998也不要88.8,只要一捧小花就有机会得到,嫩还在等什么!赶紧挥舞小手拨动键盘吧!   ↑上面的广告词看过的妹纸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没错,在特殊年代部分横空出世的4D打印机再次闪亮登场了,还格外添加了DNA解锁的新配置!=。=   如果按照原创剧情顺联下来,汉生大厦就是嘉嘉大厦的前身。   唉,还是那句老话,为了方便女主作风作雨,所有酱油君都出现在一个区域内,请考据党手下留情啊。 第40章 4、   连哄带骗的从况复生手上抽出来五十毫升二代僵尸血,宋辞宝贝似的将这枚试管收到单独的魔法石里。   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谁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会如此顺利的着陆,所以多多收集些奇珍异宝还是很有必要的。   做成第一笔生意的宋辞心情很好,极为豪爽地打包了一份宵夜免费赠送给况复生那位只曾闻名无缘见面的爸爸,也让他回去有个交代。   原以为今晚会兴奋地睡不着,结果还不等洗漱就接到了杂物科的电话。   “黄Sir,有没有搞错,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看过墙上的挂钟,宋辞抱怨着说道。   “安啦,这次是好事,有大水喉出重金请杂物科出工,宵夜补助外快全都按照最高标准来的,我争取的条件还不赖吧!”电话那头的黄耀祖听着倒是比白天精神多了。   “不怎么样。黄Sir,打个商量,干脆我给你一笔宵夜补助你让我好好睡一觉行吗?”随手关掉电视机,宋辞没有好气地说道。   “小妹妹,不睬我也要看在那张支票的面子上啊。乖啦,今晚只是摸底,不会耽误多久的。”黄耀祖继续劝说道。   “好吧,不过你要来接我。”为了上面那层保\护伞,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OK,半个小时后再见。”   等黄耀祖问清地址挂断了电话,宋辞换上白天那套黑色运动服和跑鞋,打开阳台窗户把飞将雷霆一号召唤过来。   这群乌鸦自从帮助原主复仇后就一直守在附近没有离开,随时等候着主人的召唤。   到了约定时间,黄耀祖开着先前那辆越野车缓缓从大厦门口驶过,放下车窗对站在树荫下的小拍档招呼道:“上车啊。”   宋辞抬起手臂,一号就随着她的动作展翅飞向天空,盘旋着跟在汽车上方不远处。   “怎么想着带上外面那只过来?不怕被人知道?”黄耀祖看了眼后视镜中沉默不语的女孩。   “反正已经见过鬼,多一项和动物沟通的技能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们不是早就从陆振光身上看出来了吗,硬是藏着掖着反倒没意思了。”宋辞淡定地说道。   “够爽快!”   黄耀祖笑着往后递出一个纸袋,“吃点东西吧,我怕你待会儿没胃口。”   宋辞捏着熟悉的开封菜包装袋很无语,“Sir,说好的最高标准呢?”   “这就是啦!”   黄耀祖边开车边叼着汉堡说道:“往常我出夜勤都是自备宵夜的,现在总算能报销啊!”   刚享受完豪华自助餐的宋辞实在吃不下这些垃圾食品,将东西卷好塞进了背包里只留下一杯咖啡提神。   没过多久,车子慢慢停在了一栋写字楼前面。   “商业区?我还以为你会拉我去坟场之类的地方。”宋辞观察着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种地方怎么会有大水喉,就是闹区才有人肯花钱消灾。”   黄耀祖故意趴在车门上吓唬人,“你别小看这栋楼,很邪门的,每年农历七月都要死满九个人才肯罢手。”   “之前为什么没人报警?”宋辞配合地问道。   “报警?杂物科不是谁都有资格能知道的,更何况之前人家业主有去请大师驱邪,只可惜来一个败一个,到现在还有关在精神病院没出来的前辈。”   甩上车门,黄耀祖凝视着好似环绕着阴森鬼气的高楼心情沉重,“下个月就是鬼节,每年的循环又要开始了。”   “那还等什么,进去看看再说。”   宋辞带着站在肩膀上的雷霆一号慢悠悠地踩上台阶,“就当是鬼屋大冒险,左右不过那几个花样。”   “别轻敌啊小妹妹,商人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黄耀祖边说边将子弹装夹,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件造型诡异的法器,“拿去防身!”   “谢谢,用不着。”   宋辞说着从背包里抽出一把镶嵌着五彩宝石好像儿童玩具一样的小剑,“我有它就足够了。”   这把原本该由成年男子佩戴的锋利宝剑,是早先在魔法世界收取生命之泉的城堡中截获的战利品,矮人兄弟为了方便灰姑娘使用才特意将其改造为现在这副精致小巧的模样。   “黄嘉敏,你不是来搞笑的吧!”   黄耀祖拿过闪耀着异彩的小匕首颠了颠,“这个东西能干嘛,咱们又不是出演舞台剧。”   虽然上面的宝石看着值点钱,但却不能用来收买怨鬼恶灵。   “你可别小瞧它,这是可以御敌的宝剑,只要轻轻一挥就足以扫清千军万马!”   宋辞说的是事实,可对面的男人却当做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好,我相信你!”黄耀祖极为无奈地摇摇头,拍拍身上的枪套,“不过我还是用老伙计安心些。”   两个人说话间走进了写字楼的大堂,门口的询问处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伯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喂,不用跟人家说一声吗?”见上司绕过警卫就朝电梯口走,宋辞忍不住问道。   “说什么?这种老滑头很识趣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   进了电梯间,黄耀祖直接按下十六楼的电梯键,“业主说出事最多的地方就在这一层。”   “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出了电梯,宋辞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一趟,“看上去很正常。”   黄Sir很认真地在眼前比了个摄像头,“鬼只会让选中的人看见它,你看不见才是应该的。”   “那我在医院又见到那么多?”宋辞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它们不一样,勉强只能算作尚未启程的路人,没有恶念。”   黄耀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卫生间的最后一格,有人在那里等着我们过去。”   宋辞跟着他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扭开门锁,一个站在窗户边上的白衣女人听见声响后慢慢转过身来。   这个女人的五官虽然清秀,可是从头到脚都是没有一丝杂色的惨白,仅有一双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略带人气。   偏她还穿着袭白裙,窗口徐徐而来的晚风吹得齐腰银发犹如狂魔乱舞,更是衬得七分像鬼三分像人。   换做一个神经脆弱的人半夜见到她,恐怕会被吓破胆子也不一定。   “你好,白小姐,多谢你的配合。” 黄耀祖和对面的怪异女人打了声招呼。   “我只是听从业主李先生的吩咐而已,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们就问吧。”白衣女人表情淡漠的开口说道。   “我想知道这栋大厦的传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年被选中的人都有哪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复先前的玩笑状态,黄耀祖极为认真的询问道。   白衣女人轻启红唇,缓缓叙述着记忆中的往事,“这栋楼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出事的已经无从考究,自从我们家承包了整条街的清洁工作之后,我就知道这栋楼每年都要有九个人被恶鬼勾走。”   “楼里的每个人都说十六层的最后一格卫生间有脏东西,其实十五层才是真正的不干净。只有相信了那些鬼编造的幻象产生恐惧心理的人才会遭遇厄运,没有人知道从头到尾多出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鬼。”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并不会真正占据某个人的身体,只会利用幻觉让人做出残害自己的举动?”黄耀祖紧皱着眉头,他最拿手的不过是消灭掉附身鬼而已。   “是的。”白衣女人点了点头,“只有心甘情愿相信的人才会成为替死鬼。”   “那这些鬼到底是什么?地缚灵吗?它们为什么一直困在这栋大厦里?”静静旁听的宋辞冷不防开口问道。   “或许是吧,”白衣女人自己也很迷惑,“我从来没看见有新死的鬼离开,一个都没有。”   眼见事情没有突破点,黄耀祖只能客气地将白衣女人送走,自己查看起最后一格杂物间。   “黄Sir,你不觉得这栋楼很古怪吗?”   宋辞给自顾自整理羽毛的雷霆一号喂了条汉堡肉,“每年都要死人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老板抢着入驻,而且每间公司的生意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红火,太不合常理了。”   蹲在坐便盖子上的黄耀祖姿势有些可笑,“你是说业主自己搞鬼?那他为什么还要请杂物科出工?”   “现任业主没问题不代表当初建楼的房地产商没问题啊!你知道这些大佬都很讲究八卦五行的,说不好就有人在楼里加了点材料。”   想到那些命理论坛里的奇闻异事,宋辞很难不往这方面怀疑。   “抓鬼我在行,风水之类的就太难搞了吧!”   愁眉苦脸的黄Sir掏出小酒瓶灌了一口,“难怪这回上面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准备拿来坑人的。”   早该想到老奸巨猾的长官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自己接了这么一个毫无头绪的任务不算还把刚入行的小菜鸟也牵扯进来了,真是有够失败。   “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烦恼。离鬼门开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呢,或许我们就能找到解决这方面难题的大师也说不定。”   宋辞以同样的姿势蹲在上司面前笑着安慰道:“这个世界上有抓鬼的警察就会有驱邪的法师,就像毒蛇栖息地附近必定有解毒的草药一样,任何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再说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担心,你这个经验丰富的阿Sir又怕什么?”   “谁说我在害怕啊!我可是有名的辣手神探!”   随手将空酒瓶抛进垃圾桶里的黄耀祖跳下来说道:“好啦,今晚的摸底工作已经完成,我送你回家吧,小孩子太晚睡觉当心长不高!”   “喂,阿Sir!用不着这么毒吧,人家好心安慰你来着!”   宋辞不服气地跟着跑过去,“我将来一定会比你还要高出半个头!”   “哇,那你不是要去打NBA?”走在前面的黄耀祖头也不回地夸张叫道。   笑闹着进入电梯间的两个人没能发现身后重新锁死的洗手间突兀地敞开了一道细缝,隐隐透出忽明忽暗的幽森绿光。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最近收到好多妹纸的鼓励,渣作者无以为报只能趁着周末加更一章,么么哒。   感谢新上榜的女侠! 第41章 5、   半夜出工回家好容易睡了个晚觉,宋辞本以为能在床上赖上一天,结果不等吃上早餐就被门铃声吵醒。   “又是谁啊!”   睡眼朦胧地踩着拖鞋摸到门口的防盗链,尚有一丝睡意的女孩迷糊着说道:“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是才搬来的新住户。”   “黄嘉敏小妹妹吗,我是社会福利署的社工,你可以叫我李太。”门外穿着西装套裙的中年女人一脸和善的说道。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既然人家点名要找自己,宋辞也不能把客人关在外面,只能将自称是社工的李太请进了客厅。   “哦,是这样的,”李太微微品尝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轻巧地将手中绘制着水墨晕染般飘逸花纹的精美茶具放回茶几上,“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最近遭遇了不幸的事情,社署和你的监护人都很担心那件事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特意安排了心理医生进行辅导矫正。”   “请等一下,我的监护人?”宋辞不得不开口打断道:“我的收养人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是啊,我这里说的是你的新任监护人,黄耀祖黄警官。”   李太仍旧笑容满面的说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可以没有抚养人呢。”   “黄耀祖?”   宋辞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三个字,“看来除了那张支票他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她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好好的突然送给自己二百八十万,原来是有附加条件的。   好像没有料到收养关系是瞒着女孩办成的,李太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社署安排了三个月的心理辅导,每周一次,今天是第一天预约,按照惯例应该由我负责陪同你过去。”   “是怕我不肯去吧。”宋辞默默在心中腹诽道,鬼才知道上面究竟是害怕黄嘉敏有心理阴影还是更怕她有不好的倾向。   既然躲不过去,宋辞也只能认命地穿上衣服和社工一起去了预约好的心理诊所。   由于没吃早饭就出门,刚坐下不等谈话开始她的肚子就发出了难耐的轰鸣声。   斯文儒雅的男医生体贴地轻轻一笑,“没有按时吃饭吧,这个习惯很不好,我曾经十年不吃早饭,结果得了很严重的胃病。”   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盒奶油夹心饼干放在沉默不语的女孩子手边,“我叫阿占,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很好,只是有点饿。”宋辞很没骨气地看着包装精美的饼干盒子说道。   “通常每次到我这里来的人都会说前三个字,”阿占拿起桌子上的病例翻看着,“其实很多问题本身并不是问题,如何去看待它才是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   见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盒子不放,他走过去打开盖子捡起一块放进嘴里,“很香的,试试看?”   由于黄嘉敏的身体常年处于饥饿状态骨子里就隐藏着对食物的迫切渴望,再加上发育不健全的大脑,连带着宋辞的行为也跟着受到了影响。   虽然和累世投身对象的怨念堆积相比单纯的原主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负面情绪,可她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呆气却如同跗骨之蛆似的残存下来,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刷一刷存在感。   就像此刻面对着香喷喷的油润饼干,宋辞竟然真的伸出细嫩的手指夹出了两块,还无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等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禁不住羞得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饼干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阿占说着做出一个咀嚼的示范动作。   反正已经丢脸了,何必再让肚子受罪。   用阿Q精神在心中安慰自己的的宋辞学着他的动作把饼干吃下去,想要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杯清口,掀开杯盖才发现里面是热牛奶。   “真是很照顾小朋友啊。”继续保持缄默的女孩忍不住暗自吐槽。   “既然你不喜欢说话,那就由我来提问好了。”   阿占拔开笔帽在病历上轻轻敲了两下,“你在孤儿院的时候最喜欢什么玩具?木马还是芭比娃娃?”   “不记得了。”   “搬到陆家后的第一餐饭呢,有没有出去庆祝过?”   “不记得了。”   “前十二年到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你究竟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有些病人会对吐露心底的秘密产生抵触感,但是他们不知道越是想要刻意遗忘的部分反而记得更清楚。   阿占在页面上重重划下一笔,“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或者说第一个让你产生倾诉愿望的人是谁?”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不论对面的男人怎么提问,宋辞还是那句老话。   阿占扬起另一本夹子,“根据孤儿院提供的病例,在你被前任收养人带走之前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陆家的邻居也没有人听见过你的声音,也就是说你恢复语言能力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这么短的时间你竟然也会不记得?”   最奇怪的就是一个十二年不曾开口的孩子言谈间竟会如此流利自然,找不到一处用词不妥或者发音困难的地方。   就好像她常年以来一直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独自练习喃喃自语,随时准备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也许我是鱼类的近亲,同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宋辞故意耍赖说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迈得是左脚还是右脚?”   阿占仔细的观察着女孩的表情,见她的眉头微微隆起,不由得微笑道:“你看,当你听到这个问题时会不自觉地去思考,这就说明你的记忆力绝对不止七秒钟。”   “很多时候我们越是排斥一个问题就越会被它困扰住,只有面对接受才会最终解决放下那个假想敌。”   “医生,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可不可以直接一点。”宋辞几乎要被这位温吞有礼的先生催眠了,忍不住回问道。   “我想知道那天在陆振光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在一瞬间恢复感知能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了解病人远比了解自己更为重要。尤其是黄嘉敏这个特殊案例,更是让阿占燃起了不可抑制的求知欲。   “我说了你又不会信,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呢。”维持一个动作很累人,宋辞往后挪了挪让身体倚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说出来看看啊,或许我会相信呢。”阿占身体前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宋辞摸着额头的纱布怪笑着说道:“看见我这道伤痕没有,是陆振光想要毁掉我的天眼用裁纸刀故意剜开的!”   “后来呢?”阿占在病例空行中写下了妄想症几个字。   “后来?”宋辞轻轻一摆手,“就像报纸说的那样,他遭受天谴,被恶鬼索命了。”   “你亲眼看见有鬼捉他还是你过于恐惧臆想出来的幻觉?”   阿占发现病人对于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诡异能力格外看中,很容易就将一点小事过度放大向异端靠拢以至于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提起那天的惨事,小女孩的表情极具惊恐,神情恍惚地回忆道:“我亲眼看见的!那个坏蛋几乎被乌鸦吃光了,如果不是天谴怎么会这样!”   她表演的很卖力,比起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上面一定会更喜欢看到惊慌失措神经敏感的小孩子吧。   “也许有一天,当我不能用科学解释事情的时候,我可能会需要宗教来安慰自己。”   阿占再度走出座位,试图帮助患者稳定情绪,“已经中午了,不如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好不好?”   宋辞心有余悸地说道:“医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阿占的话有所保留,多年的从医经验让他明白想要让一个沉浸在幻想中的人走出来该有多么困难。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病人还是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孩子,治疗难度简直是呈几何级增长。   “我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女孩紧张不安地环顾着四周,仿佛空气中藏着一头隐匿身形的怪兽。   阿占诧异地随着她的目光游弋左右,“你想说什么?”   “医生,你一直以来都只能看见别人的问题,有没有发现自己身边有什么不同?”向前走近几步,宋辞鬼鬼祟祟地低声细语。   阿占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宋辞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吐出了一道惊雷,“我的意思是你被鬼缠身啊。”   阿占难得严肃地喊了声病人的名字,“黄嘉敏,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面色苍白的小女孩突然抬手点向了他的胸口,“有些事没见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我说的那个鬼就住在你的心里……”   气氛一时间变得极其凝重,屋子里的两个人好像都被瞬间定格了一样。   “罗医生,餐厅订位时间快要到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改期?”   敲门而入的秘书惊醒了战栗失色的心理医生,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从方才莫名出现在门后的白色虚影中解脱出来。   “不用,谢谢你,我马上就过去。”阿占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地说道。   匆匆定下复诊时间,再无心情与病人继续交谈的罗医生急忙赶去早就准备大快朵颐的西班牙餐厅,妄图依靠美食的力量驱散心中被动接收的阴暗面。   依旧徘徊在诊所门口的宋辞目送着那道阴森鬼气先是随着主人的离去渐渐消散,不过片刻之后就重新聚拢、如影随形似的游荡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恭请偶像客串一下,唉。   女侠么么么。 第42章 6、   宋辞离开诊所后本想回家安抚空落落的肠胃顺便找黄耀祖算账,结果却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堵在家门口。   一见况复生挤眉弄眼忐忑不安的样子,她立刻明白了上门债主的身份。   “有话进屋再说,我今天很累了。”   宋辞疲惫地摆摆手,将长得比教导主任还要严肃的家长大人请进了屋里。   “随便坐。”   从微波炉里取出一份加热好的下午茶摆在茶几对面的父子俩面前,“我现在饿得很,有事请等我吃完饭再聊。”   她说完也不顾男人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吃起了烧鹅盖饭。   饭菜不过是在楼下小店顺手打包的,味道却不逊色于任何一家星级餐厅。   围绕在同一张桌子面前的宋辞吃得上瘾,起先还能维持端坐姿势的僵尸父子二人却愈发坐立不安起来。   人类食物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如同白开水似的寡淡无味,可不知道怎么搞的,鼻尖下面总有一股浓郁的香气见缝插针地朝着气管里钻,勾得人心痒难耐。   “爸爸,我好想吃啊!”况复生擦掉马上就要淌出嘴角的口水,磨了磨受到强烈进食本能刺激按耐不住冒出来的獠牙。   “复生,方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语气淡漠的况天佑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与儿子相依为命多年,一直希望能让复生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吃饭、喝水、生病、衰老甚至死亡,后面三样让常人谈之色变的话题却是他们永远难以达到的渴求。   可惜天不从人愿,六十年来他想尽办法都没能解除掉俩父子身上的诅咒。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竟然能够拿出让僵尸尝出味道甚至产生饱腹感的食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比起满心欢喜只想着能够更加贴近常人生活的复生,况天佑却十分抵触这个不知会给僵尸界带来多少未知隐患的神秘人,尤其当事人还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凶案涉及者。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进食间隔宋辞抽空看了眼对面一个比一个纠结的父子俩,“做人已经够麻烦了,做僵尸还要想那么多?一顿饭而已,反正又不会死!”   “你别以为我是不怀好意才故意劝你们,我这个人呢没有别的优点,只是好奇心比较重,所以才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将最后一块鹅肉咽进肚子里,饮了口冻鸳鸯说道:“为什么不能把我看作是普通的饭店老板呢,香港到处都是茶餐厅,只不过我这里光顾的食客奇怪一点而已。”   “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们父子有什么目的?”况天佑抓住蠢蠢欲动的复生,冷声质问道。   “拜托,大家只是平等的买卖关系犯不上查户口吧,难道你去医院取过期血浆的时候还会留下联系电话?”   宋辞又转向了不停流口水的小僵尸,“再说可不是我故意接近你们的哦,是有一个小馋猫自己闻着香味上门的,对吧复生?”   永远八岁的老男孩终于按耐不住地扑向了茶几上的海鲜串烧,“爸爸,我真的好难过,我要吃东西!”   “复生!”   况天佑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吞食着那些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美食,“你究竟在食物里添加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复生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想利用这些食物控制我们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   况天佑猛地站起身做出应战姿势,随着嘴角呲出的尖牙连瞳孔都跟着变换了颜色。   “说话间就能变身?连眼睛都发绿了!”   亲眼目睹一出奇幻剧目的宋辞激动地直拍手,“好厉害!复生,你也会变色吗?”   “对啊,我的眼睛和爸爸一样都是绿色的!”   忙着啃肉串的况复生含糊着说道:“我的耳朵也可以变形呢!”   无视于二十四孝好父亲的噬人目光,宋辞附身捏了捏小朋友的尖耳朵,“确实很有趣啊,你还有没有其它不一样的地方?”   “当然有啊,像是力气超大速度超快、身体也变得十分敏捷之类的。”   况复生遗憾地咂咂嘴,“如果不是永远都被困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对某些人来说能够成为这样的异类也算是很幸运的事。”   “其实在我看来僵尸、吸血鬼之类的奇幻生物都属于血液病患者,或许将来某一天就会有科研机构研制出可以治愈病人的药剂。”   宋辞并不是故意安慰人,而是真的把这种靠血液传播的特殊人种当做了病毒感染者。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僵尸血也算是饱含着神奇魔力的液体,只不过比起能够让人返老还童、永生不死的生命之泉来说副作用多了些。   当然在她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病症是生命之泉无法治愈的,就连眼前心心念念渴望恢复人类生活的小僵尸都可以用一杯泉水完成心愿。   可是宋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又不是好心的社工,比起暗地里用魔法食物交换血液带来的小麻烦,独自掌握能够控制最强基因战士的解药才是让大头目更加难以容忍的举动。   所以为了避免成为人类世界和僵尸世界的共同敌人,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一位合格的风水大师吧。   心思各异的两个孩子越谈兴致越高,独自被闪在一边的况天佑却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郁闷极了。   “咦,爸爸,你还站在这里啊,对不起,食物都被我吃光了。”   吃饱喝足的况复生终于发现了闷闷不乐的父亲大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黄嘉敏说这顿是请我们吃的,不用再格外抽血了。”   “对啊,这次算是开业酬宾,下回可就要按量收费了哦!”   宋辞眉眼弯弯地递出一叠早就打印好的华丽菜单,“往后的菜品就按这个价格来了,不过鉴于你们父子是我的头号顾客,一律都可以享受八折优惠的!”   况天佑仍旧站着不动,可是心急的况复生却连忙将菜单接过去细看,“10毫升面包甜点、20毫升花样主食、100毫升精选素食、200毫升任意荤菜、500毫升自助大餐,另有各种口味的小吃零食酒水,均一价每份50毫升……”   “哇,这里的价格要比我上次吃到的高出好多啊!爸爸,看来我上次抽掉的50毫升血液很合算呢,早知道一开始就多点些了!” 想起初来时的半桌子美味,况复生懊恼地说道。   “别着急啊小朋友,下面还有标注提示呢,血液等级越高换到的食物越多,而且如果你能帮我介绍客户过来,每次都可以格外得到一份特别奖励!”   鼓励地拍了拍小僵尸的肩膀,宋辞笑眯眯说道:“想不想过不用抽血就能整天品尝热气腾腾饭菜的日子呢?想得话就多多加油吧孩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况天佑突然在离开时开口说道:“僵尸和人类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讲规矩的。”   多年以来他消灭了无数仗着自身能力肆意妄为的低阶僵尸,还有那些高阶强者更不会把眼前的小女孩放在眼里,只会欣喜于又多了个可以随意驱使的手下。   “好啊,那就让他们来啊!”   宋辞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不讲规矩的生意照样可以做,黑吃黑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没想到眼前的冷面侠竟然会好心提醒自己,最怕受人恩惠的宋辞连忙将冰箱里的备用食物一股脑地塞给小僵尸,“喏,我这个人喜欢公平交易,你爹地的善意不会白费的。”   “好棒啊!黄嘉敏,我一定会让爸爸帮你打跑那些坏人的!”   得到一笔意外收获的况复生喜得连尖牙都藏不住了,最后还是被自家老爸搂在怀里才挡住了邻居们好奇的窥视。   “对了,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介不介意我跟你们打听点消息?”   忽然想起来杂物科那件棘手的案子,宋辞出声喊住转身要走的况天佑父子,试探着问道:“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些比较有真材实料的大师,你明白的,就是你们的死对头、会驱邪降妖那种。”   “你问这个做什么?”况天佑一脸防备地说道。   “别误会啊,我没那么无聊花钱请人对付自己的潜在顾客。”   不愿意好容易融洽的气氛又要变回原来的糟糕样子,宋辞急忙解释清楚,“是我的朋友想找人帮忙,商业区有一栋大厦很不干净,每年农历七月都要死人,业主请了很多徒有虚名的和尚道士全都无功而返,今年的期限又要到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到处寻人。”   况天佑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犹豫着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你可以去这家公司问问,我以前找过主人帮忙,只要价钱合适基本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灵灵堂清洁公司?好奇怪的名字,”宋辞看着名片念道:“咦,就开在楼下那层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多谢你啦!”   “嗯,不客气,没别的事我们就回去了。”   况天佑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带着不时往嘴里偷塞零食的儿子与在他心里相较而言更加怪异的店主道别。   “这栋大厦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择日不如撞日,拿着况天佑提供的名片宋辞顺着步梯来到下一层的进出口,很容易就顺着贴在墙壁上的提示箭头找到了那家挂着荧绿色招牌的私营公司。   翘着脚按下门铃不过片刻,门后就传来了一阵高跟鞋的踢踏声,“稍等。”   随着敞开的房门走出来一位身穿白色超短裙的靓丽女子,她先是四下张望了一遍,然后疑惑地问道:“小妹妹,刚才是你在敲门吗?”   直接拜倒在那一双大长腿之下的宋辞哀怨地瞅了瞅自己的小身板,直到过足了眼瘾才把手里那张名片举起来,“漂亮姐姐,是况天佑介绍我过来的。”   “那个家伙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马小玲貌似嫌弃地抱怨了一声,“小妹妹,进来再说吧。”   客厅改建的接待室布局很简单,除了一张摆放电脑的办公桌和沙发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般的熟客都是直接通过邮件下单的,我这里很少有人过来。”   马小玲给初来乍到的财神爷倒了一杯热水,“况天佑应该对你说过我的规矩吧。”   “明白,”宋辞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其实我也不过是个中间人而已。”   她仔仔细细地将写字楼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知道这种类型的大厦姐姐你有没有办法?”   “听起来比较棘手,具体情况要勘察过现场后才能确定,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最多只是麻烦一点而已。”   马小玲认真地在电脑上做着记录,“麻烦就代表着需要投入更多精力在这个case上,到时候恐怕清洁的价格需要翻倍。”   “没关系,那些大老板最喜欢破财消灾,应该不会有意见的。”   宋辞跟她借了只笔在名片背后写下黄耀祖的联系电话,“马姐姐,这位就是能够做主的接头人,关于那栋大厦的一切事宜你都可以跟他直接沟通。”   自动接收和被动妥协是两码事,既然杂物科和上面的长官能够在背后搞鬼,那么自己作为当事人为什么不能适当的回报一二呢?   是时候该让他们明白看似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也是有脾气的人了,想必等某些人知道有外来者要分走大笔赞助的时候一定会觉得特别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想要换个U盘不知道妹纸们有没有好推荐,在网上看了一圈全都是毁誉参半,好难选。=。 =   女侠么么哒。 第43章 7、   马小玲的动作很快,刚过了一天安稳日子的宋辞就被打着探视名义找上门的黄Sir兴师问罪。   “莫非是上辈子玩得太嗨遭到上帝他老人家反调戏了?”突然发现这一世过得比美利坚守护天使还要忙碌的小女孩只能认命地把人请进来说话。   “你真的很调皮啊小妹妹,无缘无故给我找了这么个麻烦。”   黄耀祖看似随意地观察了房间里的装潢摆设,“看来你过得很不错啊!”   “是啊,感谢杂物科提供的那张支票。”宋辞笑着给客人斟上一杯茶水。   貌似马小玲很醒目啊,即便杂物科那头不肯帮助联系业主,人家也一定会自己想办法接下这份油水超足的工作。   “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那家清洁公司是你联系的?”黄耀祖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随意地伸展着身体。   “有什么不对吗?你只会杀鬼,我只能见鬼,这种驱邪的事情当然要请更专业的人士去做。”   宋辞毫无愧疚地说道:“就像你自己说的,十年也赚不到那么多,何必拿命去拼呢。”   “你是不是对我很不满?”黄耀祖突然收起笑容问道。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分走一半赞助,让原本准备提高杂物科薪资待遇的长官极为恼火,他这个老牌救火队员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面沟通。   “怎么会呢黄Sir,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对面的女孩表情极为真挚。   “那你是不喜欢上面把我安排为你的监护人喽?”黄耀祖接着问道。   宋辞听完这话呵呵笑了两声,“你知道还要问?真是的,说出来大家多尴尬啊!”   事到如今她也不怕有人想要翻脸,太过低调最终只会把自己埋进火坑,刚柔并济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黄耀祖站起身绕过沙发走到落地窗户前面目光专注地透过那扇薄薄的玻璃眺望着远方,用前所未有的沉重语气叹息着说道:“你知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异类很多时候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我守了杂物科十年才盼来你这个菜鸟,不知道还要再熬几个十年才能等到退休的机会。”   “所以你能不能乖一点,让我们彼此都能好过一些,OK?”   “Sir,我想我很难达到你的要求。”   虽然对眼前难得露出一丝疲态的黄耀祖心生怜悯,但她绝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用另一种模式走上原主前世的老路。   宋辞学着他站在窗前俯视着脚下匆匆而过的人流,“你看清楚下面的那些人,在你尽职尽责冒着生命危险守护他们的时候,永远不会有人站出来感谢你安慰你,仅有的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也把你画在框框里圈起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老话还不足以让你认清人类是多么的排外吗?”   将独自沉浸在思绪中难以自拔的黄耀祖扳过身正对着自己,宋辞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开口蛊惑道:“只有我们两个才是一国的。保护我就是保护你自己,维护我的利益就是维护你自己的利益,记住了吗?”   黄耀祖呆滞的双眼直视着前方,提线木偶般呢喃吐出了四个字,“攻守同盟……”   “对了,乖孩子,永远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轻轻拍了拍他英俊的侧脸,宋辞重新坐回沙发继续品尝美味的茶点。   除了杂物科背后高高在上的大头目,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眼前负责单线联系的部门主管,只要把他变成可以背书的自己人,外面那些真假难辨的谣传自然不会有人深究。   茶水即将凉透的时候,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立在窗边的黄耀祖突然晃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身体,神情恍惚地问道:“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正要说上来找我的原因。”吃得满脸蛋糕渣的女孩好心提醒道。   “看来以后要试着戒除酒瘾,本来就不够机灵的脑子都快被酒精泡烂了。”   烦躁地捶了下发顶,黄耀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我真是佩服那些狗仔的机智,他们自己找不到你就发动信徒组织见面会,还专门挑了好几个病重的患者向你求赐祛病消灾的神符。”   “治病的神符?难道以前陆振光对面宣传过我有祛病的能力?”宋辞纳闷的问道。   在原主模糊的记忆里,只有最后两年光明居士才带着她向信众出售灵力符纸以及宣扬预知能力,早先只是基本的解签算卦而已,或许还要再加上沟通亡者一说。   “今非昔比,光明居士的死因太过离奇,虽然警方一直三缄其口却拦不住外界的多番揣测。那些生怕没新闻可写的狗仔更是把你吹嘘的好像仙人转世一样,就差没指名道姓说你是某某神仙投胎的了。”   作为天眼少女的新任监护人黄耀祖也没少跟着操心,“估计用不了多久神通广大的记者就会查到我的身上,到时候你的地址恐怕也瞒不住了。”   根本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宋辞很轻松地耸耸肩膀,“堵不如疏,何必刻意去瞒着,反倒弄得我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是装神棍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她前后两世加起来一千多年的经验呢。   更何况本土的注册神棍起码也得千儿八百的,大家全都是吃这碗饭,所谓的名气也不过是看谁装得更加像模像样罢了。   哪怕将来宋辞摆出的阵仗再炫目,在同行心里最多也就换来个业余魔术大师的称号,真要让他们承认别人有真本事那才是最可笑的笑谈呢。   “你真要跟他们见面?”黄耀祖不确定的问道:“你想没想过那些拿你当做救命稻草的信徒失望后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为什么会失望?我画张符纸给他们不就好了。”   她连作假的工具都准备好了,比起本土大师千篇一律的鬼画符,相信小矮人一族的文字会更容易引起民众的关注,到时候再兑上些夜光树的汁液,还有比这更拉风的配置吗?   当然比起吸人眼球的符纸来说,看似简单的泡符水才是真正的压箱底牌。   有混入微量生命之泉的符水慢慢滋养,不怕那些病入膏肓的信众不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   “你也要学着人家画符?”   黄耀祖像是听见了特别滑稽的事情一样畅快地笑道,“不是我故意取笑你啊,即便你在家里练习个三天两夜真的化身为速成大师,你拿什么去给病人解除痛苦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很多求神问卜的人不过是想要点心理安慰而已。病人也一样,只要你给他们一点痊愈的希望,他们自己就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到时候自然可以对抗病魔。”   只要患者本人病情慢慢好转,其他看热闹还是看门道的人怎么想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宋辞热情地拍了拍新入伙的最佳拍档,“既然你是我的监护人,以后天眼少女对外联络员的身份就交给你负责了!”   比起带着原主到处招摇撞骗的光明居士,还是满身正气的黄警官更让人安心一些。   “我?不会吧,黄嘉敏,你忘记我们是做什么的了?”黄耀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我这个神棍在前面做挡箭牌不是更方便杂物科近距离接触那些灵异事件?”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有搞头,“只要遇到需要出工的案件我都可以用天眼少女的身份出面探寻,而你呢,就当一个尽职陪伴未成年少女的看护人好了!按照这种组合方式,不管我们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联想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有道理啊!”   黄耀祖摸摸下巴,“不过这件事情光咱们两个觉得行得通没用,我还是要先回去请示一下上级。”   “放心吧,那些长官又不是死脑筋,明摆着有益无害的事为什么要拒绝呢。”   “行了,啰嗦这么多也该走了。报纸留给你慢慢研究,具体对策等我汇报过后再说。”黄耀祖潇洒地挥挥手,迈开大长腿跨出房门。   “等你的好消息!”   倚在门边的宋辞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相信长官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才扭上门锁拉紧防盗链,不等送走来访者的女孩转身进屋,客厅里猛地响起了尖锐的电话铃声。   “铃――――”   刺耳的铃声一响接着一响,好像永远不会中断似的。   宋辞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吵得心烦不已,“打错了吧?”   自从搬到嘉嘉大厦之后她还从未把住宅电话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和杂物科联系也只靠着一部手机而已。   “难道是物业管理打来的?明明刚缴过费用啊…… ”   她想要伸手去拿话筒的那一刻,电话铃声却突然断掉了。   “有没有搞错。”随口抱怨了一句,宋辞起身回房收拾衣物。   先前那套运动服已经洗干净挂在阳台吹风,如果不提前找些合适的衣物出来万一遇到临时出工就麻烦了。   刚刚转身走了两步,仿佛故意和人做对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一把将电话抓在手里,宋辞语气不耐地说道:“喂,找哪位?”   电话那头信号很差,一直发出“吱吱咝咝”的杂音。   “为什么不说话?再不出声我挂断了!”宋辞再度提高了音量质问道。   就在她即将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听筒那头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帮帮我……咝咝……帮…帮我……”   “小姐,这里是私宅,有需要请拨打999。”   宋辞自认为已经尽到良好市民该尽的义务,可对面的女人依旧充耳不闻自顾自的重复着前面的三个字。   她的声音从虚到实越来越高亢,隐隐约约夹杂着初生婴儿的哭泣哀嚎,“帮…帮我……咝咝…呜哇…帮…我……呜哇……帮帮我!!!!!”   爆出最后一道骇人的凄厉尖叫声后整段通话戛然而止,听筒中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不自觉地看向磨砂玻璃拉门后面好似无头鬼影一样随风飘荡着的漆黑运动服,宋辞的脊背一下子冒出了密密麻麻地冷汗――这是冤鬼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有没有妹纸和渣作者同样有夜里起床被晾晒的衣服吓到的经历?那些无头无脚吊在半空中的条状物真的很吓人啊。=。 = 第44章 8、   虽然早就做好了让人围观堵截的准备,可是不等喘气的报道反而先接到恶鬼的夺命连环call也太让人无语了。   尤其是来电话这位的口气实在太过霸道嚣张,一点也没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向来不懂得坐以待毙的宋辞收起那套吊在晾衣架上怎么看都诡异无比的衣服,乔装打扮后换上了那双依然簇新的榛树鞋。   “鞋子啊鞋子,请你带我去寻找那个充满恶意的女人。”   她的话音刚落,榛树鞋就轻轻碰了碰脚尖,调转方向朝门口走去。   一路顺着榛树鞋的指引搭公车转地铁,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宋辞才停止了奔波的脚步,静静站在曾经住过一夜的医院门口。   “莫非是熟人作怪?”,想到那些被竖笛送去天台的前病友,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宋辞躲在花园僻静的角落直到夜幕降临才走进了阴冷肃穆的住院部。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那通怪异的电话一定和上次那些魂体脱不开关系。   她也没走冤枉路,按照住院时的见鬼经历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堵住了仍旧在开大会的病号鬼。   不等宋辞开口问话,反倒是洗手间里的一个个鬼物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惊慌失措地飘来荡去,呼号不休。   “都肃静一下,我想才不过几天的工夫,你们应该没忘记这件东西的威力。”   威逼利诱地把一群病号鬼再次驱赶到天台,宋辞左手竖笛右手宝剑来回比划着,“识相的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别逼着我用刑!”   紧紧靠在天台一侧恨不得直接飘走的鬼物都惊惧地晃了晃或浓或淡的魂体,抱团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在这一刻如同反派附身的宋辞非但一点都不同情看似可怜的弱势团体,反而不怀好意地步步逼近,“人活着的时候都喜欢杀鸡给猴看,换做死人该怎么办?杀鬼给鬼看?”   她举起宝剑对着一排魂体挨个指点道:“谁想做今晚的第一个替死鬼?是你、是你、还是你?”   要是这时候有人无意中闯进天台,看见一个小女孩拿着漂亮的玩具做出如此违和的动作一定会觉得非常可笑,可惜对面的鬼物却不敢轻视这柄散发着凛冽危险气息的神秘莫测之物。   鬼终归还是从人类转变过来的,很快就有一个识时务的老鬼犹犹豫豫地说道:“大师,不是我们要搞事,而是有人逼着我们不得不做啊!”   宋辞招手将那位一看就很有地头蛇风范的老鬼叫出来,“只要乖乖配合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们不是需要供品吗,尝尝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   她说话间就将一枚晶莹剔透的果子扔到燃烧的黄表纸上,随着窜起的火苗,一股人类嗅不到的奇异香气直冲老鬼的面门而去。   “啊!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老鬼激动地趴在燃烧的火堆里,努力吸食着夹杂在黑烟中的淡淡雾气,“我死了二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吃到灵气这么足的上等供!”   “瘸子,你的身体看起来凝实多了!”背后阴沉沉的重重暗影中冒出了一句惊呼。   不愿让老鬼独得好处,先前唯恐避之不及的老少鬼物全都闹哄哄地挤了过来,争前恐后地想要揭露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   “不要急,排队慢慢来!”   宋辞让之前最早投靠过来的的老鬼帮忙维持秩序,“让鬼龄最长的那个出来说话。”   老鬼听了大师的话,连忙拉扯出一个脸色青白的女鬼,那个鬼原先站在后面不显眼,等站在空地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有别于旁人的护士服。   “我就知道瘸子会把疯婆子拉出去!”   “你才知道,我早看出他们有一腿了!”   “一个死了半辈子的疯子知道什么,待会不是还得问我们!”   心中不满的鬼物嘁嘁喳喳地在后面交头接耳地抱怨着,却碍于小女孩手中的利器不敢上前。   “阿英,别害怕,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老鬼被外力碾压揉成一团的丑陋五官竟然奇异般地流露出几分温柔的意味,低声劝说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的女护士。   阿英抖了抖身子,仿佛沉浸在了不可描述的惊悚往事中,面部扭曲着惨叫道:“不能说的,不能说的,说了会死人的......”   “你已经死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去?难道你们不想离开这里重新投胎吗?”   按照黄耀祖的推论,医院里的亡魂应该属于那种死后立刻往生的普通灵体,可是这些鬼物的存在明显不符合逻辑,一定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困在了这里。   “死了,是啊,我终于死了......”恍然大悟的阿英露出了解脱的微笑,“它们再也不能来害我了!”   “它们是谁?是不是一个女人?”想到电话中那段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宋辞追问道:“还有她刚出生的孩子对吗?”   阿英瞪圆了淌着血泪的双眼嘶吼道:“孩子?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是怪物!是魔鬼!”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诡异的怪风猛地吹起地上烧成灰烬的纸屑,如同牵引着一排长着暗黑翅膀的幽冥鬼蝶在众人头顶打转,最后呼地一声集体消散在半空中。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阿英筛糠一样哆嗦个不停,“快带我走,快带我离开这里!!!!”   “阿英,不要怕!”老鬼紧紧环住即将崩溃的女护士,“大师,请你别见怪,实在是阿英早就被他们母子吓破了胆子,连做鬼都比平常人短一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母子又是谁?”宋辞靠在台阶上坐好,颇为无奈地问道。   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多恶的鬼才能把一个活人吓疯吓死不算,连死后同为魂体都不敢再提当年的噩梦。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老鬼叹了一口气,徐徐描述着这间医院不为人知的恐怖过往,“我和阿英是同乡,她是妇产科的接生护士,我瘸了一条腿又没有学历,只能在停尸房看更外加负责清理病房垃圾的工作。”   “出事那年的夏天,妇产科里紧急送来了一个大肚婆,她来的时候没有家人陪伴,只是自己一个人挣扎着来到医院生产。”   “医生护士陪着产妇进入手术室之后,我如同往常一样等在楼梯口准备清理废物。哪知道手术开始没多久,屋里就传来了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我想过去看看,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医生满身是血的冲了出来,紧接着就是阿英,她的脸上也满是飞溅的鲜血,整个人好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我拦住她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英却躲在垃圾车后面不敢出声,一个劲儿的摇头。”   “这时候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已经全跑光了,我却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因为那间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子突然传出了婴儿的哭泣声,最可怕的是在这些哭声中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呼号低语。”   “汹涌的鲜血一点一点从手术室门口蔓延出来,紧接着就有一群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封锁了屋子,从里面运出了产妇的尸体和一个密封的铁笼子。”   “没人知道那间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场被吓傻的阿英,所有参与手术的护士和医生全都陆陆续续地意外身亡。我一直留在医院里没有离开,就是为了照顾被关在精神科病房的阿英。本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慢过下去,谁知道突然有一天,阿英在病房里用头发勒死了自己,我替她收尸后也在医院门口被失控的货车碾成了肉饼。”   老鬼再次幽幽叹了口气,“从那以后这间医院就再也没有一个亡魂离开过,因为那对母子不肯放我们离开。”   饶是宋辞自认为见多识广,大半夜的听了这么一段恐怖异闻也不由得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从背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糖塞进嘴里,缓了缓问道:“那个孩子离开这间医院的时候是活着的吧?”   “应该是的,恐怕那个产妇的鬼魂一直陪在孩子身边。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两母子才重新返回了这里。”老鬼附和着说道。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盯上我?”宋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说来也是碰巧,自从那夜大师显露了一把神乎其技的手段将我们制服之后,医院里的亡灵全都知道了您的存在。”   老鬼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您知道人死了之后不能投胎也是很无聊的,好多生前的习惯都被带了过来。这些人只不过凑在一起八卦了几句,结果就传到了那对母子耳朵里。”   “那位母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一直在说让我帮帮她,可是她又不说清楚哪里需要帮忙。”   宋辞心里烦闷得很,“为什么有话不能当面说呢!”   只看前情的话这对母子应该也算是一对可怜人,她并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们实现心愿。   “大师,像他们母子那样怨气深重的鬼物已经很难恢复先前的意识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执着的到底是什么。”   到了今天这一步,老鬼也不知道是该同情那对母子还是怨恨他们好些,“应该是有心事未了的吧,毕竟只有无牵无挂的灵魂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你们都见过他们吗?”宋辞朝后面畏缩不前的前病友们问道。   “我们都尽量避免跟他们碰面的。”   一个小鬼畏惧的说道:“很多不知情的新鬼不懂得躲避都被那对母子吞掉了,否则单靠着本体的怨气绝对不会支撑他们存活这么久。”   宋辞接着问道:“那你们呢,是靠什么生存的?”   “家人的供给,还有消耗自身的魂力。”   小鬼指着一众难兄难弟表情哀戚,“大人没看到吗,有些身体格外淡薄的魂体马上就会消散,无法往生的鬼一旦死了就是真正的消亡,永远灰飞烟灭。”   想到往后的日子说不好什么时候还要用到这些悲催的娃,宋辞重新点起了一小堆黄表纸,朝里面又添了几个魔法界的果实,“你们都过来吃一点尽量维持住身体,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都会摆脱那对母子的。”   “多谢大师!”   众鬼物全都欣喜若狂地蜂拥而上,一个个努力吸食着果实中散发的魔气,连老鬼也按着阿英补充了几口。   “有没有人知道那对母子在医院游荡最多的地方是哪里?”耐心地等候鬼物们进食完毕,宋辞再次开口问道。   “手术室……”好像魂力得到了修补之后胆子也跟着壮了些,阿英抬手指向了稍远处一栋黑漆漆的旧楼。   “大师,阿英说的是医院废弃的治疗部。”   老鬼补充着说道:“由于经常有值班的护士说那里有脏东西再加上经手的医护人员接连出事,那栋楼已经弃用很久了,包括脚下的这几栋新楼都是后加盖的。”   看了看手表,现在也不过是才过八点钟而已,与传说中阴气最重的午夜相差很远。   挥手驱散了一群除了给人家添菜别无它用的大小鬼物,宋辞披上斗篷隐匿身形,决定去那栋明显区别于旁处的旧楼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叮,您的好友女鬼一号已上线。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木头人来了。 第45章 9、   为了避免制造灵异事件引起恐慌,彻底隐形的宋辞只能舍近求远地使用扶梯一步步走向底层。   这时候的病院还有很多探访病人的亲朋好友,躲开他们也颇费了一番工夫。   穿过熟悉的诊疗区,宋辞再次遇到了曾经照顾自己的漂亮护士May,她正在好脾气的哄着一个双眼呆滞的失魂病人。   May端详着手里的纸板笑得温柔,“画的什么啊,头这么大的,不如就叫你大头仔吧!”   此时正与二人擦肩而过的宋辞听见最后几个字心里猛一激灵,下意识扭头看向那张空无一物的画纸。   杂志架子上的一叠报纸突然无风自起,急速卷动翻阅着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来…来…啊…啊…啊啊啊啊……”   停留在这一区的医护人员和访客全都莫名地注视着杵在两面墙死角间的木质三角架,只有隐秘在其中的宋辞紧了紧领口,快步走出大楼。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不知何时堆起了厚厚的云层,阵阵狂风呼啸而来席卷着地面的落叶吹得摇曳的枝干飒飒作响。   正门前面的喷水池突然翻滚涌动不停,一道道水流杂乱无章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喷涌而去。   就在水流落地的一瞬间,风突然停了,“轰隆隆”一道惊雷过后,阴暗厚重的云层开始洒下淅沥沥的小雨。   雨势虽然不大,可落在身上总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寒气逼人。   “看来不光是天要留客,鬼也要留客啊……”   顺着脚下蜿蜒伸展的水渍,宋辞将手伸进挎包里紧紧握住那柄小剑,缓缓走进封闭已久的报废荒楼。   不知怎么搞的,本应该紧锁在外门上的粗大锁链只轻轻一拉就脱落下来,好像是主人早就提前为客人留门一样。   宋辞顺手将这道铁链扔在台阶上,将贴满旧报纸的玻璃大门拉开。   整个大楼一片死寂,不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黑洞洞的重影。   掏出一颗月光石握在手心,宋辞朝着老鬼提供的手术室楼层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注定的,出事那层的楼号也邪得很,刚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四字。   柔软的榛树鞋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可她总觉得在光晕照不到的地方好像匍匐着什么东西似的。   一层,两层,三层,徒步行走在黑暗中的女孩终于来到了事发地点。   宋辞刚刚在走廊尽头站定,头顶的日光灯泡猛不防地发出了吱吱的声响,忽闪着几下就一盏盏由近及远地亮开了。   虽然看似有了光源,可宋辞还是紧紧握住那颗月光石不动。   就在这两相对峙、互相比较着谁更有耐心的一刻,最远处的日光灯管忽然灭了。   一盏,两盏,三盏……深不见底的暗夜侵袭而来,很快就将那块莹莹的发光体吞噬在黑暗中。   万籁寂静中宋辞轻轻阖上眼睛努力辨别着走廊里的异动,可是除了她自己的微弱呼吸声,什么也没出现。   忽然有道雪白刺眼的投影如同幕布一样映射在了尽头对面的墙体上,紧接着一道道的黑影纷杂而至,扮演起了另类的皮影戏。   随着黑影的拟人动作越来越真实,斑驳的光影中传来了另一段男女交杂的急切话语声。   “产妇没气了!”   “别管她了,先救孩子!”   “快,已经看见头了!”   “啊!这是什么!怪物啊!”   “走啊!走!这里没你的事,快走啊!”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惊叫声过后,光幕猛地熄灭几秒钟后再次上演了另一出剧目。   比起先前的黑白映像不同,这出剧一开始就是彩色布景板。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长发女人保持着折叠的姿势静静地趴在密封铁笼子上,偶尔吐出两句呢喃细语,“宝宝乖,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若有若无的婴儿哭泣声慢慢扩散开来,在漆黑的静夜中格外渗人。   镜头角度几次变换,全都是铁笼子的空隙和不知面目的红衣女人,还有隐约透出蔚蓝天空的树荫。   就在宋辞以为这出剧目会以此种平淡无奇的方式结束时,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八个背对着阳光的诡异阴影。   没人能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可是那些人身上的暴虐戾气却透过幕布扑面而来。   “砸,砸死这个怪物!”   “打啊!使劲打!”   “打死他!”   “去死吧!魔鬼!”   “哇啊啊――哇啊―”   婴儿的哭泣声越来越弱,鲜血随着倾落的石子飞溅而出,渐渐染红了雪白的幕布。   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个母亲重新回到医院的真相,宋辞不忍再看下去,可是远处的投影墙却发出了“噗通”一声好似砸在耳边的闷响。   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血红的墙体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深坑,一大一小两个匍匐暗影动作迟缓地伸展着僵硬的躯体,诡异离奇的的姿势散发着浓郁的恐怖气息。   “呜啊――哇――”   熟悉的婴儿哭泣声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配合着鼓动窗户的风声激得宋辞心底激灵一颤。   “唰唰唰……”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紧随其后爬行在地上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肉瘤。   “这真的是一个婴儿吗?”   有幸看清孩子真面目的宋辞终于明白了阿英口中的怪物是什么概念,她举起手中的小剑直对着戾气深重的母子,“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就别再往前走了!”   女人稍微停住了脚,抬起一张面目惨白的脸。   比起写字楼里的白衣女人,这才算是一张真正的鬼脸,因为上面就像蒙上了一层白布似的什么都没有。   不自觉地联想到方才的背景幕布,宋辞突然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阵恶寒。   见那对母子还算老实地站在原地,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香炉摆在地上点燃三只香,“相见就是有缘,看你们上辈子那么惨的份上我也不忍心再怪罪什么,有话可以直说,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试着帮助你们完成心愿。”   鉴于对面那两鬼已经有了吞噬同类的前科,宋辞也不愿再给他们增加实力,只是简单烧了几张黄表纸意思一下。   红衣女人慢动作一样缓缓抬起胳膊,用苍白冰冷的食指点向虚空中的方向,执拗地不动。   宋辞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着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上去。   在两指相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灵魂出窍似的浑身猛地一震,天旋地转间犹如重新投胎一样附身到了另一个女孩子身上。   这个年仅二十岁的美丽姑娘叫做洁,出生在大马的富裕商人家庭,在环港旅行时与见义勇为的坤一见钟情,随即私定终身。   结果不等两人突破家庭的阻碍再度相守,远在香港的坤就死在了一出交通事故中。   痴情的洁不愿与爱人阴阳相隔,求神问卜之后找到了世代传承的神婆帮忙,为二人缔结冥婚。   成婚不久洁有了身孕,神婆知道这是个不详的孩子,多次劝说洁打掉他。   可是欣喜于爱人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孩怎么肯放过这次机会,独自躲藏到胎儿成熟才挣扎着入院生产。   结果就像神婆预料的那样,这个依靠鬼气孕育而出的孩子不但出世就克死了母亲,连婴儿本身也因为严重畸形被当做怪物圈养起来,最终死于异教徒的刑罚。   这一幕幕悲惨的往事看起来短暂,可是宋辞却如同找不到出路的迷茫之人一样困守徘徊在里面。   在那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之中,她曾经无数次遇见在海边拥抱亲吻的青年爱侣,旁观含着眼泪和牌位拜堂的红衣新娘,焦心在产房内倾力挣扎想要搏出一条生路的母亲,最后也亲眼目睹了那个婴儿被活活用石头砸死的惨状。   “够了!”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宋辞终于冲破束缚睁开了双眼。   擦掉悲痛中无意识流下眼角的泪水,她缓缓张开干涩的双唇,“我说过会帮你,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感同身受?多一个人痛苦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已经发生的事情再也不能挽回了。”   红衣女人无声无息地吊在原地,连婴儿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去投胎?你自己不甘心总要给孩子留条生路走吧!” 宋辞再次逼问道。   红衣女人的裙摆微微荡了荡,一股股鲜血顺着她的脚尖淅淅沥沥淌在地上,借着满地的灰尘浸出了一个歪歪曲曲的九字。   “你要九个人?可是当初害死小孩的是八个人啊?”由于先前的灵魂附体,宋辞很容易就看出了女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旁边寂静无声的大肉球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哇哇怪叫出声,抬起手掌朝着九字最先落笔那一点拍去。   “你要找最开始那个人?”   宋辞思索片刻之后茅塞顿开道:“你真正要找的是撞死阿坤的那个司机?他还一直没有落案是不是?”   红衣女人仍旧沉默不语,可是走廊里的窗户却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了,不停发出碰撞的回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那个人造成了所有不幸的开端,所以你不肯放过他,想要他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作为一个资深垫脚石,宋辞当然能够理解女人心中的执念,换做任何人落到阿洁的境地恐怕心中也只剩下报仇两个字。   “阿坤死的时候没有看见凶手是谁,所以你们才一直找不到他?”   这两个鬼只要求找第一个人,说明另外八个恐怕早就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只有最开始的那个悲剧源头肇事逃逸才能够始终逍遥法外。   或许他们母子一直守在医院也是为了能够遇见仇人吧,虽然这种几率低到微乎其微,可对于本土几百万人口来说,想要找一个连面目都没见过的司机太难了。   听完虚空中的问话,婴儿沾着母亲脚底板下面的血渍,在地上画出了一盏极其耀眼的车前灯。   虽然整个灯体都是刺目的红,可宋辞却深深体会到了阿坤在转身那刻的茫然和哀伤。   “能发出这么刺眼的灯光,一定不会是小型的私家车。”   宋辞蹲过去用一张白纸拓印下了整个车灯印记,“我认识一些警方的朋友,会让他们帮忙找一找三十年前整修过的大型货车,或者看看有没有突然无故转行的司机。”   那种欠下人命债的司机虽然侥幸逃开了法律的制裁,可是未必有胆子继续开车上路,搞不好就能从买卖车辆的记录中找出点线索。   她正低头把吹干的拓纸折好,忽然觉得有一缕密密麻麻地头发从额头前面垂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眼前的光亮。   刚要伸手去将捣乱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宋辞突然间回想起黄嘉敏这具身体的头发早就被黄耀祖剪成了短发,又哪来的头发可以飘下来!   “……谢谢你。”   自带诡异音效的暗哑回声飘荡在风中,倒吊在房顶的红衣女人说出了显灵之后的第一句话,紧接着又往惊慌失色的小女孩手里塞进了一绺湿淋淋透着血色的头发,“找,烧……”   感受着手中粘腻的触感,宋辞朝着那母子俩消失的方向恨恨地挥了下拳头,“留下点信物而已,用不用搞得这么惊悚!”   咬牙将这份特别的传递工具锁进密制的铁盒里,宋辞拔腿跑出了这栋在她心里留下浓重阴影的废楼。   闹市区霓虹闪烁,对大多数人来说此时的夜生活不过才刚刚开始。   在人群拥挤的街头站了好一会,吹散一身阴气的宋辞抬手拨通了直属上司的电话,“黄Sir,有个从天而降的大case,不知道杂物科有没有兴趣接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已经和妹纸们一起移民到了沉默是金国。   还好女侠们没有抛弃我。〒▽〒 第46章 10、   杂物科档案室。   一大早就被拎着豪华双人早餐的下属吵醒,睡眼惺忪的黄耀祖显得极其萎靡不振。   他随意挠了挠蓬松的乱发,咬了口超级有料的三明治,“三十年多前的事情怎么会酝酿到现在才爆出来?”   按照惯例,这种陈年旧案本该由每一届的现任主管解决,新老头目交接时也要将手头的案件清理干净才行。现在轮到自己当值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一对怨念深重的母子,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们等不及了。三十多年的刻骨仇恨,别说是可以肆意妄为的鬼物了,换做正常人也要想办法杀人全家。”   宋辞在铁柜里成箱的纸盒中翻找着,“杂物科应该有留下比较特别的死亡案例吧? ”   “当然啦,凡是那些意外横死可能会产生怨灵的案子这里都有备份的。”   黄耀祖一边说一边帮忙查看年代标签,“如果哪个地方注定会发生邪门的事情,杂物科的主管也会特别跟进一段时间直到确认安全才封存档案,所以我才觉得这对母子真的很不走寻常路。”   “当然不同寻常了,成天嘴里喊着爱爱爱的凡人多得去了,又有几个肯在恋人死后和他缔结冥婚的?”   想到记忆里的痴情女人,宋辞难得心情低落地说道:“可能正是因为她的爱意感化了死者,才没有使他徘徊在原地成为勾魂使者。”   “有些事都是注定的,人终归挣不过命。现在还不是白忙一场!” 黄耀祖嘲讽地笑笑,也不知道是在为那个叫做洁的女人还是为了自己未知的命运感到悲哀。   “按照你提供的时间段,六零年只有元朗发生了一起比较惨的交通事故。现场除了两道深深的刹车印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你知道那个年代了,别说监控摄像头,连真正有牌照的职业司机都没有几个。”   将一份夹杂着照片的档案递过来,黄耀祖语气艳羡地说道:“如果不是你遇见了那对母子,警方至今都不知道死者的真正身份。可惜当年查探现场的忠叔已经移民了,杂物科这么多任主管也只有他活了九十几岁还在教老外打太极。”   虽然照片上面只是黑白两色,可宋辞还是从那滩血肉模糊的烂肉中看出了阿坤遇难那刻的凄惨死状,“身体损伤这么严重,一定是被重型卡车碾压过的。”   “是啊,不知道是司机当场就把人压成这样的,还是为了毁尸灭迹故意做的,总之除了一个惨字再说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黄耀祖指着忠叔的手写记录给小女孩看,“这里写得很清楚了,当时为了防止亡者含冤生成恶鬼,办案人还特意在事发地点多勘察了半个月才延迟结案。”   “那段时间碰巧就是阿洁和阿坤婚后最和美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差错了。”   宋辞也看见了那行画着红线的重点提示,“如果不是另外那八个人横生枝节,现在恐怕也轮不到咱们接手。”   “你真的相信那对母子心愿了结之后就肯去投胎?”   黄耀祖沉默许久之后问道:“鬼最会骗人了,还记得白小姐说过的话吗,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给你看到的幻象。”   “他们不一样。”   宋辞没法解释自己的灵魂绝不是常人那种可以轻易受到蛊惑影响的存在,不管将来到了任何境地,这段循环往复不知何处才是终点的奇妙旅程都会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永远不会与人分享。   “寻找最初的肇事凶手不只是为了让两个冤鬼放下执念,更是为了一份迟来的公道。”   不管当初那个司机藏得多深,只要他还活着,宋辞就一定要把人找出来为止。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查这个案子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也省得那两个鬼求助不成再忍不住去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黄耀祖忽然拍了一下脑袋,笑着说道:“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说了。长官已经同意我以监护人的身份陪伴天眼少女出席各种非正式场合,也不反对咱们用这种模式搭档寻灵,只是有一点一定要强调说明!”   他说着伸出食指立在眼前,“无论在任何环境都要遵守第一诫的条款,哪怕在危急性命的情况下都不可以泄露关于杂物科的机密内容。”   “早料到啦!”   宋辞嘴上应着,手中也勤快地将档案拍照留底,“黄Sir你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一定很理解那些罪犯的心理活动了。你试着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凶手,在警方追查的最初几年会用什么方式隐藏自己?”   “如果是我的话,一开始我会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出工,和同事喝酒饮茶、甚至集体三温暖。”   他在空旷的场地中走来走去,皱着眉头思索问题,“但是我恐怕会尽量避免再回到出事的路段,或许会用家里人的借口和同行换班。”   “起先一段日子必定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但是时间久了,见报纸电视都没有最新的线索报道,警方也渐渐撤走了在路口排查的交通警员,慢慢就会放下心中的重担,安慰自己是老天爷要那个人死,所谓的凶手不过是不走运才碰上了祸事。”   黄耀祖说到这里猛地一拍巴掌,“或许他还会将自己代入到另一个受害者的方式转移压力,偷偷跑到庙里去给同为受害人的死难者烧纸,诉说苦衷的同时求那个人不要来寻仇安心上路。”   “那你觉得这个肇事凶手有没有可能走上另一条路?”   先前一直在专注聆听地宋辞顺着他的思路说道:“也许凶手之前是无神论者、又或者只是半信半疑地普通人,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是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去了解一些关于阴司报应鬼魅离奇的传闻,试图用符纸、驱邪法器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受到伤害。日常接触久了,这个人最终就会转变成真正的信徒。”   “疑心生暗鬼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忍不住鼓掌赞同之后,黄耀祖颇为欣慰地看着很有希望接替自己的小菜鸟,“所以说我们要找的是一位早年曾经开过重型货车、半路却因为家庭原因或者突然笃信宗教改变信仰的人,这个人未必会是最狂热的教徒,但是他一定会对奇异诡谈感兴趣,说不好就会是本土那些怪谈协会的资深会员。”   “一般来说开夜班的老司机都很稳当,肇事者很可能是入行不久的新手,照这个逻辑推断,那个人如果还在世年龄应该不会超过六十岁。”   “香港注册的协会那么多,找起来很麻烦吧。”宋辞从一堆满是灰尘的卷宗中抬起头问道。   “小妹妹,这次你可说错了!”   黄耀祖得意洋洋地笑道:“杂物科是做什么的?捉鬼啊!本土那些妄图搞鬼惹事的论坛协会全都是我们的重点观察对象,虽然很多人都是闲着没事才跟着弄些笔仙之类的探灵游戏,可他们哪里知道黑暗背后隐藏着多么可怕的东西。这几十年来不少小报杂志报道过见鬼的人,你以为都是为了吸引读者编出来的噱头吗?光我知道的内容就有一半是真的,只不过最后那些人全被判定为嗑药后遗症而已。”   他转身搬过一架梯子,爬到铁柜子最顶层抬出一个大纸箱,“这些存底有年头了,连那些创始人留下的记录都没有箱子里的齐全。”   “又是纸质材料?”宋辞无奈地接过箱子,“敢不敢用电脑记录一下啊,每次查资料都麻烦死了。”   “手写才安全啊,外面的黑客那么多,万一有人发神经连负责给警局买拖把的后勤杂物科也不放过怎么办,难道要告诉他们这些档案都是科幻家臆想出来的?”   黄耀祖拍掉手上的灰尘指向头顶,“作为一个合格的主管,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历年以来的案例全都刻在脑子里,你要是想不那么麻烦就只能学着像我一样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案情。”   “算了,我没那么伟大的目标,还是慢慢翻页吧。”   宋辞瞥了眼不死心的上级,“这里标注的冷冻期是怎么回事?”   “哦,所谓的冷冻期就是某些有钱有权的人家突发奇想搞了个俱乐部之类的,结果没玩几次就散伙了。那些资料不用看的,你只要仔细查找带红签子的就行,全都是活动十年以上的热门团体。”   黄耀祖帮忙捡出一摞看起来比较新的文件夹,“因为他们总是组织会员探查荒山野店,所以经常有新添加的备注。”   “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   宋辞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稍微脑筋正常点的怎么会主动去探寻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魔鬼复活》、《探索者》、《深度追踪》、《灵灵灵》,看看这些搞笑的名字吧,真够折磨人。”   “也许是为了找刺激吧,谁知道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为什么那么无聊,还有一些学生会之类的民俗社团也会搞这些鬼里鬼气的东西。”   黄耀祖也很难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无知者无畏,等他们真的怕了天下就太平了。”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凝神盯着一处档案不动,“黄嘉敏,你看这一条记录,《灵异协会》成立于一九七六年,是本土最早的记录真实灵异案例的私人团体,现有成员一百三十二人全都是夜班工作者,他们每个月都会定时聚会分享自己的恐怖经历,其中还有成立至今没有离开的十名骨干成员。”   黄耀祖的声音随着读出的语句渐渐升高,“这些骨干成员中有一半是执业三十多年的的士司机!”   办公桌另一头的宋辞见他有发现连忙扔下手里的夹子凑过来细看,“不会这么邪吧,刚要帮冤鬼查案碰巧就有一个司机领头凑齐的组织送上门给我们查?”   “早说了是老天注定的,”黄耀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如果你当初没有受伤住院更没有顺势成为杂物科的编外人员,又上哪去接触到这些资料呢?这些看似唾手可得的东西换做普通人恐怕花费几年工夫也未必找得到。”   “这里有登陆网址,”宋辞点着一行小字说道:“咱们也注册一下试试啊,看能不能联系到版主。”   杂物科的办公模式虽然老旧,可是却不缺电脑之类的配套设施。   按照档案记录的网址登陆了灵异论坛,黄耀祖随便选了个名字注册成为了初级会员,“这里挑选很严格的,没有真正参加过聚会的会员很难接触到核心人物。”   “一个普通的非营利性论坛而已,用得着这么严格吗?”宋辞站在他身后看着显示屏问道。   “所以说有古怪啊,”黄耀祖接连点击了几个链接页面,“整个协会的递进升级资格就像传销一样,全靠介绍人推荐,高级会员推荐加入的人同样可以享受高级待遇,也就是说想要通过简单的书面文字了解到那十个人历年来的真实情况是很难了。”   “未必,”宋辞冷笑着看向那一行淌着淋漓鲜血的诡异标识,“很多事情只是人力所不能及而已,阿Sir,别忘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类以外的未知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捉鬼二人组预备兼职赚外快。   另,最近留言少了许多,收藏也很不稳定,渣作者还以为妹纸们都弃我而去了。=。 =   或许恐怖悬疑类的故事不是那么吸引人,可谁让渣作者在设定大纲时非要安排女主通关夺宝呢,唉,因为后面牵涉好几个故事的发展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最后还得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47章 11、   自从光明居士离奇死亡事件发生之后,本就被当做不祥之物的乌鸦更是遭到了全民抵制,所以为了避免无辜损伤战斗力,宋辞并没有派出飞将战队查探灵异协会背后的核心会员。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除了飞鸟之外还有很多不引人注意的小家伙,通过杂物科提供的地址,宋辞召唤了成百上千的飞虫以撒网模式密集分布在十名骨干成员的居住地周围,二十四小时昼夜不休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出乎预料的是,在经过了长达半个月的排查监视之后,反倒是将至今还在册的十个人的嫌疑洗清了。   “不应该啊,”黄耀祖看着下属收集来的情报心里纳闷,“怎么看这几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哪怕他们心里素质再好,杀人又不是杀鸡,怎么可能几十年的工夫就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我也很奇怪结果竟会是这样的出人意料之外。”   本以为会轻松找到凶手的宋辞比起只把这个案子当做普通工作看待的上司更为心焦,虽然那对母子一直没有出现催促过自己,可她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   “我始终有一种感觉,咱们要找的人就隐藏在灵异协会之中。”   宋辞皱着眉头说道:“除了这十名骨干之外,有没有其他既能起到主导作用又不会引人注意的职位呢?”   “按照他们协会的职务来看,好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位置。”   黄耀祖又重新找了一遍资料,“毕竟像这种不以盈利为目的的私人小团体不管去哪里都是AA制,连最重要的会计师都省下了。除了象征意义的会长和负责联络会员的后勤能起点作用,实在没什么可值得关注的。”   “记录员呢?”宋辞紧跟着问道:“难道他们聚会的时候不需要有人记录下来整个过程吗?”   黄耀祖笑着摇摇头,“这又不是职能部门还用得着专门记录吗?更何况七几年的时候谁又有耐心用纸笔费力做这些,你以为是杂物科吗?除非像现在一样……”   宋辞见他的表情突然一滞,急忙追问道:“像现在怎么样?”   黄耀祖转过脸,语气凝重的说道:“除非像现在一样使用专门的录像设备!我们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灵异协会每月一次的聚会,都会有摄像师专门录影留底的!”   摄像这种工作看似不起眼每次都躲在镜头后面,可却是一个户外团体不可缺少的必备成员之一。   “这个摄像师今年多大年纪了?他是不是协会的资深会员?”见事情另有转机,宋辞两眼放光地追问道。   黄耀祖从普通会员的资料中抽出一张登记表格,“唐敬德,绰号阿德,早年与灵异协会的骨干成员同为的士司机,后因迷恋上野外摄影自筹资金改行至摄影工作,现为灵魂照相馆的老板兼艺术总监。”   “五十九岁,还是在二十多年前突然从的士司机转行的摄影师?”   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张,宋辞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或许并没有出错,“黄Sir,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些传闻,在十九世纪中叶唯灵论兴起的美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鬼魂摄影师”,这个叫做威廉?穆勒的男人据说有可以捕捉灵魂的能力。而自从照相技术发明以来,也有许多异教徒坚信可以通过相片禁锢一个人的灵魂。”   “如果这个唐敬德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他会不会正因为心中有鬼才转向了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摄影行业。”   “我是不相信只凭着一张照片或者录像就能禁锢鬼魂之类的蠢话,可是谁能保证唐敬德不会相信呢?一个疑神疑鬼几近绝望的人随便抓点什么都会当做救命稻草不放手,如果碰巧这个职业又给他带来了长久的安宁,恐怕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黄耀祖拿上车钥匙起身朝外走,“既然有了目标人物干嘛不近距离观察一下呢,无论如何都会比我们在这空想收获更多。”   一路风驰电掣,两个人很快来到了位于九龙闹市区的摄影工作室。   “看来姓唐的这些年没少赚钱,这个位置不管是租用还是买断都不是普通人能负担起的,每年光租金都要十几万。”   黄耀祖倚在车门上,望着马路对面足有两层楼几千尺面积的门面赞叹道。   “你不觉得这个工作室的装修风格很诡异吗,正常情况下有几间店面会把面对大众的营销点变成这个鬼样子,看上去倒是像殡仪馆多过像照相馆,哪个傻瓜会到这种地方给家人摄影。”   虽然这种阴郁迷幻的装潢风格在后世很流行,可现在才多少年,如果不是老板思维异于常人实在找不出第二种理由。   “奇怪一点有什么不好,他越是与众不同不是越有可能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穿过门口高耸的尖肋拱顶,黄耀祖突然搂住身边的小女孩对接待处的迎宾小姐满面笑容地说道:“你好,靓女,我想跟小朋友拍一组家庭照,不知道有没有比较实惠的套餐推荐一下。”   也许是美男计有了效用,原本还在摆弄手机的女迎宾立刻矫揉造作地捏着嗓子笑道:“有啦帅哥,具体价位是要看摄影师和背景来定的,如果使用摄影室内的模板自然会比野外采风优惠些,还有不同组的摄影师和工作团队也要单独算钱。”   她翻开一本大相册指指点点,“你看,像这组风格的照片收费就要高一些,因为摄影师是我们店里的头牌,他可是在英国参加比赛拿过奖杯的。”   黄耀祖趴在柜台上貌似很认真的研究着,“你们这里的摄影师都是外聘的?”   “对啊,排名前三位的都是老板花大价钱请来的呢!”女迎宾抛了个媚眼,睫毛弯弯地轻启红唇。   “听你这么说你们老板也一定很懂行喽,那找他拍照是不是效果更好些,价钱当然无所谓啦!”黄耀祖豪爽地拍拍衣兜。   “我们老板自然也是个中好手,不过听说他很久不给人拍照了,就连工作室的日常安排也都扔给了头牌负责。”   女迎宾说到这里一脸不爽的样子,“现在不知道的都以为头牌才是正经老板似的,我原本有个搭档来着,就是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头牌才被开掉的,害得人家每天忙得要死。”   “有钱都不赚,看来你们老板不是真心喜欢摄影这一行啊!”黄耀祖故意讽刺道。   “怎么会!我们老板超爱照相的!”   女迎宾一惊一乍地说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他更喜欢摄影的人,他从来都是相机不离身的!只不过最近几年老板都把精力放在了公益事业上,比方说去给老人院的病友照相之类的,他人很好也不怕忌讳,很多无亲无故的老人都是通过工作室帮忙免费提供遗像。”   “这么说来你们老板的为人还真不错啊,现在这种有良心的商人可不多了。”   黄耀祖呵呵笑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张名片,我也想认识一下这位好心的唐先生,或者再介绍几个大客户过来也不一定。反正都要花钱,干嘛不把钱送给这种善心人士呢,还能借机回报社会!”   偷偷观察了一下楼梯口的动静之后,女迎宾从桌面下面的柜门里摸出一张小纸片塞进男人手里,“哪,帅哥,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提供的,我们老板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已经很久没印发名片了,这还是我给搭档收拾桌子时找出来的旧货。”   “谢啦靓女,有空请你饮茶!”黄耀祖两指夹起名片挥了挥手,拐着如同背景板一样失声的小女孩连忙跑路。   “黄Sir,难道你每次办差都要出卖色相才能换取资料?长官选你继任杂物科的总管到底是因为你有阴阳眼还是看你长得俊?”重新坐回车子里,一路阴着脸的宋辞终于忍不住发问道。   对着花痴女还能有说有笑聊这么久,真是让人受不了。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我!”   黄耀祖自恋般地在后视镜里撩了撩头发,“长得英俊帅气总比长得像鬼好吧,长官也是视觉动物啊!”   “别说这么多了,等我先找师兄查一下唐敬德的电话。”   他熟练地拨通了手机上的一个常用号码,朝对面的接线员说出了嫌疑人的基本信息。   宋辞老实的坐在旁边,看着他用肩膀夹住电话,不停地应声记录下一行文字。   “多谢师兄!”   挂断电话后,黄耀祖将笔记本夹层中的缩放图递到下属那里,“唐敬德的家人十几年前就移民到了澳洲,目前只有他自己住在郊区的单栋别墅。仔细看一下地址,如果从地图上推断的话,他翻盖的房子正好与元朗事故现场是避开的死角,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可能有直达巴士或者地铁到他家门口。”   “再联系到他事发之后的所作所为,这个人真的非常可疑。”   宋辞往常没有看过香港地图,如今听黄耀祖这么一说再细细一看,唐敬德果然把新盖的别墅挪到了远离市区的荒田附近。   “他不光把家人送走,连自己也避到了荒无人烟的郊区,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难道他身边的朋友都没人发现唐敬德的怪异之处吗?”   这时候黄耀祖已经重新启动车子朝唐家的新址驶去,“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挡箭牌,灵异协会。一般参加这些团体的人都喜欢住在偏僻的地方找机会遇鬼,还有人专门花大价钱去住传说中的鬼屋。所以在这些志同道合的人眼中,唐敬德的举动非但没有半点可疑的地方,反而更容易加深彼此之间的好感。”   临近目标地点路况越来越差劲,眼见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路过最后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黄耀祖紧急停车下去买了一大袋子吃食回来,“不知道唐敬德今晚会不会回家,如果他留在外面过夜的话,这里就是我们查找线索的最佳时机。”   宋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那栋连窗户都被窗帘覆盖住的二层小楼渐渐融入漆黑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有没有人和渣作者一样觉得假期反倒比平时更忙……=。 =   祝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 第48章 12、   凌晨一点钟,睡得正香的宋辞突然被人大力摇醒。   “喂,黄嘉敏,我发现你真的是神经大条啊,这种状况都能安心睡着,万一身边出现色狼怎么办?”   黑暗中黄耀祖扯着眼角做鬼脸,“又或者冒出来个怪兽呢?”   “今年贵庚啊黄Sir,这么幼稚。”   宋辞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将旁边伸过来的大脑袋推开,“有什么情况,屋子主人回来了?”   “就是没情况才要喊人啊!”   黄耀祖把手表抬起来让她看清楚夜光指针,“这个地址外加这个时间,我估计唐敬德今晚不会回家了,准备好进屋查看。”   “没问题,我随时可以出发。”   咕咚咕咚喝下半瓶牛奶,宋辞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薄荷糖醒神,“走吧,周围最近的邻居也要步行半小时才到,即使破门而入也不怕有人抓贼。”   “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杂物科来说除了防备人更要紧的是防备鬼。”   黄耀祖阖上车门跺了跺发麻的双脚,“这里真的很阴森啊,缺乏人气的地方气温明显会低于闹区。”   当初停车的时候他就把车子靠在一片密林之后,这样哪怕主人半路回返也不会发现自己已经处于被人盯防的状态。   宋辞掏出月光石在前面探路,“温室效应而已,说的那么邪门。这个世界已经很邪了,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黑灯瞎火的林子里黄耀祖也不忘记自娱自乐,“咦,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手电筒,照过来一点啊。”   看见他真的沉浸在自己种下的心理暗示中完全无视了所有不同于常规的地方,宋辞轻轻一笑,“这点小事还用报备吗?”   黑夜中的荒野,除了偶尔传来的昆虫振翅声,只剩下两个人落脚时踩上枯叶的沙沙声。   “这里真的很邪啊。”   在靠近房子大门的时候,黄耀祖又一次忍不住说道:“你有没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一样。”   “是不是你的错觉?”   听出他不像是开玩笑,宋辞瞬间将小剑移送到挎包里,调集全身的感官去探查未知区域。   “不是错觉。我抓鬼这么多年,全靠着直觉才活到今天。”   黄耀祖说话间已经把枪夹打开,“进屋后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千万不可以擅自离开。”   “放心,我一个编外人员犯不上为了盖国旗玩命。”   宋辞虽然没有感觉到危险,可她绝对相信上司作为一个专业人士的分析,谁知道唐敬德为了自保在这几十年间干过什么好事,保不齐就会招来比那对母子更恐怖的存在。   这栋房子比起闹市区的店面看起来素净多了,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好像对于主人来说真的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可翻盖别墅作为摆放一张床的房间又过于大了些,单看上下两层楼一扇扇密闭的窗户,谁也看不出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就好像里面住满了人一样。   在黄耀祖的手即将碰触到门把的时候,宋辞忽然拉住了他,“唐敬德的家人真的移民到澳洲去了?”   “是啊,移民档案和过关手续不会有假的。”黄耀祖拿着万\能钥\匙低声问道:“怎么,你觉得他们还没走?”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的感觉是对的,这栋房子里绝对不止一个人住。”   宋辞伸手急速碰触了下门把,“很冰,即便是在空旷的郊区,再大的晚风也不会让被太阳暴晒了一整天的金属降到这个温度,这感觉更像是阴气入体带来的寒意。”   她拿出铁杖点了点大门,郑重警告道:“千万不要接触屋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一定要记得紧跟在我身后。”   “喂,小妹妹,后面这句台词应该是由我来说的!”黄耀祖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慢慢敞开的大门,嘴里不满地说道。   “嘎吱……”   随着门轴断断续续的轻响,毫无遮挡的前厅渐渐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清冷的月光只照在门口脚踏处就停住了,乌黑的走廊里能见度极低,只有尽头在开门的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宋辞抬手照向黑暗深处,那里只有两个重叠的影子对着她。   等看清对面不过是普通的玻璃镜,黄耀祖立即拍着胸口缓了口气,“搞什么,正对着门口放这么大一面镜子,害得我刚才差点没开枪!”   大半夜的突然有警员跑到市民家里鸣枪 ,绝对够得上小报的头条了。   比起松了一口气的搭档,宋辞反而皱紧了眉头,“你刚才进门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不寻常的东西?”   “就是对面的镜子了,”黄耀祖朝里面紧挨着的两个人扬了扬下巴,“差点被自己吓得扣动扳机算不算?”   “黄Sir,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和你说,就在房门大开的那一刻,我只在镜子里看见了一道影子。”   宋辞抓住上司的手腕再次警告道:“而且我敢肯定,那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会是我们的重影!所以还是请你握紧手里的枪,我宁可你失手开枪也不愿意你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黄耀祖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你真的没看错?”   他再次回头看向那面镜子时,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千真万确。”宋辞点了点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以我的体质很容易发现一些常人不能感觉到的异状。”   “好,我会注意保持警惕的。”   黄耀祖也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劲,明明在大门外面的时候还像防备洪水猛兽一样抵触进入房间,可自从照了那面镜子就好像被里面的笑容影响了一样,一切都变得轻松惬意起来。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才发现里面的人虽然还是那身衣服,可面部却仿佛即将改头换面重组五官似的变得扭曲旋转!   “快躲开!”   来不及多做解释,黄耀祖连忙拉住身边的小女孩扑倒在地、翻滚进铺着厚重毛毯的客厅。   “怎么了这是?”   丝毫没有准备被摔得头晕脑胀的宋辞平躺在地上,扭头看向失手摔落后滚到走廊深处的月光石。   远离光影的黑暗中,黄耀祖喘着粗气低声说道:“那面镜子有古怪,它会影响人的心智,千万不要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他深呼吸几次后刚要翻身坐起,冷不防一抬头才发现整个环形客厅的墙面上竟然挂满了镜子,而且这些镜子全都与长廊尽头的镜面遥相对应指向同一个方向。   “妈的!”   实在忍不住爆了粗口,黄耀祖只能不甘心地再次躺回地面,“该死的唐敬德不知道搞的什么鬼,客厅里也全是镜子,咱们怎么办?难道要爬着出去吗?”   进入杂物科前后十年历经无数次生死危机,他还是第一次落到如此尴尬狼狈的地步。   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真想干脆把这些镜子全都砸得稀巴烂,看看那些凭借镜面蛊惑人心的怪物还会有什么花招使出来。   “你把我摔倒就为了这个?”   好容易从晕车状态缓过来的宋辞哭笑不得地说道:“Sir,你行动之前可不可以跟我沟通一下啊!”   在上司惊讶的目光中,她像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捡起失落的月光石,又重新在一圈镜子前走了一遍,“看清楚了吗,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心,”将面上不知道是羞还是恼的男人拉起来,宋辞抽出一个布条蒙上他的双眼,“这样就不怕了,你乖乖拉住我的手,等走到没有镜子的地方我再帮你解开。”   虽然屋子里本来就是漆黑无光的,可封闭视觉的感官却让人格外没有安全感,黄耀祖只能听从下属的建议握住那只柔弱细嫩的小手。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只有真正捏住这只手,黄耀祖才想起了所谓的下属也不过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女童,忽然觉得自己和长官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牵涉到鬼魅横行的极危世界。   可是再想到后继无人的杂物科,他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领着小女孩砥砺前行,直到得以解脱的那一天到来。   没有料到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身边的男人变得多愁善感,无心他想的宋辞将月光石交到黄耀祖手上,空出一只手握住御敌的小剑,慢慢牵引着他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小心脚下,”宋辞先一步走在前面为身后的同伴指路,“连二楼的墙面也全是镜子,如果不是进到屋子里,谁能想到这间外表平常无奇的房子会是这么古怪,难道香港的风水大师都喜欢教给人家在屋里这样做的?”   “怎么可能?那些大师最多也就会让顾客在门脸摆上一面照妖镜。”   黄耀祖眼睛看不见,其余四感也变得格外敏锐起来,“你有没有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怪味道?好像咸鱼、又好像酱菜发酵了一样。”   “没有,”宋辞使劲朝着空气中嗅嗅,“我只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你说的味道难道是从镜子里传来的?”   为了验证黄耀祖的说法,她还特意贴近拐角的一面镜子闻了闻,“我真的什么都没闻到,难道是因为我没吃过咸鱼分辨不出来?”   “真的有,越来越浓了!”   黄耀祖收缩了一下鼻翼,朝着气味来源的方向转头说道:“就是这里,味道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这时两个人的已经走上了二楼,黄耀祖所指的方向正对着一层厚重的帘布。   宋辞疾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厚厚的绒布,露出一扇看起来比大门还要厚重的黑色木门。   “这里有一扇门,我现在要打开它,等我喊你的时候你再睁眼。”   为了预防万一,宋辞将黄耀祖脸上的布条扯开,让他持枪做好攻击的准备。   再次用铁杖敲击木门之后,两道紧闭的房门无声地退开了。   本该寂静的屋子突然传出了一阵有序的噗噗声,好像有金鱼在水中吐泡泡一样。   “黄Sir,屋子里没有镜子。”宋辞一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一边提醒始终紧闭双眼的搭档。   终于等到安全提示,黄耀祖睁开眼睛望向了前方一排宽大的书架,“这是书房?什么人会用书房来储存咸鱼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可是闻起来却不像你说的那种。”   宋辞随便抽出一本书又放回去,“全都是宗教密事邪说之类的故事,没有一本是正经科学的。”   “你觉不觉得这间房看起来比外面要缩小许多,房间里会不会有暗格?”黄耀祖在墙面上不停拍打着,仔细倾听里面的回声。   “靠你那种方法,恐怕等到天亮也找不到。”   宋辞将铁杖杵在墙壁上一路敲着滑行过去,终于在靠近最后一层书架的墙角听见了机关开合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退了出去。   “这里看起来可不像你说的暗格啊。”   站在入口处,宋辞朝着仿佛直通到地底的旋转楼梯看下去,“该不会是某个邪恶团体的秘密基地吧?”   黄耀祖也很意外会在房间内找到这么隐秘的通道,“已经来了不看看再走实在可惜,如果能够找到特别的罪证,正好可以把唐敬德移交给警方彻底调查。”   “既然黄Sir艺高人胆大,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宋辞无奈地朝着入口处摊手道:“你先请吧。”   黄耀祖虚空指点了她几下,摇头苦笑着走进了自己埋下的陷阱中。   身后的暗门随着二人的进入缓缓退回原位,黄耀祖虽然心里跳得厉害,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着铁扶手一步步朝通道深处走去。   越往下深入,地底的湿气和腐朽气息越重,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宋辞和黄耀祖却没有发出一点抱怨的声音,全都默默忍受着前行。   “噗,噗,噗……”   先前在书房里极为轻微的声音越来越重,像是沉重的鼓点一样敲在两人心头。   黄耀祖朝耳边比了一个手势,率先举枪踩在泥泞的地面上,紧随其后的宋辞也紧紧握住小剑,跟着他走进另一条挂满红色灯笼的狭小隧道。   这条隧道很短,不过几分钟就走到了尽头。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宋辞和黄耀祖都紧张地握住了手里的利器,倾听着里面沉闷的声响。   横竖躲不过去,黄耀祖猛地一脚踹开房门,举起手\枪正对着前方。   与想象中的阴晦鬼祟不同,房间里布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神坛外加一个用来祭拜的蒲团,因为常年有人跪拜磨损已经很严重了。   宋辞环视了一圈不大的密室将目光锁定在神坛上面一个长方形的红箱子上,忍着毛发倒竖的冲动问道:“黄耀祖,你猜那里面是什么?”   不等黄耀祖惊讶于她的称呼,屋子里急促的鼓点忽然变得愈发密集,道道击打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正在宋辞禁不住捂住双耳抗拒这道声音时,黄耀祖却如同先前在镜子前面一样失魂落魄地走到神坛面前,举起双手把住了箱子两端。   “黄耀祖,别碰那个东西!”宋辞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男人,想要让他退回到自己身边的安全位置。   可惜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黄耀祖就缓慢而执着地捧起如同浸润着鲜血一样的红箱子,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玻璃樽。   在急速涌动着的血水中,一具通体青灰色的蜷缩婴尸缓缓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婴尸:猜猜我是谁……   另,月初数据不稳定,有遗落的妹纸稍后补上。 第49章 13、   地下密室内。   汹涌的血水周而复始地冲击着玻璃瓶身,浸泡在其中的婴尸缓缓舒展着身体,扬起脖颈试图冲撞开密闭的瓶口,看似柔弱无骨的手臂不停地击打在内壁上。   “噗,噗,噗……”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宋辞终于明白了好似敲在心头的鼓点声来自何处,她无心再去琢磨这具婴尸的来历,只能先想办法让黄耀祖从离魂状态中解救出来。   仗着自身灵魂的强大,宋辞迎向婴尸那双没有瞳孔的泛白眼球挥手撒出一片粉末,将试图砸碎玻璃瓶的男人放倒。   时间紧急她也顾不上控制药粉的份量,幸好黄耀祖的肉身在接触到粉末的一瞬间就软倒下去,重重砸在潮湿的地面上。   随着他的倒下,失去牵引的手臂肌肉也无从发力,原本按住瓶身的双手顺着玻璃樽光滑的表面跌落。   没有多看躺在泥地上的黄耀祖一眼,宋辞疾走上前将先前盖在瓶子上面的木箱子恢复原位,挡住了那双透着阴森寒意的白眸。   摸到箱子本体时她才发现,在表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中藏着密密麻麻的奇文怪字,与底座扣在一起时正好连接成了完整的符文,应该是专门用来克制玻璃樽里面的鬼物。   再联想到地上磨损严重的蒲团,宋辞顿时理解了房间主人整日跪拜的神灵是什么。   “唐敬德这个杂碎,难怪赚了那么多钱,竟然学人家养小鬼!”   一个人宁可冒着反噬的危险也要圈养这些自身带着诅咒意味的邪物,只能说明他心里藏着更加不为人知的深度恐惧,这种恐惧心理甚至远远超过了眼前随时可能具化的危机。   “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难道你一直没能忘记阿坤凄惨的死状吗。”   提脚将被男人弄翻的蒲团踢回原位,宋辞召唤出飞艇变换成滑板大小,勉强将不知何时才能清醒的上司堆在上面。   她正要扶着悬停在半人高位置的滑板离开密室,却从半掩的房门处听见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吱呀……”,那双脚印落在铁梯上使得脚踏板发出了难以承受的闷响,接连冒出几声金属杂音后沉沉地落在泥地上。   “难道是唐敬德回来了?”宋辞立即看向手表,指针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钟。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无处躲藏她只能急忙将男人堆在门口,转身利用蒲团清理干净地上的痕迹,又在收起飞艇的瞬间披上斗篷。   在房门推开的一刹那,宋辞只来得及用斗篷环住半跪着的黄耀祖隐匿在斜对着神坛的墙角。   随着来人进入房间,一股奇怪的体味渐渐在屋子里挥散开来,比起黄耀祖口中的咸鱼味,这种好像用香料腌制腐烂肉类的气味简直熏得人脑子发胀。   身后的男人重重喘息了几声之后费力的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时声线还在发出颤音,“还好来得及,还好来得及……”   稍静了没一会儿,方才的怪味中又夹杂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宋辞偷偷顺着兜帽和墙壁的缝隙朝外看去,狭小的视线中只见一个肥壮的身躯硬是挤在小小的垫子上,用五体投地的姿势匍匐跪拜在神坛之前,紧握在脑顶的双手间不停地朝着下方接引的小碗里滴着血水。   那只碗不知道是多少年的旧物,连斑驳的裂痕都被血色染透了却奇异地坚固如新。   等小碗里的血满了身材肥硕的男人才费力的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举着那只小碗来到红盒子上方稍一倾斜,一道血泉就顺势溅落在盒子表面的纹路里,但却连半点血花都没浪费。   就好像男人浇灌的并不是坚硬的木盒子,而是一个永远没有饱腹感的无底洞。   长相富态如同笑面佛一样慈眉善目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紧锁着颜色越发鲜艳的符文,“喝吧,喝吧,乖乖喝饱了才能帮我啊……”   躲在暗处的宋辞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样也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知唐敬德心底最深的秘密,可是男人只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一心一意地盯着毫无反应的红箱子。   浇完血水,男人将小碗倒扣在香炉前面,弯腰从神坛下面拽出一个铜盆烧起了元宝蜡烛。   红红的火光映照在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真是说不出的怪异,通风不良的屋子里各种味道和烟灰流窜在一起,简直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就在宋辞按耐不住想要催眠疑似唐敬德的外来者时,一直默默无语的男人突然怪笑了两声。   “又过了一年,又赚了一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人听到似的,不安中却又藏着一丝兴奋感,“你是鬼,我也是鬼,怕什么?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嘿嘿嘿嘿嘿嘿……”他痴痴地笑看着头顶的红盒子,“你会帮我的是吧,要帮我啊……”   “噗,噗,噗……”   沉闷的声响再次出现在空气中,瞪圆了双眼的男人连滚带爬地扑向神坛,踉跄脚步间踹翻了尚未燃尽的火盆。   “你想说什么,你想要什么?说啊!只要你肯说,我全都会给你!!!”男人嘶吼着紧紧抱住盒子,将耳朵贴向用自身鲜血喂养出来的神秘纹路,   不知道盒子里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宋辞只看见男人突然转过沾满了血迹的半张脸紧紧锁定了自己和黄耀祖藏身的方向。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出来啊,我不怕你!”   犹如半面鬼脸的狰狞面孔越来越近,宋辞举起手中早就预备好的强力麻\醉\枪打在他的小腿上,来势汹汹的男人只来得及朝腿部不适的地方看了一眼就翻着白眼仰头倒在了地上。   “感谢老美!”   满头大汗的宋辞打开紧闭的房门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差点没被熏死在屋里。”   她抽空看了眼仍旧紧闭着双眼的上司,见他面色潮红明显也是处于氧气不足的状态,只得将人拖到门口放好。   等喘匀了气,宋辞走到疑似嫌疑人那里从他身上翻出了一个钱夹,找到了署名为唐敬德的驾驶证。   “有些人真的比鬼还会骗人。”   蹲在唐敬德身边,宋辞用钱夹拨弄着他的脸颊左看右看,“人怕鬼是因为他们长得恶,像你这种脸上没有刻字却长的斯斯文文的坏人又该怎么防备呢?”   “疑神疑鬼地苟活了三十多年也很难熬吧,放心好了,你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了。”   宋辞并不怕他醒来会觉察出端倪,因为唐敬德身体里的麻醉剂非但不会留下半点痕迹,还会让中招的人像注射过吐真剂那样遗失之前的一段记忆。   “还有你,小朋友。”   她用小剑对着木盒轻轻敲了两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唐家的,不过想来也不会是多美好的记忆。你刚才故意迷惑那个男人也是为了能够挣脱牢笼吧,以血养鬼受制于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咱们干脆打个商量,你别给我惹麻烦,等姓唐的混蛋下地狱之后我顺便帮你入土为安怎么样?”   虽然很恶心唐人渣的肮脏血液,可宋辞还是稍微向前倾听了一下里面的回应。   静置的玻璃樽忽然急剧晃动起来,发出急切地碰撞声。   “好了,我清楚你的意思,不过以新仇旧恨论起你来的稍微晚一些,还有一对母子等了三十年没排上呢。”   再度安抚了一下瓶子里的鬼娃,将睡过精彩内容的黄耀祖搬到飞艇上沿着来路运出屋子,宋辞趁着凌晨无人监管的空隙连人带车开回了嘉嘉大厦。   她本来想把人送回杂物科,可是又怕自己下重了药害得黄耀祖活活饿死,只能出点食物请同样作为夜行动物的况复生帮忙将沉甸甸的男人运回顶楼。   因为屋子里没准备客房,宋辞就在客厅一角搭了一张单人床作为临时租客的寄居点,反正大夏天的也不怕冻坏人。   照旧洗了个柚子叶热水澡去晦气,连早饭都没吃的小女孩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个大懒觉,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下午了。   在客厅角落里的黄耀祖还是先前躺上去的姿势,倒是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几声。   宋辞拿出来一看,见上面明晃晃地标注着长官两个字索性直接扔到一边。她又不指着吃皇家饭,犯不上主动找虐。   既然已经找到了最初的肇事者,剩下要做的就是安排一个适当的时机让唐敬德死的合情合理一些。   至少在准备好后续动作之前,宋辞是不敢通知那对母子的,万一他们报仇心切搞出点大场面,最后还不是得杂物科出动收拾残局。   她不愿与那对可怜人站在对立面,所以只能提前排演好这出复仇大剧。   “还有你啊,千万别跳出来说要把唐人渣交给警方处理这种话,一旦证据不足不能立案,我怕那母子俩知道后会生吃了你!”   难得的悠闲时光,宋辞一边看电视一边往黄耀祖嘴里喂煮熟的水果燕麦片,“别指望我帮你擦身子之类的好事,不想变臭被我丢出去就赶紧醒来。”   或许是她的言灵体质起了作用,在第四天夜里睡得正香的宋辞突然被一阵流水声吵醒了。   等她走到客厅一看,才发现本该老老实实躺在单人床上的人反倒穿着不太合体的浴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临时借用了一下你的浴室。”黄耀祖擦着头发说道:“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他刚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都是蒙的,好半天才认出眼前黑漆漆的屋子是曾经来过的地方。   至于在唐家那晚的事情他也只记得自己去了一个地下室,随后就没有清晰的记忆了。   “你被鬼上身啊!”   宋辞没好气地将他迷倒之后的经历说了一遍,“都说了让你不要碰任何东西,偏不听,如果不是我在那里你现在已经成了鬼物的皮囊了!”   “不是吧?黄嘉敏,你不要看我不记得就胡乱骗人好不好?”   黄耀祖一点也不见外地去冰箱抱了满怀的食物回来,“好饿,你是不是趁我昏迷故意虐待我了?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身上臭臭的不说还饿得要死?”   “喂,做人有点良心好不好,早知道把你扔回杂物科好了!”被人吵得毫无睡意,宋辞只能打开电视看深夜台,碰巧遇上了灵幻剧场。   “还看这些,平常接触还不够烦吗?”黄耀祖吃得起劲,偶尔抬眼看一眼电视。   “难道你还指望我一个小孩子去看成人剧场吗?”   宋辞扔下遥控器,朝着还在不停吃东西的男人问道:“你想没想过怎么处理唐敬德的问题?”   “按例上报,然后移交给重案组负责。”黄耀祖喝了一口咖啡说道。   “我就知道。”   宋辞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觉得三十多年的案子靠这些警察能找出什么证据?难道靠鬼来作证?不说法庭不会取信,光是唐敬德这个人就算是极度危险人物。他养小鬼的!谁知道逼到最后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举动?”   “那你说该怎么办?把人交给鬼去审判?”黄耀祖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杂物科是负责捉鬼的,宗旨就是保护人类不受到鬼物的侵害。”   “都说了是保护人类,又不是让你保护人渣!”宋辞据理力争道:“这种人逍遥法外对社会有什么好处,如果将来有一天遍地都是这种渣滓,我倒宁可只和鬼打交道!”   “我做不了主的。”黄耀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你做不了主,不如让老天爷来决定!”   宋辞从抽屉里找出一枚硬币,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落地之后是人头,那就让唐敬德好好体会一下孽债缠身冤鬼反噬的滋味!”   她说完就将手里的硬币抛在空中,看着那抹亮色急速坠落后旋转出一道漂亮的光环。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叮,您的好友女鬼二号即将上线。   有兴趣的妹纸可以猜猜她是谁,超有名的。 第50章 14、   三天之后,电台直播间。   “各位听众,这里是《恐怖热线凌晨十二点》,我是主持人露芙。”   身材圆润的女主持朝着搭档做了个OK的手势,占据另一个话筒的男播音潘绍聪立刻接着说道:“自从香港开埠以来发生了很多奇人奇事,包括我们节目组也经常接到听众朋友们的来电,倾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和接触到的不可思议的遭遇。”   “以前遇到这种事,我都会告诉你们尽量多做善事、多存敬畏之心,或者去找那些比较有门道的大师消灾解难。可是今天呢,我们节目组很荣幸地邀请到了天眼少女做访问,相信大家一定对传说中能够沟通天地鬼神的使者非常感兴趣,也想趁机借由她解答一下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现在由我和露芙先来做一段简单的采访,稍后再来通过热线电话与听众面对面沟通。”   露芙:“黄嘉敏小妹妹,现在外面关于你的传闻是众说纷纭,虽然我手里已经有了监制提供的采访稿,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很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鬼怪之类的东西啊?”   宋辞:“很多事情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三季人的故事?曾经有一个绿衣人跟孔子的徒弟争论一年究竟是三季还是四季,两个人最后为了这个人尽皆知的答案争论不休,可是孔子还是让自己的徒弟给人家磕头认错。只因为那个人是田间的蚂蚱,春生秋死从没见过冬天,这样的人你又怎么辩得过他呢?”   “就像夏虫不可语冰,有些人你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可是信也罢不信也罢,很多东西和天地法则一样是早就存在的,绝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潘绍聪:“我是很赞同黄嘉敏的观点的,所以一定要再次提醒正在收听节目的朋友们,不管相不相信鬼神之说都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就肆意妄为。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出一个难以避开的话题,光明居士陆振光到底是怎么过世的,究竟是不是因为想要伤害你才突然猝死的?有小道消息说他的死相极为凄惨,也有新闻界的同行采访过出现在事发现场的邻居,可是那些人都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全都对此事闭口不谈。”   宋辞:“死者为大,叔叔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总之还是要感谢他将我从孤儿院带出来,我才能认识更多的朋友、有机会帮助更多人解决困扰他们的难题。”   露芙:“那作为光明居士的继任者,你觉得自己能在哪方面帮助大家更多一些?是看相解运还是替亲人沟通亡者、亦或是像八卦周刊报道的那样祛病消灾?”   宋辞:“每个人的需求不同,我也不能空口白牙的说一些没有根据的话,所以还是要回到前提,真正信服的人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回报他们的诚心。”   直播间内的对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监制Ben极其惬意地靠在墙上吐出一个烟圈,“这个小神婆在家里也是这样的?是不是很难搞啊?”   这次不知道投资商为什么会突然发威,竟然请到了眼下最热门的天眼少女做采访。   作为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无神论者Ben是不信那些魑魅魍魉的,可是却不耽误他借题发挥提高收听率。   黄耀祖拒绝了他递过来的香烟,“开什么玩笑,她和普通人一样一日三餐饭的。”   Ben又看了一眼正在侃侃而谈的小女孩,“你真的信她能见鬼?”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真的认为里面的受访者确实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只看她亲眼目睹收养人惨死之后的淡定模样,倒是像鬼比像人多些。   黄耀祖笑着说道:“做警察这一行每天都要提着脑袋出工,很难说信与不信的,至少关二爷总要拜的吧!”   “黄警官怎么会成为黄嘉敏的监护人,是不是警方想要以某种形式对她进行特殊的监管措施?” Ben不死心的问道。   他总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组合十分不协调,很适合挖掘深度话题。如果节目组肯多花费些精力在这上面,说不定就能找到隐藏在背后的秘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的,你看我们那么巧都姓黄,五百年前就是一家啦。”黄耀祖的回答滴水不漏。   一个连鬼都不怕的资深幽冥警探,又怎么会败在小小凡人的试探之下。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正要接着聊下去,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你怎么来了?”   看清楚来人,Ben面色难看地说道:“都说了工作时间不要来找我,我很忙的!”   “最近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很担心你。” May见屋子里还有外人,难堪地咬住了下唇。   医院里的人都变得好奇怪,阿汶也开始神神秘秘的自言自语,她却不知道该和谁倾诉心中的隐忧。   “有什么可担心的,直播间里外都是人!我们做节目的只是装鬼吓人而已,又不是真的招鬼,不知道你整天烦些什么,有空胡思乱想不如多做点家务好了!” Ben按住女友的双肩低声责备道。   May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哀求道:“Ben,我们不做这一行好不好,香港那么多职业,不一定非得做恐怖节目啊,或者换做美食聚焦之类的?采访大街小巷的食店不可以吗?”   “那我走在街上你不是还要怕我被车撞死?干脆不出门好了!”   Ben的耐心终于耗尽,“好容易投资商肯出血帮我们提高收听率,这时候你要我给别人让位?死了我都闭不上眼啊!”   “Ben,你听我说!”   被男友推搡着即将走出房门的May在转头的那瞬间看见了直播室里的熟悉身影,“黄嘉敏?她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就是投资商请来的天眼少女,这期的特约嘉宾。”   见女友的神情不对劲,Ben强忍着不耐劝解道:“你也知道她最近有多火了,机会难得,你再让我拼一次好不好?乖啦,等我忙完这阵子咱们就去注册结婚。”   “是她,一定是她!”   May趴在玻璃墙上惊慌失措地说道:“她好邪门的!自从她来了医院所有人都变了,连阿汶也跟着受到了诅咒!”   她说完又紧紧扑到男友怀里,“Ben,别跟她来往了,答应我,你答应我啊!”   “你又发什么疯?是不是烧糊涂了啊?!” Ben半搂半抱地将人按在沙发上,拿手去试探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热啊。”   “咳,两位,”一直在旁边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黄耀祖不得不上前说道:“你们的私人感情问题可不可以不要牵涉到外人?作为黄嘉敏的监护人,我实在很不习惯从你们口中听到的评论。”   “Sorry,我替她向你道歉,你知道女人很多时候都是无理取闹、超麻烦的。”   Ben捧起女友的脸蛋亲了两下,“乖,不要闹了,是不是没休息好,一会我做完节目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May的眼泪很快浸湿了他胸口的一小块衣料,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 Ben将人放倒在沙发上,像照顾小婴儿那样轻轻拍了拍,“睡一会,醒来就没事了。”   直播间内的宋辞早就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常,只是碍于节目还未结束只能忍着不动。   这时候女主持人露芙看了看即将走向整点的时钟,“时间快要到了,现在让我们接听最后一位听众的电话。喂,你好,这里是恐怖热线,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十分低沉,“我叫Chris,我想说一件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发生的事。一九六三年,我那个时候在西环一间寄宿小学读三年级,那年九月,我们班七个好朋友一起去踢球……”   故事讲到一半,已经熟知后事的宋辞抢过话筒说道:“Chris,别再说了,你想说的事没人帮得了你!”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Chris的声线有些漂浮不定。   “是的,你们八个人做过的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前世欠债今世还,躲不过去的!”   作为曾经灵魂附体的另类接收人,宋辞自然更加同情那对无辜受难的母子。或许等到债主心愿了结投胎之后作孽的人也会跟着解脱,可绝对不是今天。   两个人的对话惊呆了直播间里毫无准备的主持人,连在外间的Ben也不停地在做着切换的手势,示意露芙将话题接过去。   得到提醒的露芙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想到临近结束的时候天眼少女还给我们准备了意外的惊喜,Chris,你介不介意对我们说一下后半段的故事,其他的听众朋友估计也很好奇呢!”   “那你告诉我,他们母子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电话那头的Chris却无视了主持人的提问,执着地问向另一个人。   “一命还一命。”宋辞淡淡地说道。   “难道八条人命还不够吗?!” Chris突然咆哮道。   “你们每个人都欠了他们母子一条命,自然不够了。”   随着对话的深入,直播间里的气温越来越低,三个人的口鼻呼吸处都透着淡淡的白气。   露芙擦掉额头的冷汗,咬紧打颤的牙关对着话筒说道:“时间到了,今晚的节目就到这里,我们下次再聊。”   她慌手慌脚地扔下耳麦一路小跑着冲出直播间,“有鬼啊!”   “鬼叫什么?” Ben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仍旧皱着眉头的女友,“有鬼也被你吓跑了!”   “不是啊监制,真的很邪门啊!”   露芙抱紧双肩惊魂不定地说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天眼少女自己安排人烘托气氛的,结果屋子里突然变得好像冰窖一样,你摸摸我的胳膊都是冷的!”   紧随其后的潘绍聪也跟着后怕道:“是啊,我也感觉直播间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似的,这次真的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是吧,是不是冷气坏了?”   Ben特意在空无一人的直播间四处走了走,“很正常啊!”   “都说了是接电话的时候了!那个Chris明摆着有问题啊!”露芙越想越怕,脸色都变了。   “监制,留言板都爆满了,好多人都在询问那个没说完的恐怖故事,希望咱们能后续播出。”   负责查看网页的职员欣喜若狂地跑进来,“还有热线电话也全都是要求天眼少女能够继续参与播音。”   “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需要带着她回家休息了。”黄耀祖扯过真弄鬼假装神的小女孩,与欢欣鼓舞的制作人道别。   “别急着走啊,不如大家去宵夜,我请客好不好?”不管打进热线的那个人是真是假,Ben都不愿意放过眼前的摇钱树。   “多谢你,不过小朋友还是早点睡比较好。”黄耀祖仍旧摇头拒绝道。   “那最起码也要将下次的节目时间定下来吧,难得反响这么好,不抓紧机会实在暴遣天物啊!”   见黄警官油盐不进,Ben又转向看似很好说话的小女孩,“多接触一下媒体对你也有好处的,像你这行的人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天,与其对着那些尖酸刻薄的阿公和师奶,不如跟我们合作啊!”   “合作也可以,不过要换个方式。”   宋辞笑眯眯的看向眼冒精光的监制先生,“老是坐在直播间里不觉得太无趣了吗,既然有这么好的题材,为什么不做出一个更吸人眼球的节目呢。”   “你想怎么做?”只要不妨碍自己的主导权,无论任何条件Ben都打算答应下来。   “由电台出面沟通,将本土最热门的恐怖热线与最活跃的灵异协会联合起来,实地跟踪探寻那所寄宿小学的神秘过往、联合录制一期与众不同的特别节目。”   想起那晚黄耀祖捡起硬币时的懊恼表情,宋辞轻笑出声,“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没问题!”   Ben满口答应下来,“灵异协会的人有我负责联系,等节目定下来第一时间通知你!先说好,千万别放我鸽子啊,否则我没办法和上面交代的!”   “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最讲信用的。”   弯腰看了看睡梦中还不安稳的女护士,宋辞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她好一点吧,她怀了你的孩子。”   Ben愣了愣,“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宋辞面无表情地看向几乎傻了一样的男人,“不过是缘是孽就看你的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鬼一号出来这么多天还有妹纸在疑惑,不能因为人家带着娃集体行动就忽视人家啊。=。 =   嫦娥仙子摸兔兔~~ 第51章 15、   傍晚,一辆大巴孤零零地行驶在人迹罕至的盘山公路上。   车子的速度很快,周围的景物逐渐在玻璃窗上呈现倒退的姿势。   与节目组录制人员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Ben扶着座椅挪到最后一排,坐在了头戴遮阳帽闭目养神的女孩身旁。   “这次录制上面下了很大的本钱,碰巧有美国新闻网络的记者过来拍摄介绍香港电台文化的特辑,所以老板就决定让她也加入进来,好为节目制造点噱头。”   比起在直播间初遇时的吊儿郎当,Ben的态度诚恳了不少,“虽然没有事先和你沟通过,不过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吧?”   宋辞摘下帽子高深莫测地说道,“不会,无论多几个人都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局。”   她越过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发顶,看着司机座位后面那十几名身穿统一服装、打着小旗子的男人问道:“灵异协会的人你都谈好了?我们这次是要在山上废弃小学旧址过夜的,只要进去就不允许有人半途退出。”   “放心吧,那些人最喜欢这样的探灵活动了,等到了地方只怕你赶他们走都不肯!”   Ben先是讨好地笑笑,随后压低声音说道:“那件事情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虽然骨子里的信仰很难改变,可他却莫名地对眼前的小女孩产生了一丝信服感。   “人与人之间是讲缘分的,没有她在医院里的好心照顾,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宋辞碰了在车上还不忘看报纸的搭档一下,“眼睛不要了,什么新闻值得你这样关注?”   黄耀祖几下将报纸叠好,百无聊赖的说道:“那你让我干什么打发时间,难道在车里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唱K ?”   “你为什么不趁机多睡一下,晚上需要熬一整夜,很费神的。”宋辞从登山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他,“在这种地方精力不济很容易出事的。”   “嗯,黄嘉敏啊,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Ben犹豫片刻之后问道:“你说的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觉得山顶会有怪事发生?”   “有事发生不是更好,什么都没有你和那三个美国佬拿什么做节目?”   宋辞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又不欠他们,怕什么。”   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Ben忽然觉得临近天黑在车里还戴着墨镜太过阴郁了些,急忙将挡住视线的眼镜摘下来。   “那个叫做Chris的男人再也没打过电话进来,他应该不是你安排的临时演员吧?” Ben捏着手里的眼镜架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宋辞毫不在意地说道。   反正过了今晚一切自有定论,吃瓜群众只要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等到心事重重的Ben走开,黄耀祖借着报纸的遮挡监视着不远处调整摄影器材的发福老男人,凑到她的耳边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和那对母子沟通过,我可是瞒着长官和你来做戏的,万一他们搞的阵仗太大你我都要有大\麻烦!”   捉鬼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试着和鬼物合作,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放心吧,冤有头债有主,那两个人不会乱来的。”   宋辞也学着他轻轻回道:“做人要学会变通啊,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就当做是郊游好了,吃喝玩乐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我信你的话才怪。”   黄耀祖摸出一袋薯条咬了几口,“喂,黄嘉敏,我今后能不能拿到退休金全靠这一夜了,你要是害得我没钱养老我就吃穷你!”   “随便你啦,大胃王。”宋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大不了我请你当私人助手好了,绝对比现在的待遇高得多。”   她还想再调侃几句,正在行驶的大巴却突然停下了。   “过不去了,前面的路太窄。”查探过地形的司机摇着头说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那不是要步行上山?我这里好多设备的!” Ben气得直挥手,“早知道不如开私家车上来了!”   “监制,怎么办,要不我们回去吧?”从一开始就有点抵触这次夜间节目的露芙趁机说道。   “回什么回,不做节目拿什么吃饭?” Ben竖起眼睛骂道:“就算用人力扛也要把设备给我搬上去!”   司机也催促道:“那你们快点把东西弄下车,我要收工了。”   “收钱的时候也不见你手软!”Ben恨恨地骂了两声,指挥着手下搬运设备和过夜的帐篷食物。   比起忙乱的电台节目组,美国记者和灵异协会一帮人倒是轻松得很,很快就收拾妥当下车了。   那位姿容出色的女记者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路旁的捉鬼二人组,朝摄像和录音师比了个手势几步小跑过来。   “天眼少女是吧,我是美国的记者梅维斯,听说这一期的恐怖热线特别节目是由你作为特邀嘉宾提议促成的,我想问一下你还这么小,为什么不去念书反而要接触这些不同于常人的行业呢?”   梅维斯的发色虽然是黑色的五官却格外深邃,明显是混血人种。   宋辞歪头看向她领口垂落的十字架,“何小姐,其实信仰这种东西是不分国界的,很多事情只有真正深入了解了才会知道其中的意义。就像你喜欢做记者追寻新闻线索一样,我喜欢探寻未知事物多过接触那些平常事,这也没什么不对啊。”   “那黄先生你作为天眼少女的监护人,不觉得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更应该去校园读书吗?如果在美国你这样做,绝对会被判为严重失职。” 梅维斯又朝着不负责任的男人问道。   “哪,先说明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决不允许你不经同意将关于我个人的任何影像资料泄露出去。”   随手扔出去一个小石子,黄耀祖用一贯应对外界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笑道:“香港这个地方是讲人权的,我只是黄嘉敏的监护人,又不是法官,不能在违背她个人意愿的情况下强迫她去做一些不愿意的事,就像你说的读书,她不喜欢像玩偶一样呆坐在教室里,难道我要用铁链绑着人送过去?”   “那如果她将来有一天对这一行产生厌倦,需要进入社会求生该怎么办?一个失学儿童该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下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呢?” 梅维斯咄咄逼人的问道。   “不知道何小姐你口中的失学儿童是什么概念,要是你指的只是单纯课本上的知识,我想你不必为我担心了。”   宋辞用十种常用语言将上述语句分别复述了一遍,最后用中文说道:“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厌倦了这些古怪的东西,或许我会改行做翻译也不一定。”   如果有人能有机会像她那样花费千年的光阴去做一件事,傻子都会被训练成飞天英雄。   黄耀祖在一旁笑得很开心,“你看见了,她就是这么特立独行的女孩子。”   虽然梅维斯碰了一个软钉子,可她向来寻根问底的性格注定了不会放过眼前的小女孩。   不管所谓的天眼少女是天才还是装神弄鬼的神棍,她都会借着这次露营的机会将事情查清楚。   大巴调头开走之后,Ben拍拍手朝暂时由自己领导的三十多个探险成员喊话:“行啦,大家动作快一点,要赶在天黑前进入学校。”   爬山的过程中,在车上七嘴八舌混杂一处的乘客泾渭分明地隔离成了四个小分队。   人数最多的就是Ben带头的恐怖热线节目组,其次是灵异协会的成员,最少的就是老外三人组和宋辞、黄耀祖二人小队。   负重攀行的过程中没人有心思谈心,所有人都在低着头闷声赶路。   好在本土压根不存在多险峻的地形,只不过走了半个小时一行人就看见了矗立在半山腰的老旧白楼。   用铁钳子夹断挂在大门口的锁头,众人很轻易地进入了荒废已久的校园。   “各位,要是大家不介意的话,这次行动的驻扎地点就定在学校的大礼堂里面好不好,毕竟我们都有很多设备是需要防水的,虽然天气预报说今晚不会下雨,可是这种事很难说的。”站在虚掩着的拱门前,Ben高声提议道。   “监制,里面场地不够大,我们就不进去凑热闹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带头将手里的旗子插入茂盛的草地上,“按照惯例灵异协会的会员都要等到深夜围着篝火讲故事交流心得,不小心引起火灾就麻烦了。”   “没问题,李会长,只要大家都集中在一起注意不要走散就行。”   Ben又朝着另外两个小队问道:“你们呢,是准备在礼堂过夜还是在外面扎帐篷露营?”   “我们在外面好了,”宋辞急忙拉住刚要说话的黄耀祖,指了指灵异协会的驻扎地,“我也对他们要说的鬼故事很感兴趣,想借机旁听一下。”   Ben了然地点点头,“那就不用再问了,梅维斯一定不会错过第一手资料。”   “认识不久,你倒是很了解我。”   梅维斯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笑容,“我想带着两个同伴去教学楼转一转,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有胆量!”   Ben翘起大拇指赞叹道:“不过注意保持通话,这种地方很难说会不会有脏东西,有些露宿者和流浪汉也喜欢在这里划地盘,所以你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放心好了,我对这些突发状况很有经验的。”   打过招呼之后,梅维斯就带着录音师和摄像师转身向冷风呼啸而过的旧楼走去。   “别看啦,他们会没事的。”   宋辞阻隔着搭档的视线,一语双关地说道:“赶紧把帐篷弄起来,夜里起风的话还有个躲藏的地方。”   “这可是国际人士啊,万一事件升级……”黄耀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担忧地嘟囔道:“你让我拿什么去赔偿国际友人?”   “禁声!”   宋辞皱眉看了眼只有十几步距离的邻居,“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一点小事而已怕什么!”   “这也叫小事?早知道那个女记者那么有冒险精神,我才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黄耀祖猫身钻进帐篷里朝外面招手道:“你真的有把握能控制住那两个人?如果只是本土人士出现意外我还能想办法遮掩住,外籍人员交涉起来超麻烦的!”   “拜托,多余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你老老实实的看戏行吗?”   宋辞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千万别给我拖后腿!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送走那对母子,你也不想更多人陷入恐慌之中吧?”   “OK,别再摇了。”黄耀祖忍着眩晕强调道:“那咱们说好,今晚你负责那对母子,我负责那三个老外的安全,谁都不许出意外!”   “啰嗦!”   宋辞刚钻出帐篷就遇上了面色忐忑的女主持人。   露芙很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惜面部表情却好像麻痹了一样生硬,“黄嘉敏,现在网路直播已经开始了,好多听众都想和天眼少女面对面交谈看看你在学校里有没有特别的感应,监制让我请你过去聊几句……”   “好啊,麻烦你帮我带路。”   仔细端详了一下女人见她不像是偷听到帐篷里谈话的样子,宋辞很爽快地答应了。   “喂,早点回来啊!”黄耀祖见主心骨竟然跟着别人走了,急忙指着手表喊道。   头也不回地做了个万事妥帖的手势,宋辞随着女主持一起走进了作为临时直播地点的大礼堂。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作死大部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女鬼一号:……   女鬼二号:……   另,不知道什么原因,女记者的英文名总是被屏蔽,只能改成梅维斯。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第52章 16、   简单的吃过晚饭后,灵异协会的人在大礼堂前面的草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   烧透的干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火苗随着漂浮的暖风乱窜。   先前因为网络直播关系成功与李会长搭上话的宋辞有幸坐在了火堆之前,倾听这些围坐一团的会员口中的奇闻异事。   夜里气温低些,所有还在室外活动的人员全都套上了长衣长裤,她也特意披上了一件冲锋衣御寒。   “好了,每月一次的活动又要开始了,今晚我们要欢迎一位新朋友,”李会长说着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天眼少女黄嘉敏来和大家一起共度美好的时光。”   见李先生已经带头表态,再加上这次活动难得能够和电台合作扩大论坛的影响力,在场的会员也全都很给面子的鼓起掌来。   圈子外围的憨厚男人静静地扛起摄像机,用镜头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宋辞不愿喧宾夺主,只是简单和众人交流一下就如同坐在旁观席一样不再发表评论。   听过几个平常无奇的故事,坐在李先生另一边的助手开口说道:“会长,还有一位晋级会员要压轴演出,按照协会的传统,他独自一个人去了传说中的闹鬼圣地过了一夜,今晚特意过来和大家分享这段恐怖经历。”   “哦,是哪一位会员?”李会长也对先前的那些故事很不满意,很希望能在天眼少女和电台节目监制面前找回点场面。   “是阿力,刚才还看见他在这呢!”一个年纪稍小些的会员站起来说道:“是不是去卫生间了,我去找找他。”   这个人跑出去半个操场,最后却从帐篷里将昏昏沉沉的男人扶了出来。   “会长,阿力好像很冷的样子,需不需要看医生啊?”他把阿力往篝火前面挪了挪,“我刚才给他吃过退烧药了。”   “应该没有大碍吧,”李会长面色难看地试探病人的额头,“只是摸起来有些冰。我之前特意强调过,身体不适的人要量力而行,最好不要报名参加这次活动。明早九点才有车上山接人,万一中途出现意外打急救电话都来不及。”   “会长,我没事的,只是吹了点冷风而已。”   经过这一番折腾,阿力勉强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依靠在先前帮助他的人身上,“能不能给我一杯酒啊?”   很快就有人跑去捧了一杯烧酒过来,“喝点酒驱驱寒就好了,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弱!”   一群人围着阿力忙得团团转,又是掐人中又是灌酒按摩穴位的,终于把人弄精神了。   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李会长朝身边的助手递了个眼色,中途意外停止的活动才得以继续。   活动了一下恢复热气的身体,阿力直愣愣地望着篝火开始诉说自己的恐怖过往。   “大约三个月之前,我得知有机会参加晋级仪式,就开始想办法寻找那些比较新奇的地方探险。我不想去那些人人皆知的荒山野岭,想要出奇制胜,就特意跑到论坛上发帖子求助,指名要找最凶最邪的地方。”   “一开始的回复很少,也有人无聊之下用假话骗人,最后都被我识破了。本以为这篇求助帖子会慢慢沉下去,结果十天之前,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紧紧揪住身上的棉衣夹袄。   “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快说啊!”先前一直扶着他的会员焦急的询问道。   比起只是单纯感兴趣的其他人,只有宋辞看见了男人身上浓重的阴气,直觉他一定是真的遇见了传说中的恶鬼。   “请等一下,阿力、李先生,不介意我的摄像师一起拍下这段录像吧?”   游荡了一圈别说鬼影连人影都不见的校园,自以为识破香港人装神弄鬼自娱自乐面目的女记者梅维斯又跟着跳了出来。   李会长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她的要求。   毕竟和本土电台比起来,能够被美国记者采访的新闻才更值得关注,或许就会为停滞不前的论坛带来更多新鲜血液。   本就不大的圈子硬是加入了三个人,陪跑归来的黄耀祖只能对付着坐在小女孩的身后。   “这个女记者太能搞事了,你一定要牢牢看住她。”黄耀祖贴近搭档小声交代了一句之后,开始旁若无人地往嘴里塞东西补充体力。   “安啦。”宋辞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扭头看了眼如今距离阿力最近的梅维斯。   一股股湿气般的黑色浓雾从阿力身上喷薄而出,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紧贴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   尚不知危机已经降临的梅维斯将话筒放在阿力旁边,努力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刻意表演的痕迹。   等到全体人员坐定,没人打扰的阿力才继续讲述方才的故事,“十天之前的深夜,我照旧登陆论坛查看帖子,却收到了一封陌生访客的站短。”   “这位自称是X先生的男人和我说了一段亲身经历的往事。X先生是薪水很高的白领,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出去旅游,只能趁着周末在本土寻找一些适合野营的地方和朋友聚会。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和老友一起去山里过夜,结果等到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他发现其余三个人全都面色惨白好像大病一场似的精力不济。”   “在X先生的追问下,三个老友才说出了自身变化的原因。原来就在他们住宿的那一晚,除了X先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总是背对着他们咿咿呀呀地唱着怪异的曲子。一开始这几个人还以为只是碰巧的,结果梦境越来越深入,他们就好像被人附身一样上演了一幕幕恐怖离奇的大戏。从一开始的平淡无奇到最后的凶残血案,每一次三个人都扮演着极为不光彩的血腥角色。”   “在梦里,他们一次又一次用石头砸死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最后还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随意用草席子卷了起来。而每次当那三个人想从梦境醒来的时候,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具狰狞恐怖的尸体拦在前面。”   “因为同行之人受到了严重惊吓,X先生和朋友只能提前返回市区,可是怪异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结束。那三个人开始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个噩梦,不管他们身处何地,只要睡着就会被人强拉进梦里。而每一次噩梦结束的时候,现实中就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诡异征兆。”   “X先生和他的朋友看过各种各样的医生神棍,结果谁也没有办法制止这一切。就在那三个人以为自己会被这段噩梦折磨终生的时候,梦里的情景却变了。”   “先是第一个人,他在入梦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女人,而其余两个朋友还和以前一样扮演着反派角色,也没有认出那个即将被砸死的人已经换了芯子。剧情很快走到最后,无力反抗的人只能默默承受着女人受辱之后横死的命运,眼睁睁地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和看不清面目的女人一起举起了石头。”   “第一个人的尸体很快就被警方发现了。他的死状极为骇人,全身的骨头都被砸碎了软塌塌的陷在床上,而前一夜在梦里动手的两个人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过什么。如同开启了不详的预兆一样,X先生紧接着就收到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的死讯,他们毫无意外的全都是死在了梦里。”   阿力直着眼睛盯着红彤彤的火焰,声音飘忽不定地说道:“X先生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了朋友,也很想搞清楚为什么四个人同行却只有自己逃过了一劫,决定再去一趟当初匆匆逃离的露营地点。”   “临出发前他无意间看见了我的帖子,为了找个见证人也为了避免自己出现意外连收尸的人都没有,X先生才给我发了那封站短。”   “阿力,你真的跟他去了?”先前热心帮忙的那个人吞了吞口水问道。   “是啊,阿力,那座山到底怎么回事?”   “别打岔,快听他继续讲啊!”   纷纷沉浸在恐怖气氛中的会员们全都七嘴八舌的追问起来,连半路凑过来旁听的恐怖热线节目组成员也跟着揪心不已。   被这么多人围着,阿力青白的脸色也跟着恢复了些人气,“难得遇上这么古怪的事情,我自然不想错过。我们约好了第二天出发,也做好了长期夜宿的准备。”   “头两天都好好的,任何怪异的状况都没有发生。直到第三天晚上,噩梦终于降临了……”   阿力忽然打了个冷颤,“我好冷啊,快给我一杯酒!”   “唉,真是麻烦!”   听到半路正起劲的人赶紧给他倒了一杯酒水灌下去,连李会长都急忙上前安慰阿力,希望他能一鼓作气将故事讲完。   躲在后面的宋辞趁机撞了撞黄耀祖的胳膊,“你接到那三个人的档案了吗?”   她问这话是想知道阿力口中的故事是真是假,毕竟可以沾染鬼气的地方有很多,并不能代表什么。   “没有,回去有机会我查一下重案组的档案,看看是不是有被人忽略的连环凶杀案。”   与那些只把恐怖故事当做热闹听的普通人不同,黄耀祖直觉又要有一桩大案发生了,有案子就代表着有麻烦,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多好。   在这一刻犹如众星捧月般的阿力又吸收了不少热气,努力压抑着那股不可抗拒的恐惧感说道:“在梦里,我和X先生经历了先前描述的剧情之后正在原地徘徊,紧接着就遇到了一队抬着棺材的人。那群人有老有少,全都耷拉着脑袋脚不沾地的漂浮在路上,最可怕的是,在队伍的末尾,X先生认出了他的三个朋友。”   “X先生想跟那三个人对话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们却挥手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就在这时候正在行进的运尸队伍突然停住了,一条白白的胳膊从翘起的棺材缝里伸了出来!那只胳膊只轻轻晃荡了两下,X先生就失魂了一样走过去跪在棺材下面。”   “我吓得不敢上前,只看见他跪在那嘴唇翁动了几下,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亮之后等我睁开眼,却发现X先生就像梦里一样跪在我的面前!他整个人就像被人掏空了似的抽干了脂肪,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裹在骷髅一样的骨架上!”   阿力浑身上下开始抑制不住地打摆子,语气惊悚地怪叫道:“他只来得及跟我说了四个字!!!”   “那位X先生最后说了什么?”不甘寂寞的梅维斯急忙把话筒凑上去问道。   得益于新闻记者的敏锐直觉,她深深觉察到恐怕眼前这个故事才是自己在香港的最大收获。   “托梦寻尸……”阿力定定地直视着女人倒映着重重鬼影的墨黑双瞳,忽地软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叮,您的好友女鬼二号已上线。   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 第53章 17、   “阿力!阿力!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晕了!”   灵异协会的会员全都手忙脚乱地将躺在女记者身上的男人扶了起来,“喂,你小子不是故意揩油吧?”   “不好意思,我们先送他回帐篷休息一会。”   “没事。”   梅维斯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尽量忽略掉自己刚才碰触到那具冰冷身体时产生的寒意。   她起身走向面色平静的会长,“李先生,请问你们灵异协会成立这么多年,是不是每一个会员都要通过真实恐怖事件的考验才能升级,像阿力刚才讲述的那座山的故事,你觉得可信性有多少?”   李先生淡淡一笑,“看我们论坛的名字就知道了,追寻与记录那些不为人知的恐怖诡异故事是协会成立的初衷。自从我有幸担任会长以来,每一位会员都是通过考验的资深探灵者。至于阿力的故事,我个人觉得可信性还是很高的,至少在历年来的记录中,我还从没见过与此类似的传闻。”   “那协会想不想通过阿力的遭遇深度挖掘那座山的过往呢?” 梅维斯紧接着问道。   “这个就不属于我们协会的能力范畴了。”   作为一个常年寻鬼觅怪的人当然会对比较邪门的地方忌讳不已,李会长既然选择相信阿力就不可能明知道会出事还带着会员去作死,“我看这类话题倒是比较适合恐怖热线拿去追踪一下,我是不介意的。”   在他看来不论是电台还是美国记者背后都有政府部门撑腰,遇到什么怪事都会有人出面摆平,自然是灵异协会这种平民团体不能相比的,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也不适合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好啊,我也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趣,等这期节目做完以后倒可以试着接触一下。”Ben也跟着兴致勃勃的说道。   今晚的另类直播让他尝到了甜头,不管是热线电话、留言平台和收听率全都跟着爆表,没理由不搞下去。   梅维斯满意地笑了笑,“那接下来一星期我就要跟着你们一起行动了。”   对面三个人越谈兴致越高,保持远程监控状态的黄耀祖却烦躁地要死,“你动作快一点啊,没见到那几个人又要搞事。”   “急什么,该来的躲不掉。”宋辞缓缓伸了个懒腰,“很晚了,咱们也去捡点干柴回来吧。”   黄耀祖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和那对母子联系的,可是大半夜的突然要跑到后山活动明显是别有深意,所以也配合她一起走了出去。   “喂,这么晚你们到哪里去?”一直关注着全场动态的Ben连忙喊话。   他可是特别节目的总负责人,在这一夜任何相关人员发生意外都要负责的。   “放心吧,我们去捡点干柴,马上就回来!”摇手示意过后,黄耀祖加快了脚步,“走快点,我怕有人跟上来就不好交代了。”   “胆小鬼。”宋辞虽然嘴上抱怨却还是紧跑了几步,和他一起隐匿在漆黑夜色中。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突然出现了吧?”在学校围墙后面绕了一大圈,黄耀祖气喘吁吁地说道。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宋辞抬起头望向不见半点星光的厚重云层,“看来今天真是个投胎的好时辰啊。”   “还玩?快点叫人好办事回家啊!”黄耀祖耐不住催促道。   “黄Sir,你不是一直不赞同我的做法吗,怎么事到临头反倒比我还急?”宋辞在地上挖了个小坑,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黄表纸。   “谁让后面追着个更凶的鬼呢!”   黄耀祖捡起一张纸也跟着拜了拜,“比起这两位了结心愿就肯走的,我更怕梦里那个不知如何才肯罢手的啊!”   宋辞说笑间把收藏在铁盒里的那缕头发拿了出来,“那你不是承认自己欺软怕硬?”   等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黄耀祖惊讶地叫了一声,“喂,不是吧,你一直随身携带着那玩意?”   再想到自己曾经跟这些东西住在一个屋子里,他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你以为我用什么和人家联系的?”宋辞将头发丢进火堆里,“嘘,别说话,他们要来了。”   那绺带着血腥味的头发一扔进火坑中,原本即将熄灭的火焰就嘭地一声熊熊燃烧了起来。   静谧的林子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面蜿蜒而过的样子。   黄耀祖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好似张着巨大鬼爪的树荫,将身子朝女孩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喂……”他刚想说点什么给自己壮胆,却被身边的小女孩一把抓住了手腕。   黄耀祖心中一跳,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斜对面的那棵大槐树。   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树皮扩散到空气中,不过眨眼之间,那棵百年老树的躯干就裂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破洞。   随着洞口的开合越来越大,一条暗红色的绸缎水一样淌出来倾泻在地面上,又被鼓动的风声高高吊起。   两片折叠的布料随着液体的充盈慢慢鼓胀起来,很快就凝结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黑影。   红衣女人带着盛装打扮的婴儿朝对面的人类慢慢抬高了手臂,将空无一物的手掌打开。   “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撞死阿坤的凶手,不过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宋辞将小剑轻轻拔出剑鞘,用锋利的刃对着两母子,“我可以把那个人交给你,天亮之前你可以任意处置他。只是其他无辜的人你一个也不能碰,恩怨了结之后就带着孩子去投胎。”   红衣女人没有说话,可是林子里的风势却突然变得极大,许多不够柔韧的树枝都被这股子突如其来的外力折断了。   “这是大前提,没得商量。”   宋辞皱着眉头说道:“我肯帮你找人是因为那个凶手欠了你们母子,如果你想半路反悔,那我也只能做个无信之人了。”   黄耀祖见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也连忙拔出了手\枪,“你不走留在这里也没用,已经回不了头了。是赶在投胎之前报仇雪恨还是再死一次,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了!”   他说完才想起对面的两位早已算不上是人了,赶紧补充道:“聪明鬼也该知道怎么选了!”   就在这两相对峙的当口,趴着不动的婴儿忽然拽了拽女人的裙角,“哇啊―――”   红衣女人歪着脑袋和婴儿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附身抱起孩子,“……我答应你。”   “好,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去庙里帮你和阿坤办一场法事,希望你们来生还有机会再在一起。”   宋辞朝黄耀祖递了个眼色,“把东西给她。”   “什么?”黄耀祖有些傻眼,先前没排练过这段啊。   “那个人的名片,不是一直在你那里吗!”宋辞点了点他的口袋,“那上面有他残留的气息,很方便找人。”   “难怪你不让我扔掉,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黄耀祖咬着牙将那张小纸片送到红衣女人惨白的手掌中,“我只是随身携带几天而已,千万不要误伤啊!”   红衣女人根本不需要细看,只是合手攥紧了那张名片,又再度打开将东西送还给黄耀祖。   “她就这么走了?”   黄耀祖用手指虚虚地夹着那张名片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什么又把东西退回来,难道反悔了?”   “她没有反悔。”   宋辞举起月光石仔细看了看名片背面多出的两行小字,“这上面多出了那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做法事用得到的,还是由你继续收好吧。”   她说着抱起收集好的干柴往回走,“千万别把那张名片丢了,万一弄得人家不能安心投胎也只能回头找你了。”   “黄嘉敏,你阴我!”被甩在身后的男人气得直跳脚。   “哪里,我只是帮你慢慢适应一下而已,习惯就好了。”   完成了一桩心事,宋辞心情极好的抱着柴火回到帐篷前面,有样学样地照着点起了篝火。   临近午夜,电台的网络直播已经接近尾声,志得意满的Ben也招呼起组员搞起了BBQ庆祝,连灵异协会的人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晚间不按时睡觉很容易犯饿,再加上烧烤食物的香味实在太勾人,宋辞也拿出了提前预备好的食盒埋进火堆里加热。   “这时候你还吃得下?”落后一步的黄耀祖将树枝扔到一边,气哼哼地席地而坐。   “难道你没觉得肚饿?”宋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家都在宵夜啊!”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黄耀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凑在人堆里一起吃烤肉的目标人物,“为什么没事发生,那两母子不会走得比我们还慢吧。”   “你的心态真的很古怪,要保持平常心啊黄Sir!”   宋辞打开了一罐可乐配菜,“既然他们肯走,自然不会搞得没法收场。再说几十年都等了,也不差在这一刻。”   “你们回来了,刚才我还叫伙计来请人。” 红光满面的Ben大步走过来,“去我那面一起吃点东西啊!”   “谢谢,我晚上不吃烧烤的,怕上火。”宋辞举起手里的餐盒给他看,“我有准备吃的。”   “那黄警官呢,大家都是男人,过来喝点酒嘛!” Ben打定主意要趁着这股东风做成系列节目,所以竭尽所能地想要拉拢天眼少女的监护人。   “我晚上还得守夜不能喝酒的,容易误事。”黄耀祖笑着拒绝道。   明知道有鬼要搞事,别说沾酒了,只怕自己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怕什么,这里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   Ben随手指了指操场上热闹的人群,忽然在扫过一顶深蓝色帐篷的时候顿了一下。   “怎么了?”宋辞朝他愣神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灵异协会的地盘。   “没什么,可能一时眼花了。” Ben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这次什么都没有。   “黄嘉敏,刚才阿力说的那座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一下?”   请不动人 Ben也不急着离开,“我觉得那个故事很有看头的,咱们也可以像今天一样搞一次深山露营,看看能不能拍出点特别的东西。”   正在埋头吃盒饭的宋辞听见这句话时,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极为厌恶的感觉,这是之前两次面对那对母子时都没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得不开口打断努力勾画着美好蓝图的段子手,“监制,如果你还想平平安安看着儿子出生就离那座山远远的,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   “我有儿子了?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明明还没去检测过宝宝的性别……”Ben的表情有些呆滞。   每个男人都对自己的血脉有着别样的感情,哪怕信奉利益至上的Ben也不例外。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不想祸及妻儿就记住我的话。”   宋辞又看了眼远处正在和老外谈笑的女记者,“那个女人已经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和她接触太多没好处的。”   “咳,她一贯就是这样喜欢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当她开玩笑好了。”黄耀祖尴尬地笑了笑,掩饰般地往篝火里加了几块干柴。   Ben也很想学着男人那样咧开嘴笑两声,可他却笑不出来。   起身时他莫名地又一次看向了那顶黑暗中愈发显得阴翳的深蓝色帐篷,想要走过去看看究竟,可是最终犹豫再三还是避开了那个方向。   夜半两点钟,热闹的聚餐终于结束。奔波了一整天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清理场地,准备趁着天亮前好好睡上一觉。   暗沉沉的操场上只剩下几盏野营灯发出点点亮光,颜色各异的帐篷里躺满了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的临时房客。   狭小的空间内,黄耀祖枕着手臂翻来覆去没法合眼,最后只能盯着猫在睡袋里的小女孩数绵羊。   就在他因为极度紧张呼吸愈发沉重的时刻,寂静的操场上空突然传出了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惨烈哀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明天入V了。   本来之前就有转正的机会,结果遇到夜叉巡海一下子和谐了十万字,只给渣作者留下了十七个废章。   因为这件事二十多天没能上榜,连收藏也掉得厉害,好在渣作者在妹纸们的鼓励下终于坚持下来了,给大家比心~~   这次想要尝试着写篇长综,到现在为止女主的属性已经暴露无遗,希望喜欢这类型的妹纸能够继续支持渣作者,谢谢。 第54章 18、   “鬼!!有鬼啊!!!!!”惊慌失措的男人尖叫着冲出了帐篷, 一路连滚带爬的逃窜着。   “怎么回事?”   “谁在外面乱喊乱叫?”   “妈的!差点没把老子的心吓爆了!”   靠近大礼堂的挡风处, 节目组方面被吓醒的人全都气愤不已地从帐篷里钻出来, 想要看看是谁在大半夜弄鬼。   “你是不是灵异协会的人?做什么故意吓人?是不是想背着我们节目组搞事?”硬是拦住像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的男人, Ben恼火的问道。   本来今晚一切都很顺利, 连很少露面的投资商都打电话过来祝贺了,没想到在天亮前会突然发生意外状况。   “有鬼!真的有鬼啊!”   被几个人强行摁住的男人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一把抓住Ben的手腕慌慌张张地叫道:“我要下山, 别拦着我, 我要下山啊!”   “监制, 他的身上都是血啊!”露芙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众人这才发现面目慌张的男人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连他抓着Ben的五指也沾着血印。   “你杀人了?!”Ben使劲甩开他的胳膊,对身后的组员吩咐道:“快报警!”   “不是我,不是我!是鬼,是鬼杀了阿力!”   男人一面说一面慌张地摆动着双手,尚未干透的滴滴血渍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到了对面的几个人身上。   “你搞什么?好恶心!” Ben站在组员最前面, 自然难以幸免的承受了最大的污染。   “你说的阿力是不是先前讲述X先生的故事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里?”   难以置信地众人中,只有梅维斯喊着搭档挤了进来想要采访浑身浴血的当事人。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忙着做这些?”   Ben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加不可理喻的人,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不是应该立刻报警顺便保护好凶案现场的吗!”   “监制,电话打不出去……”露芙举着手机呆呆的说道。   早知道今晚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她一定会和潘绍聪换班留守电台的,可惜好像已经后悔的太晚了。   “对啊, 我的电话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信号了!”   惊慌的工作人员全都不死心的拨打着熟悉的号码,可惜却没有一个成功拨出的。   “麦克,试试我们的卫星电话。” 眼见事态愈发诡异,梅维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摄像师身上。   “何,不行的。”发音别扭的老外在试过电话后摇了摇头。   “到底搞什么?是不是有人在耍我们啊?大家都检查一下有没有信号屏蔽仪器之类的东西!”Ben抓着头发喊道。   “没用的。”   乱糟糟的杂音背后突然插入了一道清脆的萝莉音,“今晚没人可以走出这座学校。”   这道声音一出,包括已经处于魔怔状态的浴血男全都看向了身后的方向。   蹲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宋辞耸耸肩膀站起来,“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灵异协会那面的帐篷那么安静,大家吵了这么久,死人也该听见动静了。”   “还有,”她抬手指向被孤立的男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跑出来报信?”   “难道他才是鬼?”   不愧是做节目的人,露芙这句想象力十足的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急速倒退躲开大老远。   宋辞也被她的奇思妙想打败了,“他只是比较倒霉的人而已。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是之前照顾阿力的那个人吧?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或许是找到了主心骨,男人喉头急速滚动了几下,哆嗦着说道:“我叫阿威,因为是开计程车的,论坛里的人都叫我的士威。”   “阿威是吧,我有话想问你一下。不过我建议你和之前接触到血迹的人先把身体清理干净,毕竟这些东西,呵呵……”   她最后意味深长的笑语惊醒了还在想办法与外界联系的节目组,全体接触到血迹的人包括阿威都躲进大礼堂换衣服去了。   “喂,事情大条了,你答应过我会搞定他们的。”始终保持清醒的黄耀祖看着不停交头接耳的三名外籍记者愁眉苦脸地说道。   “黄Sir,明摆着是灵异协会带来的脏东西,你也要赖在我头上?”   宋辞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嚼着谷物棒补充体力, “到现在为止除了那张支票和我私人从电台拉来的赞助,我可一分钱都没收到杂物科的工资,你那个长官不会是想让我打白工吧?年纪再小也是要吃饭的!”   “这时候还算的那么清楚,长官的账可以慢慢算,眼前这些人怎么办啊?”黄耀祖好脾气地商量道。   “看我心情了。没好处的事情干嘛费力揽在身上,又没有人求上门。”   宋辞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热水,“你也不必担心那几个美国佬,即便他们拍了东西回去,也只会让世界人民见识到香港的特效技术已经可以赶超英美了,没人会相信的。”   “话是这么说……”   黄耀祖烦躁地抹了把脸,随后好奇地研究着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为什么自从和你搭档以后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跑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体质?”   “没有我他们照样会跑出来!”   宋辞报以同样的眼神用眼角瞥着黄耀祖,“至于阿Sir你会不会顺利退休就很难说了。”   “乌鸦嘴!”   在原地跑了几步,感觉身上恢复了些热气的黄耀祖将注意力转移到一直寂静无声的几顶帐篷,“你说里面的人是不是被鬼压床了,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隔着这么远,我都觉得那里怪怪的。”   “待会就知道了。”   宋辞说着迎向从大门走出来的阿威,“你能不能把进入帐篷以后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   换了干净衣服又被众人围在中间,握着热咖啡的阿威找回了点安全感,定了定心神说道:“吃过宵夜大家都很累,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帐篷休息。因为在说故事的时候就是我在照顾阿力,会长就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帐篷里。阿力身上越来越冰,我只能又给他喂了一次药,还特意把毯子让给他。”   “我这个人一贯胆子很大的,要不也不会跑去开夜班车。当初听故事的时候我没把它放在心上,混论坛的人都知道这种传闻真真假假很难说清,听过就算了。可谁知在我阖眼之后还不等睡着,就猛地被一股大力拉进了一处荒山野岭,紧接着我就在清醒的状态下做了同一个梦。”   阿威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梦里的情景和阿力说的故事一模一样,最让人惊悚的是路过那队抬着棺材的人时,我看见了所有一起参加这次露营的会员,除了阿力。在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又感觉自己好像沉在冰冷的水潭里一样,这时候我才发现……”   “你发现了什么?” 梅维斯难掩兴奋地问道。   “我发现自己被泡在了冰冷的血水中,而阿力,”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刻,阿威的双手已经抖到连咖啡杯都握不住了,“阿力死了!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我身边,和X先生的朋友一样全身都被砸烂了!!!”   围在阿威身边的人全都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此刻众人心中的恐惧感绝不是之前听见X先生的故事时那种轻描淡写的压抑,而是更深层次来自灵魂的战栗感。   “大卫,跟我一起去那顶帐篷看一下!” 梅维斯叫起扛着摄像机的同事。   “何小姐,你真的要过去?有些事开始就回不了头的!”宋辞好意出言提醒。   跟着阿力过来的女人明显要比那对母子更为邪性,至少人家几十年来都是盯着仇人一家,不会展开大范围的无差别攻击。   “我做事的风格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半途而废。” 梅维斯自信的笑道。   “那就祝你好运吧。”   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作为一个路人宋辞已经尽力了。   “阿威,你住的是哪一顶帐篷?” 梅维斯最后问道。   “……深蓝色。”阿威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OK,麦克跟上我们!” 梅维斯朝身后的收音师招招手,一起朝着角落里的那顶帐篷走去。   不愿失去重磅独家新闻的Ben原本还打算让节目组的摄影师跟上去,可在听见阿威的话时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错眼见过的恐怖画面。   “监制,咱们还过不过去啊。”在心里狂叫着快拒绝的摄像磨磨蹭蹭地问道。   “不用,等一下再说。”摇头晃掉脑海中漂浮不定的幻影,Ben迟疑了,“最多出点钱要求资源共享。”   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劫的摄像赶忙躲到后面藏起来,生怕上司临时反悔。   处于清醒状态的十多个人就这样站在大礼堂门口的光亮处,默默注视着逐渐走进黑暗中的三个外籍记者。   第一个钻进帐篷的女记者很快捂着嘴跑了出来,不停地朝着地面倾泻翻江倒海的胃袋。   紧接着落荒而逃的就是人高马大的摄像师,他已经忘记了最初的使命,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单词,“ No!No!God!!\'”   只有因为地盘过于狭窄幸免于难的收音师还能保持冷静,可是看见两个同事变成这样他也不敢再靠近帐篷一步了。   极其狼狈的梅维斯在吐光了最后一口酸水后又跑了回来,朝着远远观望的节目组兴师问罪,“这真的不是你们准备的特别节目?里面的人是真的死了?!”   目睹一切发生的Ben头一次庆幸自己的错误决定,“小姐,死人不会有假的!我们请不起这么贵的临时演员!”   “那我们怎么办?不能报警谁来处置这一切,不如我们找人下山求救或者发SOS信号?”   自小在国外长大的梅维斯从没想到只是一次极其平常的出国访问会让自己陷入这么可怕的境地,比起以往近距离采访过的变态杀人狂,这些接触不到的唯心魔咒才是真正颠覆认知的恐怖存在。   “你以为这里是美国啊,还发求救信号,黑漆漆的谁理你!除非放火烧山!”   束手无策的Ben头疼地说道:“已经快要三点钟了,这么晚让谁下山都不安全,还不如大家集中在一起坚持到天亮。两个小时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监制,不如把灵异协会的人也叫起来啊,多个人多份力量,也省得他们在睡梦中被鬼附身再转过头来伤害我们。”顶着上司的炮火,露芙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Ben使劲拍了拍女主持的肩膀,“大家都行动起来,把其余的人都拉出来!”   除了一直置身事外的抓鬼二人组,所有人都极其谨慎地避开那顶渐渐散发出浓郁血腥味的帐篷,将其余陷入昏迷的人或抬或抱地拖到空地上。   “睡得这么沉?”   Ben蹲在会长的身边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李先生?起来收工了!你买的六\合彩中奖了!”   “你的力气太小了。”宋辞好笑地看着Ben在那用各种搞怪诱人的方式想要喊醒入梦的人。   “这都不行,难道还要我给他两刀?” Ben死心地将人摔在地上。   “我给你示范一下。”   宋辞直接坐在李会长的胸口上,抡起巴掌朝着他的脸颊狠狠甩了一记耳光,“醒来!”   她这一声暴喝挟着灵魂之力喷薄而发,看似无形的声波却蕴含着涤荡人心的力量。   “咳咳,”好容易恢复清明的李会长防备地看着围在自己上空的一圈大脑袋,“你们要干什么?”   “不是我们要干什么,是你自己要坏事啊李先生。”   Ben抬手指了指在他身边一个个逐渐恢复意识的会员,“你们有大\麻烦了!” 第55章 19、   在操场上多出一滩呕吐物之后, 李先生终于明白了Ben口中的大\麻烦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我刚才做的梦是真的?”一直跟在李先生身边的助手脸色煞白地问道:“你们有没有做那个梦?”   “我也梦见了那个女人……”被他抓住的男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说道:“她穿着深蓝色的戏服, 唱着古怪的曲子……”   “你们都是这样?”李会长摘下眼镜, 用手帕擦掉方才血气上涌时刺激出来的泪水。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行人确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如果真的像阿力说的那样在劫难逃,不将厄运带给家人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是啊, 为什么我们会做这个梦, 明明没人去过那座山啊!”   最先接触过尸体的阿威依然惊魂未定, “X先生最开始也好好的没有出事, 不是只有在那座山上才会被诅咒吗?”   因为盘踞在心底的无限恐惧,他连真正的出事地点都不敢提出来,只是用“那座山”三个字代指一下。   “鬼不会无缘无故侵入人体的,你们有没有接触到比较特别的东西?”   宋辞讶异地看了至今还在维持着风度的李会长一眼,“还有那个阿力,没人觉得他很奇怪吗?X先生的朋友在死去以后全都变成了抬棺人, 可是刚才的士威的梦里却没见过他,会不会是因为他跟鬼做了交易才在死后得到了解脱?”   “黄小姐的意思是,阿力把我们十个人当做祭品献给了那个女人, 换取自己往生的机会?”李会长沉声问道。   “有可能啊,战争时期出过不少汉奸, 现在冒出来个人奸也不稀奇。”宋辞环视着几人问道:“你们今天没觉得阿力有比较反常的地方吗?”   负责后勤保障的年轻人忽然摇晃着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地说道:“是我害了大家。早上集合时阿力带来了一桶水,说是老家人送来的山泉特意拿来野餐用的。我事先尝了尝味道,感觉确实比普通的罐装水清甜了些, 就自作主张地拿来烧菜了。”   “你这个王八蛋,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扑街,你去死啊!”   知道真相的会员全都红着眼睛冲上去想要厮打那个私下换水的年轻人,却被李会长喝止住:“停手!”   李会长只使了一个眼色,颇有两下子功夫的助手就上前揪起了想要耍威风的人,“死到临头了还要内斗!阿力起了害人的心思是防不住的,即便告诉你们,谁会把一桶不起眼的白水放在眼里?最后还不是一个下场!”   他亲自上前扶起了那个年轻人,“文辉是吧,我知道你虽然加入论坛的时间不是很久,人却很细心,每次野外活动都是靠你来处理这些琐碎杂事的。阿力的事情怪不到你身上,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在阿力的位置,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等文辉的情绪稍微稳定之后,李会长又接着问道:“阿力拿来的那桶水全都用光了吗,有没有剩下的?”   文辉含泪摇摇头,“因为最后的宵夜是和电台一起吃的,还剩下一半没用到。对不起啊李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会搞成这样。”   “这时候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那桶水要是真的有问题,喝一口跟喝一瓶有什么区别?”阿威愤愤地骂道。   李会长直接无视了他,继续温声说道:“你去把剩下的水拿过来,我想看看。”   恨不得赶紧做出点事情弥补过失的文辉连忙跑去帐篷取水,惹得围观了现场的电台工作人员后怕不已。   “幸亏是头难得大方了一次请客吃饭,要是有人去吃了他们的东西,不是也要跟着鬼上身?”露芙拍了拍厚墩墩的胸脯感慨道。   “说得我好像很小气是的,平时盒饭少订一份了吗?别忘了你一个人就要吃双份的!”眼见警报解除了一半,Ben故意呲牙调笑道。   等文辉将那个白色塑料桶提过来,所有暂时无碍的人全都像之前躲避阿威那样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李先生接过水桶之后并没有打开,反倒是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组合说道:“黄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桶水有什么问题?”   “你说我啊?”宋辞回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着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一个小孩子比起大人更怕事。”   “黄小姐何必谦虚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的。”李会长说着掏出支票夹写了一个数字,“这是前期,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明为助手实为保镖的男人接过支票后将狐疑的目光投在了小女孩身上,“李先生,你真的信她能办妥这件事?”   比起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眼前的天眼少女怎么看都是个跟风蹭热度的普通人而已。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李某人的命不值这个价钱?”李先生语气冷冽地说道。   助手见他动了真怒不敢再迟疑,迅速走过去将支票交到小女孩手上。   “这么大手笔,不会是拿一张假票糊弄我吧?”宋辞惊讶地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偷偷朝黄耀祖问道。   “你别忘了他的姓氏啊!”   黄耀祖躲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回复道:“还记得我那时候跟你说过的话吗,好些有钱有权的人家也喜欢搞这些东西,只不过有的玩几次就扔掉了。眼前这位李先生貌似是富豪李家的旁支,不会做那种损伤脸面的事情。趁着附近没有别的大师可以求助,有的赚你就收下吧!”   “早点说嘛,害我差点耽误了一桩大生意!”宋辞瞪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将支票收进衣兜里。   “李先生,把水给我吧。”她的变脸速度实在太快,让送支票的男人更加不满。   可惜宋辞是不会把这些小喽啰放在心上的,她肯出手也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罢了。   小心地将所谓的山泉水倒进一个透明玻璃杯里,宋辞轻轻嗅了嗅没觉察出任何异味,只是觉得手中的杯子温度更低一些。   就在对面的助手极为不耐想要跳出来拆穿她的神棍假面时,宋辞招来同样对着那杯水唯恐避之不及的黄耀祖,借着他的后背画起了神符。   她从挎包里拿出纸笔,行云流水地写出了记忆中熟悉的文字,又将浸染着夜光树汁液和生命之泉的符纸当着众人的面丢进了玻璃杯里。   不管那个鬼物是如何污染水体的,蕴含着微量魔力的符纸自然会做出反应。   果然就像宋辞猜测的那样,符纸才刚刚投入水中几秒钟,杯底就如同被急速搅拌加热一样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气泡密集的冲向水面,一股浓黑墨色渐渐晕染开来。   在整个杯子全都变成好像洗过毛笔的墨水时,汹涌的气泡终于漫出了杯沿将不堪承受的玻璃杯炸裂。   就在同一时刻,一个女人压抑的咆哮声瞬间响彻整个校园,“吼―――”   被这声怪叫吓得一激灵的黄耀祖紧紧挨着搭档想要给自己增加点安全感,“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画符,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你昏迷那几天啊。”宋辞极为惬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冒充大神会是在这种场合,不过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起码用纯净的魔力对抗邪祟是完胜状态。   操场上鸦雀无声,连三个老外记者也被小女孩这一手镇住了。   “糟糕!”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的竟会是Ben,“刚才那一幕应该拍下来的!多棒的题材啊!”   Ben正后悔呢,旁边的外籍摄像师大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用半生不熟地中文说道:“我的机器一直没有关掉,下山后借给你看。”   “说好了,我要复制全部影像的!” Ben高兴地和老外握了握手。   有大师坐镇又有这么好的素材可以用,这次真的是不虚此行。   “黄小姐,真人不露相啊!”所有人中最开心的就是李会长了,“那个女鬼是不是已经被你驱走了?”   “哪有那么简单,只是保了一时平安而已。”   宋辞摇头说道:“这瓶水我拿回去继续研究,你们九个人呢下山后最好不要回家,免得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沾染到亲人身上。”   李会长当初付钱时也不知道是顾忌什么并没有点名是自己一个人的交易,她自然就把所有牵涉其中的人包含在内了。   “九个人?”李会长才露出的笑容忽然散了,“除了死去的阿力,我们一直是十个人啊!”   阿威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如同惊弓之鸟似的防备着周围不知面目的同伴,“是不是有人刚才被女鬼抓走了?我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解决的!”   “你记错了吧,” Ben好容易放松下来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我们从帐篷里拉出来的一共就是九个人啊,我之前还特意把你们排在了一起。”   “不会错!”   李会长从助手那里拿过报名表,“灵异协会这次上山的一共是十一个人。”   他边说边对照着名单清点人数,“阿威、文辉......阿德,正好十个人啊!”   “会长,你说的阿德是谁啊?”文辉有些怯懦地问道。   “阿德就是论坛的专用摄像唐敬德啊,难道你们没看见他吗?”李会长心头陡然一惊,他忽然意识到少掉的那个人是谁了。   “可能是我忙着收拾东西忘记了。”文辉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是记得有一个摄像来着,可是我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阿威也跟着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们全都不记得了?”   李会长突然觉得手中的表格有些发烫,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扔掉这份名册的时候,跌落在半空中的纸张却呼地一声燃烧殆尽,只剩下几块黑灰飘落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那个鬼又回来了?”   露芙尖叫一声紧紧搂住上司的腰,“头,快让天眼少女再画几张神符出来辟邪啊!”   “说的简单,你出钱啊!” Ben努力挣脱着女下属的熊抱,“手臂放松点,不然不等鬼出来我就先被你勒死了。”   “黄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先生的脸色很难看。   他倒不是格外在意一个会员的生死,只是更加忧心自己的安全是否得到保障。   “哪,这件事可不关我的事!完全是在你我交易达成之前发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看清楚。”   宋辞点了一下唐敬德曾经住过的帐篷,“里面应该有摄影机吧。”   有了她的提示,机灵的助手立刻就把负责录制现场的摄像机取了过来。   在晃动的镜头中,先是出现了车窗外面的风景,紧接着就是跳动的篝火,就连阿力死前的影像都没落下。   虽然看不到扛着摄像机的人,可大家都相信了这个人就是李会长口中的阿德。   镜头慢慢推进,在宵夜结束后又转入了能见度不高的帐篷。   负责摄像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怪毛病,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开着机器正对着自己。   镜头中一个肥胖的身影静静地躺在薄毯里,偶尔发出几声沉重的呼吸。   指针一点一点划过,就在阿威发现尸体惊骇哀嚎的瞬间,原本鼓胀的毯子忽然跌落下来紧紧贴附在地面上,而睡在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影像还在播放,可看着镜头的人却集体出了一身冷汗。   “黄小姐,阿德人呢?”李先生艰难地问道。   其实不用多说就知道那个人必定是凶多吉少,可他还是难以接受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掉了。   “他只是去了早就该去的地方。”宋辞很有诚意地回答道。   多出了一个变数,那对母子能把人抢走也算不容易。   “你明知道他会出事,竟然眼睁睁看着不管?” 梅维斯义正言辞地质问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人道主义精神?李先生出钱你就帮他保平安,穷人就看着他去死?”   宋辞盯着正在摄影的老外冷冷说道:“抱歉,我没念过书不知道那六个字怎么写,我只知道像你这种是非不分的人出多少钱我也不会保你!”   她懒得理会自身难保还要强装正义的女记者,对着协会众人示警道:“说好的十人生祭变成了九个人,还不知道那个鬼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与其担心别人,各位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即将面对的可怕报复吧。” 第56章 20、   虽然还是多了一个牺牲者, 可在驱散恶鬼之后, 先前失灵的通讯设施终于恢复了正常。   除了那九个暂时不方便和家人联系的人之外, 所有自觉逃过一劫的幸存者都手忙脚乱地拔打了至亲的电话, 想要从亲人那里寻求一丝慰藉。   等到天色渐亮, 已经稍微平复情绪的众人才想起来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阿力的尸体怎么办?如果我们就这样扔下他离开,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作为明面上的领导人, Ben朝着李先生商量道。   “还是报警处理吧。”李先生沉默片刻说道。   他也很不愿意和那些差佬打交道, 可有些事光靠回避解决不了问题。   “警察会不会相信我们的话, 不能把我们当做凶手拿去交差吧?”好容易熬过惊心动魄的一晚, 露芙不想再节外生枝。   “现场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又有那么多人能够证明我们是一起在山上过夜,如果不报警,反而更容易将疑点转移到自己身上。大家不要有顾虑,照实说就好了。”   一想到那些捕风捉影恨不得抓点小事就搅得天翻地覆的狗仔,李先生有些头疼地说道。   他朝助手轻声低语了几句, 得到指示的男人就走到一旁拨通了电话。   “黄小姐,你觉得我们这几个人下山之后该怎么办比较好?”   李先生问的隐晦,其实他更想知道天眼少女有没有可能彻底解决那个女鬼。如果不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还要去联系更多的人自保才行。   “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会跑出来发飙,所以还是建议你远离家人, 最好住进比较灵验的寺庙里。当然你也可以另外找大师帮帮忙,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解决这件事。”   昨晚收下的支票不足以让宋辞做出更多的承若,所以她只能保证这些人在下山之前的安全问题。   至于那半桶蕴含着怨气的泉水倒是不小的收获,不知何时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为了预防万一她已经将那桶水调换过了, 现在留在外面的不过是普通白水而已,不怕会被警方带走做调查。   “既然要等着警方派人来,不如我们先收拾行李吧,总不能把所有东西都留在山上。”   与电台联系之后,Ben招呼手下的职员准备收工,“动作快一点,免得那些阿Sir粗手粗脚碰坏了器材!”   “监制,这次回去会不会有麻烦啊?”露芙忐忑不安地问道。   “麻烦个鬼啊!”   进入大礼堂的Ben终于按耐不住地笑道:“台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是一定找律师保住昨晚的录影!咱们要发财了!”   “监制,别再说鬼字了好不好?我现在一听见那个字眼就浑身哆嗦!”露芙怕怕地说道。   “胆小鬼!”   Ben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朝着虚空中拜了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他熟稔地做着以前在节目中经常看到的姿势,一点也没发觉自己已经从一个不信鬼神的人转变成了相反的一面。   礼堂内外的人都忙着收东西,黄耀祖也在收拾帐篷,宋辞只能闲着在原地打转,“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上报?先说好啊,这个鬼太凶,我是不肯白出工的。”   “已经死了五个人,还有九个生死未卜,这种事怎么瞒得住?不尽快解决,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黄耀祖将折叠好的帐篷捆在登山包上,“我现在才觉得那对母子真是太善良了,一定要好好给他们做一场法事。”   “你才知道啊?没有底线的不只是人类而已,你以前杀了那么多鬼,搞不好就有这种心愿未了的可怜人。现在知道教训就要懂得灵活机动些,别有事没事就上报,做得再多也升不了职,还不如多做点善事积阴德。”   宋辞碰了碰他的肩膀,“帮我打个掩护,最多十分钟后就回来。”   “你又要去哪里啊?”黄耀祖不放心地问道:“别走太远,说不定什么时候警察就到了!”   “很快!”宋辞一边回应着一边朝围墙外面跑去。   她曾经答应过小鬼要帮它解脱,如今唐敬德无缘无故消失警方一定会搜查郊区的别墅。   一旦有人把那个鬼娃当做证物带回去再想捞出来就难了,还不如趁着眼下没人注意到那里提前将盒子带走。   躲在无人之处穿好斗篷又给缩小的飞艇套上一件棉花外衣,在这样天色昏暗的凌晨高空急速飞行,即使有人无意中看见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眼花而已。   毕竟这里不是西游世界,又哪来的筋斗云呢。   因为鬼娃已经不是活物,宋辞直接将它收进了戒指里,又将自己和黄耀祖夜探时可能留下的指纹清理了一遍才离开唐宅。   等她再次赶回学校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宋辞朝站在外围的黄耀祖递过去一袋吃的,“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香港警方的效率这么高了?”   “可能是李先生联系了警方高层,不光重案组来了,连他的私人律师也搭着顺风车过来了。”   黄耀祖看着远处正在勘查凶案现场的法证,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奶茶,“嗯?还是热的,你从哪里搞来的?”   “让你吃就吃,废话那么多。”宋辞咬了一口热气腾腾地叉烧包,“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有的等了。”   黄耀祖咬着虾饺含糊道:“这次恐怕你我都得跟着去警署做完笔录才能走。”   “我这么小的孩子就不用了吧?”宋辞诧异道。   “我刚才借着身份和同行打听过了,因为这起案子和前面三起连环凶杀案属于同一作案模式,所以昨晚在场的人全都有犯案嫌疑。正好以往三次都没能找到直接证据,现在好容易逮到一群可疑人员,换做你是重案组的警员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黄耀祖几口将食物吞进肚子里总结道。   “当然会啊,又不是人做的!”宋辞反驳道。   “小妹妹,人家是讲科学的,你说这些只会被强制要求看心理医生。”   黄耀祖笑过之后才想起一件事,“说到心理医生,之前社署安排你做的心理辅导为什么不按时去呢?就当政府花钱请人和你聊天好了。”   “我又没病干嘛看医生,再说那个医生好像也不太喜欢我过去的样子,也没让秘书催我赴约。”想起那个同样鬼缠身的医生,宋辞撇撇嘴说道。   灵异世界就是这一点比较麻烦,一不小心认识的鬼反倒比人还多。   “我看你这次逃不掉了,短时间内连续两次涉及凶案,恐怕连我都要陪着你站岗啊。”   正在闲聊的黄耀祖突然打起精神说道:“哪,过来了,这个madam超难搞的,脸色比包公还黑。”   宋辞注视着威风凛凛的女警官了然地点点头,“早就见识过了。”   “黄嘉敏,又是你!”   凌倩儿先声夺人道:“为什么每次遇见你都会发生不好的事请?”   “或许我只是比较不走运而已,不知道madam特意过来有什么要说的?”宋辞往黄耀祖身后一站,“这位黄警官是我的现任监护人,有事和他沟通就好了。”   “杂物科的黄Sir嘛 ,我记得很清楚的,只是想不到你又换了个身份,真是能者多劳。”   凌倩儿微微挑了挑嘴角,“我这次过来是听说有一件重要证物保管在黄嘉敏这里,不知道方不方便交给我们带走?”   “什么证物,你说的是这半桶水吗?”   黄耀祖刚要弯腰提水就被凌倩儿制止了,“等一下,这种事还是由专业人士负责比较好。”   她朝身后戴着口罩的女法医说道:“mandy,我怀疑这里有高浓度致幻剂,你小心一点。”   被称为mandy的女法医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目送凌倩儿和女法医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桶水走了回去,宋辞强忍住笑意问道:“黄耀祖,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高浓度致幻剂?你想不想喝一口试试啊?”   “别玩了!”黄耀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了人家是讲科学的!”   两个人正在这笑得前仰后合,先前送过一张支票的扑克脸助手再次跑了过来,“黄小姐,李先生有事先走一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留张名片给我?”   作为同样受到诅咒的受害人之一,他也希望老板能在多条后路的同时顺带解救自己,态度极其诚恳的请求道。   “好啊,”宋辞轻轻抽出一张特意用4D打印机制作的浮雕名片,“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这张特别制作的名片雕刻着魔法世界最美丽的风景,极具魔幻风格,至少在这个年代是没有人能设计出来的。   摸着这张别具一格的另类卡片,助手的心里莫名地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多谢黄小姐,再会。”   “喂,又有钞票入账,记得请客啊!”黄耀祖语气艳羡地说道。   往常他考虑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多活一天,从不知道原来抓鬼也是可以赚钱的大买卖。   “刚才不是请你吃过虾饺了吗?”宋辞故意使坏道。   “不是吧,这么小气?”黄耀祖的表情极其失望,“起码也要吃顿鲍翅啊!”   “还吃,等从警局里出来再说吧!”   宋辞料想的不差,因为牵涉两起严重刑事案件,她果然被当做了重点排查对象。   曾经在黄耀祖手上落败的凌倩儿知道光靠自己是没法撬开这两个人的嘴了,特意请来了两位重量级外援。   被困在询问室好几个小时的宋辞一看见推门而入的两位警官就捂住了眼睛,“不是吧,这么搞我?”   “这两个人什么来头啊?”黄耀祖见她面色不好,赶紧问道。   虽然黄耀祖本身被列为了尚未洗清嫌疑的同谋之一,可作为天眼少女的监护人他也只能和宋辞协同问话了。   “黄嘉敏小妹妹,你好,接下来一段时间将由我和彭Sir来对你进行问询。”   亲切宜人的女警官进来就将一袋子食物放在桌上,“我给你带了些汉堡,还有炸鸡,你试试喜不喜欢。”   “两位警官,用不着这样吧。唱完红脸唱白脸,真拿我当小孩子糊弄啊?”   宋辞无奈地说道:“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之前凌警官已经反复询问过,我真的不知道还得说出多新奇的花样你们才能满意?!”   “我看过你的笔录了,照你的说法我们警方很难接受。”   彭国栋板着脸翻看着记录,“你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一起连环凶杀案推到鬼怪身上,很难让人不怀疑你们是在合谋篡供!”   “篡什么供啊?我又不认识那个阿力,我干嘛要和别人合谋伤害他?”   宋辞的耐心至此全部告罄,“我今年还未满十三岁,你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能扣留我多长时间?还有你们两位警官,这里又没有人挟持人质或者跳楼,犯得上请PNC出动吗?你们确定自己不是在越权办案?”   彭国栋稍微一愣,随即反驳道:“我是重案组总督察,有权对你进行询问。”   “那这位简洁简警官呢?我又不是夜场的援\交妹,需要扫黄组的高级督查过来问话?”   宋辞对两位因为露底面色疑惑的警官责问道:“有些事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我现在实在没心情多费口舌和你们谈判。不过既然警局是讲证据的地方,就请你们拿出点实质的东西给我看看先!”   彭国栋还要张口再问,却被简洁拉住隐晦地拒绝了。   “彭Sir,madam。”   短暂的敲门声后,身着制服的年轻警员进来小声汇报道:“外面有一位李氏财团的大状在提出特别抗议,指责警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扣留一位心智不健全的未成年少女,对其进行严重的精神迫害。上面顶不住压力,已经决定提前放人了。”   “有没有搞错?!”彭国栋狠狠将文件摔在桌子上。   为了这次问询他特意查看了一遍天眼少女的档案,如果说一次牵涉在凶案是意外,两次就绝不是巧合了。   自己本来很有信心在黄嘉敏身上挖出个缺口,可是半路却被突然截断,难道要等到第三起凶案才有机会见面吗?   “算了彭Sir,如果她真的不清白,以后一定有机会的。”简洁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能违心地安慰搭档。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宋辞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子骨,对着始终难掩怒容的彭国栋冷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免费送你们一句话!正所谓‘无怨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两位警官有时间还是多关心一下家人,免得事到临头再后悔莫及!”   “你什么意思,你恐吓我啊?”彭国栋最恨别人拿家人威胁他,立刻回敬道:“这里这么多证人,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口?”   “无所谓了,反正我心智不全,连自己都不记得上一秒说过的话了。”   宋辞假模假样地捂着脑袋装晕,“在警局关了半天我突然觉得头好难受,很想去看医生啊!”   黄耀祖明知道她故意搞怪也只能全力配合,“没事吧,我扶你出去。”   走出门口时,两个人又一次遇见了闻讯赶来的凌倩儿,“对不起啦madam,辜负了你的好意,我们要去吃大餐了,拜拜!”   顶着重案组众人宛若实质的穿透性目光,宋辞跟黄耀祖在与李先生派来的律师会和之后一同离开了警局。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盗文怕什么,我有萌妹纸,快来支持渣作者啊~~ 第57章 21、   回到嘉嘉大厦之后, 宋辞带着已经失去主人的木盒子去了趟楼下的灵灵堂清洁公司。   在香港有名的神棍不少, 可是真材实料的驱魔师她只认识这一个, 也只能把那对母子的法事和小鬼重生的希望寄托在马小玲身上了。   或许是因为宋辞曾经帮忙带来了一个大客户, 再次登门的时候马小玲态度热情了许多, “进来坐吧,我倒茶给你喝。”   “不用了, 小玲姐姐,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宋辞当着她的面将鬼娃取出来, “你能让这个小鬼投胎吗?”   “你哪来的这个东西?”马小玲的面色有些凝重, “难道是你自己用血喂出来的?”   “不是,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遇到他。”   反正还要请马小玲做法事,宋辞就将阿坤和阿洁的事情说了出来,以及自己是如何在唐家发现的鬼娃。   “你的胆子不小,竟敢和鬼做交易,最离谱的是你竟然还帮着鬼物害人?!”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小玲语气严厉的说道:“你究竟是哪一国的啊?如果那两个鬼戾气缠身迷惑了心智,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山上的!”   宋辞上前摇了摇她的手臂傻笑两声,“嘿嘿, 这不是没事吗,阿坤和阿洁也不是坏人, 他们只是心愿未了才不能投胎的,你帮帮他们吧!”   这段日子虽然见面不多,可她知道马小玲并不是表面那么刻薄的人,再加上有求于人也只能借着年纪小的优势卖乖讨好了。   “你啊, 就知道仗着自己那点微末之术逞能。”马小玲也对新搬来的邻居颇为无可奈何。   虽然这个小女孩看着是比常人多了点自保能力,可她作为驱魔龙族马氏第四十代传人在面对那些邪物时都不敢托大,谁又能想到一个丝毫不懂道法的小孩子就敢凭着喜好肆意妄为呢。   尤其是最近她还从况天佑那里得知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这个身世奇特的孩子不单能做出可以让僵尸产生饱腹感的食物,而且还异想天开的要和僵尸换血做交易!   如果不是自己严令况天佑不要将消息传出去,这时候恐怕已经天下大乱了。   马小玲百思不得其解地翻看着黄嘉敏只比旁人稍微柔嫩些的小手,“这双手到底有什么魔力呢?还有啊,你这么敢想敢做,怎么不自己去给那三个冤鬼做法事?”   还不知道对面的漂亮大姐姐差点搅黄了自己生意的宋辞笑嘻嘻地回道:“术业有专攻嘛,在这方面自然是没人比得上马姐姐你了!”   “少来!在我这里只靠说好话是行不通的!”马小玲傲娇地歪着脑袋说道:“咱们还是谈点实质性的好处吧!”   “明白,只谈钱不谈感情对吧!”   想到戒指里那些不知道几辈子才能花完的财富,宋辞摸摸口袋里那张还没捂热的支票忍痛说道:“只要你肯帮他们三个好好往生,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一百万?”   马小玲有些惊讶,“就为了这三个无亲无故的冤鬼,值得吗?”   宋辞捂住不是很心痛的胸口故作坚强地说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可他们投胎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不知道怎么搞的,自从进入这具身体以后,以往很多不在乎的小事都被放在了心里。   如同现在一样,她只不过把李先生的支票转手给了别人,竟然也会产生极其不舍的感觉,难道对于原主来说,一点点曾经拥有的东西都不想放弃吗。   可是这种执着又何尝不是从侧面印证了原主的一生是多么可悲,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过。   就在宋辞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的时候,沉默的玻璃樽突然发出了一阵急切的噗噗声。   “叫什么叫,我办事不用你催我!”   马小玲极不客气地朝着木盒子拍了一巴掌,“吉日是那么好选的吗?等着吧!”   宋辞见她答应了,连忙将阿坤和阿洁的生辰八字交上去,“如果有可能就给个机会让他们再续前缘吧。”   “那我是不是还要保他们来世家宅兴旺六畜平安啊?”   马小玲瞪了得寸进尺的小妹妹一眼,将木盒子和生辰八字一起锁进保险箱,“我没那么神的!是好是坏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别说姐姐骗你的钱,这里有两张符纸,你藏在家里一张再随身携带一张,以后再遇上什么歪门邪道也能帮你拖延下时间。”   马小玲将叠好的三角符拍到小女孩手里,“一百万五条命,不亏了!”   “多谢小玲姐!”   虽然自己不会出事,可是想到杂物科那位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安全退休的搭档,宋辞还是把符纸收了起来。   手机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估计那位李先生正在想办法联络更有威名的大师脱身。   宋辞也很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比起那些仙风道骨的法师,自己这种还属于小学生范畴的异能人士确实不够有气势,更何况这次还是牵涉到性命之忧的非一般大事。   哪怕没有把天眼少女作为首选人物,至少人家也结下了一份善缘,懂得喊律师帮人脱困。   就冲这一点,如果李先生最后仍然逃不过死咒,宋辞还是愿意帮忙给他脱险,只要他在支票上补足之前的慢待就好了。   唐敬德已经遭受了恶报,那对母子和小鬼也移交给了马小玲负责,浑身轻松地宋辞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在家里潇洒几天了。   准备大餐的时候她还不忘喊来况天佑父子,这段日子一直在为冤鬼忙来忙去,正经生意都差点扔下了,实在太不称职。   结果就在她想要好好犒劳一下僵尸父子、希望他们加紧速度为自己介绍客户时,却从况复生口中得知了一个噩耗。   “不许介绍生意给我?为什么啊?”宋辞这时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口痛,想到那些珍贵的血液,她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   “小玲姐姐说你对付不了那些高等僵尸,还会给人类惹来大灾难,不许我们帮你。”啃着火鸡腿的况复生抹着下巴上的油渍回复道。   “马小玲!你还我的一百万!”   宋辞气狠狠地拍了一下饭桌,“那你们还好意思来吃饭?”   “不是你请我们的吗?”况天佑的吃相虽然比儿子斯文很多,但是下筷子的速度也不慢。   “你们身为僵尸怎么可以比鬼还不讲信用?!”宋辞的语气委屈极了,“明明之前都说好的!”   “黄嘉敏,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一会多抽点血给你。”况复生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   “我需要的是不同的血液,光只有二代血怎么够呢?”   宋辞这次是真的忧心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遇上多艰难的处境,她搜集血液根本不是像马小玲想得那样用来玩的,是拿来保命的筹码,偏偏这些事又没法说出口。   “你为什么要搜集不同类型的僵尸血?难道你想改造人类?”况天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改造他们干嘛,我又不想统治世界,没那么闲!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说,可是绝不会牵涉到现世之人。”宋辞不耐烦地说道。   况复生很怕她一生气不肯再做食物,连忙在中间说和道:“爸爸,虽然小玲姐姐不许你介绍客人给黄嘉敏,可你也能用别的办法帮她收集血液啊!反正外面不听话的僵尸那么多,你下次在杀他们之前多抽点血出来不就好了,咱们还可以废物利用拿来换吃的!”   听到这话宋辞眼睛一亮,“况复生,你真的没有白念六十年小学啊,真是太聪明了!”   “喂,说好不许再提我的痛处的,黄嘉敏,你犯规了!”况复生郁闷的喊道。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太激动了!”   宋辞随即期盼地看着在场唯一能做主的僵尸家长,“况先生,举手之劳而已,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这么做并不违反你和马小玲的约定,也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况天佑喝了一口咖啡之后矜持地说道:“一个CID整天带着针筒在身上你不觉得太奇怪了点吗?”   “怎么会,以你的身手谁会发现啊?”宋辞见正主不为所动,连忙朝况复生使眼色让他帮忙加把劲。   “爸爸,我想在过生日的时候吃一次真正的生日蛋糕,不是猪血假装的那种。”况复生语气哀怨地扑进自家老爸的怀里卖惨,“还有各种节日,也能热热闹闹的像别人家里一样聚餐。”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酸的过往,况天佑摸着儿子柔软的短发叹了一口气,“复生,爸爸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况天佑审视着面前的小女孩,“我可以帮你搜集血液,不过你要供给复生一日三餐正常的饮食。还有,绝不可以把僵尸血用在活人身上,如果被我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   “别说只是简单的三餐饭了,六餐都可以啊!”   宋辞几乎被这惊天逆转砸晕了头,乐呵呵地答应道:“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把珍贵的血液浪费在活人身上的。”   即便真的有那一天也绝不可能是在这个世界,至少况天佑父子是看不见了,也不算是违背诺言。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看傻了突然到访的黄耀祖。   他没想到小搭档只在这栋大厦住了不长时间就会交到这么投缘的朋友,有些后悔事先没有打电话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聚餐了。”   黄耀祖朝正在收拾碗碟的小女孩问道:“你认识那对父子很久了?”   “是啊,刚搬来那天就见过了,他们人很好相处的。”   宋辞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你那晚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是人家帮忙把你抬上来的。”   “那我不是应该谢谢他们!”黄耀祖有些懊恼地说道:“刚才我的表现是不是太冷淡了?”   “简直是超级冷淡!”宋辞故意取笑他,“就像是那些防备怪人教坏自己小孩的家长一样!”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   黄耀祖举起一本厚厚的档案夹,“我回去忙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了阿力出事的那座山。”   “不是吧,你一直都没有休息?”   宋辞佩服地说道:“你这个无名英雄真的很尽职啊!没加薪没升职没休息天甚至连一点私人生活都没有,竟然还能干得这么起劲,你到底图什么啊?”   “可能是天生犯贱吧。”   黄耀祖颇为自嘲地笑了笑,“每次看见那些鬼东西,我都会有一种你死我活的紧迫感,好像不把他们弄干净自己就过不了安稳日子一样。”   “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宋辞帮他倒了一杯香气宜人的茶水,“其实这个世界上多一个鬼少一个鬼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些东西是抓不完的,就算你拼了命去干还是有人会死,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呢?”   “我和你不一样的。”黄耀祖苦笑着摇摇头。   “有没有想过试着转行?过来帮我啊。”趁着气氛不错,宋辞又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身为风水大师怎么可能连个信得过的助手都没有,她想来想去都找不到比黄耀祖更合适的人选了。何况两个人磨合这么久也算是谈得来,干嘛舍近求远呢。   黄耀祖微微转过了头,不敢直视小女孩的真挚眼神,“我是杂物科的主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一个人即使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去和杂物科背后的庞然大物对抗,何必把更多人牵扯进来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宋辞拉回他的肩膀,凝视着他躲避的眼神,“你也算是很幸运了,因为你遇到了我。”   “很多事情当你觉得没法解脱的时候可以试着从另一面去看,就拿杂物科的存在来说,长官想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而已,至于这个太平是谁给他的有那么重要吗?公和私有时候是很难分清楚的,就像这个案子,”   宋辞拿起桌子上的档案轻轻弯起唇角,“只要能够完美的解决这个女鬼,谁又在乎真正出手的人是天眼少女还是黄警官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入V第一天竟然没轮空,谢谢采蘑菇的小姑娘和温柔小姐~~ 第58章 22、   “一九一三年的中秋节, 一个叫做黄山村的小村子里接连三天之内死了六十六个人。现在这个地址已经废弃了, 当年所剩不多的幸存者也陆续搬走逃命。”   黄耀祖慢慢翻看着杂物科最早期的资料, “这么诡异的死法很明显是冤鬼索命, 可惜那个年代正处乱世人命贱如草, 又有几个人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所以只是在报纸奇闻版块占据了一小格位置而已。”   宋辞捡起那张印记模糊的纸片, “既然是冤鬼索命, 那么在这六十六个人之前一定还有一个死相更为凄惨的人, 应该就是阿力口中的蓝衣女人。”   “旧时候一个女人会被村子施以私刑活活砸死弃尸荒野, 明显是做了有违妇道的丑事,可她偏偏又在死后含冤不散。”   轻轻点了点标题上的黄山村三个字,宋辞疑惑道:“如果是村子里有人设计陷害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个冤鬼会杀害村民报复。可奇就奇在,既然当年她能放过村中的余孽,为什么又会在八十年之后再次降灵索命呢?总不至于灵异协会那些人都是黄山村村民的后代吧!”   “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黄耀祖思索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阿力带来的那桶水?他和X先生四个人都是因为喝了山里的水才被恶鬼附身, 包括灵异协会那些后来见鬼的人也是在阿力故意换掉饮用水之后中招的,这些水才是那个女鬼侵入人体的媒介。”   “还有X先生最后说的那四个字,如果从字面意思上看, 那个女鬼之所以拉着这些人入梦,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让所有能够看见她的人帮忙寻找尸骨。可惜受害人没有一个能够完成她的心愿, 所以才被女鬼咒死。”   “那不就好办了,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以后会有更多人喝到那些有问题的水,总会有一个人帮助女鬼入土为安的。就像李先生那种人, 你以为他会躺在家里等死吗?”   宋辞踢掉拖鞋歪在沙发上偷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黄山村一定很热闹,咱们只要安静地待在家里等消息就好了。”   黄耀祖被她说的一愣,“你不管这件事了?”   从那晚在山顶的状况看,黄嘉敏的速成符纸绝对会给那个女鬼造成很大伤害,他不明白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搞定它。   “拜托,我也会累的,好容易送走那对母子,你就不能让我歇几天?”   拨开一个核桃仁扔进嘴里,宋辞不紧不慢地说道:“再说了这点消息连你都能查到,那座山现在一定都被大师们包围了。有人收服女鬼,你我就省点工夫;万一他们都是样子货,你还怕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吗?”   “养精蓄锐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别忘了你还有写字楼那桩差事要办,马上就是鬼门开的日子了,小心无大错。”   将装满食物的漂亮果盘递过去,宋辞努了努嘴角,“吃点坚果补补脑,看看你憔悴的样子,谁能相信你还不到三十岁啊,长得再帅也没法去做补品广告了。”   “鬼扯什么!”   黄耀祖知道她是好意只得抓了把果仁,“这件事你还想做私活?案子影响太大,长官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咱们在重案组落底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那又怎么样?”   提起那位神出鬼没的大人物宋辞就来气,“他一个坐办公室的管得了那么多?十年下来也应该知道黄警官你的本事了,杀鬼你行,化解怨气你有那能耐吗?”   “至于我他就更别指望了,我没你那么傻!”   想到某种可能,宋辞立马敛起笑意,“黄耀祖,我警告你,不许背着我私自去查黄山村的事,那个女鬼你惹不起的!你要是敢独自行动,我就把那些有问题的水送到长官的办公桌上,让他也尝尝与鬼同行的滋味!”   “那桶水不是已经交给法证了吗?”黄耀祖惊讶地问道:“难道你私自藏起来了?”   “你以为我会把明摆着后患无穷的东西交给那些不知变通的傻瓜吗?”宋辞白了他一眼,“乖乖听我的话自有你的好处。”   黄耀祖张了张嘴,“可是长官那里……”   “没办法、找不到、会尽力,这个世界上各种推脱的借口千奇百怪,别告诉我你想不到一个可以应付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鬼的人。”   实在受不了他的啰嗦劲儿,宋辞干脆指使着他去楼下找马小玲,“李先生那份你是别想了,不过你可以帮长官保住另一份赞助。开战前多和搭档沟通一下,灵灵堂还有美女等着你光临!”   好容易打发走了貌似提前进入更年期的男人,宋辞取出那桶水仔细研究了一会,“不知道鬼的怨气和僵尸的怨气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一些,要是况天佑父子喝了这里面的水会没事吗?”   虽然这个念头很吸引人,可她也只敢想一想而已。万一真的玩坏了那对僵尸父子,上哪里再去找给自己收集血液的人呢。   入夜之后,换上战袍的宋辞再次踩着筋斗云形状的飞艇驶出了大厦。   白天对黄耀祖的说辞不过是借口,真正让她感兴趣的是那些比厉鬼还要珍贵的山泉水。   这种堪比黑女巫魔咒的液体完全可以当做另类战略武器收藏起来,宋辞又怎么可能白白便宜给外人。   如同她料想的那样,深夜的黄山村灯火通明,足有上百人的拥挤队伍让这里完全看不出是荒废了近百年的旧址。   破旧的祠堂大院内,十几个身穿法衣的道人又是挥宝剑又是点符纸忙得不亦乐乎,最前头端坐在蒲团上的白发老道正对着供奉的牌位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离得太远宋辞听不到他口中念得是什么经文,不过却很轻易地认出了陪同在一旁上香的李先生,还有灵异协会的那八个倒霉蛋。   没兴趣看那些人弄鬼,宋辞转到后面的大屋里观察着供桌上摆放着的牌位。   奇怪的是虽然村子荒废了这么久屋子也破损的厉害,可这些牌位看上去却没什么变化,尤其是最前面那个看上去就像涂了新漆一样,红的刺眼。   “族长肯让一个女人在死后进祠堂还摆在这么靠前的位置,明摆着有古怪啊。”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跳大神的包围圈内,宋辞慢慢走了过去,“卜门楚氏人美之灵位……”   当她开口念出死者的名讳时,祠堂里忽然刮起了一阵穿堂而过的怪风把后面的牌位全都吹倒了。   一排排的牌位如同五体投地一样倒向了最前面的位置,“咯噔咯噔咯噔”不停地发出颤音,就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亡魂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一样。   “郎在欢心处,妾在肠断时……”   一道凄厉阴森的诡异唱腔突然弥散在空气中,骇住了正在随着节拍起舞的一众道人。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祠堂的牌位全都倒扣了下去,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年幼道童吓得两股战战,“师父,怎么办?”   没想到会在这里真的遇到恶鬼的老道士惊慌中灵机一动,“这是道法所致邪祟显灵!童儿莫慌,快继续念!”   众道人听了老道的指示,更加大力的将早就熟背于心的经文念了出来,围着蒲团急速踩着八卦阵法。   老道士也趁势一跃而起,挥舞着拂尘大喝一声:“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这极有气势的一招虽然安抚了他身后的道童和围观的李先生一行人,却触怒了黑暗中的邪恶存在。   刚刚有了点底气的众人只听见嘭地一声爆响,老道士的拂尘就无风自燃了起来,很快就将来不及反应的谪仙老人烧得灰头土脸,连须得童儿精心伺候的银白美髯都焦成一团。   宋辞笑看着那几个童儿慌手慌脚地上前帮助师父灭火,半晌之后才摇着头走开了,“场面搞得倒是很喜庆,可惜没什么真才实学。”   也是这帮人走运,在李先生的特意关注下自备饮食没有接触山里的脏东西,否则这时候恐怕连演戏的心情都没有了。   远离闹哄哄的村子,宋辞独自走在寂静的山路上,按照自己的推断朝后山的坟茔地走去。   一个消失了八十年的女鬼突然跳出来诈尸,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坟冢受到了惊扰,联想到唯一挺立的那个牌位,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最早出事的女人。   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楚人美三个字,宋辞艰难地趟过半人高的枯草下到半山坡,才发现这里已经被移平了。   “难怪了。”   踢了一脚写着“高危作业,行人止步。”八个大字的指示牌,宋辞露出一丝略带寒意的笑容,“什么狗屁工程,管挖不管埋。”   “楚人美,是你吧?”她朝着虚空中问道:“如果真的心里有怨气,为什么不去找那些破坏你尸身的人?”   远处耀眼的灯火映照着沉默无声的工地,衬得夜色更为浓重。   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宋辞蹲在地上画起了简易沙盘,“既然出事的人都在这座山,说明被遗弃的骸骨也不会太远。阿力喝过的水,阿威醒来时躺在血水里如同泡在冰冷的寒潭中,应该是你让他感觉到的吧,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被你拖入了死亡噩梦,怎么会做无用功呢。”   拍掉手中的沙子,她站在岔口小路静静站了一会,终于听到了细微的流水声。   顺着倾泻的溪流一路到底,宋辞在在山脚下找到了一处靠着山泉汇集而成的深潭。   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下水面,特殊的体质让她明显感觉到了一种随时可能带来死亡阴影的极寒战栗。   “找到了,就是这些蕴含着怨气的泉水……”宋辞将整只手掌沉入水里,如同在魔法世界收取生命之泉那样汲取着水潭里的怨气之源。   镜面一样光滑的水面很快就泛起了层层浪花,一股股密集的泡沫从潭底喷涌而出,急速推向岸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水位的逐渐降低,宋辞只能勉强半跪在石滩上支撑陷入水中的整条手臂。   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突然有一缕水草一样的光滑物体缠住了她的手腕,顺着□□在外的皮肤蜿蜒而上。   宋辞想要将胳膊抽回来,却骇然地发现在试图缠住她身体的瀑布般浓密的黑发尽头,一个穿着深蓝色戏服的女人怪异扭曲地浮出了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一大早起来突然发现收藏和留言多了那么些,惊呆了渣作者。=、 =   啥也不说了,感谢妹纸们的支持~~ 第59章 23、   短暂的惊骇过后, 宋辞淡定地拨弄开紧贴着自己面容的女人, “不好意思, 请让开些,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楚人美好像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阴沉沉地开口道:“你为什么没有产生恐惧感?”   从决意杀掉黄山村的村民复仇的那一刻开始,利用人类的恐惧心理让他们自我毁灭就是自己的拿手好戏, 她想不通为什么百试百灵的招式会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不起作用。   “换做是你躺在水底那么久, 会害怕一条从身边游过的小鱼吗?”   嫌弃地搓了搓因为被冰冷的头发缠过而冒起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 宋辞借着月光石好好端详了一下楚人美的相貌, “你根本没法伤害我,为什么要怕你?难道只是因为你现在的造型不堪入目?比你更丑的我都见过好吗!”   最起码先前送走的那对母子就不比眼前的女鬼好看到哪里去,再说怨灵这种东西再吓人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窝在岸边收集怨气泉水实在太累人,宋辞干脆放出一艘小木船飘到水面上,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船沿只把一只手探进水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没有兴趣说说自己的故事啊, 看我能不能帮到你。”枕着舒适的抱枕,宋辞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彻底被忽视的楚人美身形渐渐扭曲起来冒出一股股浓郁的黑雾,继而发出了一道饱含着悲伤的呜咽声。   “不是吧, 好好的又要唱歌?”   她还以为这位极其喜爱艺术表演的女鬼又要开始唱大戏,结果却被突如其来的撞击掀翻到水里。   被冰冷的潭水浸湿的瞬间宋辞忽然发现自己踩到了实地, 再一看周围陌生的景象,明显是换了另一个空间。   “又来这一套!”   已经从红衣女人身上吸取到足够经验的宋辞抹掉脸上的水渍,抬脚朝不远处的小村子走去。   这次她并没有附在任何人身上,只是用旁观者的角度如同看电影一样知晓了一个女人短暂凄惘的一生。   八十年前, 粤剧名伶楚人美有幸嫁给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教书先生卜万田。成亲头两年小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可惜良人一朝变狼人,勾搭上广州第一钱庄大小姐的丈夫不愿因为休妻再娶玷污名声,为了除掉家中的绊脚石,暗中与村里的混混合谋施毒计陷害妻子通奸。   自以为是在保存爱人体面的楚人美至死也没说出所谓的奸夫不过是借钱给丈夫抽鸦片的债主,独自背负骂名被愤怒的村民施以私刑活活砸死。   事情到了这里本该结束,可是因为一个叫小强的孩子,被人弃尸荒野的楚人美终于知道了残酷的真相,这才是导致黄山村三天之内死了六十六人的真正起因。   仇人已死,戴上平安镯的楚人美也因为一句承诺不再杀人。   如果不是机场改道建设发射站,这个女人还会静静地躺在地底,X先生四人也不会因为来到山里露营喝下泡着尸骸的泉水惨死,更不会引发后面一连串的变故。   影像结束,再次沉入水底的宋辞并没有急着上去,她潜伏在水下搜寻了一会,在一堆垃圾里找到了被破席子卷着的骸骨,还有那只散落在外的平安镯。   推着草席游到岸边,宋辞先趁着夜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紧接着拿出一只毛刷子简单帮楚人美清理了一下,最后才把那只玉镯重新戴在她的手骨上。   “算啦,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必再抓着过去的痛苦不放,那不是自己为难自己?”   从清朝的收藏里找出一具看得过眼的红木棺材将穿戴一新的骸骨小心摆放进去,宋辞对着还泡在水里的女人劝道:“快要一百年了,看看外面世界变化多大,民国都不存在了,谁又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做楚人美的傻女人呢!”   眼见水潭上面渐渐消散的雾气又有重新聚拢的趋势,宋辞连忙说道:“你还别恼,我说你傻是有原因的。换做别的女人遇到这种老公,报仇之后都会想办法投胎转世重新做人的,起码在来世一定要擦亮眼睛别再被渣男骗了。谁像你那么死心眼硬是兜兜转转耽误了近百年的光阴,有这时间孙子都生出来了!”   “而且你为了那个死男人怨气不平大开杀戒,结果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这不是傻上加傻?”   趁着女人愣神的工夫她挥手收起棺木,拿出一杯热牛奶喝了几口给自己添点热乎气,“实在憋不住想杀人,你完全可以换个方式啊!这个世界上逍遥法外的畜生何其多,你明明可以借着泉水进入他们的身体,自然就可以挑拣出那些身怀孽障的罪人。替天行道的同时又能积阴德,多好的买卖!”   现在有楚人美的尸身和平安镯在手,宋辞也不怕她出去乱搞,只要再把剩下的潭水收走就天下大吉了。   “你先躲开一点好吗,我怕一不小心把你收进去。”   宋辞打算今夜一鼓作气将剩下的怨气泉水都解决掉,毕竟除了她这种不知道还要轮回几世的灵魂还有唐敬德那种以血养鬼的邪人。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泉水的用处,一定会惹出更大的灾难。   包括在前面请人做法事的李先生,宋辞都不敢猜测他会不会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后将泉水用在敌人身上。   “你看那几套衣服超美的,有中意的我可以烧给你,整天只穿一件蓝色的外袍不觉得厌烦吗?”   抓紧时间吸取泉水的工夫宋辞还不忘调侃呆立在岸边的楚人美,自从尸骸被人收起来后,她就一直处于失魂状态了。   “还有你那个干外甥叫小强的,他对你真不怎么样啊。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帮你重新立一座新坟,如果他对你多用点心或许你现在已经投胎了,怎么会搞得大家这么麻烦。”   没人中途捣乱,宋辞很快就将泉水一滴不剩的吸走了,原本储水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石坑。或许再过几天等到下雨会从山顶重新倾泻下来更多的溪水,可那时候积起的泉水却不再有副作用了。   “又多了一项保命的手段!” 宋辞美滋滋地亲了亲充盈的魔法石,这才发觉忙了大半夜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僵了,急需要回家睡一觉舒缓精神。   收起小船放出飞艇,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在余光中瞥见仍旧呆立在岸边的楚人美,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脚缩了回去。   “是不是无处可去?”   宋辞轻轻扯了扯女人湿淋淋的袖口,“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能平安投胎的类型,除了那个只有卖相的老道士,外面还有很多有能力的法师,如果让他们看见你,谁又会管你生前多惨呢?”   “我这里还缺个管家,要不你过来试试换个职业过活?你也知道我这种人是闲不住的,你和我在一起,早晚能攒够阴德把以往的罪孽消除掉,到时候我再想办法请那些大师帮你往生怎么样?”   宋辞等了很久,就在她以为永远不会等到回答的时候,楚人美抬起了下巴,露出一张惨白却不失清秀的脸庞。   宋辞见状轻轻一笑,“明明是个佳人,干嘛整天故意吓人呢,这样多好看。”   再次回家的时候,飞艇后面多了一位不管多大风都不会吹乱发型的女人,实在是让屋子的主人羡慕不已。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偶尔才有朋友过来,所以你可以随便挑选一个地方休息。”   换上家居服的宋辞捧着一大碗拉面边吃边说道:“我曾经给医院的老鬼烧过果子吃,待会你也试试。还有那晚在学校里的符纸,我总觉得应该有净化怨气的能力,总之不管什么办法都好一定要先把你身上的黑气抹掉。”   她说着放下碗找出一个不锈钢饭盆,在燃烧的黄表纸上扔出一个普通的魔法果实,“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不过楼下还有一位超给力的驱魔师,你如果想出门一定不能走楼梯,会被她发现的。”   魔法世界各种属性的果子她自己都记不清收集了多少,所以也不觉得心疼,更何况楚人美这块超级垫脚石确实是个值得怜悯的悲情人物,只要她肯改邪归正,宋辞是不介意帮上一把的。   楚人美依旧沉默寡言,只是伸手从饭盆里取出了那个果子,轻轻含在嘴里。   “咦?你这技能不错啊,竟然能够吃到幻化出来的实体。”   宋辞咬着面条嘟囔道: “这么一看医院的那群鬼明显级别不够啊,现在那对母子已经不在了,估计他们也能跟着离开了。”   “你说的那对母子是谁?是不是在山顶和我抢人的那两个鬼?”楚人美说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   “是啊,他们也是可怜人啊。”   宋辞感慨过后将阿洁和阿坤的遭遇说了出来,“不过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安心投胎了。”   “那两个人真的很爱对方啊……”楚人美再次垂下了头,被黑发遮盖的面容让人看不出神色。   宋辞一看就知道她又开始自怨自怜了,“所以说你为了那个渣滓耽误到现在真的很吃亏,闲着没事就看看电视,如今的婚恋观念不同于旧时候了,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不是喜欢演文明戏吗,等我找人安排个剧团让你去过过瘾,看看现在的人都是怎么演戏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要我放过那个姓李的男人?”   在山顶那晚楚人美看见了两个人的交易,自然以为这个小女孩是打算和自己做另一个交易。   “我是想让你不再杀人,可是这和姓李的有什么关系?”   宋辞放下汤碗很认真的说道:“你也看见我的本事了,你以为我会在乎最没用的支票吗?非要说出个理由的话,就当做是我突然发善心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僵尸血、怨气潭水、平安镯、管家楚人美,这个世界的搜集任务已经完毕,只剩下解决写字楼的案子就结束。   楚人美关系到恐怖系列的姐妹篇,也算是比较有分量的女配了。   另,因为渣作者不是全职又是手残党,所以除了节假日只能固定每天早起一更,如果加更一定有提示。=、=   感谢所有留言和默默支持渣作者的妹纸~~ 第60章 24、   家里多了个鬼对宋辞来说影响不大,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每逢午夜都会突然觉得气温低了一点。   从虫虫战队那里得知楚人美每晚都是飘进卧室一角呆坐到天亮, 宋辞也对这个执拗鬼无话可说了, 只希望她能慢慢恢复正常的生活。   除了上述缺点这位隐形管家算得上足够称职, 每天早起家里都会变得十分整洁, 连小女孩随手丢在洗衣机里的脏衣服也会自动洗干净挂在阳台吹风。   白天的时候宋辞轻易是见不到她的,只有不停转台的电视机能够证明客厅里还有另一个生物存在。   鉴于楚人美的良好表现, 在心底里期望她能够有一个好结局的宋辞会在给况复生父子准备三餐的时候格外另备一份餐食, 希望能够借着充足的魔气洗涤干净她身上的怨气。   倒是苦了一直在杂物科加班的黄耀祖, 不知道是怎么跟长官沟通的, 到底还是让他把注意力转回了那栋注定会死更多人的写字楼身上。   或许那位隐藏在杂物科背后的大人物早已经发现了手下的变化,可是目前的现状只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所有人都很开心,直到能找到另一位肯接替总管位置的幽冥警探。   “这么快出来,往常你都很不情愿的。”   倚在车门上的黄耀祖还是老姿势,“这次要在写字楼驻守一个星期,直到那位马小姐清理干净楼内的脏东西为止。”   “搭顺风车又不用自己出力, 自然积极性高一点。”宋辞系好安全带后摸着手腕上的平安镯说道。   自从知道她要出去办事,那位沉默寡言的女鬼就主动附身在了镯子上,以这种方式跟在身边。   “新买的?看上去很漂亮啊!”黄耀祖顺着女孩的动作看见了因为常年被鬼气滋养显得格外璀璨夺目的玉镯。   “好看吧。”   宋辞微笑着转了转冰凉的玉石, “既然有灵灵堂出面干嘛还非得安排咱们两个去站岗啊?”   本来她还想借着这次机会让楚人美吞噬几个鬼物救人积功德,结果马小玲一个人就放话全包, 搞到现在正经接下案子的部门反倒只能打酱油,出现这种结果也只能怪在当初自己料不到后事,只一心想着给长官找麻烦。   “当然是为了那笔赞助啦!”   黄耀祖调转车头驶进停车场,“本就缩水了一半, 杂物科要是再不出工拿什么脸面收支票?而且我听马小姐说,大厦会搞成这样很可能是浇灌地基的时候做了邪事,她需要专心对付地面以下的大家伙,楼上的小喽啰就交给咱们了。”   “那不是还要出力?”   宋辞听了半天才明白这趟过来还是得跟着玩命,忍不住嗤笑道:“说的那么轻松,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啊黄Sir?说到这里你真的很应该学学马老板的硬气,说是收一半钱就绝不会出六分力气!”   “讲话别那么刻薄了,大家怎么说也是同行。”黄耀祖拔下车钥匙说道。   “我是在刻薄她吗?我是在刻薄你啊黄警官!钱又没见你多拿,命倒是比别人贱的多!”   宋辞没好气地将之前从马小玲那得到的符纸塞进他的钱夹里,“别说我不关照你,二十万保你一条命,比你那个长官仗义多了!”   “又弄些什么怪东西进来?”   黄耀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就把钱夹重新揣回去,“大厦单独安排了一间保安室给我们,可以看到整栋楼的录像,方便第一时间查看异状。”   “更方便第一时间送死。”   噎了他一句,宋辞拎着装满私人物品的旅行袋走进人来人往的大堂,“咱们就这么进去,连个交接人都没有?”   “自然有啦,还是你想不到的熟人呢!”黄耀祖搞怪地眨眨眼睛,朝等在二楼候客厅的男人歪了歪头。   “李展风?”宋辞仰头看向那个貌似熟悉的身影,“怎么会是他?”   还记得第一次和黄耀祖见面时,正是凌倩儿和李展风搭档来询问自己关于光明居士死亡事件的,如今他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写字楼的代言人。   走上二楼台阶,黄耀祖主动上前握了握手,“你好,小李先生。”   “大家都是同事别那么客气了,叫我Wind就行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家大楼接连出事,李展风也不会从父亲口中得知杂物科背后的隐秘身份,更想不到当日在医院初见就留下恶劣印象的两个人竟会是政府部门的特别行动人员。   他避开职员将来客引到专门空出来的保安室内,“黄Sir,我想这些监控设备应该难不倒你,还有最里面的洗漱间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想要吃宵夜茶水间里有微波炉和咖啡壶,壁橱里也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很方便的。”   “谢了!”   黄耀祖从他手里接过保安室的钥匙,“这段期间大厦就不要留用保安了,最好再提醒一下楼里的业主尽量不要安排职员加班,我们会负责晚上的安全。”   “我会让保安主管发公告,可是那些商人都喜欢压榨员工,很难说通的。”   李展风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黄Sir,关于那四起连环凶杀案,究竟是不是脏东西做的啊?”   自从得知了对面两个人的隐藏身份,他就觉察到重案组和法证的人恐怕是很难找到更新的线索了。   虽然他很想将这件事汇报给上级,可父亲之前千叮万嘱过,一定不可以泄露关于杂物科的任何资料给外人。   “这种事还是心照不宣了!”黄耀祖笑着说出了一句等同于默认的话。   “我明白了,有需要打电话给我。”留下一个联系号码,李展风挫败地走了出去。   “所以说没事知道那么多干嘛,很容易怀疑人生的!”   将旅行袋扔在了一旁的单人床上,宋辞摸着手镯安抚着方才被年轻人口无遮拦激怒的隐形人,“真的要在这个小屋子里呆足一个星期?很闷的!”   “只是初步估计而已,往年出事都是在鬼节前后三天,如果马小姐速度快也许我们就可以提前回家了。”   黄耀祖拿起桌面上的菜单,“这附近的快餐店好像都不错,你中午想吃什么?”   “没胃口,我还是喜欢亲手做的食物。”   为了这次行动她连僵尸父子那份都提前准备出来了,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肠胃。   趁着黄耀祖出去熟悉各楼层的格局,宋辞将从家里带来的新鲜食材和成品盒饭摆放进冰箱里,反正钥匙就在他们手上也不怕便宜外人。   “你乖一点,不要随便出来吓人。”   宋辞对藏身在平安镯里的楚人美说道:“天黑之后我带你一起去巡逻,以你的资历一定不会怕楼里的恶鬼,消灭掉它们对你有好处的。不过别急着出手,最好是等到那些鬼出来害人的时候再行动,功德也会更多些。”   能够为一只冤鬼算计到这一步,宋辞深深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加贴心的主人了。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好意,镯子里的鬼物虽然没有回应却不再像方才那样暴躁发怒。   见平安镯恢复了安静状态,宋辞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楚人美算是很容易满足的女人了,别人稍微对她好一些就肯为人家豁出命去抗,只可惜遇人不淑白费了一片痴心。   “我刚才遇见了白小姐,”巡视一圈回来的黄耀祖有些不安地说道:“她说已经有替死鬼选好了三个人,那些鬼还恐吓她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   “那她还对你说?”   宋辞听完之后仔细打量一下站在眼前的男人,好像是比初见时整洁多了,“又施美男计骗情报了?”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现在不是玩的时候!”黄耀祖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的鬼和山顶的鬼都是靠幻觉操纵人类的,我怕搞不定他们。”   “谁让长官贪心呢,连量力而为的道理都不懂。”宋辞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看着在电梯里缩成一团的白衣女人,“真的有东西跟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很可怜啊。”   黄耀祖指向屏幕下方,“被鬼跟住的不是白小姐,是另一个女人。你看清楚白小姐的眼神!”   宋辞再次凝神细看,才发现白衣女人惊骇的目光是冲着那人身后去的,“这不是很好,找到一个目标人物就能多一份保障。这个女人是哪一层的员工?”   “十六楼,五方证券有限公司。”黄耀祖追着女人最终走进的写字间说道。   “那今晚就重点盯防十六层好了。” 宋辞倒没他那么忧心,毕竟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找不到比楚人美怨气更重的老鬼。   入夜之后,宋辞和黄耀祖好像游魂一样徘徊在上面几个重点关注的楼层,引得各个公司的职员都好像看精神病人似的对着两个人的背影窃窃私语。   “这样不行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明显了,鬼也不是傻子,不会明知道有问题还跑出来。”黄耀祖站在楼梯口说道。   “那怎么办,回去保安室等?”宋辞虽是这么说,可她早知道搭档不会同意。   果然,黄耀祖接着就说出了恐怖片最爱出事的桥段,“咱们分开走,每人巡视一半楼层,如果有状况发生就用对讲机联系!”   “你可真行啊!”   想到钱夹里的那张神符宋辞安心不少,不过她仍是把最容易出事的地段揽在手里,“十楼以上有我负责,你去楼下吧。”   打发走了还要逞能的黄耀祖,宋辞独自在走廊里转悠了起来。   大方讲理的老板总是少数,每层楼都有好几家连夜赶工的单位,灯火通明的过道只有靠近洗手间的位置稍微暗些。   不过这些灯光虽然够亮却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还有那些映射在墙壁上的影子,偶尔瞥见总是心里毛毛的。   就这样硬是溜达了一个多小时,腿脚发酸的宋辞实在扛不住跑到座椅那歇了一会,想要通过对讲机和更加尽职的搭档说几句话。   可她喊了半天里面没人回应不说,在这需要紧急下楼的关键时刻连电梯都突然罢工了。   生怕有人出事,宋辞只能一头扎进楼梯间凭着脚力跑到底层。   她刚刚拐入死角,始终没有回应的电梯却发出了一声轻响,紧接着就有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黄嘉敏?人呢?”   拎着宵夜的黄耀祖喊了两声,又使劲拍了拍没有反应的对讲机,“搞什么,明知道有人要用还拿坏的给我们!”   他朝着两人之前分手的位置走了过去,却没能及时发现头顶的灯光古怪的忽闪了几下。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突然从门内伸出一只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黄耀祖!”   “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   就在黄耀祖转身的一刹那,一具逐渐凝实的躯体朝着他露出了一抹森然狞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最后一个案子是和驱魔师合作完成的。   感谢神瑛妹纸~~ 第61章 25、   “啊!”   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恶灵盯上的黄耀祖立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本以为今晚会在劫难逃, 可是没想到对面的鬼物在碰触到自己身体的同时却被一道耀眼的红光打了出去。   趴伏在前方不远处的女鬼举着焦黑的骨爪怒吼道:“下来陪我!我要你们通通下来陪我!!”   面对这惊悚的一幕, 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速地做出了本能反应, 顷刻间夺路狂奔!   身后的女鬼锲而不舍地在地面匍匐而过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黄耀祖不敢细看,只能拔腿朝来路跑去。   往常短短的走廊好像被诡异力量无限拉长了一样, 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还有两旁公司里正在加班的员工, 他们集体无视了正在大力拍着玻璃门求助的男人, 仍旧有说有笑的查看电脑资料。   钱夹里的符纸越来越热, 求助无门的黄耀祖只能不停地在同一条走廊里循环往复地奔跑,尽量拉开与身后厉鬼的距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昏暗的墙面上突然浮出了一道深蓝色的影子,悬空而立的女人垂着及膝长发挟着浓厚的怨气缓缓飘了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无路可逃的黄耀祖最终还是拔出了从不离身的手\枪。   哪怕不能消灭这两个恶鬼,他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子弹已经上膛, 随着两个鬼物的渐渐逼近,这一枪是朝前还是朝后也不是那么难以抉择了。   “保重了……”   想起还不知徘徊在何处的小搭档,黄耀祖紧紧闭上眼睛, 将枪口摁在了太阳穴上。   “啊啊啊啊!!!!”   永恒的黑暗即将降临的一刹那,突然暴涨的浓密黑发猛地窜出卷住了趴在地上的女鬼, 将其狠狠拉进了蓝衣女人鼓胀的躯干中。   那只看似凶恶的鬼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来得及在彻底消散前发出一阵悚然的哀嚎声 。   被这声凄厉的嚎叫吓得几乎握不住枪把的黄耀祖惊骇地注视着女人恢复到原本样貌的顺直长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栋楼里的厉鬼都是靠着吞噬对方才进化得越来越恶的?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到一个鬼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   “她是我新聘请的女管家啊黄Sir,才一会不见你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还敢夸口说抓鬼?”   掐着腰站在楼梯口,拎着方才被疲于奔命的主人扔下的食品袋宋辞冷笑着挖苦道:“现在知道怕了?鬼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别以为十年不出事就会永远不出事,这次好运帮你省下一颗子弹,下次可就未必了!”   早在对讲机和电梯出问题的时候,她就猜到是有脏东西在背后搞鬼特意配合他们上演了一出回马枪,没想到会那么巧救下黄耀祖那个傻蛋。   不过考虑到这个死心眼的男人在临死前说的那三个字,好歹也算是没枉费自己一片心意。   瘫成一团的黄耀祖擦掉脸上水一般淌下的冷汗,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再次无力地跌坐回去。   这次生死危机耗尽了身体里的全部意志力,之前熬过的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会死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走廊里。   直到真的险死还生,黄耀祖才发觉自己的人生还有太多遗憾没能实现,如果就这样在绝望中死去,被迫脱离肉体的灵魂一定会变成无法转生的怨灵,重复之前被他亲手杀掉的恶鬼的老路。   一想到这种等同于偿还孽报的可能,黄耀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唉,真是麻烦!”   宋辞招招手让饱餐一顿的楚人美回到镯子里,自己上前扶起如同被女妖精吸干了阳气的男人,“所以说人老了就得认,年纪大了即便不能退休也别再拿自己当硬汉使唤!”   乘着电梯回到二楼的保安室,宋辞在洗漱间放了一池热水,“进去好好泡个澡把你那一身臭汗洗干净,出来再吃顿好的很快就没事了。”   等到浑身软绵绵的搭档进了洗漱间,宋辞才颇为无奈地敲了敲玉镯,“你明明可以换个方式救人,为什么要故意吓他?我知道你对男人没好感,可是黄耀祖这个人还真是个实心眼的大好人,往后大家经常会碰面不可能你每次都变装耍人玩吧?对自己人意思意思就行了,外面大把恶棍等着你去教训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镯子里的女人始终寂静无声不给回应。   “算了,我也明白你一时半会是转不过来的,还是让你慢慢发掘他的优点吧。”   扔掉那坨早就没法食用的肠粉,宋辞取出冰箱里的即食盒饭扔进微波炉里加热,顺便给受惊过度的搭档准备了一瓶红酒。   不同于初见时的满身酒气,她最近已经很少看见黄耀祖喝酒了。   虽然捉鬼这行压力爆表,可宋辞也不赞同搭档用醺酒的方式减压,越是高危行业越需要保持足够的清醒。何况照着黄耀祖那种喝法,最后死于酒精肝的可能倒更甚于被鬼附身,那岂不是很可笑。   不过今晚有楚人美看场,估计别的小鬼也不敢再跑出来送死,权当是为他压惊好了。   清理一新的黄耀祖好像忘记了自己方才在濒死边缘露出的软弱姿态,又开始没心没肺地挑拣餐盒不如港式风味顺嘴。   宋辞知道他心里其实还后怕着也就没把这点挑衅放在心上,看着解开戒酒令的男人独自喝下了一整瓶红酒。   好在黄耀祖酒品不错喝得再多也只是蒙头大睡,避免了被人扔进洗漱间的厄运。   放出甲虫分队在楼里巡逻,毫无责任感的小女孩也跟着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才被姗姗来迟的马小玲叫醒。   “你们昨晚在楼里守了一夜?有没有怪事发生?”马小玲翘着腿端坐在老板椅上,朝暂时的合作伙伴询问道。   紧紧握住手镯的宋辞面色不自然地笑了笑,“半夜遇鬼算不算?多亏了小玲姐你的神符,否则我们还真的没法消灭那只鬼。”   她暗中掐了黄耀祖一把,将男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堵回去,“你这时候过来,是不是发现大楼底下的秘密了?”   马小玲双手交叠,玩味地打量着对面坐立不安的两个人,“为什么我会有你们在合力隐藏一个大\麻烦的直觉?不过放心好了,我这个人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   她扬起手里的一个文件夹,“三十年前,有一家外籍建筑公司竞标参与了这条街的改建计划,结果因为内部有人想降低成本偷工减料,导致最先开建的写字楼地下两层楼全部塌陷了。当年出事时闹得很大,很多新闻媒体也参与进来追踪报道这件事故。”   “因为由政府出面督查,建筑公司花费巨资才摆平了那些追责的工人家属。不过根据我的调查,在所有认领尸体的亲属中,有九个罹难的工人只建起了衣冠冢,并没有真的将骨灰葬入墓地。”   “小玲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宋辞听到一半追问道。   马小玲傲然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要不你以为我凭什么收人家的钱?”   “任何一个工地出了人命案都会找风水大师来转运的。根据我的经验,那九个人的尸体一定是被建筑商偷藏起来当做破煞的关键重新埋进了地基里。当然这种邪术不是正统道法,或许老外是让人家糊弄了也不一定。”   “不是吧,死了都不能安息这么惨,那他们的家人就不怀疑吗?”   黄耀祖也被这种推论吓住了,要是有九个死不瞑目的尸体一直埋在大楼下面……   马小玲无动于衷地反问道:“两层楼砸下来,你以为能够得到全尸的工人有几个?反正都是烂成一团,多点少点有什么区别?”   身为驱魔龙族的后人她见过更邪更怨的灵体,心态早已经麻木了。   不给对面两人消化的时间,马小玲接着说道:“事到如今想要将整栋楼推倒重盖是不可能了,所以鬼节那天我会在大厦最接近地底的位置开坛做法驱邪,而你们要做的就是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保证楼里不会出现一个死人。”   “只要截断这条死路,就会将地底深处的邪祟彻底清除掉!”   “这点小事你们应该能做到吧?”   马小玲说着怀疑地看向不怎么靠谱的合伙人,“我还有很多单子排在后面,不想为这栋楼砸了招牌,也不愿意明年这个时候还要再来报道。”   “行,怎么不行呢!”   宋辞拉住面色发青的黄耀祖一起挥了挥手,“放心吧小玲姐,只是两天而已,很快就会结束的!”   “但愿吧!”   马小玲站起身发出了最后通牒,“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这个case拖延到下一年,我会亲自与李老板商量接手整个订单。”   “这种人简直是貔貅托生的!”   黄耀祖恼火地看着马小玲离开的背影抱怨道:“她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把整栋楼都看起来,以为那些厉鬼是闹着玩的吗?说翻脸就翻脸,还不是为了钱!”   就算贡献再小他也是拿命去拼的,怎么可以被人家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踩进泥地里。   宋辞却没觉得马老板的想法有错,“有能力的人自然傲气些,再说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讲无私奉献?牛也要吃草的!”   拍拍仍旧气愤难平的黄耀祖,“昨晚你能坚持到救援也是多亏了人家画的符纸,反正钱多钱少也过不了你的手,何必得罪保命符呢!”   有贴身管家又有符纸傍身,宋辞倒是不怕那些怨灵作祟,而且有了马小玲帮忙收底能比原先预定的时间早五天收工也算不错了。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除了从家里带来的虫虫战队她还将整栋楼里所有的大小虫类全都利用起来,尤其重点关注洗手间之类监控查看不到的死角。   也许是因为之前楚人美吞噬鬼物的余威未散,一整天都没有发生任何的怪事。   可惜就在宋辞和黄耀祖以为会平平安安地过渡到鬼门开的时候,顶层的天台上突然传出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有人跳楼啊!”   “叫保安,打999!”   得知消息赶来的慌乱人群集体涌入了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天台,连声呼唤着那位站在边缘的时髦女人。   “阿玲,快下来啊!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让大家帮帮你!”   女职员的上司焦急地呼唤道:“你这么做如果出了意外家人该有多伤心?想想你的孩子!他还没学会走路没有妈咪很惨的!”   其他相熟的同事也纷纷跟着开口劝解,可是阿玲却像没听见一样,始终在窄窄的边缘处模仿着跳绳的姿势,里面一下外面一下不停交叉跳跃着,惹得众人随着她的动作惊叫连连。   站在人后的宋辞和黄耀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人有问题,“她被鬼附身了,怎么办?难道要开枪打她吗?”   “在这里?”   宋辞偷偷指了指周围的人,“你想上头条啊?跳楼女不等主动寻死先让精神失常的警官击毙,够你在精神病院关一辈子了!”   “不杀她就会传染一大片,杀一个总好过杀一百个!”黄耀祖已经摸向了配枪。   “别慌,我觉得这个鬼不是真想让那个女人死。”宋辞按住他的手,“否则光咱们追上来的时间都够跳几次了。”   “那她想干嘛?耍我们?”黄耀祖说话的这一会儿,阿玲又做了好几个惊险动作。   “有可能啊!”宋辞悄悄说道:“换做是你好容易有了投胎的机会,你肯让别人破坏这一切吗?或许那些鬼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投鼠忌器。”   “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个女人还不是要死?那和我杀了她有什么区别?”黄耀祖反问道。   “区别大了,最起码我不用去探监!”   宋辞死死拉住想要往前冲的搭档,“稍安勿躁,她不会一直玩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倒计时,么么哒。 第62章 26、   “警察来了, 快让让。”   没多久, 堵在安全通道的人全都避开了一条出路, 四个佩戴胸牌的便装警官带着下属警员一起走到了最前面。   “现场什么情况?”彭国栋朝一直在努力维持秩序的大厦保安问道。   保安队长抬起手臂指着还在玩高危动作的女人, “事情起因还不清楚, 中午我们在巡逻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求救,追过来一看才知道是楼下单位的女职员跑上来闹自杀。”   “有没有通知他的家人?”彭国栋继续询问道。   “已经打电话联系过, 不过她的家人都不在国内老公也出差去了, 附近除了菲佣照顾的孩子没有其他直系亲属。”公司经理连忙回答道。   虽然早知道这栋大楼邪得很,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公司的职员也会出意外。   “叫菲佣把宝宝带过来, 能触动一个母亲的东西很多,可孩子的哭声永远是最有效的。”简洁分析过现场形势之后补充决定。   “照madam的话去做。”   彭国栋对属下打了个手势,“我和简洁正面劝解事主,你和可人在一旁协助,如果不能直接劝服她打消寻死的念头,起码也要让她回到可以接触到安全气囊的位置, 尽量提高生存机率。”   “说得简单,将近二十层楼,掉下去可就生死难料了。”被强制安排任务的杨光偷偷嘀咕道。   “别说风凉话了, 一条人命啊!”站在旁边的叶可人使劲儿撞了他一下。   “有没有疑问?都没问题是吧,那好, 我们出发!”彭国栋扭身带着三位搭档站到了最靠近女事主的位置,“你好,这里是警方的谈判小组,我叫彭国栋, 旁边这位是我的搭档简洁。”   他朝着仍旧自顾自玩着危险游戏的女人温声安慰道,“我们是来帮你的,不如你稍微站过来一些跟我们说一下心里的烦心事好吗?”   早已彻底封闭感官的阿玲发出了两声神经质的笑声,“来呀,跟我一起啊!”   她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金鸡独立地踩在不足一掌宽的围栏外侧做出了飞翔的姿势。   “你想让我过去?可以啊,不过我很怕高的,你能不能拉我一下?”彭国栋挪动了几步,试图伸出手拽住阿玲的指尖。   “别动!”黄耀祖终于忍不住突破人群冲了过去,“别碰她,她会把你拉下去的!”   目击者太多,不能暴露杂物科身份的主管只能隐晦地说了一句带有阻止意味的话。他口中的下去是指下地狱,可谈判小组的人却曲解了他的好意。   “有没有搞错啊,那个人是做什么的?都不许阿Sir救人,难道要看着阿玲去死?”   “我最近经常看见他在楼里闲逛的,看着就不像是正经人!”   无暇理会背后的闲言碎语,黄耀祖强调道:“你信我不会错的!”   彭国栋眼见事主因为他的话缩回了手,很不客气的讥讽道:“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黄Sir!你自己的底子都没洗清还有心思插手别的部门?这里不方便你过来,请你马上离开!”   “你听见了,原来这也是个警察还被同事这么排斥,不会是有案底的黑警吧!”   惯爱断章取义的围观群众又跟着热闹了起来,连最值得关注的跳楼女都忘记了。   “都说了让你别那么烂好心,怎么样,遭雷劈了吧!”   宋辞溜溜达达地走了出来,“他喜欢碰你就让他碰好了,彭Sir一身正气注定没事的。”   如果不是为了配合杂物科,写字楼每年的轮回诅咒和她有什么关系,没有风水大师黄嘉敏这个世界还不是照样转。   “我不管两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你们的行为已经干扰到了我们谈判小祖办事,现在请你们出去或者保持安静,否则一旦事主发生意外你们承担不起责任的!” 简洁挺身拦住想要接近的黄耀祖。   “好啊,只看戏不说话很容易做到。”   为了避免拉些无用的仇恨值,宋辞抬脚走到围栏另一侧坐了下来,“黄耀祖,还傻站着干嘛,妨碍警方办事的罪名你扛不起的!”   黄耀祖却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   “死心眼。”   嫌弃地骂了一句,宋辞转了转平安镯,“你看见了?这个世界很公平的,有人坏的冒水就有人傻得透腔,只看你遇到的人对不对。”   见搭档把碍事的人都赶走了,彭国栋想要重新劝服事主,“阿玲,我知道你还有个宝宝,难道你不想见他吗?还有你老公,他正在拼命往回赶,不管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总要给家人一个见面的机会吧!”   “宝宝来了!”   随着围观群众的惊呼声,气喘吁吁地菲佣抱着不停啼哭的小孩挤到前面,“太太,孩子一直在哭,我哄不好他,你过来看看啊!”   “哇――”   她藏在襁褓下面的手指微微一用劲,本就极度委屈的孩子发出了更卖力的哭嚎,顿时盖住了天台的嘈杂声。   “宝宝?”   疯癫的的阿玲直勾勾地盯着婴儿,流着口水咆哮道:“这个更好,快把他给我!”   简洁从菲佣手里接过孩子,故意转过身挡住她的视线,“那里风太大宝宝受不了,你想看孩子就过来些。”   “对啊,快点过来,有事可以慢慢说!”彭国栋见事主终于肯跨过围栏,再次微笑着伸出双手接引她。   “不能把孩子给她!”   电光石火间,伺机挪窜到最佳位置的黄耀祖猛地飞身扑向阿玲,想要用贴身携带的保命符纸将女鬼冲撞出去。   “喂!你干什么!”   下意识想要伸手拽住他的彭国栋却被突如其来的外力一拉,与之前飞扑而过的男人一起跌下了护栏。   “彭Sir!”   “国栋!!”   谈判小组的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一齐翻过天台,又在急速坠落后狠狠砸进了安全气囊内。   “Madam,女事主昏过去了,我们该怎么办?”叶可人红着眼睛问道。   “别管她了,快下去看看彭Sir怎么样了!”   简洁说话间就带着组员要往楼下冲,中途路过若无其事的小女孩她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大喊道:“你还是不是人啊!你的监护人摔下去生死未卜,你都不去看看吗?!”   她的心中此刻充满了悔意,如果当初肯听国栋的话把这两个人扣押起来,也许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好友有什么意外,她拼着得罪上级也要追究到底。   “看起来Madam也不是很急啊,还有心情在这里和我聊天。”   宋辞感受着空无一物的手镯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和彭Sir命中都有一个大劫,如今他不过是提前应验了而已,不用这么激动的。”   “别听她鬼话连篇了,连律师都说她脑子秀逗的,咱们还是赶紧去看彭Sir要紧。”杨光拉住面色悲痛的上司说道。   “我们走!”简洁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快步冲出了天台。   警官一撤离,早就守在一旁的救护人员全都围上去抬起昏迷的女人,想要将她送到医院急救。   趁着没那么挤,宋辞搭着电梯慢悠悠地走到大厦门口,老远就看见黄耀祖坐在救护车后门那里做笔录。   “怎么样啊英雄?终于体会了一把超人飞天的感觉,是不是觉得此生无憾了?”   等到警员离开,宋辞上前拉起他的胳膊,“这么高跳下来竟然还能活蹦乱跳的,运气不错啊!”   黄耀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头,“我本来想借着你给我的符纸把脏东西驱走,谁知道那个警官会突然跳出来捣乱!本来我们都是同时跌下来的,不知怎么搞的,在临近气囊的一瞬间他突然转身垫在了我下面!结果我只是擦伤而已,彭Sir就惨了,听说两条腿都断了!”   他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坠落速度太快很难看清,可男人转身的姿势却太过突兀了点,就像是被人生生扭过来一样,让人想躲开都来不及了。   “不用太过内疚,他命中注定要断腿和你没关系的,大不了我帮你画张平安符保佑他早点出院。”   宋辞轻轻弹了一下调皮的玉镯,“不过这次你间接害他住院,会不会有麻烦啊?”   “应该不会吧,我也是好意。”黄耀祖没什么底气的说道:“最多让长官出面协调一下好了,至少在写字楼的案子办完之前我们是不能离开的。”   “这么没诚意,至少也要送个花篮给人家啊!”   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宋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英雄,还有最后一班岗要站呢!”   重新进入写字楼,之前目睹天台事件的员工全都自动自发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带来厄运。   早已习惯别人区别待遇的黄耀祖只是笑了笑就像往常一样在肃静的走廊里巡逻起来,“午夜零点就是马小玲做法的时间,还剩最后几个小时,咱们一定要守住这栋楼。”   “放心,为了这一天我连装备都准备好了!”宋辞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料足味香的饭团,“吃饭时间都能省下来,够敬业吧。”   “还不错!”   摸了摸小搭档的脑袋,黄耀祖歪着头笑道:“等这件案子结束,我也要换个方式和你继续合作了。已经用掉了两条命,是时候收手了。”   “你要辞职?”宋辞惊喜地说道:“是不是打算转投到我的门下!”   到时候男主外女主内,有黄警官负责对外联络,再加上楚人美整理家务兼职吞噬小鬼,那日子真是想想就美呆了。   黄耀祖眨了眨眼,“辞职是别想了,不过倒是可以试试摸鱼。”   “我就知道。”宋辞郁闷地嘟着嘴。   虽然和幻想中的结局不同,可是能让男人主动开口躲懒也算是一大进步了。想到往后还有很多日子可以教唆他慢慢学坏,宋辞突然觉得充满了干劲。   临近天黑,已经得到提前通知的业主用维修电力设施的借口强行将楼里的所有单位都清除出去,只把一栋空楼留给了负责另类维修工作的三个人。   伴着轰隆隆一道炸雷响起,一年一度的恐怖轮回再次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说好在周末会努力加更的渣作者来啦~~(*╯3╰)   因为之前看剧的时候很讨厌里面的渣男贱女二人组,所以在这里特意让女主提前乱入,帮助简彭这对有情人避开厄运,绝不是故意黑他们的。   多谢同样努力灌溉渣作者的妹纸,么么哒~~ 第63章 27、   一道道闪电划过写字楼上空, 倾盆大雨紧追着轰隆隆的雷鸣声从黑压压的云层中坠落。   拉过一把椅子守在紧闭的大门口, 黄耀祖时不时地抚摸着配枪, “楼里的活人已经清空, 只要不再有外人进来, 九个人的替死诅咒就能彻底毁灭。”   他说着看向同样呆坐在门口的小女孩,“那个马小玲应该能解决下面的阴灵吧?”   “我觉得问题不大。”宋辞无聊地点着玻璃门。   连僵尸都能秒杀的人还会怕区区鬼物吗, 就像马小玲自己说的, 顶多麻烦一点而已。   好像是为了给两个人回应一样, 不知道独自待在地下的驱魔师做了什么, 宋辞突然觉得身下的椅子猛然晃动了几下。   “地震?”黄耀祖腾地站了起来警醒道。   宋辞指了指过往的行人,“不是,你看外面都没事,应该是小玲姐在发威啊。”   “她这么搞不会把整栋楼都震塌了吧?”黄耀祖扶着椅子,惊叹地瞪大了眼睛。万一最后没被鬼杀反倒被危楼砸死,那不是很冤枉。   “哪有那么夸张, ”宋辞抬起手腕给他看,“已经开始了,刚才应该是那群恶鬼在做最后的反扑。”   这时候的宋辞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过于看好马小玲的办事能力, 反倒在不经意中小觑了垂死挣扎的怨灵。   午夜过半,随着大厦淌下的雨水蔓延到整条街道, 间接被阴气入体的行人全都不知不觉地拐向了写字楼的方向。   “喂,黄嘉敏,你看那是什么?”   冷不防发现外面有一个黑影越来越近,黄耀祖站起身趴在玻璃门上努力透过密集的雨帘向外看, “好像有人走过来了!”   “怎么可能?谁没事会在大半夜的上这来,上面的公司都不许留人了!”   一开始宋辞还不相信,等她真正看清举着伞踩上台阶的女人才真正发现了事情的棘手之处。   目光呆滞的女人走到门口之后直接扔掉了雨伞,浑身湿淋淋地站在瓢泼大雨中把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门面上。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女人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四个字,双手和额头一字一顿地磕打在玻璃上。   “这个人好像中邪了!怎么在大厦外面也会中招?明明我们都没事啊!”黄耀祖看着女人空洞的双眼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宋辞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直到她看见不远处鼓起的水泡才恍然大悟道:“是下水井!那些东西顺着排水口跑出来了!”   就在她说话的工夫,越来越多的行人拥挤在本就不够结实的玻璃门前,不约而同地重复着之前那个女人的动作。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使劲拍击着大门,不堪压力的玻璃上渐渐出现了无数道细碎的裂纹,还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黄耀祖举着手\枪无措地说道:“大门要挡不住了,怎么办?难道还能开枪打死这些人吗!”   他不是没有杀过被鬼上身的人,可他从没遇到过这么多的失魂人。别说弹夹里的子弹不够用,只要让一个活人进入大楼之前的苦心全都会付之东流。   “慌什么!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些人,别用枪口对着大门,如果你不小心走火才真是没救了!”   贴着大门摸索了一遍,宋辞终于在最下方临近地面的位置找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她从包里拿出一大袋食人花粉顺着边缘位置撒了一条整齐的粉线,又用矿泉水将这些花粉全都冲了出去。   蕴含着高浓度迷药的药水混杂在门外的雨水中,借着飞溅的雨滴顷刻间就让前赴后继赶来替死的人软倒昏了过去。   不过十多分钟,楼门口就躺满了七扭八歪的活人,一个个好像叠罗汉那样毫无知觉地睡在雨幕中。   “最猛的一波攻击已经过去,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天亮了!”紧紧盯着外面那些差点被拉去送死的无辜者,黄耀祖只能这样无力地安慰着自己和搭档。   一番忙碌过后累出薄汗的宋辞也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楼下已经没动静了,应该没问题。”   目前的情形虽然谈不上高枕无忧,可两个人还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雷声逐渐平息了下去,连迅猛的雨势也小了许多。   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力实在熬人,就在宋辞也忍不住歪着头打起瞌睡的时候,空荡荡的大楼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鸣啼声。   “喔喔喔――”   猛然惊醒的黄耀祖浑身一激灵,“哪来的鸡叫?”   他再一看门外,天色却依然很暗,那一堆躺着人还是维持之前的姿势没动。   “难道你没听说过雄鸡报晓的故事吗?”   轻轻抚摸着怀中探头探脑地大公鸡,马小玲笑意盎然地信步走来,“它一叫鬼门关自然就合上了。”   恢复清醒的黄耀祖欣喜若狂地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下面那些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了?”   “那当然!灵灵堂出手还从没有做不成的单子!”马小玲望着门外堆叠的行人挑挑眉头,“看来你们这一夜过得也不轻松啊!”   她自然知道那些恶鬼不会束手就擒,却没想到竟然有本事勾了这么多人的魂。再一看对面的捉鬼二人组,经这一役也勉强算是有些门路的行内人了。   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分赃细节,马小玲抱着怀里的战斗鸡离开了大厦,留下宋辞陪着黄耀祖报警处理门口那些无故昏倒的路人。   好在有长官善后,这件奇事并没有登上报章的头条,只是街上一时间多了许多抢购防疫药品的普通民众。   在杂物科收到后续赞助的时候,宋辞这个编外人员终于有幸和主管黄耀祖一起放了个大假,无聊之余又想起了那个无辜垫背的彭Sir。   通过内部关系得知彭国栋的住院地址之后,心有愧疚的黄耀祖特意买了一个大果篮去探病。   面色青黄的彭国栋冷冷地看了眼进门的两个不速之客,“你们过来干什么,难道嫌我还不够惨?!”   本以为无缘无故摔断腿没了升职机会就够倒霉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雪上加霜地发现自己的老婆一直在跟最好的兄弟通奸。   连番遇到祸事,再正直的人也会忍不住迁怒别人,何况他与眼前这二人本就有嫌隙在身。   “好心来看你不领情就算了,干嘛说得好像我们害了你一样。”   宋辞看着风光不在的男人说道:“早就劝过你和madam要多关注家里人了,谁让你不放在心上呢?更何况没有黄耀祖你一样要在天台断腿,只不过是提前了一段日子罢了。”   “为了这两条腿,本来你还要受更多苦外加被人骗,现在多好,有我出马立刻帮你搞定他!”   “你们要做什么?护士!护士!快来人帮我赶走他们!”彭国栋见对面的怪异女童要从口袋里掏东西,急忙朝门口喊道。   怕事情闹大,黄耀祖赶紧抬手示意道:“彭Sir你别害怕,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他现在对小搭档是信服的不得了,自然希望能够借着她的手让彭国栋恢复健康。   “不识好人心!”   让黄耀祖帮忙按住不配合的病人,宋辞用柜子上的玻璃杯泡好符水灌进彭国栋嘴里,“哪,有我天眼少女出马,保你无病无灾!”   “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开国栋!”   不妨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了一副好似逼良为娼的画面,一样被戴了绿帽的简洁连忙扔下手里的花篮把同病相怜的好友从坏人手里解救出来,“国栋,你怎么样?”   “咳咳,快帮我报警,他们给我喝了奇怪的东西,可能有毒也不一定!”彭国栋哑着嗓子喊道。   “有什么毒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到你这里还嫌弃上了!”   为了搭档好容易出把血的宋辞嗤笑道:“等明天找医生复诊后再来感谢我吧!先说明,我不收锦旗的!还有,这一次就当还上之前你帮黄Sir挡灾,下次有事上门求救记得客气些!”她说完就拉着还在和人家解释的黄警官离开了病房。   “这两个人脱线的,竟然逼我喝符水!”   彭国栋至今都觉得跑上门胡言乱语的二人组早就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里,如果符纸能够救人还要医生做什么。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简洁紧张地问道。   “暂时没事,只是刚才挣扎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有些疼,现在又有点麻麻的,很痒。”彭国栋捏着大腿说道。   “没事就好了。”   简洁松了一口气,“这种事又没有旁证想要立案很难,以后只能让护士机灵点,别再让不受欢迎的访客进来。”   “简直是瘟神,以后真要躲着他们走了!”   才立下誓言要远离灾难体的彭国栋第二天就被医生的话惊到了,“教授,你是说我的腿真的有好转?”   “是啊,本来受到伤害的神经还要经过长时间康复的,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好像枯萎的绿叶恢复生机一样,立刻就变得不同了。”   负责诊治彭国栋的名教授欣慰地说道:“之前我还担心你不能接受长期依靠轮椅行走的打击,照现在的趋势看来,你完全不需要那段适应过程了。”   “对了,你的腿为什么会突然好转,是不是使用了一些特别的进口药物?”   彭国栋喃喃地摇了摇头,“除了医院安排的疗程,没有使用任何药品。”   他没有说出昨天被强行灌了一杯符水,这种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虽然他直觉自己的恢复和那个天眼少女脱不了关系。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在默默地发生着,甚至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陷入沉思的彭国栋被欣喜若狂地家人推回了病房,在看到那个空置的玻璃杯时,他忍不住拿起来摩挲了许久。   或者,找机会再去见一次那个天眼少女,问问关于简洁的大劫是怎么回事?   纠结万分的彭国栋就这样盯着窗外的落叶思考了一下午,直到它被晚风吹落飘到看不见的远方……   抛开左脑右脑不停打架愁苦不已的彭Sir,在顺手搭救了本就没有性命之忧的李先生之后,借由他的引荐,宋辞真正的走上了为名门大家专人定制业务的神棍之路。   作为一个颇有名望的风水大师,宋辞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很多精彩的日子。   每天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客人来到事务所求助,譬如寻找二十年前失踪爱女的戏剧大师、为了恢复青春无所不用其极连死婴都敢吃的过气女星、妄图长生不老的超级富豪,每一位都带给了她无穷的乐趣。   期间为了帮助楚人美消除怨气,宋辞曾经无数次带着她游走在本土的大街小巷找出那些早就该落案的罪人,还在无意间还清了法证和重案组解救原主的人情。   当然,无论何时都少不了黄耀祖这个最佳拍档的笑果。   不管过去多少年,仿佛被施展定身术的黄警官仍旧是那个死心眼的男人,不过幸好他在越来越有气势的搭档的熏陶下懂得了量力而为四个字,这才安稳的熬过了人生最后的几十年光阴。   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预感到归期将至的宋辞领着始终不肯投胎的管家婆去了趟早就被改造为旅游胜地的黄山村,将当年剩下的那半桶泉水倒进了依然清澈甘甜的水潭里。   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流,宋辞转动着从不离身的平安镯缓缓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接下来的日子,就让我们最后清理一遍这个污浊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好了,故事到此结束。   喜欢恐怖桥段的妹纸敬请期待后续姐妹篇《日本爱情故事》,心里怕怕的妹纸也别恼,因为接下来女主即将重回古代开始一段轻松搞笑的别样人生。   另,这次女主附身的对象是一位被凤凰男骗婚的金枝玉叶,有兴趣的妹纸猜猜她是谁? 第64章 五、大宋公主   前生注定好姻缘, 彩盒欣将定帖传;私展鸾书偷一笑, 个人与我是同年。   皇城大内, 与当今太后寝宫仁寿宫仅有一墙之隔的兰薰殿处处散发着洋洋喜意。   巍峨的宫墙内外, 没有一个当值的宫女不是笑语盈盈地走在路上, 就连穿梭在堤上湖亭洒扫的小太监也不复往日的烦闷,乐呵呵地在人工开凿的湖面上打捞腐草落叶。   一众宫人如此开怀, 皆是因为兰薰殿的主人天佑帝姬即将迎来大喜之日, 降府下嫁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郎。   作为先帝爱女今上胞妹, 天佑帝姬从出生那刻起就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只看在她幼年时就能让世代崇尚节俭的帝王花费巨资在寝殿之外动土,只为让小公主能在每日起床时看见传说中的江南春\色就可见一斑。   紧闭的正殿大门外,两位宫女交头接耳悄声细语。   “辰时已过,为何公主还不醒来?”先开口的红衫女子问道。   “你又忘了,昨晚刘公公刚从宫外带了驸马爷的诗作回来,以往这时公主总要细细品味一番, 难免睡得晚些。”另一位宫女捂嘴偷笑着对答。   “是啊,公主正值嫁杏之年又遇到如此天赐良缘,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二人话音刚落, 原本寂静的内室就有一抹风流旖旎的剪影伴着衣衫环佩之声落在立于榻前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上,稍后便从侧面款款步出了一位身着杏黄色衣裙的妩媚女子。   她微微侧着头, 一张素颜鹅蛋脸比抹了胭脂还要粉嫩,额上的美人尖下衬着一双远山黛眉,另有盈盈黑眸犹如含着汪碧水,长睫稍垂就仿佛有滴摇摇欲坠的露珠要从杏眼桃腮边滑落似的。   再配上那张宛若花瓣般娇嫩的樱桃小口, 真真是我见犹怜。   女子抬脚朝前迈了一小步,站在齐人高的雕花铜镜前轻盈地舞动身姿。   “啧!”   嫌弃地看了眼黄彤彤的模糊镜面,宋辞从戒指里翻出一大块穿衣镜,终于看清了原主的容貌。   “不愧是皇家血脉,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来回抚摸着即将伴随自己一世的漂亮脸蛋,再提脚掀起裙摆看了看终于脱离儿童身高范畴的细长大腿,哪怕已经接收了原主悲催的记忆宋辞也觉得够本了。   这次投身的对象可以说是史上最有悲剧色彩的金枝玉叶。   北宋仁宗年间,被父皇和胞兄疼宠了十八年的天佑帝姬赵幼懿在搬入公主府后下嫁给了才貌双全的金科状元,天之骄女和风流才子的结合一时在市井间传为佳话。   谁知道好景不长,本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假象竟被携儿带女上京寻亲的村妇打破。   直到这时天佑帝姬才知道与自己结下白首之期的驸马早已在老家娶妻生子,堂堂公主之尊竟然落到了妾身未明的尴尬境地。   接下来的连番变故就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先是为了掩盖真相试图杀妻灭子的驸马被铁面无私的开封府尹包拯施以铡刀之刑,还不等她为了腹中无缘与亲父见面的骨肉哀伤,宫中的母后就被另一位上京告状的疯妇揭露了狸猫换太子的沉疴旧案。   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沉寂了二十年的李宸妃再次风风光光地执掌后宫,失去贴身大太监的刘太后也只能仗着抚养皇帝的恩情免去死罪,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连被今上口口声声喊了几十年母后的刘妃都落得如此境地,更何况是赵幼懿这个被李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人之女。   郁郁寡欢的天佑帝姬只活了三十几岁就追随早年过世的刘后而去,剩下那个被皇家视为耻辱的孩子独自艰难地活在世上,最后被李妃的亲孙借故贬到陈州,终其一生没有再踏入京城一步。   “人家做公主都是挑着驸马玩,怎么到你这里就掉了个位置,反倒被无耻的凤凰男骗得那么惨呢?”   捏了捏原主还带着婴儿肥的柔嫩小脸蛋,宋辞歪嘴咧出一个怪笑,“为了这么个渣滓你都能美得昏过去,也够写本笑传警惕世人了。”   现在轮到她接替原主,自然不会再用一生的幸福与光阴去成全包拯的铁面无私和秦香莲的忠贞不屈。   秦氏不是想要一家团圆吗,那就成全她好了。   不过提到陈世美那个骗婚渣男,宋辞又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位惨遭欺骗的贵女,也就是王丞相的爱女王柔儿。   因为天佑帝姬从小受宠,先帝在她进学时选了好多名门之女入宫陪伴。   被人捧着长大的赵幼懿虽然性子娇憨却也不是傻瓜,在戴着各种面具的刁蛮小姐里只看中了王柔儿这个本性善良柔弱的姑娘当做手帕交。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感情极深,在天佑帝姬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也就只有王柔儿肯去冷清的公主府探望她。   只可惜好人没好报,王柔儿也同样被假冒状元的周勤所骗,最后只落得在求助无门后挺着大肚子替自尽身亡的丈夫收尸的下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皇家公主和丞相贵女竟然相继毁在了两届状元郎手上,这也算得上是千古奇谈了。   在吐槽著书人的同时,宋辞又开始转过头埋怨起便宜娘的脑残粉。   在她看来郭淮还是不够狠心,既然当初怀疑李妃直接斩草除根不就好了,如果不是让人家装疯卖傻躲过了接二连三的试探又哪来后面的祸事。   虽然便宜娘不是好人,可谁让宋辞投身成了她的女儿呢,既然做不到大义灭亲就只能对当初的苦主说一声炖母鸡了。   整理好思绪,宋辞轻轻咳嗽一声,开口喊门外的宫人进来伺候。   闻声而入的侍女提着铜壶兑好面盆里的温水,轻手轻脚地用投干净的柔软绸缎替公主洁面。   其余几位也各司其职的整理床褥和衣裳首饰,直到宋辞上妆完毕,帮她戴上精美发钗的大宫女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早上御膳房送来了一份炙鹌子脯,一直在小厨房温着,不知公主可想尝尝?”   连皇帝都可以视为浮云的宋辞自然不会因为受人服侍感到不好意思,她学着原主那样傲娇地点了点头,“呈上来吧,昨天的黄雀鲊吃得也算爽口,还有么?”   “自是有的,知道公主喜欢吃这口,太后特意留着等您晌午过去用膳,连晚间皇上过去请安时都醋了呢!”性格最活泼的怡芳笑着说道。   眼前这四位分别唤作寻梅、弄月、怡芳、凌霜的宫女子都是自小伺候赵幼懿的贴身侍女,自然知道怎样说话办事才能合她的心意。   “便宜娘能不偏心吗,忙来忙去就这一个亲生的娃。”宋辞在心中默默腹诽道。   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来到北宋之后的第一餐饭,已经换了芯子的天佑帝姬带着宫女朝文德殿走去。   守在门口的大太监陈林一见到她连忙躬身施礼,“老奴见过帝姬!”   “伴伴不必多礼,”宋辞抬手虚扶了他一把,“皇兄可在殿内?”   陈林温声回道:“皇上刚下早朝,正在里面休息。”   宋辞端详了一遍这位熟知前事的故人,直到看得人浑身发毛才笑着说道:“有劳伴伴通传一声,就说天佑有要事禀告。”   “公主稍候,陈林这就进去通报。”老太监连忙说道。   不过片刻,一直守在殿内伺候的小太监就跑出来宣读口谕,“皇上有旨,宣天佑帝姬觐见!”   将随身侍女留在门外,宋辞施施然地走进了燃烧着安神香的正殿,“天佑参见陛下!”   “御妹何须多礼?”   原本端坐在长案之后的赵祯笑着起身迎向她,“莫不是又有什么错事想要皇兄帮你开脱?”   “天佑确实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想要禀报皇兄,还请皇兄先为屏退左右。”宋辞看着周围的小太监悄声说道。   “你这个鬼灵精!”   已经习惯小妹调皮性格的赵祯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挥退了张口欲言的陈林和一众宫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只剩下兄妹二人的大殿中,宋辞开口就吐出了一道惊天霹雳,“天佑看中了燕云十六州,还请皇兄将它们赐给天佑做封地!”   看着御妹笑意盈盈的双眼,赵祯不由得微微出神,随即走进了突如其来的重重迷雾中。   半个时辰后,重新召唤宫人入殿服侍的皇帝再传口谕,宣新科状元陈世美入宫觐见。   御花园中,守在归云亭的宋辞终于等到了匆匆而来的状元郎。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身前的男人,“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清楚这张脸。”   陈世美闻言浑身一颤,依言抬高下颚,却始终不敢直视帝姬的玉面。   宋辞绕着他走了两圈,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了个透,“陈世美,本宫昨晚无故做了个怪梦,却是与你有关。”   她说着顿住脚步,“你可知道本宫梦见了什么?”   陈世美又是心头一跳,恭顺地垂下头施礼道:“学生不知。”   宋辞呵呵一笑,“本宫梦见你我二人成亲之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不到一年就诞下麟儿。那孩儿极为乖巧,才生下来就冲着我笑呢。”   她说的是原主前世的儿子。许是母子连心,刚出生的孩子为了安慰孤苦无依的母亲才落地就笑出了声,让赵幼懿疼到了骨子里。   陈世美乌黑的眼珠子这才转到了帝姬身上,假意说道:“莫非是天官赐福、观音送子的吉兆不成?”   宋辞冲他微微一笑,“本宫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谁知好好的梦到后来却突然变了。”   “变成什么样?”陈世美打蛇随棍地问道:“可是我们的孩儿出了变故?”   “孩儿没变,可他的爹却变了。”   宋辞幽幽叹了一口气,好像真的沉浸在旧梦中难以自拔地说道:“本该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驸马爷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别人的丈夫,还有一个女人抱着牌位让本宫交出原配发妻之位。”   说到这里,她突然用手里的柳枝狠狠抽上下跪之人的胳膊,“陈世美,你说这个梦怪也不怪?!”   本就做贼心虚的陈世美不防被这一下骇得耸然一惊,“公主,子不语怪力乱神,区区梦境岂能当真?”   莫非是有小人因为嫉恨于我在背后作祟?想到这种可能,陈世美垂下眼帘狠狠咬住了牙根。   等到来日生米煮成煮饭,他必定将背后之人剥皮抽筋以消心头之恨!   “那你方才又说本宫的梦是吉兆?”早知道贱渣不会轻易妥协的宋辞质问道。   难怪凤凰男能在骗过皇上之后又哄得赵幼懿服服帖帖,原来长了一张巧言令色的好嘴。   “学生是害怕公主积忧成疾,故以好言相劝,还请公主饶恕学生蒙骗之罪!”陈世美说着叩了一个头。   紧紧贴服在地面的男人不停地安慰自己,大丈夫能伸能屈,韩信尚能忍下胯\下之辱,只要能够尚公主改门楣,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饶你?本宫是该好好报答你的好意才是!”宋辞虚空点了点他的发顶,“陈世美,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曾娶亲?”   陈世美闻言猛地仰起头,用饱受屈辱地语气悲诉道:“在下对公主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他继而举起右手对天盟誓道:“皇天在上,今日我陈世美诚心诚意迎娶天佑帝姬为妻,如有违背,人神共弃!”   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啊,宋辞听着这段偷换概念的誓言不由得灿然一笑,“好,既是如此,本宫就等着你上门迎娶那一天!”   届时,她一定会回报一个超大的惊喜给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骗婚渣男。   作者有话要说:  《新嫁娘诗》黄遵宪   宋辞:因为觉得帝姬这两个字很带感再加上本就是戏说,所以渣作者提前借用一下。历史上的狸猫换太子有两个版本,这里选的是刘妃换子,so八王爷两口子可以歇歇了。=、=   另,关于北宋的衣食住行特色介绍网上有很多,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感兴趣的妹纸自行致电度娘。   灌溉君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天佑帝姬与包黑炭的对话日常。   宋辞: “包大人,你认识月野兔吗?”   包拯:“本府从未听过此人。”   宋辞:“那武内直子呢?”   包拯: “同上。”   宋辞: “但她很可能是你的脑残粉啊!”   包拯: “公主何出此言?”   宋辞: “因为她笔下的美少女战士都是和你一样脑门自带弹幕的啊!”   包拯: “此话何解?”   宋辞:“看我的动作:代表月亮消灭你~~→) ”   包拯:……   宋辞:“听不惯吗?那我换个方式:打死你个龟孙儿!” (╯‵□′)╯   包拯:…… 第65章 2、   十日之后, 状元府大婚之日。   张灯结彩的庭院内, 数不清的公卿贵族豪商巨贾全都聚集于此, 争先恐后地朝着新晋的皇帝妹夫献殷勤抱大腿, 将本就处在规制内不够宽敞的外院挤得水泄不通。   眼见连大宋朝骨头最硬的开封府尹包拯都特意带着一干手下前来贺喜, 心中的激荡之情让陈世美险些维持不住读书人的傲然风骨。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他连番用功灯下苦熬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今日的飞黄腾达?如今一朝功德圆满, 那些穿破衣住烂屋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好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 面色淡然却终归难掩笑颜的陈世美拱手朝着众位宾客回礼, 又被簇拥着来到了即将行礼的大厅。   此时,早有八王爷和狄娘娘端坐高堂之上。   即便心中再宠爱天佑帝姬,可是为了社稷安危皇帝和太后还是没有亲自到场,而八王爷夫妇则是替代他们二人为公主主婚的最佳宗室人选。   新婚佳人拜天地时,喧闹的大厅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一齐注视着那位在宫女的服侍下缓缓步入厅内的红妆女子。   “拜!”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呼, 陈世美手执同心结牵着另一头的新妇按序行完三拜之礼,才在宫人的指引下进入洞房再行合鬓之仪。   将新人剪下的头发收于荷包之后,满脸推笑的喜娘赶忙卖好道:“如今礼成, 驸马爷可以掀开盖头见见新娘子的尊荣了!”   在尾随而至的诸多宾客的善意取笑声中,陈世美心情激动地握住了托盘里的玉如意, 轻轻挑开了垂在嵌宝珍珠凤冠下的一角红巾。   光滑的绸缎随着玉如意的动作一点一点升高,就在陈世美满怀期待地看向含羞不语的佳人时,一张饱含沧桑却又不失秀色的熟悉面庞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帘中。   “……你,你!为什么会是你!!”   大骇之下跌坐在地上的陈世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时间冻结了起来,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女人,颤抖着手指道:“你这个贱妇!你把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终于恢复意识的秦香莲惊喜地望着遍寻不见的夫君,“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顾不得查看自身的处境,起身飞扑到呆若木鸡的丈夫怀里,连声悲泣道:“世美,你知不知道我找的你好苦!家乡闹了灾荒,我们一家人好容易才逃出来!所幸天可怜见,终于让我遇见了你!”   天可怜见?   老天爷瞎了眼,为什么苍天宁可助一位无知村妇也不肯助我陈世美一臂之力?   面无人色的状元郎心中再无侥幸逃脱的念头,满身绝望地同时死死盯着眼前毁了他一生的贱妇,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血肉以解心头之恨!   “世美,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后知后觉的秦香莲这才发现丈夫的神情不对劲,“难道你不想阖家团聚吗?”   陈世美惨然一笑,大力掐住发妻的肩膀疯狂地摇晃道:“团聚?为什么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戳破我的美梦?你我前世到底有什么仇怨让你这样害我?!说啊!你说啊!!”   “世美!你弄痛我了!”无力挣扎的秦香莲被折腾的鬓发皆乱,连原本戴在头上的凤冠都跌落了下去。   在场的显贵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在皇家婚礼私换新娘,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位中途露馅的冒名顶替者竟然还是驸马的原配。   如此看来,倒是难以判断那位藏在背后的施为者是好心还是恶意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众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心疼之前特意加重的礼单。   ……应该可以拿回来的吧,毕竟陈世美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和帝姬的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世事难料,就在陈世美夫妻死掐的这会儿工夫,之前毫无底线抱大腿的诸位宾客又重新换了张面孔待他。   一片哗然的宾客中唯有一人怒气冲冲地上前喝问道:“陈世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妇人为何口口声声把你唤作相公?天佑帝姬如今又身在何处?”双目喷火怨气冲天的八王爷连贤惠脸都端不住了。   婚礼不成是小帝姬安危是大,皇帝和太后反复叮嘱将重任托付给他们夫妻二人,如今在眼皮子底下就让贼人把公主偷走了,万一天佑有个什么闪失该如何与宫中的两座大山交代?   与他同来观礼的王妃也被这千古难见的丑事骇住了,想到自家王府有可能在这个卑鄙小人的牵连下日渐没落,向来仁慈大度的狄娘娘也不禁面若冰霜柳眉倒竖,“好一出双簧记!王爷,还和这貌似贤良心藏奸佞的小人啰嗦什么,不若大刑伺候,看他招是不招!”   “……学生,学生实在不知啊!”   陈世美先是惶惶然跪倒在八王爷面前,又抬手指向不明所以的秦香莲厉声喝道:“一定是这疯妇与贼人合谋想要趁着大喜之日来一出偷龙转凤,借以攀附学生!”   “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状元郎,她又为何会在明知道事情极有可能败露的情形下甘愿冒着灭九族的大罪触犯皇家威严?何况只看你们二人之前的言谈明显是熟识之人,你如此诡辩诓骗,莫非是将本王当做无知幼童不成?!”八贤王再次怒喝道。   “这……”陈世美欲哭无泪地叩下头,“请王爷明鉴,学生真的对今夜之事一概不知啊!”   他的额头狠狠地触在地面上,随即就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润了鬓发。   天下状元何其多,若不是为了尊上口中的区区二字,自己又何必瞒天过海想要迎娶公主改换门楣。   如今功败垂成,也只能在心中哀叹一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早知道有今天的祸事,他一定把公主牢牢攥在手心里。   “王爷,不好了!客房里不知怎么跑出来一对老夫妇,非要说自己是驸马爷的亲生爹娘!”   赶来报信的小太监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有一对不过总角的孩童,说是……”   “说是什么?”八王爷气得猛一甩袖,“还不快些给本王说清楚!”   小太监吓得跪地直呼:“说是驸马爷的亲生骨肉!他们是与之前的老夫妇一起千里迢迢来京城寻亲的!”   “陈世美!你好大的胆子!”   暴怒至极的八王爷一脚踹翻了还在哭天喊地装可怜的状元郎,“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莫非真要本王对着外面的老幼用刑不成?!”   “不!王爷开恩啊!”   呆立半晌,终于知道丈夫背着家人停妻再娶不说,竟还胆大包天地欺瞒皇帝妄想骗娶公主的秦香莲也只能哭着膝行向前道:“民妇有罪!是民妇无状冲撞了公主和驸马爷,还请王爷责罚民妇一人就好,千万不要怪罪我的公婆和孩子!”   站在一旁目睹了整桩事件的包拯不忍见这妇人千里寻夫不成反倒要平添性命之忧,忍不住出言道:“王爷,错有错着,事到如今还是公主的平安要紧。”   “哦?包大人怎么说?”八王爷看了来人一眼。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对于这位铁面无私的朝中重臣他还是愿意给些面子的。   “不如让侍卫先将这一干人等看押在状元府,下官先派出展护卫就近查看一番,再由王爷入宫禀报皇上和太后两位尊上明断!”包拯朝着大内的方向拱手道。   “包大人倒是提醒了本王,事关公主安危确实应该及时禀告皇上。”   八王爷冷冷看了陈世美一眼,“这位欺君罔上的状元郎就交给开封府看管,其余诸事,待本王先行入宫收到圣谕再说。”   “有劳王爷!”   送走八王爷,包拯又对着另一位白须老者说道:“王丞相,此事涉及公主清誉皇家威严,还请丞相出面安抚府内宾客,切勿将今晚之事传出。”   “包大人放心吧,老夫知道该怎么做。”王丞相叹气道。   他的爱女柔儿与天佑帝姬是总角之交,本以为能帮着不便出门的女儿为公主送嫁,谁知道会突然闹出此等祸事,还不知宫内的太后得知后该如何震怒。   不管是不是陈世美欺瞒在先,此事一出,公主想要再觅佳婿就难了。   想到待字闺中的女儿,王丞相打定主意一定不能随随便便就将爱女嫁出去,起码也要考察个三五年再下手。   他此时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却不知正是今日的谨慎行事反倒使得王柔儿逃过了命中劫难。   怜悯地看了一眼仍旧在哀哀跪求的无辜妇人,包拯开口唤来始终守在门外的红衣侍卫,“展护卫!”   “属下在!”   随着他的呼声,一位身着大红官服脚踩皂靴的年轻人信步走来,在上官面前站定施礼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展护卫,你可知道今夜这状元府内发生了何事?”包拯看着年轻人那张英气逼人的清隽脸庞轻声问道。   “属下略有耳闻。”展昭微微低头答道。   习武之人历来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就连屋外一片小小的落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是之前争执不休的新房。   “本府以为此事来的蹊跷,不知你可有办法凭借蛛丝马迹查到天佑帝姬的下落?”包拯又问。   只有公主无碍虚惊一场,他才好在圣上和太后面前为那对可怜的老夫妻和懵懂幼童求情。   “大人暂且宽心,以属下拙见,来人未必有伤害帝姬的打算,看事态发展反倒像是取乐更多。属下先去周围查看是否有高人隐匿行迹,稍后再来回禀大人!”展昭手持佩剑施礼道。   “你去吧,万事小心!”包拯朝他挥挥手。   目送着那道红影翩然远去,开封府的主簿师爷公孙策上前一步,朝着忧心忡忡地上官问道:“大人,你可是担心展护卫此行恐有不利?”   缓缓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包拯禁不住抚须长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不说已是戴罪之身的新科状元陈世美,只凭着天佑帝姬竟然在京畿重地被贼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走,他身为执掌地方要务的开封府尹就难辞其咎。   如今只盼着临危受命的展护卫能够侥幸查到公主的下落,也好平息宫中皇帝和太后的熊熊怒火。   愁丝不减的包拯带着师爷转身回到房内,虽然希望不大,可他还是想要借着秦氏诸人之口释疑解惑。   除了依然守在状元府静候宫中旨意的开封府一干人,此番兵分三路、独自肩负重任的展昭不过片刻就从房顶一块破碎的琉璃瓦上寻到了可疑之人的踪迹。   待他稍作提气如同轻盈的飞鸟一样振翅越过道道屋脊之时,眼角余光中忽然晃过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来不及多想,展昭下意识地扭身奋力急追,可前面那人却总是不远不近地飘忽在半空中,好似在有意吊着他。   “江湖上何时出现过此等惊才绝艳之辈,轻功竟然不在展某之下。”   展昭心中纳罕的同时不由得升起一股灼灼战意, “既然有缘遇上,就让展某好好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不过须臾之间,前面那道白影就猛地窜入一道灯火通明的高墙之内,就此不见影踪。   紧随其后的展昭趴在檐上定睛一看,“公主府?难道是有人故布迷阵引我过来?”   此时本该热闹喧哗的府邸静的吓人,重重院墙之内竟连一个走动的宫人都没有,只剩下了花草枝桠在晚风拂过后的簌簌声,偶尔又会从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夜猫子叫。   “莫非公主一直被人挟持在府内从未离开过?”   轻身跃入院内,展昭朝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一路寻去,却只找到了好些歪倒在廊下墙角隐蔽处的宫人。   扶起脚边的几位宫人凝神探脉,发现这些人只是昏厥过去并无性命之忧,展昭才略微松了口气。   哪知就在他心神松动的瞬间,忽然发觉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刺痛感擦着手臂飞驰而过。   这枚暗器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用巨阙勉强支撑住逐渐软麻的双腿就浑身无力地向前扑倒在地。   天旋地转间,展昭只看见一双纯白的靴子在眼前微微站定,尚不及看清它的主人便立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咱就是这么好心的公主,现将陈世宝完璧归赵,秦香莲不用再抱屈了吧。   每日坚果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包大人的疑惑日常。   又是一日朝会,待车马劳顿的大人们纷纷聚集在宫门口,等候已久的小商贩立刻蜂拥而上。   小贩甲:“王丞相,赏脸尝尝小人的软羊,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啊!”   小贩乙:“庞太师,您想不想来点炊饼?”   小贩丙:“各位大人,有新鲜的果子卖唻,咬一下清脆爽口不留浊气!”   包拯:“为何偏偏无人向本府兜售食物?早起那碗茶饭竟然没吃饱。”   王朝:“……都怪赵虎在路上错手打湿了一盏灯笼,害得大家都看不到包大人了。” 第66章 3、   翌日, 公主府。   温暖的晨光中, 躺在榻上的男人不自觉地锁着一双好看的剑眉, 翁动的唇角仿佛在喃喃诉说着什么。   原本服帖摆在两侧的双手忽地揪住了身下的锦被, 随着眼皮的颤动愈发急剧, 男人紧紧闭合的细长眼线猛地掀开,其间一对宛若深潭的墨黑眸子猛然急射出两道让人如芒在背的犀利目光。   额头胀痛的展昭下意识地想要抓取从不离身的佩剑巨阙, 却错手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这才发觉榻上还安睡着另一位看似柔弱的红衣女子。   在看清那位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时他的眸子不由得一缩, 随即僵硬地转过身子开始探查着眼前这间明显带着闺阁气息的卧室。   他先是看见了摆放在脚踏上的一双绣着雉鸡的缀珠金线绣鞋, 顺着榻边的鸳鸯戏水屏风,隐隐透出一张摆满了妆匣的雕花梳妆台和一面光可鉴人的穿衣镜,再看到全都挂着红色同心结的各式家私,屋子主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就在展昭仓皇呆立间不知是进是退该走该留之时,那位疑似和他共处一夜的女子却已经悠悠转醒,支着睡意沉沉的额穴轻唤道:“弄月, 给本宫送杯热茶进来。”   这声宛若黄莺的呼唤却好似九重天落下的惊雷一般将展昭劈在原地,他背对着床榻的挺直身影顿时佝偻了许多。   倚着床榻坐起身的宋辞这才看见直立在房中的陌生男子,不禁骇然地瞪圆了一双杏眼,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本宫的闺房之内!”   仿佛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画面,她恐惧地缩回床角, 又在摸到褥下的利器时连忙高举挡在身前,“你若再要上前一步,本宫、本宫就对你不客气了!”   此刻的宋辞宛若一位郊游外出时偶遇登徒子的闺阁小姐,又似一只在掌心中瑟瑟发抖的惊惶燕雀, 娇娇呵斥弱弱威逼,全无一国公主该有的嚣张气焰。   听见熟悉的出鞘之音,展昭微微侧身从余光中看见了那柄被天佑帝姬拿来防身的巨阙剑,暗自在心中苦笑道:“此番算是罪证确凿了。”   “公主莫慌。在下乃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日前供职于开封府包大人麾下。”   稍一定神,展昭从怀中掏出御赐金牌扔到后面的床榻上,“昨夜本是帝姬大婚之时,谁知……”   他将状元府一连串变故和自己受包大人所托尾随白衣人行至公主府,发现宫人皆被幕后之人迷晕的事情娓娓道来,“此事有包大人可从旁为证,在下绝不是有意唐突。”   “陈世美那个杀才竟敢如此诓骗本宫!”   宋辞一双因为惊骇饱含着水意的乌黑眼珠滴溜溜地落在了始终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身上,“哦,原来你就是皇兄钦点的那只御猫。不过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你为何会出现在本宫房内?难道那个白衣人还想要对本宫施加毒手不成?”   “展某……”   犹豫了许久,自认为俯仰无愧于天地的南侠终于决定吐出实情,“那是因为昨夜展某在追踪嫌犯时过于疏忽,一时不妨中了他的诡计昏了过去。等展某再次醒来,就出现在了公主的睡榻之上。”   “你说什么?!”   听见这番原委,宋辞眼中欲滴不滴的泪水终于滑下嘴角,“你不单和本宫独处一室,还在同一张床上过了一整夜?”   如同遭受了难以承受的打击,她猛地扑倒在锦被上哀哀哭泣道:“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对我?失去了女子最为珍贵的清誉,本宫还有何面目去见世人!”   想到海瑞枉死的女儿,再想到那一道道杵立在乡间的贞节牌坊,宋辞哭得更起劲了。   听着背后不间断传来的哭声,展昭紧紧攥住拳头心急如焚道:“公主恕罪!展某并非有意冒犯,待展某向包大人禀明抓住幕后黑手之后,一定亲来公主府负荆请罪,届时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辞抓起床上的软枕狠狠砸在南侠的背上,“你走啊!我要见母后,我要找皇兄做主!”   “公主?公主?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此时房内的吵闹声早已引来了逐渐清醒的宫人,寻梅、弄月、怡芳、凌霜四位侍女在踏入门槛时也被立在房中的狼狈男子骇了一跳。   最先反应过来的寻梅急忙跑到哭闹不休的主人身旁,“公主,可是此人对你不敬?”   她醒来时早已忘了昨晚的怪异之处,却隐约觉得眼前的状况很不对劲。   “你让他走,快点走……”宋辞趴在大宫女身上呜呜哭诉道:“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你听见了,如今公主有令,还不速速退出去!”寻梅连忙安抚着哭到几欲昏厥的主人,朝依然挺立的男人喝道。   看了眼始终被天佑帝姬抱在怀里的巨阙,展昭只能咬牙抱拳道:“展某告退!”   待这抹红影从诸多宫人的包围圈中渐渐隐去,宋辞才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坏笑,放任自己软倒在寻梅的怀中。   “不好了!公主晕过去了!”   惊慌失措的四大婢女连忙朝门口的小太监喊道:“快传太医啊!”   不提乱作一团的公主府,彻夜守在状元府中的包拯在见到去而复返的展护卫,又听他一字不落地细述了因着歹人陷害冒犯皇亲国戚的祸事,惊得连手中的茶碗都握不住了。   “什么?你说你昨晚与公主有了肌肤之亲?”包拯本就乌黑的面容变得好像加涂了一层墨汁般阴沉。   “属下并没有!”   展昭慌忙抬手示意道:“属下只是昏睡了一夜,醒来时衣衫完好无缺,公主也同样穿着喜服。”   在南侠举手投足间袖口飘忽出了一道淡淡的香气,正是昨夜在闺阁中熏染的。闻着空气中这股独特的香味,他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这可如何是好!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着自从追随自己后数次出生入死的青年侠士,包拯心中苦叹道:“皇家威严不可轻犯,可若是让他交出无辜受累的展护卫,岂不是更加违背天理道义?”   正在二人相对无语之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公孙策冷不防微笑道:“大人,学生昨天夜观天象,为展护卫卜了一卦。”   “哦?不知卦象如何?”包拯神情一震。   面对眼含期盼的上官,公孙策将卦象一一道来:“正所谓: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谢得天公高着力,顺风航船载宝珍。此卦乃梧桐落叶之象,凡事先凶后吉也。”   包拯见公孙先生如此笃定,也不由得抚须笑道:“如此看来,展护卫此行必定无忧了!”   “多谢大人,多谢公孙先生!”   见府内诸人如此挂心自己的安危,展昭抱拳感激道:“展某一介武夫能得二位大人如此厚待,非粉身碎骨不能报也!”   “诶,展护卫,往后不可再轻言生死。”   公孙策起手打断他,“你还是好好留待有用之身以期来日吧!”   望见公孙先生脸上高深莫测的微笑,展昭不由得微微一怔。   “此事不得拖延,待本府亲自进宫将夜探公主府一事禀明圣上,也好为展护卫求得戴罪立功的机会。”   包拯言毕朝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随本府入宫面圣!”   少倾,待开封府一干人等急行至皇宫禁门之外,忽然发觉守城的禁军人数比往常多了几倍。   换上朝服的包拯缓步走出官轿,想要跟熟识的守门官员探听一二。   这位极有眼色的官员立刻小声回禀道:“包大人有所不知,昨夜八王爷突然骑着快马急持令牌叫开禁门入宫面圣,不知道他与圣上奏报了何事,圣上竟然勃然大怒派出禁军彻夜搜查宫闱,坏就坏这些军士还真的在耀武楼上发现了贼人的踪迹。”   包拯不由奇道:“哦?不知那耀武楼有何不妥之处?”   他心知这位守城官定是无缘参加状元府的喜宴才有此疑问,也暗自庆幸王丞相手段了得,能够封住一干宾客的嘴巴。   小官啧啧叹道:“守城的军士在侧面的红墙上找到了一只信手涂鸦却又活灵活现的大白老鼠,当场就被交游广阔的禁军统领认出是江湖草莽的手笔!下官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听说过敢在禁宫之内作乱的江湖人呢!”   得知心中所惑,包拯与守城官道别后直接在大内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文德殿,向彻夜未眠枯坐在宫中等候消息的皇帝陛下禀告了状元府巧换新嫁娘一案的后续。   向来以仁善宽厚著称的好好先生赵祯在听说天佑帝姬不单是被江湖草莽掉包,且在大喜之日与那位供职开封府的御猫独处一夜,气得连心爱的砚台都砸了。   怒气难平的赵祯连声厉喝道:“反了反了!包拯,朕命你立刻集结府力去把陷空岛五鼠抓捕归案!”   不等包拯应下,随侍御前的大太监陈林连忙急道:“皇上,万万使不得啊!”   赵祯不解地质问道:“伴伴为何要拦着朕?这等逆贼连朕的皇妹都敢调笑欺辱,再不缉捕归案,难道还等着他们冲撞宫闱弑杀君父不成吗?!”   陈林好言劝道:“皇上莫不是忘了那陈世美已有家眷,此番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日事情败露,天佑帝姬说不得就要背上强逼民女公然抢亲的骂名了!”   即便对那昔日的刘妃始终心存芥蒂,可遵从先帝遗愿保全赵家血脉却是第一要务。   “陈林说的有理!”   得知包拯入宫求见,焦心于爱女匆匆赶来的刘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踏入殿门,扬声道:“若不是那白玉堂,哀家的女儿此时早已落到了更为不堪的两难境地,他那一番作为反倒是保全了公主的贞洁。”   眼见国母亲至,包拯连忙躬身下拜道:“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千岁!”   “包卿家平身,”刘太后微微抬手道:“你且稍候,哀家待会儿有话问你。”   “臣领旨。”   自觉与后宫全无干系的包拯不免心中生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般立于殿侧。   闻听太后此言,重新坐回御案后面的赵祯讷讷道:“母后,难道就此作罢?朕,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他虽然愿意做一个勤政爱民体恤百姓的好皇帝,却也不能放任这些贼子在自己头上撒野。若连此等大事都能轻描淡写地放过,岂不是更让那些胆大包天之人视皇家尊严为玩物。   太后见他还要追究,不由反问道:“皇儿,哀家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是皇家的面子重要还是你亲妹的终身重要?你们二人从小一起在哀家膝下长大,难道往日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赵祯见母后生怒,只得妥协道:“这,自然是皇妹重要!”   “有皇上这句话就够了。”   心头大石已落,太后终于露出了一个难得慈爱的笑颜,“哀家要亲去公主府,见见那位与天佑堪称奇缘的御前侍卫究竟是何等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王勃《风送滕王阁》   宋辞:抢来一只压寨御猫。   鲜的每日C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各色人物的吐槽日常。   包黑子:“怎么一夜醒来,展护卫成了驸马爷?”   公孙策:“极好极好,以后报销公差不用麻烦了。”   白玉堂: “小爷光明磊落,少来冤枉我!”   陈世美: “苍天啊!这是为什么!”   老天爷: “……这锅我不背。” 第67章 4、   公主府外院, 一场由皇家两大巨头为主判官、开封府尹包拯旁听的三堂会审拉开了帷幕。   大厅之中, 国母刘太后肃穆端坐在正堂主位, 身着月白色便服的皇帝赵祯坐在她下手位置, 余者随侍在旁的大太监郭淮和陈林分别立身于各自主子之后。   同样一夜未眠百般操劳的包拯作为下官只得站于堂侧, 忧心忡忡地望着跪在大厅中央的红衣侍卫。   挥退想要奉茶的郭淮,刘太后细细端详着即便身处险境却依然傲骨不减的铮铮男儿, 沉吟片刻后出声问道:“皇儿, 这堂下之人就是你亲封的御猫展昭?”   此人虽不过一介武夫, 这气度倒比先前那位见利忘义、攀龙附凤的陈世美强上许多, 就连相貌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   生怕引火烧身,赵祯连忙陪笑道:“回禀母后,起先正是开封府尹包拯向朕引荐了一位颇有侠名的江湖人士,才有了当日的耀武楼献艺。朕见他身姿灵动颇为不凡,这才开口御封四品带刀护卫一职。”   包括那状元郎,自己也不过是因着御前对奏时见那陈世美相貌堂堂、谈吐不俗才起了惜才之意, 想着为皇妹促成一段良缘。他又如何能料到世上还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竟敢欺瞒皇家诓骗圣人。   好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乱了婚事,否则自己还不知要受母后和皇妹多少埋怨。   刘太后微微点头后不防又是会心一击, “包卿家眼光倒是不错,好过你这位乱点鸳鸯谱的皇兄!”   成也萧何败萧何, 她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儿虽是难得的孝顺良善之人,可也正是因为他太过好脾气,才酿得那陈世美之流的奸佞胆敢横心妄为。   “这……”惯来恪守孝道尊母爱妹的赵祯只得硬着头皮认错,“都怪皇儿一时不查被歹人蒙蔽, 险些误了天佑的终身。”   幸好刘太后也知道须得在臣子面前给皇帝留些面子,遂调转话题朝着跪立之人说道:“展昭,哀家命你起来答话。”   见堂下之人反将目光投到了面带忧愁的包拯身上,不愿国家失去栋梁之才的赵祯不由催促道:“展昭,太后有意饶你,还不即刻领旨谢恩?”   “谢太后,谢皇上。”再度看了眼暗自颔首的包大人,展昭抱拳施礼道。   待他起身后,刘太后不由满意地称赞道:“好一个行止有度的俊俏儿郎。哀家问你,你今年多大了?家乡何处、可有高堂在室?”   展昭虽是疑惑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禀太后,在下原是常州武进人,家中并无高堂,只有一个老仆守在老家租宅。因自幼习武别无他长,已至虚度二十六载光阴。”   立在一旁的包拯却已从这番对答中悟出了什么,再联想到公孙先生的卦辞,不由拈须一笑。   “嗯,年纪也合适。”   在心里默默合计过后,刘太后忽然开口道:“昨夜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天佑还不知该如何惊骇难安,哀家急着要去探她。皇儿,此人就交由你处置吧。”   赵祯不妨母后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展护卫,连忙开口道:“儿臣领旨。”   在堂上其余三人的恭送声中,刘太后步履匆忙地来到了内院闺阁,还不及进屋就叠声呼唤道:“吾儿莫怕,母后来看你了!”   正在屋内饱餐北宋版麻辣烫菜的宋辞急忙擦掉嘴角的酱汁,又慌忙用罩子将圆桌上的碗碟盖住,这才转身扑到床上做出悲痛欲绝状。   方一闻到那股尚未散尽的水氽味 ,将将踏入屋内的刘太后就笑着摇了摇头,朝还在呜呜咽咽的爱女取笑道:“哀家竟不知懿儿为何如此哀伤,难道是因为今日的氽菜太过寡淡所致?”   “母后,你又来取笑人家!”   自从接手了原主的记忆,宋辞就对这位至死都不忘为女儿留条后路的废后极为欣赏,故以毫无芥蒂地扑在她怀里撒娇道:“好好的大喜之日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你还不许人家伤心伤心吗?”   刘太后百般怜爱地端详着女儿红润的脸蛋,见她真的不曾受到半点委屈才感慨道:“知女莫若母,早年你连用先帝的折子引火烧果子吃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为小小的陈世美分神呢?”   “母后!你又提人家的糗事!”   宋辞不依道:“孩儿那时候还小,自然不懂得天威难犯的道理!孩儿只是不忿那陈世美不过一介小小酸儒,竟也敢欺辱到我的头上!母后,你有没有和皇兄商量过要怎么处置他?”   刘太后闻言一顿,“哀家也深恨那个差点毁了你的薄幸郎,可是哀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不宜大闹。毕竟杀陈世美是小,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是有碍你的清誉?”   她在心中暗下决心,待此事慢慢淡去,一定要让那陈世美死无葬身之地以偿还今日之耻。   “还是母后待我最好!哪像皇兄,连带眼识人都做不到。”   亲亲热热地搂住刘太后的胳膊,宋辞眼珠一转,“可也不能就此便宜了那陈世美。他不是想要攀龙附凤抛妻弃子吗,母后不如下一道懿旨,就让陈世美和他的发妻永世不许和离,看他一个世人皆知的有妇之夫还拿什么去攀附贵女。”   有了这道旨意就不怕陈世美在事后休了秦香莲泄愤,更不怕这个渣男再改头换面去勾搭别的富豪商贾。   毕竟古代消息传递不灵通又没有身份证可用,万一那个凤凰男弄个假的路引跑到偏远地区给商户做赘婿,隐忍二十年再培育出另一个状元郎不是照样有好日子过。   “懿儿说的有理。”   深以为计的刘太后随即朝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母女二人的首领大太监吩咐道:“郭淮,你这就去状元府传哀家的懿旨,就说哀家感动于秦氏在逃荒路上不离不弃奉养公婆的孝心,不忍见其夫妻分离,特将驸马完璧归赵。天意难违,既然他们已在状元府二度完婚,哀家就把这座府邸赐给他们一家老小,使其免受颠簸流离之苦。”   “奴婢遵旨。”郭淮躬身领旨后立即转道状元府宣读太后口谕。   不提接到旨意的陈世美一干人是何等惊怒交加喜忧参半,只说独自在房内诉说心事的太后母女二人,终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后续驸马人选。   “懿儿啊,你觉得开封府的展护卫如何?”刘太后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那只臭猫?”   闻听此言宋辞皱了皱鼻子,“不怎么样,那天早起我不过假装受惊吓了吓他,那只猫儿就骇得手忙脚乱疲于应对,临走时连佩剑都不敢跟儿臣讨要。”   刘太后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个小人精,就连你父兄都受不住你的小把戏,何况是碍于上尊下卑不敢妄动的展护卫呢?”   笑谈过后,她轻轻环住女儿劝道:“哀家倒觉得那位展护卫是个不错的尚主人选。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看他能一心一意追寻那块黑炭头,就足以看出他是个心存正义的侠义之人,绝不会像陈世美那样为了点功名利禄就做出抛妻弃子的丑事。”   “那展昭如今不过是孤身一人,你若是和他成亲日后就不用再受侍奉公婆之苦。到时候偌大的公主府只你一人做主,还不是想要如何就如何。”   刘太后边说边打量着爱女的神色,见她虽然不吭声,可是眼神却不自觉地总是瞟向放在梳妆台上的巨阙剑,心中亦如明镜。   “既然懿儿不曾开口拒绝,母后就当你应下这门亲事了。”刘太后满心欢喜地说道。   好容易憋红了面容,宋辞假意羞怯道:“一切但凭母后与皇兄做主。”   早逝的天佑帝姬除了惋惜未能保住母后和亲子,临死前最深的执念就是想要再觅良缘,因为在她看来被骗嫁给陈世美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作为继任者自然不可重蹈覆辙。   而在宋辞眼中,整个北宋挑挑捡捡也只有那个供职开封府的御猫算得上最佳夫婿,其他入围者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匪气太重,更难入皇家法眼。   就像当初赵祯哪怕亲赐御猫封号也没想着把御妹嫁给展昭一样,只有陈世美那种道貌岸然的文人雅士才是皇家择婿的首选。如今终于哄得太后许婚,也不枉她兜圈子做了场大戏。   “母后!”,乐于完成原主心愿的宋辞假作羞涩小儿女状趴在便宜娘的怀里不肯露面。   “好了好了,母后又没有多说什么!”   刘太后朝着另一位顶替郭淮守在门口的宦官吩咐道:“你去和皇帝说一声,就说哀家要留包拯和展昭赴宴。难得今日风和日丽,就把饭席摆在花园凉亭中吧。”   宋辞闻言连忙喊住那个小太监,“母后,儿臣从胡商那淘换了些新奇菜品,今日就亲自下厨给母后和皇兄做些尝尝鲜!”   “懿儿如此雅兴,只怕是为母后下厨是假、为旁人费心是真吧?”刘太后故意哄道。   “母后这话好没道理,难道在天佑心里,朝夕相伴的亲人还比不上一只臭猫吗?”宋辞言不由衷地说道:“儿臣此举,不过是为上次捉弄他稍作贴补罢了。”   “好好好,天佑说的不错。”   想到爱女一波三折的婚事,刘太后不由在心中叹道:“女大不中留,幸好懿儿看中的不是陈世美那个败类,否则岂不是让他借机逃出生天。”   前院,尚未离开的开封府二人听说太后华亭赐宴,俱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除去早已成竹在胸的包拯,就连展昭心中也涌起了一股不可言说的莫名期待。   赵祯见太后此举摆明了不再计较前事,不由得欢欣笑道:“即是太后美意,包卿家和展护卫就莫要推辞了。说起来,朕还是第一次在天佑的公主府用膳呢。”   稍待片刻,就有一位宦官引领着主臣三人从竹林一侧的小路走到了堆砌着奇石美景、繁花锦簇的琼华园,此时园中的报春亭早被四下垂落的层层纱帘围住留作天子与母妹用膳,另在亭下不远处安置一席面款待两位臣子。   因为宋辞早有准备,席上除了麻腐鸡皮、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鹌鹑馉饳儿、蟹黄包子、煎三色鲜、肚儿辣羹、酒炊淮白鱼之类的北宋特色饮食,还格外添加了不少现代出品的冷盘热菜和样式新奇的各色软点。   这些口味花样新鲜无比的餐食不光让赵祯和刘太后稀奇不已,就连一贯不爱口舌之欲的包拯都忍不住食指大动,更别提惯常打熬筋骨最需滋补的展昭了。   饮满杯中之物,两腮微红的赵祯不由喟叹道:“御妹府中的厨子真乃天下一绝,朕往常吃着宫中御宴也不曾这般适口,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   刘太后也极爱那晶莹剔透的娇艳果子酒,“皇儿该夸的不是那担了虚名的灶房主事,而是你这心灵手巧的御妹,只因这小半桌子稀奇菜式全是她亲手烹饪而成。”   听闻此话,不单是耳清目明的展昭身形微微一滞,就连深感好奇的赵祯都忍不住出言道:“往常在宫中如何不见御妹施展身手?”   宋辞假意撒娇道:“以往在宫中人人都盯着天佑,连母后也不许天佑调皮。如今好容易搬到公主府上下再没人敢拦着,自然能够随心所欲一施所长了。皇兄要是喜欢这些吃食,天佑就把菜单抄一份给您,想必宫中御厨会做的更为精致。”   “那可未必。”   刘太后望着纱帘之外的模糊红影意味深长地取笑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御厨手艺再好,又哪里及得上懿儿的一片真心呢!”   莫名所以的天子顺着太后的眼神看向那位端坐在包拯身边的红衣侍卫,隐隐约约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丈母娘看女婿,刘太后看御猫。   每天八杯水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公主府的婚后日常。   王朝: “不好了!公主,展大人受伤了!”   宋辞:二话不说灌符水。   马汉: “不好了!公主,展大人中毒了!”   宋辞:无话可说灌符水。   张龙: “不好了!公主,展大人失忆了!”   宋辞: “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麻烦精了!”   展小猫: “娘,你怎么把爹丢出去了?”   宋辞: “乖,你爹去海南岛给你买泥人了,等你长大就会回来。”   赵虎:……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停住,好歹给个出场机会啊。 第68章 5、   开封府内, 包拯及公孙策、展昭等麾下一干人俱都肃容跪立于大堂之上, 静候身前的传旨太监宣读圣意。   “门下。朕履皇极之尊, 经人道之大。无德不报者, 古人之甚重。有功而赏者, 当国之所先。帝姬天佑、懿质自持,芳仪日至。虽越在于妙岁, 已积流于惠声。今有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夙怀忠勇, 材资敏达。事不辞难, 尔不顾身。惟帝念功, 朕岂爱赏。昊天有德,成人之合,莫如佳偶,以慰朕心。钦此!”   事毕,郭淮双手将圣旨捧起,朝仍旧呆立当场的开封府众人说道:“皇恩浩荡, 展护卫,还不接旨谢恩哪!”   虽然早有期盼在先,可事到临头展昭却还是被这毕生难忘的天降之喜憾住了心神。   他屏气按捺住胸中激荡翻涌的情潮, 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俯身叩首道: “微臣遵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到这一幕,包拯静静地看向好似早已料知后事的公孙先生, 微微颔首示意。   身兼重任的郭淮笑眯眯地踱着步子来到包拯面前,朝这位颇有几分情谊的旧识感慨道:“当日咱家在宫中初见展护卫,就深觉此等器宇轩昂、英气勃发的好儿郎堪称良配,可惜咱家早年入宫, 未曾有幸得来一儿半女匹配英雄。不过如今能看着公主与展护卫共结连理,咱家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自从二十年前自愿追随心爱的女子净身入宫,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让太后此生平安顺遂,即便满手血腥也终不言悔。   如今爱屋及乌,在侍奉太后之余还能够亲眼看着自己手把手照顾着的帝姬从蹒跚学步长到嫁为人妇,这种天伦之乐,又何尝不是老天爷对他的另一份补偿。   “承公公吉言!”   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的包拯拱手道:“本府见圣旨上并未言明婚期,不知可是太后与皇上母子二人还对那状元府一案心有余悸?”   此时他不免在心中感慨,幸而家中不曾生女,否则他日落到公主甚至秦香莲的境地,岂不是让父母亲人愁坏肚肠。   “包大人有所不知,”郭淮朝宫中施礼道:“陈世美一事虽然被极力遮掩住,可始终难免有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是想让公主独居一段日子,待得来年春暖花开再另择吉日为二人完婚。”   他说罢看向被一干衙役围在中央道喜的御前侍卫,“包大人如此心急,可是怕事情有变?还是说未来的驸马爷等不及要迎娶娇娘了?”   “公公莫要取笑!”   包拯老脸微红道:“本府也是心疼展护卫。自从他立志追随本府以来,无数次出生入死不计艰险,包拯也希望他能有家可回、有亲可盼,不再是形单影只无人嘘寒问暖。”   郭淮闻言含笑道:“包大人如此儒智,岂不知来日方长、细水长流的道理。”   虽是面上带笑,可他心里却冷哼道:“好个包黑子,不等成婚就想叫公主为你那只小小御猫嘘寒问暖,也不想想天佑帝姬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一点苦楚,哪里会伺候人的活计。了不得就让咱家多找几个精通外伤的太医侯在公主府,到时候自有人伺候那只不肯安分的御猫。”   圣旨已下,还得回宫复命的郭淮连茶水都未沾口就起身告辞,带着随侍小太监浩浩荡荡地原路回返。   “大人这下可是安心了?”   看着仍旧在一旁笑闹的众人,公孙策在上官身后站定道:“如此一来,不光展护卫觅得良缘,开封府也多了一面免死金牌。”   有了公主在其间缓和一二,哪怕日后自家这位动不动就怒斥金銮殿的青天大人再度因为升斗小民顶撞皇亲国戚,也不怕人家抓住小辫子不放了。   毕竟人有亲疏,管他多嚣张的王候还能有天佑帝姬的面子大么。   包拯听了敛眉道:“公孙先生此言差矣,本府一心为公何惧生死?未免展护卫为难,日后府内诸人切不可借着驸马的名头横生事端!”   暗自苦笑的公孙策不免在心中摇头:“我的大人啊,只怕到时候不管你认不认开封府都会打上太后一党的标签了。”   他才要开口回话,却被一声高呼打断。   “展大人,你就快要迎娶公主了,是不是也该建个驸马府或者御猫府用来成亲,总不能让公主跟着你住进衙门吧”大大咧咧地赵虎灵光一闪叫道。   要真是那样过日子,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光磕头行礼就要累死个人。   “展某,展某不知。”展昭俊颜微赫,极为少见地迟疑道:“此事须得宫中太后做主,展某只要听诏便是。”   江湖人惯来四海为家,往常出门办案时破庙也住、草棚亦可,就连头无片瓦的荒山也能将就一夜。所以不管在开封府还是在别的地方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张床榻罢了。   “此事只怕圣上已有裁断,尔等不可轻论。”   开口喝住还要再问的四大侍卫,包拯朝难掩喜色的爱将笑道:“展护卫,还不快把圣旨请回房内留着将来礼成之后回乡祭祖,也好让展家的先人为你欢喜一番。”   并非他吝啬于一点财物有意扯开话题,只怕经过陈世美这一闹,太后和皇上是再不肯让公主离开左右受人欺辱。如此看来,展护卫往后恐怕就要在公主府安家落户了。   “是,属下告退。”因为手持圣谕不便施礼,朗声应下的红脸猫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圣旨回房。   其余几人也在包大人的黑脸怒威之下各归各位,热闹了一上午的大堂终于清净了下来。   爱生活爱八卦,不论古今,市井闲谈总是流传的特别快。   经过半天的酝酿发酵,还不等开封府衙役下衙时借着赐婚的喜事想要展大人出油水请一顿好酒菜,名为赐府实为监\禁的陈家人就从菜婆子的口中得知了公主再度赐婚的消息。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披头散发满脸胡茬的陈世美狠狠地掀翻饭桌嘶喊道:“那展昭不过是一介整日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夫,既无王佐之才又不可一览成诵,琴棋书画更是色\色不通,怎么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帝姬!”   “何况他若是驸马,我又是何人?”陈世美抓着满头乱发慌张道:“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公主不会这么对我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自从骗娶帝姬事败,那些硬凑在眼前卖乖讨好的高门富贾全都换了一副鄙视傲慢的嘴脸,这些人见自己尚主不成,竟然连送进状元府的贺礼都抢了回去。   如今整个家中全靠当初金銮面圣时的赏赐维持生活,本以为过些日子等公主气消了还能挽回一二,没想到圣上这么快就再次赐婚。   难道那赵祯身为堂堂国君竟不知道好女不二嫁的道理吗?那赵幼懿本该是自己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露出饿狼一样的阴狠双目,死死盯住抱着一双儿女躲在一旁的黄脸婆喝骂道:“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若不是这贱妇心有不甘搅乱了婚礼,此时他早已高枕而卧娇妻在怀,就连那当今陛下也不敢轻言慢待,又岂会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面对丈夫的声声质问秦香莲无话可说,只能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默默流泪。   “世美,你这是怎么了!”   陈老汉实在看不下去儿子的丑态,忍不住痛斥道:“当初若不是你不自量力想要攀高枝,又哪来的今日之祸?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反倒怨天尤人记恨香莲!没有她我和你娘早饿死在家乡了,如今你口口声声怨她,岂不是也在埋怨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给你高官厚位?”   没想到只是几年不见,当初那个孝顺懂礼的儿子就变得这样面目可憎。早知道会有今天还不如让他留在家乡教书育人,也免得毁掉陈家世世代代的清名。   “是啊,世美,娘听说冒犯皇家是大罪,如今太后开恩饶了你的性命还让我们一家团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陈老娘也流着泪说道:“香莲真是个好媳妇啊,她为了我们陈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可千万不能对不起她啊!”   “她也算是个好媳妇?”反反复复的将这几个字嚼碎了之后,陈世美仰天狂笑道:“可惜她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   他猛地睁开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瞪向发妻,“你若是真的好,为什么不肯守在家乡安心侍奉公婆?你若是真的好,为什么非要进京毁我前程?你若是真的好,为什么偏偏不肯委曲求全自请下堂,反倒弄得两败俱伤退无可退?!”   “你说啊!”他一步步逼近秦香莲,“事到如今,我倒恨不得死的是我自己!也好过落到如今名声前程双双尽毁生不如死的境地!”   每日关在这只能看见四方天地的深宅大院中,陈世美都快要被脑中疯狂乱窜的臆想逼疯了。或许在成亲那天自知难逃劫难的肉身就已经触壁而死,而今游走在这状元府的不过是一抹幽魂罢了。   秦香莲见到丈夫不人不鬼半疯半癫的样子只是凄凄一笑,摇着头含泪悲泣道:“悔教夫君觅封侯!香莲错了,香莲真的错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比不得公主尊贵,可是身为恪守本分的陈家妇,乡下十年苦熬难道是假的吗?昔日夫妻恩爱窗前灯下的甜言蜜语难道也是假的吗?还有这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仁爱慈善的公婆,难道全部加起来都抵不过功名利禄四个字?   只因为那公主生在皇家生来高人一等就要自己含悲忍辱让出大妇之位,这又让她情何以堪?!   “香莲,你没错,错的是这个鬼迷心窍的畜生!”   陈老汉抱过满脸是泪的孙子心疼道:“好孩子,你将来千万莫要学你爹爹,一定要做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   可一抬眼再看见对面宛若疯狗见人就咬的儿子,他说完又急忙自己打嘴,“读书人不好!你爹就是读多了书才跟着学坏的,爷爷教你务农,往后啊,咱们就老老实实地种庄稼过活!”   目光呆滞的陈世美听见陈老汉的话不由得微微一震,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是啊,读书不是好事……”   他缓缓站起身向外走,一举一动好像僵硬失魂的偶人般麻木,干裂的嘴唇不停自言自语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误我,圣人误我……”   到底是舍不下夫妻情分,秦香莲擦干眼泪上前扶住他,“世美,你究竟怎么了?要不我去找大夫给你抓些药吃?”   相公再不好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要是没了他,自家孤儿寡母不是更加难熬。   就在她打定主意只要丈夫肯回心转意就原谅他的时候,陈世美忽然一把抓住了秦香莲的双肩,急速重重念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世美,你不要吓我!”秦香莲挣脱不开,只能急着喊道:“爹!娘!你们快来看看啊!”   爱之深责之切,口硬心软的陈老汉最终还是在老伴的催促下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他能怎么了,不过是被功名利禄迷花了眼。”   谁知道不等他那老胳膊老腿挪动过来,陈世美就猛一把推开秦香莲,狂笑着跑了出去,“我悟了!我悟了!!!!”   “世美!世美!!”   追赶不及的陈家两老和秦香莲母子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鬓发散乱、连鞋子都跑丢一只的前驸马爷在慌不择路之时直直坠入了当日专门为了尚主而建的碧波潭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陈世宝就这样倒下了?怎么可能!另,不曾有幸被皇帝赐婚的渣作者只能七拼八揍赶了一份圣旨出来,请考据党高抬贵手。=、=   今天你穿秋裤了吗,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宋仁宗的别样日常。   陈林: “皇上今天怎么静悄悄的,莫非又在研读古书?”疑惑脸。   赵祯:躲在御案后面暗搓搓扎小人:“让你欺负我皇妹!”愤怒脸。   白玉堂:“啊欠!又是谁想五爷我了?没办法,就是这么玉树临风惹人爱。”傲娇脸。 第69章 6、   “什么, 你说那陈世美已然疯癫不似人形?”   正在高床软枕的公主府享受着皇二代生活外加研习坊间搞笑话本的宋辞闻言连忙扔掉手中的杏梅肉, 朝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的老太监问道:“公公可是亲眼所见?莫不是那陈世美装疯卖傻想要逃避罪责不成?”   作为一个熟知前因后果的穿越人士, 她可不敢轻信那个狗胆包天、罔顾伦常的家伙会真的被这点挫折击败。   想当初秦香莲三番两次状告开封府, 陈世美顶着欺君大罪都能云淡风轻窃词狡辩, 如今不过是没娶上公主,犯得着如同范进那样痰迷心窍么。   “这种事还能作假?却是老奴亲眼所见!”   刘言扬眉吐气地说道:“太后、陛下天恩浩荡, 公主亦是心怀慈悲之人, 这才免了那酸儒的死罪。可老奴却深恨那陈贼诓骗公主, 就让往日帮扶过的小太监时刻盯着那贼人的一举一动, 想着何时再让他吃些苦头才好。”   “谁知昨夜那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罪人陈世美突然变得手舞足蹈口吐疯话,言谈间连先皇都敢不敬!老奴生怕那小人又出新招想要骗得公主心软特意前去探查,结果发现那陈世美果然是失心迷魂之症。”   提起陈世美那个逆贼刘公公心里就又恨又悔,他痛恨陈家人抹黑皇家名声的同时,更加悔恨的是自己不该偷偷夹带宫外之物给主子, 想要让她提前熟知驸马爷的一言一行。若不是公主年幼不识相思之苦,恐怕此时早已经以泪洗面忧愁度日了,哪还有如今的笑语嫣然。   认出眼前的老太监就是记忆中那个为公主报仇身死的忠仆, 宋辞好脾气的问道:“公公是如何得知的,可有找太医诊治?”   听他这么一说, 那位渣男倒像是下了点本钱。虽然装疯卖傻的办法很多,可若是连最简单的脉相都掩盖不住,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那等贼人何须劳动太医!”   刘言嘿嘿冷笑道:“老奴只需在远处细细端详片刻,又找了状元府的侍卫将一块用青草包住的马粪当做吃食递给了那个蹲在树根底下挖洞的疯汉, 不消片刻,那陈世美就笑呵呵地将马粪吞了下去,若不是真的神志不清,谁又能吃得下去?”   早先为了公主他亦曾与那陈贼接触过几次,更是见过那人在状元楼的宴席上是如何凭着一双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一榜同年,自是不肯相信这种惯爱拿腔作调、故作清高的人会变得如此不堪。   这次算是老天开眼让那恶人遭了报应,也省得自己再添罪孽。   宋辞听完只觉得好笑,吃块马粪算什么,想当初那文王姬昌为了活命连亲儿子剁成肉泥后炙成的肉羹都敢吞下去,可见一个人的求生欲望有多可怕。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陈家的闹剧,不去现场观摩一次,岂不是辜负了刘公公的一番美意。   想到此处,宋辞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公公有此推断,本宫就亲去见见那位曾经口若悬河、妙笔生花写下无数好词的状元郎。”   有她一双法眼在,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公主要去见陈世美?”刘公公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公主千万不可啊!万一那小人心怀不轨冒犯公主,老奴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最怕的是一旦天佑帝姬被徒有其表的陈世美巧言令色诓骗住,好好的姻缘不是又要横生枝节。   即便心中不屑于包黑炭那种不知变通的硬骨头,可是刘言也不得不承认太后新选的驸马爷要比前任御笔钦点的状元郎人品高贵,他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一念之差误了公主。   “公公不必忧心。”   宋辞看着转瞬就变得愁眉苦脸的小老头笑道:“本宫去见那陈世美,只是想确认他是否真的有病在身。若他真的癫狂不省人事,又何必放这么个祸害在京城带累本宫声誉,也免得不知内情的市井百姓以为是皇家逼迫所致。”   若那姓陈的真是落到了需要吃耗子药才能恢复正常生活的境地,索性就让秦香莲带着公婆相公举家回乡,自己又能借机替原主彻底断掉与陈家的孽缘,何尝不是两全其美之举。   刘言见公主说的极有条理,再加上天佑帝姬从小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也只能听任吩咐安排车马奉主出行。   因为此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故以刘言并未让府内摆出公主出行的仪仗派头,只用两辆四驾马车静静载着主人与伺候的宫女朝着不远处的驸马府驶去。   待宋辞在重重宫人的保护下拖着迤逦裙摆缓缓步入内院之时,已然换上粗布素服的秦香莲正在服侍病中的丈夫用饭。   “世美,你多少吃一点啊。你看冬哥和秋妹都懂得自己用饭,你身为他们的爹爹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秦香莲强忍着悲意劝道。   浑身脏乱好似叫花子一样的男人恍然不觉地抓着地上的青草絮絮叨叨地念道:“颜如玉,黄金屋,颜如玉,黄金屋……”   “世美,难道你宁愿余生都活在自己的痴念臆想中,也不肯再清醒地看一眼骨肉亲人吗!”说到最后,秦香莲的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落在那碗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中。   事到如今她才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公主强插进来,当初那个仁善体贴的丈夫也再不会回来了。   早知如此,她何必千里迢迢上京寻亲,哪怕独自在家乡过活,起码还能维持住心中永远不会破碎的美梦,自己也仍然是那个不管生活多么艰难都满怀期待的陈家妇。   有幸亲眼目睹了一场苦情戏,宋辞抬手拦住想要呵斥目无尊卑、至今不曾行礼的罪人的刘公公,独自拎起裙角朝夫妻二人走了过去。   “秦香莲,你可是觉得心中有怨?不妨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骤然见到出现在身后的一众宫人,即使没有真正的见过那位几乎取代自己发妻之位的金枝玉叶,秦香莲也立刻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就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天佑帝姬。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从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对手,从那由头至脚雍容华贵、璀璨夺目的衣衫环佩再到来人娇嫩美艳的容貌,直看到眼睛都发涩了才缓缓地跪倒在地,黯然道:“民妇见过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宋辞也一直端详着前世纠缠了原主一生的噩梦,淡淡笑道:“本宫问话,你为何避而不答?”   沉吟许久,秦香莲才垂着眼答道:“民妇不敢怨。”   “好一个不敢!”   宋辞又走近几步,在刘公公骇然的眼神中提脚碰了碰还在胡言乱语的状元郎,“如果今日,换做一个与你身份相当的无辜妇人被陈世美所骗,你会不会摆出大妇的架势让她向你磕头斟茶、自认贱妾?”   “如果今日,本宫不是阴差阳错与陈世美解除了婚约,你会不会告御状闹得天下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公主之尊竟然自甘下贱与一个村妇抢夫?”   宋辞看着眼底犹自藏着不甘的秦氏轻笑道:“秦香莲,别说你不会。你身为人妇想要阖家团聚情有可原,可你却不该在看重丈夫的同时轻辱了本宫这一身傲骨!”   她随即扬声呵斥道:“本宫作为先帝独女、今上胞妹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说这天下奇珍异宝不过于本宫覆手之间!若不是有人蒙骗在先,本宫却又为何偏偏与你这村妇为难、抢夺一个本就有妻有子的男人?难道你以为本宫是那种自甘下贱、淫奔无耻的青楼女子?”   忆起赵幼懿曾经受到的种种委屈,宋辞说着又狠狠地踹了地上的渣男一脚,冷冷笑道:“还是你以为你这丈夫是天上星宿下凡,但凡与他有露水之缘的女子都能跟着羽化成仙不成?”   从前世秦香莲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出,眼前这位看似逆来顺受的无辜村妇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河东狮。   在她入京得知丈夫另娶公主之后,既没有悄悄与陈世美相见细数过往、寻求后路,也没有像普通妇孺那样以夫为天、委曲求全,而是大张旗鼓的在驸马府门前亮出公婆的牌位,直接摆出发妻原配地位不容侵犯的阵仗。   若不是秦氏想用鱼死网破的办法逼得皇家低头认下她这个糟糠之妻,陈世美又何至于为了逃避欺君之罪铸成杀妻灭子的大错。   正是因为秦香莲不甘心被公主压下一头,才逼得陈世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到无可挽回的境地,继而造成原主一生的悲剧。   秦氏再不平,难道还能比无辜受难的皇家公主更为尊贵不可冒犯?一介村妇竟想讨要当朝驸马爷的原配之位,难道不比妄想攀附皇亲国戚的陈世美更加异想天开?由这一点看,这两夫妻倒真是一路人。   她若是肯顾全大局,哪怕为了一双儿女也不该让陈世美落入死地,难道在这极其看重身家清白的古代,有一个死刑犯爹爹还是多光彩的事情么。   前世直闹到陈世美问斩秦香莲才带着孩子回乡,可见在她心里,宁可要一个守得住的牌位也不愿丈夫在看不见的地方娇妻美眷另结新欢。   想到这里,宋辞步履轻松地绕着陈家夫妻走了一转,“虽然本宫不屑提及陈世美此人,却还是要感谢老天有眼,将你那视若珍宝的丈夫完璧归赵。如今既然他已经遭受天罚人事不知,本宫也不愿让旁人觉得皇家过于苛责,特赐你们纹银二百两,算作返乡路资。”   被公主之前的句句问责羞得面红耳赤的秦香莲闻言猛地抬起头,惊诧道:“公主,你肯放我们一家老小回乡?”   之前的一顿迎头痛斥,她还当皇家终于隐忍不住想要除掉自己夫妻这对堪称毕生污点的罪人,本以为今天就是赴死之时,谁知竟会突然峰回路转。   “自然,难道你以为本宫还会舍不得你那狼心狗肺的丈夫?还是说你也爱上了驸马府的清净日子,不愿再回乡受苦?”   宋辞淡淡的说道:“本宫会做出如此决断,也是看在陈世美欺君一案与蒙在鼓里的陈家老小全无干系。只要皇兄不发明旨,你的两个孩子还是身家清白的良民,日后好好教导不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如此一来,你可愿意返乡?”   有了方才的暗示,不管那看似失常的陈世美原意如何终其一生也只能当一个冷暖不知、浑浑噩噩的傻子,因为这是他欠赵幼懿的。   但稚子无辜,只要秦氏不再纠缠,她就当是为原主的孩子积德了。   “民妇愿意!”   想到两个孩子闷闷不乐日渐消瘦的小脸,秦香莲终于含泪拜倒道:“民妇替全家老小拜谢殿下洪恩!”   宋辞见她识趣,这才朝一直守在庭院门口的刘公公吩咐道:“拿银子给她,本宫要亲送陈氏一门出城返乡!”   刘公公极不情愿地从早有准备的宫人手里接过那一小包碎银子,送到之前听闻风声围观在旁的陈老汉夫妻手中,尖声道:“如今公主法外开恩,尔等可要念及她的恩情,莫要心生怨愤才好!”   “不敢!不敢!”战战兢兢地陈老汉连忙将银子搂在怀里。   他虽然只听了只言片语,可好歹是明白了非但自家儿子做下的丑事不会拖累孙子孙女,还能阖家重回故里也算是菩萨保佑、祖上积德了。   有宫人帮忙收拾行李,自觉生活有盼的陈家人很快就在公主府侍卫的看护下来到了城外。   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驴车,宋辞在心中替芳魂已逝的赵幼懿默默念道:“陈世美,秦香莲,愿我们天上地下永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陈世宝夫妻谢幕,女主可以安心的放飞自我了。   爱生活、爱萌萌,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千百年后的路人日常。   某年某月某日,某历史博物馆展出了一期《梦回宋朝》文物特辑。   路人甲:“咦,这里怎么有个跪坐的铜像,陈世宝?好奇怪的名字。”   路人乙:“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据我邻居家的二姨三大爷说,此人原是大内太监,只因伺候不周得罪了护国公主才被浇灌成跪地铜像警惕世人。”   路人丙:“这么凶残?好怕怕啊!”   路人丁:“……难得逛个街却遇见了太爷爷爷爷爷爷的孪生兄弟是什么鬼?” 第70章 7、   送走了堪称孽债的前世冤家, 宋辞才有心情好好逛了逛这驰名中外的北宋东京城。   此时的汴京早已是人口过百万的超级大都市, 宽敞的街道两旁酒肆林立、行人如织, 到处可见化缘卖艺的僧侣和挑担叫卖的商贩, 往往走上不及三五步便能碰见来自天南海北的时兴珍奇, 如此繁荣的街市坊间却没有后世古城商业化程度过高造成的弊端,依旧是那副跃然纸上、灵动非凡的《清明上河图》。   “往常在宫里的时候, 奴婢就极为羡慕那些得以在外行走的侍卫, 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喜笑颜开的怡芳吃了口小太监送进来的蜜浇绿豆凉粉, 朝着纱帘外面的各色行人叽叽喳喳地说道。   “快清静些吧!檐上的雀儿都没有你嘴忙!”朝正在闭目养神的公主使了个眼色, 寻梅小声训斥道。   作为四人中最为年长的女官,她真是拿年纪小又心思浅的怡芳没办法,这孩子仿佛天生少了一根筋似的,怎么教都变不成乖巧伶俐的性子。   “随她去吧,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也别太拘着自己了。”   始终不曾真正入睡的宋辞闻言轻笑道:“等哪天本宫为怡芳找一个好夫婿, 再让那位先生去替你分忧吧。”   她对自己人的容忍度一贯高些,况且这四位贴身侍女在初来乍到之时就已经被集体洗脑了,算得上是郭槐那类的天然脑残粉, 绝对不会做出违背主人意愿的事情。   “公主!”   怡芳冷不防被这一记必杀技羞得俏脸通红,“奴婢是不肯离开您的!只看那秦香莲就知道, 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与其等到事后被人扫地出门,还不如一开始就留在您身边!”   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再傻也知道只要自己一直留在公主府就不怕外面人欺负。   阻拦不及的寻梅只得恨恨地掐了她一把, “死丫头,我让你浑说!看你还能不能管住嘴了!”   跪坐在另一旁的弄月与凌霜也骇得立刻俯身道:“奴婢无状,公主恕罪!”   “些许小事,何至于此!”   宋辞好笑地看着四位面色苍白的大宫女,“本宫连陈家人都能放过,又怎么会为了几句口舌之争怪罪与你们?何况即便尔等不说,难道还能封得住这天下间的悠悠众口?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只要本宫问心无愧就好!”   不用细问,她就能知道最近坊间茶馆酒楼最热闹的段子一定是公主选亲二三事。   谁让赵家人的好脾气天下皆知呢,再加上这时候民富国强,老百姓吃饱喝足闲暇之余除了八卦聊天还能做什么?让他们无事闲聊几句,总好过有人吃饱了撑得要去造反强吧。   见公主不是故作大方而是真的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傻大姐一般的怡芳在松了口气之后又忍不住笑道:“所以奴婢才不愿意离开公主您啊,外面哪有像您这么好脾气的婆婆?”   “你啊!”   宋辞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拈起一粒香糖果子含进口里,“马车为何停下了?”   弄月闻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盏琉璃碗,“方才行至半路,碰巧遇到一位老翁带着两个孙儿叫卖凉粉。刘公公怕您经不住暑气,又见那位老人家一应器具干净的很,这才想要买上几碟让您尝尝鲜。”   她将琉璃盏轻放在摆于软榻上的小几,掀开碗盖露出了一块通体晶莹剔透颤巍巍的软嫩粉团,“这上面浇了梅子蜜,酸酸甜甜很是爽口。”   “是啊,公主,奴婢方才已经试过了,虽不及宫中御厨的手艺却别有一番野趣。”怡芳说罢看着那碗绿莹莹的膏状物,顿时觉得口中又要水漫金山了。   “哦,那本宫倒要尝尝。”   宋辞说着拿起玉匙轻轻刮起一小层凉粉送入口中,只觉得有一股带着淡淡薄荷香味的冰凉软团顺着食道一路向下,顷刻间冲散了聚集在胸口的燥热之气。   “老人家倒是一双巧手。”   透过模糊的纱帘,看着那位仍旧在路边殷勤待客的老汉和在他身边帮忙叫卖的两个垂髫幼童,宋辞朝宫人吩咐道:“给那位老人家一个银莲子荷包,让他好好教导孙儿成才。”   “奴婢领旨。”寻梅从匣中取出一个鼓鼓的宫制荷包,亲自下车交到了卖家手上。   不知寻梅与那位老人家说了什么,慌得老汉连忙带着孙儿朝着马车的方向拱手致敬,随即又将视若珍宝的荷包藏进贴身内兜。   趁着停车的这会儿工夫,宋辞让刘公公帮忙选了好多样式奇特的小玩意和零嘴带回府中细品。   歇息完毕,待宋辞一行人将要打道回府,远处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嘈杂的喧闹声。   “大辽特使在此,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伴着连声急喝与马匹的嘶鸣声,一队异域装扮的佩刀侍卫从大路中央疾驰而过,将原本好端端走在路上的大宋百姓吓得仓皇逃窜,更有些反应不及、腿脚不变便之人则是直接被有力的马掌踢倒在地哀叫不止。   “何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跋扈,难道不怕王法吗?!”眼见着远处的扬尘越来越近,宋辞不禁怒斥道。   “公主,看那些贼人的穿着打扮怕是又有契丹人在闹事!”刘公公踩上车辕眯眼细看,随即含恨道。   这些契丹狗贼太过目中无人,简直不把赵家皇朝放在眼里。   “好好好!本宫一时无暇理会这帮化外蛮夷,倒惯得他们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宋辞定定看向道路两旁面色惊惶的百姓,厉声高喝道:“府内侍卫何在?还不替本宫拿下对面的番狗!”   “属下遵命!”   公主府一干侍卫见到辽人如此做派早已气得怒发冲冠,只是碍于职责所在不敢妄动。如今主人发令,自然要与那辽贼一较高低!   “喝!”   当中一位自恃身持千钧之力的侍卫大喝一声,猛地拦腰拔起街边酒楼的竖旗长杆,双手高举着撞向了仍旧拿宋人取乐、狂笑疾驰而来的马队。   “咴咴咴――”   毫无防备的扬蹄骏马被这突然出现的绊马索当空一拦,猛地哀叫一声栽倒在地,顿时将原本得意洋洋端坐于鞍上的辽人摔得四仰八叉。   至此,遍地哀嚎的宋家百姓中终于夹杂了几道怪里怪气的呼痛叫骂声,后面几匹幸免于难的战马则在主人的勒持下立时人立而起,险险避开了将同胞碾于马蹄之下的祸事。   当前一位身着紫袍头戴貂帽,明显贵于诸多侍从的魁梧男子冷冷地对着挡在官道中央的一干侍卫质问道:“这就是宋人待客的礼节?诸位莫非忘了,大辽与宋朝早已缔结兄弟之约?诸位无故伤我国民,可是想逼着大辽背弃盟约不成?”   先前拦住马队的侍卫闻言冷汗都下来了,呆立着扔掉了抱在怀里的长杆。   他虽深恨辽人野蛮行径,却也担不起撕毁两国盟约的大罪。   就在公主府侍卫不知是否该继续拔刀相向的时候,众人身后响起了一道掷地有声的轻斥,“既然辽人待我宋人视如猪狗、动辄砍杀侮辱,本宫又何必怜惜区区番邦贱民的生死!”   头戴帷帽的宋辞在刘公公的服侍下稳稳立于车辕,朝着对面大暑天还不忘披着两条黄鼠狼尾巴的辽人冷笑道:“尊使欲为宋人定罪之前,还是先高抬贵眼看看这遍地哀嚎的无辜百姓吧!”   提起辽人口中的兄弟之约她就想怒,宋人一番退让容忍哪里是给自己找了个齐头并进、互助互利的兄弟,简直是请了尊须得日日三叩九拜的活祖宗!   尤其是现在轮到便宜哥哥当政更是掉下片树叶都怕砸到脑袋上,面对辽国无止境的贪婪索要、步步紧逼就只知道拿以和为贵四个字自欺欺人,纵的辽人愈发猖狂。   现在轮到宋辞来了还想要她也跟着受这冤枉气?呵呵,正愁戒指里的弹药库没有用武之地呢。   谁知对面的辽使只是淡淡扫了地上的伤众一眼,便拍着马鞭轻轻笑道:“茫茫草原,狩猎之族,自然早就习惯了策马纵横。如今初到贵境,一时忘形也是在所难免。”   他朝身边勉强爬起的侍从吩咐道:“去,给本王看一看,这些软骨头的宋人是不是真的伤到无药可救。”   见小王爷眼睛一横,满身肥肉的亲兵立刻抱拳领旨,朝最近的伤者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那位一直倒在地上不曾起身的文弱书生见来人神情凶悍,连忙匍匐着向远处爬去,却还是躲闪不及被人一把提脚掀翻。   “啊!!!”   在辽兵粗暴的动作下,书生只觉得大腿深处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就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那位辽兵见人昏死过去还不算完,仍旧兀自拖着那条伤腿朝主人献媚道:“小王爷,宋人太过娇贵,小人只是稍微一碰他就昏了!”   “哈哈哈哈哈!”   见状,被尊称为小王爷的辽使随即扬声大笑道:“尔等可是看见了,这一地伤民实非本王冲撞之罪,怪只怪你们宋人生来就没长骨头!”   “欺人太甚!府卫还在犹豫什么,还不替本宫摘下这二人的人头祭祖!”忍无可忍的宋辞再次娇喝道。   众目睽睽之下,且容她暂时忍下今日之耻,早晚有一天,誓必将百倍回报让整个辽境寸草不生!   “公主且慢,先让展某来试试辽人的骨头有多硬!”   恰在众侍卫想要拼尽全力誓死报国之时,一道翩然红影从远处踏空而来,眨眼间便落在了那辽兵面前。   “你,你是何人?竟敢冲撞辽国小王爷驾前……啊!!!!”   辽兵的话还未说尽,整个人就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如同扭结的麻花一样两眼泛白软倒在地。   围在四周的汴京百姓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凶悍无比的辽兵就不成人形的瘫坐一团。   本来怯弱地躲在两旁门店之中的商贩路人见势稍稍露头,再一看出手惩凶罚恶的正是每日里负责巡街的开封府侍卫,立时欢欣鼓舞地一拥上前。   “展大人!”   “是展护卫来了,一定是包大人派他来救我们的!”   “展护卫!你可算是来了!”   本是一脸冷凝的展昭见众人如此抬爱也只得换上另一副温和面孔有礼道:“展某来迟,让诸位受苦了!”   “辽人无礼,与展护卫有何干系?”   “是啊,若不是展大人及时赶来,我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话不能这么说,之前那位小娘子也有出手相助啊,我恍惚听说好像还是位大人物呢!”   暂时找回安全感的老百姓们又开始围着偶像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起来,一时间话题从眼前的辽使又歪到了开封府的小道传闻,让满脑门黑线的展昭应也不是避也不是。   见着被诸人如同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间的红衣官差,先前还在洋洋自得的辽使气得脸都绿了。   “小王爷,这下该如何是好?”皆有损伤的亲兵拉过尚能站立的马儿围在诸人身旁,胆寒地问道。   方才来人出手竟然快到连痕迹都不曾留下,这让他们该拿什么应对,哪怕契丹人再怎么自命不凡、悍不畏死却也不能白白送死啊。   那辽使阴沉沉地看了一眼远处始终傲然立于车辕上的女子,冷声道:“把地上那个蠢货给本王拖回使馆去。这笔账,本王要留待他日和那宋帝好好算个清楚!”   “是!”   得知还能保住性命回国,余下亲兵赶忙将生死不知的同僚推在马背上,护着小王爷匆匆朝着来路返回。   “辽狗走了!”   “辽狗被展护卫打跑了!”   待辽人不声不响地退走,满心激动的贩夫走卒纷纷奔走相告,还有那热情的酒馆老板娘非要拉着堪称首功的红衣侍卫进去喝两杯。   执行公务时从不饮酒的展护卫正在绞尽心思、百般推辞众位商家的好意,却不妨从喧哗的人群外围凭空抛过来一柄被红绸包裹的长剑。   展昭扬手接下解开一看,正是早先遗落在公主府的佩剑巨阙。   似是心有所感,他急忙翘首朝来处观望,却只能隔着穿梭的行人目送着一辆被府卫重重包围的马车缓缓向街角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顶锅盖说一句,因为手残党高估了自己的爪速和脑容量,今天不能加更了,对不住了妹纸。=、=   秋日里的一杯热茶,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御猫与锦鼠的对对碰日常。   某日巡街,始终惦记着当日之仇的展昭终于再次遇上了那道飘忽不定的白影。   展御猫:“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白锦鼠:“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陷空岛白玉堂是也!”   展御猫:猫眼圆瞪:“你就是那号称锦毛鼠的白五爷?”   白锦鼠:俏脸一扬:“正是小爷我!哎哎,臭猫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出手伤人!枉你还自称南侠,真是一只小人猫!”   展御猫:“展某打的就是你!谁让你鼠胆包天竟敢去碰公主脖子以下部分的?!”   脖子以上:“……为什么但凡有点好事都轮在兄弟头上,我们究竟是不是一个妈生的?” 第71章 8、   “你说什么?辽人又要加岁币?!”   本该高坐于御阶之上的赵祯难以置信地起身诘问道:“这次他们想要多少?不会又要拿草原大旱、民生不济当借口吧?!”   自从宋辽两国结下澶渊之盟, 辽人非但不曾如同盟约所述那样友好往来互不侵扰, 反倒变本加厉地滋扰边防、掠夺宋境人口财物, 更是仗着萧太后所谓的叔母身份不间断地派遣使节入朝向赵家子侄索要供奉, 其贪婪无耻之嘴脸简直令人发指。   忆起辽国使馆中那位小王爷不可一世的嘴脸, 连向来容人有度的王丞相也不免被气得青筋暴跳,“陛下有所不知, 这次的使臣耶律昊死咬着日前出行时被开封府巡街官员打伤亲兵的事情不放, 非说咱们大宋如此恶语相待是不仁之举。若是皇上不肯给他一个交代, 那耶律昊就要回国奏请辽主另行处置了!”   若不是怕坏了两国相交不斩来使的规矩与人诟病, 他都恨不得派人将那倒打一耙的辽贼叉出去乱棍打死了事。   “哼!当日之事朕早有耳闻!”   赵祯说着走下御座,“多亏了公主在坊间微服出游,这才拦住了那些纵马行凶的契丹人,否则任由他们整条街冲撞下来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受难!”   “事到如今,那耶律昊不说自省己身,又怎能将错处归在秉公执法的展护卫身上?”   想到那只灵动的御猫, 赵祯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也是展昭不畏强权,才敢站出来协同公主击退辽贼。如此看来, 倒不枉朕促成了一对佳偶。”   他的笑容还不待退去,敬立一旁的庞太师却接连给王丞相递了无数眼色, 只可惜后者却如同老迈的家翁一样,微微阖目视而不见。   庞吉的连番怪异举动没有唤醒故意装聋作哑的王延龄,反倒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太师可是有话要说?”   赵祯本就是个仁善宽厚的君主, 再加上庞吉非但是两朝元老还是后宫贵妃的亲父,他自然愿意给些优待。   “老臣是有要事禀报!”   不着痕迹地狠狠瞪了一眼独自跑到避风处躲灾的王丞相,庞吉定了定心神说道:“启奏万岁,那辽国王子耶律昊除了提出加增十万两银子、二十万匹绢以作赔罪之外,还想要求娶我朝贵女!”   “和亲?”赵祯皱着眉头问道:“自宋辽建立盟约以来从未有过此举,那耶律昊又为何有此一求?”   “只因他,”庞吉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只因耶律昊当日在街上见过天佑帝姬之后从此茶饭不思,还曾经对月立誓终身只娶此女一人!”   “岂有此理!”   赵祯闻言甩身喝骂道:“那耶律昊自幼熟读诗书又入京多日,难道不知道公主已经被朕下旨许配给展护卫了吗?若是朕只为了契丹人的一时威胁就将公主远嫁辽地,岂不是要让天下人取笑赵家女连配三夫!”   更何况天佑乃是他唯一的胞妹,自己又怎么忍心让她去那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受苦。   “陛下三思啊!”   庞吉躬身劝道:“自宋辽两国结盟,非但朝廷历年来省下了难以计数的军费开支,就连百姓也不用再受战乱之苦,这才使得几乎被徭役、赋税拖垮的两国国民有了繁衍喘息之机。”   见皇上面色稍有缓和,庞太师又一鼓作气进言道:“如今难得耶律昊肯化干戈为玉帛,陛下身为万民之主,又为何不能舍小家而顾大家呢?究竟是一人重还是万万人重,相信陛下心中自有取舍!”   他如此力主和亲亦是因为心中尚有一丝不可为人道的念头,与其留着那公主下嫁御猫为包黑子再添助力,还不如把她远远送去辽国彼此一拍两散。   “这,”赵祯只迟疑了片刻就做出了最有利的抉择,“爱卿此话有理,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这江山也是赵家的江山,身为赵家人自该为民分忧!”   庞吉闻言将要笑赞,却听皇帝话音一转,“朕会从宗室中择一贵女与辽国和亲。”   未料皇帝心中竟然如此看重天佑帝姬,悔于开罪刘太后的庞吉面色僵硬地张了张嘴,方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又被另一声疾呼打断。   “万岁不可!”   面色发黑的包拯上前一步力劝道:“那辽人贪婪无度,昨日才开口加岁币今日就敢妄言迎娶公主,若是长此以往纵容下去,只怕终有一日欲壑难填生出更大的祸事,届时必将悔之晚矣!”   若不是之前每逢辽人要挟之时朝廷上下俱都露出一副瞻前顾后、不敢妄动的软弱姿态,又岂会让今日的辽国视大宋皇威如无物?他身为臣子,又岂能坐视不理看着陛下一错再错荒废反败为胜的大好时机。   “包拯!不过是几十万两银子就能解决的小事,你至于如此夸大其词吗?”   庞太师吹胡子瞪眼的质问道:“你不愿舍银子给那辽人,难道你就舍得看着大宋将士血染沙场、让那些无辜百姓再受劫难?亏你还自称是青天父母官,有你这么给人当爹娘的吗!”   “太师此言差矣!”   包拯据理力争道:“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宋辽之间总有一战,又何必将百姓勤苦赚来的银两布匹拿来壮大辽人,如若待辽国兵强马壮之时再战,岂不是损敌一人而损我百人!”   “你!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暗指我庞某人叛国资敌不成?!”庞太师气得浑身直颤,连牙根都带着咯咯作响。   “太师息怒,包拯并无此意。”   包大人见老对手气得面部紫胀,身上也软绵绵的好似随时要昏倒一样,慌忙颔首致歉。   “两位爱卿不必再争论了,朕,心意已决。”   不愿因为御前对奏一事气倒老臣的赵祯只得站出来当和事佬,“因着和亲之事涉及宗室,朕须得与太后与八王叔商量过后再行定夺。”   疲惫不堪地赵祯方要挥手让三位重臣退下,殿外就传来了小太监的唱名声:“太后驾到,天佑帝姬驾到!”   才被老臣逼着险些送妹和亲的皇帝不由心中一虚,赶忙换做笑脸恭迎道:“母后与御妹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朕商议?”   待包拯诸人行礼起身后,刘太后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浑身不自在的庞太师慢慢说道:“哀家倒是不想来这文德殿打扰皇儿,可若是此等紧要关头哀家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在后宫枯坐,只怕哀家那苦命的女儿又要被人逼入绝境了。”   心中暴怒面上却不显分毫的刘太后沉声问道:“皇儿,哀家听说那居心叵测的耶律昊想要与大宋和亲,还指名非要天佑远嫁,是也不是?”   “朕也不过是才听庞太师说了几句,母后又是如何得知的?”   赵祯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方才还生龙活虎与包拯对骂,这会儿却如秋后的蚂蚱一样躲在树荫下装死的太师大人,含糊道。   “自然是听天佑说的!”   宋辞不肯让便宜娘留下窥视帝踪的把柄,又不能把自己派出侦查小分队日夜监视几位巨头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把锅甩在辽人身上。   “自从那日在街上给了辽狗好看,天佑就知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这才派人昼夜监视大辽使馆。”   她说到这里傲娇地扬了扬小下巴,“果然让天佑知道了那头野驴想要挟私报复的诡计!”   “野驴?”殿内以赵祯为首的几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哑然失笑。   “御妹,不可调皮!”   皇帝无可奈何地指了指毫无悔意地站在母后身旁的公主小妹,温声道:“母后宽心,朕不会让天佑远嫁番邦的。”   刘太后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诚心劝解道:“皇儿,哀家知道你的难处。那契丹人的凶悍无理哀家早有耳闻,不说是你,便是你父皇在世的时候也不敢与辽人硬碰。”   对于和亲一事,只要不牵涉到爱女身上,太后还是颇为赞同皇帝的决定。   还是那句老话,知子莫若母,即便不是亲生可她好歹也养了皇儿二十几年,又怎会不知他懦弱怕事的性子。   与其等到皇帝被辽国大军逼境吓破了胆子,还不如早早舍去些财物打发了契丹人。   至于那位替代天佑出嫁的宗室女,也只能待此间事了在她父兄身上找补一二了。   “母后,连你也赞同皇兄的和亲之举?”   瞧着庞太师那一脸侥幸的样子,宋辞愤愤不平地发泄道:“辽狗气焰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父皇和皇兄一味纵容所致?今日他们想要尚公主您就给他一位赵家女,一旦改天辽人又想要这万里江山,难道皇兄还要把皇位也让出去不成吗?!”   “天佑不得无礼!”刘后急斥道:“事关国策你皇兄自有打算,岂容你在这多言。”   早知道这女儿被先帝惯得不成样子,却想不到她当着重臣之面也敢与皇帝对质。如今皇儿念着一母同胞之谊不放在心上,他日万一事情败落,今日种种言行,岂不是全都成了锥心之举!   想起那早已被一把大火燃尽的冷宫,刘太后禁不住微微愣神。   “母后,天佑又没有说错!”   宋辞仍旧不甘地拉扯着刘太后的衣袖,“天佑就不相信这满朝文武大臣就没一个人敢站出来与契丹狗对峙的。”   她随即将期待的眼神放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包拯身上,“包大人,你也希望皇兄答应辽国的无耻要求吗?”   有先前的据理力争打底,她也不怕这包黑子突然反口,正好拉来给自己打气。   包拯不过沉吟片刻便郑重说道:“回公主,臣以为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那辽人分明是言而无信的背弃之人,纵然我主诚心怀德、苦心栽培,亦如对牛弹琴无以教化。”   好容易有大人物帮着背书,宋辞笑呵呵地说道:“母后你看,连包大人都这样说了,可见那辽人真是不可救药!”   眼见刘太后在御妹的纠缠苦劝下渐渐面色松动,自觉肩负祖宗基业苦不堪言的赵祯也只能苦笑道:“朕又如何不知辽人贪婪凶残,如今的步步妥协不异于与虎谋皮、早晚必受反噬。可一旦战事兴起,不论胜败如何都必将让社稷受累、百姓难安啊!”   不肯让开封府在娶得公主后再添一助力,庞吉伺机蒙混道:“陛下!如今那辽国特使可就守在使馆内虎视眈眈,不管他日宋辽之间如何,还是请陛下即刻将和亲之事做出定夺吧!”   “庞太师!”   宋辞冷冷盯着这位一心为私的小老头,开口嘲讽道:“既然太师一力主和,皇兄还不赶紧把庞贵妃送去辽国,也好让那些蛮夷看看咱们赵家的诚意。”   反正姓庞的一家没一个好东西,早些送出去也省得在宫中碍眼。   “荒唐!庞贵妃已是皇上金册一宫之主,岂可任由蛮人欺辱?”   乍然听说此等荒谬至极之事,庞吉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何况那耶律昊本要求娶的就是天佑帝姬,若非皇上念及骨肉亲情不肯割舍,臣等又何必在此为难至今?!”   不顾便宜哥哥目瞪口呆的傻样,宋辞巧言歪辩道:“太师学贯古今,难道未曾听说过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况比起当朝皇后,庞贵妃不过勉强算作一件褙子,有何难舍之处?”   “而那耶律昊之所以求娶本宫,不过是因为他从不曾见过庞贵妃的美色罢了,如果让他知道太师如此善待辽人,一定会用八抬大轿将您的爱女迎回去!届时不单太师求仁得仁、两国百姓又不用再受兵戈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妙事!”   “你!”   未料及开封府竟然又添一位牙尖嘴利的战将,忍无可忍的庞太师只得朝皇帝女婿痛斥道:“后宫干政实为祸起之源,还望陛下三思,切勿听信公主一面之词!”   见他不战而退,宋辞仰头傲然道:“天佑本就是赵家骨血此事又关系本宫的终身,既然尔等皆可妄语,为何偏偏本宫说不得?”   别以为她没在殿内就不知道庞老头想要把自己推出去和亲的打算,女子报仇一刻不等,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够了够了!御妹稍安勿躁,太师也莫要多言。朕,尚有一法可用!”   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赵祯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伴伴,替朕请出父皇的遗旨!”   殿内之人除了早有预感的陈林,全都一时间呆立当场。   尤其是适才与包拯和公主争辩不休的庞太师更是愣上加愣,“难道先皇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祸?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当那出头鸟得罪太后娘娘?真真是让老夫悔痛肝肠!”   就连刘太后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从殿后而来手捧锦盒的陈林,在心中思忖其中究竟暗藏何物。   缓缓将锦盒捧至发顶,陈林提声道:“众卿叩首,恭迎先帝遗诏!”   此话一出,除去肃穆而立的赵氏家人,以王丞相为首的三位臣子俱都伏地叩首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祯上前一步珍而重之地接过锦盒,将其摆放在御案之上,紧接着从中取出了一扎细香与一个精心雕琢的铜制香炉。   刘太后见那盒中之物并不是先帝遗物,不免惊呼道:“这是何物?皇儿,你父皇的圣旨呢?”   余下几位臣子也不禁面露疑色纳罕不已,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言询问一二。如今既然太后娘娘已然开口提出质疑,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面色坦然的皇帝陛下。   “母后,儿臣手中这两个物件就是父皇留下的旨意。”   赵祯从那扎细香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三支,插在装满细沙的香炉里,“当日父皇仙逝之前曾经给儿臣留下一句话:‘如若有难,点燃此香。’”   他说话间已经用一个透着点点红光的火折子凑到香头处,“今日儿臣正值两难之际,只能恭请父皇圣裁了!”   堂上肃立的包拯与太师、丞相诸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莫非皇帝是被辽人气糊涂了不成,否则青天白日的又怎么说出这么一段堪称胡言乱语的怪话?”   冷不丁瞧见皇帝此番作为,别说三位重臣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浑噩不知,就连刘太后也跟着焦心起来,唯有宋辞依然面色不改地笑看着那一柱已然飘散出徐徐青烟的细香。   这三支香也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所制,外貌虽是平淡无奇,却能散发出一股好似具备勾魂夺魄之力的迷魂香气,只稍稍一闻就让人前尘尽忘、无骇无忧,恨不得生生世世沉浸在它勾画的曼妙仙境中。   不过片刻,恰在众人飘飘然如坠云端的当口,紧闭的大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直窜云霄的清唳。   赵祯只觉得眼前猛然闪过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目光紧随之处,但见一只红首墨尾的大鸟缓缓在大殿上空盘旋飞行,时不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好神骏……”   此物一出,赵祯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再也包裹不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只能用掌心死死压在胸口之上。   包括先前把皇帝所为当做笑谈的三位臣子也立时变得目瞪口呆宛若痴人,连同陈林在内,大殿上所有能够转动的眼珠子全都紧紧地贴在那只大鸟身上,恨不能脱框而出。   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了最后一声鹤唳的大鸟徐徐落在宽敞的宫墙之前,又在歪头理了理翅尖的羽毛后乖巧地伏在地面。   不等赵祯想要上前去摸摸那只疑似先帝真身的仙鹤,在那洁白的墙壁上又缓缓浮出了一道莹白的影子,含笑立于飞禽身畔。   因着之前差点将先帝错认为一只仙鹤,此时赵祯也不敢再轻下结论了,只得朝对面那位不染尘埃、恍若谪仙的来客含糊其辞地问道:“不知这位仙者……”   来人轻轻一笑,“吾本是三清道尊手中的一柄拂尘,因受千年教化烟火熏染得以化为人形,后为寻机缘堪情关,特将万缕繁丝投入界下三千境以求修得正果。十八年前,本有最后一缕缠丝合该回还此身,吾莫名有感掐指一算,此物却与赵氏王朝有缘。而陛下身后的天佑帝姬,就是融合吾一抹分神的那位有缘人。”   “啊!”   因为对面的仙人一直被笼罩在神光中看不清面容,赵祯也只能从飘荡在空气中的回音里得出了一个往常想都不敢想的结论,“仙者是说,朕的皇妹竟是神仙投身而成?”   待对面的仙人颔首应是,赵祯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父皇在得知母后有孕后会那般欣喜若狂,又特特为皇妹取了天佑两个字,如今看来,果真是承天庇佑!”   贸然得知皇家秘辛,包拯四人都如同听奇谈话本一般神游天外,只有惊喜交叠的刘太后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生怕她被那位无人可及的神仙抢了回去。   “混沌初分吾出世,两仪太极任搜求。如今了却生生理,不向三乘妙里游。”   伴着一曲宛若仙音的金石之声,仍旧云里雾里、恍若梦中的赵祯及一干臣子只看见对面的仙人弹手一指,就有一道莹润欲滴的光泽随着他的动作没入天佑帝姬体内,又在游走全身后幻化出重重七彩宝光。   “此番因果已了,吾去矣。”   不及话音落下,众人但见这位始终不曾留下道号的仙人挥手一招便驾鹤腾空而起,在刹那间悄然远遁。   稍待仙音已渺,空荡荡的宫墙上只余下一缕清晖久久不曾散去,长泽于这巍然肃穆的殿阁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封神演义》   宋辞:女主又要祭出最拿手的老本行了,装神棍。=、=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诸位大人被下了封口令之后的焦躁日常。   包大人:“展护卫,你那媳妇,唉,本府真是一言难尽。”   王丞相:“柔儿,你可知,唉,爹没事,你去花园扑蝶玩吧。”   庞太师:“女儿啊!呜呜呜呜呜!!”   庞贵妃:“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包黑子又在朝上与你作对了不曾?”   庞太师:“……为父心里苦,可为父不能说啊。” 第72章 9、   紫宸殿内, 高坐于皇位之上的赵祯惬意地舒展着眉眼, 静候那位自辽国而来的耶律王子入宫觐见。   而御阶之下肃穆而立的诸位文武大臣俱都神情古怪地暗中打量着那位突然冒出来、且三生有幸伺候在陛下身边的白脸道人。   只有熟知内情的包拯、王延龄和庞吉三人不免摇头苦笑, 虽然公主身份尊贵今非昔比, 可是让一介妇人女扮男装参加接见契丹使臣的大朝会也太过儿戏了些。   万一公主一时不慎在那耶律昊面前露出马脚, 再由使臣将此事传回辽国岂不是贻笑大方。   偏偏最该操心此事的皇帝反倒是一派来者不拒、斗志昂扬的作态,好像随时要下场与那契丹人角斗一番似的。   朝野内外, 多少获悉辽使来意的文武大臣亦是难免在心中抱怨皇帝不务正业, 眼看火烧眉毛了, 竟然还在紫宸殿里叫上了一位瞒神弄鬼的道人。   再联想到那位又是在大内设道场、又是督促道人著书, 甚至开宗立派沉迷不可自拔的先帝,更加觉得社稷堪忧。   “唉,皇帝如此胡闹,太后身为一国之母竟然都不曾过问,长此以往恐生不测啊。”   在一位位老大人愁肠百结的窃窃私语中,不改嚣张本色的耶律昊带着三位贴身侍从在小太监的唱名声中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耶律昊只是象征性地颔首致意之后, 便让随从递上了一本奏折,“这是我大辽国主让小王代呈的国书,愿辽宋两国永结万世之好。”   “哼!”   不满于小小辽国竟然将我大宋这等幅员辽阔的礼仪之邦安放在后, 大臣们全都不屑地瞪了那四位化外蛮族一眼。   “呈上来吧。”   今时不同往日,有神仙小妹撑腰的赵祯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足为惧的辽国小王子, 从陈林手中接过了那本闭着眼睛就能猜出内容的奏折。   果不其然,在几句冠冕堂皇的遮羞布之后,辽主赤\裸裸地提出了再加岁币的无耻要求。   若是以往遇到此事,赵祯说不得还要气急大骂几声, 如今他只是略微扫了几眼大致内容就将奏折反扣在御案上。   “同为一国之君,朕深深明白辽主的拳拳爱民之心。”   见那耶律昊面露得色,赵祯突然话题一转,悲天悯人地哀叹道:“只可惜今岁春耕伊始,秦岭、淮河以南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尚不知该如何筹集粮草解救当地受灾的百姓,又拿什么去相助千里之外的辽国?”   皇帝这番诡辩一出,抛开短暂失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耶律昊,一概宋臣全都张目结舌地瞪视着彼此。   “喂,可是你这老头子私瞒了上报灾情的折子?”这里是拼命使眼色的户部尚书。   “本官何至于此,朝廷又不是拿不出赈灾的银两!”工部尚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会是谁?总不至于是王丞相吧!”   两个心怀鬼胎的老头子不约而同地瞅向了同样被蒙在鼓里却故作镇定的王延龄,嗯?看起来丞相大人倒像是知之甚深的样子。   莫非……   两位主官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欣赏起了官服上的绣纹。   就在几位大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脑门官司的时候,恼羞成怒的耶律昊高声质问道:“皇上此言莫不是托词吧?小王一路游走而来,却未曾见到宋境百姓缺衣少食!”   “放肆!区区小国番王,怎敢对我大宋皇帝如此无礼!”随侍在旁的陈林见他出言不逊,立刻上前呵斥道。   “诶,伴伴何必生怒,小王爷也不过是在为家乡那些难以饱腹的牧民担忧罢了!”   赵祯态度和蔼地回敬道:“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受灾的区域看看,届时便可知真伪。”   此番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皇帝心中极为得意,他就不信那辽人还能有耐心跑去岭南查证揭穿自己的说辞。   “不必了!”   耶律昊见宋朝皇帝难得的硬气起来,气恨交加之下脱口威吓道:“即便小王有那游山逛水的雅兴,只怕辽地的百姓却不肯饿着肚子等候消息。一旦激起民怨,到时少不得会做出些惊扰陛下的举动。”   他冷冷转身背对着皇帝说出了一句让殿内之人惊心动魄的话语,“比起遥不可及的岭南,只怕这汴京皇城就难享安乐了!”   不待面色微变的皇帝陛下张口欲言,一直站在御座旁边无声旁观的道人忽然挥手指向阶下之人呵斥道:“耶律昊,陛下看在你是一国使臣的份上不肯与你计较,可你也莫要太过自恃身份了!”   “哦?你是何人,也配来指责本王!”   耶律昊放肆地打量着这位虽是眉清目秀却明显身量不足的小道人,恶意讥讽道:“难道这堂堂大宋皇朝,竟连一个敢于和小王对话的朝臣都没有?这究竟是因为你们汉人天生怯懦,还是因为这满朝文武皆是口不能言的残废之人?!”   言毕,陪着他进入殿内的契丹人全都仰天大笑起来,那猖狂笑声叠加在一起几乎要把紫宸殿的天花吊顶冲破了。   宋辞见状不由冷笑连连,“陛下,依小道来看,这小小番邦也是实在无人可用,才会派出一只不通人事的猪猡出使大宋!”   “什么?你敢说本王是一只不通人事的猪猡!”方才还在兀自狂笑的耶律昊闻言猛地抽出怀中的佩刀,“你若是有胆子就再说一遍!小王必定让你血溅当场!”   “耶律昊!”   突逢异变,包拯出列挡在御前高声厉喝道:“殿前对奏你竟敢私挟兵器,难道不怕国法难容吗!”   “国法?”   耶律昊缓缓将刀刃拔出外鞘,“本王倒要试试,这大宋的律法敢不敢制裁辽国的王爷!”   “耶律昊!你且抬头看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傲立于御阶之上的宋辞定睛一指,“皇上细看,这殿下之人哪里是大辽使臣,分明就是一只青面獠牙的猪猡!”   她的话音方一落下,还在冷冽怪笑的耶律昊就慢慢龟缩软成一团,又在匍匐倒地不过片刻之后,从鼓胀的外袍中拱出了一只长鼻豁嘴的猪脸。   “啊!妖怪啊!”   随着满朝文武的惊骇疾呼声,从耶律昊外袍中钻出的黑毛野猪先是惊慌无状地哼叫了几声,随即从两只斜斜的立眼中迸射出了一道凶狠的嗜血兽光。   “保护皇上!”   “王爷!不要伤害王爷!”   同一时间,慌乱的大殿上响起了两道急切的呼唤声,结果还不等辽人扑住那只狠狠冲向御案的凶兽,扬蹄急奔的黑猪就被先前的道人挥剑斩于御前。   “陛下,小道一时护主心切,不小心让这畜生的脏血染红了御阶,还请陛下恕罪!”   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宋辞面色不变的说道。   眼前的血腥场面确实让赵祯始料不及,可是看着耶律昊那具人首分离的尸身,他又觉得莫名解气。   稍微安抚了一下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赵祯轻咳一声,“国师不必自责,朕也知道你是无奈之举。”   连皇帝陛下都能若无其事地闻着殿中的血腥味,为人臣子的也不好太过难看。   诸位臣工在慌忙打转后发现妖怪已然毙命,俱都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回了先前的位置,只有最前面的几位老大人不着痕迹地稍微退开了几步。   安静的大殿上一时间只剩下了三个契丹人的哀嚎悲泣声,“小王爷,你死的好惨啊!都是宋人害了你!”   用散落的外袍那那具猪身捆好,其中一位领头的亲兵恶狠狠地宣誓道:“小王爷的血不会白流!早晚有一天,辽主会用你们宋人和妖道的血洗干净整片草原!”   “死到临头还敢聒噪!”   宋辞挥剑指向余下的三个契丹狗,“回去告知你们辽主,再不归降,本道必将请下天兵引来雷罚,让你辽国境内寸草不生!”   那位被人指着鼻尖唾骂的契丹亲兵脸色青青白白变换了许久,才强忍着弑杀的冲动暴喝道:“我们走!”   待那三个亲卫抱着耶律昊的尸体悲壮屈辱地走出紫宸殿,赵祯才重重吐出了一口气,欢喜道:“皇,咳,此番多赖国师出手相助,才能将那辽人的嚣张气势弹压下去!”   “陛下谬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道虽未曾久居尘世,却也愿为保这天下万万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贡献一丝微薄之力。”   努力维持着世外高人应有的清雅之气,宋辞不卑不亢地回道。   阶上兄妹俩话本演得正上瘾,底下一片惶然不知其究的老大人们则端不住了,趁着皇帝心情尚佳,被百官推举出来的王丞相只得干咳一声出列道:“万岁,臣等心中略有不解,还请万岁稍作答疑!”   “哦,丞相与诸位卿家有何要说?”赵祯笑呵呵地问道。   有国师驻守汴京,赵家天下从此长治久安不再是空想,而他作为统御万里江山的继任者恐怕要提前完成历代先皇的夙愿,心中又岂能不悦。   “老臣请问,陛下身边这位道长来自何处,陛下又为何数次将其唤作国师?”王丞相抬手挡住不停抽搐的嘴角,恭声问道。   “丞相说的是朕身边这位宛若天人、仙风道骨的世外谪仙?”   待赵祯将所有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全都按在皇妹身上之后,才颇为自豪地说道:“这位道长号逍遥子,本是隐居在海外蓬莱仙岛的高人,只因受到先皇重托才特来辅佐朕,朕亦不愿委屈了道长这才加封国师之职。”   “恭喜陛下再添良将,如今有逍遥子道长襄助,我大宋江山就犹如猛虎添翼、天下间再无敌手!”王丞相由衷地感慨道。   只看方才天佑帝姬那一手鬼神莫测的高深道法,只要她肯帮持,还愁这大宋江山的万世传承么。   “皇上,臣有本要奏!”   在这举朝文武尽露欢颜的喜庆时刻,一点默契都没有的兵部尚书紧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杀人容易御敌难,国师只顾眼前一时之气斩了那辽国小王爷,待来日辽使回返,那辽主又岂能善罢甘休?届时骑兵开道万军压境,陛下又该拿什么去对战契丹人的铁甲骑兵?”   他尚有一言未曾吐露,若是辽主御驾亲征,点名要拿国师祭旗皇帝又该如何是好?若不应下,必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若轻易应下,堂堂上国又有何尊严可谈?   联想到即将到来的种种艰难处境,兵部尚书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依然云淡风轻的逍遥子,暗忖妖道误国。   “国师,你可是已有对策?”赵祯心中一沉,随即看向不以为意的御妹。   “区区辽国铁骑何惧之有?须知人命终究难敌天命!”   面对朝中重臣的连声质问,宋辞坦然一笑:“陛下稍安勿躁,待小道设坛祭天求得皇天庇佑,还怕那辽主作乱吗!”   “不知国师口中的祭天之法何时可为?拖得久了,只怕那辽人等不及就要侵边了。”兵部尚书紧追着问道。   宋辞轻轻掰了掰指头,“今晚就是良辰吉日,待天黑之后,本道即可登坛作法。”   “好!   见御妹一副全然无惧的坦然姿态,赵祯也跟着笑道:“诸位爱卿不若就暂候宫中,等到夜间与朕一起见证国师的无边法力!”   “臣领旨!”   有皇帝发话,一众大臣全都聚集到了待漏院休息半日,又在饱餐了一顿不知是何滋味的皇家盒饭后来到了大庆殿外的广场上。   此时早有一栋临时搭建、足有三层高的木楼堆置于石阶之上,其中无数道描绘着神秘图腾的旗帜插在木桩接缝中随着飘荡的夜风飒飒作响。   离着法坛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就是赵祯的御驾宝座。   此刻他正兴致勃勃地倚在摆满瓜果蜜饯的方桌旁边,时不时观望着那座急需主人驾临的法坛。   在众位大人和皇兄的期盼眼神中,依然穿着白天那身道袍的宋辞慢悠悠地走到了一直延伸在地面的脚踏边上,“此物碍事,还是本道自行登坛吧。”   她挥手放出按照巨阙样式变化的飞艇,只往上面轻轻一站就如同上古传说中的剑仙一般御剑而起,眨眼之间便将地面的神坛远远抛在脚下。   “啊!升天了!”   乍见此等神通,诸位官员俱都毫无形象地大张着嘴巴仰望着那位几乎隐匿于点点繁星之间的国师大人,只有略有准备的赵祯和包拯三人勉强维持住了镇定神色。   遥遥立于半空中的宋辞朝着下面众人淡淡一笑,随即仰天长啸一声,而在她开口的瞬间,一簇簇恍若天火的璀璨烟花先是在她身边层层爆开,又在即将燃尽时拖着长长的彩翎坠落人间。   喧闹的广场早已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聆听着这场神迹,生怕有些许声音冒出来会妨碍了仙人。   见脚下诸人已如老僧入定般安静下来,宋辞这才不紧不慢地在漫天烟火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马来!”   她的声音其实并不够响亮,哪怕有变声器和扬声器双重加持的效果,也不免被烟花的爆起声盖住了大半。   可就在此时此刻,这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却真真切切地传到了在场之人的耳朵里,犹如擂在心头的战鼓一样不容忽视。   衬着最后一簇璀璨的烟火,宋辞朝着辽国的方向再度轻轻开口道:“牛来,羊也来!”   有幸二度聆听祷词、被之前虚张声势的道人集体闪了一下腰的的众位大人们不由得脚下一个踉跄,“圣上,国师如此祈福也太过儿戏了吧?!”   闹了半天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就为了高呼一声“马来,牛来,羊也来!”,这么接地气的土话何处不能说?国师真的不是在消遣我们?   感受到众卿家深深的哀怨之情,自觉落差太大、实在难以接受皇妹如此胡搞的赵祯也只能摸着鼻子干笑道:“有道是心诚则灵!比起那些胡乱拼凑锦绣文章的无能之辈,国师此举才是道家正统!”   待他还要绞尽脑汁再说点安抚之语,施施然落回地面的宋辞则是从容笑道:“诸位大人何必心急,只待天明时分,一切自有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精分的公主,牛掰的国师。   早起一杯咖啡提神,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辽国的忐忑日常。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群正在开茶话会的牧民。   辽人甲:“听说特使被可恶的宋人施法变成了猪猡!”   辽人乙:“听说宋人今年不肯缴纳岁币了!”   辽人丙:“听说境内的战马一夜之间全都跑光了!”   辽人丁:“……啊咿呦咿啊咿呦咿啊咿呦咿、呦,咳呀!” 第73章 10、   糊弄走了便宜皇兄和一众好奇心爆棚的老大人, 宋辞乘着飞艇朝辽国驻地疾驰而去。   此时契丹人虽已建国百年又曾世代受到汉文化熏陶, 却始终难以改变“春水秋山, 冬夏捺钵”的游牧迁徙生活。   如今临近季暑, 辽主牙帐业已转徙至夏捺钵行在之所。   仗着古代没有天眼卫星监控, 行至极速的飞艇不过几息时间就来到了契丹朝廷驻扎地。   连一点噪音都不曾发出的飞艇静静悬浮在牙帐上空,方便主人居高临下观察敌情。   “区区蛮夷不过将将达到宋朝十分之一的人口, 却凭着悍勇之力占据了如此辽阔的疆域, 真是暴遣天物。”   抛下手中的舆地图, 宋辞轻笑一声:“既然尔等不肯俯首称臣, 就让本宫来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心神稍动,原本悬停于王庭之上的飞艇缓缓降落在了一片空旷的草原上,顺着开启的舱门放出了一道步梯。   披上斗篷的宋辞径直朝着最外围的禁卫军驻帐走去,因着夏捺钵所在距离上京皇都不过三百里路程,故以辽国大半军士俱都随着国主驻留在外,就连最精锐的骑兵也紧紧随侍在旁。   她不过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就来到了一处特意开辟的茂盛草场, 其中密密麻麻地圈养着上万匹悠闲恣意、轻鼾慢嚼的良种宝马。   宋辞微微一笑,从挎包里抓出一把浸泡了泉水的燕麦,轻轻走近紧挨着护栏边上的几匹马儿, “想不想尝尝比青草更美味的食物?”   突然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那几匹或坐或卧神态安然的马儿猛地直立而起, 朝着来人凶狠地打着响鼻出声恫吓。   “来嘛,真的很好吃的!”   契丹的战马果真不同凡响,不单体型耐力出众就连智力也堪比三岁幼童,懂得最基本的识别能力。   眼见马儿非单不肯靠前反而愈发防备起来, 起初还试图以德服人的宋辞只能乖乖放下心中的幻想,取出竖笛轻轻吹了起来。   悦耳的笛声很快就将之前还在躲避的群马引了过来,一匹匹高头大马全都歪着脑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人,有些弄不清为什么方才的怪人会忽然变得如此引人亲近。   “一个个来,大家都有份,别急。”   欢喜地摸着乖顺的马儿,宋辞从第一匹投诚的那位自称河曲贵族的傲娇小红马那得知,与它同族的好兄弟都在这个马场里,只剩下一些不配匹敌的次等马留在上京附近的散养地。   “那你们肯不肯和我离开这里,只要乖乖听话,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麦种,还有很多连契丹人都不舍得投喂的水果和蔬菜呢!”   只要能把汴京城外的御赐皇庄利用起来,再加上自己手中的优良基因种子,别说这区区万匹战马,好好操作下来就算是将整个京畿的百姓养起来都没问题,最多麻烦一点开山跑马就是了。   心中早有规划,宋辞就连小红马口中的劣马都不打算放过。   她倒要看看没了最为依仗的战马,号称“驰兵于民”的契丹人又拿什么去连番侵边大打草谷。若只凭着一双赤脚,不累死也要拖死他们。   宋辞从没有当女皇的野心,不仅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更是因为她实在是个懒散不爱多事的人。   就像当初在红楼世界,即便心中对“我大清”没什么好感,她也没有凭着一时义愤把康\师傅一家灭了,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法循序渐进的改变汉人的地位。   真要是不管不顾的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把好容易稳定下来的王朝摧毁,难道要靠那个不知真伪的朱三太子来平复社稷、统御万民?   万一趁乱跳出来几个草莽英雄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是再来几个奸雄大喝一声“清失其鹿,天下逐之!”,最底层的无辜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换做现在就好办了,只要便宜哥哥能够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让大宋世代长存,非但辽金两国覆手可灭,更可以将建奴女真提前消除于萌芽之中。   “能做的都做了,要是赵家的后人实在不堪硬是将这大好河山再次葬送在蛮夷手中,哪怕被他气得历代祖宗在坟墓里跳脚,也只能当作是天意如此了。”   想到那遥不可知的未来,宋辞幽幽地叹了叹,牵着小红引着身后的战马一起越过昏迷不醒的护马人,钻进了早已静候在旁的飞艇。   临走前,强忍住想要朝辽主牙帐扔几个汽\油弹的冲动,宋辞挤在毛绒绒的骏马中间调头朝着上京皇都驶去。   说好了马来牛来羊也来,堂堂国师怎可失信于人?   将契丹人的武器库和国库搜刮殆尽之后,宋辞把游荡在草原上的活物全都引走,就连落单的牧羊犬都不曾放过。   若不是飞艇自带扩放功能,整个舱室都要挤得下不去脚了,就这样宋辞还是在魔音灌耳的吁哞咩声中迷迷瞪瞪地返回了汴京。   此时尚未大亮的街头巷尾已经挤满了老百姓,经过口口相传,昨日紫宸殿国师大败契丹使臣、另在夜里代替皇上祭天祈福的奇闻已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通过流言的重重加持,这位声名远播的国师大人已经在众人心中变成了一位身高九尺眼若铜铃、三头六臂背生双翼的异人,简直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这些人平日里在酒楼茶馆听惯了说书人口中的怪谈异事,如今好容易有机会见到活生生的世外高人,全都精神抖擞地跑出来看稀奇。   尤其是昨夜亲眼看见异象丛生的诸位重臣也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禁门外的广场中,等着见识那位虎头蛇尾的国师是如何实现诺言的。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时候,一只墨绿色的大鸟慢慢地停在了皇城上空。   猛然发觉自己被一片黑云笼罩的老大人急忙抬头望去,不由惊呼道:“天上是何物,莫不是传说中的鲲鹏不成?!”   另一位发现此番奇景的老臣也不禁手舞足蹈地激动雀跃欢呼道:“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此等圣物绝非凡人所能驾驭,国师真乃神人也!”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儿,所有仰头望天的百姓全都惊呆了。   “这……”   “这是何物?”   “神迹啊!真神显灵了!!”   不光是百姓们瞠目咋舌忘了今夕是何夕,就连一直心怀忐忑等候消息的诸位大人也全都蒙神了。   曾经对妖道恶感最深的兵部尚书死死盯着上方的大鸟,猛然朝着皇城方向跪地叩首道:“天赐国师,佑我大宋!天降祥瑞,护我国邦!”   站在他身后的众位大人也一齐跟着叩首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随着山呼万岁之声远远散开,无数涌上街头的百姓亦是不自觉地加入了齐声高呼的队伍里,让整个汴京都陷入了欢呼的海洋中。   “莫非真是天佑所为?!”   听着这激荡人心的赞誉之词,同样守在宫墙之上的赵祯也跟着期待不已,“掌灯!朕要把那只神鸟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皇帝一声令下,城头立时点燃了数十盏巨大的灯笼将禁门照得通亮。   这一束束耀眼的亮光将越来越多的百姓吸引了过来,即便不敢与守城将士发生冲突,他们也尽量拥在最前面借以瞻仰圣物。   众目睽睽之下,天上的大鸟先是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啼鸣,紧跟着就将一侧的翅膀倾斜在地面上。   随着大鸟的动作,无数匹骏马顺着它的脊背漫步而来,嘶鸣着昂首挤开了碍事的人类,开始打量着不甚满意的新家。   还不等被马儿赶走的老大人们回过神,又有更多不可计数的牛羊出现在了鸟背上。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速速安排衙役将路边百姓劝出此地,否则一旦牛马疾驰下来损伤难免。”唯恐出现不必要的伤亡,包拯赶忙吩咐道。   “属下遵命!”   四大护卫领命而去,只剩下一身红衣的展昭还守在上官身旁,“大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展某实难相信天下还有如此神异之事。”   “展护卫,”看着满面惊奇之色的爱将,包拯迟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实情,“为防事情有变,你就留在本府身边吧。”   所谓疏不间亲,若是公主不愿欺瞒展护卫日后自会与他说个清楚;若是公主不说,自是有她不便对人言的道理,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大人放心,属下必定寸步不离。”   展昭拱手领命后,再次望向那只几乎披天盖日的大鸟,不由在心中憧憬道:“若是有一日能够像它那样肆意翱翔于天地之间,不知该有多么畅快!”   尚不知严谨正直的未婚夫正在出工时摸鱼畅想未来,在赶走客舱中最后一只小羊羔时宋辞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些家伙实在太调皮了,一眨眼的工夫就窜到了角落里和人躲猫猫,还有许多闻着气味跑去货仓顶门的牛犊只会瞪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卖萌,真是让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现在整个飞艇里只剩下了小红一匹母马因为初见时的好印象被宋辞留了下来,只等着带回公主府饲养。   “好了,牛马羊全部清仓,我这位人形鲲鹏也该功成身退了。”   拉了一下汽笛,宋辞驾着飞艇在汴京百姓的欢送声中驶离了皇城,又在郊外变换成飞剑模式,偷偷带着患有严重恐高症的小红潜回了公主府。   忙碌一夜的国师大人总算能够换马甲休息了,可对守城禁军来说最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离开了随意听从驱使的主人,挤在宫门外和大街上的四脚动物全都胡作非为起来。   之前在飞艇上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约束失效之后,憋了小半天的宝宝们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随地排毒。   还有那些个子大脾气更大的战马,摇头摆尾就是不肯让人套缰绳,惹火了不管来人穿的是布衣还是绸缎通通踹上一脚了事。   好端端的天子脚下一时间就变得乌烟瘴气满地污秽,偏偏皇帝本人还笑呵呵地站在城墙上看热闹,半点也不觉得生气。   “哎,普通兵士降不住战马可以让展护卫出手啊,朕的御猫可不是浪得虚名!”   对着前来求助的禁军统领,赵祯只一眼就看见了那道在人群中上下翻飞的红影,“快,传朕旨意,若是展昭能够降服头马,朕就允他亲自挑一匹好马回去!”   宝马配英雄,反正这些马儿都是天佑弄回来的,转手送给妹婿也不吃亏。   皇帝心中的小心思无人得知,倒是接到圣人口谕的展昭喜出望外道:“下官遵旨!展某必定竭尽所能不负皇恩!”   早在鲲鹏初现时他就对那些神骏的宝马垂涎不已,乍然听闻有机会能从中选出一匹最合心意的坐骑,身为爱马之人又岂能不激动万分。   有御猫助阵,本就尥了半天蹶子早已显露疲态的战马可算是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站在牵着缰绳的兵士旁边,等着集体迁到城外的皇庄猎场再好好混顿饱饭。   其余的牛羊之流就更好解决了,随便拉来两个牧人吆喝几声,散乱的种群就立刻紧紧凑成一团不再四处乱窜。   待得一众牛马羊全都去了该去的地方,鸡飞狗跳了整个上午的禁门终于恢复了原有的清净,又从宫内涌出了无数洒扫太监开始清理门外的污物。   望着远处徐徐前进的牲畜队伍,赵祯的眼中微不可见地露出了一抹湿意,“父皇,您看见了吗,大宋的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庄子.逍遥游》   宋辞:公主一匹,展大人一匹,正好凑成鸳鸯马。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开封府的断案日常。   包黑炭:“不知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整日在府内枯坐干等,本府实在是忧心不已。”   公孙策:“大人安心,展护卫已经去查了,就连张龙赵虎他们也跟在身旁,总会找到些线索的。”   包黑炭:“先生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有别人陪同在侧本府才更加担心啊。”   公孙策:“哦,莫非大人是怕那些侍卫武功不济会有性命之忧?”   包黑炭:“比起这个,本府更怕他们拉低了展护卫的颜值,影响他搜集罪证。”   公孙策:“原来如此,那大人就不必忧心了,早先借口雾霾有害健康,学生已经为四大侍卫准备了一打加厚口罩,想必不会对展护卫产生影响的。”   赵虎:“……我说哥哥们怎么无缘无故给了我一打护面,难道在他们眼里我才是那个拉低展大人颜值的罪魁祸首吗?” 第74章 11、   狠狠坑了辽国国主一把, 宋辞又龟缩回公主府做起了混吃等死的皇二代。   虽然仗着国师之名为自己和便宜娘加了一把二十四克纯金镶钻保命锁, 却没打算把好好的大宋搞到全民皆神棍的地步。   毕竟像她这种真材实料的冒牌仙人是不可复制的, 真要把全靠忽悠的神权捧到了超越君权的高度, 岂不是给后面那些随时准备玩把大买卖的骗子手提供了现成的借口。   所以为了不给便宜哥哥找麻烦也让自己少受点累, 宋辞决定除非遇到类似对辽反击战那样生死存亡的大事,逍遥子道长是绝不会再度出关入世的。   正好此举也颇为符合当初为国师塑造的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设, 谁叫这年头不耍点小性子玩矜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人一等呢。   闲来无事, 宋辞就闷头研究起了北宋美食和红楼美食的差异之处, 猛然发现这中间隔了几百年的代沟真是对大吃货帝国国民的最大伤害。   不说尚未引进的红薯、土豆、玉米等种种旱涝保收的救命粮食, 光是那顿顿水煮菜叶就够折磨人了,更何况此时国内并未引进辣椒,即便有人舍得花几百钱买条小鱼吃吃也依然别想尝到水煮鱼和剁椒鱼头的美妙滋味。   挨个把玩着手里的青红柿子椒,宋辞不免暗搓搓地想到若是没有投身为公主,闲来无事开个酒楼哪怕不卖白酒光卖调料也能混成宋万三了。   “弄月,将装好的食盒依样送出去。”轻轻拍打干净身上沾染的烟尘, 宋辞扬声吩咐道。   “知道了,公主。”   跟着弄月一起进来服侍的怡芳快嘴道:“那盒辣味重的给开封府送去,酸甜口的给宫中太后送去, 奴婢没记错吧!”   她每日都盼着公主能有雅兴下厨,这样就能趁机跟着吃些让人忍不住吞掉舌头的美味。   “难得你那不大的脑子还能记住点东西。”   指了指满面讨好的小婢女, 宋辞在她期盼的眼神中笑道:“灶上剩下的食物你们都分了吧。”   若不是之前就催眠过身边的近侍,她还真怕这位姑娘随便就被人用一点吃食给勾搭走了。   “多谢公主!”   怡芳喜盈盈地下拜道:“我这就去开封府办差,宫中那份就交给弄月姐姐了。”   看着怡芳欢脱的背影,弄月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仅有的一点小聪明却没用在正地方。”   “随她去吧,只当孩子还小。”宋辞拎着一个小号的食盒往外走,“本宫去马舍转转,不用派人跟着了。”   因为地位超然,赵幼懿的公主府占地极大,在这汴京城中仅次于八王爷的南清宫。   除了规制内的房舍游园华亭镜湖还有一个极为宽敞的马舍,专门开辟出来一半用来圈养宫中赐下的珍奇异兽。   早在宋辞投身之前,赵幼懿就在宫中养了一只长着梅花斑点的幼鹿,一对黑白相间的野兔,还有一只动不动就拿屁股看人的雄孔雀。   搬家时她特意去看了原主的宠物一眼,见它们蠢萌蠢萌的实在惹人爱又怕留下之后再被原主的仇家虐待,干脆就全都运回公主府了。   打发走正在给马儿梳毛的小太监,宋辞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开饭了,有没有人想我啊!”   她刚喊完话,就有一只傻头傻脑的孔雀从格栅里探出了脑袋,咕咕叫了几声。   “彩虹,一到饭点你就积极上了,倒是和怡芳一个脾性。”   将用水果杂粮和些许蟋蟀干搅拌成的饭食餐盘放在地上,宋辞趁机摸了一把炫目的尾翎,“哪天偷偷拽下一支做羽毛笔,写出来的字一定格外漂亮。”   彩虹不耐地甩了甩尾巴,埋头扎进杂果里猛啄。   眼见小伙伴都吃上了,乖乖趴在墙根下面晒太阳的小黑小白兔子夫妻也连忙蹦了过来,扬起三瓣嘴抖着小胡子讨要吃食。   照例摸摸毛放下一把蔬菜和胡萝卜,宋辞这才来到早就急不可耐的马儿前面,“萌萌今天乖不乖,想不想出来遛弯?”   她故意避开急得直撩蹄子的小红,朝隔壁邻居小鹿含笑道:“今天有新鲜的葡萄吃呢。”   傲娇的河曲贵族见主人至今不肯理睬自己,委屈的直眨眼睛,顿时一滴晶莹的泪珠就顺着深邃的眼窝淌了下来。   “呦,瞧这委屈的小模样,好了好了,谁知道你这么不经逗的!”   宋辞急忙摸了摸气哼哼躲闪不停的马首,又打开食盒给它瞧,“你看,我亲手做的饭团,里面不光有豌豆米饭还拌了不少山珍呢!”   见小红马终于肯屈尊吃下手中的米团子,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小红这么个俗名确实配不上你的秉性,不如往后就叫你圣婴大王好不好,正好跟银角大王配对。”   对面的马儿只顾着埋头吃饭,也不知道主人在转瞬间就给自己另起了个足够抢眼的名字。   伺候完几个萌物,宋辞又朝石槽子里兑了点稀释的泉水,这才轻轻拍打掉裙摆的草屑准备自己回屋用饭。   哪知道还不等她返回主院,迎面就跑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宫人。   “公主,奴婢本是像往常一样去后衙给展护卫送饭,结果他人却不在。”怡芳擦着俏脸上的细汗急道。   “既然人不在就把食盒放在那好了,值得你这样心急跑回来。”宋辞随意地说道。   巡街这种事哪有个准点,尤其是市坊之间每日不知要闹出多少劳务纠纷,再加上言语不通的胡人穿插其中更是搅得开封府的衙役们焦头烂额。   如此算来,整个北宋的衙门中也只有汴京城的差爷称得上是劳碌命了。   “公主有所不知,这开封府里不光展大人不见踪影,就连包大人、公孙师爷也全都不见了!”   怡芳大惊小怪地说道:“还有往常最爱与奴婢闲谈搭话的赵虎几个也都全不在衙内,您说难道不奇怪吗?”   闻听此言,宋辞不免侧目道:“照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蹊跷。”   她微微眯眼查看天色,此时将将过午,不说距离下衙尚有一段时间,只说能让包拯将整个开封府的重要人物全都调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府衙让捕快暂且支撑就绝对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   想到某种可能,宋辞不由自主地起了疑心,“本宫想要回房歇息片刻,你与寻梅四人自行循例安排府内大小事务,切勿入内打扰。”   “是,奴婢遵命。”见公主难得摆出了如此严肃的姿态,怡芳心虚地低下了头。   疾步走回房内,宋辞招手唤来一只蜜蜂,细细轻语几声后又将它顺着窗缝放了出去。   在她换上轻便的束脚裤又将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之后,窗纱上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蜜蜂。   若不是宋辞之前要求宫人暂避,此时一定会有人被这些几乎比得上整个蜂箱数量的飞虫吓到。   轻轻一招手,最早离开的那只蜜蜂就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她的指尖上,只停留片刻又在振翅之后再度飞走。   “李妃啊李妃,若是你肯继续安安分分当你的疯妇,本宫又何须如此对你。”抚摸着手中的佩剑,宋辞垂首轻叹道。   虽然后世演了几千年的宫斗戏依然火热,可狸猫换太子这么极具戏剧性的故事都有人肯相信也只能说先帝的智商太感人了,又或者是著书人在塑造人物的时候就为他安上了脑残紧箍咒,想让他发癫就随便念一念。   真要寻根究底论起来李妃也莫要责怪刘太后了,谁让安到她身上的是逆袭梗呢,若是著书人灵光一闪让刘妃先生出一位皇子,这时候的喊冤人岂不是又要换个角色。   所以说闹来闹去还不是大戏一场,何必那么认真呢。   不过宋辞是不会跑去跟那两位注定要撕个你死我活的女人说这些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着原主希望的人生走下去。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因为宋辞故技重施为自己和便宜娘加戏的剧情太过刺激,反倒让那李宸妃提早几年生出了认儿归宫的心思。   或许在她看来,有国师为证还怕不能证明自己是皇帝的亲母么,届时不光认亲有望,就连瞎掉多年的眼睛想要恢复光明也不过是皇儿一句话的事情。   平心而论,李宸妃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既然已经有了比包拯更合适的人选又何必多费光阴继续隐忍呢。   这番谋算中唯一的差错就是她离开皇宫太久了,久到已经远离了最上层的权利圈子,连国师的真正身份都不可能得知。   若她知道那位被市井间传为神人下凡的逍遥子道长就是死对头刘妃的女儿,想必她一定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在包拯面前表露身份。   “包拯,本宫倒要看看没了秦香莲,你还是不是当初那个铁面无私、不畏强权的青天大人!”   想到前世数次与包黑炭对质公堂、御前哭求的原主,宋辞呵呵一笑,挥手驾着飞剑朝郊外的农庄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她便落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农家小院中。   此时看似清贫的篱笆院子外面早已有开封府四大护卫守在院门前,而只需十数步就能推开的矮屋房门内侧,另有一位面色肃然的红衣侍卫持剑而立。   宋辞才将将贴近门板站定,只有一掌之隔的房内、似有所感的展昭便不由得微微转身,隔空注视着毫无动静的外院。   “果然是一只灵动敏捷的猫儿。”仿佛看见了那人微微敛起的眉头,宋辞在心中轻笑道。   “包拯,哀家素闻你不畏强权只尊法理,为何却在知晓此等骇人听闻的千古含冤之事却久久不语,莫非,是哀家错看了你,你也是那等慑于刘太后淫威的昏官佞臣不成?!”迟迟未曾等到答案的李宸妃不由出言怒斥道。   如今不过是想借着包拯之手与皇帝相认就如此作难,若真是要让此人替自己洗清冤情,岂不是至死都再难见天子一面?   一直站在李宸妃身边的义女梅娘见母亲气恨难耐,焦急道:“包大人,你就帮帮我母亲吧!”   往日里她只听着母亲口称哀家,还以为老娘的疯症是早年失子而致,又岂能想到还有此等触目惊心的内情。   直到今日见到包大人,她才知道自称哀家的义母真的是宫中太后。而当今圣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未曾谋面的义兄,这种种曲折离奇的变故真是让人惊诧万分却又亦喜亦忧。   此时屋内听案的开封府三人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城府极深的公孙先生则含忧望向了黑云罩顶的上官与不知不觉中早已攥紧双拳的红衣侍卫。   谁又能想到展护卫只是在例行巡街的时候被神似状元府一案的嫌犯引来,就在误打误撞中让府内众人陷入了如此两难的境地。   初闻二十年前的宫闱旧事时包拯就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哪知天不从人愿,那瞎眼老妇娓娓道来的竟然是狸猫换太子的惊天大案。   虽是内心惊骇不已也不愿相信天下间竟有如此祸乱宫闱的奇案,可手中的御赐金丸却告诉他那老妇口中的故事绝非虚言。   再听这自称李宸妃的老妇之言,分明是立誓要拨乱反正重见青天。   联想到此事的艰难之处,包拯在心中沉沉叹了一口气,若是早些时候,天佑帝姬还只是一个颇为受宠的公主,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面奏圣上禀明二十年前的沉疴旧案。   可如今公主早已扶摇直上成了庇佑国邦的有道仙人,就连那刘妃也跟着母凭女贵傲然于皇权之上。   且不论事情真假,有天佑帝姬护身想动她却是不能。   况且若是为了李妃娘娘秉公执法,一旦国师生怒,大宋江山又靠何人庇佑?   一国与一人孰轻孰重,法理与万民孰轻孰重?   包拯思虑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单凭一枚御赐金丸尚不能证明陛下身世有疑。待本府稍作查证,再来与娘娘细细分说。”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李娘娘终于浮出了水面。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包大人的失踪日常。   乍闻天子身边出了个神人,重新燃起希望的李宸妃立刻派人将开封府尹请了回来。   李宸妃:“包卿家,哀家的千古奇冤就全靠你来昭雪了!”   梅娘:“包大人,我娘苦了这么多年,你一定要帮她完成心愿啊。”   白玉堂:“包黑子,你要是不听我表妹的话接下这狸猫换太子的旧案,就别想再回开封府!”   包拯:“本府又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不回就不回!”   十天之后……   李宸妃:“唉,包卿家,你为何如此固执?”   梅娘:“好可怜的包大人,都被表哥饿瘦了。”   包拯:“为何当日公主被掠就有无数禁军出城寻找,轮到本府反倒无人过问了?难道连展护卫都抛弃本府了吗?”   赵虎:“……包大人既有此问,属下实在不吐不快,因为人家是白雪公主啊。” 第75章 12、   是夜, 开封府内衙书房。   操劳了半日, 换上便服的包拯仍是满怀愁绪, 手持金丸对月兴叹。   终年与其相伴、早已默契十足的主簿师爷见他面色难看, 稍一沉吟, 试探着问道:“大人可是为那狸猫换太子一案犯难?”   闻听此言,包拯不由得长叹一声:“以本府历年断案经验来看, 那李妃娘娘言之凿凿、神清气正, 实在不像是在信口雌黄、平白污蔑之辈。”   “既是如此, 大人又为何会在白日里否认此案却有值得深究之处?” 公孙策奇道。   包拯缓缓摇头说道:“先生有所不知, 本府也是无可奈何才假借托词出言安抚住那含冤莫白的李妃娘娘。”   比起有人凭空编造污蔑当朝太后,怕就怕在事情确实不无可疑。   公孙策见上官将那一枚金丸始终握在手里,了然道:“学生明白,大人是在顾忌太后与皇上二十年的母子之情,生怕陛下一时激愤,不肯相信此等荒谬之事。”   说来也是, 任谁猛然听见这种笑谈都会以为是有人在拿自己戏耍取乐。   他本以为自己言中了上官的心思,谁知包拯却再度摇了摇头,“事到如今, 本府也只有对先生和盘托出了,当日辽使来朝……”   在师爷不可置信的眼神中, 包拯将在紫宸殿发生的神降之事一一道来,包括事后皇帝严令在场诸人不可泄露公主的神异之处,这才有了今日不为人知的哀叹愁思。   公孙策震惊之下久久不能言语,好半晌才心生感慨道:“世间果有此等奇异之事!学生这才知道大人口中的无奈之举是因何而起。大人所虑实为社稷之忧, 倘若他日陛下获悉实情也会定体谅您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非要在迎回国母与保存赵家王朝的延续之间二选其一,相信皇帝心中亦有答案。   许是自感难辞其咎,包拯面色难安道:“本府愧对圣上,愧对娘娘。今日面对娘娘的声声诘问、种种委屈,竟然视而不见避而不谈,或许本府纵然自命清高也终究不过是个顺势而为、不敢强撼于天命的世俗之人罢了。”   见上官始终郁郁寡欢,师爷细细思量片刻之后,转到方桌旁沏了一杯清茶。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大人一概隐忧皆是由公主而起,为何不将这二十年前的旧案说与公主,由她断明真伪呢?若公主真是天赐大宋的庇护之人,又岂会为了私人恩怨枉顾国家大义?”公孙策徐徐劝解道。   “先生真不愧为本府的智囊,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包拯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一亮,“待明日天亮,本府就亲去公主府言明狸猫换太子一事,看看公主会作何道理。”   届时不论天佑帝姬属意如何,开封府都可以做到以不变应万变,总好过他一人在府中冥思苦想。   “既如此,大人不妨带上展护卫同行,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未可知。” 公孙策说话间双手奉上了茶碗。   包拯看着碗中有别于厚重茶汤的清透碧水,怔然道:“先生的意思是……”   哪知面对上官的疑问,一贯事无巨细的公孙策却是笑而不语,只是抬手点了点桌上盛满香茗的玉盒。   顺着他的动作,包拯不免想到了当日展护卫送来茶叶时的羞赧模样,“好,就依先生所言。”   翌日一早,在公主府府门之前候召的开封府众人俱是肃穆而立。   踏出官轿,包拯昂首看向高悬的匾额,朝同样心神难安的红衣侍卫叹声道:“展护卫,你可知本府此来是为何事?”   堂堂南侠又何尝是那愚钝之人,他心里明白,大人不及奏报圣上却特意前来面见公主,必是因为自己那未曾过门的妻子与那二十年前的旧案有着莫大干系。   思及此事,展昭垂眸沉声道:“展某心中虽有猜测,却不敢妄言。”   包拯直直望着心腹爱将,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出衷肠。   正在这二人无言以对的当口,替主人出门迎接客人的刘公公缓缓跨过门槛,拱手笑道:“包大人,展护卫,请即刻随咱家入内,公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虽是笑脸相迎,包拯却不敢怠慢,同样回礼道:“有劳公公。”   将四大侍卫交由公孙先生调配,包拯与展昭二人在刘公公的带领下穿过花阁楼台径直来到了上次面见太后的大厅。   待见到身着销金大袖长裙礼服头戴九翚四凤冠、早已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天佑帝姬,包拯心中不免一沉,立时俯身叩首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紧随其后的展昭将要单膝跪地,却被上首之人扬声拦住,“两位卿家何必如此多礼,刘公公,看座。”   刘言见公主方一进门给那包黑子来了个下马威,不由嘿嘿笑道:“包大人,请上座吧!”   虽知宴无好宴,包拯还是微微拱手致意,“谢公主,谢公公。”   稍许片刻,鱼贯而入的宫人便为刚刚落座的包拯和展昭各自献上一壶好茶,又在方桌茶几上摆了几碟新鲜精致的蜜饯果品。   宋辞朝还要伺候的刘言挥手道:“尔等先行退下,刘公公,替本宫守住门户,本宫有话要与包大人详谈。”   “奴婢遵旨。”刘言且拜且退,直至关上了客厅大门。   “包大人,闲人已去,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宋辞微微靠后,朝明显坐立难安的包黑子说道。   既然大家都没耐心拖延试探,那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好了。   不妨有此一问,包拯紧皱着眉头肃穆道:“公主早知微臣要来?”   若是天佑帝姬早知自己的来意缘由,那藏在郊外的李妃娘娘岂不是同样难逃她的法眼?   宋辞闻言轻轻笑道:“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本宫的眼睛,所以本宫在这里奉劝包大人一句,与其绞尽心思妄图瞒天过海,倒不如实话实说来得痛快自在。”   她倒是没想到,如今自己和便宜娘都混到这份上了包黑子竟然还敢上门问案,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忠良之辈了。   看在他连神仙都敢得罪的份上,前世斩杀驸马的仇就此一笔勾销,反正开封府早已经还给了赵幼懿一个更好的相公。   宽敞的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见上官与公主一番对话看似平常却隐含着金戈铁马之意,展昭焦心之余压低声音催促道:“大人……”   包拯一听,稍稍回神道:“展护卫莫要心急,本府这就言明来意。”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过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锦盒,将其置于桌上,“公主可知,这是何物?”   此话亦有试探之意,若是那天佑帝姬连金丸的存在都已然获悉,他便不会再对李妃娘娘之事心存侥幸了。   “嗯?包大人可是要考教本宫不成,”宋辞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其中之物你我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既然包黑子已经打定主意要站在李妃那头,也就别怪她以大欺小拿人取乐了。   “公主果然知道?”   包拯沉声一喝手持金丸猛然站起,“那公主定是早已知晓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旧案了?!”   他原本还以为若是细述明理苦心相劝,哪怕天佑帝姬不肯将刘太后交由开封府审问处置也会给那含冤抱屈的李妃娘娘一个母子重逢的机会,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大人息怒!”   左右为难的红衣护卫只得迈出一步挡在二人中间,“公主还未开口说出下情,大人又何必急着断言?”   宋辞看着展昭脸上期盼焦急的神色,心中难免一软,“好一只让人又怜又爱的猫儿啊。纵然昔日你面对刀光剑影亦可不退分毫,今天还不是被未婚妻子牵动了心神。”   想到那位命运多舛的天佑帝姬赵幼懿,她不免又是一叹,“若是前世能将俩人配成一对,何愁不成佳话。”   思及此处,宋辞缓缓起身道:“包大人既有此问,本宫亦有话说,还请卿家稍作释疑!”   “公主请问,若微臣知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拯正色道。   他虽是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决定,此番若是公主还要为刘太后巧言狡辩,必将面奏圣上禀明当年的旧事将一切交由皇家自行决断,也免得展护卫跟着自己进退维谷。   忽略暗中立志破釜沉舟的包拯,宋辞反倒把目光投向了几步之外的未婚夫,“包大人,本宫且问你,这天下既然有神仙转世的公主,为何就不能有狸猫投胎的皇子?”   此话一出,不光是包拯耸然一惊、面色大变连连倒退跌坐在背椅之上,就连一直默默关注的展昭也不由得呆住了。   迎着御猫惊惶不安的眼神,宋辞翻手变出当日御空而行的飞剑,咄咄逼人道:“包大人,本宫问话,你为何不答?”   “微臣……”   包拯数度张口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微臣不知该如何作答。”   “哦?是不知还是不能?”   宋辞手持佩剑步步逼近,“你为了那市井疯妇意图逼问本宫与当朝太后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呢?还有你那开封府的师爷不是堪称智谋无双,怎么也算不到会有此番境遇?”   心神剧震的包拯抖着手把金丸放回盒中,颤颤跪倒道:“微臣有罪!微臣不该听信一面之词折辱公主与太后!”   本想借着展护卫让公主忌惮一二,谁料到她竟然如此轻易就把事情揭开,还在三言两语之间将李妃诞下的太子说成了转生的妖孽。   以国师如今的身份,谁还会对她的话生疑?   懊悔不该打草惊蛇的同时,包拯又不禁看向始终面色如常、巧笑嫣然的天佑帝姬,在心中骇然道:“好巧的心思,好毒的心思。此人若不为我大宋所用,日后必为祸端!”   “好好的包大人怎么又跪下了,传出去岂不是又要旁人说本宫仗恃逼人。”   宋辞从容地坐回上位,朝依旧呆立当场的御猫吩咐道:“驸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包卿家扶起来。”   思绪翻涌的展昭听了此话先是一震,随即赶紧扶住上官的双臂,“大人,公主请您起来回话。”   早先见上官屡次欲言又止,他就深晓必是因为一件不可轻言的大事。直到今天被公主亲口揭破,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就是数日前召唤鲲鹏的神异之人。   此刻心中的震撼早已超过当日闻听狸猫换天子之事的隐忧,公主既然亲口明说那狸猫本就是李妃所诞,大人又不曾查到刘太后祸乱宫闱的旁证,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   除非,天佑故意蒙骗自己……   可是以公主如今的身份地位,又何至于此呢?   一时间思绪异转 ,展昭也不由得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着开封府两位官员不停变换的面色,宋辞再度好心分析道:“想来本宫那未曾谋面的哥哥不过是法力散尽无法维持人身,这才被当做妖孽处死。”   “可怜李宸妃好容易生了个半妖之子,却被不识之人生生葬送了。大概这就是她失心疯癫,整日将皇兄当做儿子期盼的缘由吧。”   说罢,她轻轻吹开浮叶品了口香茶润喉,“包大人,事情既已查明,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名污蔑国母、冒认皇亲的疯妇啊?”   既然李宸妃已经赤膊上阵想要和自家母女拼个你死我活,她又何必故作贤良捡回八百年前就抛在脑后的节操呢。   况且人家都主动凑上来过招了,即便她想看在猫儿的面子上放过那位逆袭女配,原主的怨念也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微臣,”包拯面色一变再变,终是拱手道:“还请公主看在那李妃娘娘已然疯癫不省人事的份上,稍作宽恕一二吧!”   事已至此,既然找不回李妃娘娘的清白,那么保住她的余生就是开封府唯一能做的了。   宋辞冷笑着将茶碗磕在桌面上,“包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宫当做没听说过此事,也让那个疯妇继续在外面败坏太后的名声?”   “微臣并无此意!”   见公主不肯容人,包拯也不由得微怒道:“不知公主觉得,如何处置那李妃娘娘才好?”   他倒要看看,这天佑帝姬敢不敢在展护卫面前做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悍妇样子。   真要如此,即便不能让她投鼠忌器,也可避免展护卫被人蒙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太后母女的帮凶。   “包卿家何必如此心急,本宫又没说要取那疯妇的性命。”   宋辞看着包拯与展昭二人呵呵一笑,“本宫只是觉得,要让那李妃继续活在痴梦中太过可怜,既然她苦苦盼了二十年,何不给她一个看清现实的机会呢?”   “公主意欲何为?”   忽闻此言,包拯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心底隐约有了不祥之兆。   还有那同候一旁的展昭,也跟着目光灼灼地望过去。   面对座下或是期盼或是疑惑的目光,宋辞面向大内肃然而起、义正言辞地说道:“本宫会亲自入宫向皇兄和母后禀明狸猫换太子一案,恳请母后与那李宸妃当面对质、滴血验亲!”   “包大人也可借此机会入宫探访旧人,那时就不难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污蔑攀附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公主掉马甲了,展某一脸懵逼。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展大人的婚前恐惧症日常。   某情感论坛,匿名交流区。   展昭:“娶了个神棍当媳妇是什么心情,有前辈愿意和展某聊聊的吗?”   许仙:“一不小心娶了个蛇精病的娇弱男子莫名无力,等二哥。”   牛郎:“娶了个神仙也没好到哪去,娘子整天忙得飞起,平日里只靠微信联络感情,全程麻木脸。   玉帝:“……朕还是不说了吧,实在受不住娘娘的少女萌萌拳。 第76章 13、   择日不如撞日, 既然决定和包拯掰扯清楚当年的旧案, 宋辞决定即刻入宫面见便宜哥哥, 也好让刘太后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一时慌张露出破绽。   许是她的态度转变过于微妙, 包拯在听说需要开封府侍卫将那李妃娘娘护送到宫中的时候反而迟疑了。   “包大人, 你今日所求不就是入宫面圣一事,为何事到临头反而犹豫不决?”   对于这块黑炭头的犹疑, 宋辞一点都不意外, “包大人可是怕本宫借机对那李氏做出什么妨害之事?若是如此, 包大人未免也太过轻看本宫。本宫言出法行, 如果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李氏,又何必大张旗鼓地将她请进大内?只需拈拈手指就够了!”   “公主胸怀坦荡,是微臣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包拯这才恍然发觉,若是天佑帝姬真的心怀歹意想要除掉李妃娘娘,凭她的一身本领,等了这么久难道还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公主既不肯妄动杀孽落人口舌又非要自己带着娘娘入宫, 只怕她心中早有打算想要借由皇帝的手处置自己的亲生母亲,好让娘娘彻底熄灭寻亲的念头。   虽然历代王朝早有皇后无子择人过继的先例,可当初的刘妃和李妃却平分秋色均不曾染指后宫大位, 先帝也已言明只有最先诞下皇子之人才能母凭子贵凤袍加身。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在那风雨交加的一夜, 刘妃娘娘诞下了先皇唯一的皇子,李妃娘娘却生下了一只血肉模糊的狸猫。   多年后恰巧太子巡宫之时,幽禁在冷宫的李妃娘娘先是被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却又在隐姓埋名二十年之后现身喊冤, 口口声声指证当今太后换子杀母的大罪。   这种种巧合怪异之处,难道还不能证明刘妃大有可疑吗?   想那李妃娘娘本该是陛下亲母,却连一个正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躲在乡下以务农为生。   与之相比,那犯下千古奇案的刘妃又是何等尊贵逍遥?若是圣上当真被她蒙蔽处置亲母酿成枉顾人伦的惨剧,岂不是让本就含冤莫白的李娘娘心寒?   哪怕拼着乌纱不要人头不保,他也要护得娘娘周全。   思及此处,包拯垂首定神答道:“微臣这就派人去请来李妃娘娘入宫觐见。”   “好,包卿家随本宫走吧!”   宋辞轻抚衣角起身道:“至于驸马,还是和开封府的侍卫一起去请那位胆敢自称国母的老妇人吧,也免得途中出了什么差池再落到本宫和太后的身上。”   已经掉了一层马甲,若是闹得太过将猫儿吓跑,她上哪再去选一个称心合意的驸马?倒不如趁早把人支开,也免得包黑子借他生事。   虽是亦有此意,展昭还是向上官抱拳道:“大人,属下……”   “公主说得有理,娘娘乃是此桩奇案的重要人证,就劳烦展护卫一行了。”包拯捻须沉吟道。   “展某这就去恭迎娘娘,还请公主一路多加关照。”   言毕,展昭一双深瞳直视着玉面,隐隐透出祈求之意。   “驸马安心去吧,本宫会与包大人一起在宫中等你归来。”宋辞笑吟吟地说道。   “属下遵命!”   展昭猛然顿首,又朝上官再施一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乍见厅内之人走了出来,刘言连忙急入请示道:“公主可有吩咐?”   宋辞看了面色沉静的包拯一眼,“公公来的正好,本宫正要与包大人一同入宫面圣,劳烦公公立刻备齐车马。”   联想到先前厅门紧闭的密谈,刘公公垂手肃立道:“咱家这就去办。”   待刘言也转道去吩咐车驾出行,宋辞在这只剩下两个人的大厅中朝对面那块硬骨头大有深意地笑道:“不知包大人可知道,这天下间有一至理名言,上至帝王下至走卒,人人都离不得它。”   “哦,不知公主所言是何佳句?”包拯侧目道。   莫非是因为展护卫不在跟前,公主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真面目了不成。   见这位青天大人眼里满是防备,宋辞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了,“本宫要说的,正是‘难得糊涂’四个字。”   她缓缓踱步走向门槛,“凡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纵然勇气可嘉毅力非凡,却难免牵连甚远惹出更大的祸患。倒不如顺其自然,应势而为。包卿家,你觉得本宫的话可有道理?”   包拯立刻就明白这是公主在点拨自己,亦是在发出最后通牒。如若他执意要与太后为难,恐怕稍后入宫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望着公主那莫名孤傲的背影,包拯只是沉思片刻就做出了回答,“公主之言发人深省,微臣愧领。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者矣!”   听着这宛如断头宣言的坚定话语,宋辞毫不意外地含笑道:“包大人果真不愧为国之栋梁,高山景行无不敬慕!既然大人心意已决,本宫亦不再多言,一切事宜就有待皇兄圣裁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路无话的宋辞与包黑炭只同行到禁门之前便分道扬镳,一位转道去仁寿宫对暗号搭台词,一位则径直去了文德殿面奏狸猫换太子之事。   本以为自己一番苦劝会换来彻查此案的谕旨,谁知皇帝初闻此事便哑然失笑道:“包卿莫不是特来给朕说故事取乐的?这煌煌大内又怎会出现此等匪夷所思的荒诞之事!”   挥手拦住将要再谏的卿家,赵祯笑言道:“且不论那李妃身份是真是假,只说朕当日出生之时,恰巧父皇在金华宫探望母后,这才得以亲候太子出世。若照卿家所言,岂不是连父皇都成了那换子一案的帮凶?”   “陛下此话可有旁证?”包拯拱手直言道:“还是太后亲口对陛下所述?陛下才信以为真?”   “自然是有多人为证!”   赵祯见包拯面色更沉,只得细细说道:“不单朕小时候多次被父皇抱于膝上感怀麟儿初降的喜悦,就连伴伴,”他说着指向立在一旁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陈林,“伴伴也可为朕作证啊,他从小陪着朕长大,先皇的一言一行又岂会错认?”   包拯听闻此言,挺拔的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陈公公,陛下所言,你可为证?”   躲避不及的陈林微微侧身道:“皇上所说自然都是真的。当年先皇年届不惑却膝下无子,期待多年总算盼到后宫有孕,又岂会不放在心上。”   他虽是颔首作答言谈有序,却始终不敢直视包拯。   断案无数,早已看出内侍神情闪躲、恐有隐瞒的包大人严声喝问道:“公公!包拯问的是陛下是否为先皇亲自待产亲手捧出一事!”   这声暴喝一出,不光赵祯怔愣当场,就连陈林的心中也泛起了一股汹涌波涛。   倘若是在文德殿仙降之前听闻有人提起二十年前的旧案,说不得陈林就要喜极而泣、好好与来人倾诉多年来隐而不言的委屈与痛苦,也替那舍生取义的宫女寇珠尽言衷肠。   可惜时至今日,他也只能徒叹一声时移势迁了。   若被那包拯知晓寇珠临死前吐露的惊天秘密,按照他的秉性必将此事追查到底。   一旦刘妃因为牵涉陈年旧案落得声名丧尽、凤位不保的下场,公主又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何种决断?前朝武曌的作为难道还不够让人触目惊心么。   原以为只要隐下这个秘密,皇上既不用遭受锥心之痛、又可凭借一母同胞的情谊稳坐江山,谁知好端端的包拯又要跳出来彻查太子身世之谜。   事到如今,陛下亲母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想到刘妃多年来将皇帝视为亲子任劳任怨地服侍教养,再想到公主身上的仙人血脉,陈林原本柔软的心肠忽然就坚硬了起来。   为了大宋江山赵家传承,牺牲一个李妃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先皇在世,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心神已定,陈林故作恼怒地回复道:“包大人,太子出生之日,咱家正好奉旨去御园采买果品又如何得知那金华宫的内情?不过在陛下年幼之时,咱家确实多次听闻先皇说起过爱子出生时的趣事。”   “公公此言当真?!”   包拯见那陈公公不过在转瞬之间就变了一副模样,非但理直气壮地瞪视自己,还信誓旦旦为刘妃佐证,顿时也跟着焦躁不安起来。   “好了!包卿!”   赵祯颇为不耐地问道:“你今日言行为何如此怪异,难道只是因为从市井疯妇那听说了一个不可当真的故事而已?”   “此等笑谈在朕面前说说就罢了,他日切不可在外提起,一旦传到太后和御妹的耳朵里朕可保不住你!”   见皇帝明摆着不信,包拯破釜沉舟地说道:“陛下,微臣此次面圣就是和天佑帝姬同行,只因微臣在入宫之前,早已去公主府说明狸猫换太子一案!”   “什么!包拯,你好大的胆子!”   赵祯立时挥袖而起,怒喝道:“这等大事为何不报!你既已与公主明说,那太后岂不是业已知晓?包拯啊包拯,你如此胆大妄为,可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息怒!”   包拯跪地叩首道:“正是因为微臣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才不忍皇上被人蒙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祸事!”   “好一位忠君爱国的青天包大人!”   匆匆赶来的刘太后等不及小太监通报,便疾步入内呵斥道:“哀家倒要问一问,在你口中的亲者是谁?仇者又是谁?!”   本就跪在御前的包拯听到这一声断喝,慌忙转身膝行至来人面前,俯首道:“微臣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千岁!”   “不敢!哀家可受不起包大人这一拜!”   特意换上朝服以壮声势的刘太后扭身坐到郭槐吩咐小太监搬来的太师椅上,“皇儿,哀家听说这包拯已经为你另择一位人品高贵的亲母,特来向你辞行。既然在朝臣眼中哀家这个太后已经配不上国母的身份,倒不如转道皇陵伺候先帝去吧!”   她说着便流下了眼泪,“想哀家这二十年来,先是将你从襁褓中一点点抚养长大,又在先帝过世后悉心教导辅佐朝政,待你成人亲政后也立刻退回仁寿宫照顾懿儿从不揽权,就连刘家的外戚都被哀家约束着不许给皇儿添乱。这桩桩件件,哪一点不配为娘称后?如今却被一介人臣当面痛骂,哀家真是心力憔悴无颜苟活啊!”   刘太后此时是真的伤心了。如果不是老天垂怜赐下个神仙女儿,一旦李后回宫,还能容得下她这位抚养皇帝二十多年的养母吗?   一想到熬心熬力养大的皇儿会用厌恶记恨的眼神望着自己,刘太后只觉得痛心无比。不管旁人对她与李妃之间的恩恩怨怨如何评判,她对皇儿却始终是问心无愧。   “母后息怒!”   眼见太后以袖遮面哀哀哭泣,心急如焚的赵祯急忙柔声道:“包拯一向如此母后又何须在意,您也知道当初为了那些跋扈妄为的赵家宗亲,包拯也曾金銮面圣屡屡斥责,朕又何尝没吃过他的苦头呢!”   说到这里,赵祯又连连对着跪立在一旁的黑面神说道:“包卿,还不快来与太后赔罪!就说今日不过是一时糊涂,从此绝不再提这等荒唐谬论!”   “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包拯缓缓举起项上乌纱,“微臣正是因为深思熟虑之后才有了今日之举,并非包拯定要一意孤行,而是身为人臣者又岂能怀二心以侍其君!”   “包拯,你又待如何?难道还非要逼得太后离宫出走才安心吗!”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赵祯气急道。   向来仁厚的皇帝难得地对这位忠心耿直的臣子含怨在心,脸上就像敷了一层寒霜似的,唰的一下就变得阴冷无比。   迎着上首诸人威势赫赫的逼人目光,包拯沉然叩首道:“微臣已经派府中侍卫恭请李妃娘娘入宫,还请陛下拨冗相见辩其真伪!”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咳,貌似除了耿直的包大人,余者全都成了助纣为孽的反派。=、=   暖暖就在胸膛,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和谐版本的后宫日常。   李宸妃:“任你诡计丛生百般欺瞒二十年又如何,哀家最后不还是跟皇儿相认了?”   刘太后:“哼,你不过生个皇帝有什么可神气的?哀家还生出个神仙闺女呢!”   宋辞:“哎呀,打个牌九都计较半天,到底有没有人出听? ”   赵祯:“御妹且慢,皇兄胡了!” 第77章 14、   “包拯!如此大事你竟敢私下做主, 究竟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赵祯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站立不稳, 慌忙扶住身旁的御案痛心道:“莫非是朕往日太过宽容, 才纵的你恣意妄为屡次以下犯上?!”   契丹人不将他这个国主放在尊位也就罢了, 他尚可以用化外蛮夷无教无德来宽慰自己, 可现在就连一贯号称忠诚耿直的包拯也变得如此咄咄逼人,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性格软弱难以担起一国之威么。   原本还在劝解便宜娘的宋辞一见皇帝气得面红耳赤好像要随时要爆血管一样, 赶紧快步走过去说道:“皇兄不要动怒, 是天佑做主让包大人将那名自称皇兄亲母的妇人请进来的。”   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养生山楂丸给便宜哥哥吃下去, 宋辞才和颜悦色地劝解道:“天佑是觉得与其留着那位妇人在外面造谣生事带累皇家声誉, 倒不如一次解决清楚也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待赵祯在陈林的服侍下缓了口气渐渐恢复原先的正常面色,她又接着说道:“皇兄也不必与包大人为难,有百姓上开封府喊冤,他作为主事官员自然要秉公受理。既然之前早有状告皇亲国戚之人,如今再多个状告当朝太后的疯妇又有何奇怪的呢。”   宋辞说完抬头瞄了一眼,见赵祯的怒容稍作收敛、便宜娘也不再哭哭啼啼地擦眼抹泪, 悄悄低头笑了笑。   作为一个反派还能在两相对峙的时候开口为对手说情,想必不管那包黑子心中作何感想,待尘埃落定之后也必定无颜在猫儿面前说她的坏话了。   吃过平心静气的药丸, 明显觉得身体舒缓许多的赵祯语气平和地说道:“既是御妹的主意,也该提前与皇兄说一声啊。”   “那还不是因为天佑怕有外人在场包大人不便详述案情, 这才避嫌躲了出去。”退回到刘太后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宋辞笑眯眯地说道。   “不可胡说!若是连御妹和母后都成了外人,朕岂不是真的成了万民口中的孤家寡人!”   赵祯才露出点笑模样,又转头对始终跪在御前的重臣严肃道:“包卿, 如今有公主为你求情,朕就宽恕你先前出言顶撞之罪。只是从此以后,不管再有什么关系到皇家的案子,一定要及时与朕禀报,莫要再去打扰母后和御妹的安宁。你起身吧。”   “微臣有罪,谢陛下隆恩。”   包拯稍一顿首,朝着太后母女的方向施礼道:“谢公主宽恕之情,谢太后不罪之恩。”   望见皇帝一副丝毫不打算深究的样子,包拯禁不住在心里苦叹道:“本以为只要细述狸猫换太子之事就能让太后一党原形毕露,谁知竟错估了这二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悔不该如此轻敌啊!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在这时,守在殿外的太监忽然高声传报道:“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求见!”   这道宛若及时雨的尖细嗓音让包拯不由得神情一振,“陛下,展护卫既已入宫那李妃娘娘必然与他同行,既然公主与太后不以为意,陛下何妨见上一面!”   “本就是无稽之谈,朕又何必多费工夫,有这时间倒不如多批几本奏折。”   赵祯挥手对陈林吩咐道:“伴伴,让展护卫与那疯妇一同退去。”   “陛下!”   眼见内侍就要领旨离去,包拯上前拦住陈琳的脚步,力谏道:“微臣听闻母子天性乃是人伦正统,绝非外力可强加干涉!若是那李妃娘娘不是陛下亲母、不可触动陛下的心防,陛下又何惧一见!还是说陛下心中已然怀疑,这才不敢相见?!”   “包拯!朕才宽恕了你先前的冒犯之罪,你又来胡言乱语、大放厥词!难道非要朕狠心治罪你才肯退下吗!”屡次被人冲撞御前,赵祯的眼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杀气。   “陛下!并非微臣不知感恩,而是那李妃娘娘自称若是冒认皇亲,甘愿受那千刀万剐之刑!她言之凿凿又有信物为证,事关国母安危微臣不敢不报!”   包拯再度躬身道:“况且之前也是公主提议用滴血验亲之法为此事做个了断,微臣这才派展护卫去请李妃娘娘入宫。触及此等牵涉国体的大事,陛下又何必怜惜那一滴龙血呢!”   “懿儿,此事当真是你所为?”刘太后不禁反扣住爱女的双手,焦急道:“万一那疯妇不小心冲撞了皇儿该如何是好!”   不光太后听闻验亲之法神情大变,就连一直静默在身侧的郭槐也微微紧了紧眉头。   “母后,此事却是儿臣做主。”   宋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不一下子让那老妇人看清事实,又怎能让她死心塌地的做回眼盲心盲的疯妇。何况她若真是父皇早年的妃嫔,又岂能任其流落在外饱受饥寒交迫之苦、让世人妄言我赵家冷酷无情!”   “懿儿说的有理。”   慢慢回过味儿的刘太后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皇儿,你就宣展护卫觐见吧,哀家也想见一见那位自称李妃娘娘的老妇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故人。”   不管来人是谁,她都会让人知道这大内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   “母后,连你也要陪着御妹胡闹?”   赵祯苦劝不得,见母妹和那包黑子一样都铁了心要做成这件事,只得把账算在开封府众人身上,“来人,宣展昭觐见!”   不消片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的刘太后一行人就看见了那位英气勃发的红衣侍卫快步走入殿内,单膝跪地施礼道:“展昭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他转向太后与公主分别请安后,赵祯才对着随他一同进殿却始终挺胸昂首立于中央的布衣老妇人问道:“这是何人,为何面君不拜?”   展昭抱拳道:“陛下,此人就是包大人让展某护送入宫的玉宸宫李妃娘娘。”   此时见到上官完好无缺地站在身旁,他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又在垂首作答时不着痕迹的偷偷望向公主所在之处。   早已对这胡乱冒出的疯妇嫌隙在心,赵祯冷眼斥责道:“管他是李妃还是王妃,既已面圣焉有不跪之理?”   不待包拯出列,满面风霜、钗荆裙布却难掩一身傲骨的老妇人则狠狠杵了一下手杖,从容傲然道:“老身若跪,只怕在座之人承受不起!”   在来时的路上,李宸妃已经从展护卫那里知道了如今的处境。   她未曾带上梅娘,就是因为今日此举生死难料。若是认下皇儿,他日母女自有相见的机会;若是天不从人愿,也免得自己获罪之后连累亲人。   既然此番涉险注定非死即生,她又何必在那刘妃面前矮下一头,便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荒唐!”   赵祯气急道:“不说殿上这一干朝臣,只论朕贵为一国之君、太后尊为一国之母,竟也受不起你一拜吗?!”   若不是理智尚存,他倒要问问这老妇为何偏偏不受世俗之礼辖制,难道她也同御妹一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这才自恃身份高人一等?   “皇兄这还看不出来?”   宋辞笑盈盈地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这位与自家母女堪称宿仇的李妃娘娘,“这位老人家既已自称国母,又怎么可能向旁人下跪自降身价,更何况这天下间本就没有母跪子的道理,她若下拜,岂不是无法自圆其说?”   李宸妃忽觉身边有一股醉人的香氛袭来,不免侧目道:“你又是何人?难道也是赵氏族人?”   当日离宫之前,她却未曾听闻先帝另有骨血诞生,可此人却口口声声把皇儿唤作兄长,莫非……   “本宫是何人?”   贴近那位极力寻找着来人踪迹的盲眼老妇,宋辞乖巧地答道:“本宫就是当今陛下的同胞亲妹,亦是当朝太后的亲女天佑帝姬。”   “果然是你!”   李宸妃缓缓地点了点头,长叹道:“刘妃养的好女儿啊!她不单抢了老身的儿子、霸占了二十多年的太后之位,就连她的女儿也子凭母贵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反倒是老身,凄凄惶惶饱受风雨煎熬苟活到现在,却被苦苦期盼的亲生爱子视为疯妇、连看一眼都嫌碍事,老天何其不公!”   “大胆刁妇!太后驾前岂容你出言侮辱!”   郭槐迈出一步急斥道:“之前若不是公主求情,你与那包拯早已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又岂能在此说些无凭无据的疯话!”   “无凭无据?”   李宸妃一双盲目追了过来,空洞麻木的双瞳直直盯着他问道:“郭槐啊郭槐,老身一日不敢忘怀你的恩德!今天在这大殿之内,当着皇上和赵家列祖列宗的面,你敢不敢对天应誓,当日在玉宸宫,老身诞下的真的是一只狸猫吗?!”   “你敢还是不敢?!”   面对李宸妃的声声逼问,郭槐冷冷一笑,“咱家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立即拱手朝天敬告道:“当日玉宸宫的李妃娘娘诞下妖孽之事乃咱家亲眼所见!如有半句虚言,郭槐愿受五雷轰顶之罚!”   余光中看见眼中闪烁着莫名神色的刘太后,这位经年痴心不改的内侍在心中默念道:“一切罪责,就让郭槐独自承担吧!”   自从李娘娘入内,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刘太后党羽神色的包拯冷不防说道:“郭公公既出此言,包拯亦有一问!”   郭槐淡淡一瞥,“哦,包大人也有话要说?”   包拯目光炯炯地问道:“敢问公公,当日既是两位妃子同时产子,公公身为金华宫首领太监,又是如何得以亲眼看见李娘娘诞下妖孽的呢?”   “这,”郭槐面色一变,随即掩饰道:“这等怪事众人皆知咱家又何须亲自到场,便是事后从旁人口中听闻也算不得错处吧?”   包拯一张黑面几乎滴出水来,怒声道:“既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公公又何须在立誓时加上‘亲眼所见’四个字,话不属实,难道公公就真的不怕誓言应验吗?!”   郭槐赫然一惊,顿觉脊背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层冷汗,将要开口再辩,却被人拦声打断。   “包大人,你今日面圣为的是滴血验亲之事,为何到了紧要关头却偏偏与郭公公为难,莫非连你也对那老妇的话心有存疑,这才屡屡纠缠生怕因此获罪不成?”   走到御案旁边,宋辞对火气越来越大的赵祯说道:“皇兄,与其白白浪费口舌,倒不如趁早断个清楚,还是请皇兄即刻下旨吧!”   赵祯闻言狠狠捶了一下御案,“朕若做出此举,岂不是玷污了母后的清誉?”   “皇儿,正是为了哀家的清誉,你才更要推行此法!”   刘太后沉着起身道:“否则他日被天下众人知晓此事,哀家岂不成了强抢人子的恶妇。”   “母后!”   见太后执意如此,赵祯痛心疾首道:“包拯!若验亲之后证明此事皆为疯妇诬告,朕定要找你这个帮凶算个清楚!”   “陈林,拿碗来!”   “奴婢领旨!”   稍待陈林捧来一个托盘置于案上,众人只看见里面左右各放着一只颜色、花纹全都一模一样的白瓷碗。   赵祯先是如同怀着深仇大恨一般瞪向那两个空碗,随后就亲自从玉壶中各倒了小半碗白水出来。   接着,陈林恭敬地递上了一根在烛火上燎过的银针,赵祯只轻轻在指尖上一触就有两滴滚圆的血珠滴入了碗中。   “娘娘,请随包拯来。”   在包拯的指引下,不能视物的李宸妃和面色淡定的刘太后分别朝面前的一个小碗里滴入了一滴血液。   至此,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两只瓷碗上。   “融了!融了!”   见那两滴血珠在碗底相触后轻易地融合在了一起,忐忑难安的陈林终于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了回去,激动地高呼道:“皇上,血融了!”   静候消息的李宸妃却是心中猛地一沉,“包卿,他说的是谁?是不是老身和皇帝?”   包拯沉默了许久,直到刘太后主仆二人的笑声扬起才痛心道:“包拯,愧对娘娘……”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摇摇欲坠的李宸妃死死握住手杖,含泪悲泣道:“明明老身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啊!”   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难道真的是天意难违?   此时心中无限欢喜的皇帝和刘太后母子早已忘了之前那位妄图攀附皇亲的疯妇,俱都眼含热泪地珍视着彼此,细细感怀往日的点滴情谊。   只有宋辞静静地走到了呆立木然的李宸妃身旁,“李氏,血脉亲缘不容作假,你可还有话说?”   “老身无话可说,但老身只要活着一日,就不会放弃找回儿子的心愿。”强忍着悲痛,李宸妃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   “你可真是固执啊。”   若是李氏肯就此退去,自然皆大欢喜。   可她要是执意不改初衷日后岂不是还要平生事端,虽然按照宋辞的本意是不愿与李氏为敌的。   思及此处,宋辞猛地探出两指点向李氏双目,又在展昭出手拦截之前收回动作。   不妨未婚妻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伤害李娘娘,展昭难以置信的急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本宫行事何须与你言明!”   淡淡地看了一眼难掩伤心的驸马,宋辞傲然负手道:“李氏,是去是留,就由你自行抉择吧!”   被方才那一指骇得站立不稳的李宸妃勉强支撑住身体,将要怒斥无礼出手的天佑帝姬,却忽然发现眼前感觉到了一丝亮光,甚至在眨眼间出现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娘娘?”包拯见她面色古怪,立刻小心询问道:“可是娘娘有何不妥之处?”   “老身,老身居然……”   李宸妃猛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直到她寻见了一道明黄色的背影,这才含泪笑问道:“那就是皇上吗?”   联想到了某种可能,包拯不禁骇然道: “娘娘,难道说你的眼睛?!”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李宸妃又转过头说道:“包卿,此番有劳你了。”   此时此刻,李宸妃的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安详与平静。   她久久凝视着还在与刘妃倾诉孺慕之情的皇帝,直到把那人的音容笑貌全都刻进了骨子里才慢慢阖上双眼,颤声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是老身与这赵家王朝的缘分太浅,与人无尤……”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李宸妃就此谢幕,鞠躬。   饮满这杯菊花酒,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御猫的炸毛日常。   御前对奏之后,自觉被戳伤了痴情小心肝的猫大人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怡芳:懊恼状:“公主,驸马把你精心准备的午餐送给赵虎那个馋鬼了!”   宋辞:淡定状:“没事,继续送,本宫就不信他永远不收。”   展昭:羞恼状:“公主此言倒是小看了展某!展某是绝不会收下的,要知道展某轻易不动怒,怒起来自己都害怕!”   赵虎:豪气状:“展大人,属下支持你!男人嘛,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随随便便就被女人挟持住呢!哪怕面对着公主,也该让她知道以夫为天的道理!”   三天之后……   赵虎:泪奔状:“展大人,属下求求你快跟公主和好吧!这盒饭再吃下去,属下的嘴皮子就要烂出窟窿了!”   怡芳:欢喜状:“活该!谁让你不能吃辣还非要霸占驸马的盒饭来着!” 第78章 15、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宋辞的软硬兼施下, 李宸妃终于改口做回了那个整日寻子的无知村妇。   始终蒙在鼓里的赵祯本想治李氏欺君之罪, 结果在刘太后的百般劝说下, 看在她年老失孤眼盲心瞎的份上, 只在口头斥责几句便罢。   皇帝连最初闹事的苦主都放过了又怎么会深究包拯之责,最后亦是高拿轻放罚去半年俸禄了事。   既是村妇, 李宸妃也不愿再留着那枚玉赐金丸睹物伤怀, 将其送给包拯为念独自一人返回了乡下的旧屋。   见到李娘娘的连番作为, 深有所感的包拯没有再劝, 只是让府内衙役在巡街时多多关照那位唤作梅娘的姑娘,并在年节时分亲自备上薄礼当做族中长辈走动。   包黑炭的种种无声言证皆被宋辞看在眼里,但她却无暇顾及。   自古以来民不举官不究,就连李氏都甘愿为了儿子认命,包黑子即便心知肚明又能如何。   倒是那个李氏认下的女儿有点意思,在欢天喜地的迎回重见光明的义母后, 反倒一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不过宋辞也能理解她的想法,任谁在得知自己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后、又被告知是乌龙一场都会产生难以言说的失落感,更何况那李氏整天公主哀家的叫了这么多年, 梅娘要真没点痴念反倒不正常了。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遇上了半路投身的神棍国师, 这娘俩也只能哑巴吞黄连了。   在李氏母女渐渐过回平淡生活的时候,远在塞外的辽国也终于传来了新的消息。   经过数日的彻夜赶路,扛着一捆臭猪肉纵马狂奔的亲兵们终于在小王爷的尸身彻底腐烂前赶到了辽主牙帐。   此时刚刚用过午饭,身着盔甲将要与众臣游猎的辽主耶律世尊才刚刚背起弓箭, 就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骇住了心神。   等他拨开众人踉跄着上前看到那只经过重重包裹却始终难免被蝇虫污染的猪身时,早被满目的血红之色刺痛了眼眸。   “这怎么会是孤的小王爷?这绝不是孤的小王爷!!”   他猛地取下身上的硬弓抽向跪成一团的亲卫,“孤的昊儿呢?!孤要你们说!快说!你们把王爷弄到哪去了?!”   “国主!”   先前在紫宸殿抢回耶律昊尸身的亲兵早已泣不成声,他紧紧趴伏在地面上跪泣道:“小的奉命保护小王爷来到汴京参见宋帝,谁知等小王爷递交国书之后,那宋帝非但不肯施加援手缴纳岁币,反倒让一位白脸道人羞辱叱骂小王爷。两人争执的间隙也不知那道人施了何种妖法,小王爷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幻成了一只猪猡!”   忆起之后发生的惨剧,亲兵哭得几乎不能自已,满面惊惶道:“当小人想要拼死护住小王爷、再逼迫宋帝责令妖道收回这障眼法时,小王爷却像疯了一样冲向了御案,就这样被那妖道一剑斩成了两段!”   “赵祯!赵祯!!”   耶律世尊紧咬着牙根,仿佛要嗜其血肉一般红着眼睛吐出了这两个字,胸膛也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起伏不定,“孤不杀你,誓不为人!!!”   曾经寄予厚望、从小被汉人师傅精心教养长大的幼子,竟然就这样断送在了唯一一次出使宋朝的路上,这又要他如何甘心?   失去了最合心意的爱儿,契丹一族问鼎中原的霸业又该有谁来继承?难道要靠余下那几个空有一身蛮力的酒囊饭袋!   耶律世尊扫了一眼战战兢兢跪伏在地的群臣,还有同在其中面上哀戚却隐藏不住嘴角笑意的几个蠢货,心中更是悲痛万分。   他仅剩的子嗣,竟然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此等亡国之君留有何用!   想到这里,耶律世尊竟然升起了一个极其疯狂可怕的念头。   他强行支着硬弓勉力站稳差点软倒的双腿,忍着夺眶而出的热泪含恨道:“汉人常说‘君辱臣死’,你们不该回来!”   惊闻此言,一众亲卫纷纷叩首哀求道:“国主!小的宁愿死在汉人的土地上,请国主给小的一个赎罪的机会!”   此时早已被锥心刺骨的痛意打击的面无人色的辽主只是缓缓合上了双眼,一字一顿地恨声道:“拖出去,乱刀砍死!”   “孤要为昊儿报仇!”   在心中立下血誓,耶律世尊猛地睁开双眼杀气腾腾地命令道:“殿前都点检司听令!传孤口谕,立刻拔帐回朝,孤要亲率万军南下,带领最勇猛的将士和最精锐的骑兵踏平东京城!”   一位披着野兽毛皮、身材魁梧五官凶悍的契丹贵族出列跪领道:“尊令!”   在他身后,余下亲贵朝臣亦是俯首听令,只等着冲锋陷阵再立战功。   在这茫茫草原之上,契丹人想发动战争还需要理由吗,就连远在极东之地的高丽王朝都逃不过契丹铁骑的魔掌,更何况是那一向软弱无争的卑贱汉民。   再加上眼前又新添了小王爷的杀身之仇,即便有那鬼祟道人横生枝节,只他一人又岂能抵挡千军万马,待得大军杀入宋境还怕报不了今日之耻么。   怀着心中的野望,一众契丹贵族俱都神情亢奋地注视着王帐,只等换上战甲的国主现身。   “报!”   哪知道就在此时,远远踉跄奔来一个身着军服的亲卫,才刚刚行至王帐跟前就瘫软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惊呼道:“卑下几人正要奉从王命集结骑兵,却发现那战马……”   不耐烦他吭吭唧唧的孙子样,当前一位贵族立刻揪起小兵的脖领叫道:“战马如何?说啊!”   “卑下打开马栏一看,战马全都,全都不翼而飞了!”   亲卫才刚说出这话就被闻讯而来的耶律世尊一脚踹倒在地,“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孤面前胡言乱语!好好的战马又怎会不翼而飞?难道那百余护卫兵都是瞎子不成?”   那名亲卫忍着胸口的剧痛重新爬起跪伏道:“卑下所言句句属实,那些战马仿佛被人施了障眼法,平日里都没有任何异状,可方才骑兵才要引出马匹,只轻轻一碰马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乌有了!”   “孤的精锐骑兵,没有战马,还谈何入主中原?!”   再也难以承受这堪比灭顶之灾的重大打击,耶律世尊连退数步,终于按耐不住喷射出一道长长的血箭,口含鲜血悲愤道:“好一个障眼法!妖道杀我皇儿断我根基,孤不灭此道,他日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太宗皇帝!”   突闻此等噩耗,南北两院大王与重权在握的后族皆是面色大变,比起战马的损失,死掉一个小王爷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国主健在还怕没有子嗣传承吗,反倒是精心培育的宝马千金难换,实在是让人痛心不已。   朝中一位汉臣仗着往日投诚的功劳,赶在诸位契丹贵族面前提议道:“国主,既已生变,那南下之事是否容后再议?”   他本想借着此刻卖弄些文采也好趁机将那历朝历代的转危为安之法细细道来,谁知却选错了时机,狠狠戳中了辽主的肺管子。   耶律世尊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把这位汉臣看得两股战战抖若筛糠才猛地抽出佩刀一下子斩断他的人头,缓缓擦拭着刀刃上的鲜血冷斥道:“没有骑兵孤还有步兵,还有数十万悍不畏死的契丹勇士!谁敢言退,罪同此人!”   他挥手指向下首静默的群臣,“使相,孤命你即刻出使河西,告知党项一族,孤不管他们是偷、是抢、是杀、是骗,总之在一个月之内必须为孤凑齐骏马万匹、牛羊万头!如若不朝,孤必将兴师问罪,先灭党项、再战中原!”   “臣,领命!”   待使臣奉命而去,耶律世尊才疲惫地捂住额头,不忍再看那具始终暴露在众人脚下的尸身,“去请大法师来好好超度小王爷,务必以国礼厚葬之。”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文德殿,宋辞摁下手中的遥控器将画面定格在耶律世尊那张悲痛中夹杂着狰狞恶意的毛脸上,“皇兄,天佑觉得,眼下正是我大宋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   不枉她整日安排无人机监视着辽主牙帐,总算没有错过一出好戏。   尤其是最后那个汉臣被斩首的一刻,若不是为了在展御猫面前保持风度,宋辞都恨不得鼓掌叫好了。   她就不晓得为什么就有那么多自持风骨高人一等的读书人会大老远跑去给蛮夷当奴才,还有最早教导耶律昊的先生,即便他们可以打着有教无类的旗号安慰自己,难道就真的看不出蛮夷问鼎中原的野心?这种种作为与那些将盐铁兵刃卖到塞外的晋商国贼有何区别,当真是死不足惜!   “天佑所言正是本王所想!”   终于有幸参加皇家内部核心会议的八王爷激动难耐地说道:“如今大宋兵强马壮又有公主在旁扶持,难道还怕灭不掉一个小小的辽国吗!”   早知道国师就是自己的亲亲侄女儿,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外面找些沽名钓誉的所谓神医呢,只看皇帝不过服了月余的补药就能让后宫频传喜讯,想来子嗣艰难这一要命的短处再也愁不到赵家人头上了。   “王叔也赞成此举?不知丞相和太师有何良策?”   赵祯稀罕地摆弄着御妹放在桌上的遥控器,小心翼翼地摁了个键子,却被突然出声的液晶屏幕吓了一跳。   王丞相抽空看了眼乱糟糟忙成一团的契丹人,再次于心中感慨了一把公主的神乎其技,“启奏陛下,老臣以为那耶律世尊挟仇而来难免心神大乱做出不智之举,若不及时出兵围剿,只怕边境的百姓就要首当其冲承受辽主的怒火了。”   赵祯先是看了看悻悻而立、不发一言的庞太师,随后颔首道 :“丞相此言有理,只是若要出征,朕该派谁来统帅三军、又该派谁监军同往?”   如今国库充盈,再加上御妹从辽国带回的钱财物资便是出征十次都会略有剩余,况且此次反攻辽国必定是马到功成之举,若是随随便便派一个品格不佳的人过去岂不是让他白捡了功劳不说还要再添忘形。   见便宜哥哥为这点小事愁得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宋辞出言提醒道:“皇兄若是选不出中意的将领,何不御驾亲征呢。这等扬眉吐气以壮国威的大事,皇兄若不亲自下场看个究竟,难道不会觉得抱憾终身吗?等到御驾回朝之时,说不定天佑的小侄子也快要出世了,皇兄正好可以将此次大捷当做见面礼送给他!”   “这……”   赵祯闻言心思一动,作为一个宅男皇帝,他当然也想出去看看大宋的辽阔疆域是何等壮丽。可祖宗规矩在那摆着,为了节约每一个铜板,别提出游了就连扩建狭窄的寝宫都要一议再议。   可怜他登基这些年,除了小小的汴京城,竟然连百里之外的日头都不曾见过。   “皇兄何必犹豫,想必八王叔是极为乐意替您代守监国的。”   不怀好意的瞥了眼始终垂眸不语的开封府二人,宋辞再次开口道:“至于御驾随行的监军,当今世上,还会有比不畏强权的包大人更适合的人选吗?”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包黑子整日里假公济私让猫儿去看顾梅娘,结果害得他和那个满身都是酸醋味的锦毛鼠打架斗殴了好几次,连开封府房前屋后的瓦片都受累踩碎了无数。   这次也容她假公济私一回,把那只自从赌气伤心后再不肯接受公主府盒饭的猫儿拐去塞外,趁机好好撸一把猫毛。   深知公主绝不会无缘无故提点自己,包拯断然回绝道:“公主抬爱,微臣愧领。只是微臣身为开封府主事官员,实在不便远离京畿重地,还请陛下另择人选。”   本以为可以就此避开塞外一行,谁知已经被御妹说动心思的赵祯却不肯放过他。   “朕倒觉得天佑的提议不错,包卿家又何必自谦呢。”   近来嘴角时常挂着笑容的皇帝陛下不容拒绝地金口断言道:“既如此,就由包卿陪着朕御驾亲征,王丞相暂代开封府府尹一职,另有汴京一切事宜就有劳王叔照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即将踏上撸猫之旅。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三千佳丽的安胎日常。   自从公主点亮了送子观音技能,赵祯的妃子们全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寝宫中护着自己的大肚子。   赵祯:“唉,朕往常去御花园的路上哪次不巧遇十个八个美人,今日怎么连小太监都难见一个。”   皇后凉凉:“比起三心两意的皇上,自然是本宫肚子里的太子重要。只看太后就知道了,相公是死是活无所谓,有个好儿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林妃子:“臣妾既已不能伺候皇上,难道还留着那些小妖精添堵吗,自然要把她们远远打发了出去!”   王才人:“民间惯有酸儿辣女一说,看来从今以后要多喝几缸醋了。”   庞贵妃:“贱人!一个个都是贱人!为何别人都有喜讯传来,偏偏本宫肚子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刘太后:“哼,得罪了哀家的女儿还妄想替皇儿延续血脉,下辈子吧!” 第79章 16、   一路北上直至太原府境内, 御驾才停驻歇息片刻。   此时正值巧月, 河东的肥沃土地上满满都是长势良好的庄稼, 就连田垄之间忙碌的农人脸上也俱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之情。   若非担负着每逢收粮时节契丹人都要南下打草谷的恐惧, 此地的百姓也算得上丰衣足食了。   因着不愿惊扰城内百姓, 亦不想在有生之年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御驾亲征的时候将战士们独自抛在城外,赵祯没有接受太原知府的好心劝告, 执意将御驾驻地选在了空旷的原野上。   他做出如此选择也是因为太原府并没有接驾行宫, 与其龟缩在不甚宽敞的知府衙门, 倒不如住进御妹提供的独栋别墅来得自在。   说起这一路的行程, 虽然颠簸困倦在所难免却还是让赵祯这位宅属性的皇帝大开眼界,尤其是每当面对御妹拿出的种种便宜之物,他都深恨自己为何不曾早点点燃那三支香。   御驾虽然不肯入城,太原府的诸位高官富贾和鼎鼎有名的地头蛇却坐不住了,一个个全都驾着驴马拖着板车朝皇帝落脚之处赶来。   这帮人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哪怕见不着真佛在殿外磕个头也好啊。起码沾些香火气, 他日酒席上也能多一份吹嘘的资本。   有他们凑热闹,每日里驻军包围圈外面全都被成车的鲜果杂食山珍美酒给堵住了。   许是知道赵家人一贯勤俭,不愿拍马不成反倒露底的大人们送的都是些足够表明心意却并不浪掷的物件。   即便这样小心上供, 只靠皇帝一人也是别想吃完的。   大暑天东西存不住,除去选了最好的一茬留给陛下进用, 陈林又在请示之后将余下的食物送给了随行的包大人。   沾了驸马爷的光,也跟着住进精巧二层小木屋的包拯看着明亮的窗户幽幽说道:“本府又如何吃得了这许多,还是送给守城的将士们吧。”   早知上官不会独享赏赐,公孙策顺势安抚道:“大人放心, 学生已将多数都分了出去,只留下小半篓子日常取用。”   包拯点了点头,转向因为连日来赶路消瘦不少的师爷,“展护卫何在,可是又与公主一同出去了?”   提到那位容光焕发的青年侠士,公孙策含笑道:“大人所料不差。这一路行来,公主借着国师之名义诊乡里,替好些无钱治病的百姓们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到了屡受辽国滋扰的河东,自然也要尽力帮那些被辽人伤害致残的边民减缓病痛。”   听闻此言,本该为爱将欣喜的包拯却是忧心苦叹道:“公主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不羁,偏又道高魔重无人可敌,本府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只看那李妃娘娘之事,公主不过是一个恃强凌弱、心怀恶念的歹人;可眼前一路行来,她却甘愿纡尊降贵救助万民、就连路边的乞丐都不曾另眼轻看,种种矛盾之处实在让人费解。   “大人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公孙策颔首轻笑道:“依学生看来,公主如何自有展护卫来费心,须知这天下间还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啊!”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待他日礼成,凭着展护卫的一身正气还怕教不出与人为善的好娘子么。   包拯不由抚须长叹,“但愿如此。”   实在无计可施,也只能把这个重担交到展护卫手上了,只希望他不要为情所困辜负众望才好。   此时,正在城内义诊的宋辞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谋划着如何靠一只御猫降伏自己,照例将一小瓶养生丸送到对面的老妇人手上,“老人家,回去给你媳妇每日吃上三粒,必会保她病痛全消平安生产。”   老妇紧紧握住手中的瓷瓶,连声致谢道:“多谢道长,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   “无上寿福,全赖陛下慈悲心系万民,贫道也不过是遵从天命罢了。”   施礼作揖后,宋辞朝后面还在排队的百姓含笑道:“今日时辰已到,若无急症,还请诸位明日再来。”   其余还在排队的百姓见日头已经缓缓坠下,便主动道别自行散去了。   这几日有不少人被道长治好了积年病症,城里头多了位御驾随行的神医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且他又分文不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见前面的人突然之间都走光了,连摆摊的道人也一副不打算再看病的样子,排在队伍最末尾的一个小和尚急忙冲了过来。   “女菩萨,我师父得了急症,还请你帮帮他吧!”   宋辞看着眼前才将将半人高的小光头,温和道:“你为何要把我称作女菩萨?难道你没听见别人都叫我道长吗?”   “可你明明就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啊!”   小和尚瞪着黑亮的大眼睛,疑道:“身为出家人怎么可以说谎呢?”   “小滑头,你是出家人,我可不是哦!”   宋辞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你师父在哪里?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病?”   “师父就在街尾的一间废屋里。因为师父受伤了不能出去化缘,我也没钱给他治病,直到今天才从小乞丐那里知道了有人义诊的事情。”   小和尚皱着小脸哀求道:“女菩萨,请你行行好,救救我师傅吧!”   一旁抱剑而立的展昭忽然开口道:“小兄弟,你师父是因何受伤?”   自从陪在公主身边护卫安全,往日接诊的病人皆是普通乡里,得的也不过是寻常可见的病症。   他虽赞成公主广施以援手,却也不愿让为非作歹的江湖人趁机获益。   “我师父是被那些可恶的契丹人打伤的!”   想起久病不愈地师父,小和尚义愤填膺地说道:“那日我和师父正在村子里讨水喝,结果突然冒出来一小队辽兵见人就杀,还要抢走村里的粮食。我师父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啦,他几下子就把那些辽人打跑了,谁知还有一个最坏的躲在后面暗箭伤人,师父躲闪不及就受伤了。”   如果不是因为缺医少药,师父又怎么会卧床不起呢。   “看来你师父还是个大英雄呢!”   摸了摸小光头发亮的脑门,宋辞朝身边的护卫笑道:“展昭,不如我们就去看看那位大师吧。”   她这时虽已易容变作男装,可那双盈盈美目却是遮不住的,每当望过来,都好似藏着万千心事一般脉脉含情。   不妨直直撞进那一汪秋水中,展昭只觉得心口猛地一跳,慌忙侧身回避道:“小姐吩咐,展某敢不遵行。”   瞄见猫儿那透着桃花香色的一对尖耳朵,宋辞抿唇轻笑,随即搂住小光头的瘦弱肩膀,“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看你师父。”   “多谢女菩萨!”   小光头双眼一亮,急忙快跑几步赶在前头,“女菩萨快些啊,我师父就在前面!”   “知道了。”宋辞应了一声也随着他跑了过去。   一时间,街上的行人只看见一深一浅两道藏蓝色的影子跟着一个年幼的小和尚匆匆拐向了街角。   等进了那间连雨水都挡不住的破旧厢房,宋辞才看见了小光头口中的师父是什么病症。   “这位大师恐怕是因为后背箭伤处理不及时,化脓所致的高热。”   展昭掀开老和尚早被脓水浸透的僧衣,凝神道:“为今之计,只能先将伤口附近的烂肉剜去。否则病灶不除,即便吃下再好的伤药也于事无补。”   “啊,还要学关公那样刮骨疗伤啊?”小和尚吓得一激灵,“那师父不是很疼?”   “疼些总比没命强啊。”   宋辞拿起桌子上的破碗,啧啧叹道:“你还这么小,如果没有大和尚照顾,只怕连窝头都吃不上呢。外面还有好多人贩子,就喜欢抓你这种眉清目秀的小孩子回去当下人!”   “啊?!”小和尚又被骇了一跳,“那在师父养好伤之前,小僧就不去街上化缘好了。”   “小姐!”   展昭一双深邃的眸子无奈地看向此时尚有闲情戏弄小儿的公主,“在下要为大师清毒,还请小姐暂避。”   “医者父母心,我一个大夫要如何暂避?   宋辞歪着头回瞪着一脸严肃的古板御猫,“何况伤者又是一个老和尚,难道你还怕他吃亏吗?”   “展某……”   咽下未曾出口的话语,展昭索性将注意力转到昏迷不醒的大师身上。   他将佩剑的剑刃在火上轻轻燎了几遍,随即趁热刮过狰狞的伤口。就在小和尚抑制不住恐惧尖叫的同时,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慢慢在屋内蔓延开来。   “好了。”   眼见伤口重新淌出了鲜艳的血色,展昭舒缓着眉头说道:“只要按时上药,大师再无性命之忧。”   “真的吗?我师父这就好了?”   小和尚激动之下眼泪都流了出来,“太好了,师父没事,澄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本想看在老和尚也算是为国捐躯的份上加点好药,正在翻找药瓶的宋辞却被小和尚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住了。   她赶忙抓住小和尚的肩膀急问道:“你叫澄因?那你师父呢,你师父是不是了空大师?”   “女菩萨,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号?难道是我之前说过的吗?”澄因呆呆地问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宋辞再次追问道:“你师父是不是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你有没有见过那件东西?”   听见女菩萨的话,澄因先是浑身一震,随后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大柳树,紧接着又拼命摇头说道:“小僧不知!小僧不知!”   宋辞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掩饰,“你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吗?身为出家人不可以说谎的!血云幡是不是在你师父手中?”   “女菩萨你也知道血云幡的事情?” 澄因惊慌失措地说道:“小僧不想说谎的,但师父说过,绝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将大师放回床榻躺好,展昭疑惑地问道:“小姐,血云幡是何物?”   “血云幡是一件充满煞气的邪物,绝不可以流落人间!”   宋辞神情凝重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再度直视着澄因说道:“如果你师父继续保管血云幡,不光他自己会死,还会牵连几十条人命!难道你不想为他避开这个劫难吗?”   澄因犹豫不定地问道:“师父真的会因为血云幡而死吗?”   “一定会!就在你九岁那年!”   还有一句话宋辞没有说出口,届时不光了空会死,展昭也会遇见那个将血滴在他心头的女人。   所以不论是为了这件杀人于无形的宝物还是自家男人的心头血,她都不会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澄因急得快要出哭来了,“那师父不是只有三年可活了?”   “如果你想了空师父继续活下去就把血云幡交给我,我会把它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宋辞握住他的小手,柔声道:“乖,告诉我,血云幡被你师父收在哪里?”   “血云幡被师父,” 澄因哽咽着指向那口大水缸,“埋在那下面。”   “好孩子,你留在屋里,千万不要出来。”   宋辞起身朝屋外走去,挥手轻轻一拂上面的遮挡物就不见踪影,只剩下阴湿的泥土。   “小姐,这种粗活让展某来做。”   与她同行的展昭拿过门边的木条插入地面随手一翻,大团结块的泥土就随着他的动作高高抛起散落开来,露出其中一个用袈\裟裹成的包袱。   “血云幡!”   宋辞见那袈\裟之中隐隐有亮光闪现,急忙高呼道:“快抓住它!血云幡见血噬人,如果让它逃脱,了空师父就在劫难逃了!”   展昭闻言猛地一跃而起,霎时间将那直冲屋内而去的袈\裟反手抱在怀中,“小姐,眼下该如何处置此物?”   感受着怀中剧烈的挣扎之意,他这才相信刚刚公主所言俱为实情,这天下间竟然真的有以血为食的邪物。   宋辞探手伸向展昭怀中将还在蠢蠢欲动的旗帜收进戒指里,“从今以后,世上再也不会出现血云幡的踪迹。”   “小姐……”   低头看向触及胸膛的玉指,再顺着雪白皓腕延伸至与自己一身蓝衫颜色极为相近的道袍,鬼使神差间,展昭竟然忆起了曾经在公主府闺房中见过的大红衣裙。   那晚他们二人也是红衣相称交叠在一起,仿佛从那一夜开始,两个原本从无交集的人就注定会牵连一生。   “怎么了?”宋辞淡定地收回手指,极为纯良地问道。   深深吐息过后强行抑制住脑海中愈发失控的遐思,展昭垂眸顿首道:“展某无事。”   “女菩萨,你真的把血云幡收走了?”   不知何时偷偷跑过来的澄因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刚才看到它不见了!”   “哪,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许你告诉别人哦,就连大和尚也不可以说的。”   宋辞将两瓶药丸放在澄因手里,“左边这瓶给你师父吃,右边那瓶是给你的。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遇见一个叫做连彩云的姑娘就把你胳膊上的胎记给她看,记住了吗?”   “为什么要给她看我的胎记?还有,女菩萨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吗?”澄因不解地问道。   “都说是秘密了还要问?”   宋辞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又在收手间把一个鼓鼓的荷包塞进他的怀里,“我要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待到苦思冥想的澄因发现面前的两人都不见了,这才追到门口朝远远离去的背影努力挥手道:“谢谢你女菩萨,小僧会记住你的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连姑娘真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女子啊,让人爱不得恨不得。另,小和尚也超可爱啊。   暖宝宝,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御猫的贞洁保卫战日常。   临近大婚,东京城突然冒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女人,哭着喊着要与驸马爷再续前缘。   连彩云:“展昭,我要我的血,滴在你的心头!”   孟春妮:“师兄,此心不变,此情不变。”   白如梦:“展大人,奴家真的与你那早逝的未婚妻如此相似?”   白雪梅:“展大哥,还记得小时候你送给我的那棵梅花树吗?”   宋辞:“……本宫要打十个。” 第80章 17、   风轻轻云淡淡, 一弯玄月静卧在浩瀚星河之中, 悄悄窥探着漫步在温柔月光下的情人知己。   从小和尚家出来, 宋辞才发现街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面含春意、精心装扮过的闺阁小姐, 而在这些以扇遮面的姑娘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又都不谋而合地跟着一两个同样紧张不安的青年男子。   这诡异的搭配方式引得宋辞连连侧目,要说这些神情古怪的男人是拐带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可偏偏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实在不像那些扛起就走的横人。   最奇怪的是, 前面那些姑娘在发现身后有人追随的时候不仅没有恼怒防备, 反倒借着手帕、扇面的遮掩频频朝着来人张望起来。   直到看见其中一个女子竟然和尾随之人玩起了丢手绢的游戏, 宋辞惊讶之余不由摸着下巴琢磨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一直暗中注意着身后动静的展昭尴尬地轻咳一声,“如今正是巧月。”   “巧月又如何?”   宋辞抬脸看向猫大人,心中疑惑难道这古人的行事作风还按月分类不成。   展昭望向公主那张在皎洁月光下分外白皙的俏脸,憋了半天才呐呐轻述道:“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   听到这句千古传诵的动人诗句,宋辞才恍然大悟道:“七夕?今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原来是古代的情人节啊,感情之前那些行踪诡异的妹子汉子都是跑出来相亲的!   展昭闻言顿时露出了与之前女子极为相似的羞涩之意, “稍待几天才是正日子。”   稀罕地打量着御猫难得外露的情绪,宋辞笑眯眯地说道:“不知道正日子那天, 展大人可有安排啊?”   想起后世那些千奇百怪的示爱方式,她不免在心中将一个个角色都按在了对面的蓝衫侍卫身上。   手持玫瑰的猫儿,开着跑车的猫儿,放烟火的猫儿, 亲手做出烛光晚餐的猫儿,甚至连驾着直升飞机示爱的猫儿都出现了。   可惜无论脑海中的形象如何变换,宋辞还是觉得眼前这位双目含情、欲述还休的猫儿最合心意。   眼神游移不定地展昭轻声应道:“展某,展某自然是跟在小姐身边,护卫周全。”   此时两人早已走到了人迹罕见之处,听着展昭言不由衷的话语,宋辞忽然转身问道:“驸马,你整日里和本宫形影不离,究竟是担心天佑的安危,还是担心本宫会出手伤人?”   自从狸猫换太子一案匆匆了结,宋辞就觉察出展昭好像藏着许多心事似的,经常会用一种莫名的神情看着自己。   不管是因为包黑子的影响还是他本身意识到了某些不可为人知的真相,宋辞都不希望这种情绪继续酝酿下去,以至于成为横在两个人心中的一根硬刺。   如果不出意外,她与眼前的男人还有百年的光阴共度,总是隔着一层太过伤人,倒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说破。   “公主……”   展昭定定站了半晌才沉声开口道:“展某心中亦是早有一问积郁多时,还请公主先行赏脸替在下解惑,再由展某对方才之事作答。”   宋辞见他避而不答,轻笑道:“哦,驸马也有话说?那又何必迟疑,不如一吐为快!”   若是这猫儿说得动听也就罢了,若是他也学那包拯死脑筋想要劝人向善,宋辞宁愿拼着被怨气反噬也要在婚后分居另过,也免得误人误己耗费青春。   展昭向前一步,微微贴近一脸坦然之色的未婚妻子,斩钉截铁地质问道:“当日在公主府引我入内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你?”   原以为他还要纠缠李妃一事的宋辞被这话问的一愣,“驸马为何有此一问?”   终于吐出了心中挂念多时的疑惑,展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朗声道:“只因那白玉堂虽然对展某误解颇深,却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侠义之士。展某多次与其交手,他都信誓旦旦言称对状元府之事毫不知情。展某思虑许久不得其所,直到那日公主亲口言明暗藏身份才终得拨云见日。”   想来早在陛下赐婚之后公主就已经看穿了那陈世美的真面目,这才有了状元府巧换新嫁娘一案。   只让他始终不解的是,既然公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又何必将自己牵涉其中呢。   宋辞见那人的一双剑眉早已不自觉地蹙起,只得放低声音反问道:“驸马既然心中早有疑问,为何隐忍到今日才说?难道,你是不满皇兄下旨赐婚不成?”   联想到南侠当初行走江湖时欠下的一身风流债,她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展某绝无此意!”   展昭先是急应了一声才恍然一怔,随即抿唇低语道:“展某只是想知道,公主与在下的婚事,究竟是因为陛下赐婚不得不应,还是心甘情愿矢志不渝……”   无意中瞥见驸马脸颊那两坨在月光下都异常明显的绯红,宋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傻猫儿啊,本宫若不是心悦与你,又怎会独独留你夜宿香闺呢!”   闹了半天,这只猫儿上蹿下跳坐立不安,为的竟是当初赐婚一事。   想要问一句是不是两情相悦用得着转这么大的圈子吗,害得她不等结婚就先做好了分居的打算,真要说出去岂不是成了一辈子的笑柄。   乍闻此等香艳之语,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展昭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去看眼前的未婚妻,“公主,公主当真心悦展某?可展某却身无长物……”   趁人不备宋辞拈起男人肩上的一缕碎发,调皮地扫过他微微泛青的下颚,“诶,堂堂南侠为何如此自谦?若非要找出点过人之处,倒不如说,本宫相中了你的美色,如何?这下你可心服口服了?”   抓住那只还要作怪的玉手,展昭强作镇定道:“公主何必拿在下说笑?”   宋辞趁势往他怀里一倒,仰头笑言道:“本宫怎会拿自己的相公说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宫就是爱你的俊俏模样有何不能说的?”   难得能逗得猫儿露出此等醉人风姿,不好好借机欣赏一番,下次再想见到红脸胭脂猫可难了。   “公主!”   不敢妄动趴在怀中的女子,展昭只能硬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心跳擂得又急又快,“天色已晚,不如让展某送公主回营如何?想必皇上见公主久去不回定然心焦不已!”   “皇兄才不会呢,此时他指不定正和哪个妃子吟诗作对呢!可怜皇嫂身怀六甲,还要强颜欢笑送丈夫和小妾出门游乐。”   说起此事,宋辞冷哼一声威胁道:“驸马,他日你若敢对不起我,我就带着孩儿离家出走,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母子!”   眼下这话还是好听的,若是有朝一日猫儿也想学着便宜哥哥来一出娥皇女英的好戏,就莫要怪她出言不逊棒打鸳鸯了。   “展某怎会如此?”   想到公主口中的孩儿,展昭脸上好容易消散的热度又再次蒸腾而起,“能得公主倾心相待已是三生有幸,展某又岂是那等不懂惜福之人。”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宫可不曾逼你!”   宋辞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对着呆愣的猫儿晃了一下,随即调出软件合成了出了一个极其惹人疼爱的宝宝,“驸马你看,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孩儿。”   猛一见到那个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婴孩,展昭连脑子里的绮丽幻象都顾不得了,一双清澈黑眸直直地看向公主手中的神异之物,“这,这当真是展某的孩子?”   见驸马被那孩子迷得三魂不见七魄,宋辞索性给孩子穿上大红肚兜和虎头鞋帽,直接打印了一张小巧的照片出来,“哪,以后你要把孩儿戴在身上时不时想着他娘,也免得出去办案时再被路边的野花遮了眼。”   “公主莫要说笑!”   细细端详了许久,展昭才红着脸将那张不过手掌大小的照片装进贴身内衣中,暗中思忖着待来日返乡祭祖,一定要把孩儿的样貌说给爹娘听听。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取出怀表看了眼时辰,宋辞翻手招出了飞剑。   再度看见这柄和巨阙宛如双生的宝剑,展昭忍不住探手抚摸上面透着寒意的花纹,“公主又要往何处去?”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这位看似乖巧柔弱的妻子骨子里却有一股江湖女子都少有的肆意劲儿,任何事情只要想到就没有不去做的时候。   虽然小娇妻身怀绝技在这天下间难逢敌手,可他身为人夫又怎能放任她独自在外奔波呢。   万一公主因为缺少江湖经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了委屈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这种可能,展昭就不由得揪心起来。   “当然是去燕云十六州啊!”   宋辞拉着驸马的手踩上飞剑,“燕云诸地被辽国占领了将近百年,你以为当地的百姓会二话不说的投入皇兄的怀抱吗?就连契丹人都不会在战后肆意虐杀战俘,况且这几代人过去他们恐怕早已被辽人安抚胡化了。”   “为了让皇兄顺利收服燕地,也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咱们要先去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展昭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努力保持平衡站在御空而行的飞剑上,体会着当日初见鲲鹏时梦想的飞天之举。   “说白了就是做善事!”   宋辞趁机环住驸马劲瘦有料的腰身,“咱们先去各个城镇贴皇榜,将王师北上收复失地的消息传出去,让那些心系大宋的百姓有个准备。然后再去找些贫苦病弱缺衣少食的汉民,以皇兄的名义偷偷送些钱粮过去。如此双管齐下,还怕将来没人诚心归顺吗?”   尤其是之前大宋国师斗败辽使、收尽辽国战马一事,一定会被辽主瞒得死死的。   这次过去不趁机搅乱一池春水搞的辽地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又怎么对得起河东百姓家破人亡的惨痛屈辱。   因为此时不便抱拳施礼,展昭只能在拂面而过的夜风中欣慰道:“公主此举实为万民之幸,展某必定奉陪到底!”   宋辞回望着他嫣然一笑,“放心,有的你忙呢!”   待到他日灭辽之后,她一定要让皇兄好好改掉大宋重文轻武的臭毛病。总不能因为自家老祖宗是武将起兵的就生怕后来者有样学样,硬是把汉子们的血性给打压了下去。   要那些光会喊口号的酸儒有什么用?一个个除了拖后腿就是跑得快,真到亡国灭种那天第一个跪地求饶的就是他们。   想到这里她不禁再次看了一眼英气十足的猫大人,十分庆幸这位新任驸马爷不是那些戴花敷粉的娘娘腔,否则她真是宁愿出家当个道姑了事。   这一通胡思乱想,使得背后的展昭让她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估计南侠想破脑袋也料不到,方才自己已经在娘子心中变换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形象。   “幽州到了,我们下去。”   宋辞说话间附身一探,便驾着飞艇缓缓降落在了一处荒无人烟的郊外。   两个人没有耽误工夫,直接急行至距离最近的城镇,专挑那些明显能看出汉人生活痕迹的住家布施。   为了防备所谓的上等民族借故伤人,宋辞连最在行的劫富济贫招数都没用,只拿出早年在身毒缅甸搜刮的钱粮救济汉民。   游走在大街小巷的同时,她也没忘记把汴京城说书人写就的关于国师传奇事迹的话本免费发放给了孤陋寡闻的契丹人,还特意朝当地的官府衙门加量奉送了双倍。   跟着满心恶搞的未婚妻一路同行,展昭也仿佛又做回了那个仗剑独行的蓝衣侠士,难得升起了戏耍守城将士的心思。   在公主璀璨星眸的殷切期盼中,灵动的猫儿转瞬便跃上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大城墙,将一幅最大的皇榜钉在了城门之上最显眼的位置。   看着远处那群浑然不觉的胡人士兵,宋辞迎上恍若踏月而来的翩然蓝影绽开了一抹发自心底的温柔笑意,“驸马,与我回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花前月下,美猫醉人。另,突然想到如果哪天猫大人与公主组成鸳鸯大盗会如何?   下吧下吧我要长大,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炫娃狂魔的互动日常。   在得到了送子观音的雅号之后,公主头上又加了一个见子观音的招牌。   赵祯:狂亲照片:“御妹,这就是朕的孩儿吗,果然有龙气加身非同凡响,真是太可爱了!”   展昭:抚摸照片:“展某还是觉得自家的小猫才当得起最可爱三个字。”   包拯:左看右看:“公主,为何本府的孩儿却与照片上的人毫无相似之处?”   宋辞:“……包大人,你吃过奥利奥吗?” 第81章 18、   接连数日, 宋辞都和展昭一起乐此不疲地做着鸳鸯大闹的行当。   流言的传播速度远远超过二人的想象, 不过几天的工夫, 幽云诸地就笼罩了一股动荡不安的气氛。   虽然没人敢将那些扬宋威灭辽势的神仙话本拿到酒楼里当众宣讲, 可私底下还是有许多汉人悄悄传颂着不日即将王师北定的消息。   面对此等人心浮动的局面, 幽云的胡人官员和贵族全都如临大敌。   在不停地派兵收缴销毁流传在外的话本同时,也颇费了一番大力气安抚历来被他们压迫剥削惯了的下等贱民。   忧心忡忡地守在府衙中静候上京皇都旨意的官员本以为已经如此宽待, 总会感动那些贱骨头的汉民了吧。   谁知却有大批乡绅贵族来报, 好多世代以务农为生的汉奴全都趁夜潜逃了!就算是派人去抓, 也会在追捕途中被突然冒出来的恶人打断手脚丢在路旁。   让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歹人一闹, 本该临近丰收的燕云诸地竟然到了空有良田却无人打理的地步,这可如何是好?   愁煞肚肠的胡官该拿什么去向辽主交代并不在宋辞的考虑范围内,如今她正忙着和展昭一起安置偷渡回国的难民。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能豁出命潜逃的汉人原先是处于多么悲惨的境地,全都是瘦骨嶙峋没个好样就不用说了,最可怜的是逃出来的汉奴家庭几乎都没有女人的存在。   稍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的妻女甚至母亲多半都被胡人凌虐而死, 少数侥幸活命的也因为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看着面前这些神情麻木宛若枯骨的同胞,展昭一双漆黑深眸也忍不住微微泛红,悲叹道:“只恨展某身在公门, 未能效仿冉将军杀尽天下诸胡!”   “会有那一天的。”   宋辞此时也已打定主意,除了那自甘下贱愿为辽狗驱使、变本加厉奴役汉民的韩家诸人, 她会想尽办法把所有被迫滞留辽地的汉人全都带走,免得他们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被契丹人当做炮灰推出来送死。   忆起历代胡人所到之地皆以屠戮汉民为乐,再想到那不远将来的十日三屠,实在按捺不住胸中怒火的宋辞急至乐不思蜀的便宜哥哥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还请皇兄即刻下旨, 让大军立刻拔营奔赴辽都!”   正在查看汴京奏章的赵祯不由得一愣,“御妹为何如此心急,日前不是才与包卿商议过,要等那辽主兴师来犯再战吗?”   面对皇帝不解的目光,宋辞感同身受地说道:“臣妹一想到我等在此安乐逍遥,可辽境的百姓还不知如何受苦,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与她同来面圣的展昭也跟着拱手道出了近日来的所见所闻,“还望陛下怜惜,早兴王师救万民于水火!”   “当真是可恶至极!”   乍闻此等暴行,赵祯也不禁拍案而起喝骂道:“辽人残暴不仁,杀朕子民践踏王城,朕岂能容他!”   难得见到皇帝硬气的一面,宋辞不免也跟着振奋道:“既如此,就请皇兄下旨吧!”   此战有国师护航,还怕那些被辽人杀怕了的宋兵不卖命?封妻荫子就在眼前,大把的军功与赏赐正在朝着众人招手!   而宋辞要做的就是借着这一战打出大宋的威名,打出汉家儿郎的血性!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得知公主从安民所出来后径直去了御驾所在,唯恐她又要生事的包拯方一进门就听见了鼓动皇帝出征的谏言。   他不及拜礼就立时反驳道:“微臣以为,若此时突发大军,非但一概将士尚无应战之心极易临阵退缩,反倒给辽国平添了以逸待劳的莫大优势。且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陛下冲动行事,即便侥幸得胜又要多少将士的性命来填补?”   “包卿此话有理。”   让人一辩就再次缩回蜗牛壳中的皇帝左右为难道:“御妹,不如让朕先犒赏三军激扬战意,待军将士气鼓舞之时再行出战如何?”   “敢问皇兄,何为战意?”   宋辞怒其不争地瞪视着软面团一样的便宜哥哥,“天佑从未上过战场,也不懂得什么是兵法战道,天佑只知道一句世人皆知的大俗话!”   好似也觉得自己不该反复无常的赵祯尴尬道:“御妹所言是何物?”   宋辞又看向极不赞同的包拯,扬声道:“那就是杀红了眼!既然包大人怕将士们战意不足,天佑就让他们一路杀过去。只要每一个宋兵身上都染满了胡人的鲜血,还怕他们临战畏缩吗!”   包拯闻言气急,“公主所言虽是不无道理,可那胡人悍勇凶残又不是毫不反抗的死物,单靠近身肉搏战便是以二敌一也难免伤亡。且那燕云守城步兵皆为被俘汉民,若真要一路砍杀过去岂不异于自相残杀?”   何况燕云之地何其广大,若真要照此法平铺推行过去,只怕将将攻下一城就被闻风而来的辽人包围入瓮。   “包大人何必心急,本宫敢向皇兄保荐,自会让我大宋将士毫发无伤地踏平燕云十六州!”   挥手在舆地图上的燕云地域重重一擂,宋辞正色道:“还请皇兄下令,让先锋营的将士们埋锅造饭,待天黑之后随国师一起奇袭幽州。届时,天佑定会让陛下和监军看到,我大宋将士是如何用胡人的血,洗刷燕云大地的百年耻辱!”   “好!就依御妹此言!”   对上次现场直播的盛况意犹未尽的赵祯立刻拍板道:“传朕口谕,让先锋营的秦将军配合国师的一切调动,此战关系到三军气势,切不可心生懈怠!”   待陈林领旨而去,赵祯又对面含隐忧的包拯笑道:“御妹的言行虽是出人意表却从不曾落空,卿家又何须如此忧愁,还是与朕一起静候佳音便是。”   见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包拯也只能闭口不谈又将希望放在了展护卫身上,只希望他能及时规劝公主,切莫做出任意妄为之事。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吃饱喝足的上万将士俱都精神抖擞的牵着新换的良种战马集合待命。   本以为还要彻夜疾驰奔赴战场,结果诸人只是飘飘然打了个瞌睡,便在睁眼之后发现已然站在了燕州城门之外。   副将努力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马儿,好半天才开口道:“这,将军,莫不是咱们还在做梦呢,怎么一夕之间就来到了燕州?”   “胡扯!国师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秦将军偷偷看了眼立在城门边上颇有高人风范的布衣道人,轻声呵斥道:“国师既有召唤鲲鹏之能,便是缩地成寸将你我带到幽州又有何稀奇?”   副将摸了摸脑袋,憨笑道:“是啊,俺不该小看了国师。哎,国师为啥不早来些年,咱大宋也能少受点辽狗的鸟气!”   “许是时机未到吧,他们修道之人不都爱把天机不可泄露挂在口头?”   心中也是尤为不解的秦将军见方才还在静候的道人已经迈步走了过来,立时肃穆道:“都莫要生事,国师来了!”   没几步,宋辞便走到了这群神色激动的将士面前,含笑稽首道:“有劳诸位彻夜奔劳。”   秦将军赶忙抱拳道:“国师何须多礼,末将随您吩咐就是了!”   宋辞先是与抱剑立于身侧的展昭对视一眼,随即朗声道:“今赖陛下洪恩欲救失落辽地的汉家子民于水火,特遣小道与众位将士替天行罚、灭辽兴宋!而诸位面前的燕州城,就是我大宋将士讨伐暴胡的第一站!”   她说着扬起手中的飞剑,号令道:“以血还血,以杀止杀!目之所及,凡有削顶垂发者斩之!凡斩杀胡人者,不论贵贱,首级百钱!”   “杀!杀!杀!”   猛然听闻斩杀一个胡人就能用人头换来一百文赏钱,以秦将军为首的一众兵士俱都血脉偾张地拔剑应声高喝,恨不得立刻冲进城内杀他个天昏地暗!   眼见宋军的气势已经达到了最高点,展昭反身朝城楼之上下令道:“开城门!”   很快,一队目光呆滞的胡兵就从里面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露出了黑洞洞的长街路巷。   “儿郎们!随本将军入城!”   秦将军翻身上马,打头第一个策马冲入了城门,又在与胡兵错身之时溅起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无需战鼓擂鸣,此时胡人那足以刺透夜空的惨叫声就是激励众将士气最有效的利器。   待得先锋营的士兵们全都杀进城内,最早死于秦将军剑下的胡兵早已化作了一滩烂泥。   望着远远坠在宋兵之后的无人机,宋辞对明显心痒难耐的猫大人笑问道:“不知驸马可愿为国分忧上阵杀敌”   “展某,”展昭握住巨阙的手指紧了紧,“包大人让在下保护公主安危,不得擅离职守。”   “呵,”宋辞听了这番豪不掩饰的话语不由轻笑道:“恐怕包大人忧心旁人的安危要更甚于本宫吧!”   包黑子那厮也不知道是哪条筋不对劲,硬是觉得要是没人看守,指不定公主就要做出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   虽说人家的第六感没差,宋辞是在别的世界做过类似的神棍勾当。可那包黑炭也不想想,就凭她如今的手段,单凭一只御猫拦得住吗?   难道在开封府众人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利令智昏的蠢货不成?   想到这里,她杏眼一瞪抬手点向隐藏在蓝衫下的结实胸膛,“本宫方才想起来,当日驸马尚有一问未曾作答!”   “公主!”   不妨又被女子身上传来的淡雅香味袭昏了脑子的展昭慌忙挡住那只作怪的玉手,退后一步故作镇定地说道:“不知公主所言是何事?”   宋辞不肯给他退却的机会,上前逼问道:“当日在太原城外,本宫曾问你,‘整日里和本宫形影不离,究竟是担心天佑的安危,还是担心本宫会出手伤人?’”   “当时驸马不肯直言,反倒诓骗了本宫的满腔真情,还把咱们孩儿的容貌也骗了去!”   她越说越委屈,好像对面的男人真是一个随时准备背弃誓言的无信之人一般,“事到如今,驸马还不打算给本宫一句实话吗?”   在黑夜中尚能视物的展昭早已看见那滴从娇妻腮旁滑落的晶莹泪珠,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就像被人生生刺了一刀似的,其间的痛楚竟然远胜往昔百倍。   “莫要哭了。”   展昭垂眸轻叹,定定望着眼前不知何时开始就牢牢牵动自己心神的女子,轻轻抬手擦掉她眼角溢出的热泪,“当日一问展某早已作答,公主却为何不知呢?”   “骗人!”   宋辞撇过脸不看他,“你明明没有说过!”   展昭又是一叹,略带薄茧的手指从腮边拂过,对上娇妻温婉动人的精致眉眼,轻启薄唇道:“展某也曾问过公主,究竟是因为陛下赐婚不得不应,还是心甘情愿矢志不渝……”   “展某的答案,就藏在最后那八个字中啊!”   若不是天赐良缘,他又怎会想到早已决定孑然一身、以追随大人匡扶正义为毕生所愿的自己还会有娶妻生子的一天。   “你!你耍赖!”   一不小心差点中了美猫计的宋辞慌忙打掉那只猫爪,“这种事怎么可以含糊带过,一定要亲口说出才算的!”   难怪包黑子如此笃定自己会中招,原来他早就对猫大人的美色心有成竹了!   展昭闻言却是慌忙收回宛若被热油溅到的手臂,转身坚定道:“展某一生只心系一人,又何须多言!”   “公主暂且等候于此,且让在下去助秦将军一臂之力。”   “喂!”   追着猫大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盈盈的宋辞远远招手喊道:“驸马,等你杀敌回来,本宫一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如果冉闵活得够久,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了。   与尔同销万古愁,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民族英雄的重生日常。   冉闵:“将士们,随我杀尽天下诸胡!等等,途中拐去燕国灭掉慕容小儿先。”   岳飞:“出征?可以,先把秦桧弄死再说。否则别说十二道金牌,二十四道也免谈!”   杨业:“启奏万岁,出征路上,潘监军与王刺史突得急症暴病而亡。”   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杀光元贼也不迟!”   屈原 :“……借地方说句话,其实甜粽咸粽都挺好吃的。” 第82章 19、   一夜之间, 曾经爬在汉人头顶作威作福的胡人贵族与契丹兵士皆在燕州城内化为乌有, 秦将军为首的先锋营亦在第一时间将这个遗失百年的要塞圣地插上了宋军的旗帜。   待原本生活在这座城市又被奴役多年的汉人看清楚矗立在高大城墙之上的鲜红军旗, 麻木失神的面孔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淌满了泪水。   作为连性命都无法保障的下等人, 他们见惯了骨肉亲人的鲜血也尝够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甚至许多人都牢牢记得那滚烫的鲜血喷洒在身上的情景。   在幽州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汉人不是身负血海深仇。   他们也曾经多次梦见手刃仇人的痛快场面, 可每次醒来, 自己却还是那个稍不留神就会成为贵人刀下亡魂的卑贱奴仆。   直到今日王师北上, 这些早已被打碎脊梁的人才终于见到了胡人血流成河的盛景。   城门口高高摞起的尸墙下, 一位拄着拐杖的七旬老汉率先从木然无声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枯瘦的身躯此时却迸发出了一股难以忽视的强大力量,用常人不可预料的速度窜向了衣着最华丽的的几具无头尸跟前。   在众人的默默注视之下,他先是用拐杖在尸体的断口处狠狠搅动了几下,随后才抽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用苍老却又平静的声音慢慢开口道:“原来胡人的心肝也是红色的啊……”   随着老汉的话音落下, 身后麻木不仁的汉民脸上终于露出了悲恸欲绝的神色,嚎哭着一拥而上,借着那些残尸发泄多年来积郁于心的不安与痛苦。   站在城墙上的秦将军看见脚下被掠边民这痛煞肝肠的一幕, 忽然觉得束在腰间的辽将首级是那般碍眼,他一把拽下只用头发草草绑成一团的贼首朝城下砸了过去, 痛骂道:“老子不要这腌臜畜生!”   向来紧跟着上官脚步的副将也有样学样地狠狠一踹,“看俺这一脚能不能把这狗头送回辽国!”   这俩人一动作,楼门上的士兵也跟着把人头都扔到了下面,好给群情激奋的汉民留着当蹴鞠踢着玩。   同样站在城墙上静候御驾莅临的宋辞也被这些性情豪爽的将士们感动了, 挥手变出了几箱黄澄澄的金饼,“诸位的战绩早已被陛下看在眼里,先由小道代为奉上俗物若干,待他日还朝之时,自当大排筵席犒赏三军!”   眼见一位位浑身浴血的将士已被唾手可得的军功喜得心花怒放,又热切地望着那一箱箱散发着夺目光芒的宝箱,宋辞轻咳一声,对昨夜同去战场却半点血渍都不曾沾染的猫大人说道:“展护卫若有闲暇,随小道去城内为百姓义诊如何?”   正巧展昭也想避开迫不及待想要瓜分奖赏的众将士,连忙施礼道:“为国师效力,实乃在下分内之事。”   “如此,迎接圣驾之事就有劳秦将军了。”   稍作稽首,宋辞带着一夜未眠却仍然精神极好的驸马走下了城头,在石阶下站定之后又回手抛了个同样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圆球给他。   “这是何物?”展昭伸手一接才发现公主扔过来的是一个外表镶嵌着细碎宝石的银丸。   “这是用来看时辰的怀表,”宋辞打开表盖,露出了上面更为小巧的全家福,“昨夜本宫说过要奖赏驸马又岂能食言。”   虽然早已习惯利用日头辨别天色,可展昭还是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着内里的水晶表盘,“多谢公主一番美意,展某日后一定好好爱惜此物。物在人在,物……”   “哎!”   宋辞急忙回身挡住他不曾脱口的话语,“不小心丢了就算了,本宫这里还有许多够你换的。”   上辈子赵幼懿已经吃够孤儿寡母的苦楚,她可不想好容易成次亲还摊上个短命鬼。   再说猫大人每次出门办案不是翻山越岭就是杀人越货,压根就没几次走平地的时候,想要怀中之物永不遗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感受着唇上温热的手指,展昭俊脸微红,低声道:“公主不必忧心,展某再不说此话就是了。”   “知道就好。”   宋辞取出上书“救世济人”四个大字的长幅插在路边,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你可不是往常那个独来独往的南侠了,要懂得为妻儿保重身体,不能凡事只顾着完成包大人的任务一个劲儿的往前冲。你要记得自己只是血肉之躯,即便本宫有些许道法护身也无起死回生之能。若是你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受伤、甚至……”   她先是顿了顿,接着悲声道:“你让我们孤儿寡母又去依靠谁呢?”   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就不信自己刚柔兼济这般连番调\教下来,猫大人还会像往常一样死脑筋只顾着包拯一人惟命是从。   一想到将来有一天,孩儿会跟自己年幼之时一样遭遇丧亲之痛声声含泪泣血悲呼,展昭禁不住怔立半晌,直到周围的百姓都被义诊的招牌吸引了过来,才在感怀身世的同时郑重承若道:“公主之言,展某一刻不敢忘记。”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见好就收的宋辞回首欣然浅笑,随即像没事人一样招呼起病痛缠身的幽州百姓。   坐诊之余她还分心想着,貌似那血云幡除了消除百病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应该派出侦查小队跟着了空和小光头才是,这样就有机会从祝家人手中得到那枚启动玉环了。   有此等宝物在手,万一哪天猫儿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最起码也能试着救上一救。   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小心藏住,切不可让那些赵家姻亲知晓。免得再像上次那样蹦出来几个求神问道、企图长生不老的便宜亲戚,害得她端不住慈悲模样一把将人扔到南极自生自灭。   记起皇帝哥哥初闻此事时那了然却又宠溺的目光,宋辞不由得心虚地低下了头。   守卫在侧的展昭见公主面色稍变还以为她是疲累所致,特意去街边的茶寮取了碗热茶来。   “道长,喝杯茶润润嗓子。”   不忍推拒他的好意,宋辞接过那碗混浆浆的茶汤品了一口,“多谢。”   “道长先歇息片刻,我们不急。”   “是啊,如今终于盼来了王师,小老儿便是死也瞑目了。”   “吾等今日归为汉民,何其幸也!”   望着面前老幼脸上洋溢着的真挚笑容以及展昭双眸中的关切之意,宋辞也不免在心中叹息道:“此世能够投身赵家王朝,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幸运呢。”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既然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她就算用余生的时间去帮助赵祯父子打造出一个更完美的大宋又如何。就像当初不求回报的矮人兄弟给予灰姑娘祝福那样,用一世善心换得万世安宁。   “天子御驾来了!”   “竟是圣驾亲临幽州!”   随着皇帝陛下亲临燕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众汉民俱都喜极而泣、争先恐后地奔驻地所在,就连原先人满为患的义诊摊位都跑得不见一个人影。   没想到刚刚还满心感激的老百姓竟在眨眼之间就投向了皇兄的怀抱,才被自己的伟大决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宋辞只能哭笑不得地看向始终静立在身旁的蓝衫侍卫,“还好驸马没有抛弃我。”   展昭闻言淡淡一笑,“展某身负皇命,又岂能轻易离开。”   “算啦,难得皇兄有一个出风头的机会,我就不过去抢镜头了。”   收起摊位,宋辞捶了捶酸痛的后腰,“今夜还要再下一城,有时间感慨倒不如养精蓄锐来的要紧。”   与守城将士打过招呼后,宋辞与展昭一起回到了早已清理干净的府衙后宅,选了间可心的屋子休息半日。   直到天色渐暗,吃饱睡足的国师才带领另一营的将士用同样的手段袭向顺州。   就这样杀一城占一城,半个月后早已被胡人之血染红了盔甲的宋军终于和在党项人那里重新找回自信心的契丹铁骑狭路相逢。   此次北上从太原府一路杀过来,收获财富无数、甚至连列祖列宗收复燕云的心愿业已完成的赵祯再不复当初的软弱模样,意气风发地派出使臣宣读了代天讨伐无道暴辽的诏书。   自从得知燕云诸地失守便率军一路疾驰、风尘仆仆赶来的耶律世尊冷眼看着那位至今死到临头还不忘摇头晃脑、高呼着“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的汉臣,只一刀就削掉了他的官帽,“滚吧!去告诉赵祯那个狗皇帝,在这草原上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屈膝下跪的奴仆!”   鬓发散乱的使臣只差没吓尿了裤子,在护卫兵的扶持下连滚带爬地逃回了不过百十里之外的营地。   “陛下,那辽主非但不肯弃械投降,反倒大肆辱骂我主,实乃万恶不赦之罪!”   赵祯只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痛哭流涕的男人就厌恶地撇开了头,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比起威风赫赫的武将,这些软骨头的文官实在是难当大任。   放下手里的千里目,赵祯忧心道:“国师,众将士虽不畏战,可那些被契丹人驱赶在队伍前面的奴隶又如何是好,他们可都是朕的子民啊!朕实在不忍心让这些人枉送性命!”   届时两军冲撞在前,那些被辽人当做挡箭牌的奴隶也只能死在兵刃与箭矢之下了。   “陛下心怀仁厚,实乃万民之福。”   宋辞假模假样地稽首道:“待小道略施妙法,必让那耶律世尊束手就擒。”   “好,朕这就为国师擂鼓助阵!”   赵祯说着就亲手拿起木槌,敲响了置于军营之前的战鼓。   “咚,咚,咚!”   在鼓声响彻荒野的一瞬间,宋辞亦御剑高悬于辽军之上,朝惊惶不安地望向天空、又企图一箭射死她这个异类的契丹人高喝道:“耶律世尊,陛下仁厚不愿再添杀孽,特允尔部重归汉庭,共享万世太平!此等天赐良机,尔等焉能不受?!”   “妖道!”   连射数箭都不曾把来人毙于马下,耶律世尊只能咬牙切齿地痛骂道:“任你巧舌如簧,孤也绝不会屈尊于那赵祯小儿膝下!”   “耶律世尊,你可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待得天罚降下,尔等莫要怪贫道言之不预也!”   宋辞冷哼一声,挥袖高喝道:“起!”   尚在对峙的宋辽两军只见那布衣道人猛地拔空而起,眨眼间他脚下便多出了一只足以遮天盖日的巨大飞鸟。   那只恍若无边无际的飞鸟先是在腹中发出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紧接着就倾斜着贴向地面,稍一张口就将那几千名拥挤在一起的奴隶吞进了黑洞洞的肚腹之中。   下一刻,被这庞然大物擦身而过的辽兵全都惊骇不已地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像没头苍蝇似的夺路狂奔,生怕慢上一步就会像之前的奴隶一样让怪物吃的渣滓都不剩。   眼见着整齐的队阵乱了起来,耶律世尊只能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暴喝道:“不要慌!那只是妖道的障眼法!敢有怯阵扰乱军心者,定斩不赦!”   哪知他刚刚砍倒一个溃逃的骑兵就看见围在身边的亲卫大张着嘴巴,骇然地望向头顶的方向。   耶律世尊只来得及仰头朝天空看了一眼,就被从天空中急速坠落的巨大光球泯灭了心神。   “轰!!!”   “孤的眼睛!!!”   随着闪光震爆弹的密集爆裂,数十万的辽兵全都紧紧捂住不停溢出泪水与鲜血的双眼哀嚎着滚倒在地,临近爆破点的士兵更是被烧的血肉模糊七窍流血,全身抽搐着昏了过去。   还有更多的辽兵甚至还来不及爆出哀嚎就死在了惊马的马蹄下,更惨的则是活活被战马拖死在路上。   战场另一边,早先被驱赶在部队前面,本以为会像每一位离开的亲人那样死去的奴隶们看着身穿战甲的宋军,还有高处那位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明黄色身影,哑着嗓子问道:“难道这不是梦,真的有人来救我们了?”   面对眼前这些衣衫褴褛虽存犹死的同胞,包拯屡次张口才吐出了一句痛彻心肺的话语,“此乃陛下御前,尔等还不叩拜?”   “陛下!”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叫道:“为什么陛下没有早一点来?哪怕只一天而已,我的兄弟就不用死了!”   “爹!娘!妹妹啊!”   “我等生为汉人,为何却要苟活于契丹人的皮鞭与马刀之下!”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听着这一声声泣血陈辞,无言以对的包拯只能含泪避过身去。   直到他不经意间看见那个依然傲立在鲲鹏之上的纤细背影,才在心中幽幽长叹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美利坚的黑科技终于有机会上场了。唉,最近看了《秦妇吟》,真是莫名伤感。   五谷豆浆暖暖的,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塞外的繁忙日常。   赵祯:“身为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朕真的很忙啊。”   陈林:“唉,奴婢如何才能替陛下分忧呢。”   包拯:“微臣也愿替皇上分忧!”   展昭:“属下在所不辞!”   宋辞:“……你们都被骗了,皇兄只是答应了母后要给小侄儿亲手织一件毛衣而已,现在就差薅羊毛了。” 第83章 20、   在单方面的碾压血洗上京皇都之后, 曾经辉煌百年的契丹王朝终于宣告消亡了。   当然, 辽国虽灭, 契丹人却不曾真的死绝。   他们与许多闻风而逃的耶律、萧姓贵族一起逃窜到了广阔草原的另一面, 试图借着天生高人一等的血脉在蒙古人那里换来栖身之地, 也好趁势收复散落的边城对宋军反戈一击。   草原上的战争还会继续,可这些已经与宋辞没什么关系了。   她不可能像照顾小婴儿那样手把手地将赵家王朝捧到世界之巅, 若真是那样做, 在百年之后回归时, 这个伟大的王朝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   而余下的胡人残部和尚未崛起的女真人, 就是宋辞特意给赵家后人留下的磨刀石。   时隔半年,当经过战与火的洗礼、宛若脱胎换骨一般的赵祯率领大军凯旋归来的时候,汴京城内早已挤满了自动自发迎接将士的百姓。   站在高大的宫墙上,刘太后亦是含泪望着远处川流不息的密集队伍,想要在最前面的明黄车驾中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孩儿如今是何模样,可曾在那蛮荒之地受到了委屈。   在御驾进入东京城之际, 整个汴京霎那间爆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欢呼声。   透过满身血气的战士,早已被悬在头顶的利剑压得无力喘息的汉民们仿佛灵魂脱壳似的越过重重关卡,亲眼目睹了遥远的北方皆是残垣断壁、尸横遍野的凄惨景象。   看着那些被军人驱赶着前进的昔日贵族, 还有上千匹驴马长途跋涉载回来的战利品,所有人都禁不住热泪盈眶, 长达百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来不及看一眼才出生的长子,换上大朝服的赵祯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将收复燕云的喜讯告知曾经为了北定中原做出无数努力的历代先皇。   不等与母后皇妹商议,才从太庙出来、貌似乐昏了头的皇帝紧接着就做出了一个极为奢侈的决定, 那就是在汴京城内的官道上连摆三天流水席,犒赏三军与民同庆!   这道谕旨一出,非但喜坏了早就盼着一席好酒菜的众将士与难得吃些油水的底层民众,也愁哭了御膳房的一众宫人们。   以赵家皇帝的节俭,光凭宫内这些有数的御厨哪怕日夜不停做到年底也凑不齐那么多碗碟啊。   虽不愿在这大喜之日触霉头,可实在无能为力的御膳房总管也只能苦着脸去跟陛下告罪   。   此时洗去一身风尘,正在仁寿宫与母后御妹一起逗弄爱儿的赵祯这才想起自己激动之余做了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情。   “御妹,皇兄一时忘情反倒忽略了人手不足之事,这该如何是好?”   堂堂天子在这大胜之时发出的第一道谕旨总不能草草收场吧,况且即便能拿钱去酒楼买来酒菜,传出去也过太难听了些。   抱过因为不舒服一直在闭着眼哼哼的小婴儿,宋辞好笑地看了一眼蒙头转向的皇帝哥哥,调侃道:“皇兄这时倒想起天佑来了,莫非皇兄还以为天佑是那灶王爷投胎不成,竟能凭空变出无数吃食?”   正在地上急得打转的赵祯闻听此言拍手欣喜道:“御妹不说朕倒差点忘了!之前在行军路上御妹曾经拿出了许多堪比瑶池仙会的极品美味,不若就请御妹再稍施援手帮皇兄应付一二。待他日御妹与展护卫成婚之时,皇兄定会回报一份更为珍贵的大礼,如何?”   “好好的怎么说到那只御猫身上了!”   宋辞扭身含羞道:“不提他天佑还愿意帮着皇兄分担些许,若是非要扯上驸马,天佑反倒不肯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呢。”   刘太后拉着女儿的小手,慈爱地说道:“便是你皇兄不提此事,哀家也要预备替你完婚的大事了。你与那展护卫已经赐婚一年有余,再不成亲反倒不像样子。”   “母后!连你也来取笑人家!”   轻轻将小侄儿放回床榻,宋辞故作羞涩地捂着脸跑了出去,“天佑要回府了,皇兄的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太后拉住将要去追的赵祯,笑着点了点头,“皇儿放心,此等大事,你皇妹绝不会任性妄为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略有不安的赵祯就听闻小太监来报,说是摆在长街的桌案在一夜之间就堆满了美酒佳肴,众人俱都谣传此乃天赐祥瑞,亦是太\祖显灵降下的赏赐。   彻底放下心来的赵祯另在宫中大摆筵席,慰劳了一番代守皇城的八王爷和王丞相一干重臣,亦在殿上为此次出征的功臣升官赐爵。   不提那些本就有军功在身的将领,就连自觉未曾出力的随行监军包拯都跟着擢升一级,只碍于圣旨已下不可更改才愧领了。   酒过三巡,醉意醺醺的皇帝又再次开口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将天佑帝姬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六这个大喜日子。   这道旨意一出,在场诸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到了那位身着大红官服、也不知是被酒气熏得还是因着激动血气上涌的俊朗男子身上。   除了一路早已与这位带刀护卫混熟了的秦将军几人,余者俱都酸溜溜地瞪视着新晋驸马爷,只恨爹娘没给自己生个好相貌,未曾有幸与赵家做亲。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满面喜气的展昭领旨而起,一众不怀好意的武将粗人全都围了上来。   “展护卫,俺敬你一杯!”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展护卫大喜啊!”   “来来来,今日不醉不归!”   “展护卫要是不饮满此杯就是看不起我老牛!”   隔壁文臣席位上,早有所感的包拯只能爱莫能助地看了看不过片刻就被人家灌了几大碗酒水的爱将,想着待会是不是该把人送到公主府去,也免得展护卫喝多了伤身。   之前还在心中暗暗猜测公主婚事是否有变的王丞相见状微微颔首道:“包大人,此番展护卫得与公主缘定三生,实乃天幸啊!”   包拯举杯敬谢道:“借丞相吉言!”   他再度转头看向俊脸微红却仍旧甘之如饴的青年侍卫,静默半晌,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淡淡笑意。   婚期已定,作为新嫁娘的宋辞只能老老实实地猫在公主府等着成亲的正日子到来。   因着贵为一国公主加上驸马家中再无亲故,她既不用像民间女子那样赶着绣嫁衣,也不必忙着给公婆做些衣服鞋袜之类的见面礼。   不说这些杂务自有心灵手巧的绣娘料理,只说刘太后在宫中百无聊赖盼孙子的同时,还没忘记给仙子闺女设计了一件史上最璀璨夺目的奢华大礼服,光镶嵌在上面的各式珠宝玉石加起来就有百两重。   就连见识过无数珍宝的宋辞在初见这件喜服时都被刘太后的爱女之心震撼不已,相较之下,倒显得驸马的那件同款衣物过于含酸了。   怕在清水衙门供职的妹夫亏待了御妹,赵祯在按照规制赐下金银玉器、红罗衣料以及聘银后,又格外加赠了从契丹王庭收缴的金银各十箱。   谁知展昭在接下赏赐后转身就把那一箱箱晃花了开封府众人眼睛的宝贝全都写进了聘礼单子,连块玉佩都不曾留下。   他这一番好似赌气的作为反倒得了太后的青眼,“哀家就喜欢展护卫这不为外物所动的性子,不枉哀家将最珍贵的女儿下嫁于他。”   “母后,”宋辞放下手中的聘礼单子,歪在刘太后怀里轻笑道:“别再派人试探他了,驸马不同于旁人,不会轻易被女色所惑的。”   在临近大婚的日子,曾经吃过陈世美暗亏的刘太后连番派出许多貌美的宫女去勾引驸马爷,把卖身葬父、路遇恶霸、酒楼卖唱的戏码玩了个遍,生怕一时不查又将女儿嫁给了两面三刀的歹人。   幸好御猫品貌高洁不为所动,反倒把那些执行特别任务的宫女勾得失了魂一般。   “瞧瞧,这还没出嫁呢,心里就向着夫家了!”   刘太后细细打量着女儿越发长开的妍丽眉眼,叹声道:“哀家真是舍不得你啊,哀家的乖懿儿!”   “母后,不管天佑嫁去哪里都是您的女儿啊,更何况天佑往后还是住在公主府,咱们母女想要见面又有何难?”   宋辞摸了摸刘太后最近保养得宜更显雍容的面颊,故意搞怪道:“如果哪天驸马惹我生气,天佑就跑去宫里还像儿时那样和您同吃同睡可好?”   “傻孩子,嫁了人的姑娘怎么能随随便便回娘家呢,即便你是公主也不成的。”   刘太后闻言失笑道:“况且哀家看那展护卫不像是那动辄打骂妻儿的浑人,反倒是你这个小调皮欺负人家的时候更多些。”   “哀家啊,只盼着你们和和美美的,早日给哀家生出个小孙孙就好了!”   “母后!”   在宋辞的撒娇耍赖下,刘太后终于放过了被念得耳根发热的御猫和他未出世的孩儿,转头安排起了公主府的嫁妆事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汴京城里的说书先生将原本的公主选亲二三事扩展到了公主与御猫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后,天佑帝姬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成婚这日,新嫁娘换上了那件绚丽非凡的大礼服、头戴九翚四凤冠从八王叔的南清宫发嫁,又在一路锣鼓吹打声中乘着轿子晃晃荡荡地回到了公主府。   先行拜礼再入洞房,揭去盖头的宋辞终于在一片光明中看见了那双饱含着温柔笑意的黑亮眸子,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犹疑不决全都不翼而飞了。   身穿大红喜服的展昭难得地用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常年持剑的大手正紧张地握住一柄镶金玉如意,怔愣地望着含羞带怯微微颔首的小娇妻。   “还请驸马与公主就坐,行合鬓之仪!”   在喜娘的催促声中,展昭先是迈出一步稍稍站定,又轻轻坐在了妻子一掌之外。   宋辞只觉得身边稍稍一沉,紧接着就有一股温热的气息紧贴在手臂上,让人不敢妄动。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喜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将两位新人各自的一缕头发剪下绾起装进荷包,“再请驸马与公主共饮合衾酒!”   随着喜娘的话音落下,一个端着托盘的宫人屈膝跪在床前,奉上了注满酒水的玉杯。   这次不用旁人吩咐,展昭就探手捏起了酒杯与露出一小截凝脂皓腕的妻子交臂而过。   他深深凝望着那双波光流转羽睫轻颤的美目,仰头喝下了口中略带甘甜的冰冷液体。   待喜娘收回酒杯,又行过撒帐、除花、却扇等诸多繁琐仪式宣告礼成之时,洞房内以八王爷夫妻为首的观礼宾客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还有那曾经去过状元府的人在心中偷偷想着,总算这次没有意外发生了。   一片贺喜声中,八贤王满意地看着新出炉的侄女婿,笑言道:“驸马,随本王出去招待贵客吧!”   本欲和妻子说几句体己话的展昭见王叔开口,只得回身轻声道:“公主稍待片刻,展某去去就回。”   宋辞并不看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待屋内看客全都跟着驸马走了出去,装了一天贤良妇的新娘子才一把掀翻了凤冠,“快,弄月,给本宫弄碗水来,方才的酒水好辣!”   “来了!”   弄月急忙端了碗热茶送到主子面前,“奴婢早说过要把合衾酒换成甜味的果子酒,偏喜娘说不合规矩不许换!”   “你听她的!”   好容易才把嘴里辣味冲掉的宋辞呼扇着说道:“再有下次一定要偷偷把酒换掉!”   “什么下次?哪来的下次?”   正在收拾床榻的寻梅眼睛一瞪,“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嫌晦气!公主如此口无遮拦,也不怕驸马听了伤心!”   “是本宫说错了话,不该让你们男主子跟着受过。”   宋辞揉了揉被发钗和凤冠折磨了一整天的发顶,“别管那些东西了。好寻梅,过来帮本宫按摩一下,脑袋疼得厉害。”   “呀,都红了。”   寻梅小心翼翼地按着穴位,“奴婢这样弄行吗,公主可曾舒服了些?”   “好多了。”   宋辞懒散地靠在她身上说道:“成亲这种事一辈子体会这一次就行了,实在活受罪!”   按她的意思其实只要静悄悄领个证就行,谁知道刘太后和皇帝哥哥非觉得上次半途而废的婚礼太不吉利,一定要大办一场盖过风头。   这可苦了原主这副娇滴滴的身子,哪像猫大人奔波一天硬是像没事人一样。   在宫人的服侍下洗了个热腾腾的温泉浴,宋辞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趁着外面的男人都在吃酒,她也悄悄在屋里吃了些按照寻梅的话是不会留下不雅气味的食物。   吃饱喝足打理干净,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新郎官回来了。   温暖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只能听见龙凤烛燃烧时的微弱噼啪声。   原本坐在喜床中央的新娘身子越来越软,慢慢就不自觉的挪到了床头的位置。   等到宋辞从瞌睡中勉强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锦绣绡金帐幔下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驸马,你何时回来的?”   下意识地抹过嘴角,宋辞心虚地偷看了一眼燃烧近半的龙凤烛。   展昭闻言轻轻一笑,“展某进房快一个时辰了。”   宋辞懵怔之下连本宫都忘记说了,“那你为何不叫醒我?”   别告诉她这南侠还有如此奇葩的怪病,喜欢偷看别人睡觉来着。   只要一想到每逢午夜都会有一只两眼放光的猫儿盯着自己,宋辞顿时觉得那点瞌睡虫一下子就被吓跑了。   “展某只是不忍心,不舍得。”   展昭说着便抬手擦过娇妻红润的面颊,“公主可是累了?”   不妨一贯谨言慎行的猫大人还会有如此销魂的一面,宋辞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展某不曾醉过。”   展昭趁势抓住那只玉手在脸上蹭了蹭,“展某一生从不曾喝醉,只除了那夜在公主闺房。”   听了这话宋辞顿时无语了,还说没醉?这都快赶上真心话大冒险了好么!   “驸马啊,醉了咱们就乖乖睡觉,有话明天再聊啊!”   她连忙帮着看似清醒实则糊涂到底的御猫脱下外袍,“你先躺下,我去帮你叫杯解酒茶来。”   “公主别走,展某还有许多心事要与你倾诉!”   背后的猫大人不过伸手一捞,宋辞就觉得自己跌进了绵软的被褥里,紧接着就被一具火热的身躯压在下面。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声,她只能推拒着男人的胸膛,尽量避开那双深邃的猫眼,颤声道:“有话咱们可以慢慢说啊,千万别激动!”   展昭不知何时摸出了怀表,“公主,展某的孩儿,真的是这样伶俐可人吗?”   宋辞歪着头看向表盘中笑盈盈的一家三口,连声应答道:“绝对是,遗传这种事做不了假的!”   “可展某不相信!”展昭轻声道。   他缓缓支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宋辞只觉得一道火热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样从身上扫过,紧接着驸马爷就抛开了表盘,用手指慢慢描画着早已嵌入心底的轻颤红唇,暗哑道:“展某要亲眼看着孩儿出世,长大,习武,报国……”   “你……”   她才吐出一个颤音,就被一双强势而又温柔的手臂紧紧环住,眼睁睁地看着绡金帐幔轻轻垂落。   被翻红浪,鸳鸯交颈。   晨光初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不肯起身的宋辞想起上面那八个字就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念出来只有短短几秒钟而已,为什么换在她身上就变成了无限循环中!当初写下这几个字的人知不知道这样不负责任是会出人命的!   此时,早已入内收拾房间的宫人见到公主的懊恼模样都忍不住捂嘴偷笑,只有实心眼的怡芳气恨道:“才刚成亲驸马就这样欺负人,这可如何是好?奴婢要去找太后做主!”   “怡芳,回来!”   实在不想丢人丢到宫中的宋辞只得强忍着不适安慰她,“本宫无事,只是昨日乘轿子时不小心闪了腰,躺一天就好了。”   “公主又何必强颜欢笑?”   怡芳坐在床边赌气道:“没想到展大人看起来那么温文有礼的人在婚后都会变个模样,奴婢想想就怕的很,公主千万别把我许配给别人啊!”   “咳。”   不妨才练剑回来就听见有人在说自己的坏话,展昭轻咳一声,温声道:“公主可有不适?不若让展某来推拿治疗一下如何?”   眼见着一个个贴心婢女全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溜了出去,孤立无援的宋辞也只能假笑道:“本宫无事,不必劳烦驸马。”   “你我已是夫妻,公主又何必如此见外。”   展昭才往床边一坐就觉得妻子往后缩了缩,不禁有些懊悔昨夜不该太过放浪骇到了她,“展某已经和包大人请下假期,待公主身体稍好些,你我就一同回乡祭祖拜见爹娘可好?”   当然好得很!想必在回乡路上众目睽睽之下,这只猫儿就不敢装醉乱来了吧。   此时宋辞还不知道,由于太过小看了心智过人的猫大人,等两人返回汴京之时她肚子里早已揣上了一只小猫崽。   其间的种种斗智斗勇实在一言难尽,蔫蔫回府的公主才刚下马车就被闻讯赶来的刘太后给拐回了仁寿宫。   正好开封府也堆积了大把公务等着展昭解决,宋辞就趁机留在宫中养胎。   闲来无事,她把早先在清朝收集的武器和战舰图纸复制了一份送给赵祯,让皇帝自掏腰包建起了一个专门生产热武器的神机营。   还有那从大捷后就消失无踪的逍遥子道长也趁机出来露了一面,将从遥远彼岸带来的玉米、红薯、土豆、南瓜、辣椒等珍稀物种献给了伟大的宋朝皇帝。   就这样来回切换马甲忙了半年,某日正在为小侄儿注射疫苗的宋辞突然觉得腹中一痛,随即就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裙。   “母后,天佑,天佑好像要生了!”   “快,快宣太医啊!”   一阵慌乱忙碌之后,才刚刚躺进产房、还不等按照医女指示用力生产的宋辞再次觉得腹下一股剧痛传来,鼓胀的肚皮就在瞬间瘪了下去,随后,满是血腥味的产房中立时传出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正在门外焦急等待的赵祯听见这道宛若天籁的哭声喜得直击掌,“好小子!好大的嗓门啊!”   刘太后亦是泪流满面道:“哀家的小孙孙!快,让哀家进去看看!”   出来报喜的女医慌忙劝道:“太后容禀,产房污秽,还请太后稍待片刻,等奴婢们收拾干净再请入内。”   心急如焚的刘太后不理会医女的阻拦执意要进,“哀家的女儿又何须避讳!天佑别怕,哀家来看你了!”   急慌慌冲进产房的刘太后一进来就见到女儿正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娃娃喂奶,“懿儿你怎么样,可有伤到身子?”   “儿臣无事,许是上天保佑,天佑才痛了不到一刻钟就诞下了麟儿。”   低头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直嘬嘴的小肉团,宋辞心中不自觉的涌现出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滋味,怎样看都看不够。   刘太后轻轻点了点婴孩手上的小肉窝,赞叹道:“好俊的孩子,像你,更像驸马。”   宋辞也发现辛苦生下的儿子反倒像父亲多一些,不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在辗转数世之后,终于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宋辞真正意识到了她并不是一个只能顺着原主心愿活下去的替代品,也同样可以在这无尽的旅途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而怀中的这个孩子,就是上天赐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宋辞俯首亲了亲婴孩的额头,柔柔轻笑道:“乖孩子,娘亲会亲手为你打造一个最美好的时代。”   恰在小婴儿恍若感受到母亲的深沉爱意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一抹大红色的飘然衣袂渐渐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猫大人这篇结束了,渣作者竟然有些舍不得。=、=   爱你一万年,么么哒~~   最后的欢乐小剧场   ――――展小猫的记录日常。   一岁:“不知道,记不住。”   三岁:“扎马步好累啊。”   五岁:“爹又把娘气跑了。”   六岁:“娘回来了,家里还多了个妹妹。”   八岁:“遇到一只以大欺小的白老鼠,好气人!”   十岁:“包大人还是那么黑,展某小时候竟然还以为他会慢慢变白。”   十五岁:“不愿相亲,离家出走。”   十八岁:“妹妹长得很像娘却一点也不温柔,这可如何是好。”   二十三岁:“展某终于能像爹爹那样保家卫国了。”   二十八岁:“展某,展某成亲了。”   小小猫:“……原来爹小时候写的日记这么幼稚啊,亏我还把他当做大英雄。” 第84章 六、狂想者与工作狂的世界   美国田纳西州, 孟菲斯。   黎明时分, 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忙碌的空港返回家中的夜班工人伊桑才刚刚想要补个好眠, 就被邻居家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吵醒。   “该死的!”   翻身而起的伊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个月已经是第六次了!为什么一个开着名牌跑车的家伙非要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鬼混!”   “得了宝贝, 你知道原因的, 比起那些动辄就要花钱请律师打官司的中产阶级,穷人的容忍度总是高一些。”   正从洗手间出来的玛丽附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对于一个每次报警都会主动认错的家伙你还能说什么呢, 等我上班之后再多睡一会吧!”   “不!这次我绝不再容忍了!”   狠狠挥了挥拳头, 伊桑气势汹汹地爬起来, “我要让这个家伙知道米勒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亲爱的!别那么冲动,我可不想再去警局接你回来了!”   玛丽连忙把奶瓶放到被父母吵醒的小女儿手里,对即将冲出房门的丈夫喊道:“嘿,冷静点,我们还可以打911!”   “去他的911!”   赤着上身的伊桑几步跨过矮小的栅栏跑到了邻居的门前,一边砸门一边大喊道:“爱德华!我知道你在里面, 快开门!”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休息时间!”   “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让那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巨大轰鸣声刺激得一脸狰狞的伊桑终于咆哮着踹开了房门,“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破门而入的强壮男人还不等找到屡教不改的恶邻算账, 猝不及防下就让一股突如其来的温热液体溅了满身。   被喷射而来的血腥液体吓得浑身哆嗦的伊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仰头看向那具在风扇下面高速旋转的诡异黑影, “这是什么鬼东西……”   五分钟后,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饭的玛丽终于盼回来了曾经数次因为一点就爆的坏脾气惹事的丈夫,“哦,亲爱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一脸笑容的妻子才转身就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番茄酱,“哦,上帝!你杀人了?”   浑身浴血的伊桑抬手抹掉顺着眉毛滑入眼角的血迹,颤抖着双唇说道:“打911……”   大惊失色的玛丽疯了一样扑上去捶打着丈夫,哭叫道:“是不是你杀了他?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和孩子们会落到多么悲惨的境地,难道你希望我抱着女儿去街上当妓\女吗!”   让妻子这一顿哭骂喊回意识的伊桑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语无伦次的大叫道:“爱德华死了,不是我干的!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什么,真的不是你?那你这一身血迹哪来的?”玛丽将信将疑的问道。   “别管那么多了蠢货,快报警!”   伊桑扔下妻子一把抓起了电话,对里面的接线员喊道:“隔壁发生了命案,请你立刻派警员过来!”   *   西雅图,海滨别墅区。   盛夏,西海岸的炙热阳光未曾阻挡住游客的脚步,络绎不绝的旅人从世界各地涌向了这座背靠雪山面朝大海的爱情圣地。   “许多人对于西雅图的印象还停留在《西雅图未眠夜》中男主那忧郁的背影上,虽然我得承认那栋飘荡在联合湖上的船屋确实浪漫至极,可现实中在雨季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太低了。”   望着远处那些打扮得极为清凉的年轻女孩,穿着米黄色衬衫、不论去哪里都不忘背着邮差包的瑞德语速极快地说道:“事实上,参照西雅图地区的犯罪率来说,一个独身女人遇见连环杀手的几率要远远大于优质情人,所以我觉得……”   这位穿着打扮极为呆板又兼具着浓重个人色彩的青涩男子有一张天真可爱的面孔,以及与其超高智商无法匹配的超低情商。   “还是努力工作吧。工作能拯救你,埋头苦干可令你忘记痛楚。”   拍了拍大男孩的肩膀,吉迪恩温柔又不失幽默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转身走向预约好的探访地。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像青涩大学生的天才博士并不是夸夸其谈的泛泛之辈,而是一个真心想要与别人分享脑海中的海量知识库、却不懂得如何正确完成思维对接的乖宝宝,可现在的情形真的不适合继续交谈下去。   因为远在匡提科总部的BAU,还有一件相当棘手的大案子等着他们去寻找线索。   在保安核对过证件之后,吉迪恩和瑞德一起走进了这座占地足有上万英尺的豪宅。   努力的躲避着从身边撒欢跑过的大型犬,瑞德不安又难以置信地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花三千万美元去打造一个拥有16间卧室、5间浴室、大型餐厅和游乐房的狗舍?在这院子里我见过的狗甚至超过了之前二十四年的总和!”   回忆着之前在BAU看过的资料,吉迪恩沉思着说道:“应该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对同族毫无信任的特殊人群。还记得那句名言吗,‘接触的人越多,发现自己就越喜欢狗。’”   “或者我们将要探访的就是另一位‘罗兰夫人’。”   两人进门的时候,正对着花园的客厅内早已等候着一位身着露肩红裙头戴黑色纱帽的性感女郎。   明亮的光线下,吉迪恩清楚地看见了她朝向门口的半张脸是如何的艳丽动人。   女人柔软的腰肢斜靠在沙发上,微微翘着腿,露出裙摆下的纤细脚踝。   她正在用银匙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杯,卷曲的栗色长发搭在肩膀上,随着手臂的动作轻轻颤动。   “请坐。”   仿佛才看见远来的客人,阿什莉毫无歉意地指向茶几对面的沙发,“女仆正在为我的宠物们准备下午茶,所以只能委屈两位探员先生品尝一下我亲手泡制的咖啡了。”   吉迪恩了然地点点头,“我是杰森·吉迪恩,这是我的搭档斯潘塞·瑞德博士。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可是有一些关于艾登·瑞斯的事情我们需要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   阿什莉拍手轻呼道:“你们实在不必对我感到一丝歉意,因为自从得知艾登的死讯之后,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感谢上帝,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忍不住多加了两块砂糖的瑞德有些无措地放下咖啡杯,“可你们是孪生兄妹啊,虽然异卵双胞胎不会像同卵双胞胎那样产生独特的心灵感应,但为什么你会对哥哥的死无动于衷?”   看着对面一脸不解的大男孩,阿什莉忽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作为一个侧写员,你是靠什么来推断一个人是罪犯还是受害者呢?”   “嗯,很多方面。”   瑞德认真地回答着:“身体特征、行为特征、甚至面部表情都可以让一个专业人士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那从这张脸上你能看出什么?”   阿什莉毫无预兆地掀开了遮在右脸上的面纱,露出了干瘪的眼眶和布满疤痕的肌肤,“看清楚我这张脸,这就是艾登在十四岁那年留给我的礼物!”   “哦!上帝!”   比起惊慌失措的瑞德,一直旁观的吉迪恩反倒凑上去仔细观察着那些疤痕,“这种密集的戳刺伤痕绝不可能是意外造成的,为什么你的父母没有报警?”   “为什么?”   阿什莉冷笑一声放下了面纱,“因为对于我的父亲来说,比起平庸的女儿,早已被列为继承人的儿子才是最珍贵的家族财产!”   “作为一个天才,艾登从小就表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一面。他敏感多疑情绪变化极大,有时候可以关在书房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家里也经常会出现小动物的尸体,可妈妈说那是因为他在做实验。学校里没人和他谈得来,但是谁也挡不住如同隐形人一样的艾登取得越来越瞩目的成就。”   她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好像在叙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一样,“艾登第一次以少年天才的身份登上科学研究会副刊的那年冬天,我们一家人正在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餐。谁也没料到艾登会突然转过身用叉子疯狂袭击自己的亲妹妹。虽然他很快就被制止了,但我的右眼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阿什莉再次看向面色沉重的两位探员,轻声反问道:“谁能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遭受难以承受的痛苦后再度被父母抛弃的滋味?在我出事后,父亲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如何保护他的天才儿子!他甚至用遗产继承来威胁我,除非我发誓永远不再提起这个噩梦,否则就视为自动放弃公司的继承权。这就是瑞斯家族,哪怕面对血亲,也永远只会选择砝码更重的那个人。”   来访探员从没想到在艾登·瑞斯的死亡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个悲伤的秘密,一时都有些莫名伤感。   瑞德捏了捏手指,抿唇低声道:“嗯,我为我之前的错误判断向你道歉。”   “没关系!”   摸向早已不会流出泪水的右眼,阿什莉最后说道:“我不介意任何人觉察到我对艾登的恶意,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渴望这一天的到来,所以不论杀死他的人是谁,我都要发自内心的对他说一声谢谢。”   吉迪恩勉强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不知道你对这上面的东西有没有印象?”   阿什莉拿到那只独眼前看了看,“哇哦,好漂亮的卡片!I miss you?这是别人送给艾登的示爱信?”   “不,这是凶手留下的标志。”   吉迪恩交握着双手解释道:“包括艾登在内,已经有三个人死于自杀。但值得怀疑的是,这些被害人在死亡之前都曾经收到过一枝白玫瑰和一张留言卡片。而且像他们这类喜爱以伤害他人为发泄方式的心理疾病患者即便鼓起了自杀的勇气,也不会以这样残忍血腥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什莉听了之后冷笑着嘲讽道:“是啊,比起可以轻易摧毁的无辜者,那些人对待自身总是格外温柔。”   “我想我没有其它可以帮助你们的了,因为在十四岁以后,我与艾登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在他的葬礼上。”   吉迪恩起身告辞的时候放下了一张名片,“如果你在收拾艾登遗物的时候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请拨打这个电话。”   “吉迪恩,她把你的名片从窗户那扔出去了 。”   不小心看到这尴尬一幕的瑞德隔着衬衫摸了摸腹中有些不适的肠胃,朝身边的长者问道:“既然那么憎恨,为什么不亲手复仇呢?难道忍受二十年的痛苦只是为了一笔遗产?”   走在庭院中的吉迪恩同样回望了一眼那道站立在玻璃后面的红色倩影,轻轻摇了摇头,“艾登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重症病人,在他失控向至亲挥起屠刀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已经宣告结束了。阿什莉怨恨哥哥,但在她内心深处仍然藏着一丝敬爱之情。当她悉心照顾那些宠物的时候,谁又知道在她心里会不会浮现出两兄妹年幼时相互陪伴的影子。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将自己代入到了幻想中的完美人设,从被动承受的一方转变成了施与者。”   “这些宠物只是阿什莉情感替代的复制品?”   瑞德再次看向在远处肆意玩耍的小狗时竟然得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结论,“临床遗传学研究表明,与精神病病人血缘关系越近,患病率越高。难道阿什莉……”   吉迪恩叹息道:“她是一个很温和的模范病人。”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了公路上,直到前面的长者即将拉开SUV的车门,瑞德才张嘴喊住他。   “吉迪恩。”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对方关切的眼神中迟疑着说道:“事实上,如果父母一方为精神分裂症,其子女发病机率为15%左右,我……”   瑞德很想告诉对方他就是那百分之十五的存在,结果好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话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你好,这里是吉迪恩。”   吉迪恩先冲着大男孩做了个手势,示意稍后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转身接听了电话。   他的眉头随着通话时间的延长越来越紧蹙,等到对方收线时才面色凝重地看向欲言又止的搭档,“就在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第四个死者,我们要立刻赶去田纳西州跟小组成员会合。”   作者有话要说:   《西雅图未眠夜》   宋辞:嗯,有妹纸在看到大标题之后猜到内容的吗?   本来渣作者是想写变态狂的,这样更直白些。可惜编编说要和谐,所以就找了个最接近的词。=、=   文中有关犯罪心理学的内容来自渣作者看过的资料以及度娘的友情赞助,还请考据党手下留情。   另,延续香港篇的模式,这里依然是原创剧情。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么么哒~~ 第85章 2、   “温柔地爱我, 甜蜜地爱我, 不要让我离开。”   深情的咏唱缓缓飘荡在车厢中, 摩根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注意着车窗外的路况, “我在少年时期第一个约会的女孩就是猫王的歌迷,当初为了追求她我还花费了很多精力去练习弹吉他。”   坐在后排, 不想大家被负面情绪过度影响的吉迪恩笑问道:“效果怎么样?”   摩根配合着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段不到三个月就结束的初恋从侧面证明了我更适合拿枪。”   “事实上真正狂热的粉丝是很难从偶像的影响中走出来的, 他们不仅会刻意的去模仿偶像的言行举止, 甚至在挑选伴侣时也会在心中划出一道标准线。”   无意中看见摩根在后视镜中的奇妙眼神,瑞德抿了抿嘴,局促地强调道:“我是想说你们分手是很正常的现象,与你是否会弹吉他无关。”   小心的将车子停在警戒线之外,摩根在组员们的笑意中回头说道:“感谢你的安慰,虽然它来得迟了些。”   “好了探员们, 让我们把精力重新放回案子上。”   霍奇在打开大门之前提醒道:“凶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身为BAU小组主管,艾伦·霍奇往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潜移默化地引导组员在适当的时间做最合适宜的事情,哪怕已经给了吉迪恩足够的信任, 他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一年之内跨越四个州犯案,说明不明嫌疑人相当有胆量, 心思也极为缜密。”吉迪恩补充道。   至少在之前的三个犯罪现场,警方没有找到一丝有用的证据。单从这一点来看,已经可以把这一系列案件列为完美杀人案的经典案例了。   “亲眼目睹一个生命在手中消逝的快感超越一切,除非有人找到他, 否则他绝不会停手。”   霍奇说着推开了紧闭的屋门,“至少眼前发生的悲剧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如同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在六个人的视线中渐渐显露出了一间深红色的屋子,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刻骨的阴冷。   “那句话怎么说的?向前一步是地狱。”   作为西雅图连续三年破案率第一的女警,艾尔自认见惯了各种类型的凶案现场,可身经百战的她还是被这片刺目的红震撼了。   “受害者把自己,”珍珍翻看着手中的案件资料尽量不夹杂个人观感地描述道:“或者说是凶手把他变成了一个人体喷泉,想象一下一个吊在天花板的人被高速旋转的扇叶绞断脖子后会是什么场景。”   这位靓丽的金发女郎不仅是小组对外的新闻联络官,也凭借着不具侵略性的温柔气质成为了与受害者家属沟通的最佳人选。   “人体失血25%以上也就是说48秒就会达到休克状态,超过一分钟就会有死亡的危险。最重要的是,颈动脉破裂喷射出去的血液量远远超过25ml/秒。”   瑞德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捏起了唯一幸免于难的卡片和白玫瑰,“看起来这两个标志应该是被人用东西挡住了,否则不可能在整间房都喷漆的情况下独独略过它们。”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不是吗?”   吉迪恩摊开双手,“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浓重压抑色彩的房间内,竟然会保留着一小块纯洁的净土,虽然它们给人留下的印象却是极致的黑暗。”   “它是献祭也是洗礼。”   英俊稳重的主管霍奇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也许在不明嫌疑人心里,受害者的鲜血是肮脏不洁的,所以才不配污染他留下的符号。”   “好吧,是时候连线我们的计算机女王了,让她来告诉我们这起案件的受害人与前三者有何相似之处。”   摩根说着拨通电话,笑着打了个招呼,“嗨,甜心,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电话那头,一位打扮得如同魔幻世界来访者的胖女孩极为戏剧化地调侃道:“这里是无所不能的加西亚,献出你的灵魂,说出你的愿望吧!”   “哦,宝贝,你知道霍奇也在吗?”   摩根笑着夹夹眼角,“给我受害人的详细资料,重点在于他是否有案底在身。”   “好的,让我看看最新的死者爱德华·史密斯,啊哦,这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坏小子。”   加西亚简单地将此人生平介绍了一遍,“今年二十五岁的爱德华是田纳西州知名地产商罗尔夫·史密斯的独生子,曾经因为危险驾驶、非法持有毒品等多项罪名与司法机关打过交道。但是结局,因为他有一个好父亲,你们该知道了。”   “不过他短暂人生中做过的最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情是在七年前发生的,当时爱德华·史密斯与比他年长一岁的女友黛西·凯勒在毕业旅行野外攀岩时发生意外,等警方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事发地进行救援时,现场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爱德华在事后声称女友在危及生命的紧急时刻主动割断绳索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加西亚难以相信地惊呼道:“这件事在当地轰动一时,可惜最后因为证据不足未能定案。哦,可怜的漂亮姑娘就这样葬身在了悬崖之下,而声称会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并永远怀念爱人的悲情男友却成了一个滥交的人渣,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摩根看向似乎永远不会微笑的长官,面色复杂地说道:“我想我们已经得到最重要的线索了,谢了宝贝!”   “好的,更详细的资料已经发送到你们手上了,注意安全,拜!” 完成任务的加西亚在那头结束了通话。   凶案现场一时有些安静,吉迪恩从瑞德手里接过那张用漂亮花体字写下“I miss you。”几个单词的卡片,心情沉重地说道:“在远方那寂静无声的山谷里留下过两个人的痕迹,最后却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其中的经历无人作答,但是很明显的,这就是凶手找到受害人的原因。”   如同之前那三个受害者一样,不管是外表光鲜亮丽的高官千金,事业有成、热爱公益的家族继承人,还是沉默寡言的邮递员,他们全都有一个隐藏在无害外表下的共同特质,那就是背负着一条甚至更多的人命债。   “这样说的话,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义务警察?或者说那些借由家族力量逃脱法律制裁的罪犯处刑人?”瑞德轻声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不,我们要找的是一位连环杀手。”   霍奇认真又严肃的说道:“当一个人进化到可以站在制高点蔑视同类的尊严与痛苦时,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他就只是一位杀手。”   杀手是没有善与恶之分的。   霍奇不免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因为不愿在别人经历苦难之后才带给他们迟来的安慰、立志于要尽量在噩梦发生之前结束这一切,才会毅然决然地放弃安稳的公诉人身份进入了需要直面各种穷凶极恶犯罪份子的FBI行为分析部。   那凶手又是如何从一个幻想中的执法者转变为现实中的行凶者的呢,他在接触受害人的同时,是否也将自己带入了最早的那些发出过无声呐喊的无辜者的角色,正是因为共享了太多痛苦才再也不愿忍受而走上了歧路?   “霍奇?”   吉迪恩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待会儿我跟瑞德去探访一下附近的邻居,看看有没有被忽视的地方。艾尔与珍珍负责联络当地警方和媒体,你和摩根去找一下受害者的家属如何?或许我们能从他的口中知道更多的线索。”   以四个受害者的隐藏身份来看,能确切知道他们内心中最为抗拒被世人觉察的真面目的知情者,如果不是躲在教堂的告解室中,就一定是在受害人的生活中扮演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色。   哪怕他毫不起眼,从不曾被正视过。   比起欣然接受的几位搭档,听到摊派到自己身上的任务时摩根拍着额头怪叫了一声,“哦,希望那位地产商先生不会像之前的州议员那样不可理喻,把所有履行职责办案的探员都看成是预备拉他下马的敌人!”   *   本州,史密斯地产总部。   在简单交谈后,两位探员很轻松地见到了与受害人关系最亲密的家属,一位悲伤的父亲。   “请坐,先生们,很抱歉,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   罗尔夫·史密斯强忍着泪意坐到沙发上,努力控制着情绪说道:“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为你们做的?上次探长已经将所有能用得上的物证全部带走了。”   “史密斯先生,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爱德华的私生活。”   霍奇首先开口问道:“爱德华平时接触的人,你都有印象吗?”   “我从来不干涉他的生活圈子。”   罗尔夫捂着脸颊,哑着嗓子说道:“首先我要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每日里光忙着工作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健康、睡眠甚至正常的家庭生活早在多年前就离我远去,为了这个妻子也跟我分居了,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不过我想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爱德华,我能给他的就是信用卡以及所有他能想到而我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已经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乖巧懂事的儿子就变成了一副叛逆可怕的样子。他吸烟、醺酒、彻夜不归甚至接触毒品,所有你能想到的坏孩子该有的模样在他身上都可以找到。”   “我本来已经对他彻底绝望了,直到他遇见了黛西·凯勒。”   沉浸在往事中的罗尔夫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丝怀念之情,“黛西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温柔的女孩子,她聪明、勇敢、自爱又那么有包容心,是她把爱德华从堕落边缘彻底拯救了回来。自从他们两个开始谈恋爱,我第一次在圣诞节收到了儿子的祝福短信。”   “先生们,你们能想象这种突然得到救赎的幸福感吗?”罗尔夫含泪问道。   霍奇和摩根对视了一眼,点头说道:“是的,我们能理解。”   “我心里十分感激黛西,甚至已经打算要资助他们一起去念最好的大学,谁知道上帝还是在给了我最后一线希望之后残忍地抛弃了我们父子。”   罗尔夫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西装裤,“自从黛西死后,爱德华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来不曾改变过一样。直到我从警方那里得到他去世的消息。”   “史密斯先生,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句。”   摩根试着将话题引导到不明嫌疑人身上,“在爱德华身边,有没有一些对他饱含敌意的人?比方说你的竞争对手、或者黛西的亲人之类的?”   “你是说乔伊斯?”   罗尔夫用手帕擦掉眼泪,深信不疑地说道:“不,不会是他。如果真的是因为黛西去世的事情,七年前他就那样做了。”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一个父亲会放过间接造成自己女儿死亡的凶手?”霍奇问道。   这两个家庭给人的感觉太过奇怪了些,尤其是史密斯作为受害者的父亲,竟然会在第一时间将家族仇恨最深的人排除在外。   罗尔夫静默了许久,才重新组织语言描述起了一件未曾彻底完成的报复伤人案件。   “乔伊斯是一个卡车司机,在妻子病逝后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那时候因为两个孩子的原因,我们的关系曾经非常亲密,几乎无话不谈。直到那场意外发生,一切才变得糟糕起来。黛西才刚刚过世那个月,他承受不起失去女儿的打击想要用车子撞死我,但还是在最后一瞬间调转了方向盘。”   说到这里,罗尔夫再次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哭着说道:“或许当初他改变主意并不是因为宽宏大量原谅了我,而是希望我能活着接受惩罚,就像现在这样……”   鉴于史密斯先生的情绪严重失控,对话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受害人父亲悲伤的哭泣声,摩根在离开时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写字楼,“是什么会让你对企图伤害自己的人百般包容?”   一直沉思不语的霍奇给出了心中的答案,“爱,或者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Love Me Tender》猫王   宋辞:为了看起来更舒服些,渣作者这里把大美人JJ汉化了。=、=   来段美妙的爵士乐吧,么么哒~~ 第86章 3、   夜幕降临, 奔波了一天的探员们在当地一家十分有名的小酒馆碰头, 享受起了难得安宁时刻。   “哦, 这味道真是棒极了!”   摩根一口气吃了两个超级烤肉汉堡, 满足的夸赞道:“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还吃得下番茄汁!”   餐桌上的小组成员听到他的话都十分默契地笑了笑, 只有一贯慢半拍的瑞德秀气的拨弄着餐盘里的烤土豆,一本正经地说道:“著名认知心理学家保罗·布卢姆说过,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 生活就是一场从其他生物那里争夺蛋白质的竞争。”   还不等摩根做出反应, 熟知保罗研究课题的吉迪恩就立刻制止道:“得了摩根, 你不会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的!”   自知不妙的摩根也顺势终止了这个话题, “好吧年轻人,你赢了!”   含笑看了一眼还搞不清状况的小博士,静静品尝着啤酒的霍奇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我和摩根在受害者家属那没有任何收获,你们呢?”   虽然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和泄露案情资料他们从不曾在外面谈论案子,可如今在这个充斥着球迷的热闹小酒馆, 是不会有人分神注意到角落里格格不入的探员们的。   “我和当地警方交换了一些意见,也查看过他们收集的证据,”珍珍耸了一下肩膀“不出意料和往常一样, 没指纹没脚印甚至连一个可疑的影子都没有。”   “爱德华的邻居也是这么说的。”   吉迪恩接着说道:“在这种老式住宅区生活的都是熟人,每搬来一个新邻居都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就像之前的受害人一样。可惜周围的人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好像那个人从不曾出现,或者说他出现过却没被别人看在眼里。”   “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艾尔轻轻擦掉手上的油渍,“如果凶手想要接近被害人, 哪怕只是藏在一个角落里观察过他都应该留下一些线索,而不是像隐形人一样毫无踪迹可言。看过新闻与网络对那些潜在危险的密集跟踪报道,谁还会忽略掉出现在家门口的陌生人呢?”   “除非是一个超级平庸无害的人,才会让人下意识将他列为了不可能存在的选项中。”   瑞德皱着眉头说道:“可这种人却不符合我们的侧写。”   “是的。”   吉迪恩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总结道:“这个人聪明自信又有极强的规划执行能力,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外表是不可能有明显缺憾的,他很可能是一个英俊成熟的白种男人。他的体型一定很有爆发力,有着很漂亮的肌肉群,身高也不会少于六英尺。想想之前的三个受害者吧,除了唯一的女性成员,其余两个全是隐藏在黑暗中有着野兽直觉的狩猎者,一个普通的办公室食草动物怎么可能会干掉他们?”   他突然停笔看向了对面的大男孩,“哦,瑞德,我并不是在说你,虽然你的体能测试永远没有合格的那一天。”   在众人充满善意的笑声中,瑞德试图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也许这个人会使用一些辅助用具,譬如药物。如果把所有的危险药品包含在内,哪怕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有可能独自放倒一头大象。”   吉迪恩摇了摇头,他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一想到那两个身经百战的狩猎者,就发觉他们是绝不会让未知可疑人员靠近的那类人。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么会让女人忽视掉?”   艾尔看着珍珍露出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微笑,“即便他们的情敌,也就是同类会刻意忽视甚至敌视这类人群,女人却不会。任何女人哪怕不记得上班时经过的报摊,也绝不会忘记等红灯时在路口遇见的美男子。”   恰巧作为不懂得如何与异性\交流的对立面之一,瑞德略带惆怅的说道:“就像鸟类交\配时,总是羽毛更漂亮的雄性更能吸引雌性的目光一样。”   “哦,我们的小博士春心萌动了!”   摩根搂住他的肩膀,夸张地抖了抖胸口的肌肉,“来吧孩子,只要你每天拿出一个小时和我健身,保证你不会再错过明年的春天!”   紧挨着两个人的珍珍无奈地笑道:“相信我瑞德,比起只能加分的肌肉,你更需要学习的是怎样和女孩子完成三句话以上的交流。”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只要瑞德不是每句话都转到科学方面,单凭他的外表还是很容易吸引女人关注的。   “嘿,探员们,让我们回到正题上。”   吉迪恩敲了敲记录本,“因为不明嫌疑人的强大自信心和从不重复的犯罪模式,每当他犯下一起新案子,我们就会了解这个人更多。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男人是如何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   他深信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轨迹可循。   如果没找到,并不是敌人太过狡猾,最有可能的是因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多。   霍奇看了眼面露疲态的组员,最后决定道:“回去休息吧各位。明天开始,我们要重新将侧重点放回到受害人身上,大范围排查他身边的一切可疑人员。”   *   隔天,在郊外一片玉米种植地旁边的独立木屋中,吉迪恩和霍奇见到了此次拜访的事主、七年前意外身亡的女孩父亲。   比起经营地产公司的史密斯先生,乔伊斯·凯勒看上去要苍老许多。   他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梳理整齐的黑发中掺杂着白雪的颜色,整个五官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还能依稀看得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乔伊斯弯腰在客人面前放下了两个玻璃杯,“请尝尝这些新鲜的玉米汁,都是我自己的土地中长出来的。”   吉迪恩喝了一口之后点头称赞道:“谢谢,味道很不错。”   他随意地观察着客厅里的装饰,在视线扫过一张照片的时候问道:“介意我看一下吗?”   “哦,你是说这张?”   乔伊斯拿过相框后擦了擦干净的表面,满心感慨地说道:“这是黛西毕业时留下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吉迪恩注视着笑容灿烂的少女,“你很怀念她。”   有些人在失去亲人后会极力否认她的存在,尽量避免接触与其有关的一切事物,这样就可以使自己免于痛苦。   这张相框一点变色陈旧的痕迹都没有,很明显是在密封条件下储存的,正好从侧面证明了凯勒家也曾经一度逃避独生爱女的死亡悲剧。   可如今时隔多年,这些与黛西有关的物品又重新出现在了这个屋子里,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凯勒给予他勇气,让其可以直面心底最深的那道伤痕?   乔伊斯紧握着双手,如同虔诚的信徒那样祷告着,“我当然很想她,在我心里黛西从来没有离开过。”   吉迪恩将相框递到霍奇手上,示意他看向背后的签名,“我听说你以前是一位职业卡车司机?”   “是的,不过我已经转行很多年了。”   或许是没想到联邦探员连这种小事都会过问,乔伊斯顿了顿,平静地说道:“失去女儿后,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开车上路了。因为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将车子冲向路边的建筑物,或者那些自驾出游的家庭。我讨厌看见他们的笑脸,讨厌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那会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尽管我本意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为了控制这股残暴的欲望,在互助小组的帮助下我选择换个职业,种地。事实证明,土地确实拥有一种非凡的力量,它可以带给人宁静平和。尤其是看着那些幼苗从泥土里冒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充满了成就感。”   他说着露出了一丝笑容,“至少现在看到黛西,我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相信我,我知道那有多困难。”吉迪恩话题一转,“你知道爱德华去世的消息了吗?他父亲有没有通知你?”   “罗尔夫?”   乔伊斯极为震惊地张大了眼睛,“爱德华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盯着对方的眼神,霍奇突然开口道:“爱德华·史密斯前天早上被人发现死于住所,是谋杀。”   “哦,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乔伊斯捂着嘴惊呼道:“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   他脸上的惊诧之情毫不作假,就连瘦弱的身躯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   “能问一下你当天早上的行踪吗?凌晨左右。”吉迪恩适时说道。   “嗯,前天早上,我想起来了!”   乔伊斯边说话边在口袋里翻找着,“因为当季农产品交易会的事情我一早就驱车赶去了邻市,这里的人应该可以为我证明。”   霍奇接过那张弯曲的名片,看着上面的联系电话,“我们会派人核查的。”   “好吧,就这样。”吉迪恩站起身告辞,“如果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帮助,我们会再来找你。”   “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乔伊斯将两位探员送到了小路旁边,微笑着点头示意,“再见,吉迪恩探员。再见,霍奇探员。”   他在屋子前面凝视了许久,直到眼睛都发涩了才转身走向了玉米地的方向。   而在相反的位置,隔着一条小路穿过两旁长满野草的坡地,直到远处那个男人的身影重新走向了金黄色的田地,吉迪恩才对身边的搭档肯定地说道:“他在撒谎!”   “关于什么?”霍奇反问道:“爱德华的死亡信息?”   在猫王故居所在地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恶性案件,确实很能吸引一些媒体的眼球。凯勒想要从报纸上得到这些信息并不难,即使他的表现奇怪了些。   “所有的一切!”   吉迪恩挥舞着双手爆发道:“他从没有忘了女儿,也没有忘了凶手。乔伊斯迷恋土地并不是因为那里会带给他希望,而是因为他可以一遍遍在那里重复着埋葬、收割、分解爱德华的终极幻想,就像那个杀死至亲的人毁了他的人生一样!”   作为一个生活中的懦夫,乔伊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杀死毁了凯勒家的罪魁祸首,但他一直不曾放弃寻找一个可以代替自己实现复仇计划的人。   “直到七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实现了愿望。”霍奇想起了相框背面的签名,“‘献给你,我的黛西。’这句话应该是在爱德华死亡之后写下的,他早就知道那个凶手会死。”   “我想我们之前都找错了方向。”   吉迪恩捂着额头在原地思索着,“凶手并没有出现在最新的受害人身边,而是一直都围绕在最初的受害人家属身边。”   “是那些默默承受着痛苦的人找到了他,这才将那四个本该受到惩罚的人引向了死亡。”   试图抓住脑海中的灵光一闪,吉迪恩用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望向同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究竟通过什么才可以将这么多遭受苦难的家庭联系在一起?”   霍奇的眉头深深隆起着,“至少一定不会是那些互助小组,那里的人只会帮助彼此忍受甚至适应生活强加于自己的痛苦,而不是站出来反抗命运。”   “如果你的推测是真实成立的,我想凶手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十分庞大的铁杆粉丝团。”   想到那些本该得到公平对待的无辜者,吉迪恩紧紧地抿住了嘴唇,“死人的诅咒有时会比活人的憎恨更可怕。   伴着他的话音,柔和的暖风穿过挂满野果的枝头扑面而来轻轻卷起了两人的衣摆,又在沾染了一丝淡淡的余香后飘然远去,徒留一声叹息。   突然暴露出来的新线索并没有让探员觉得轻松多少,反倒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了如果不能及时制止凶嫌,恐怕还会有更多的死亡事件爆发出来。   即便那个处刑人的杀人速度永远比不上为恶之人,可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一直杀戮下去,直到终结一切的那天到来。   坐在匀速行驶的汽车中,看似在欣赏街边风景的吉迪恩忽然沉重地说道:“这里不会再有更多的线索,我想我们可以返回匡提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基督山伯爵》   宋辞:嗯,女主至今没有机会上场。=、=   来一杯八二年的可乐,么么哒~~ 第87章 4、   早晨, 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办公室的霍奇正在检阅外勤期间积累的文件, 并在上面逐个签字。   短暂的敲门声后, 同样抱着满怀档案的珍珍露出了那头耀眼的金发和美丽的容颜。   “发生了什么事?”霍奇停下笔。   珍珍朝门外歪了一下头, “他们都已经就位了。”   点头示意后, 霍奇将笔帽合上起身走出了桌案,“好吧, 让我们去会议室。”   越过开阔密集的办公区, 走廊尽头一处安静封闭的房间内, 站在百叶窗前面观察着不远处匆匆而过的行人的吉迪恩终于转过了身体, “人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他面前的玻璃板上,是十几条生命消逝之时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影像。   毫无尊严,却又如此的触目惊心。   屋内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同他一样静静地看着那些从此只能作为一个案件编号存在的死者。   用最快速度赶来会合的霍奇拿起了桌子上的遥控器,“很抱歉占用大家的休息日,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站在联邦法律对立面的是一位极度危险的重复杀人者, 他会在越来越多的杀戮中累积经验,也会逐步完善自己的杀人技巧。一个成熟杀手的危险性是毋庸置疑的,没人敢担保他会永远保留心中所谓的正义感、而不会把发泄目标转移到随便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身上。”   “所以在他犯下更多的案子、蜕变成真正的屠夫之前, 让我们努力找到他吧。”   “他太低调了。”   瑞德看着液晶屏幕上的案发现场录像说道:“在不明嫌疑人身上很难找到其他杀手身上的控制欲和社会认同感,就像黄道十二宫那样。”   摩根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你说的那位连环杀手历经四十年都没有抓获。”   “所以我的意思是,”瑞德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不太乐观的说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十二宫杀手?”   一个不张扬不会做杀人以外任何无用功的人, 真的会轻易地落入猎人的陷阱吗?   吉迪恩见气氛一时间有些低沉,鼓励着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四十年前了,我们有更多科学有效的鉴别方法可以最大可能的将嫌疑人缩小在一个范围内。相信我,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下去,一定会将脑海中勾勒的形象定位投射在现实中的某个人身上。”   “而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凶手是如何通过那些最初的受害者选定四个死者的?”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们之间甚至一点交集都没有,无论是从生活轨迹还是行为模式。”   包括看起来最平庸无奇的卢克·赖特,如果不是警方在死后将他的DNA入库,谁又能想到这个老实本分的邮递员会是横跨密西西比州的连环杀手呢。   “我觉得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牺牲别人完善自我、或者说满足自己的欲望。”   艾尔将档案分行摆在桌子上,语气犀利地讽刺道:“看看这四个人犯下的恶行吧!”   “卢克·赖特,连杀七人的噩梦投递员;安娜·怀特,在生日宴会时将朋友扔在海上独自开着游艇离开导致两死三伤的议员之女;艾登·瑞斯,利用检测水源的机会处理尸体的环保药剂公司首席执行官;还有割掉女友绳索的爱德华·史密斯。”   “换做任何一个稍微有点正常价值观的人,看到这样的人借着精神疾病、家庭背景以及假面具逃脱制裁会有什么感觉?”   “失望,”珍珍叹了口气,“应该是对这个社会极度失望吧。”   “还有怨恨。”   摩根接着说道:“对不公正的怨恨,对个人面对不公正行为时无力反抗的自我唾弃,以及对世界上不能出现一个纠正错误的人的愤怒。”   “所以超级英雄题材的作品才会那么受欢迎。”   瑞德的思维再度跳跃,“蜘蛛侠、超人甚至蝙蝠侠,都是人类对不公平待遇的内心折射,他们渴望出现这样一个人维护正义。”   “正义,这就是死者留给我们的答案。”   终于将脑海中的线索逐步关联在一起,吉迪恩走向那一张张记录着最后的苦难历程的照片,“这些死去的人需要正义,他们的家人同样需要。而我们要找的杀手,就是自认为能够带来正义审判的暗夜骑士!”   “我想我们可以完善之前的初步侧写了。”   顺着吉迪恩的思路,霍奇在玻璃板上写道:“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五官端正身材健壮的白种男人,他可能受过很好的教育、有良好的经济基础。不会很年轻,因为那样的男人缺少经验和自制力;但也不会成熟到影响身体协调能力,所以他的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   “这是一个自我掌控能力很强的人也是完美主义者,目前独身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应该有宗教信仰,但是很少去教堂,因为在他心中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上帝的使者。”   “工作与生活圈子可以让他接触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再加上他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很可能这个人就在司法部门或者相关单位工作。”   一直等到霍奇停下来,吉迪恩才冲着在座的组员补充道:“每次谋杀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瑕,说明他曾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甚至连每一个细微的可能性都演练过。这个过程是极其压抑和枯燥的,能够支撑他坚持下来并付诸实际的力量,除了心中的正义感只剩下与受害人家属的感情共鸣。如果他在现实中接触过那些人,一定会表达出非同一般的怜悯和宽容。我想任何家庭处于如此难受的困境时,都不会忘记曾经对自己表达过善意的人。”   吉迪恩说完闭上眼睛,试着将自己代入到不明嫌疑人的身份,用最合理的可能性去猜想这个男人做出的真实反映。   其余人见他陷入了沉思中,全都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希望能借由它们找到更有价值的闪光点。   在满室翻阅纸张的轻微声中,吉迪恩突然睁开了双眼,“如果凶手生活富足,他会不会去资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家庭?”   或许凶嫌会通过特殊渠道与被害人家属建立某种程度的人际关系,可以使他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近距离接触那些人,从而达到某些不为人知的满足感。   珍珍惊讶地问道:“他们没有获得赔偿吗?”   “不用想了。”   摩根无奈摊手,“赖特是个穷光蛋,史密斯至今不曾认罪过,怀特议员和和瑞斯公司拒绝对此事作出回应。”   “吝啬的资本家。”   瑞德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签字笔,用古怪的口音说道:“他对于人们的痛苦视而不见,永远都躲在密室里‘爱抚,把抚,欣赏他的金币。’”   不同于忙里偷闲恶搞的下属,得到提醒的霍奇直接拨通了IT高手的专线,“加西亚,我需要你找出所有因为这四个人承受损失的家庭的相关记录,包括父母在内的直系亲属目前的生活状况、工作环境、经济水平以及银行账单上最频繁出现的相似点。”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最好加上他们的网络社交状况,看看最近一两年的在线交流中是否出现了比较反常的地方。”   “好的长官,请稍候。”   在闪亮的显示屏前面,加西亚手指灵活地敲动键盘,直到上面跳出一个个网页,“哦,有了!”   “除了最近牵涉在案的凯勒家,其余十多个家庭全都搬到了另一个城市甚至其它州生活。有一半在失去孩子后解体,少数几个完整的也存在很大的经济问题,我查到其中三个人已经拍卖房产偿还贷款了。”   “哦!”   一声惊呼之后,加西亚的声音变得十分悲伤,“还有一个受害者的父亲因为承受不住打击染上了毒瘾,在半年之后就吸毒过量去世,这些年一直是那个可怜的母亲在独自奔走。”   虽然早已习惯面对死亡带来的伤害,霍奇还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加西亚,他们的个人网页出现过特别的访客吗?”   “没有。”   加西亚点击着所有相关人员名下注册的交流频道,“这些人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直接从博客、脸书,甚至曾经参与过的兴趣小组中销声匿迹了。”   “这才是正常状态。”   仔细聆听每一个细节的吉迪恩理解的说道:“任何人遭遇过锤心刺骨的痛苦,在伤口没有痊愈之前,恐怕都只会是一个隐形人了。”   搬家、离异、将责任推卸给对方,都可以让自身远离痛苦,远离那些随时可以刺激他回忆起美好过去的人。   可当这些身负苦难的人全都蜷缩在地下疗伤的时候,凶嫌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呢?或者说,他们是怎样产生共鸣的。   “这些人一定有某种隐秘的联系,为什么我们找不到它?”   吉迪恩推开椅子,开始焦躁地在玻璃前走来走去,“从初步设想到实施杀人计划,凶嫌已经完成了质的飞跃,在这漫长的时间内一定会有一个促使他必须做出这种选择的刺激源。”   由于他在转身时的动作过大,一不小心将最外侧的照片蹭了下去。   当他懊恼地弯下身拾起那张照片时,脑子里忽然好像爆炸一样闪现了一片耀眼的光团。   “吉迪恩?”   霍奇走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不,我真是太愚蠢了!”   吉迪恩举起那张照片,上面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它一直就在我眼前,可是我却错过了。”   摩根看向那些残缺不全的死者,“你的意思是,早已逝去的人就是沟通二者的桥梁?”   至此,吉迪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霍奇,还记得我们在凯勒家看到的相框吗?那后面写了什么?”   那句饱含着真挚情感的话语,恰恰也暴露了一个父亲最大的秘密。   “‘献给你,我的黛西。’”   轻声重复之后,霍奇猛然惊醒道:“这句话不光是为爱德华的生命划下句号,也同样意味着乔伊斯将女儿献祭给了不明嫌疑人!”   “恐怕做出选择的不止是乔伊斯。”吉迪恩沉重地说道。   “加西亚!”   霍奇转向还在待命的技术员,“放下手头的工作,把调查目标重新放回包括黛西·凯勒在内的所有死者身上。”   “好的长官!”   紧紧盯着显示屏的技术员开始输入一个个消失在最好年华的姓名,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跳跃出来,她的眼睛瞬间绷成了一道圆弧。   “哦,上帝!”   “加西亚?”   听见里面的惊叫声,霍奇立刻追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这些人……”   密闭的房间内,加西亚不自觉的抱住了双肩,颤声说道:“这些人一直都活在我们身边!”   “他们名下的一切相关账号都没有注销过,甚至在死后都有人按时发布信息评论。尤其是黛西·凯勒,她的父亲一直在为她缴纳手机通信费用,就好像她还在使用一样。”   “可怕的是在一年半以前,这些死去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登陆了同一个诡异的网站。这个网站真是让我浑身发冷,整个页面设计只有惨淡的黑白两色,哦,还要再加上最上方的红色标识。它甚至没有任何隐私设置,随便一个人只要点进来就可以查看所有帖子。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就是,真正能让版主也就是网站的主人亲自回复的只有一种类型,那就是上传死亡证明注册用户的许愿贴!”   出声打断她语无伦次的描述,霍奇着重问道:“加西亚,这个网站的名字是什么?”   会议桌旁,意识到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接近事实真相的小组成员也全都聚精会神地等候着答复。   电话另一头,紧紧握住垂落在胸口的十字架后,加西亚强忍着心底的寒意念出了那一串红字,“遗愿清单。”   作者有话要说:   《欧也妮·葛朗台》   宋辞:嗯,这也算是个综合世界,有很多大家熟悉的酱油君。   另,灵媒在老美真是很不一般的职业,现实中有写书的有上电视的还有帮助警方破案的,反正都混得很好。   一闪一闪亮晶晶,么么哒~~ 第88章 5、   弗吉尼亚州, 米德尔堡。   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 踩着自行车一路急行的迈克尔灵巧地伸手勾起车筐里的条状塑胶袋, 将它们抛落在路边庭院中的草坪上。   镇上的高中生都会想办法赚点零花钱, 有的人选择去便利店当小时工, 也有人会去马场帮忙。不过迈克尔不想占用太多私人时间,就选了在上学之前替小镇的居民送报纸。   这份工作薪水不高又很辛苦, 他本想做到暑假就结束, 谁知道却因为一个意外的到来改变了主意。   望见街角那片盛开的玫瑰园, 迈克尔伸腿支住自行车, 掏出书包里的小镜子好好打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这才慢慢推着车子走过去。   “嗨,梅根!”   少年有些紧张地握着车把,看着那道包裹在粉色波西米亚长裙中的曼妙身影说道:“早上好!”   正在修剪花枝的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足够迷人却又十分端庄的脸蛋,“嗨, 迈克尔!”   她那一头璀璨的金发分作四股辫好随意地搭在胸前,顺着隆起的曲线垂落,“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   被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眸深深注视着, 迈克尔忽然觉得眼前的空气有些不够用,他僵硬地伸出胳膊, 将自认为叠得最整齐的一份报纸递出去,“嗯,这是今早的份。”   “哦,你真是太贴心了!”   看出少年有些不自在, 梅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倒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口袋拿出来,“试试我亲手做的小甜饼,它会让你一天都有好心情!”   “谢谢,它们闻起来真不错!”   迈克尔欣喜地将食物放到书包里,在告别时郑重说道:“我会在课间时间好好享用的!”   目送着少年朝气蓬勃的背影,梅根弯腰抱起了在脚边直打转的烟灰色泰迪犬,“哦,亲爱的可可,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不是吗!”   乖巧的小狗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凭着本能急切地舔着主人的面颊,试图通过讨好的手段换取食物。   “好吧,让我们回家,看看新的一天是否有些特别的东西正在等待与人分享。”   收好随时可能成为致命武器的修枝剪,梅根抱着惹人疼爱的宠物步履轻盈地走进了身后的别墅。   *   匡提科,FBI行为分析部。   以霍奇为首的小组成员全都神情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档案,由技术部门提供、那个神秘网站的幕后策划人。   “抱歉各位,我实在看不出这个女人和侧写的结论有任何相似之处。”   珍珍看着照片中称得上与自己平分秋色的金发美人,不太相信地说道:“我们是不是搞错了,她今年才二十四岁,甚至比瑞德还要小一个月。”   摩根看向身边一脸迷惑的大男孩,“但她的经历可比瑞德复杂多了。”   吉迪恩走到玻璃板前面,将女人的照片贴到了最显眼的位置,“梅根·凯恩,石油大亨埃里克·凯恩的独生女儿。十五岁时因为父母离异与不愿支付赡养费的父亲关系破裂,成年后独自生活至今。”   “大学二年级时突然退学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报名参加了ABC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心灵感应》,以不可思议的成绩获得全胜纪录。随后在一个月内辗转世界顶级赌场赢得了一笔十分惊人的赌资,在节目火爆后被列为黑名单。”   包括那个号称可以沟通亡者的网站,也是在她赚取了足够的资金后开设的。   “稍等一下,”瑞德有些困惑地问道:“《心灵感应》是什么类型的真人秀?猜谜?游戏?”   “有些类似,但又不太一样。”   曾经在无聊时追过几期的珍珍尴尬地说道:“就是把一些自称能沟通鬼神的灵媒请到一起,做出相应的鉴别测试。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超能力者,谁又是说谎者。”   “这种节目有科学依据吗?”   摩根极为不解地惊叹道:“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喜欢装神弄鬼的人不是应该藏在大篷车里吗?或者头上插着羽毛?”   最可笑的是那些顶级赌场,竟然利用这样的一套节目做借口将一个可能是计算能力超群又或者是赌技高超的人拒之门外。   “嘿,瑞德!”   突然拍了一下神游者的肩膀,摩根笑着说道:“当初你是怎么被赌场发现的?或许这个女人和你一样有着令人嫉妒的超级大脑呢!”   不太理解男人的幽默感,瑞德认真地回答道:“也许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换位置?”   他脸上纯然无辜的表情取悦了因为案件再次陷入僵局而烦闷的同伴,霍奇嘴角微挑,轻声笑着说道:“起码这件事可以证明,梅根·凯恩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聪明女人。”   “是的。”   艾尔也跟着说道:“在其他同龄人因为父母的感情变故过得十分糟糕的时候,她反而极其巧妙地利用各种优势避开了这个足以让人生彻底陷入低谷的漩涡。”   作为最擅长性犯罪案件的探员,她见过许多因为幼年期的混乱不安留下浓重阴影的犯罪者,也有更多的人因此成为了受虐者。   珍珍却提出了疑问,“可她的身高只有5英尺7英寸,看上去体重不会超过100磅,怎么可能制服那三个远比自己有力量的男人?”   单凭着网站并不能说明全部问题,很可能梅根是为了保持住节目的后续效应才策划了一个和粉丝交流的地方而已。   更有可能的是凶手因为对某种神秘仪式的憧憬,意外地进入到了粉丝交流地,借此找到了符合他心中幻想的家庭。   “但她足够漂亮。”   吉迪恩举起照片,“试问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一个美人呢?”   包括之前在真人秀节目中的连胜纪录,或许也是梅根利用了自身条件进行某种不道德交易促成的结局。   当然因为此事与案件无关,他没必要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让在座的女士感觉不适。   见伙伴们意见不同,瑞德适时地引入了一句决定性的论断,“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吉迪恩笑看着他,“所以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位神奇的梅根,通过近距离观察来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究竟是有罪还是无辜。”   *   当一个金发美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失去记忆、赤\裸着身体倒在浴室里时,她的下一个动作是不是该去找出那条红色的裙子和藏在暗格里的沙漠\之鹰,然后按部就班地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遗憾的是对于梅根·凯恩来说,现实并非如此。   她不曾受到科研组织的重用,也没有一身无人可敌的超能力。   作为一个曾经受过良好教育的失亲前富家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一身美丽的皮囊去报复那些出现在手中死亡名单上的男人,那些宁可在欢场一掷千金也不肯分出半点关爱给妻女的人渣,哪怕明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注定走向毁灭。   这个立志复仇的女人策划好了一切,却低估了隐匿在心底最深处的挣扎与救赎的渴望。   当她摘下那枚佩戴多年的守贞戒指,即将迈出浴室走向那个脑满肥肠的丑陋男人时,终于因为剧烈的头痛昏了过去。   这次的昏迷时间不是很长,却足够让身体的支配权交到了梅根二号手上。   “我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的。”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所以当卧室里等待享受大餐的男人兴冲冲地扑向美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因为露阴癖被警方扣留了。   在男人努力洗脱罪名、消除恶劣影响的同一时期,新的梅根已经踏上了新的人生旅程。   她十分高调地参加了电视节目,毫不掩饰地在赌场走了一圈,直到自己成了某些圈子里的知名人士,才终于有幸接到了曾经连赡养费都不愿意支付的生父电话。   可惜现在的梅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渴望亲情的小女孩,她只看了一眼那组被前任铭记在心的号码就结束了通话。   在以另一种更有效又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报复过不配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之后,梅根搬到了一个能够给她带来恬静生活的偏僻小镇。   幽美的景色、友善的邻居以及活泼可爱的宠物,再加上周遭密布的军方、政府重要部门,这个地方可以算作全美最适合养老也最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的居住地了。   “至少我们都很满意,对吧宝贝!”   梅根望着窗外盛放的白玫瑰,慢慢地梳理着可可身上柔软的毛发。   *   “真不敢相信,我们一直要找的不明嫌疑人就住在距离匡提科不过半小时车程的地方。”   摩根狠狠甩上了车门,“我还以为他会躲在某个阴暗的脚落里不敢见人。”   每当想到这一年来小组成员几乎是在被凶手耍着玩,他就有些控制不住火气。   “冷静一点,我们这次只是例行询问,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将梅根·凯恩与那四起凶案联系在一起。”   吉迪恩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神从那些恣意享受生活的小镇居民身上掠过,“至少要等到艾尔和珍珍从邻居口中得到任何可疑的线索再说。”   “得了吧吉迪恩,如果你不是在心中认定了梅根有嫌疑,为什么会把她们派去别的地方?” 摩根反驳道。   见气氛有些紧张,瑞德试着说了个冷笑话,“难道不是因为担心涉案凶嫌使用邪术控制珍珍吗?”   无力地看了一眼始终不在状态的小博士,霍奇温声说道:“比起四个陌生的男人,两个漂亮的女人更容易让人们放下警惕心。”   虽然吉迪恩做出这种决定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但并不是说他会怀疑两位同事会对女性罪犯产生多余的同情心。   “所以沼泽杀手才会让他的妻子出面诱拐受害人。”   瑞德说着看向街角处的美丽庭院,有些困难地表达道:“说实话先生们,我真的不认为犯下那四桩血案的凶手会住在这样的一栋房子里。”   吉迪恩顺着他的目光观察着那栋极具魔幻色彩的红顶蘑菇房,“除非等待我们的是一位狼外婆。”   四位武力值足够强大的探员顺着玫瑰花丛中的石子路来到了厚重的实木大门前,摸向探出来的两只鹿角把手,“这是从动物身上取下的实物,不是工艺品。”   瑞德则贴近了与把手对应的马蹄铁门环,在仔细端详后得出结论,“嗯,这应该是一对古董,这种特殊的锚形铜马掌很可能来自于遥远的古罗马文明。”   说起脑海中最感兴趣的部分,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它竟然没有出现在博物馆中,而是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人挂在了大门上,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吉迪恩和霍奇对视了一眼,如果说使用动物身体的一部分作为装饰还能从侧面表现出主人的一些行为模式,可眼下瑞德的说法又与之前的推论明显相悖。   “那我们面对的又是什么人,穿越时空的角斗士?”   摩根不甚温柔地扣下那块铜掌,“看看那片盛开的白玫瑰吧,难道没人对此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吗?”   “可没人会把这么明显的罪证摆在众人面前吧?”   瑞德提醒道:“所有预谋暴力犯罪中,往往比凶手更难浮出水面的就是实施罪恶的作案工具。”   “嘿,伙计们,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霍奇挡在两个人中间,“请停止关于屋子主人是否有罪的讨论,先了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具有与不明嫌疑人相似的共同特质,这才是我们最需要去做的。”   “好吧。”   瑞德极为不舍地放下那块马蹄铁,“嗯,等调查结束之后,我可以用私人身份和她借来观摩一下吗?”   冷静下来的摩根也为方才的冲动表示歉意,“如果稍后她露出一点可疑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把它们当做物证带走,我保证!”   见到他们握手言和,吉迪恩再次将注意力转到门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来应门,难道因为之前没有电话预约过吗?”   “我只知道如果屋子里的主人再不有所行动,我们就要和当地警方打交道了。”   霍奇再次用力扣下门板,不动声色地望向周围面色警惕的住户,“对街的邻居已经朝这边看了三次,隔壁的家庭主妇也在花园里站得够久了,尽管她手里连喷壶都没有。”   “嗯,或许她去购物了?”   瑞德转到侧面的白色墙体,努力趴在隐藏在藤蔓中的小小四格窗户上向内看去,“好像没人在家。”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直直地对上了一双滚圆的黑眼睛。   “哦!”   急促的惊叫声后,动作最快的摩根连忙扶住差点栽进花丛中的大男孩,关心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好像对自己的大惊小怪有些羞愧,瑞德拽紧包带解释道:“一只泰迪,很可爱。可是它出现的太突然了,所以我才吓了一跳。”   虚惊一场的探员们无奈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博士,“我们还以为你发现了另一个凶案现场。”   如果梅根与那位实施者有直接联系,两人因为关系破裂反目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嘿,比起发现凶案,难道你们不觉得出现一只会开门的小狗更加不可思议吗?”   站在最后面的霍奇忽然发现紧闭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细缝,一只穿着蓝白条纹背心的烟灰色泰迪扬起了可爱的小脸蛋,正在静静地望着门口的客人。   “宝贝,你一个人在家吗?”   霍奇蹲下挠挠它的小耳朵,“你的主人呢?”   可可凑近嗅了嗅他的大手,轻轻舔了上去并发出温柔的鼻音,“我在这里,先生们。”   瑞德吃惊地看着小狗露出的粉红舌尖,“它在说话?”   随着他的惊呼,一位明显才刚刚洗过澡、肩膀上的衣料也已经被水渍打湿的金发美人从门后走了出来,“我说,我在这里。如果诸位想要找的是梅根·凯恩,就请进来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福尔摩斯探案集》柯南道尔   宋辞:女主终于登场了,不容易。=、=   另,在浴室里醒来的金发女郎,妹纸们应该都有印象吧?就是生化危机的超级女主爱丽丝。   温暖的蜂蜜柚子茶,么么哒~~ 第89章 6、   在一个足以让任何闯入者第一时间回忆起儿时最美妙梦境的魔法客厅内, 端坐着四位神态各异却又十分镇定的男士。   虽然他们早已经过了在游乐园流连忘返的年纪, 却还是忍不住暗中打量着这间堪称成人世界避难所的小天堂。   梅根在桌子中央放下一碟点心, 冲着神色最紧张的年轻男人问道:“茶或者咖啡?”   “嗯, 请给我一杯红茶。”   瑞德小心地挪动着身体, 试图确保自己完整地坐在小巧的树墩造型的椅子上。   对他的身高来说这个姿势有些难受,可更宽敞的座椅已经被其余三位占据了, 比起尴尬地站着成为众人的焦点, 好像也没有更多的选择可以提供。   “好的。”   看出他的状态并不比送报纸的男孩好多少, 早已熟知来人信息的梅根轻笑道:“这些茶水中我加了一点特别的配料, 会让人觉得很舒服,有助于缓解失眠症状。”   感受到主人的善意,心情放松许多的瑞德盯着壁炉上面的浮雕开口问道:“为什么是三个小矮人?”   虽然整栋房子的装修风格明显是魔法主题,可随手可见的装饰品却不是耳熟能详的那些人物,但它们的形象又是那么生动迷人,仿佛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中早就存在了千百年之久一样。   第一次听到这样可爱的问题, 梅根调皮地歪着头,故作深沉地说道:“或许其他四个正在送白雪公主回家的路上。”   “瑞德。”   不得不开口打断大男孩的奇思妙想,从见面开始就在心中对女人逐步完善侧写内容的吉迪恩开口说道:“感谢你的招待, 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希望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另外三个探员也进入了备战状态。   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的嫌疑人,试图从她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分析出最想要得到的结论。   “请吧,先生们。”   梅根抱着稍微有些不安的可可,神态安详地坐在最靠近壁炉的摇椅上。   如果按照分布在矮桌旁边的座椅位置来看, 此时她已经被三位随时准备暴起的探员包围了。   “我知道你名下有一个网站,一个专门为对占卜以及灵异事件感兴趣的人提供的交流场所。能对我说说你建立这个地方的初衷吗?”   吉迪恩并未选择一开始就露出獠牙,因为他知道对手是一个非常有耐心又极其懂得隐藏自己的狡猾之人。   他选择了最容易让对方放下心防的办法,循序渐进地引导她说出特定的内容。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对手并非无辜,她就一定会不自觉地吐露出一些与案件有关的隐秘细节。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梅根的动作不变,仍在不轻不重地梳理着宠物的毛发。   面对她的疑问,吉迪恩做出了简短的说明,“是的,因为它涉及到一系列悲剧故事的开局,所以请你详细的说明这一点。”   “好吧。”   梅根轻轻呼了一口气,“我想你们手头应该不会缺少我个人的详细资料了,所以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没有赘述的必要。”   “在赌场赚到了足够养老的钱之后,我突然觉得整天对着那些戴着虚假面具的上等人很没意思。既然上帝已经赋予一个人某种天赋,何不用它来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呢。我想这就是网站最初成立的出发点。”   吉迪恩点了点头,“你口中的某种天赋是什么?”   “你们没有看过我录制的节目吧?”   梅根作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我可以对着上帝发誓,其中的任何一项测试都是真实有效的。”   霍奇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同情,“你是说,自己拥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可以像网站描述的那样沟通亡者。”   问话之后,他与同伴们做着无声的眼神交流,确定了幻想症也有可能是不明嫌疑人身上存在的特征之一。   “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理解,灵媒、占卜师、鬼语者,全都符合这个天赋的定性。”   看着探员们愈发严肃的表情,梅根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我不想在生活中与人过多交流的原因,因为他们总是在问‘为什么?’‘真的吗?’”   “先生们,我唯一想说的是,真正的信仰无需多言,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听到这里,正在品尝美味红茶的瑞德连忙放下茶杯插嘴道:“就像《第六感》中的男孩柯尔一样,他饱受鬼魂的困扰却不被世人理解,始终郁郁寡欢。但是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他终于可以直面心中的恐惧,转而帮助那些死去的人完成心愿。”   “就是这样!”   终于得到了一个神助攻,梅根恨不得为小博士拍案叫好,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得到鼓励的年轻探员又接着说道:“事实上,所谓的第六感不过是ESP的简化,在机体觉之外,还可能存在第七感、第八感甚至第九感,那些才是真正的未知领域!”   一口气说完相关内容,在他因为口渴而低头喝掉茶水之后,忽然发现身边的同事全都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   瑞德轻轻放下茶杯,一脸无措地说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看到那茫然无辜的眼神,摩根也不知道在座的各位究竟谁更值得安慰了,只能无力地耸了耸肩膀,“不,你做的很好。”   头痛地摸了摸额头,吉迪恩试图将对话引向之前的状态,“所以你觉得自己可以像柯尔那样帮助亡者达成最后的心愿,因为你了解他们的痛苦、挣扎与不舍,对吗?”   这一点又与不明嫌疑人身上的特性惊人的巧合,两个同样将自己神明化了的人,在遇到无力反抗的信徒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视而不见还是利用自身超越凡人的优势去解救他?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梅根给出了与预想中相似的答案,“其实我觉得,一个好的灵媒也会是一个好的心理医生。他不光能让死者得到解脱,还能慰藉生者的灵魂。”   “你听说过艾登·瑞斯这个名字吗?”   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神情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缄默的霍奇突然快速发问道:“或者安娜·怀特、卢克·赖特、爱德华·史密斯,这些人能够让你想起点什么吗?”   梅根回想了一下,“他们是我的粉丝吗?”   “不,他们是一系列凶案的受害者。”   霍奇接着说道:“安娜淹死在浴缸里,卢克在每一条走过的公路上都留下了一个尸块,艾登在药剂池中腐蚀的只剩下骨架,爱德华被风扇绞死。”   “难道你的脑海中对这些画面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觉察出他的敌意,梅根忍不住高声说道:“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把我与一些凶案放在一起评论吗?”   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之情,可可难耐地扭了扭身子,一下子跳到地上溜走了。   梅根越想越生气,她开始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先生们,我本来以为你们是带着善意而来。因为信仰太过私密,即便不能理解,也该抱有最起码的尊重。谁知道你们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她火热又明亮的棕色眼眸怒气冲冲地瞪向在座的探员们,“我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谁会在享受安宁生活后再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打破这种宁静?”   “他们真的对你毫无意义吗?”   吉迪恩也跟着站起身,“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什么会愤怒?”   “这是正常人被人敌视轻辱时最基本的反应不是吗?”   梅根扬起那张漂亮的脸蛋,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入侵者,“如果这就是你们的来意,那就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因为自从搬到小镇以来我从不曾离开家门半步,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镇上的超级市场。”   “随便你们怎样调查我都会全力配合,但是在下次登门之前,请你们一定要准备好一张搜查令。因为相对应的,你们也不会再从我这里得到丝毫善意。”   吉迪恩亦是毫不退却地对视着她,“我们会再来拜访的,带着你需要的一切手续。”   碍于谈判破裂,手头并无任何直接证据的探员只能起身离开了这间看似温暖的小屋。   “嘿,第六感男孩!”   垂头走在最后面的瑞德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碰巧接住了砸向怀中的一个金属盒。   梅根笑着用手指划过眼袋的位置,“好好关照一下你的黑眼圈。”   “瑞德?”   恰巧看见这一幕的霍奇不赞同的看着他,此时双方所处的位置太过敏感,实在不适宜产生过多的牵绊。   “霍奇探员。”   不再理会一脸纠结的小博士,梅根在关门前最后说道:“希望你在迎接新生命到来的时候,也能保持住现在的表情。”   此刻,安静的小路上只剩下两个男人。   面对上司严肃的眼神,瑞德有些迟疑地说道:“或许我可以把它留在门口。”   霍奇看了一眼被他始终握在手里的茶叶盒,郑重警告道:“下不为例。至少在梅根·凯恩洗清嫌疑之前,你不可以再跟她有任何私下接触。”   霍奇多少有些理解瑞德的想法。   同样的家庭背景和相似的经历都会让这个青涩的男孩不自觉的想要接近对方,他也希望瑞德能接触更多的同龄人,可眼前的梅根实在不是个好人选。   即便她是个相当有魅力的漂亮女人。   守在车门旁边的摩根朝两个迟来的同伴问道:“她对你们说了什么?”   “嗯,梅根送了我一盒茶叶,还对霍奇说要保持状态迎接新生命。”瑞德老实的说道。   摩根惊讶地摘下了墨镜,“她在念咒语吗?”   不怪他失态,而是这种话实在太像某些邪恶团体在进行祈祷之前的祝词了。   霍奇摇摇头,“我想不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   精神病人的世界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很多时候他们会做出许多在普通人眼中毫无意义的动作,甚至比较特殊的交流方式。   “霍奇,一个坏消息,对某些人来说却恰恰相反。”   一直在接听电话的吉迪恩放下了车窗,“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加利福尼亚发生了第五起凶杀案。这次有目击者证明见到了两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附近,其中一个人身上还有明显的血迹。当地警方已经将案件资料发送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之前到访过的庭院,“我相信在我们进行谈话的过程中,梅根的言行已经表明了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瑞德语气急切地说道:“连环杀手很少有两个人同时行动的,参照历史上的案例,这种结盟背后都会有比较亲密的关系维系,比如夫妻或者兄弟。”   “换句话说,这两个嫌疑人的出现几乎洗清了梅根·凯恩的嫌疑。”   不能理解他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摩根矮身坐进驾驶位,“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霍奇赞同道:“说得没错,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一切等我们从加利福尼亚回来再说吧。”   他正想着将出外勤的消息通知妻子一声,手里的电话就提前一步发出了悦耳的铃声。   “嗨,亲爱的,你今天过得怎么样?”电话里的海莉问道。   听见妻子温柔的笑语,霍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柔和了起来,“还不错,你呢。”   海莉又问道:“我也很好,嗯,你吃过午饭了吗?”   躲开周围带着笑意的调侃眼神,霍奇轻声说道:“还没有,正打算去解决。”   “艾伦,”海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平时很少会这样,“我本来是想等你回家再说的,可我实在忍不住想告诉你。”   “你想说什么?”霍奇温柔地问道。   电话那面传来了轻轻的喘息声,“……我怀孕了。我早上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胎儿很健康。”   霍奇一时有些发愣,“你怀孕了?”   “是的,为什么你的声音这么奇怪?难道你不开心吗?”海莉有些委屈。   “不,我很开心,真的!”霍奇抓着头发有些激动地说道:“只是这一切太突然了,你懂吗宝贝,我爱你!”   重复了几句颠三倒四的爱语之后,霍奇挂断了电话,“我要做爸爸了。”   吉迪恩的嘴角勾起了深深的笑纹,“是的,我们都听见了,恭喜你!”   “你可真棒!”   摩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等不及要看到霍奇家的小天使了!”   在同事的善意笑语中,霍奇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态,“我们一直有关于孩子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   “嘿,霍奇。”   犹豫了片刻,瑞德还是举起了手中的茶叶罐,“还记得梅根的话吗,‘迎接新生命’!”   “你觉得这其中有可能存在巧合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霍奇看着后视镜中渐渐隐去的庭院说道:“我无法轻率地做出判断。但我想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笑的很得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背锅侠出现了,猜猜他是谁?   日月星辰日月星辰,么么哒~~ 第90章 7、   遭遇联邦探员造访这段小插曲并未对梅根的生活带来不好的影响, 至少在那些人离开之后,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邻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   生活在一个高危世界, 经常与公职人员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   与其等到因为各种悲伤的原因让别人在主人逝去之后才到家中搜查证物, 还不如去尝尝政府提供的咖啡是什么滋味。   当然, 这只是梅根私下的想法,她并不打算说出来。   毕竟在小镇居民的眼中, 这位搬来不过两年的女孩是多么的温柔可亲啊, 她不仅体贴善良乐于助人, 而且本分到连镇上的酒吧都没去过, 更不曾仗着姿色随意挑逗街上的男人。   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完美的邻居吗?   不,绝没有了。   他们是这样想的,也真实的将自己的想法转告给了那两位过来询问的女探员。   或许是居民们的意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也可能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步,梅根再没见过那位自称要带着搜查令上门的严肃老男人。   没人打扰,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重新过起了提前四十年到来的养老院生活。   每日里浇花、喂狗,偶尔去骑马放松一下,周末定时去超级市场扫货, 晚上和粉丝聊一些古怪又有趣的话题。   日子过得轻松又惬意,直到她差点忘记这是一个多么丧心病狂的世界时, 安静的生活再一次被意外打破。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浏览着购物网站,想要给自己和可可选几件顺眼的薄外套,厚重的大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扣响了。   梅根倚在门边, 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外面的两个帅哥,“你们找哪位?”   他们的组合有些奇怪,就好像浪子和好学生勉强凑合在了一起搭伙过日子。   身上穿的西装也只是超市的便宜货,看起来既像问卷调查员又像卖保险的,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两张年轻英俊的脸蛋。   其中稍矮些的年长男子举起了手中的FBI证件,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我是摩德探员,这是我的搭档斯卡琳探员,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求证。”   越过两人的身影看到那辆停在街角处的老式黑色雪佛兰,梅根在心中惊叹道:“多么熟悉的台词,可惜来访者却大不相同。”   注意到周围并没有人见到门口的陌生访客,她对着男人甜笑道:“请进,探员们。”   毫不意外,在梅根关上大门转身的一刹那,面前就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方才还散发着勾人气息的男人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不管你藏得多深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他似乎还有许多胜利感言即将宣读,却被一股外力粗暴地打断了。   “坐下,保持安静!”   气势更盛的女人冷冷一挥手,方才还胜券在握的男人就像顺着锋利的鱼钩从水中甩出去的肥鱼一样砸到了最坚硬的树墩椅子上。   “迪恩!你怎么样?”   相较来说更加稚嫩的高大男孩惊呼着哥哥的名字,从腰后掏出了一把手\枪,“别动,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想把我怎么样,小萨米?”   梅根仰起优美的脖颈,傲然地逼近他。   “狗娘养的!”   迪恩揉着几乎裂开的臀部龇牙咧嘴地叫道:“萨姆!别和她废话了,快开枪!”   “可我们还没有确认……”萨姆有些迟疑。   如果不是兄长的强硬态度,他这时候还应该在学校念书,而不是来追踪所谓的怪物。   迪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难道看不见我现在的鬼样子吗?这个婊\子……”   粗口才说了一半,他的嗓子就像被人塞进了一块泡沫板一样噎住了。   “呕……”迪恩努力扣着喉咙,试图把那块几乎让他窒息的外物抠出来,却始终徒劳无功。   正在客厅玩耍的可可见到有人在它的地盘排泄赃物,愤怒十足地吼叫了起来,“汪汪!”   “迪恩!”   萨姆连忙跑过去扶起他,但只能看着他憋得脸色胀红、呼吸困难。   发现凭借外力无法让哥哥脱困之后,萨姆立即转头哀求地看向施与者,“他没有恶意,他只是太激动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好吧,看在小萨米的份上。”   勉强接受他的歉意之后,梅根指向客厅对面的一道浮雕木门,“洗手间在那里。”   乱糟糟的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等她在可可的陪伴下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任务敲定了订单之后,刚好看见清理干净的兄弟二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迪恩虽然还是一脸不忿的样子,却不再把枪口对着面前的女人,反倒是萨姆有些面色复杂。   梅根合上笔记本电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说看吧,鼎鼎大名的温彻斯特兄弟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来?”   “这是个误会,我们马上就会离开!”   “得了吧,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过来!”   兄弟两个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即又瞪视着彼此。   萨姆低呼着想要让哥哥改变主意,“难道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别忘记我们的任务!”再度满血复活的迪恩毫不示弱。   “那是你的任务,并不是我的!”萨姆几乎出离愤怒了。   谁愿意远离平静的生活反倒将自己陷入永无止境的深渊当中,更何况其中还隐藏着世人难以知晓的永恒黑暗。   不被亲人认可的失落感超越了一切,迪恩愤怒地回敬道:“难道你就不是温家的一份子吗?这也是你的责任!”   不管是母亲的死亡还是父亲的失踪,甚至还有这一路艰难旅途带来的压抑痛苦都不是一个人可以独自承受的,他需要最亲密的伙伴来支撑自己走下去。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自欺欺人永远不会带来真正的答案。   看着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几乎要动起手来的两个男人,梅根无奈地喊道:“嘿!请停下来好吗,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两个幼稚的小男孩吵架的!”   “他才是!”这里是萨姆。   “不是我!”只能是迪恩。   头痛地忍受着再次影音同步的兄弟二人,梅根只能无力地合上双眼,“好吧,感谢二位给我带来的惊喜!我本以为这个到处充斥着跟踪狂、变态狂、恐怖分子和连环杀手的世界已经足够精彩了,没想到还有最神秘的彩蛋等着我去打破!”   想想温家双煞身后一连串数不清的麻烦吧,稀奇古怪的邪灵恶鬼都只是开胃菜,恶魔、天使、死神、还有各种听都没听过的部落神明才是美味的正餐。   比起他们,那些连环杀手就像孩子们最喜欢的床头玩具一样可爱。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找到我吗?”   迪恩先是痛恨地看了一眼给他带来极大痛苦的硬树墩,这才慢腾腾地转到另一张足够柔软的椅子上。   值得注意的是,当他落座以后,和屋子的主人就只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了。   “萨姆说的没错,这可能是个误会。”   迪恩再次露出了最拿手的勾魂微笑,“我们也许找错人了。”   在他说出这句自认为能让别人降低防备心理的话语同时,藏在桌子下面的右手就猛地抬了起来,快速地发动着攻击。   迪恩的动作很快,至少他的弟弟就没反应过来。   “砰!”   震耳欲聋的枪击声回荡在客厅中,正在角落里做游戏的可可被这道声音吓坏了,矮着身子钻进了盆栽与墙角的缝隙中。   确认自己射中目标之后,迪恩吹着枪口的白烟,冲弟弟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搞定!”   “嘿,迪恩!”   比起他的盲目自信,萨姆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十分可怕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快回头!”   “什么?”   迪恩莫名其妙地看着不停挥动双手的弟弟,想要去查看自己的战利品。   在他身后,本该被一枪爆头的女人冷冷地拿掉了嵌在额头中央的子弹,反手退给了赠与者,“我说过,要保持安静!”   “W……”   随着她的动作,脸上还定格着极度震惊神色的男人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这样软倒在地,由于磕的太狠,他的脑门砸在实木桌面上的声音几乎可以媲美之前的枪声了。   萨姆猛地扑上去抱起哥哥,悲伤地喊道:“迪恩!你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让他睡一会而已。”   抱起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梅根亲了亲它的小耳朵,居高临下地看着处于弱势的男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在检查过哥哥除了脑门上多了一个滑稽的肿块并无其他损伤之后,萨姆将他平放在厚厚的毛毯上,尽量让他舒服一点。   “迪恩无意中看到了你的录像带。”   看了一眼睡在脚边的兄弟,萨姆试图讲清楚这段普通人会当做精神病人的幻想听的故事,“他觉得你是一种类似于变形怪的怪物,他说你和之前的变化太大,还有那些不可思议的能力,都代表着你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   因为自家哥哥的一时兴起,两人经历了一连串焦头烂额的变故,甚至还在无意中卷入了凶杀案。   萨姆的表情有些难堪,“迪恩观察了你很久,直到那些凶案爆发,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事实证明,眼前的女人绝不是哥哥口中的变形怪,否则之前的银弹就会要了她的命。   当然,那一枪也间接说明了她确实不再是纯粹的人类,极有可能是某些未经证实的神秘物种。   梅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对于你哥哥,我想说,他真的很有天分。”   她从零食盘里拿出一根肉干,让可可慢慢地用细小的牙齿磨着玩,“好吧,长话短说。我想和你们做一个交易:温彻斯特兄弟从此不再找梅根·凯恩的麻烦、甚至远离她,用来换取某些资助。比如说你们最需要的生活费。”   “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萨姆有些意外,“我,我需要和迪恩商量一下。”   他此刻的感觉真是很奇妙,他本以为这个不好对付的女人会趁机杀了自己。   “哦,萨米,你已经足够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人牵着小手走路的孩子了。”   梅根注视着他的双眼,轻轻地说道:“看看这个温馨甜蜜的家,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人躲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你想要的安稳生活也正是我所渴求的,关于这一点我们毫无冲突可言。”   “至于迪恩口中的凶案,如果你能了解的更多一些就该知道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们只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干净一些不是吗?”   隐藏在内心的魔鬼与无所遁形的恶魔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包裹在美丽的皮囊之下接近那些毫无防备的人们,后者的丑陋面目却能让人退避三舍。   梅根从壁炉上的小矮人口中摸出一条钻石项链,用手指勾着在萨姆眼前晃了晃,“我想你们应该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吧?关于交易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东西就算是我对于两位无名英雄略表敬意之情。”   纯净的钻石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让萨姆一时有些出神。   打动他的并不是钻石,而是女人对于平静生活的憧憬以及她对于兄弟二人表达的善意。毕竟在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她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说这些。   这种彼此理解认同的感觉,至少在他成年之后,除了在少数的几个伙伴身上很难感受到了。   看出他的动摇,梅根又加了一道砝码,“来吧萨米,就当是为了那些被盗取信用卡的可怜家伙,他们可未必拥有像我这样多的财富供人挥霍!”   “好吧,就当做是一次友情赞助。”萨姆在心里这样说道。   他的手慢慢伸了过去,碰到了另一只温热的手指,“合作愉快!”   如果将来有一天,眼前的神秘女郎不再像现在这样渴望和平,他们或许会换个方式见面。   梅根笑着握了上去,将项链放在他的手心中,“你不会后悔这次交易的!”   “为了庆祝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我们开瓶香槟怎么样?”   或许是觉得此刻的气氛还不够热烈,安静的庭院中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在这极不顺耳的背景音乐中,一个不久前曾经到访过的老男人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了进来,“这里是FBI!温彻斯特兄弟,放开人质、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温家背锅煞出场了,想想他们的捉鬼历程吧,迪恩就不止一次参加过自己的葬礼。   另,他们冒充的探员是《X档案》里的两位主角,其中还有一位女士。=、=   冬天来杯热乎乎的营养液吧,么么哒~~ 第91章 8、   匡提科, FBI行为分析部。   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内, 穿着如同蝴蝶翅膀一样的彩色蓬蓬裙的胖女孩悄悄打开了房门。   她先是四下看了看, 觉察到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连忙拿着手里的羽毛笔急走了几步, 动作灵活地拐下楼梯。   “嘿, 瑞德,来一下!”   正在享受下午茶的年轻探员转过头去, 一眼看见了戴着蓝色镜框的圆圆脸蛋, “加西亚?”   藏在楼梯侧面的女孩踮着脚走过来, 声音放低道:“我听说那位神奇的梅根正在接待室内?”   自从在闲谈中听说了关于霍奇孩子的预言, 这位好奇心极重的计算机女王就利用空闲时间将《心灵感应》的全部录影都看了一遍。   毫不吝啬地对几位表演痕迹明显的灵媒发过牢骚之后,她还顺手在别人家的邮箱中发现了许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譬如关于节目制作人的性趣问题。   由此看来,想要依靠科学手段鉴别一个灵媒的真实水平也没什么难度,前提是先躲进FBI的办公大楼里。   而在这个学习探索的过程中,她对于灵异第六感的存在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嗯, 梅根在配合调查,关于她的疯狂粉丝的问题。”   瑞德有些看不懂她的眼神,“加西亚, 为什么你的双眼在发光,好像猫咪那样?”   “瑞德, 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加西亚凑过来,激动地描述道:“想想一个有着超能感应的灵媒正坐在我们的隔壁,审讯室里还有两个英俊的男人为了她犯下了五桩血案。”   “当然,我发自内心的为之前发生过的悲剧事件感到遗憾。但这是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啊, 你觉得我去跟她要一个签名怎么样?”   “咳,”瑞德有些被她的热情吓住了,虽然他的脑海中也有同样的想法在不停打转,“霍奇不会同意的。”   作为一个侧写员,他很明白一个偶像被粉丝以迷恋崇拜的名义为恶会有多么深切的罪恶感,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出阴影,更何况她才刚刚被挟持过。   “或者我们可以用送咖啡的名义进去?”   加西亚努力说服他,“错过今天,以后想要再和她见面就很难了!”   瑞德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各自忙碌的同事,“就一会儿?”   “当然!”加西亚击掌欢呼道:“让我们速战速决!”   “好吧!”   瑞德快速地将桌面上的物品收拾好,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茶叶罐,“或许我们会需要这个。”   “哦,我知道它。”   加西亚笑得很暧昧,“这是梅根送给你的礼物对吗,在你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尽管当时的情形并不友好。”   “她是个很贴心的女孩。”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瑞德掩饰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说她推荐我的茶叶很有效,对于改善睡眠有极大地帮助。”   他并没有说谎,自从喝了这份特制的红茶之后,往常困扰自己的失眠和噩梦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或许他应该问问梅根,里面添加了什么有效配方?   拍了拍大男孩的肩膀,加西亚笑得很温柔,“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没人会误会它!”   这对一拍即合的好搭档十分小心地避开了步履匆忙的探员们,鬼鬼祟祟地接近了接待室的位置。   此处是专门负责和涉案家属、也就是受害方交谈的会面室,所以看上去远没有审讯室那样压抑沉重,窗台上甚至还摆放着一束新鲜的雏菊。   已经结束谈话,正打算去跟吉迪恩碰头的霍奇才拉开房门就抓住了偷偷朝内观望的两个手下,“瑞德?加西亚?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在上级犀利的目光中,瑞德乖乖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有些笨拙地讨好道:“有人觉得口渴吗?”   霍奇看了看他手中的两个咖啡杯,又看了一眼试图藏在瘦高个身后的胖女孩,转身对一脸笑意的当事人说道:“稍后会有人送整理过的笔录过来,签字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坐在沙发上的梅根语气真诚地说道。   上帝作证,她真的很感谢这些探员,也对陷入困境的温家兄弟感到衷心的歉意。   “分内之事。”   面无表情的主管客套地道别后从两个调皮的孩子身边大步走过,就像没看到他们一样。   “哦,我的脉搏简直要跳断了!”   逃过一劫的加西亚捂着胸口说道:“真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过了我们!”   看到男人皱起的眉头,她还以为自己会像小学生一样被拎回去接受一番心灵教育呢。   “霍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瑞德努力的回忆道:“虽然他大多时候确实如此。”   “好了,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加西亚撞了撞他的胳膊,眨着眼睛说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作为一位活泼的女士,她好像低估了自己的分量,也过分高估了天才博士的肢体协调能力。   “嘿!”   “哦,上帝!”   伴着两人的惊呼声,瑞德手上的咖啡杯猛地朝前倾斜了一下,泼洒出了一片黑红相间的水渍。   同一时间,即将迎来一阵咖啡红茶雨洗礼的梅根以肉眼难以估计的速度转移了阵地,坐到了沙发的对角处。   不安地看向染湿的座位,瑞德连忙解释道:“你没事吧?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他的心里有些挫败,每次当他想要对一个女孩子表达善意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搞砸这一切。   “刚刚那是什么?瞬移吗?”   目睹状况发生经过的加西亚激动地惊呼道:“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见到了闪电侠!”   “冷静点,女王陛下!”   梅根笑着摊手道:“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夸张,我只是在预感到危险时及时回避了而已,当咖啡走过来时,我已经在动了。”   她再次看向有些沮丧的小博士,“这只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件小事,何必把它放在心上呢。”   “哦,瑞德说的对,你真是太可爱太贴心了!”   兴冲冲地加西亚转眼就出卖了自己的临时盟友,“你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就像当初在节目中做测试那样猜一下写出的内容,我真的很想亲自感受一下与别人心灵相通的感觉啊!”   “当然可以。”   梅根招手指向身边的位置,“让我们坐下再说吧。”   *   审讯室内,站在双向镜外的摩根翻阅着手中的犯罪档案,“迪恩·温彻斯特,二十六岁,身高六英尺一英寸,曾经因为冒充联邦探员、盗用信用卡被警方逮捕,之后潜逃。年幼时母亲意外身亡,生父貌似也是个大忙人,成年后一直在各地流浪。在他的后车厢有超过十种以上的致命武器,他的笔记本上面用特殊符号标注的地点也与各州不曾破获的死亡案件相关联。其中还重点标注了关于梅根·凯恩的详细信息,包括家庭住址之类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弟弟萨姆·温彻斯特是很有希望进入法学院的高材生。”   如果不是梅根家的邻居在发现可疑车辆和听见枪声之后报警,现在恐怕又要多出一个新的受害者了。   艾尔也在观察着凶嫌,“除了年龄学历对不上,其余都符合侧写的轮廓,虽然他的收入全靠盗卡。”   “你忘了加上他的弟弟。”   吉迪恩仔细看着男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两个看似不太成熟的男人加在一起的爆发力是难以估量的,这绝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可以解释。即便他们的犯案动机并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引起一个女人的注意。”   “迪恩这次是带着礼物过来的,就像当初的里根枪击案一样,狂热的粉丝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做到了可以引起偶像注意的那一步,是时候得到同等程度的回应了。”   “如果对方反应平平就会加深他的愤怒,使他做出难以控制的事情。凯恩家的那一枪或许就是这样发生的,最开始他只是想吓吓她,但是当他逐渐沉迷这种掌控感时,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   或许他会觉得只有完全毁灭一个人才会彻底拥有她,并让其永远停留在自己最想要的那一刻。   不过这种蜕变一般都是量化累积下来的,谁会是迪恩的第一个受害者呢。   想到那个抱着哥哥惊慌失措的大男孩,吉迪恩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现在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警方到达时迪恩会是昏迷的?”   珍珍指向还有心情趴在桌案上模拟钢琴演奏的男人,“他头上的伤口很明显是外力造成的。”   现场只有三个人,梅根是绝对弱势的一方,萨姆是处于被动支配者,这两个人都不可能对迪恩造成伤害。   “这就需要凶嫌本人给我们答案了。”吉迪恩说道。   *   当困在小房间内的迪恩忍不住想要暴走的时候,隔离室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迪恩·温彻斯特?”   率先进门的年长男人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杰森·吉迪恩,我身边这位是艾伦·霍奇。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迪恩无意中碰到了伤口,痛呼道:“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昏迷前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拜访。”   “普通的拜访?”   吉迪恩拿起证物袋,“谁会带着枪去拜访别人?这里还有一颗出膛的子弹可以作证,这绝非是一般意义上的拜访,至少房子的主人不是这样说的。”   霍奇在一旁接口道:“梅根·凯恩指证说,在你们冒充联邦探员进入客厅后立刻就用手\枪挟持了她,想要她配合着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比方说献祭之类的。”   “那个女人是这么说的?”   迪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挟持她?醒醒吧先生们,别再被女巫的谎言蒙蔽了,这么明显的伤痕难道你们看不见吗!”   他在心中暗暗咒骂着,该死的警察什么都不知道,却只凭着感觉去相信一个伪装善类的美女蛇。   见凶嫌的愤怒溢于言表,吉迪恩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认识梅根的?是在生活中的交往,还是通过别的方式。”   迪恩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问的,“我只是看过她的录像带。”   要不是那盘该死的录影,现在他也不用变得这样狼狈。   “所以呢?”   吉迪恩深深地注视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正在上面展示自己的女人是个很独特、很有魅力的人?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你一眼就看见了她。见过梅根之后,其他女人就和俗物没什么区别,再也引不起你的兴趣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面对咄咄逼人的男人,迪恩忍不住再次暴走,“如果你想告我非法闯入的话,随便你好了!”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萨姆总会想办法逃出去的,这种事难不倒温家人。   “恐怕你如今面临的不只是一项罪名。”   霍奇将手中的犯罪现场照片一一摆放出来,“除了现有的五桩谋杀案件,你们兄弟两个还牵涉到了其他几个州的意外死亡事件,相信所需的DNA证据会从你那个种类丰富的武器库中找到。”   “虽然这一系列化学检测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完成,不过这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是主动交代还是沉默到底,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中。”   迪恩拒绝去看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可他的举动在探员眼中反而成了心虚的表现。   吉迪恩把照片往前推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敢看这些人,它会让你难受吗?还是因为最该欣赏到你的杰作的人否定了你的努力?”   “不!”   迪恩愤怒地砸了一下桌子,用手掌将面前的障碍物扫开,“这些不是我做的,都是梅根!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霍奇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不管承认与否,你与萨姆都将面临数起谋杀罪名的指控,希望你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新生活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侧写员与猎魔人的第一次友好会晤。=、=   今天你剁手了吗,么么哒~~ 第92章 9、   在与计算机女王和天才博士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邮箱后, 梅根开着她那辆红色的小Polo返回了位于米德尔堡的温馨家园。   “哦, 亲爱的梅根, 真不敢相信在我们身边竟然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还好你平安无事!”   热心肠的贝克太太一听见汽车声就跑了出来, “瞧瞧可可这个小家伙, 离开了主人的怀抱它是多么不安啊!”   “来吧宝贝,到妈咪怀里来!”   梅根接过急着扑过来的小狗, 朝她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可可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不, 千万别那样说!”   贝克太太头顶的塑料卷发器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跳动着, “可可是我见过的最乖巧的宠物了,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完美!”   “哦,真希望我有你说的那样好!”   梅根从车厢里拿出一束带着露水的粉嫩芍药,“虽然它们的花期只有十二天,但却足够让我们铭记这份别致的美。”   “这是送给我的?!”   贝克夫人开心地将脸蛋埋进柔嫩的花瓣中,“我之前还在烦恼卧室的花瓶该如何处置,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在梅根维持着快要麻木的笑脸听完这位全职家庭主妇喋喋不休的抱怨之后,牌友的电话终于跳出来解救了她。   “说实话,我宁可面对霍奇那张永远不变的扑克脸也好过这些。”   梅根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 甩掉脚下的高跟鞋走进了浴室。   客厅里还凌乱地散落着一些原本摆放整齐的物品,这是之前陌生访客和不太温柔的警察先生留下的痕迹。   可可低着头嗅了一圈之后, 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最让它有安全感的窝床中。   它从出生以来一直被人温柔善待着,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可怕、明显带着恶意的人类。   还有那恐怖的爆破声,绝对会在不短的时间内抑制住它探索新世界的脚步。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是时候让它知道外面的世界绝没有想象的那样安全可靠了。   等到梅根洗干净身上的不洁气味走出来, 很快就发现了蜷缩在小窝里睡觉的宠物。   她没有去打扰它,只是尽量动作轻柔地捡起地上的摆件,让它们各归各位。   之后她也没有急着去做晚饭,而是顺着螺旋造型的木质楼梯进入了隐藏在蘑菇顶中的阁楼,那是属于一个人的秘密花园。   趴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中,梅根看着悬挂在枝杈上的一个个曾经出现在记忆最深处的合影,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   轰动一时的玫瑰杀手终于落案,闻风而至的新闻媒体从各个州市连夜赶来,希望能够得到最吸人眼球的第一手资料。   身为小组的对外联络官,珍珍忙得几乎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与其他审讯犯人的探员一起驻守在办公室,顺带整理有效的证据材料。   羁押囚室内,经历二十四小时连续审讯不曾合眼的迪恩终于在休息时间得到了由政府提供的第一份免费早饭。   “嘿,为什么没有派?”   迪恩举着手中的牛肉汉堡叫道:“谁会在早起的时候吃这么油腻的食物?”   送饭的警察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得了吧小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难道犯人就没有人权吗?”迪恩隔着铁网大喊道。   渐渐走远的警察这次连头都懒得回,直接锁上出入口沉重的铁门。   “等你进了联邦监狱之后就不会再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了。”隔壁的在押犯人说道。   “你又是哪位老兄?”   迪恩气愤地扭过头回敬道:“萨姆?你在哪里?回答我!”   “迪恩,我在你左边。”萨姆的精神听起来不太好。   作为一个差点被法学院录取的大学生,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了目前的指控对于兄弟二人是多么不利。   如果不能尽快洗清罪名,恐怕他和迪恩就要吃一辈子的政府免费餐了。   届时在那样一个充满暴力和罪恶的环境生存下去的艰难程度,绝不会亚于面对凶灵恶鬼。   因为至少在面对后者时,他们还可以用手中的武器保护自己,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受制于人。   没有觉察到弟弟的心事,始终保持着乐观心态的迪恩趴在墙上,努力将一条手臂从缝隙中伸了过去,“嘿,萨米,我抓到你了!别担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那些该死的警察不会找到证据的。”   哥哥信心十足的话语给了萨姆一丝慰藉,他也跟着走了过去,试着通过同样的动作触碰对方。   在这感人至深的时刻,又一盆凉水泼了过来,“真是兄弟情深,可惜联邦探员在办案时最不需要的就是证据,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次被人打断,迪恩反过来踹了一脚墙壁,“该死的,你到底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别误会,我对两位并无任何恶意。”   隔壁牢房伸出了一只大手,“作为同样被诬陷逮捕的难兄难弟,只是想奉劝你们认清现实,别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另一头的萨姆高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能关在这里的犯人没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可不相信除了自家兄弟还有其他的无辜者。   “林肯·巴罗斯,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杀人犯。”隔壁的男人回答道。   迪恩发泄般的咬了口汉堡,含糊着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些警察都是自以为是的蠢货!他们还想骗我认罪减轻处罚,真以为我是无知的小婴儿吗?”   萨姆不想和陌生人过多交流,朝哥哥问道:“迪恩,汉堡的味道怎么样?”   “不太好,肉有些老,也没有可乐搭配。”   迪恩说着再次狠狠地咬了一口,“等我出去以后,一定要去最好的店里吃一块最美味的派来弥补今天的损失。”   当然,还要去找那个叫做梅根的坏女人算账!他在心里暗暗发誓道。   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奶昔,萨米拿过汉堡送到嘴边,却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迪恩?”   他软软地滑在墙边上,虚弱地说道:“我觉得奶昔好像变质了。”   “什么?”迪恩急忙尝了尝,“味道还不坏,起码比牛肉可口多了!”   “别……”   意识到可能是有人下毒,来不及发出警告的萨姆只喘息着轻呼一声就歪倒了。   “萨米!”   觉察一墙之隔的弟弟有些不对劲,迪恩慌忙扔下手中的食物跑过去,却在抬脚的一瞬间栽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女人的可恶笑脸,“该死的女巫……”   “萨姆?迪恩?”   得不到丝毫回应的隔壁邻居被这场突如其来变故吓到了,拼命拍着铁网大喊道:“警官!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   急诊室门外,闻讯赶来的霍奇几人正在和主治医生探讨犯人的病情。   “两个病人的体征很奇怪,他们与传统意义上的植物状态不同,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满头白发的男医生困惑地说道:“在我的从医经验中,还从没有遇见像他们这样一切检测都很正常,但却一直处于深度睡眠的病人。”   “就像睡美人?”瑞德忽然说道。   “是的。”   男人配合地笑了笑,“我想他们需要一个王子更甚于好的医生。”   送走了无力改变现状的主治医生,吉迪恩看向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的温家兄弟,“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更需要一个病毒学家或者毒理学家。”   霍奇严肃地说道:“你是说有人对凶嫌下毒?”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吉迪恩在原地走了几步,“犯人的食物都是统一供应的,能够如此精确地定位到其中两个人身上,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任何接触到案件档案以及不想让温家兄弟泄露某些真相的人,都可能是此次行为的实施者。   “有人不想让他们活着上庭。”   摩根想起了那位防备心极强的议员先生,“因为那会牵扯出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当某个被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或者被同情关爱的弱者爆出丑闻时,那些受到蒙蔽的民众绝对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反转力量。   这股舆论风波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的仕途,或是一家拥有无限潜能的公司。   “我们内部出现了共谋者。”   霍奇得出了一个痛心的结论,随即根据现状做出临时调整,“珍珍,尽量封锁消息,至少不要从你嘴里透露关于凶嫌的任何内容;瑞德负责联系实验室,在最短时间内对残余食物的有毒物质做出检测;摩根和艾尔去调查一下瑞斯公司最新的研究课题以及任何能引起这种病征的药物。”   “我和吉迪恩留守总部试着找出可疑人员,有任何消息电话联系。”   内忧外患之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迅速有效地按照上级的指示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目送着年轻的探员离开,吉迪恩把目光重新放在了周围来回走动的医务人员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在这样一个人流密集的公共场合,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   电线老化、仪器操作失误甚至一个送水工的疏忽大意,都可以让两个凶嫌彻底的停止呼吸,只要那些背后之人觉得眼前这一切还不够有安全感的话。   “我会提醒看守警员必须在确保至少一人处于警惕状态下执勤。”   霍奇压低声音说道:“目前来说最困难的是,我们没有权利对内部人员私下完成侧写和摸底调查,我必须要向上级请示。”   尤其是现在的长官斯特劳斯对于他在小组的领导地位一直保持质疑态度,正常情况下很难得到她的首肯。   “我会递交报告给她的。”   吉迪恩故作轻松地说道:“当我们没法得到他人的认同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去做自己心中最正确的事。”   听到这句温暖人心的话语,霍奇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了忠诚、勇敢与正直。”   *   午夜,呆板地坐了一整天的年轻警员实在忍受不了僵硬的下肢,站起身在安静的走廊里做起了伸展运动。   他很明确自己的责任,看守两个凶悍的连环杀手、并使其不脱离视线范围内一分钟以上。   这是一位严肃的FBI探员在离开前告诉他的,虽然那时屋里的两个混蛋已经变成了贪睡的乖宝宝。   “嘿,伙计!”   大腹便便的搭档提着满满一口袋食物回来,“你不知道我们错过了多么精彩的一场球赛!”   作为一位即将退休的老人家,他已经很少需要接这种劳心劳力的任务了,所以趁着买宵夜的时间在酒馆来上一杯也算不上坏事吧。   年轻的警员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皱起了眉头,“你喝酒了?”   一个菜鸟的最大好处就在于,即便他不够有经验也不会那么油滑,将刻板的警务守则视为无物。   “别那么认真了孩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自己当初有多傻。”   胖警察低头掏出食物,“炸鸡、披萨还有热狗,你要哪样?”   “我吃披萨就够了。”年轻人这样说道。   他有着良好的生活作息,很少在夜间进食。   胖警察大口嚼着炸鸡,金黄色的肉块在他口中若隐若现,“你吃的太少了,没有足够的脂肪又哪来的肌肉呢?”   他暧昧地笑着,“你知道女人总是喜欢更强壮一些的男人,那会带给她们征服感!我刚才就遇见了一个美人,那可真是个尤物!”   年轻人默默吃着披萨,顺带忍受着同伴带来的噪音。   胖警察越说越来劲,好像已经沉浸在了美妙的幻想中,“哦,如果不是有职务在身,我敢保证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终于远离了污染源的警员匆匆跑进了男士专用的位置,事后又在清洁双手时看着镜子中的坚毅面孔抱怨道:“希望你在三十年后不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给自己打打气,譬如理想、正义之类的宣誓词,却忽然听见整栋大楼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什么状况?”他急忙拉住身边跑过的护士问道。   护士只扔下一句话就跑远了,“是火警!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她急着去配合医生处理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如果灾情严重,受到影响最多的就是他们。   “该死!”   年轻的警员立刻拔腿往回跑,却在半路撞上了慌张的同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难以置信的问道。   老警察比他还要理直气壮,“难道你还想让我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等着大火烧起来吗?”   满脸怒气的小警员一把推开他,朝执行任务的病房跑去。   “只知道意气用事的蠢货!”   老警员嘟嘟囔囔地骂道,随后拨打了一个号码,“总部吗?我这里出现了意外,需要支援。”   等他打完电话又明确认定目前所在的楼层不会出现危险时,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回去。   远远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小跟班,老警员一副你早该虚心受教的样子,“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吧。”   谁知还不等他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始终不忘克制自己的小警员就转过了头,冷冷地说道:“你别想安稳退休了,从今天开始,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胖老头恼羞成怒地喊道:“别忘了你只是个菜鸟!”   “是的,你确实不需要对菜鸟负责。”   小警员拽过他那身好似融化的黄油一样瘫软的肥腻身躯,用力的摁在了病房窗口,“我衷心的希望你能有足够的借口去说服那些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紧贴在玻璃上的是老警员那张油腻变形的胖脸。   当他看见房内空荡荡的两张病床时,忽然觉得身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就变得冰冷无比,再也无法在脉搏中颤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FBI信条。   宋辞:温家背锅煞逃走了。   另,隔壁牢房的兄弟是越狱大军成员之一。=、=   欲与梅花留一曲,么么哒~~ 第93章 10、   犹他州, 洛根峡谷。   凌晨, 一辆白色的道奇调头驶出了宽敞的洲际公路, 顺着倾斜的坡地缓缓下滑至湖边停住。   万籁寂静中, 这位意外的访客并未发出过多的噪音, 它只是像原本就存在的一颗鹅卵石那样静静地匍匐在湿地边缘,任由浅浅的波浪轻轻洗刷着轮胎上的污渍。   直到炙热的阳光越过起伏的山峦照耀在如同艺术家精心描绘的蓝绿色清澈湖水上, 车厢里的男人才发出了一声疾呼。   “迪恩!”   从噩梦中惊醒的萨姆急切地呼唤着哥哥的名字, 哪怕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睡在身边的兄弟。   “嘿, 醒醒!”   摇晃过逐渐清醒的男人, 萨姆小心翼翼地趴在车窗上观察着目前所处的位置,“我们好像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没有哪个监狱或者监管中心会设立在毫无遮掩的荒郊野外。   哪怕这里的风景确实幽美宛如旅游胜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哪里?”睡眼惺忪的迪恩问道。   他才在梦里实现了一个男人最想达成的心愿,有点不想起身。   “羁押室!”   萨姆急急地说道:“还记得吗?我们被联邦探员抓住了,还在审讯后喝了一杯变质的奶昔!”   忽然间想起了那个罪魁祸首, 迪恩猛地坐了起来,“该死的!”   由于动作过大,此人毫不意外地与相较肿块来说更为坚硬的汽车内壁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极为幼稚地给车顶来了一拳, 他揉了揉再次遭受重创的额头,“是那个女巫在食物里下了毒!她想杀人灭口!”   这就是迪恩·温彻斯特先生在昏迷的那一瞬间最先想到的一种可能, 毕竟除了之前发生冲突的狠毒女人,还有谁会无缘无故针对他们呢。   鉴于同非人类女士初次会面的印象太过糟糕,此时他早已忘了那些咄咄逼人企图让兄弟两个为连环杀人罪行负责的探员。   “你是想说这里是天堂吗?就在一个车厢里?”   萨姆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动动脑子吧, 我的兄弟!”   他先是放下车窗远眺望了一下周围的景色,借着公路上高大的指示牌确定了自己已经远离了弗吉尼亚州,紧接着又在方向盘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这是什么?”   迪恩抢先一步拿到信封,查看着从中间掉落的几个证件,“身份证明、驾驶证、信用卡,萨米,为什么照片中你的头发是黑色的?还有鲁宾逊,都是些什么鬼姓氏!”   “安静!”   没理会一直在表示抗议的哥哥,萨姆急忙看起了信件的内容。   那张毫无特色的打印纸上是这样写的,“萨姆,很抱歉之前给你们带来的不便。我想作为习惯了流浪生活的猎魔人,应该不会介意在这个过程中多花些时间熟悉一下关于如何巧妙地改变自己的外形之类的生存技巧吧。”   “车后座的行李箱里有专门为你们设计的、绝对没有任何毒副作用的纯天然染发剂,还有一些用来改变瞳孔颜色和五官轮廓的小玩意。只要你们确保按照说明书谨慎使用,除非某天有人喝醉酒高喊着类似于‘快来抓我吧,我就是那个玫瑰杀手’之类的话,是不会有警察将两位鲁滨逊家的兄弟与温家人联系在一起的。当然,你们对熟人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情况除外。”   “补充说明,因为用来订立契约的钻石项链已经被FBI当做证物扣留,请恕我无法原物奉上。不过那张信用卡中的现有资金已经足够让你们在工作之余享受几年欢乐时光了。只要契约持续有效,每一年的春天都会有新的资金流入。 ”   “最后,祝你们旅途愉快---变形怪。”   忍气看完最后一个句号,迪恩激动地挥舞着信纸,面红耳赤地喊道:“这是什么?你竟然背着我和一个怪物做交易?在她打伤了你的亲哥哥之后?!”   “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邪恶的生物。”   萨姆试着解释道:“你看,她把我们从监狱里救出来了,何况之前是你先开的枪!她本来可以杀人了事!”   “所以呢?”   迪恩反问道:“我该感谢她在把我们当做替罪羊之后又慷慨的提供了跑路费?”   萨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了几步来到湖边,“迪恩,你应该知道,只要我们继续走这条路早晚会和警察打交道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如果有一天,他需要面对的是一个潜伏在普通人身体里的恶鬼该怎么办?没有被子弹击中心脏之后还能继续存活的人类。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温彻斯特家族已经杀过人了,还远远不止一个。   也正是因为消灭恶鬼产生的荣誉感并不足以抹杀毁灭生命带来的的愧疚,所以他才想彻底远离这种生活。   望着兄弟那高大却又落寞的背影,迪恩在内心挣扎了很久才慢慢走到他身边,捡起一块圆润的石头抛出去,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你的法学院该怎么办?”   连损失最多的人都能平静面对,貌似他这个习惯了漂泊的浪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萨姆看着那块石头在水面连续跳跃着,直到最后无力的沉入湖底才轻轻说道:“这一切只有上帝才能给出答案。或许,温彻斯特家族的男人生来就注定着要背负更多的责任与磨难吧。”   *   弗吉尼亚州,匡提科。   珍珍才刚刚整理心情走进会客室,就有一个个话筒迫不及待地伸到了她的嘴边。   “让热探员,玫瑰杀手确认已经潜逃了吗?”   “之前官方为什么没有透露两个犯下多项谋杀重罪的犯人会因为小小的胃肠问题入院?”   “政府目前对于罪犯的追逃问题是否持乐观态度?”   “FBI内部是否有人存在严重失职?”   门外,看着陷入重火力包围圈只能孤身应战的同伴,摩根口不择言地痛斥道:“光是杀人案已经满足不了这些杂种了,他们需要更多的血腥味!”   自从昨天夜里凶嫌在医院莫名失踪之后,小组成员做出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了乌有,没人关心他们在这一年多来贡献了多少私人时间去完成一件本可以甩手扔给别人的案子。   先前吹嘘夸大这起案件重要性的溢美之词全都成了反戈一击的利刃,舆论的争议毫不留情地将为之奋斗的探员们钉在了耻辱架上。   “真不敢想象竟然会有如此愚蠢的事情发生。”   吉迪恩失望地说道:“最可笑的是,媒体不把矛头指向失职的看守警察,反而转向了无辜的办案人员。我们又能怎么样?在做好分内之事后再去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这里是联邦政府部门,并不是可以随意干涉的私人组织!”   谁也没料到温家兄弟会借着药物脱逃,他们的狡诈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但要是看守人员足够尽职,两个赤手空拳的罪犯又怎么可能躲过子弹的射程。   面对心中不平的搭档,霍奇只能尽量不带个人色彩的说出了上级做出的决定,“斯特劳斯认为,是我们对案件走向的错误判断降低了当地警方的防备心理,最终导致了涉案凶嫌的脱逃。”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所以从今天开始,这件案子的诉讼以及后续追逃问题会正式移交给其他小组成员负责。”   “这太不公平了!”   艾尔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如果就这样放手不管,以后所有人都会把错误记在我们身上!”   在关键时刻临阵换将,人们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原先的办案探员出现了重大失误才会得到这样的处分。   可事实的真相却是,他们只是被推出去平息怒火的替罪羊而已。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暂时停职吗?还是继续调查新案子?”瑞德不安地问道。   作为一个单纯的学霸,他很少接触到政府部门内部斗争的阴暗面,也想不到事情究竟会有多严重。   “别做梦了孩子!”   摩根很快就将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说了出来,“在这种敏感时刻谁还敢把案子交到受人质疑的探员手里?光是媒体的集体嘲讽就够让人头痛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人孤立,我倒宁可去海边享受假期!”   小组成员已经花了太多的精力在玫瑰杀手的案子上,无数次的现场模拟和完善侧写、推测追踪嫌疑人可能出现的落脚地,这些工作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几页报告可以概括的。   尤其是第五件案子发生后,他们几乎没有一点私人时间去享受该有的休闲生活,霍奇甚至连妻子的产前检查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如今这些不为人知的辛劳全都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反馈到了每一个人心里,很难不让人对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产生怀疑。   “不,我们有新任务。”   霍奇的话有些出人意料,“因为梅根·凯恩拒绝参与证人保护计划、不愿意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直到案件结束,所以至少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内,我们要做的就是配合接手小组保护好梅根,顺便伏击可能威胁到她的温家兄弟。”   而他之所以接受这项几乎带着侮辱性质的任务,也是因为这个看似放逐的保护行动背后暗藏着小组洗清污点的最后机遇。   “让我去给那个灵媒当保姆?”   摩根快要被这颠倒黑白的世界逼疯了,“她那么神奇为什么还需要别人保护?干脆随便摸摸水晶球预测一下危险何时降临、顺便通知警方杀手兄弟的下落不好吗?”   虽然他一直尝试着劝告自己迁怒无济于事,可要不是梅根标新立异弄了个幽冥网站,也不会引出两个疯子杀手。   “冷静!”   吉迪恩上前摁住他的肩膀,“要是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亲手抓住温家兄弟,那就一定会是在梅根身边。”   想必上次不友好的见面并没有让两个沉浸在幻想中的暴徒觉得满足,他们控制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也不会在有生之年对梅根放手,因为付出已经多到了必须计较回报的时候。   如果梅根不能拿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态度回馈他们,就会有人亲手取走自己应得的报酬。   “所以说这是荣誉之战!”   瑞德抿了抿嘴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问话的同时,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梅根家的平面设计图,试图找出足够六个人休息的空间。   “为什么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别让我说中了。”艾尔的表情极其无奈。   好像她的搭档永远都搞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霍奇看了一眼隔壁房间还在与媒体交涉的珍珍,“这次行动由我和吉迪恩分别带队,留下一组在总部负责应对突发状况,其余三人彻夜留守凯恩家。”   “鉴于需要保护的证人是位女士,艾尔属于常驻探员,至于其他人没特别要求。当然,前提是要努力保护好证人以及自身安全”   哪怕处于半停职状态,办公室仍旧有一些不得不处理的麻烦在等着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小组一分为二。   “你留下来。”   作为最年长的探员,吉迪恩主动分担了一部分责任,“我和摩根去米德尔堡分头行事。”   既然有可能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自然要带上武力值最强大的队员才行。   想到家中急需照顾的妻子,霍奇默默接受了这份好意,“有任何状况别忘了打电话寻求支援。”   两个人就这样敲定了后续事宜,直到吉迪恩带着临时小组成员离开的时候,才仿佛恍然大悟一样的转过身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博士说道:“哦,我想我们还缺一个司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侧写员和灵媒小姐即将踏上冒险之旅。 第94章 11、   洒满阳光的餐桌一角, 摆着当地居民家中最常见的几样早餐, 水果燕麦片、三明治、煎香肠还有一杯热牛奶。   “哦, 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   慢条斯理地呷了口温热的奶液, 梅根将手中的报纸放在桌子上, 边吃边看着头版头条的重磅新闻。   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记者们用了一个极其诛心的标题来形容此次连环杀手脱逃事件,《渎职还是谋杀?!》   整幅版面只有一小部分如实报道了联邦探员在缉拿凶手的过程中做出的有效应对, 余下内容则是完美展现笔者极强推理能力的绝佳舞台, 凭借这位先生的预测, 玫瑰杀手一定是踏上了新的杀戮之旅。   表面上看起来充满了对政府不作为行为和市民重新陷入险境的痛心与担忧, 可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的兴奋感却瞒不住真正的聪明人。   或许这些记者在动笔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再来一起大案子吧!让我们写点特别的东西将话题炒得更热烈一些!   即便手中只有这一份本地报纸,她也能想到其它城市的大报会多么关注此类案件。   梅根有些遗憾地敲了敲桌面,“可惜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玫瑰杀手了。”   为了避免给温家兄弟的捉鬼旅途增加难度,她不得不换一种更为低调的方式去解决生活中的小麻烦。   “或者趁着万圣节派送糖果会是一个好主意?”   梅根抱起同样饱餐一顿的可可,轻柔地抚摸着它的小肚皮, “你觉得怎么样,宝贝?”   主人的动作让可可满足地哼哼了一下,紧接着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如同小婴儿一样仰躺着。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它的黑眼睛是那么的懵懂纯真, 嘴边几缕湿润的毛发像调皮的小胡子似的微微翘起。   梅根轻轻笑了笑,单手收起餐盘放进洗碗机里, 随后才回到客厅接起第三遍响起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凯恩家。”   不同于她的冷漠,电话里的男人听起来激动极了,“嗨, 梅根!还记得我吗,本杰明·杨。”   “嗯哼,有些印象。”   梅根一边走着,一边在记忆里翻找与这个声音相对应的人物脸谱。   “两年没见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怀念,“我至今还记得在电视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你,嗯,不是我有意恭维,而是确实无法用言语形容当时的感觉。”   让人有些心动,也有些说不出来的距离感。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着一种别样的魅力,那种独特的气质轻易地将梅根与其他人分隔开来,最后她本人亦是不出意料地在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了。   也是因为女孩一路太过顺遂地过关斩将,让曾经作为片场小杂务的男人连靠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本杰明,你是来叙旧的?”梅根礼貌地提醒道。   说实话,她实在不想在等同于陌生人的男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电话那头的人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切入正题,“是制片人格林想了个好点子。他想做一期万圣节特辑,还打算在里面融入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情节,希望你这位前任冠军能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个很棒的机会不是吗?”   “本杰明。”   梅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如果你真的曾经把我当做朋友看待,哪怕只有一刻想念过我,请说出事情的真相好吗?”   她可不相信一个信奉利益至上的制片人会无缘无故的想起节目中的过气前冠军,顺便还大发善心地给别人一个重新出现在公众眼前的机会。   电话里的男人再次沉默起来。   没多久,在梅根耐心耗尽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轻呼,“请等一下。”   很快电话那头的人就开始快速移动起来,直到换了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男人才重新说道:“你猜的没错。格林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玫瑰杀手是你的粉丝的消息,想趁着别的媒体还没展开行动提前将你拉到封闭的拍摄地内。这样就可以借着案件热度炒作一把,也能省下一大笔预算。”   梅根冷冷一笑,“他的算盘打得可真不错。”   “梅根,”男人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说服对方,“其实我觉得,你来参加这次录影也不错。作为曾经触电的老人,你也该知道那些记者疯狂起来会有多可怕。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的生平过往挖出来,还会在生活中围追堵截你,让你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与其被狗仔逼得困守在家里,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享受生活呢,而且你出现在观众眼前的时候越多他们就越没法往你身上泼脏水。让更多的人认识最真实的梅根·凯恩,我觉得是帮助你远离玫瑰杀手案件影响的最佳途径。”   听出了话语中的诚意,梅根轻笑道:“本杰明,说真的,你有些打动我了。这次录影是在什么地方?”   她确实不想让蜂拥而至的狗仔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如果真的有人想追踪报道疯狂粉丝事件的真相一定会把目标放在当事者身上,而不是空无一人的居住地。   如果这时候离开,应该会把大部分视线引走吧。   “你答应了?”   男人兴致勃勃的说道:“拍摄地点就在洛杉矶,抱歉目前我不能对你吐露太多内容,可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好吧,我会乘最近的一班航班赶过去,到机场我们再联系吧。”   挂断电话后,梅根回到卧室收拾了一些用得上的生活用品,又把角落里的宠物箱找了出来。   这次出门的时间不会太短,她可不放心让可可一直借住在邻居家,即便贝克太太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   再次确认屋内门窗全部锁好后,梅根拖着行李箱走向了红色的小Polo,想要自行驾车赶往机场。   谁知汽车才刚刚启动,就有一辆SUV拦在了路上。   “梅根·凯恩?我们是FBI。”初次见面的艾尔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各位?”   梅根摘下了太阳镜,“如果你们没有太重要的事情要谈,可以等我从洛杉矶回来再说吗?”   “你要出门?”   吉迪恩抬手压着车顶说道:“在警方全线通缉温家兄弟的关键时刻?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离开安全范围就意味着身处险境?”   他感觉有些头疼了,一位不懂得回避风险的证人意味着探员的保护工作要面对更多不可预知的危机。   梅根无奈地摊手道:“探员先生,我承认此时出门并非明智之举,可逼得我不得不离开温暖家园的恰恰正是那对兄弟。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刚刚接到朋友的电话,已经有媒体得到那五起凶杀案关系到一位灵媒的线索了。所以为了不陷入到被全国人民敌视的被动处境,我只能接受一份远在洛杉矶的拍摄任务,借此避避风头。”   见对面几位探员全都变了脸色,她随即话题一转,“我想你们内部不会有需要靠出卖新闻线索来维持消费水平的公务人员吧?听说政府部门的福利待遇一直居于全国首列。”   类似的案件,除了历史上那位在袭击总统之后又疯狂示爱的富二代,还没有谁能在第一时间将起因归结在那个可怜的被仰慕者身上。   从这一点看来,一定是FBI内部有人泄露了消息,不过究竟是酒后失言还是利益交换,对于梅根来说都无所谓了。   她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污点让自己处于更有利的位置。   “吉迪恩?”   摩根看向临时负责人,如果硬要跟着证人行动,这可与他们说好的本地驻守毫不相符。   “稍等一下。”   吉迪恩转身拿出电话拨通了霍奇的号码,在短暂的交流之后重新走了回来。   “我们去洛杉矶。”   他的话完全代表了上级的决定,没有更改的可能。   “其实换到天使之城也不错,我们可以顺路去盖提艺术中心欣赏那些名著手稿,或者去迪士尼乐园拍照。”   面对同事们颇具内涵的目光,瑞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挣扎道:“我是想说,起码不用再回去收拾行李了。”   好吧,虽然这仅有的优点并不能让同伴高兴多少,可他却按耐不住心中的小雀跃。   一旁的吉迪恩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梅根和腼腆害羞的瑞德,忽然觉得头痛有些加重的趋势。   *   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国际机场。   停车场内,一个身材高大、拥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的年轻男人正在静静地吸着香烟,直到他看见远处缓缓走来的金发女郎才慌忙掐灭手里的半截烟头。   “嗨,梅根,好久不见。”   本杰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只不过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怎么可能!不过你看上去倒是更干练了,颇有些成功人士的派头!”   梅根笑着伸出手,“感谢你特意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接我。”   “过奖。”   本杰明轻轻一握,“不知这几位是?”   他本以为梅根会独自过来,没想到还附带了些工作人员,这样看来她貌似混得也不错。   “哦,请允许我为你介绍一下。”   按照之前沟通好的台词,梅根逐一说道:“这位吉迪恩先生是我的经纪人,摩根是保镖兼司机,艾尔是生活助理加化妆师,瑞德是法律顾问。”   对上男人惊讶的眼神,她轻声解释道:“你知道做我们这行很容易卷入各种纠纷,一位专业人士的帮助必不可少。”   本杰明了然地点点头,“我理解。”   比起那些过分张扬的十八线小明星,梅根的团队也算是很务实了。   在彼此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梅根一行人坐上了本杰明开来的商务车朝市中心驶去。   “这次我们的拍摄地点就在一栋老式旅馆里,为了保证录制内容不外泄,格林包下了整层的房间。”   本杰明一边开车一边介绍着这次的节目主题,“为了配合万圣节的恐怖气氛,格林设计了一系列招魂游戏。让每名参赛者分别选取一位近百年来在旅店意外身亡的死者作为攻略目标,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动对方让它显形,而与灵体接触最多的那个通灵者将获胜。”   第一次听到这个创意时他也被格林的想法惊到了,在一个传说中的闹鬼圣地找鬼,简直就是为万圣节量身打造的惊悚桥段。   所有人都预感这次节目会大获成功,尤其现在有了梅根的加盟,剧组人员已经被即将到手的超高收视率刺激的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冲锋陷阵大干一场。   除了有所准备的特邀嘉宾,吉迪恩四人全都吃惊不已地看着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参与到这种专门扮鬼骗人的节目。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这绝对是职业生涯中难以抹去的黑历史。”   “那我需要做什么?”梅根问道。   “你只需要静静观战就好,偶尔再对参赛选手点评几句。”   本杰明地压根没打算隐瞒制片人的小心思,“为了这次节目,格林一共选拔了八个待定选手,直到玫瑰杀手事件的真相爆出来,他才决定要把这些人全都用上。”   “想想看吧,要在十个昼夜中召唤出八个鬼魂该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前五天用来各自活动,让灵媒们随着感觉肆意游荡在旅店中,找到最能引起心灵感应的亡魂。最后五天才是召唤仪式,看看谁的底牌更多。”   当然,也要给道具组留出一定的时间准备应急设施。   再亮眼的点子也要有足够精彩的内容才能支撑起来,一旦灵媒的表现不能让观众满意,策划设计的恐怖桥段就该登场了。   “我会如同制片人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安静的花瓶。”   梅根笑了笑,“只要他开出的支票足够打动人心。”   进入旅馆附近的停车位,本杰明拔下车钥匙朝女郎眨眨眼,“我想他心中的预期价格一定会比你想象的高一些。”   将后车箱的行李拎出来之后,他引着众人看向马路对面那栋充斥着阴郁气息的古老建筑物,“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科泰兹旅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作死大军在路上。=、=   另,因为原主手中有一份死亡名单,所以女主也要顺着她的愿望完成一份杀戮名单。不过在罪欲横行的世界,消灭掉一些连环杀手和隐藏在家族庇护下的罪人,应该比弄死几个花心人渣更有意义吧。 第95章 12、   穿过疾驰而过的车流, 梅根五个人拖着行李朝旅馆大楼走去。   与不甚讨喜的外表相对应的, 才刚刚进入极具压抑色彩的大厅, 梅根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这里到处充斥着死亡和阴晦的危险气息, 难以想象格林一个只知道耍心机和换女友的制片人竟然会选到这么让人惊喜的地方。   “梅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见她面色古怪, 提前来到前台登记的本杰明询问道。   “没事。”   梅根摸了摸怀中缩成一团的可可,“我只是在感慨现在很难找到如此原汁原味的旧式风格的旅馆了。”   “它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美好, 远超你的想象。”   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 接待处穿着艳丽长裙的光头男人突然插嘴道:“只剩下最后几个相连的房间了, 这里是钥匙。”   他将五把铜钥匙往前推了推, 特意在其中捡出了一把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冲来人中最为青涩诱人的大男孩说道:“小可爱,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躲避着扑面而来的呛人烟味,瑞德咳嗽着问道:“64号房?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光头男人暧昧地眨了眨画着夸张猫眼妆的魅蓝眼角,蛊惑着说道:“有幸住在这个房间的客人,会享受到我们的特别服务。”   好久没遇到这么惹人喜爱的小家伙了, 真希望他能永远留下来。   “谢谢,不用了。”   在同行之人对这件小事不以为意时,梅根突然拦住了有些好奇的瑞德, 快速地将钥匙握在手里,“我想他还不到法定年龄去享受成人世界的小甜点。”   男人对上她不容置疑地眼神, 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你确定?”   梅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另外几把钥匙一起抓过来,“感谢你的热心帮助, 稍后我们会自行妥善分配好房间的。”   “好吧,随便你。”   男人的态度立刻就冷淡了下来,如同念着呆板无趣的台词一样懒洋洋地说道:“大楼内没有手机信号也不能上网,有任何特殊需要请通过内线与前台联系。”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想要打电话与亲人说句早安还得穿好衣服下楼一趟才行?”摩根不敢相信地质问道。   一家条件这样恶劣的住宿酒店竟然坐落在繁华的洛杉矶市中心,简直是在开玩笑好么!   早已习惯各种质疑的光头男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你也可以试着写信,看看两种方式哪个更便捷些。”   “算了,摩根。”   吉迪恩站出来安抚他,“就当做是在野外露营,偶尔远离一下辐射源对生活没什么坏处。”   “那我们一定是经历了相当远的路程,并且不小心误入了保留区。” 艾尔嘲讽地说道。   这时,一个从众人身边经过、梳着长长的马尾辫的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女人,随后转身进入了电梯。   “嘿,他那是什么眼神?”   一头雾水的艾尔朝伙伴们问道:“我有冒犯过他吗?”   被总部远派到城市中的失落地带就够让人难受了,现在竟然连说句话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一点我可以解释。”   本杰明有些尴尬地说道:“刚才那位是达纳·普拉特,来自纳瓦霍部落。是这期节目中唯一的一位男性灵媒。”   这些看似很有个性的小组成员才第一天入驻就与酒店人员和演员生出了小摩擦,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担心接下来几天的拍摄是否能顺利完成。   同样的,艾尔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无意中触碰了种族歧视这样的危险领域,为了不给同伴找麻烦,她只得试着说道:“需要我去向他道歉吗,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不用那么夸张。”   本杰明笑着说道:“普拉特虽然很少开口却是一个胸怀坦荡的男子汉,我保证他会很快忘记这件事,也不会利用自己的能力在背后偷偷做些小动作。”   最重要的是,如果执意道歉只会让彼此的关系更加恶化。   艾尔耸耸肩,表示接受他的意见也会在日常相处中多加注意自己的言行。   见两人已经谈妥,梅根抬手指向电梯口,“我想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去房间好好休息一会儿不是吗,其他事情可以留着晚饭时再谈。”   “你说得没错。”   本杰明笑着做出了邀请的手势,“上楼之后先确定一下房间号及内线电话,这样有事的话就可以及时通知对方了。”   进入电梯后,他直接摁下了六层的按键,“剧组成员全在这一层休息,楼梯口的警示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确保外人不会误入。”   静候电梯缓缓上升的过程中,梅根随意地问道:“那些灵媒呢,他们住在哪里?”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离这些“同行”远远的,免得彼此相看生厌。   “他们住在特定的房间。”   本杰明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准确的说,是酒店最出风头的那些房间之一。”   在对比了最著名的几个闹鬼圣地之后,制片人特意选中了科泰兹旅馆这栋专门由杀人恶魔打造而成的死亡之所,因为这里至少发生了上百起非正常死亡案件。   而参演的灵媒们早在昨天入住的时候就选定了自己需要招魂的对象,搬入了相对应的房间。   “哇哦!”   梅根努力控制着嘴角上翘的弧度,“我相当佩服他们的勇气和敬业精神。”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节目组离开酒店的时候还会像现在一样热闹。   “詹姆斯·帕特里克·马奇,旧时代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   一直尝试着插话进来的瑞德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擅长的内容,“我在很久以前看过旅馆的资料。它的主人马奇毕业于医学院,爱好把尸体剔除干净还原骨骼,并在保留部分战利品后将骷髅骨架当做模型卖给全国各地的医学院。为了保证不会被人发现,他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处理碎尸的焚化炉。据说当时整个旅馆中只有最忠于他的女仆在忙碌,最后两个人在警方上门抓捕时自杀身亡。”   “嗯,这位是?”   本杰明神态莫名地看着越说越起劲的男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先生是你的法律顾问?”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个人和自己以前接触过的律师不太一样。   看出男人的疑惑,梅根努力找了个好借口,“瑞德的兴趣比较广泛,他很喜欢看书。”   “事实上,我每分钟能够两万字。”   永远不懂眼色为何物的瑞德及时补充道:“除了三个博士学位,我还有社会学、心理学、和哲学的学士学位。”   面对本杰明渐渐凝固的呆滞表情,梅根只能让自己尽量将注意力放到可可身上。   至于其他三个BAU小组成员,想必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情景,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变化。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蜗牛般蠕动的电梯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响。   “太好了,我们到了!”   本杰明的语气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梅根,我住在67号房,你选好房间了吗?”   “64号。”   梅根将其余几把钥匙交给最年长的探员,“你们随意好了。”   吉迪恩捏住手里的老式钥匙,选了最靠近证人的一间,“63号,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摩根?艾尔,你们呢?”   摩根没什么兴致,“随便吧,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房间还有什么可挑的。”   他看了一眼到手的钥匙,铜柄上刻着66这两个数字。   艾尔也是随手拿了一把,“希望浴室还有热水提供。”   她的房间号是62,恰巧在最靠近走廊的外间。   “这是你的。”   吉迪恩笑着将最后的钥匙交给小博士,“65号。”   “哦,真不错!”瑞德开心地说道。   因为战斗力太低的缘故,他还以为自己会是住在最远的一个人,没想到吉迪恩会做出这种安排。   “这就是你说的不错?”   站在房间门口的的摩根失望不已,“看看这廉价的装潢和老旧的衣柜,在开门的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闻到了尸臭的味道!”   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探员先生。   在心里为这位巧克力壮男点了个赞之后,梅根堆起笑脸说道:“我这里有柠檬和薰衣草味道的空气清新剂,有人需要吗?”   “算我一份。”   艾尔同样脸色难看地从浴室走了出来,“建议你们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使用浴缸,上面的污垢真是让人倒胃口。”   给每人发了一份香氛盒之后,梅根与本杰明交换了彼此的座机号码,方便沟通录制期间的进程安排。   她目前的级别还不够让尊敬的制片人先生屈尊拜访,往后几天就要和助理先生打交道了。   等到送走了还在来回地嘱咐着餐厅开饭时间的男人,梅根转身朝着正在凝神观察着反复粉刷过的墙壁的探员走了过去,“我想我们是时候该好好谈谈了。”   *   62号房,梅根一脸正色的看着想要坐在床上休息的女人,“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那样做。”   这个房间里的压迫感与危险性仅次于64号房,从进门那刻起,她就感觉到有一股十分渗人的寒意环绕在身边久久不愿离去。   艾尔摸向床垫的手停住了,有点不太高兴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负责保护证人而已,并不需要将对方当做雇主一样奉承。   见人家不领情,梅根无奈地摇摇头,转向站在正中央的带头人,“吉迪恩探员,在走廊那片墙壁上你看出什么了吗?”   吉迪恩退到门板边缘,摸着墙纸的缝隙说道:“大块重复涂抹的墙壁和多次覆盖粘贴的墙纸,都说明这里有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它们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像以往我去过的案发现场一样。”   旅馆中如影随形的阴郁气氛随时都能够让人回忆起脑海中最不愿浮现出的恐怖细节,哪怕如今已经换了个身份和地点。   “我能说在进门的时候就想退房回家了吗?”   摩根的不满显而易见,他至今都对惹出麻烦的梅根和她的疯狂粉丝不能释怀,只是碍于职责所在才不得不配合行动。   瑞德的本性让他无法完美的做出既能讨好同伴又不会开罪朋友的举动,所以只能继续保持缄默。   而唯一的女性探员艾尔已经在方才的对话中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态度。   “好吧,探员们。”   站在四人的对立面,梅根摊开手说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接下这档真人秀节目是一件极其错误的决定。如果我能提前知道丁点关于拍摄地的信息就绝不会来到这里,我想对于你们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我希望在这个原本可以避免的错误造成更大的损失之前,各位能够立刻启程离开。”   最先感到不安的瑞德惊讶地张了张嘴,“离开?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梅根点了点头,“不管你们是回家还是度假,只要离开科泰兹旅馆就好。哪怕将来有人作出质疑,我也会保证对此事闭口不谈。”   她将脚边的宠物笼塞到博士的怀里,“只有一个条件,照顾可可直到我回去。”   尽管之前的几次交涉并不愉快,可她实在不想因为私人恩怨让这些充满正能量的探员们悄无声息的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世界已经足够黑暗,还是尽量留下些传递光明的火种吧。   “你为什么想要我们离开旅馆?”   吉迪恩走近了几步,“是害怕别人知道联邦探员在随身保护你,还是因为这里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这里每天都在发生不好的事请,近百年来都是如此。”   梅根凝视着他的双眼,郑重地说道:“所以我才请求你们尽快离开,在事情还可以挽回之前。”   虽然能够感觉到她的诚意,可吉迪恩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你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或是拿出足够打动上级的筹码、比方说玫瑰杀手的下落,我们是不可能离开的。服从命令才是一个联邦探员最应该做的事。”   听见这样固执到近乎愚蠢的答案,梅根冷笑着反问道:“哪怕从此再也不能走出这个旅馆?”   既然只凭着言语已经无法让他们睁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那就再加点辛辣的作料好了。   她随即转身走进洗手间用旅店提供的刷牙杯接了些冷水回来,“探员们,是时候该让你们清醒一下了。”   当着四个人的面,梅根将那杯水狠狠地泼洒在厚重的床垫上,“欢迎各位来到亡者的世界!”   随着她的动作,一个狰狞扭曲的无脸人嚎叫着从冒着阵阵黑烟的席梦思床垫中破茧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里的旅馆是现实与虚构相交错的,所以和剧中的设定有些出入。   另,有兴趣的妹纸可以查查旅馆主人的原型,绝对是从恐怖片走出来的人物。=、=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么么哒~~ 第96章 13、   “哦!上帝!”   “该死的!这是什么!”   在一连串的狂呼尖叫声中, 从破烂棉絮中爬出来、如同将剥落的人皮反穿在身上的无脸怪挟着一股冷冽的阴风尸气猛地飞身扑向了呆若木鸡的小探员。   它的口器在那层肉色的粘膜中撑开了一道深深的凹形黑洞, 重重地咬向了人类散发着甜蜜气息的颈动脉血管。   死亡降临之前的瞬间, 客房内唯一保持着镇定神色的女人从手袋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朝着口中几乎要流下恶心涎水的怪物喊道:“嘿!伙计, 看这里!”   “砰!”   枪声过后,梅根冲着还在失魂状态的博士问道:“降临异世界的感觉怎么样?”   瑞德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因为近距离轰杀溅满腐臭脑浆的半张脸, “……我能先去一趟洗手间吗?”   他需要的不只是清理表面的污渍这样简单, 更要借着独处的时间认真想清楚, 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情景还是自己发病时产生的幻觉。   梅根从他怀中接过第二次经历枪击事件的可可, “请便。”   虽然小家伙看上去没有受到太大惊吓,但她还是拂过它的眼睛,让它陷入了沉睡中。   “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向以勇猛著称的巧克力壮男浑身发冷的瘫坐在墙角,“谁来告诉我,这是节目组安排的特效,只是为了吸引收视率搞出来的噱头?”   他做梦也想不到, 只不过间隔了短短五分钟,整个世界就好像撕开假面具一样露出了噬人的血盆大口。   “我恐怕这并不是人类能做到的范畴。”   四人当中最先恢复冷静的是吉迪恩,尽管心中盘旋着的巨大恐惧感依然不曾散去, 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挪动到了那具缺了半边脑袋的怪物身边。   “它在消失。”   吉迪恩观察着脚下的肉块, “体\液正顺着创口一点一点腐蚀着地面的瓷砖,尸体的厚度也在逐渐下降。”   任何哺乳动物在死后都不会分解的这样迅速,哪怕是在最炎热的夏季。   “这是旅馆主人留给后人的礼物。”   梅根用鞋尖碰了碰无脸怪身体最干净的一部分,“它是最早死去的那批人之一, 没有骨骼没有血肉,只有一层皮肤。所以近百年来,它们一直在寻找能够填充自己的食物。”   充气娃娃一样的构造,却代表着异样的邪恶。   艾尔擦干净嘴角的呕吐物,艰难地问道:“旅馆中都是这个东西?”   她很难说清楚此刻心中的滋味,虽然应该说些感谢的话,可接连让小组陷入危机的却是同一个人。   尤其是现在,对方几乎把所有人都拖入了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不。”   梅根淡淡看了眼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小博士,“它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卒子而已。”   确认并不是最担心的精神问题之后,瑞德反倒轻松了许多,“卒是消耗类的兵种亦是诱饵,在棋术中它的存在为了掩护真正的将帅。”   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头发也湿漉漉的,看上去就像刚刚洗过澡的软萌小狗。   “很高兴看见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无心挑剔的摩根像踩棉花一样软着脚站起来,“不管这栋旅馆背后还藏着多么邪恶的生物,我想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他保证,只要能安全地回到正常的世界,他再也不会抱怨那些给普通人带来无限麻烦的各种罪犯,也不会对上级的安排有任何不满,绝对会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享受平凡人生直到老去的那天。   “好吧,处理灵异事件确实不是我们擅长的专业范围。”   吉迪恩搓搓手站起身,看向了犹如一位冷眼旁观的过客般的女人,“最后一个问题,温彻斯特兄弟为什么会去找你?”   眼前这颠覆一切的认知足以说明梅根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温和无害,至少那镇定十足的一枪就可以证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还有温家兄弟留下的笔记和凶器,在知晓了更深层次的恐怖地带后,也足够让人通过蛛丝马迹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了。   “呵呵。”   梅根微笑着赞赏道:“多么可怕又敏锐的直觉啊。”   天边的晚霞透过窗户映在她的身后,绮丽的光影勾勒出了妖异的轮廓,“迪恩和萨姆是邪恶世界的清道夫,他们是想在我这里得到某些帮助。”   虽然与初衷大不相同,可他们确实得到了最需要的东西,以及相对来说不值一提的小麻烦。   “等一下!你们说的是玫瑰杀手?”   摩根几乎被这个颠覆的世界打败了,“FBI花费大力气追捕的罪犯其实是一对魔幻警察?”   他在心中崩溃地想到:“难道以后每次审讯犯人之前都要问上一句:‘嘿,老兄,你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出你认识的妖魔鬼怪让我们这些凡人见识一下吧!’”   看出同伴的状态不好,吉迪恩及时叮嘱道:“摩根,只要你能分清虚幻和现实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最后的忠告,探员们。”   梅根示意他们看向那张薄薄贴附在地面的人皮,“如果你们不想被别人关进精神病院就一定要忘记在这间旅馆发生的事情。地下世界自有法则,保持缄默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无声的静默中,瑞德第一个做出了承诺,“我会催眠自己是在图书馆睡了一觉,在看了爱伦坡的之后。”   或许这类话题会让某些科学狂人产生兴趣,但在人类无法预见打破次元壁垒的后果之前,最好还是闭口不谈吧。   “明智的选择!”   梅根的目光轻轻地掠过了其余三个探员,在确认他们不会愚蠢到拿自身安危开玩笑之后,指向了紧闭的房门,“应当趁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四个探员全都拎起行李跟在她身后,试图用最短的时间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一行人穿过阴森幽暗的走廊,躲开那些想要搭话的剧组人员径直地走向了电梯间。   如同来时一样,老旧的电梯载着客人缓缓地向上爬行着。   难熬的等待中,小组成员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猜想里面的人会遭遇何种不幸,他究竟是初到异地的游客还是一个尽职的丈夫和母亲,以及之前的工作人员最后能有几个活着回到亲人身边。   当心中的愧疚如同野草一样疯狂滋长的时候,电梯终于发出了悦耳的提示音。   在四个人期待的眼神中,一个阴郁而妖媚的银发女人踩着猫步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如同探路的蛇信一样从诸人身上滑过,“听仆人说,我的旅馆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   *   旅馆顶层的主人房内,两个阵营的人马泾渭分明地对峙着。   “欢迎各位来到科泰兹旅馆!”   留着漂亮小胡子的男人用三四十年代舞台剧表演者的腔调念出了自己的台词,“我希望你们会喜欢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钟。”   他抬起手中的文明杖点了一下地面,骄傲地说道:“在这个旅馆中还有很多我个人的珍藏尚未公诸于世,如果哪位有兴趣的话可以私下与我联系,我想我是不会介意与之分享的。”   慵懒地倚在酒红色沙发上的女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没有发现我们的客人正打算离开吗,在残忍地虐杀了一个男仆之后。”   闻言,小胡子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兴奋之意,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猜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经历,这才让你们忍不住想要带着战利品离开。不过别担心,女仆会把住处重新打理干净的。”   “现在,有人愿意告诉我一声,各位从他的身上带走了哪一部分吗?是骨骼还是牙齿,又或是一颗晶莹水润的眼珠?”   仿佛已经沉迷在解刨尸体的快感中,他有些急切地说道:“等等,先让我猜一下!鉴于完整剔除肌肉组织而不伤害骨头的难度太大,我想你们一定是选取了一种最为简单的方式:割掉耳朵或者鼻翼!”   “爆头!我只是一枪打爆了他的头,仅此而已,毫无美感可言!”   注意到身边几人的脸色越来越惊骇,梅根粗暴地打断了男人的即兴表演,“马奇,还有这位伊丽莎白女士,别再耍花样了,你明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要不是为了隐藏身份避免惹出更大的麻烦,她实在没心情与这种最低级的血液病患者多费唇舌。   一个仅仅用子弹就能杀死的女人和一个躲在旅馆里重温过去的杀人狂恶灵,加起来都不够驱魔师塞牙缝的,真不懂这两夫妻哪来的自信。   伊丽莎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我才是旅馆的主宰。想要离开可以,等我玩够了再说。”   站在她旁边的马奇也露出了一丝精神病患独有的亢奋神态,“自从我割断自己喉咙的那天起,这个旅馆已经很久没有警察进来了。我特别想和探员们探讨一下,现在的连环杀手,在艺术手法上与我们那个年代的佼佼者有何不同之处。”   “你是詹姆斯·帕特里克·马奇?”   猛然间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瑞德一脸惊恐的说道:“为什么你和档案照片上的人不太相似?”   马奇主动露出咽喉处的长疤,“正常来说,人们是很难从一个死人脸上看出他活着时候的样子的,因为他的灵魂已经挣脱了困守的肉体。”   “当然,也有可能是当地警方嫉妒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杰作,故意丑化抹黑所致。”   “瑞德!”   始终保持警醒的吉迪恩将大男孩拉到身后,“别再和他说话了,这个男人不管在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是一个好的交谈对象!”   马奇看着被人以保护的姿态挡住身形的年轻探员,嫉妒又怀念地感慨道:“多么伟大的父爱,真是让人羡慕。”   这句有心之语触动了伊丽莎白最脆弱的一部分神经,她冷冷地开口命令道:“在万圣节之前,你们不可以离开旅馆半步。”   “呵!”   梅根脸上的表情比她还要冷冽,“如果我说不呢?”   比起弄塌市中心的一栋高楼,好像杀死两个自恋狂更容易些。   “哦,我想你们可能误解了伊丽莎白的美意!”   马奇微微点头示意道:“在每年的万圣节,我们都会举行一个主题为“魔鬼之夜”宴会,应邀嘉宾都是历史上最有名望的超级杀人魔。”   “受到诸位的启发,我在写请柬时特意说明了这次的晚宴会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老对手联邦探员加入。所以为了不使敝人失信于人,还请各位客人多停留几日。届时,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此时他的脑海中早已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想必那些心痒难耐的伙伴们也会更期待玩一次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绝不可能!”   摩根当即回绝道:“我不会在这栋楼里多呆一秒钟,哪怕你现在就杀了我,也别想让我和那些杂种共进晚餐!”   “包括我在内!”   艾尔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们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   傻瓜都知道警察落到被他们追击杀死的恶魔手中会有什么下场,她才不相信一群连环杀手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喝酒叙旧,一定还会有血腥残忍的助兴游戏在等着他们。   吉迪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明显表达出了会与搭档共同进退的态度。   不与杀手做交易是每个探员都会铭记于心的准则,哪怕关系到生死。   “哦,我不得不为各位的决定感到遗憾。”   摘下礼帽后,马奇表情真挚地说道:“为了不错过这次盛会,好多远方的朋友都提前动身了。我很难想象本来就算不上绅士的恶灵在听到这个坏消息时会有什么反应。”   “或许他们会大开杀戒,将自己最满意的一部分人体器官当做圣诞节礼物送给你们?又或者他们会在无辜的死者身上刻下诸位的名字?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杀戮下去,直到某些人肯正视这份邀请为止?”   成功地看见探员们骤然巨变的脸色,马奇得意地笑了笑,“所以说,为了避免诸位在漫长的人生中背负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良心债,何必吝啬于眼前的一点点让步呢?”   他将手里的礼帽朝下递过去,“现在,就让我们遵照最古老的契约精神,做出遵从内心的选择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约翰福音》12:35   宋辞:忽然想到,如果那些死了的连环杀手都去找FBI探员算账该怎么办?=、=   美滋滋,么么哒~~ 第97章 14、   梅根一行人再次回到62号房间时, 地上的人皮和腐蚀性液体已经被清理干净, 就连床垫也换上了新的。   卧室里的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可这时候却没人想坐上去歇一会儿了。   “我不会睡上去的, 那会让我做噩梦。”   艾尔难过地捂住眼睛, 哽咽地说道:“上帝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签下协议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可是却不知该如何挽回这一切。   “与上帝无关。”   吉迪恩走过去拥抱她,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基于一个人类最基本的道德观。”   哪怕会为此付出生命, 他也决不允许自己踩在别人的尸骨上。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难过?”   瑞德捏着手指无措地说道:“马奇说这只是一个见面会,关于杀手和探员的。或许我们会从中受益呢?吉迪恩也可以在回去之后借着这次经历写本新书。”   他的心中狂跳不止,既是因为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也有与鬼魂交流的奇异体验。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摩根抱住光滑的脑袋,不知该感慨年轻人的天真抑或愚蠢,“一群以杀人为乐的家伙, 即使他们已经死了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满足于简单的喝酒聊天,只会变本加厉的肆意行事。”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他的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几百例凌虐案件的证据照片, 还有更多的认尸现场。   如今那上面的被害人全都变成了熟悉之人的模样,吉迪恩, 艾尔,瑞德,还有他自己。   只要想到四个人最后会以同样难堪的方式出现在霍奇和珍珍面前,他真恨不得立刻饮弹自尽。   觉察到安慰的话语好像起了反效果, 瑞德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看似最有主意的人。   梅根叹了口气,对三位好像在葬礼现场为彼此的墓碑献花的探员说道:“虽然之前没有签订正式用工合同,可我还是想提前支付一点报酬给各位。”   她从那个神奇的小手袋里拿出了几份三角符,“这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与遥远东方的驱魔师交换的符咒,它可以保护人类远离一切邪物。”   出于对吉迪恩几人的敬佩之情以及使其卷入此事的歉意,梅根还是决定要救下他们。   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她并不具备舍己为人的伟大情操,无意牺牲自己拯救旅馆中的其他人。   虽然对灵媒小姐的话半信半疑,可小组成员还是燃起了几分希望。   瑞德搜寻着脑海中的知识库,“符咒?是传说中的仙人法宝吗?可以飞天遁地的那种?”   梅根笑着将一张符纸放在他的手上,“那样的神器凡人怎么可能得到,这只是最普通的护身符而已。不过有了它,不管是马奇夫妇还是那些连环杀手的鬼魂,都别想伤害你们。”   “当然,它对活人是无效的。所以你们还是要警惕旅馆中的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个男扮女装的招待员,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你。”   “64号房?”   这次瑞德的反应很快,他还记得那个打扮妖异、过于热情的男人,“里面有什么不对吗?   梅根晃了晃手中的铜钥匙,轻描淡写地说道:“那间房原本是马奇的办公室,住进去的客人都会享受他的温柔招待,成为他花式死亡传记中的组成部分。”   听了这番话,小博士的表情惊讶极了,有点赶超先前面对恶鬼的一瞬间,“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们甚至不曾见过面!”   “谁知道呢?”   梅根将符咒一一分出去,“也许他是太过寂寞才想让你留下作伴。在这个可以媲美屠宰场的旅馆,仅剩的几个活人早就对别人的生死无动于衷了。所以记住我说过的话,要提防他们,别把他们当做人类对待。”   努力研究了一番画着奇怪纹路的小纸块,吉迪恩忽然抬起头问道。“怎样才可以停止杀戮?”   他直觉面前的女人可以给出答案,甚至有办法像电影中的神父那样净化这里。   因为在顶楼时,她看向所谓的旅馆主宰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大人在冷眼看着小孩子胡闹一样可笑。   面对吉迪恩探究的眼神,梅根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做出沉思的神态,“请政府征收大楼之后拆除它?又或者在死者的棺材里洒满食盐?”   她本想随便编点什么出来,可对上四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没多久就破功了,“好吧,我承认,这种事还是温彻斯特兄弟更在行!”   “下次有机会见面,我一定建议他们在路过洛杉矶时住进科泰兹旅馆。”   相信战斗力爆表的温家双煞会好好教导旅馆的主人和他的手下,如何做一只低调有礼貌的亡灵。   眼角微红的艾尔在钱包里找了个位置,想要将符纸放进去,“如果我们能安全的回到匡提科,是不是应该帮助迪恩和萨姆撤销指控?”   在经历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灾难之后,她和小组成员已经无法再将温家人与之前的连环凶杀案联系在一起了。   对比过五个死者的离奇死相,探员的心中闪现了另一个更有可能策划出报复杀人案的对象,比如那些逝去的亡灵。   “别那样做。”   在艾尔疑惑的眼神中,梅根绷断了手里的红绳,“猎魔家族有自己的逃生手段,只要警方抓不住犯人,玫瑰杀手的案子早晚会当做悬案淡出人们的视线。当他们不存在才是最好的关照。”   她把符纸的一角用红绳系好,套在女探员的手腕上,“这栋楼里面的邪恶生物绝对超过你的想象,遇见危险时再去抓钱包就太迟了。”   她可不想在好心提供了全方位的保护之后再让探员死于自身的疏忽大意,如果眼前的四个人不能完好无缺的走出去,相信那位顶着扑克脸的霍奇主管一定会用余生的时间盯死自己。   想到身后随时跟着一个小尾巴的情形,梅根不由得在心里哀叹道:“那可真是……太不美妙了。”   关系到自身安危,吉迪恩三人全都学着雇主示范的那样,非常仔细的将符纸固定在身体上最不容易损坏的位置。   “好了,任务完成。”   梅根微笑着对暂时由自己接管的雇员说道:“我希望大家能放松一些,只当做是在参加一场别样的化装舞会。哪怕明知道站在你们对面的是非常可怕的地底生物也要学着保持镇静,不要把恐慌情绪传递给其他人。”   “我们无力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自保。所以为了避免事态继续恶化……”   她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记得保持缄默。”   “我会记住你的忠告。”吉迪恩承诺道。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不可替代的,因为一时怜悯而将更多的人推进死路这种事绝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敲定合作意向后,五个人一起来到了旅店餐厅。   这里的装潢与客房没什么区别,都属于在黑白电影中才能找到的怀旧风格。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大部分座位已经被急于填饱肚子又不爱出门的客人占据了。   虽然没什么胃口,可是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吉迪恩四人还是点了些简单的套餐。   梅根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待会儿还请经纪人先生帮我去跟节目组讨论一下报酬问题。虽然我本人并不在意这点小钱,却不想让趁火打劫的制片人太过得意。”   仔细辨别之后,吉迪恩挑了最保险的蔬菜浓汤下口,“你想要多少?”   对面的女人矜持地笑了笑,“我希望多出来的那些足够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准备一份圣诞节的小礼物。”   “主意不错。”   吉迪恩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对始终不敢动叉子的博士说道:“你可以选择只吃面包或沙拉。”   瑞德沮丧地垂着头,“我忽然觉得做一个素食者也不错。”   在见过那些融化的脂肪之后,他很难提起吃肉的兴趣了。   很明智的点了份鱼肉的摩根苦笑道:“别担心,这只是短期的心理障碍。等你回家好好睡过一觉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肠胃正在发出强烈的进食信号。”   默默品尝着不太美味的咖啡,艾尔注视着那些正在大快朵颐的房客,“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就像在舞台剧中扮演着一个不起眼却又熟知故事走向的路人。”   静静地看着剧情发展,静静地看着演员谢幕。   “你会习惯的,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来适应这一切。”   梅根示意他们看向吧台的位置,“瞧瞧,不可一世的老板娘来了,谁会是她的下一个目标呢。”   在场内男士火辣辣的眼神中,换了一身魅惑装扮的伊丽莎白披着波浪般的银发,穿着充满情\欲气息的包臀短裙来到了酒柜前面,对正在调酒的光头男人抬起了妖冶的脸蛋,傲慢地吩咐道:“丽兹,给我来一杯特制的血腥玛丽。”   听见最后那四个字,男人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你知,我知。”   他从酒柜最上方取下了一个密封的大酒瓶,朝玻璃杯里倒了大半杯散发着腥甜味儿的深红色液体。   伊丽莎白翘起裹在黑丝网袜中的诱人美腿,微微仰头饮下杯中之物,随后在心底发出了饥渴难耐的赞叹,“这还远远不够。”   她的舌尖勾过嘴角的酒液,以筛选货品般的眼光挑剔地打量着周围蠢蠢欲动的男人。   终于,一个自认为足够与之匹配的靓男走了过来,用赤\裸裸地目光盯着她若隐若现的裙底风光,暗示道:“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伊丽莎白抬起手,镶嵌着闪亮宝石的银甲手套凉凉地划过男人英俊有型的侧脸,以及最勾魂夺魄的跳动脉搏。   觉察出体内难以控制的骚动,她摇曳着走在前面,如同高贵的女王那样发号施令,“去我的房间。”   留在吧台的丽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摇头收起了还挂着鲜红液体的玻璃杯,“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的心中也有些小小的遗憾,同样是女人,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每晚都在吧台内调酒的那位。   这种默默守候爱情降临的滋味是多么伤感啊。   在丽兹满腹惆怅的时候,角落里的探员们也有了不好的感觉。   “我们还会再见到那个男人吗?”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艾尔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会的,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梅根的目光似乎透过一层层楼板落在了凄惨嚎叫的男人身上。   理解了话中的含义,摩根将餐布扔回桌子上,“我实在坐不下去了,我想出去给家人打个电话。”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他急需要听见亲人的声音来慰藉自己。   吉迪恩看了一眼手表,“两个小时以后记得回来,如果你们不想把危险带到家人身边的话。还有,记得配枪。”   除去旅店里的邪恶生物,这段街区也是毒贩和暴力犯罪份子的聚集地,实在不适合夜间出行。   “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这样就不用每次都到餐厅来了。”瑞德说道。   为了尽量不连累其他人,几个人连选择外卖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幸好附近还有许多商户可以选择。   “我和你一起去。”   喝饱了咖啡的艾尔抱怨道:“我实在不想再踏进这里一步了。”   更重要的是,在一个修罗场中如何能确保自己不会在无意中食用同类的尸体呢?所以她宁愿只靠着那些垃圾食品过活。   “瑞德,帮我给可可带点狗粮,再加上你认为比较可口的肉罐头。”   梅根笑着递过去几张纸币,“别忘了把你喜欢的食物也替我算上一份。”   “好的!”   瑞德有些羞涩地接过美钞,“我记得珍珍喜欢吃起司味的零食,我们可以多买点薯片之类的东西打发时间,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我没意见。”   梅根在心里补充道:“我只是需要一个不下楼的理由而已,随便你买来什么都无所谓。”   再次确认吉迪恩不需要别人外带之后,四人小组分头走出了餐厅。   暂时没什么可做的,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侧写员看向了身边的灵媒小姐,“不如让我们去找制片人谈谈圣诞礼物的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虽然旅馆这夫妻俩都不是好人,可看着却莫名带感。=、=   另,妹纸们应该能理解探员们做出的选择吧。   另+1,渣作者新换的封面来自涂画乐园的粽子大大,谢谢。   呦呦鹿鸣,么么哒~~ 第98章 15、   一番暗藏刀锋的试探之后, 吉迪恩这位临时经纪人和制片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彼此最容易接受的一个成交价格, 在最短的时间内敲定了特邀嘉宾的演出合同。   惊叹于支票上的数字, 梅根对气定神闲的老先生笑问道:“我是不是该付给你一些分红, 就像娱乐圈的惯例那样?”   该说不愧是行业精英吗, 好像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最擅长窥探人心的侧写师。   吉迪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 我已经得到最好的报酬了。”   他的手摸向了胸口, 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三角符。   看出对方并不是假意推辞, 梅根将那张轻飘飘的小纸片收好, “好吧,那就用它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因为剧组人员都在同一条走廊里,告別制片人没多久两个人就回到了临近边缘的客房 。   进房门前她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叫醒我,或者直接敲门也行。”   吉迪恩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 大步地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客房。   稍慢一步的梅根则用心关注着隔壁的动静,直到确定屋子里没有发出呼救声才回到了64号房间。   靠近窗台的沙发上,可可正在笼子里安稳地沉睡着。   迟来的女主人掀开上面的遮布, 见它的宠物环依旧完好无缺才放下心来。   “倒是挺识趣的。”   梅根环视了一圈没有隐藏不洁之物的房间,对曾经到访过的原主人说道:“希望你能继续维持绅士风度, 别去打扰一位女士的安宁。相对应的,我也不会对你的妻子说出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也许是这句话太过刺激神经,她才刚刚放下行李就发现衣柜旁边出现了一位穿着飞行员夹克的小胡子男人。   “小姐,我对你口中的秘密十分好奇。”他这样说道。   虽然马奇极力想要掩饰心中的想法, 可方才的灵魂闪现却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意图。   “你想知道什么?关于那对没有准时出现的小情人?还是你没能按照约定私奔的妻子?”   梅根打开窗户,任由晚风吹散屋内的浊气,“我对你们夫妻的相处模式不感兴趣。只是想提醒你,至少别对我带来的那几个人玩花样。”   马奇的神色微微变化,不自觉的在地板上蹭了蹭靴子,“尊敬的客人,我为之前不必要的误解感到抱歉,也保证会遵照游戏规则让那场精心准备的晚宴完美落幕。”   他欠了欠身子,在感觉即将临近那股撕裂灵魂的灼热痛楚之前停下了动作,“请允许我保留心中仅有的卑微之情吧,永远不要揭开这个谜底。”   “为什么不呢?”   梅根笑了笑,“两个犯下了无数罪恶的灵魂,本就没有资格得到真爱的救赎,蚀骨的背叛与求之不得的痛苦才是你们应得的回报。”   马奇并未对她的刻薄表示不满,反而因为得以留下心爱的妻子感到开怀,“感谢您的慷慨。”   他再次鞠了个躬,这才如同清晨的薄雾一样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你确定自己真的爱她吗?还是为了那病态的占有欲?”   梅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就像之前搜集的瘾君子、人妖和各种怪物一样,她只是你最爱不释手的一个玩具而已。”   不停出轨的妻子与不愿失去灵魂伴侣的丈夫在一间小小的旅馆里缠斗了将近百年的时光,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他们对彼此最大的报复就是让对方永远失去最想得到的东西,顺便将自身的痛苦通过杀戮的方式发泄出去。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梅根坐在清理一新的大床上想着,“只要节目能够顺利的播放。”   在她畅想着旅馆因为声名大噪而门可罗雀,让那些恶鬼只能愤怒无望地游荡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走廊时,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了。   “瑞德?”   梅根的笑容才刚刚扬起就发现自己迎来了一位陌生的访客,“你是哪位?”   身材火爆的女郎挡住门板,“嗨,梅根,我在格林那听说了你的名字。我是沙曼萨·威尔逊,有一些关于节目的问题想要和你谈谈。”   梅根的视线从来人那张还带着稚气的漂亮脸颊滑过,再落到对方十分壮观的事业线,忽然明白了她提起格林的含义,“请进。”   沙曼萨快速的挤进房门,打量着眼前这个格外整洁的房间,还有最令人意外的小宠物。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梅根坐回先前的位置,提醒她不要忘记彼此间唯一能产生交流的话题。   “哦,是这样的。”   沙曼萨咬了下嘴唇,“我想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好吧,这份不太体面的交易应该瞒不了多久。我只是一个最末流的小角色,曾经参加过一期无疾而终的选美比赛。”   “是格林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通过这次特辑露脸。而我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期间多陪他一会儿。”   “等等?”   梅根打断她的叙述,“你说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她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你不会以为我和格林有你想的那种关系吧?所以你是来宣示主权的?”   “不!不是这样!”   沙曼萨及时解释道:“我了解格林,只凭着女色是不可能让他交出总冠军的位置的。我想说的是,因为连假装灵媒的可能性都没有,其余六个看出问题的女人对我非常排斥。不过最受人敌视的是你,她们觉得是你抢走了自己的风头。”   她的声音有些放低,纤细的手指也开始不安地揉搓着。   “所以你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要从我这里寻求帮助?”   梅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你应该还没有成年吧?”   沙曼萨嘴唇轻颤,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真实年龄,“十六岁半,不过我的报名单上写的是十八岁。我知道很多人会看不起我,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   想要在好莱坞这个弱肉强食的名利场崭露头角远比想象中的艰难,有无数条件更好的年轻女孩甚至男孩将自己明码标价摆在了展示台上。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到手的每一个机会。   所以不管是贪恋美色的制片人还是眼前的梅根·凯恩,只要能够帮助她成为节目中最吸睛的那个人,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   听见小女孩的心声,梅根不赞同地摇了摇食指,“不要轻易做出承诺,在你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比起一个小女孩的请求,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些灵媒想要如何将满腔怒火付诸行动?”   意外于自己的心思被人说破,沙曼萨的脸上流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我并没有偷听到全部内容,不过那几个女人一定会借着这次节目揭穿你的假面具,用暗箱操作的理由打破之前的全胜纪录。”   如果说进门之前她还在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迟疑不安,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满心的狂喜了。   神奇的梅根,真的是没有辜负粉丝赋予她的称号。   “这还真是个让人期待的意外对决。”   梅根款款走向眼中暗藏着摄人光芒的小野心家,“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被动应战不是她的作风,女人的战争,还是由女人内部私下解决吧。   想到方才的心悸时刻,沙曼萨颤抖着娇躯、激动难耐地说道:“我想接替你,成为《心灵感应》的新任女王!”   *   凌晨时分,在舞池消耗了足够精力的艾尔醉醺醺地回到了旅馆,独自一人走在阴森森的大堂。   接待处的妖媚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天花板的吊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   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连忙捂住嘴钻进了电梯里。   白天缓慢攀爬的电梯开始一帧一帧地晃动,封闭的空间弥漫出一股类似于福尔马林浸泡液的刺鼻味道。   艾尔努力的睁大眼睛,却发现电梯间的按钮全都变成了模糊的马赛克。   “滚开!别来烦我!”   她挥舞着手臂大喊着,又在电梯门敞开的一瞬间不小心扑了出去。   “你怎么样?”   沉稳的男低音在上方响起,艾尔仰起头想要说点什么,但只能在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虚影中昏了过去。   剧烈的眩晕感终于散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还是旅馆的统一装潢,屋子里却多出了很多异域风情的摆设。   “哦,这真是太糟糕了。”   艾尔在盥洗台洗了把脸,对镜子中异常苍白的自己说道。   虽然她的衣服依然完整无缺地穿在身上,就连钱包和配枪也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可这并不能为借由醺酒逃避现实的人带来半点安慰。   在她打起精神,想要找出纸笔为房间的主人留下几句感谢的话语时,浴帘后面突然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粗糙而有序的摩擦,就像是刀刃在反复刮蹭坚韧的树皮一样。   寂静的房间中,这种类似于魔鬼发出的颤音如同敲打在灵魂上的鼓点一样,让人战栗无比。   “来吧,你能做到!”   艾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凭借着当年对嫌犯开出第一枪时的无畏勇气猛地拉开了那块塑料布。   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墙壁,趴着两个身上长满了黄褐色丑陋苔藓的男女,他们如同连体婴儿一样被粗大的针眼缝在了一起。   正在享受着致命快感的男人缓缓转过了头,“要加入我们吗,宝贝!”   他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累似的快速抖动着身体,在他身下的女人也同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过了脖颈,一脸夹杂着痛苦的欢愉模样。   “不!”   艾尔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缩到了墙角的位置。   “吉迪恩!摩根!”   她环住胸口不停地大喊着,想要得到同伴的支援却始终无人回应。   在艾尔即将绝望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浴室,将手中的白色粉末撒向那对连体怪。   原本还在恶意恐吓的男女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就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那是什么,我的幻觉吗?”   艾尔紧紧抓着肩膀,身体也因为极致的恐惧在不停地打颤。   “为什么要害怕,他们并不能真正的伤害你。”   男人走到她的脚边,“否则你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艾尔顺着那两条包裹在牛仔裤中的笔直双腿朝上看去,认出了之前一晃而过的面孔。   “是你?”   她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那个印第安人。   达纳·普拉特面无表情地说道:“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即便有守护之神的庇佑,也不该贸然来到不洁之地。”   如果不是觉察到女人身上若隐若现的圣洁气息,他也不会多管闲事把人带回来。   毕竟没有谁会烂好心去救助自己的宿仇,哪怕那个人身兼着消除恶灵的重任。   想到这里,普拉特的眼神染上了一丝阴翳,“警报解除,你可以离开了女士。”   艾尔扶着水管站起身,想要为先前的莽撞说点什么,却还是在对方冷漠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收起随身物品,在难堪的沉默中走出了这个曾经带给自己安全感的房间。   “52号。”   艾尔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男人的住处,转身走向了电梯间。   这次没有状况发生,电梯很快载着她回到了最该出现的地方。   一直在门口打转的瑞德见到伙伴高兴极了,“艾尔,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其实他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才早早过来堵门,没想到主人竟然是在外面过夜。   看着对方难掩疲惫的面色,瑞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艾尔深呼吸了一下,摸着挂在手腕的护身符微笑道:“当然!”   哪怕是卑微地依靠着别人的保护,她也要和同伴们一起努力活下去,直到回归最熟悉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比探员们更能作死的选手即将登场,印第安男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炮灰。=、=   亲亲我的宝贝,么么哒~~ 第99章 16、   不管外面的天色如何, 科泰兹旅馆内部永远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   惨淡的灯光打在人们的身上带出了一道不真实的虚影, 如果这时候有人定格快门就会得到一张毫无破绽的鬼影照片。   处在这种诡异的环境普通人或许会觉得坐立难安, 不过眼下正是登场演员们表演的绝佳时机。   “无意冒犯, 难道没人觉得那几个选手的表情太过浮夸了吗?”   瑞德轻轻咳嗽了一声,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种节目看起来很奇怪,甚至比那些消磨时间的肥皂剧还要不可思议。”   梅根回过头去, 见他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淡紫色的毛织背心, 脸颊鼓起的皮肤下藏着一颗正在融化的牛乳糖, 看上去就像可可一样单纯无害。   她伸出手指从小博士手中夹了一块美味的糖果, 含笑说道:“或许她们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比别人更有价值。”   竞争从一开始就存在,哪怕在决定齐心协力对付她这个潜在对手的时候,六个女人也没有放弃过展现个人魅力的机会。   托她们的福,梅根在自由活动期间深深体会了一把受到集体排斥的滋味。   凡是她出现的地方,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一个参演选手的正视。连同小组成员也受到了连累,成了剧组中最不受欢迎的一份子。   不过遗憾的是, 不管她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原因,都不会对梅根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反倒在不知不觉中毁掉了自己唯一的求生机会。   “希望这些怀才不遇的灵媒在遇到危险时还能维持住眼前的高傲姿态。”她在心中颇有兴味地想着。   “吉迪恩他们呢?”   梅根这时候才发觉身边少了点什么, 按理说那三个人应该不会主动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才对。   “哦,他们出现场去了。”   瑞德稍微挪动了几步, 压低声音说道:“吉迪恩接到了老朋友的求助,洛杉矶最近出现了一个连环杀手。你知道,现在的处境对于侧写员来说很不好过,摩根和艾尔急需要回到真实的世界找点自信。”   虽然这么说对无辜的死者有些抱歉, 可只有重新进入凶案现场探员们才会产生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梅根轻声回复他,“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   和马奇的约定只是针对万圣节晚宴,又没有强求BAU小组必须时刻呆在旅馆内。   况且作为初入异界的凡人,探员们已经做出了极大的牺牲,谁也没法再对他们奢求更多了。   “你为什么没去?”梅根好奇地看着头发翘起的小博士。   “嗯,”觉察到她的目光,瑞德用手掌压了压耳边不听话的卷毛,“我是你的法律顾问不是吗?既然我们是一个团队就不能让你独自留在这里。”   即便你的心中并不曾畏惧过。   这句极为贴心的话语让梅根的嘴角缓缓绽放了一个甜蜜的笑靥,“斯潘塞,你真是太温柔了。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当然,还有宝贝可可。”   忽然得到单独用餐的邀请,瑞德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   稍等了一会儿他才微微低下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我的荣幸。”   *   143号房间,完成了当天拍摄任务的选手同往常一样聚在一起交流心得。   聊了一会八卦新闻,其中一位长相颇为阴郁的黑发女人忽然说道:“我从策划那里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梅根·凯恩将要占据一整幅单人海报。”   “凭什么?!”   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女人全都不满地尖叫了起来,“那个婊\子只是坐享其成却能独享最引人瞩目的版面,这样太不公平了!”   “看看她那副不可一世的蠢样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一个只会在床上摇尾乞怜的婊\子,却要站在我们头上!”   “难道要让她借机踩着我们翻身?不!我绝不答应!”   满意地看着面前一张张妒火中烧的面孔,佐伊·罗伯茨,也就是最先提出这个话题的女人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她。”   平日里最为傲慢的丽莲也忍不住问道:“佐伊,快说说那是什么?”   佐伊并未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其他人。   在定下计谋之初她早已决定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因为口头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只有共同的利益才不会带来背叛。   “好吧,算我一个!”   染着一头艳丽红发的艾丽莎耸耸肩膀,“我并不关心你想要做的事,只想知道会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只有把挡在最前面的人干掉才能轮到后面这些人分出胜负不是吗。   来自俄罗斯的西娅第三个站出来响应号召,“我同意。”   拥有日耳曼血统的阿娃冷笑道:“我早就想让她好看了,不过是一个过气灵媒而已!”   “那我们还等什么?”面色冷酷的佩顿问道。   六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决定,却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噩梦。   佐伊勾了勾手指,在其他人围过来时轻轻说道:“我们可以试着召唤一个邪灵,将梅根献祭给它。”   如果神奇的梅根真的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自然能够轻易地逃开这场劫难;要是她技不如人,除了后悔自己过分张扬,又能怨得了谁呢?   “你真的可以召唤那种东西?”   艾丽莎皱了皱眉头,“你想过如何送走它吗?如果它对眼前的祭品不满意怎么办?”   又或者它选中的是其他人呢?   作为一个即将踏入门槛的半职业灵媒,她平时可没少研究这些危险的祭祀行为,深知最不可碰触的一部分是多么可怕的禁忌,稍有不慎就能让人坠入深渊。   见其他人的表情也有些退缩,佐伊极有把握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吉普赛人的传统。在我小时候和祖母一起流浪的那段岁月,曾经听说过一个十分可怕的传说。只要在漆黑的浴室里对着镜子说三声‘血腥玛丽’就能获得永恒的青春,代价是献祭灵魂。”   幼年时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只有这段恐怖的传说依然深深铭记在她的脑海中。   “血腥玛丽?”   听完她故作神秘的描述,莉莲几乎要笑出来,“佐伊,你难道从没去过酒吧吗?照你这种说法,全美国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召唤过那个可笑的邪灵!”   她就知道不该对这种古怪的民族抱有幻想,与其相信那些缥缈虚无的恐怖传说,还不如直接给梅根下药见效快。   “不!它不一样!”   佐伊无法忍受给自己带来数十年阴影的死亡邪灵被人如此嘲笑,“既然你觉得这只是个笑话,为什么不马上去浴室尝试一下呢?”   “说句实话,佐伊!”   莉莲站起身说道:“我真的不介意浪费一点私人时间来向你证明,你口中的故事听起来是多么愚蠢!”   她很快关掉了浴室的灯光,嗤笑着说道:“有兴趣来见识一下成精的鸡尾酒的姑娘们可以一起过来凑凑热闹!”   被当众取笑的佐伊紧紧地抿住嘴唇,目光冰冷地看着莉莲走进了漆黑的浴室。   其余几个女人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静静地等待是否有人会如同设想的那样掉入陷阱。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只有老式挂钟的指针滴答声与人作伴。   佩顿点燃了手中的香烟,隔着薄薄的烟雾再次瞄了一眼时钟,“你们觉得正常情况下,念出三个名字需要多少时间?”   她的嗓音带着淡淡沙哑,单凭一双耳朵很难辨别主人的性别。   “最多两分钟。” 西娅接口道。   “可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阿娃看向依然淡定自如的吉普赛女郎,“你们在合伙做戏?”   佐伊冷冷一笑:“你真这么觉得?”   她的话音刚落,客房里的灯光一下子就熄灭了,漆黑的房间中只剩下一点忽明忽暗的红光。   “怎么回事,是停电了吗?”艾丽莎颤声问道。   偏偏在即将揭晓谜底的时候出现了意外状况,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某些毛骨悚然的画面。   佩顿大喊了一声,“保持安静!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同时紧闭着双唇的女人忽然听到屋子里多出了一种类似于雨滴拍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而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佐伊猛然发觉锁骨上方缠上了一道冰凉滑腻的肉刃,恍若蛇类蜿蜒而过的悚然触觉。   “佐伊……”   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呢喃响起,强作镇定的吉普赛女人终于尖叫着冲向了门口的位置。   周围的房客全都被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引了出来,在看到浑身鲜血淋漓的女人时还以为自己目睹了凶案的发生。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旅馆的服务员呢?”体格壮硕的牛仔赤着上身大喊道。   通亮的走廊里,五个面色惊惶的女人从唯一一间隐没在黑暗中的客房内跑了出来。   她们的双腿好像上了发条一样夺路狂奔,用难以想象的力气撞开了每一个挡在身前的人。   十四层发生的异状在眨眼间便唤来了神出鬼没的女仆,她看了一眼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漆黑房间,对满脸怒容的客人堆笑道:“女士们只是在构思万圣节装扮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请各位回房休息吧!”   骂骂咧咧的房客对女仆的解释很不满意,可谁让他们口袋里没钱呢,只能继续忍受旅馆附带的小瑕疵了。   “哦 ,我的主人!”   不经意间看到倚在门口的小胡子男人,女仆的面庞立刻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痴迷笑容,仿佛她在那一瞬间重活了一样,“发生了一点小状况,有些带着黑暗气息的不详之物闯进了您的领地。”   如同过去几十年不变的相处模式,对女佣充满爱意的崇拜眼神视而不见的马奇则用毫无感情的平淡语气回复道:“我并不在意旅馆中是否多出了奇怪的生物,我只热衷于它们是否能为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添加点别样的色彩。”   最近几年 ,他已经无法从堆积在地下室的尸体中享受到原本那种让人血脉喷张的快感了。   日复一日困守在旅馆中的灵魂几乎忘记了最初的嗜血冲动,它急需要新的杀戮模式来激活那些值得怀念的沉寂岁月。   正因为如此,他才热情地邀请了那些在职联邦探员,想要看看正义与邪恶的交融会开出怎样醉人的花朵。   事实证明,上帝永远会关照那些积极寻找出路的灵魂。   马奇将手中的文明杖轻轻点向另一个物种的狩猎场,嗅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哈,这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呐喊,恐惧与绝望、疯狂与憎恨交织滋生的诅咒之源真是意外的美味。”   他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不过同为灵魂艺术家的骄傲不允许马奇去享用竞争对手的残羹剩饭,哪怕它们闻起来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艾弗斯,”他对一直守在身边的女仆吩咐道:“为我准备晚饭,就来一份鲜嫩多汁的小牛排吧。”   “好的,先生。”   女仆急忙将脑海中的房客过滤一遍,选出了一个看起来最可口的家伙,“您的晚饭在31号房,需要为您提前清理干净吗?”   要知道住在这里的客人很难保持自身的清洁度,身为最忠心的仆从,她可不希望因为一点小细节影响主人的进食欲望。   “不。”   马奇从袖口中摸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如同伟大的演奏家沉浸在美妙乐章中似的轻轻挥舞着手臂,“还是让我自己尽情地享受这品味痛苦的销魂时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血腥玛丽类似于美版贞子,受到召唤后她会从镜子里爬出来的。=、=   另,大反派佐伊做了一件坏事,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她故意隐瞒了召唤恶灵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并且混淆了血腥玛丽的传说。   最后补充的是,很多年前十四层的某个房间住过一个很可怕的坏蛋。=、=   暖暖的,么么哒~~ 第100章 17、   科泰兹旅馆, 143房。   当惊魂未定的选手们躲在应援而来的节目组人员身后, 重新回到闹鬼的客房时, 这里已经换了个模样。   “怎么可能?!”   佐伊脸上哭花了的妆容配上一道道的血渍显得极为滑稽, “刚才明明下了一场血雨!”   她还记得那些冰冷粘腻的雨滴掉落在皮肤上的感觉, 同伴身上至今染有未曾干透的血液,这些足以说明房间内发生过什么。   “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本杰明特意查看了一下浴室, “我看不出这里有何异常之处。”   接到求助时, 他正在房间里和编导一起回顾当天的录影内容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   女人们语无伦次的尖叫和哭泣声让这些大男人震惊不已, 纷纷拿起最称手的武器赶到了十四层。   谁知道在众人提心吊胆地来到了事发地时却发现压根没有什么恶鬼, 房间里的各色物品也没有受到暴力袭击的痕迹,就连那几件暴露的女士内衣也好好的摆在枕边。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可电影里的鬼怪出现时总要把房间搞得一团乱不是么。   也许是诸位男士脸上的质疑意味太过明显,同样过来查看情况的旅店经理爱瑞斯笑着说道:“我能问问在发生所谓的灵异事件之前,姑娘们在做什么吗?”   她戴着大大的眼镜片,白胖的面容自然地流露着老年妇女特有的宽容与慈祥。   “我们……”   艾丽莎刚要说话, 却被佩顿冷冷地瞥了一眼。   她的身体顿时犹如坠入冰窖一样瑟瑟发抖,发热的脑子也在刹那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因为嫉妒企图毁掉一个绊脚石才在无意中惹来了噬人的邪灵?还是她们都曾经怀着歹毒的恶念推着对方去死?   无论把哪一个事实说出来, 等待五个女人的都将是万劫不复之地。   “我们喝了点助兴的东西,一杯苦艾酒。”   佐伊撩起散乱的头发, 有些羞愧地说道:“你知道万圣节就要到了,为了最后一幕的出场造型我们研究了很久都不得要领,只能靠一点小玩意为自己添点灵感,但没想到它的副作用那么大。”   她甚至还强忍着恶心抹了一指头血渍给大家看, “这些是人造血浆,我从恐怖片剧组找来的道具。看起来效果不错吧?”   其他几个心惊肉跳的女人在默默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样选择站出来道歉。   “这还真是……”   本杰明看着手中紧握的棒球棍,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极了。   原本他还以为梅根一行人会是剧组的不安定因素,结果最先闹出事端的竟然是正式选手。   余下被打扰的同事也表示了一定的不满,可为了节目能够顺利拍摄下去,他们只能把这件事当做恶作剧一样放下。   “这样不是很好吗?”   爱瑞斯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人有些不敢直视,“没有事情发生就是最好的消息。”   送走了心中不满的同事之后,关上房门的女人们终于维持不住镇定的神色了。   “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丽莲竟然真的人间蒸发了!就在距离我们一步之遥的地方!”   艾丽莎来回搓弄着手臂上的皮肤,惶惶不安地看着四周的墙壁,“这太可怕了!我无法忍受在这个房间多呆一秒钟!”   “等一下!”   佐伊拦住了她,“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好呆的?”艾丽莎大喊道。   阿娃使劲抓着她的肩膀,“别再叫了,难道你想把别人都引过来吗?就像刚才那样?”   “听我说伙计们!”   佩顿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再次点燃了一支烟,“这是一桩意外。在丽莲失踪前谁也不能确认真的会出现可怕的事情,包括她自己在内。”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有看好戏的念头,可最终的决定却是丽莲本人做出的。   不管她现在是真的去了传说中的异界还是其它什么地方,都不需要外人来为此负责。   “真的没人知道?”   西娅将矛头指向了吉普赛女郎,“你应该见过这样的事情吧,你也知道镜子里的恶魔是多么可怕,所以才想通过那三句咒语陷害梅根!”   如果不是一开始有人利用海报事件引出大家的嫉妒心,事态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是我陷害她?”   佐伊毫不示弱地指责道:“难道这不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怎么,可怜的小女孩承担不住压力想要把自身的罪孽转嫁给别人?可以!但是别想推在我身上!”   “谁能证明是血腥玛丽的诅咒?或者是旅店自身的问题也不一定!别忘了这间客房曾经住过什么人,那是最喜欢在镜子上用死人的血描画倒五角星的月魔!”   不管真相是什么,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与丽莲的失踪有关的。   何况这本就是六个人共同做出的决定,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请你们停止毫无意义的争吵好吗?”   佩顿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我们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如果有人问起丽莲的下落该如何回答?”   就算没有人知道她们搞了小聚会,也会在发觉女人失踪之后来询问知情人的,至少剧组就不会允许在拍摄中途少了一个主要演员。   “我从回房后就再没见过她。”   佐伊使劲擦拭着指甲缝里的血渍,“哪怕上帝发问,我也会永远做出相同的回复。”   就像丽莲说的,谁会相信那种可笑的传说?即便队伍中有人吐露了实情也没什么可怕的,虽然她明知道不会有人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阿娃伸出了右手,“我愿意用生命中的一切起誓,绝不在任何场合主动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佩顿和西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右手按了上去。   现场只剩下艾丽莎未曾表态,她在四双眼睛的逼迫下崩溃般地敲打着额头,“上帝啊!真希望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佐伊强行拉过她的手交握在一起,“遗憾的是,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   64号房间,正在享受晚餐的梅根忽然笑了笑。   “怎么了?”   坐在她对面的小博士下意识地擦擦嘴角,“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梅根晃了晃酒杯,抿了一口淡金色的液体,“不,只是临时想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话题。”   “有关什么?”瑞德问道。   自从和珍珍探讨过如何正确地和女孩子开展一段对话的问题之后,他已经决定将主动权交给对方,以此来约束自己总爱歪楼的毛病。   “关于每个人心里的阴暗面。”   梅根将细腻洁白的纤细手指轻轻覆盖在大男孩的手背上,“愿意和我说说你的家人吗?”   毫无防备的瑞德犹如惊慌的小兔子一样瞪大了眼睛,“我的家庭?”   他的表情有些犹豫。   并非是源于父母的身份羞于见人,而是他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因为小组人员承诺过不会对彼此进行侧写,瑞德从未主动在搭档面前说起过自己的私事。   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查看过探员档案的上司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异,更不会知道在他十八岁时曾经亲手将不愿离家的母亲送进了精神病院。   “如果有人知晓了前因后果,一定会觉得很不近人情吧。”他在心中暗暗想着。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梅根温柔地说道:“瑞德,如果你觉得很困难就不必勉强自己说这些。”   她的本意并非是要让人回想起不好的经历,只是想趁着闲谈认识一下那位可怜的夫人,借机让他们母子团聚。   “不,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瑞德将视线集中在面前的餐盘上,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冷漠,“我的母亲是一位教授,这或许是我从她身上继承到的最好的一面。因为忍受不了妻子愈发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独自离开,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的小儿子该有多么害怕。不过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比他善良多少。在我成人那年做过的唯一一件值得铭记的事,就是把毫不知情的母亲强行送进了本宁顿疗养院。”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现在你知道了,这就是我。”   所以你大可以离着我远远地,而不必用虚情假意的面具来欺骗彼此。   “不,瑞德,不是这样的。”   梅根紧紧地拉住他的手,“相信我,我能感觉到你有多难过。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不得不做出选择而已。”   就像最初的梅根选择顺从心中的憎恨与痛苦一样,明知道是无可挽回的死局却还是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她有些伤感地吸了吸鼻子,“你愿意带我去见见她吗,在节目录制以后。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些关于温和疗法的小窍门也不一定。”   瑞德出神地看着女孩微微泛红的眼角,轻轻说道:“当然,我相信戴安娜也会期盼于这次见面。”   *   暗夜降临,在旅馆大多数人沉沉入睡之际,如同猎豹一样潜伏在草丛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普拉特把早就准备好的食盐和圣水在外套挂好,又将那消灭过无数恶鬼的头骨刀别在后腰上,这才拿起装着银弹的手\枪走出房门。   虽然对于异教徒来说用上述物品来清除邪祟太过尴尬,可放在猎魔人身上,最重要的只是活着完成任务而已。   只因为万恶的邪魔是不分国界的,再固执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拿生命开玩笑。   昏暗的走廊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下皮靴踩在地砖上的轻微摩擦声。   普拉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晚餐时惊动了不少住客的143号房,静静地感受着冥冥之中的诡异波动。   他知道有人在撒谎,隔着再远那股夹杂着恶臭的血腥味也瞒不过猎魔者的鼻子。   普拉特也不在乎那些白种女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他只想知道那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如果能顺手消灭它就再好不过了。   带着这种想法,他掏出了裤兜里的万\能钥匙。   好吧,或许这看起来十分不体面,但这也是猎魔人必备的技能之一。   普拉特进入房间后并没有急着制造光亮照明,而是站在黑暗中静静感受着最能触动灵媒的蛛丝马迹。   没多久,他就将目光投向房门紧闭的浴室。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普拉特在浴室门口撒了一条盐线,确保不会因为自己的惊动使得某些东西借机逃离出去。   下一步,他点亮了洗手间的灯光。   类似于逢魔时刻,普拉特高大的身影就这样挺立在阴阳交接处,身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面前却是更加渗入骨髓的阴寒之地。   在进入浴室的一瞬间,他的耳边开始不停地回荡着来自于一个女人灵魂深处的疯狂呐喊,“好痛苦,谁来救救我……”   那种饱含着绝望之情的窒息挣扎让普拉特的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的战栗着,出于恐惧意识的本能,他立刻拔出了藏在身后的头骨刀。   “你在哪里?回答我!” 普拉特喊道。   男人扭曲的回音在狭小的空间中来回飘荡着与女人的悲鸣夹杂在一起,让凶案现场的气氛愈加诡异。   普拉特心里已经认定了这里就是那些凶手沾染血迹的最初地点,通过刚才的灵魂感应已经可以确认遇害的女人必死无疑了。   但她的尸体呢?   从那几个白种女人身上的血迹来看,除非她们每个人都狠狠地剁了受害人一斧头,否则绝不可能让自己变得那样狼狈。   而眼前的浴室又太过干净了,并没有碎尸现场该留下的杂乱痕迹。   除非她被人带走了,用丝毫不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   想起旅馆中的几个鬼仆,普拉特眉头紧锁着,“会是他们做的吗?”   陷入沉思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镜面出现了一丝变化,就像是被随手扔进的石子打破了平静,一道浅浅的波纹从中心点慢慢散开,露出了一张淌着血泪的长发鬼面。   作者有话要说:   美国连环杀手“夜行者”理查德-拉米雷斯   宋辞:有人在吗,晚上整理存档的渣作者瑟瑟发抖中。=、=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么么哒~~ 第101章 18、   清晨, 热闹的旅馆大堂内挤满了《心灵感应》节目组的录制人员。   因为需要赶制新一期的宣传海报, 道具组已经把通向二楼的扶梯部分设计成了一个小型的展示T台, 专门留给装扮成各类魔幻风格造型的选手摆拍。   所有上场灵媒都在忙着补妆设计拍照姿势的时候, 一位年轻的剧务匆匆跑向了正在和主持人交流拍摄理念的编导, “先生,我们少了一个演员。”   不怒自威的编导先生牵起了嘴角深深的法令纹, “注意你的用词!她们不是普通的演员, 而是具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之星!”   “安德森先生, 我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   面对连制片人都要礼让三分的剧组二号人物, 人微言轻的女剧务只能低头认错,“有一位灵媒小姐不见了。她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客房里也没人应门,我试过用各种联络方式却始终找不到本人。”   这位尽职的员工也尝试过借由旅馆服务员的帮助打开了缺席选手的房间,想看看她是否有外出的迹象,可房间里的钱物都不曾被人动过, 只是缺了一个主人。   “蕾切尔,你是通过何种方式寻找她的?” 安德森面色阴沉地问道。   在这个敏感时刻忽然有重要角色玩失踪,让他很难不联想到某些恶意的商业竞争手段。   蕾切尔如实汇报道:“从两个小时前我就在不停地拨打她的电话, 并在确认无果后联系了客房服务查看她的房间。”   画着比女人还要浓重的妆容的男主持朱利安突然古怪地笑了笑,“你给她打电话?在这个没有信号的旅馆中?抱歉, 我无意冒犯任何人,可这实在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说的没错。”   才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的制片人叼着雪茄批评道:“在最早发现选手不见的时候你就该联系我的助理,而不是浪费时间打什么该死的电话!”   别指望能从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女人嘴里听到实话,如果让他知道是有人借机搞事, 他一定会让幕后之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说起来,失踪的选手是哪一位?”   片场这么多女人,唯一能让格林记住的就是那只狡猾的小野猫。   蕾切尔递上了手中的资料,“丽莲·史密斯。”   “我对她有印象。”   朱利安冷冷地说道:“一个恨不得吸引全世界目光的自恋狂。”   那个该死的女人不单在录制时抢镜头,最可恶的是竟敢在私下里打听他的小道消息,还做出了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   如果不是签订了演出合同他真想把那个婊\子赶走,不过好在如今这样也不错,总算没人碍眼了。   安德森压抑着即将勃发的怒火问道:“这么说她有可能是自导自演了?为了炒作自己?”   他在电视台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半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角色。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要他还有话语权,这个胆敢放鸽子的女人就别想再利用ABC的节目露脸。   “嘿,老伙计,小心你的心脏!”   格林悠闲地吐了口气,“我倒觉得这对节目组是个好机会。暂且称呼她为迷失小姐吧,就在迷失小姐回归之前,我们完全可以趁机炒作一把。”   “试想一下,正在闹鬼圣地拍摄节目的工作人员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这个如同水蒸气一样莫名失踪的参赛者还是个性感女郎!单单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吸引多少人的眼球啊!”   联想到旅馆之前发生过的诡异事件,他连宣传标题都准备好了,现成的鬼玩人模式。   “如果她中途出现怎么办?”朱利安问道。   “那就告她违约好了。”   格林冷酷地对着小剧务吩咐道:“你立刻去洛杉矶警局报案,将事情经过如实复述。”   “可现在还没到二十四小时,警方不会展开调查的。”蕾切尔有些为难。   “你的脑子生锈了吗!”   格林压低声音咆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警方的协助了?我只是叫他们当个见证人而已!”   “抱歉,先生。”   蕾切尔强忍着泪意说道:“我这就去做。”   等到小助理跑远了,格林仍在不停地抱怨,“我竟然花钱聘请了一个傻瓜!难怪制作经费总是捉襟见肘,全都浪费在白痴身上了!”   他朝还算满意的助理招招手,“本杰明,替我盯紧了那两个女人,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至少在节目完成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了。”   因为太过了解老板的秉性,本杰明没有迟疑地答应了,“我会尽力而为的,先生。”   当他的目光越过上司,落到片场中那位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金发女孩时,忽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直觉,恐怕制片人口中的意外还远远没有结束。   *   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亭,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黑发男人在记录了几组数字后挂断了电话,小跑到了停在路边的汽车驾驶室位置。   他趴在车窗口,对里面正在大口享受美味的另一个帅哥说道:“鲍比说那个失联的猎人叫达纳·普拉特,因为追查一起灵异案件住进了科泰兹旅馆。”   “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小孩子,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嘴里嚼着食物的男人嘟囔道:“只不过六个小时没通话而已,当初我离家半年也没见约翰担心过。”   换了个身份的萨姆笑看着一脸不满的哥哥, “迪恩,你是在嫉妒吗?”   他知道哥哥的言不由衷,并非冷血无情,只是不愿在生命中如同另一位父亲一样关照彼此的鲍比分心在别人身上。   “嫉妒?!你是在说我吗?”   迪恩夸张地大笑着,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那绝不可能!”   他怎么会像幼稚的小婴儿那样奢求父辈的宠爱,那种感情脆弱的懦夫绝不会是温彻斯特家族的男子汉。   “好了兄弟,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萨姆轻咳一声,“因为在入住旅馆之后觉察到那里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凶宅,普拉特曾经向唯一谈得来的猎人求援,双方也约定了会在每天早上六点联络一次确定是否处于安全状态。”   “等等,你说的那个猎人不会就是鲍比吧?”   迪恩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只和鲍比接触过的老古董适合我们吗?”   更让他惊讶的是,在信息时代还有类似于独行侠一类的猎人,简直是超乎想象。   “他不是老古董,普拉特还很年轻,但因为印第安人的身份……”   萨姆做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他更喜欢独来独往。”   “我懂了,这是一位印第安纳·琼斯式的冒险爱好者。”   迪恩用大拇指比了比矗立在不远处的酒店,“现在这位探险家困在了神秘之城中,急需着两位英雄去解救他?”   “就是这样。”   萨姆从车厢里拎出旅行袋,“鲍比希望我们在保证全身而退的情况下找出普拉特的下落。”   迪恩则是背着失而复得的武器库,“好吧,我就知道悠闲的假期并不适合我。”   快速穿过马路,兄弟两个像风尘仆仆的公路旅行者那样一脸疲惫地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哇哦,这里可真热闹!”   迪恩冲着正在楼梯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们吹了个口哨,“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地方?”   “地址没问题。”   萨姆也有些意外,“除非这里不是洛杉矶。”   前台接待处,百无聊赖的丽兹在看见了两位散发着浓郁荷尔蒙气息的帅哥后立即打起了精神,“欢迎入住科泰兹旅馆。”   他的心底有个小人在不停地呼唤着:拿出点勇气吧,丽兹!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多么英俊啊,他们就是上帝为你量身打造的爱侣,是时候谈一场恋爱了。   生命中最真实的渴求如实地映射在了他的五官上,连双颊的腮红都变得更加生动诱人。   萨姆被这位仿佛来自埃及艳后座下的妖艳男仆吓到了,他有些不太适应对方的热情,“请帮我们开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   丽兹不确定地重复着,“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看出对方的不怀好意,迪恩示威般地搂住了弟弟的肩膀,“是的,我们只需要一张床就够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奇装异服的老男人应该主动远离自己单纯善良的兄弟。   可这番举动却恰恰让丽兹误会了两个人的关系,他十分落寞地放下一把钥匙,半点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52号房。”   “52号?”   萨姆的动作微微一滞,他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自然些,“这个房间空出来了吗?”   按照鲍比提供的资料,这本该是此行目标人物的入住地点。   “是的,就在刚刚。”丽兹挑了挑眉头,“不满意?可惜没有空房了。”   “不,我们就住这里。”   迪恩拍下钞票,拉走了还有些愣神的弟弟,“你竟然能和一个化了装的男人对视超过五秒钟,我几乎以为你要爱上他了!”   “怎么可能!”   萨姆解释道:“我只是太惊讶了而已!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普拉特退房离开却没有联络鲍比,这完全不合常理!”   如果一个猎人在行动之后切断了和朋友的联系,唯一能解释这种行为的答案就是他已经死了 。   “别这么早下结论。”   迪恩按下了电梯键,“或许他只是被困住了。”   “鬼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萨姆扭头看向仍旧歌舞升平的拍摄现场,“竟然还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录制节目,我进来之后最担心的就是枪里的子弹是否够用。”   下一秒钟,他的音调开始控制不住地上扬,“嘿,迪恩,快看那里!”   那绝对不是眼花,他们竟然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看辣妹?”   迪恩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要学着矜持萨米,你这样赤\裸裸会把好女孩吓跑的,虽然有些人就喜欢这种调调。”   “不,是梅根!”   萨姆硬生生转过他的视线,“看见那个小矮人了吗?那就是梅根·凯恩!”   还有在一旁等候的年轻人也是曾经审问过兄弟二人的联邦探员。   短短的两次见面都关联到了一系列凶案,这种巧合真是太过微妙了。   “该死的女巫,我就知道她和那些臭警察是一伙的!”   迪恩气愤地大骂道:“看看现在我们的处境,再看看那个逍遥快活的女人,我真想一枪崩掉她的脑袋!”   “你已经试过了。”萨姆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   迪恩使劲儿拽了下肩上的背带,“我还有盐弹和圣水没用呢!”   正在专心致志驳倒对方的两兄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电梯门已经打开很久了,还有三个面色复杂的人正在注视着他们。   “温彻斯特兄弟?”   吉迪恩冷不防出手拍了拍萨姆的肩膀,“可以找个时间谈谈吗?”   *   64号房。   虽然由前任主人的办公室改造而成的客房看上去要比其他的房间宽敞许多,可此时在屋子里面面相觑的六个大活人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窘迫感。   在这尴尬的境遇中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梅根笑着从茶盘里捡了一块坚果巧克力,“不给糖就沉默?或者你们用纸笔交流会比较轻松点?”   她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再次和温家兄弟见面,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旅馆这个烂摊子甩出去了。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迪恩高冷地仰起头,“我想你们认错人了。”   他的面部表情十分镇定,心中却一直在狂跳着,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摸向了揣着FBI证件的裤兜。   潜逃加上冒充联邦探员,想到这两项罪名加起来的最高刑期,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次不能逃出生天一定要把那个惹事的女巫拉下水。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吉迪恩相当肯定的说道:“虽然两位的五官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也变换了,可对于侧写员来说,行为模式才是辨别一个人的重要准则。”   “他在说什么?”迪恩迷惑地看向自己的兄弟。   萨姆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我觉得,他是说你的言行很‘迪恩’。换句话说,即便你戴着蜘蛛侠的头套上街,他也能认出你是谁。”   虽然这种说法比较夸张,可萨姆却觉得对面的男人不是说谎。   “事实上,从20世纪30年代梅奥的霍桑试验开始……”   觉察到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正要努力表达个人意见的瑞德却被吉迪恩出声打断,“停,他们暂时不需要了解这些复杂的知识。”   瑞德有些委屈的抿住嘴唇,挪到了含笑观战的梅根身边,后者则塞给了他一块安慰的糖球。   “我知道你是谁,正在做什么。”   摩根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彼此之间不存在对立关系了,明白吗?”   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两个猎魔人绝对要比持枪警察更能带给别人安全感。   看到冷着脸的女探员也表达了善意,萨姆才相信他们不是在实施诱捕行动,“是梅根对你们说的?”   “不全是。”   吉迪恩叹了口气指向天花板,“这间旅馆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因为一桩迫于无奈的交易,我们不得不滞留在此。”   “哈,这还真是!”   迪恩假意咳嗽了一声,努力掩盖住幸灾乐祸的心情,“能问一下是什么交易吗?”   吉迪恩简单地说明了事情的起因,“做出这种选择并不是说我们有多么高尚,只是背负不起别人的人生。”   听见如此朴实而又真诚的话语,无法再对探员们抱有怨愤之意的迪恩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好吧,我和萨姆也是因为一桩麻烦过来的,有一个猎人失踪了。”   “猎人?”   艾尔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是不是一个印第安男人?”   如果这栋楼里还有谁能和温家兄弟划上等号,那就一定是救了她的人。   “你认识普拉特?”萨姆问道。   艾尔摇摇头,“不,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帮助过我,就在入住的当晚。我只记得他住在52号客房。”   萨姆亮出手中的钥匙,“我们谈论的就是他。人应该是昨晚失踪的,可是旅馆前台却说他退房了。”   本以为能从女探员的口中得出点线索,现在看来没人知道普拉特在消失前做过什么。   “昨晚失踪的可不止一个人。”   将可可从足以致命的巧克力旁边抱走,梅根握住它不老实的小爪子,“143号房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瑞德有些惊讶,“你见到什么了吗?”   昨天吃过晚饭后他就起身告辞了,并不知道灵媒小姐的去向。   “如果你们用心打听一下,就会知晓落日时分发生了一场 ‘闹剧’。”   梅根特意在某个单词上加重了读音,“一切都是由六个女人的恶念开始,虽然死去的那个也并不无辜。”   “丽莲·史密斯!”   记忆力最好的瑞德张了张嘴,“她今天录影的时候没有出现。”   摩根问道:“剧组没反应吗?”   梅根笑了笑,“他们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大概明天早上我们就会见到洛杉矶警署的人了。”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艾尔失望地说道:“太无情了。”   无心关注娱乐圈的黑暗倾轧,萨姆抓住了目前最急需的消息,“难道说普拉特是在143号房的主人出事之后才发生意外的,很可能他知道了某些内\幕去过那个房间。”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梅根顺着他的话题得出了一个最可怕的结论,“所以说先生们,如果你们同样对那间客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定要记得带上全部的武器,因为它会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么神奇的旅馆怎么能少了温家双煞,最终的对决即将上演。   每天一个暖宝宝,么么哒~~ 第102章 19、   对照着梅根提供的信息, 萨姆快速地翻看着父亲留下来的驱魔日记, “冥想怪、喧闹鬼、吃人恶魔, 不, 这些都不是。”   “有没有可能是罗刹?”   迪恩指着其中一页的信息说道:“它能够隐身、易形, 只吃成人。但必须经过邀请方可进入房间,所以经常用小丑的形象出现。”   “一个出现在酒店里的小丑?”   萨姆摇摇头, “你以为这么明显的目标会让别人忽略掉吗?如果真的是罗刹, 屋子里的女人全都会死。”   兄弟两个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研究起了143号房间可能出现的邪灵, 听着那一个个连传说中都不曾有过的各种妖魔鬼怪, 吉迪恩四人忽然觉得和连环杀手的鬼魂共进晚餐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尤其是求知欲最为旺盛的瑞德竟然偷偷地跑到二人身边,想要看看那些鬼怪相对应的真实形象。   “瑞德!”   摩根及时拉住了他,“万圣节那晚你会实现愿望的。”   回去之后要如何逃过霍奇的眼睛就够让人头疼了,他可不想再看着好好的联邦探员因为沉迷于未知事物变成了猎魔人后备役。   最重要的是以小博士的体能来说想要对付生活中的暴力罪犯都毫无胜算可言,若是升级成神出鬼没的邪灵,恐怕只剩下英年早逝一条路可走了。   “好吧, ”抵挡不住三个同伴的无声谴责,瑞德言不由衷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好奇。”   他只是想知道侧写鬼怪的感觉和人类有什么不同。   这种想法可能有些奇怪,可上帝作证, 在他得知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生物存在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约翰的笔记上没有相似的怪物。”   求助无果的萨姆不得不放弃了从父亲身上寻找答案的可能,“看来这本笔记是不完整的, 我们需要在日后的旅途中补全它。”   “我可不这么觉得。”   迪恩照常拒绝任何有关质疑父亲的话题,“或许它在警方扣留的时候发生了损坏、遗失了最重要的部分!”   在他心里约翰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找到人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再次见到似曾相识的斗嘴模式,梅根连忙说道:“我想你们可以换个更简单的方式寻找答案。”   “说说看?”迪恩耸耸肩。   看在大家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份, 他决定暂时放下之前的小恩怨。   梅根抬起手表示意道:“还有半个小时午休时间才会结束,你觉得去把其中一个女人带来问话怎么样?”   “她们不会开口的。”   吉迪恩说道:“我了解这些人的本性。”   在背负谋杀罪名的压力下,很多罪犯甚至一辈子都不曾吐露实情,哪怕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梅根敲了敲表盘,“或许只要五分钟,我们就能知道那间客房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瑞德手里拿过相关人员的入住信息,迪恩神气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找女人这种事我最在行,各位,五分钟后见!”   “迪恩!你忘了拿枪!”萨姆喊道。   回答他的是哥哥潇洒的背影和紧闭的门板。   看出他的不安,梅根好心的解释道:“别担心,比起14层的那个东西旅馆里的原住民反而是最好对付的。”   只要它肯老实的待在原地的话。   想到那些心中无一不是背负着死亡秘密的员工,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不过迪恩也没让大家多等。   当萨姆在听见敲门声后立刻冲过去拉开房门时,满脸是泪的迪恩推着一辆女仆专用的推车走了过来。   “迪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萨姆吃惊的问道。   此时的迪恩看上去狼狈极了,不光英俊的脸蛋上多了几道抓痕,就连眼睛也红彤彤的好像大哭了一场似的。   “这个疯女人!”   迪恩将藏在推车里的红发姑娘拖出来,“我不过是想请她喝一杯,谁知道她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攻击我,还冲着我的眼睛狂喷辣椒水!”   “该死的!没时间说这些了,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探员们难道见到神通广大的猎魔人如此狼狈的一面,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他选错了时机。”   同样很有交友经验的摩根说道:“现在正是嫌疑人最敏感脆弱的时刻,她的神经绷得死死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做出防御反应。”   艾尔蹲下摸向女人的脉搏,“我恐怕她短时间内很难醒来。”   或许是因为勾引对象的态度太过蛮横,男人下手的动作同样不留情面,当事人醒来时很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的病症。   “即便她是清醒的又怎么样?”   吉迪恩不太乐观的说道:“哪怕是面对正式询问,她也会把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将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   况且其中还牵涉到了灵异事件,审讯人员最后得到的也只能是一份无效并且相当滑稽的笔录而已。   “这种沉睡状态对我来说更合适。”   梅根冲着还在发呆的小博士说道:“能帮我搬把椅子过来吗?”   瑞德找了一张摆在窗户下面的靠背椅,“可以吗?”   看出她的意图,力气最大的摩根紧接着就把昏迷的女人拎到了座位上。   “谢谢。”   梅根在女人耳边打了个响指,“艾丽莎,告诉我,昨晚在143号房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艾丽莎平静的面容突然变得极度扭曲,就像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一样尖叫道:“丽莲!”   这声突如其来的哀嚎让屋子里的探员和猎魔兄弟都跟着心中一跳,他们预感到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陷入恐怖幻境的女人依然在厉声惨叫着,若不是旅馆主人的特殊爱好让他在每一个房间都加了隔音装置,只怕这时屋里的动静早就引来周围的邻居了。   “血!一场血雨!”   艾丽莎的眼皮不停颤动着,“都是佐伊的错!是她引来了魔鬼!”   因为无法忍受脑海中骇人的情景再现,在叙述事情经过的同时,她的整个身体都如同癫痫病人似的抽搐了起来,甚至连嘴角都冒出了白沫。   “她在翻白眼。”   艾尔盯着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的女人,“如果继续强行催眠,她的意识就要崩溃了。”   梅根站在艾丽莎身后,轻轻伏在她耳边说道:“别再去想丽莲的事情了,跟我们说说佐伊,她才是主谋对吗?”   “是佐伊,这个狠毒的女人。”   浑身冒着冷汗的艾丽莎极速喘息着,“我偷听到了她的秘密。召唤血腥玛丽的时候一定要在镜子背面写上献祭者的名字,可她没有告诉丽莲!”   正在笔记上记录新资料的迪恩停笔做出了一个惊叹的表情,“多么可怕的嫉妒心!”   可他心中却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六个女人像当初设想的那样将可恶的女巫献祭给了藏在镜子中的恶灵,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或许他们来到旅馆的时候就会听到另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了。   “迪恩!”   实在看不下去哥哥脸上过于外露的不友好情绪,萨姆碰碰他的肩膀,“我们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如何消灭这个未知魔鬼不是吗?”   这种几乎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恶意诅咒一旦流传出去可不是好玩的,在这个到处都是镜面的世界,每个拥有仇敌的人都将置身于最危险的境地。   “咳,是的。”   重新恢复正人君子姿态的猎魔人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佐伊有说过镜子邪灵的弱点吗?”   迪恩自认为语气足够诚恳,可艾丽莎却漠视了他的联络信号。   梅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至今脸上还留着可笑红痕的男人,对受审者说道:“你知道答案吗?”   艾丽莎皱紧了眉头,“佐伊没有说过,但是出事以后,她把房间里的镜子都挡住了。”   帮着分析案情的吉迪恩看向众人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我推测佐伊并不知道如何赶走那个藏在镜子后面的人,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自欺欺人的举动。”   但是从艾丽莎的描述不难看出,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143号房间的镜子上,那里才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既然诸位没有疑问了,审讯到此结束。”   梅根再次在女人耳边打了个响指,“感谢你的配合。”   艾丽莎听见她的话后直愣愣地站起来,像梦游一样走出了房间。   终于等到开口机会的瑞德真心赞美道:“这项技能真不错,可以帮助警方解决很多麻烦。”   他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了那些利用受害人埋尸地和检控方讨价还价的人渣,顺便在他们的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算了吧,瑞德。”   摩根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应该能够想到,如果有人知道了某人掌握了比吐真剂还要危险的审讯手段,一定会比那些连环杀手更加寝食难安。”   到时候别说为政府服务了,被集体投票人道毁灭的可能性倒是多些。   很少与巧克力壮男直接对话的梅根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为了不成为第一例享受活体实验的外星人,我还是做一个安静养老的灵媒吧。”   “你真的是外星人?”迪恩忽然问道。   方才在回顾老爹笔记的时候他也没忘了将邪恶的女巫排查一次,可惜同样一头雾水。   “上帝啊!”   萨姆无奈地扶额道:“你可以暂时忘记这个问题吗,哪怕只有一秒钟!”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老哥非要把目标放在梅根身上,明明外面还有那么多更具破坏性的怪物在等着他们。   在兄弟的瞪视下迪恩只能临时改口,“好吧,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   不服输的猎魔人在心中暗暗想着,他会搞清楚那个女人的底细的,就在不远的未来。   “一个忠告。”   梅根竖起食指,“不要在镜子面前谈论此事的任何内容,没人能保证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窥探着你。”   得到探员的承诺后,她又转向了温家人,“要是两位还想查到朋友的下落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因为明早警方就会介入调查。我很了解制片人,他一定会借机将此事炒作到人尽皆知,到时候你们需要应付的对象还要加上络绎不绝的探灵者。”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人流的涌入除了会带来死亡,还有可能让恶灵趁机来一次长途旅行。   毕竟谁会过分关注行李箱中的一面镜子呢,可等人们觉察出不对劲时就太迟了。   “梅根。”   萨姆打开了装备箱,“银弹、圣水还有盐弹,目前我们拥有的武器无法预测是否会给那个家伙带来致命性的伤害。”   他的表情有些忐忑,也在考虑这样的请求会不会得到对方的首肯,“你能够和我们一起去十四层吗?就在午夜之后。说实话,我心里没有必胜的把握。”   尤其是在一个很有经验的猎人失踪的情况下,比起孤军奋战,寻找临近的外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身份不同,可他直觉灵媒小姐是眼前唯一可能得到帮助的对象。   “萨米!你在无视我吗?”   迪恩如同被冒犯领地的雄狮一样咆哮道:“为什么我的弟弟会扔下亲哥哥转而向外人求助?!”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选择的目标还是自己的假想敌!   “因为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不分彼此!”   萨姆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我不想见到你出事懂吗?!你要记住自己的责任,至少在找到约翰之前!”   所以别再浪费生命计较这些小事了,和至亲一起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看懂了他眼中隐藏的脆弱和不舍之后,迪恩的怒火就像被戳爆的气球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房间另一头,努力扮演背景板的瑞德悄悄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有点一言难尽。”   “有些人只是不懂得表达而已。”吉迪恩回答道。   他能够看出这两个兄弟心中坠满了填充着各种负面情绪的石块,很难想象他们还能维持着如此乐观积极地生活态度。   更多人在忍受了无法排解的痛苦后会自动转向内心的阴暗面,变成别人的噩梦。   从这一点看来,温彻斯特兄弟格外值得敬佩。   “嘿,停下你们的小动作!”   注意到探员们的窃窃私语,迪恩有些别扭的嘟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现在可不是在羁押室那会儿!”   他愿意为了弟弟朝女巫低头,却不代表连小警察都可以在背后啰嗦,就算是更高级别的FBI也没门。   无力改变“迪恩模式”的萨姆再度看向了还有心情逗弄宠物的女人,“梅根,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梅根闻言轻轻勾起唇角,“当然,为什么不呢?”   她也很好奇,能让那六个女人自寻死路的邪灵是什么模样。   *   凌晨,猎魔时间。   换了身干净利落的打扮,梅根在十四层的电梯口和温家兄弟碰头了。   “你没带武器?”   迪恩看了眼她别在短夹克下面、即便在黑暗的夜色中也掩饰不住满身华彩的小剑鞘。“这是什么?达摩克利斯之剑?”   骄傲地男人炫耀般地拉开外套,露出了挂在里面的几把长短手枪,“需要我‘支援’你吗?”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为了心中暗藏的小小不满。   “不,谢谢!”   无意配合男人的幼稚举动,梅根毫不客气的回敬道:“我已经体会过它们‘威力’了。”   相信在接下来的探险活动中,现实会教会他什么叫以貌取物。   “迪恩,快来帮帮我!”   落后一步的萨姆用脚别住电梯门,努力将那面齐人高的超大穿衣镜搬出来,“难道你想让我打碎它吗?”   “你觉得我们是在召唤雪怪?”   勉强露出半张脸的迪恩在镜子后面小声抱怨道:“它太大了!我都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抬进客房!”   萨姆抬着框架艰难地移动着,“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剧组化妆间只有这面镜子可以照进去整个人!”   “动作温柔点好吗?”   再次差点被镜框上的金属装饰物斩首的迪恩朝冷眼旁观的女人质问道:“你就这样看着?说好的配合行动呢?”   梅根摇了摇在手指上转圈的钥匙环,“我会帮忙开门的。”   “该死的!我就知道不能指望她!”   好容易将镜子立在客房门口,迪恩揉了揉脖子上卡出的红印,“下次再有这样的大家伙,记得帮我雇一辆吊车过来。”   仔细倾听了一下屋子里的动静,梅根用鞋尖轻轻点了点墙壁,“给你们五分钟休息时间够吗?”   “不需要。”   萨姆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装备,“我更希望早点结束这个工作。”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开门吧。”   “你说的算。”   在锁眼内转动了半个弧线,梅根推开了木门,露出了黑漆漆的房间。   迪恩和萨姆立刻将穿衣镜挪了进去,留在走廊望风的搭档紧跟着反锁了房门。   梅根走到窗口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我想我们急需要一点光明。”   银灰色的月光淡淡地洒进屋子,照亮了床头的寸许之地。   虽然从纯黑过渡到亚灰对视线的帮助并不大,可总算给人的感觉不那么压抑了。   萨姆点燃了手里的打火机,寻找着猎人最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他很快就在浴室门口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迪恩,快过来,这里有些散落的盐。”   很明显这里原本该有一道盐线,但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人为破坏了。   迪恩蹲下搓了搓手指中熟悉的小颗粒,“除了猎人,没人会用这种方式使用食盐。普拉特想用盐线把某些东西封在里面借机消灭,可惜他失败了。”   换句话说,消失的猎人恐怕凶多吉少。   想必鲍比也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所以才叮嘱兄弟二人先保全自己。   萨姆率先起身拍掉手上的盐粒,“没时间哀悼了,让我们开始吧!”   迪恩点了点头,挥手掀开了绑在穿衣镜上的黑布,“你看着镜子,我去浴室。”   “迪恩?”   萨姆拉住他,“我们可以一起,就像以前常做的那样。”   “不,我坚持。”   迪恩掰开弟弟紧握不放的手指,“你留在外面。”   “啪,啪,啪。”   沐浴在月光下的梅根禁不住拍手道:“多么感人的兄弟之情。虽然不想扫兴,可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譬如一个同样有兴趣见识一下索命恶灵的女人。”   “带着你?”   迪恩摇摇头,“绝不,我可不想有人在旁边拖后腿。”   “那就奉行女士优先的原则好了。”   梅根慢悠悠地走到了浴室,“还是说你怕在我面前出丑?”   “哈!”   迪恩不可一世的怪笑道:“你在开玩笑吗?你知道温彻斯特家族曾经做过多少次清除工作吗?我不介意把约翰的笔记借给你看看!”   “那还等什么?”   梅根站在门内勾勾手指,“让我见识一下温家的男人有多勇敢吧!”   她的眼神更多时候放在了萨姆身上,或许趁着两位大人物还不曾莅临刷刷宿主的好感度也不错。   “你听见了?”   迪恩气鼓鼓地看向自己的兄弟:“现在是她在向我宣战!”   动作粗暴地将子弹上膛,他拍了拍萨姆的肩膀,“等我的好消息。”   他一定会在女巫动手前抓住那个恶灵,用温家的荣誉发誓。   萨姆朝着契约对象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对哥哥叮嘱道:“保持警惕。”   狭小的浴室只够两个不太合拍的人间隔一掌宽的距离,确认彼此的上半身都能够出现在镜子中后,梅根和迪恩同时念起了咒语。   “血腥玛丽,血腥玛丽,血腥玛丽。”   寂静的黑暗中只剩下两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迪恩只能从余光中看见站在身旁的阴影。   他的眼珠直直地盯着镜面,可那里除了两个暗乎乎的影子什么也没出现。   浴室中飘荡着一股下水道独有的不洁气息,再加上水龙头断断续续的滴水声,都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从暗处钻出来点什么的感觉。   这异样的沉默实在太过考验人心,迪恩不得不试着用比较隐蔽的方式沟通身边的女人。   “你的感觉怎么样?”   他在对方手心悄悄写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念一遍?”   “不,别做多余的动作。”   梅根回复道:“你难道没觉出这里很冷吗,那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阴寒之气。”   “你觉得那个该死的怪物什么时候会出来?”   迪恩接着问道:“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傻站着?”   “不会太久的,要有耐心。”   回答完这句话后,梅根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在这种环境被人用手写字的恐惧感要远大于看着镜中的黑影,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在掌心滑动的指尖就会换了个人。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十分钟左右,当门外的萨姆也跟着不安地来回走动的时候,耐心耗尽的迪恩终于做出了一个毫无示警的动作。   他的牙齿咬着笔,没拿枪的那只手伸向了钉在墙上的老式挂镜,想要将它扣过去写上自己的名字。   可梅根却在镜面旋转的一瞬间看见了一道贴在迪恩身后的白影。   那是一个满脸鲜血的女人,她的双手软软的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正在慢慢地收紧。   “快开枪!”   梅根的警告十分仓促,但猎魔人的反应能力却相当灵敏,迪恩几乎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扣动了扳机。   “砰!”   在镜面裂开的同时,泉涌般的鲜血从崩裂的缝隙中淌了出来,如同瀑布一样奔流而下。   急忙跳到浴缸内躲避的迪恩惊骇地看着一段浮木顺着血水涌了出来,“那是什么鬼东西?”   小心地踩在边缘部分,梅根扶着水管探身分辨着,“应该是一具尸体。”   因为受害者身体太过肿胀,单从血淋淋的毛发已经很难辨认性别。   “迪恩,你和梅根还好吗?”听见枪声的萨姆在门外喊道。   “我们没事,别进来!”   迪恩横跨一步踏在马桶盖上,重新观测了一下墙角的水纹,“血水好像在下降,这是一间拥有自洁能力的旅馆吗?”   破碎的镜面已经停止涌出液体,就连漂浮在尸体身边的毛发也慢慢粘连在了躯干上,随着最后一滴血水缓缓流入了下水口,地面的瓷砖上只剩下一个趴伏的死人。   用手边的卷纸撩开了头骨上方的粘腻头发,迪恩确认道:“金色,不是普拉特。”   一个印第安人的发辫再长也不可能在死后换个颜色,除非凶手有特殊的癖好。   “那就只能是丽莲·史密斯。”   梅根从兜里摸出一双手套,“希望你在离开时别忘记把镜面擦干净,否则世人都要知道玫瑰杀手重出江湖的消息了。”   还是用更加血腥暴力的方式。   把沾血的手纸点燃扔进浴缸,迪恩再次想起了夹在两人之间的那点不愉快,“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嘘!”   梅根摸向门把的手停住了,“你不觉得屋子太过安静了吗?”   翻涌的血水停止流动后,应该还有另一种声音的存在。   她的眼睛猛然瞪大,“萨姆的脚步声呢?”   “萨米!”   高喊着弟弟的名字,迪恩一把拽开了浴室门,却在霎那间看到了一幅极为惊悚的景象。   仰倒在镜子前面的萨姆正在拼命的挣扎,他的身体因为缺氧急速抽搐着,而一双惨白的手正勒在他的脖颈上,想要把人拖进去。   “萨姆!”   迪恩猛地扑弟弟的身边,对趴伏在镜子里面的白衣女人暴喝道:“召唤你的人是我,为什么要伤害他!”   女人抬起头,露出两个腐烂凹陷的眼窝。   “血腥玛丽!”   梅根一剑削过她露在镜子外面的手腕,“快把萨姆拖走!”   宝剑的锋利远超常人的想象,只轻轻一下就斩断了女人的手臂,浓黑的鲜血再次从镜面中淌了出来。   “不!!!”   发出凄厉嚎叫的恶灵将身体紧紧贴向镜面,一点一点从镜子中蠕动了出来。   她的断臂甩在身体两侧,诡异至极地扭动着身形扑向了对面的三个人类。   来不及关照刚刚死里逃生的兄弟,迪恩冲着邪灵连开数枪却半点作用没有,就连泼洒上去的圣水也失效了。   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梅根!随便你想要做什么,只是别干坐着等死好吗!”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宝剑的女人仿佛才被人点醒一样恍然道:“需要我‘支援’你吗?”   “是的,非常感谢!”迪恩崩溃地大喊道。   他发誓再也不会和这个巫女作对了,论起记仇这种事永远是女人更胜一筹。   “好吧,看在契约的份上。”   梅根笑了笑,轻飘飘地扔出了一张符纸落到近在咫尺的邪灵脸上,“安息吧,玛丽,一切都结束了。”   面容恐怖的女人只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下一秒就被从体内蹿出的烈焰融为灰烬。   连同墙边的穿衣镜也随着女人的消逝在顷刻间碎成了粉末,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框架。   逃过一劫的迪恩喘着粗气靠在衣柜上,旁边的萨姆依然是刚才的姿势,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地上那一小堆黑灰,“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的嗓子刚刚受过重创,还有些沙哑。   浑身虚脱的迪恩懒懒地看了一眼,“我现在可没心情关心一个恶灵的遗物。”   “你确定自己不想要它?”   梅根轻轻走过去,在兄弟二人的目光中拨开灰烬,露出了一把染着血痕的头骨刀。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对不住印第安大兄弟了。=、=   头骨刀这里的设定是祭祀之物,不会随着恶灵销毁。   另,女主手上的符咒有各种版本,消灭血腥玛丽的明显是加强版。   萌萌哒,么么哒~~ 第103章 20、   当走廊里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时, 64号客房的守候者全都停下了各自手中的动作。   瑞德紧张地抓着书页, 直直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推门而入的梅根不妨对上了他的专注眼神, 轻声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的瑞德下意识的回复道:“《失落的世界》。”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有些局促地补充道:“我是说, 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无事。”   坐在沙发上的吉迪恩摘下眼镜,捏了捏有些发涩的眼角, “有麻烦?”   他正在记录一些值得回忆的文字, 或许这段近乎疯狂臆想的故事永远不会发表, 却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由后人继承。   “对人类世界来说是的。”   梅根示意大家看向有些提不起精神的温家兄弟, “我们找到了丽莲·史密斯的尸体,以及普拉特的遗物。”   “能确定那个印第安猎人去世的消息吗?”艾尔难过的问道。   在她还没想到如何回报对方的时候,旅馆中唯一帮助过自己的陌生人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是的。”   萨姆摩挲着手中的头骨刀,“他被恶灵吞噬了。”   大概是因为天生就是宿敌的关系,普拉特明显受到了血腥玛丽的特别招待,现在只能祈祷他的灵魂能够得到解脱。   虽然小组其余三人自始至终都未曾见过消失的猎人, 可探员们还是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难过。   摩根的心情最为复杂,“往常我总以为执法者和军人才是牺牲最多的高危职业,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太过片面了。”   在人们看不到的黑暗地带, 总有一些比连环杀手更为恐怖的物种在用最特殊的方式加害活着的人,但是真正能够对抗它们的战士却无法从光明世界得到任何帮助, 甚至还要学着对手那样千方百计的隐瞒身份。   就像一直疲于奔命的温彻斯特兄弟,在对方那看似强大的身影中隐藏着的该是多么孤寂的灵魂啊。   吉迪恩却从这几句对话中听出了最关键的部分,“你们要离开了?”   “没错。”   迪恩将清空的子弹重新装满,“估计早上警方到场时旅馆会变得格外热闹, 我和萨姆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中。”   即便有灵媒小姐提供的魔法道具改变了五官的轮廓,可DNA样本却骗不了人。   所以为了不替该死的恶灵吸引火力,他们必须在别人发现尸体之前离开。   萨姆也用遗憾的口吻说道:“我们需要尽快回去和鲍比会和,让他把遗物转交给普拉特的亲人。”   每一个猎人的逝去都是猎魔家族不可承受的损失,他们需要时间哀悼同伴,也需要时间累积重新上路的勇气。   “佐伊那五个女人呢?”   瑞德忽然问道:“谁去惩罚她们犯下的罪过?”   让人最不能释怀的是,对方竟然只是因为一点生活中的小矛盾就能狠下心来驱鬼杀人,重点还牵涉到了他不愿意失去的朋友。   “别担心,”梅根微笑着说道:“我为她们准备了一点万圣节小礼物。”   想来那些饱含着怨气的泉水会让佐伊和其同党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并在余生中为之忏悔。   “各位,我们该走了。”   萨姆背起行囊,“希望下次见面时能换一个更美好的场景。”   他的哥哥在一旁搞怪地接口道:“那一定是充满了希望和幸福,到处洋溢着粉红泡泡的婚礼现场!”   吉迪恩上前握住年轻猎人的手,“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   他的话不光代表着自己,也是所有探员们的衷心致意。   “走吧萨米,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   站在走廊里的迪恩潇洒地挥手道:“记得替我向那位严肃的主管问好!”   望着温家兄弟消失在电梯间的背影,瑞德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有那一天的。”   吉迪恩轻轻说道:“只要我们努力变得更强大,敢于承受更多的痛苦。”   *   如同猎魔人预料的那样,奉命前来调查演员失踪事件的警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横尸卫生间的丽莲·史密斯,立刻向总部寻求支援封锁了现场。   突然爆发的命案不光惊呆了旅店里的住客,就连制片人格林也被吓掉了含在嘴里的雪茄。   “那个女人真的死了?还是在节目没有完成拍摄的时候!”   格林疯狂地抓着几乎要爆炸的脑袋,“该死!她为什么不是被敌对电台花言巧语骗走的白痴,为什么要在死后为我留下这么大的麻烦!”   不用想就知道那些媒体会怎样形容这起意外发生的命案,无良的记者一定会把整件事情怪在策划人的身上。   “沾着人血的的胶片!”   这标题绝对比他之前构思的宣传语劲爆百倍!   抽着闷烟的安德森将电话递给他,“格林,我觉得你最好把律师请来商量一下后续问题,如果你不想为公司和自己惹来巨额赔偿费用的话。”   “该死的!多亏你提醒了我!”   格林快速地拨打了几个号码,朝里面声嘶力竭地喊道:“让电视台的法律顾问全都搭最近的航班到洛杉矶!我们摊上大事了!”   在《心灵感应》节目组费尽心思想要撇清关系的同时,受到邀请的侧写员亦在143号房间帮助勘察现场。   之前合作连环杀手案件的大胡子探员罗德姆向他们介绍了一个看起来很有魄力的年轻人,“这是才分派过来的约翰,他在毕业时追平了上届新人的最好成绩。”   “你好,吉迪恩探员。”   约翰主动点头示意,“我听说过你们的故事,关于BAU。”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看上去是个严谨自持的男人。   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吉迪恩看向变形严重的女死者,照例问道:“现场有什么发现?”   在场的当地警员都很高兴能得到FBI的协助,谁也不知道他和搭档的心中早已把这件案子划分到了永远不会破解的悬案。   “受害人的血液都放光了,两个眼球也被人用利器剜掉,但是在发现尸体的浴室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痕迹信息。”   约翰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不安,“我觉得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凶手很可能是把受害者用某种方式带走,然后在他提前准备好的隐秘地点虐杀。”   根据法医的鉴定,女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挖眼放血的,那种痛苦一直延续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这种手段凶残的罪犯绝不可能是第一次作案。   如果能够找到行动地点,恐怕还会发现更多的DNA证据。   “眼球是他的战利品。”   瑞德尽量不去看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也不去想曾经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的鬼怪,而是以人类的行为方式进行侧写。   “凶手很可能是幼年时期受过虐待,这种暴力的相处模式改变了他的性格,让他觉得占据更强的位置可以主导一切。”   “事实上,比起正常的感情交流,他更喜欢用施暴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那会让他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觉察到如果再让小博士说下去会有将近一半有案底的罪犯遭受莫名其妙的审查,摩根只能将凶手的画像做了一番调整,“这个人平常看起来应该很随和,但是当他遇到挫折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忍不住和身边的人发生肢体冲突。”   “他憎恨女人。”   艾尔接着说道:“也许是那些女人曾经蔑视过他,所以我们要找的嫌疑人很可能是经历过感情挫折、承受过婚姻背叛的人。”   感觉搭档们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吉迪恩拉过听得入神的罗德姆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所以这次的协助并不能正式落档。”   “我明白。”   罗德姆豪爽地拍着他的胸口,“至少作为旅馆的客人,我觉得你们有义务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给警方,是这样吧?”   “说的没错。我个人建议你将调查目标放在附近的黑帮和流窜人口上,别在旅馆内部浪费时间。”   吉迪恩在心中对老朋友说了声抱歉,朝正在解答警员问题的伙伴招招手,“走吧,别耽误警方取证。”   终于得到解脱的侧写员连忙集合到代理组长身边,并用最快的速度挤进了电梯里。   “上帝,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艾尔无奈地叹气,“这种不得不撒谎的感觉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摩根心里也没好到哪去,“我想我应该对洛杉矶警署的同行表示歉意,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要忙昏头。”   “等一下,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做出真实侧写吗?”瑞德茫然地问道。   他还觉得自己表现的很机智呢,原来都是错误示范么。   吉迪恩愉快地笑了起来,“别担心,我们已经把它纠正过来了。”   等探员们回到雇主所在的第六层时,发现这里并不比案发现场好多少,到处都是忙着做笔录的警探。   因为剧组人员是接触死者最多的人,毫不意外的接受了最详细的排查,包括临时加入的灵媒小姐。   当被人问到选手失联当天的行踪时,梅根亲热的挽住了小博士的胳膊,“我们全天都在一起,对吧 ,瑞德?”   她并不是想故意占便宜,只是为了避免某些狗急跳墙的女人将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在女孩火热的目光中,心中狂跳的小博士红着脸点了点头,“咳,她说的没错。”   问话的警员狐疑地看着两个看起来不是很搭的青年男女,“包括深夜?你知道我说的可不只是一顿晚饭而已!”   “当然!”   瑞德掏出了口袋里的证件,努力挺起胸膛说道:“我是在执行公务。”   在小警员再次对证件的真实性表示质疑时,一旁围观的吉迪恩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去询问带队警官罗德姆,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年长探员的气势让对方完全提不起再次询问的勇气,只能将目标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回到64号房间后,梅根立刻松开了手,冲依旧脸上发热的年轻探员致歉,“希望我的冒失之举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别那样说。”   瑞德紧张又急促地说道:“我很高兴能为你做点什么,你知道的。”   他无意识地搅动着手指,有些懊恼自己的笨嘴拙舌。   “嘿,瑞德!”   摩根搂住他的肩膀,暧昧地笑了笑,“在决定正式表白之前,你确定自己成年了吗?”   虽然他无法预料两个处于不同世界的人是否会长远的走下去,却不会吝啬于精神上的鼓励。   至少也要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孩子真正尝试过一次,亲身品味爱情的甜蜜与苦涩。   “饶了他吧,难道你没发现瑞德的耳朵正在冒烟吗?”艾尔也在打趣。   无意于插手年轻人的私生活,吉迪恩转向面色坦然的雇主,“你觉得剧组还能继续呆下去吗?”   如果节目中断,梅根貌似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小组成员的生存系数就要大大降低了。   “我觉得很难。”   梅根坦白地说道:“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格林的预料。即便他再有信心能将这档节目推向神座,电视台也不会冒着被观众抵制的风险任其妄为。最大的可能就是等到风头过去,人们的猎奇心理已经远远超过对命案的厌恶感时,再让这档节目以另一种方式复活,譬如拍摄剧集之类的。”   真要等到几年之后再来重组,那就与眼前这些选手没什么关系了,包括她这位特约嘉宾。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血腥玛丽死亡案件的风头已经完全盖过了之前的玫瑰杀手脱逃事件,想必那些喜爱追踪热点新闻的记者绝不会再浪费时间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了。   “真希望看到佐伊知道真相时的表情,那一定非常有趣。”   默默在心中感激过变相帮助自己解决了麻烦的对手之后,梅根对静静聆听着两人对话的探员说道:“不管节目组的去留如何,我都会和你们一起参加万圣节的晚宴。”   在侧写员的脸色蓦然轻松的时刻,始终微笑着的女人话题一转,“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来了,诸位准备好合身的礼服了吗?”   *   万圣节,科泰兹旅馆。   当最后一缕阳光湮没在地平线之时,换上正装的探员一行人在女仆艾弗斯的指引下来到了宴会厅。   昏暗的房间内飘荡着从黑胶唱片中流淌出来的婉转音符,只有餐桌上的烛火幽幽地映照在古老墙壁的油画上。   见到久候多时的客人进门,围绕在马奇身边的几个男女宾客全都停止了之前的谈话,居心叵测地盯着来人。   虽然他们表面看起来和擦肩而过的行人并没什么不同,甚至还有面容十分腼腆的年轻人,可吉迪恩四人心中早已清楚地意识到,这些人就是死后阴魂不散的超级杀人魔。   马奇笑容满面地拿起酒杯,用汤匙轻轻地敲了两下,“感谢诸位莅临由敝人主持的‘魔鬼之夜’宴会,相信我,正是有了你们的到来,才为这枯燥乏味的夜晚增添了不少乐趣。要知道对于那些被时光遗忘的人来说,记忆中的闪光点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他欠了欠身子,扬起手臂说道:“接下来,请允许我为各位介绍几位新朋友。”   马奇顺着座位次序一一介绍道:“‘杀人小丑’约翰·盖西、‘食尸鬼’杰弗瑞·丹墨、恶魔之子“十二宫杀手”、‘女魔头’艾琳·沃尔诺斯、‘暗夜追踪者’理查德·拉米雷斯。”   他的表情兴奋不已,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我想诸位都曾经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当然。”   吉迪恩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每一位都让人记忆犹新。”   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些恶魔在人类犯罪史上留下的丰功伟绩,档案中记载的那些血淋淋、令人发指的罪行几乎可以媲美依靠战争牟利的法西斯集团留下的死亡阴影。   如果地狱真的有魔鬼存在,他敢保证一定会在对面的几个人身上找到它游荡人间时亲手铭刻的邪恶符号。   “为什么不就座品尝一下马奇精心调配的苦艾酒?”   在虐杀同类这一行来说完全不逊色于男性杀手的艾琳冷漠地问道:“难道你们想站着参加晚宴直到结束那一刻?”   她的脸上纵横着深浅不一的刀疤,没有波动的眼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冷血动物的竖瞳。   “哦,请入座吧,我的朋友!”   马奇连忙招呼女仆为新来的贵宾倒酒,“原谅我小小的疏忽,只因为今晚的一切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   “谢谢。”   梅根抬手拦住殷勤的女仆,“为了表示对主人的敬意,我也为在座嘉宾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她将手中的红酒交给艾弗斯,“为什么不去请示一下你的老板呢,或许他更喜欢这个味道也说不定。”   唯命是从的女仆立刻捧着酒瓶来到了主位,恭敬地请示道:“先生,这是梅根小姐带来的。”   “哦?让我看看。”   马奇轻轻地转动着瓶身,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标识,“哇哦!1892年份的珍藏!”   他兴冲冲地看向身着华丽长裙的古典美人,“这真是一份让人难以抵抗的诱惑!我甚至等不及让别人打开它!”   马奇亲手用开瓶器小心翼翼地去除了瓶封,陶醉地品味着扑鼻而来的纯净果香,“先生们,我想你们不会愿意错过它的!”   耐心等候着每一位客人手边都多了一杯芳香四溢的葡萄酒,马奇才举杯微笑道:“致这个美丽的世界!”   “还有那些活泼可爱的小羊羔!”杰弗瑞衷心赞美道。   食尸鬼先生的祝酒词让在座的杀手军团全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坐在他正对面的瑞德则有些不适地松了松领结。   按照万圣节的传统,小博士选了名侦探福尔摩斯的行头,所以他除了戴着一顶黑色的高筒毡帽,还特意准备了一个烟斗拿在手上。   只是因为气质不搭,这一身干练的装扮套在他身上反倒给人一种更为青涩的感觉。   “你入职以来破过多少起案子?”斜对面的艾琳忽然问道。   她抿了口鲜红的酒液,苍白的脸庞如同冷硬的石膏面具般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意外于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受到敌对方盘问的探员,瑞德赶忙求助于他的搭档、同样来自于柯南道尔笔下的人物:华生·吉迪恩,在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才故作老成地回答道:“直接参与的有十九起。”   他的语气还算平稳,可手中紧握的烟斗却出卖了主人真实的状态。   “当你见到那些尸体的时候,第一个从心底跳出来的念头是什么?”   不甘寂寞的杰弗瑞阴恻恻地笑道:“想摸摸它,还是……”   他探出了猩红的舌尖在上牙那不停地磨蹭着,“想试试血肉融化在嘴里的滋味?”   “不!”   瑞德严词拒绝道:“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有那种邪恶的念头?!”   “天啊,我真是爱极了他激动的样子!”   小丑盖西如同变魔术一样捏出了一个小鹿形状的粉红色气球,“想参加我的私人俱乐部吗?在没有家长陪同的情况下!”   “难道你们的视网膜已经退化到只能看见一个人?”   与艾尔打扮成女巫猎人兄妹的摩根抢过碍眼的气球扔到身后,“还是说你们只敢盯着最弱的那个?”   “他说的没错。”   吉迪恩也向不停挑衅的杀手军团发出了战书,“乘人之危不值得夸耀。历来战绩最多的连环杀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只挑最好驯服的下手。软弱、无害、没有抵抗力,恕我直言,这种狩猎模式和菜市场的鱼贩子有什么不同?如果将二者列在同一个排行榜,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任何一艘捕鱼船上都能找到手法更纯熟的开膛手。”   探员毫不留情的批判让杀手联盟的脸色变得更为冷酷,不论生前还是死后,他们还是第一次从人类身上感受到恐慌之外的情绪,真是该死的无法忍受。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马奇不禁为双方阵营的表现鼓掌致意,“我本以为这场缺少助兴表演的晚宴会在尴尬的沉默中黯然谢幕,事实证明,我低估了天敌之间与生俱来的属性压制。”   他摊开漂亮的双手指向餐桌两旁的客人,“杀手,猎人,多么和谐的生物链!”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杀死的第一个受害者。他只是不值一提的流浪汉而已,可就是那样一个肮脏、满身跳蚤的老头子,却触发了我内心中最隐忍压抑的渴望!”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男主人的表情极为纠结,“我曾经很多次这样问自己,可最后却发现骨子里愈发浓重的嗜血欲望早已给了我答案。”   马奇站起身,缓缓抽出了暗藏在文明杖内的锋利刺刀,“他在那里,我在那里。就是这么简单。”   言毕,他猛地劈下冰冷的锋刃,高亢激昂地大喊道:“先生们,请尽情享受我为你们准备的正餐吧!”   下一秒钟,终于等到行动信号的杀人魔全都推倒了椅子扑向早就选好的猎物,其中一个戴着黄道杀手符号面具的男人举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剔骨刀走向了胆大包天的老探员,“你喜欢玩捉迷藏吗!”   不过眨眼之间,觥筹交错的优雅宴会厅就变成了热血澎湃的古老斗兽场,只是交战双方从人类与野兽换做了探员与杀人魔。   马奇手握刺刀,踩着轻松地舞步穿过正在体验另类追逐游戏的敌对者,来到了始终端坐在高背椅上的优雅女王面前,“尊贵的客人,鉴于对挚爱妻子的担忧,敝人想对之前的约定做出稍微的调整,用一种更安全可靠的方式。”   “哦,碰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梅根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碧绿通透的玉镯,“从这些受邀来到恶魔之夜的客人就能看出来,其实魂体的穿梭速度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便捷。”   在男主人疑惑的眼神中,她的身边慢慢地浮现出了一道深蓝色的影子,一个莫名出现的亚洲女人。   “迷路了吗?我差点以为你会赶不上演出最高潮的时刻!”   梅根笑吟吟地扬起下巴,示意来人看向混乱的现场,“是时候把真正的礼物献出来了。”   迟来的女人微微垂着头,抬手指向了前方面色狰狞的捕猎者。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宽敞的大厅中忽然冒出了数十个身体残缺面色苍白的鬼魂。   他们还维持着死亡那刻的模样,空洞的眼眸在紧紧锁定了永远铭刻在心底的丑恶面目时立即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噬骨恨意。   无需多做引导,这些冤魂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扑向毁灭一切希望的刽子手。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狗娘养的!谁来把这个贱人拉走!”   “马奇!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快来帮帮我!”   “啊啊啊啊!我的耳朵!”   趁机逃离战场的探员们惊骇地看着紧追在身后的恶魔被另一批鬼魂群拥而上吞没撕咬着,直到同样鲜血淋漓认不出本来面目。   “上帝啊,你究竟做了什么?”   马奇惊恐的看着笑吟吟地可怖女人,一步一步地向门口退去,直到肌肉结实的小腿被一双冰冷坚硬的手臂环住。   他胆战心惊地转过头,却看见一个披着沧桑白发的骷髅骨架趴在自己的脚下哀求着,“好心的先生,给我一块面包吧!”   “滚开!”   马奇挥舞着刺刀狠狠砍向血迹斑斑的骨架,声嘶力竭地嚎叫着:“这里是科泰兹旅馆!谁也别想在我的地盘装神弄鬼!”   越来越多的骷髅骨从地板中匍匐而出,缓慢而执着地爬向了神情扭曲的小胡子男人。   收好顺利完成任务的女管家,梅根艰难地躲开那些厮杀在一起的恶鬼,冲同样难以置信的探员说道:“我想我们不该再留下来打扰如此感人的重逢场景了。”   “是的。”   摩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也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那还等什么?”   吉迪恩快速拉开房门,“让我们尽快回到光明世界吧!”   守在走廊的女仆拦住了客人的去路,“你们要上哪?我的主人呢?”   “他正在忙着招待新客人,急需要你的帮助!”   灵机一动的艾尔将艾弗斯骗到门口,一脚将她踹了进去,“知道吗?我早就看这个帮凶不顺眼了!”   “让你抢先了一步!”   梅根笑着在宴会厅的大门外上了一道刻满符咒的铜锁,“大功告成!除非有人拆除大楼重建,否则谁也别想让里面的怪物出来。”   如果他们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所以说我们禁锢了一群恶魔?”瑞德后知后觉地问道:“在他们死了以后?”   “没错!”   梅根帮他扶正歪掉的帽子,“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当然!”   瑞德急切地点了点头,再次成功地让毡帽掉了下来。   “嘿,我们能换个地方讨论这个话题吗?”   摩根将那顶捣乱的帽子戴到自己的头上,“难道你们不想去街上看看真正的万圣节该如何度过?至少也要庆祝一下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   “说实话,我现在只想换一间正常的旅馆好好睡一觉。”   吉迪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顺便在醒来之后把这段经历当做科幻写下来。”   “别忘了帮我定一个房间。”   梅根看了眼手表,“我会在天亮之前与你们会和。”   瑞德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神担忧极了,“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只是耽搁一小会儿。”   梅根掐住指尖说道:“这里还有点小麻烦需要收尾,你可以和可可一起等我回来。”   鉴于143号房还有案子在查,全部换掉旅馆的员工不太现实,但是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让幸存的女主人无暇顾及出现在恶魔晚宴的客人。   吉迪恩安慰地揉了揉年轻人卷曲的头发,“别那么沮丧,要相信她的实力。”   今晚之后,或许应该和霍奇商量一下返回匡提科的事情了。   *   科泰兹旅馆,33号房。   与小情人多诺万饱餐过新鲜血液的伊丽莎白独自一人来到了心中的圣地,也是唯一能让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回忆起年幼时纯真模样的安宁之所。   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女爵早已洗去了脸上的浓妆,她穿着洁白的睡裙,如同寻常的妻子那样推开了家中寄托了初为父母者能想到的所有美好憧憬的卧室。   黑暗的房间中,一张小小的婴儿床摆在落地窗边,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沐浴着圣洁的月光。   伊丽莎白的嘴角微微翘起,冷酷的眼神也跟着慢慢柔和下来,直到她看见一道几乎与窗帘重叠的影子。   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轻轻哼着摇篮曲,动作轻柔地摇晃着怀里的宝宝,“他从来都不睡觉,对吗?照顾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重新戴上防御面具的女爵再次恢复了冷硬的面孔,“把孩子还给我,在我还没有发火之前!”   “别这么激动,你吓到他了。”   梅根从阴影中走出来,让整个身体都融入那道银灰色的光芒,“你看,他睡得多么香甜啊。”   伊丽莎白快步走了过去,却看见八十年不曾合眼的儿子真的像普通婴孩那样陷入了沉睡,还在不自觉的含着手指流口水。   “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激动地接过孩子亲密地贴了贴他的嫩脸蛋,哪怕那张脸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或许是爱的小魔法?”   梅根看着一脸温情的女爵,以及她在月华下愈发璀璨的满头银发,“我是来告辞的。不过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我觉得有必要对你做出一些补偿。”   “关于什么?”   看在儿子的份上,伊丽莎白的态度还算平静。   梅根轻声说道:“关于长久征用属于旅馆主人的那间宴会厅,以及为此造成你们夫妻不幸分离表示的歉意。”   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真挚,恐怕任何为此受到伤害的人都不忍心再责怪她了,何况女爵本身就没把所谓的丈夫放在心里。   “马奇还活着吗?”女主人问道。   这句话其实有些不合常理,因为她的丈夫早在很多年前就死过一次了。   “至少在我离开之前是的。”   梅根接着说道:“下面就该谈谈我对于马奇夫人的补偿了,只要你愿意用毕生所爱发誓,从此不再向任何人吐露和追究旅馆主人的去向并保证不迁怒于我的朋友,我将会帮你实现心底最深处的愿望,让你从绝望的深渊中挣脱而出。”   以上便是灵媒小姐所能想出的最有效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解决方式。   如果所料不差,凭着女爵对真爱的迷恋程度,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允许马奇走出那间被诅咒的房间。   相对应的,那些杀人魔也可以和自己的杀戮教父一起永久谢幕了。   听完她的话,女爵平淡无波的双眼立刻如同点燃了火种般散发着逼人的灼热光芒,“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这是试探也是渴望,还饱含着难以言说的彷徨不安。   “娜塔莎?”   梅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还是她的丈夫?”   “不!是瓦伦蒂诺!”   女爵压抑地嘶喊着:“我的生命中只有他才是最宝贵的!”   自从失去了瓦伦蒂诺,连漫长的人生都变成了永无止境的刑罚,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怀中的孩子。   “所以呢?”   梅根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你愿意起誓吗?”   “是的,我发誓!”   女爵的眼中流淌着淡淡的血色,“用我能够付出的一切代价!”   “他是你的了。”   离开前梅根伸手敲了敲加厚的墙壁,“如果你足够细心,就不难发现你的爱人与你只有一墙之隔。”   所以在你享受着别人的痛苦哀嚎时,他同样也是如此惨叫着,只是少了一位观众。   无意欣赏女爵几近崩溃的破碎表情,梅根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即将上演夺爱大戏的科泰兹旅馆。   此时霓虹闪烁的喧闹街头挤满了巡游的队伍,游客们血腥诡异的装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百鬼夜行的盛况。   “哦,这下真的是白血皇后了!”   好容易穿过马路的梅根头疼地看着从身边游走的行尸队伍,还有他们免费留下的纪念品,染在衣服上的大片血浆。   一个只有三头身的小红帽趁机抓住了她的裙角,举着手里的南瓜篮子说道:“不给糖就捣乱!”   “嘿,宝贝!你一个人在这里吗?”梅根笑着问道。   “我和爹地一起!”   小红帽指了指站在路灯下的狼人,“现在可以给我糖了吗?”   “哦,真抱歉。”   梅根拉着她的小手柔声说道:“我现在没有糖果,但是可以请你吃块红丝绒蛋糕吗?”   她拿出一张小额的钞票放进篮子里,“让你爹地带你去好不好?”   小红帽的表情有些委屈,“可我只想要糖果。”   “嗯,你觉得牛乳糖怎么样?”   人群之中,一个戴着黑色歪帽子的蹩脚侦探这样说道。   他的怀里藏着一只烟灰色的泰迪,正伸着小脑袋用湿漉漉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古怪的世界。   “瑞德?你是来找我的?”梅根难掩惊喜地问道。   她还以为要独自一人走回酒店呢,在所有人都是成群结队欢庆节日的时候。   “吉迪恩在写东西,摩根和艾尔去了酒吧。”   瑞德将一条牛乳糖放在女孩的篮子里,目送着她跑向一旁的男人,目光躲闪地解释道:“咳,我只是,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不去担心,不去思念一个近在咫尺的人。   仿佛听见了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梅根抬起手臂,眼中的笑意温柔似水,“所以,愿意和我一起散步吗?也许我们还可以在半路找一家餐厅坐坐。”   毫不迟疑地,瑞德挽上了她的臂弯,“我想,是的。”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下去。   致我的白雪女王,用最深沉的爱意。   深深仰慕你的斯潘塞·福尔摩斯。   作者有话要说:   唯一的女性杀手是同性恋中的男性角色,所以称之为先生们。   宋辞:最后揭晓虐渣步骤:喝下怨气泉水—美姨确认—寻找徘徊在埋尸地的死者冤魂—带回凶手身边。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美姨也有出场,只不过大多处于隐形状态。=、=   可以预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吉迪恩的女朋友不用死,霍奇的妻子不用死,很多善良的人都不用死了,嗨皮安迪~~   梅根爱你,么么哒~~ 第104章 七、武林公敌   嘉靖二十八年, 琼州。   云平村, 琼山县北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 亦是海氏三世祖厝所在。   沿海之地本是鱼米之乡, 村里的百姓稍微勤恳些就可丰衣足食, 若是肯为子孙计咬牙出海捞上一笔束脩银子,说不得就能像海秀才那样改换门楣了。   落日时分, 一缕缕淡薄的炊烟从一栋栋古朴的房舍上空飘过, 在微风的吹拂下游向了东边山脚下唯一一座石墙青瓦的四合院。   穿过滴着水露的天井, 一位面色忧愁的粗衣仆妇匆匆来到了一间挂锁的柴房门前, 对另一位翘首以盼的丫鬟摇了摇头,“不成。”   得信的小婢女当即就捂着嘴哭了出来,“相公也太狠心了些,即便是恼恨许氏再嫁也不该迁怒在姐儿的身上啊!”   况且小主子才那么点大,真要是一病去了岂不是连祖坟都不能入,只能当个游魂野鬼了。   “都是命罢了。”   仆妇也跟着偷偷拭泪, “咱们做下人的有今天没明日哪能做得了老爷的主呢,只能等着将来多给姐儿上几柱香,求满天神佛保佑她下辈子投个男胎, 再不用受苦。”   两个仆人说到这里感怜身世,竟有些抱头痛哭的意味。好在她们还知道忌讳, 悄悄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门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从冰冷的草席子上坐了起来,看着鸡爪一样的手指呵呵笑道:“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啊。”   吸收了原主记忆的宋辞不免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亲缘浅薄吗?   千年轮回以来仅有两世父母双全不说,第一世的亲父遇到挫折干脆扔下妻女避世出家;第二世更狠, 直接把还未取名的小女儿活活饿死了,只是因为她从男仆手里接过了一块糕饼。   冷冷地扫了一眼映着余晖的窗纸,宋辞从戒指里取出银水壶的泉水喝下。   在腹中火烧般的刺痛消退后,她又慢慢吃了点柔软的食物,开始为今后的生活做打算。   碍于原主离世的时候太过年幼,懵懂的意识里除了深深的恐惧以及对食物的渴望再没别的想法,她甚至到死那一刻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换句话说,只要宋辞平平安安地享受美食就算完成她的心愿了。   至于那个造成原主死亡的罪魁祸首,自有老天来罚。   “忽然有些怀念包黑炭了。”   忆起那道在月下舞剑的翩然蓝影,宋辞喃喃地说道:“至少他还配得上青天这两个字。”   莫名伤感过后她撑着小手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找出套轻纱襦裙换上,又将满头草屑的发辫重新梳理。   对着镜子里软萌的小萝莉比了个剪刀手,宋辞满意地笑了,“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嘛,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随便找了个掌上游戏机打发时间,等到三更天院子彻底安静下来,宋辞用铁杖敲开了门锁。   悄无声息地在原主的亲人房外走了一遍,在发现包括祖母、父亲、后娘以及同胞姐姐在内的海家人全都安稳的入睡了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院。   她并不需要学着哪吒那样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因为原主的死已经抵偿了后者的生养之恩。   “不过还是要留下点纪念品才行。”   在房檐下挂上了一串从某位解刨爱好者那里得来的肋骨风铃,宋辞冷笑道:“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件礼物。”   想到那位因为连生二女而被夫家休弃的可怜人,她心念一转,驾着飞剑来到了县城外围的贱民聚集地。   一户窄小破旧到连贼人都懒得光顾的茅草院子里,宋辞小心地避过地上的泥浆走近贴着大红喜字的木门。   此时,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堂屋还点盏油灯,身材粗壮满脸憨气的男人正在仔细地打磨着手里的雕花盒子,他边做活边看着陪在一旁补衣裳的娘子,笑呵呵地说道:“等我赶完王老爷的活计,再去集上给你买件新褂子回来。”   “何必费那些银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穿的。”   如今已经成了匠户娘子的许氏咬断了细线说道:“我的嫁妆还够用,倒不如把钱攒起来替你纳上匠班银子,也省得年年背井离乡熬罪。”   “嘿嘿,娘子,你真好。”   男人粗糙的大手摸上了媳妇细嫩的手腕,“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不管生儿生女我都一样疼他。”   听见这话,许氏垂下头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虽说嫁给汉子远不如前头的夫家体面,可家中兄嫂弟妹早已容不下她。   在这艰难的世道,一位触犯七出之条被逐出家门的妇人还能怎样呢,若不硬着头皮二嫁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可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背着污名死去又叫她如何甘心,何况那负心薄幸之人本就不配让自己守节赴死。   好在老天垂怜总算赏下一处安身之地,她也不敢奢求更多了。   只是偶尔想到留在夫家的两个孩儿,总会觉得心底隐隐作痛。   不知她们可有吃饱穿暖,新来的主母可有亏待磋磨二人。   “咚咚咚。”   就在新婚夫妻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仅有几步之遥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谁啊?”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疑惑地说道:“这么晚了,难道是邻居家犯了难事不成?”   “是我,我来找许娘子的。”   木门背后,软糯的童音应声响起。   “啊!这声音,难道是……”   许氏惊得直立而起,连掉在地上的针线都顾不上了,“相公快开门啊,是我的小闺女!”   她的胸口突突直跳,难以想象一个娇娇女孩儿是如何凭着脚力从十几里外的地方赶过来的,还特意挑在三更半夜上门。   ……三更半夜。   冷不丁想到那些话本里的奇谈怪志,许氏的身子登时凉了半截。   没看见身后娘子蓦然大变的脸色,男人慌忙将门栓拉开,“哦哦,我这就请人进来!”   映着少许光亮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矮小的女童,她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整个人隐在半明半暗的交接之际,将将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蛋和淡无人色的嘴唇。   “娘亲安好,孩儿特来和您辞行。”   乍闻惊雷,许氏只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支撑,一下子软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宋辞挥手在屋内的地上变出了一匣子金银,“孩儿此去再不是海家女,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也只有娘亲而已。还望您多多保重,切勿为了不孝女悲怀泣泪。来世有缘,自有相见之日。”   言毕,她缓缓屈膝拱手于地,“孩儿拜别母亲。”   不去看悲天跄地不能自已的许氏,宋辞戴上兜帽隐身于黑夜中。   有言灵之力庇佑,想必这家人从此定能衣食无忧平安度日。   而在替原主和生母了结因果之后,她也能学着真正的侠客那样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途了。   先前赶路的时候,宋辞就已经从飞禽走兽口中知道了所处世界的概况,这是一个糅合了许多耳熟能详的正邪门派、兼具流传着无数盖世豪杰英雄事迹的大武侠时代。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作为一个注定与科考无缘的小女子,为什么不试试站在武林巅峰的感觉呢。   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桃花岛,宋辞驾着飞艇驶向了茫茫大海。   因为手中并无任何可靠的资料,天空中的鸟儿也不能说清三百年前青衣客的后人究竟流落何方,哪怕是海底最长寿的大龟也不曾听说过那些令人惊才绝艳的名字,所以她只能让诺亚号飘在海上拼运气。   好在这具身子年纪还小,有大把时间可以拿来荒废。   闲来无事的宋辞在甲板上享受起了难得的假日时光,有智能机器人处理船上的一切杂物,她只要躺在遮阳伞下看书听音乐就好,顺便还能琢磨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对付那些不太守规矩的江湖人士。   谁叫比起成为别人口中动辄杀人的女魔头,宋辞更喜欢以德服人呢。   顺着海潮漂流而过,在经历了数十个白天与黑夜又顺手轰掉了几艘倭寇的战船之后,诺亚号终于停靠在了一个看似荒凉的小岛边缘。   披上一件藕荷色的羽缎斗篷,宋辞踩了踩脚下硬实的土地,“这就是以暴制暴的另一个好处了,起码不用担心因为穿衣服这点小事掉脑袋。”   她轻轻吹起了口中的竖笛,在一只雀鸟的指引下朝着一处小径走了过去。   荒凉杂乱的小路越走越开阔,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宋辞就听见了远处的喧哗嬉闹声。   喂给小鸟几颗美味的谷粒,她颇为遗憾地叹息道:“我想不会有任何动物能机灵到发出如此逼真的拟人声,而且单看人数也不太可能是黄家的后人。”   如果一开始就选定了终南山,恐怕现在已经有所斩获了。   收拾好心情,宋辞如同寻常迷路的旅人那样循着人声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开阔谷地,而之前听见的嘈杂声则是由于这里正在大兴土木、修建楼宇。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被砍倒堆砌的木料,还有小半初见规模的花台楼阁和明显有人入住的房舍。   临近霜冻的天气,一个个彪形大汉赤着上身吆喝着手下的工匠,时不时还要挥上一鞭子恫吓他们,生怕有人偷懒耽误了工期。   在场的苦力全都是一脸怯懦惧怕之意,零星几声欢快的笑语却是从穿梭在其中的年龄不等的几个孩子发出来的。   “貌似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啊。”   此处远离中土,无缘无故的谁会在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地方花费巨资兴建驻地,除非是为了举家避祸。   可单看那些工头驱使的匠人数目又绝非小人物能够调集的,毕竟明朝对于工部名下的匠籍管理甚是严苛,就连原主亲娘二嫁的那位自聘民匠都少不得轮班服役,眼下这群人的去处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搪塞过去的。   当宋辞在心中暗暗思量当中蹊跷之处的时候,不妨自己也同样落入了主事之人的眼中。   试想一下,在四面环海的封闭小岛上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娃,谁会不觉得惊奇。   尤其那孩子非但穿着打扮富贵至极,还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半点也不为自己的境遇担心,这实在是太过古怪了些。   小岛的主人心中是这样想的,他也顺着心意慢慢地朝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女童走了过去。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宋辞抬起头,看向距离身前丈许宽的男人以及他身侧及腰高的男童。   这对五官相似的父子各自穿着一身颜色也极为相似的锦袍,唯一不同的是比起面无表情的男童,年长的中年男人眼角则有着一道深深的笑纹。   如果单看这双眼睛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可若是看得更仔细些,就会有人发现那里面的寒意更甚于他还不懂得隐藏情绪的儿子。   “迷路。”宋辞实话实说。   “那你愿意留下来吗?”男人仍旧是笑着问道。   “不愿意。”   宋辞摇摇头,“没人愿意住在坟墓里。”   她敢保证事成之后主家不会让这些匠人活着离开,他们的下场必定如同自古以来为帝王修建陵墓的前辈一样,殉葬。   “若是我执意要你留下来呢?”   他的语气充满了揶揄,就好像是在和熟悉的小辈说笑一样。   宋辞拍了拍斜挎在身上的小剑,“打败我,或者拿出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软软的童音听上去是如此可笑,但男人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知道世上没有一个孩童会如此镇定的说出这种话,除非她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人。   “客人从何处而来,欲往何处而去?”男人再问。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宋辞答道。   男人点了点头,“我姓吴,单名一个明字。是这里的主人。”   宋辞冷不防问道: “你想造反?”   “这话如何说起?”男人又笑了。   他脸上的笑意一如寻常,负在身后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你不光目中无皇,还想把大明一口吞下去。”   宋辞淡淡说道:“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永远也等不到成功的那一天,哪怕他不仅仅是个秀才。   吴明叹了口气,“我倒是更想把客人留下来了。”   不论对方是谁,关于这个小岛的一切,他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流露出去半点消息。   宋辞照旧握着小剑说道:“可以,只要你愿意和我赌一场。”   “你想赌什么?”   吴明的目光扫过那把更像是珍贵收藏品的短剑,似乎是在评估它的价值。   “我来赌命,赌你们的命。”   宋辞极为认真地说道:“看看谁能接下我这一剑。赢的人我送他一条命,输的人则便宜多了,只要将最拿手的绝技交出来就好。”   她认为这个买卖很划算,人拥有的越多就会更加惧怕死亡,只因后者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一切。   吴明还在心里衡量得失,他的儿子却忽然开口道:“父亲,让我来赌这第一把。”   谁能想到,不过总角的孩童连眉头也曾不皱一下就决定了一场生死之约。   虽然有些讶异,可宋辞还是摇了摇头,“你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男童猛地涨红了脸。   他的眼神只有这时才像真正的孩子那样充满了生机,灵动非凡。   “宫九。”   男童冷冷地说道:“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会是取你性命之人。”   对面的女童也学着他那样轻蔑地一笑,“阿辞。不必费心牢记,因为她会成为许多人挥之不去的梦魇,连同你在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又来为祸江湖了。┑( ̄Д  ̄)┍   故事背景为虚幻与现实混搭,所以还请考据党莫要较真。   飞啊飞,么么哒~~ 第105章 2、   吴淞口宝山北岸, 一艘足以容纳千人的三桅三帆福船沿江而上, 一路劈波斩浪驶向了无边无际的海潮。   这艘让人望而生畏的雄伟巨舰几乎可以媲美郑和水师战队中最大吨位的越洋宝船, 很难想象打造这种仅仅不具备作战设备的民用运输船需要耗费多少数之不尽的钱财物资, 又需要多少体格健壮的船夫才能划动木桨推着庞大的船身逆风而行。   当它停在港口时, 所有有幸目睹的行人都在感慨天工造物的伟大之处。   可便是这样一艘足以让世人咂舌惊叹的大船,如今颠簸在汹涌澎湃的蔚蓝波涛中, 也只能像一片坠下枝头的落叶般随波逐流了。   甲板之上, 由重心龙骨竖起的高大桅杆挂着一面描画着船主家徽的鲜艳旗帜, 而在这随着凛冽的海风飒飒作响的旗子下方则倒吊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说他其貌不扬, 概因此人不胖不瘦不丑不俊,不论是从五官还是身材上都很难找到一个比较妥帖的形容词来归纳分类,全身上下也找不出值得人多瞄几眼或是丑到别致的地方。   他就像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细沙,平庸到让人视而不见的地步。   但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男人,竟然能在十余丈高的桅杆上如履平地,甚至能用一双软绵的靴底如同长着利爪的蝙蝠一样轻松地夹住长杆。   天空中, 一只雪白的海鸟在发出了一道短促的鸣叫声后收紧脚蹼俯冲而下,盘旋着落在了选好的歇脚地。   男人的眼珠子一瞥,指尖无声无息地点向了正在横杆上专心梳理羽毛的大鸟, 随后便如同轻盈的蜘蛛般悬丝而下。   他拈了拈手指,心情愉悦地朝着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主舱房走去。   船舱里, 一扇用叉杆支起的雕花窗口处摆着一盆盛放的铁线莲,而在这盆充满生命力的粉嫩花苞前面则站着一位面庞清秀俊美的年轻公子。   他披着一件水绿色的斗篷,手指温柔地拂过散发着清雅香气的萼瓣,一双犹如浸润在江南雨雾中的眼眸失神地望着远处的碧海蓝天。   嗖的一声轻响, 看似陷入沉思的公子忽然出手用两指夹住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温暖如春的笑颜,“司空摘星,你是在欺负我这个瞎子吗?”   从窗外一跃而入的司空摘星则大笑道:“谁会跑去欺负一个懂得灵犀一指的瞎子?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他边说边踹了一脚躺在藤椅上打盹的另一个男人,“陆小鸡,你从上了船就整日里躲在这里偷懒,难道你要一直睡到月圆之夜?”   陆小凤懒懒地掀开盖在身上的大红斗篷,露出了那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老猴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躲懒了?我是在转运,我要把这一身的好运气带给花满楼,让他能够在潮汐最盛的时刻遇上龙绡宫的侍者。”   司空摘星笑得更欢快了,“陆小鸡,你莫不是忘了这江湖上还流传着一句话:‘有麻烦的地方就有陆小凤。’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转给花满楼的是逢凶化吉的好运还是焦头烂额的麻烦呢?”   陆小凤反问他:“这么说来,你能帮花满楼弄到治眼睛的仙药喽?”   听了他的话,司空摘星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你觉得我像一个厨子?”   陆小凤摇摇头,倒了一杯清茶,“我恐怕你倒找五百两银子也没人敢吃妙手空空一时兴起做出的绝世佳肴。”   比起滋味寡淡的茶水,他更喜欢竹叶青那样的美酒,可惜后者在花满楼的房间里很难找到。   司空摘星坐到他对面,抢过好友的杯子倒进嘴里,“那你是觉得龙绡宫的主人能看得上我的神偷绝技亦或是易容之术了?”   陆小凤再度摇头,“我也不觉得号称毒手千面、拥有无数天材地宝的海底龙宫之主会改行去当一个贼。”   “那不就得了。”   司空摘星活动着灵巧的十指,“陆小鸡,你明知道她看不上我还问这么多问题?你是不是又想挖蚯蚓了?虽然这海上不可能有六百八十条蚯蚓,可我却不介意你用六百八十条鱼肠子代替!”   陆小凤却不甘示弱地取笑道:“那你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为什么还要随船出海?”   司空摘星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为了那颗独一无二的鲛人泪!”   大约在十数年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关于海底神殿的传说。   没人知道这座脱胎于《山海经》的神秘之所究竟在什么地方,最先传颂起龙绡宫神异之事的是海疆的渔民,他们曾经亲眼目睹意图登陆掠夺乡镇城邑的倭寇在海上被凄美动人的歌声迷惑了心神触礁沉船。   在这些朴实的渔民口中,一直将那位庇佑汉民的鲛人称作海中仙。   可若是有谁因此料定这位仙子只能如同话本中记载的鲛人那样存活在水中就大错特错了。   许多落在她手中叫苦连天却又勉强保住性命的江湖人士都愿意跳出来证明,这位有着最漂亮的星眸和勾魂夺魄嗓音的女子也极其喜爱流连人间。   海中仙、毒手千面、赛阎王、龙绡宫主人,每一个名字都是她行走江湖的代号。   可不管她的容颜如何变换,所有人都不会错认那个唯一能代表龙绡宫的标志,一枚由鲛人眼泪凝固而成的璀璨蓝宝石。   不过认人是一回事,想要留人却又是另一回事。   迄今为止,或是求财或是求医的黑白两道都没少费心思在这位行事诡秘的女人身上,可除了极少数符合条件的访客,余者哪怕倾尽所有也别妄想得到她的青眼。   世人极少不为权势名利所动,唯独她好似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   若是得了眼缘,便是路边的烂衣乞丐也能受她一助;若是心底厌烦,皇亲国戚当面也照样视若无睹。   碍于曾经有那么一两个胆大包天的歹人另辟蹊径、从赛阎王救助的普通百姓那抢走了救命的丹药,却又在短短三天之内变成了形同草木的活死人的恐怖先例,不管私下里作何感想,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在一年一度的月圆之夜,也就是海潮最盛之时出海寻找龙绡宫的踪迹,和那位言出必果的主人做交易。   包括这艘福船的拥有者,天下闻名的江南花家也不例外。   算起来,这已经是花家第三次派船出海了。   第一次因为偏离航道错过了时期,一行人在海上漂行了数月才返回内陆;第二次则是因为花家献上的厨子和武功秘籍都不能打动那位挑剔的主人,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虽然花满楼本人对于是否能重见光明并不像父兄那样看重,可经不住家人越来越焦躁急迫的心情,再加上两个至交好友也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这才亲自踏上了寻找海外仙踪的惊险旅途。   临走前他还不忘从居住的小楼中挑选了一盆最能忍受海上多变天气的莲花。   只要能时时刻刻闻到花草的香气,听见朋友们欢快愉悦的拌嘴声,花满楼的脸上永远都会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就像现在这样。   “花满楼,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陆小凤摸了下修剪的极其漂亮的小胡子,“还不赶紧把这个贼猴子丢下海,随便给他一块舢板和白水就行了,至于吃的就更不必为他担心了,我想海里的咸鱼应该够他熬到陆地。”   “好你个大臭虫!”   司空摘星掐腰骂道:“难道你就能帮花满楼求到神药吗?我听说那个赛阎王还喜欢和人赌命,你这么够义气的人又敢不敢凭着灵犀一指接她一剑呢?”   “想要我接她一剑很容易,但要我拿命去赌却是万万不肯的。”   陆小凤摇摇头,“我若是变成一只死凤凰,那些等着被人怜惜的美人和无人痛饮的美酒又该如何是好呢。况且如果非要用我的命才能换来重见光明的机会,我相信花满楼宁愿做一个快快乐乐的瞎子,也不愿做一个心染尘埃的健全人。”   “这也能被你辩过去?”   司空摘星疑惑地看着仍旧满脸笑意的少东家,“花满楼,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他果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其实眼盲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做一些连自己都不能坦然面对的事。”   司空摘星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又或许真正的朋友本就无需多言。   大船的旅途依然在继续,在很多久经风浪的好手也开始忍受不住颠簸之苦上吐下泻的时候,轮班守在瞭望台的船员终于发现了一座杵立在海面上的灯塔。   “少东家,前方有龙绡宫留下的信号!”   听见舱门外面的通报,花满楼依然面色不变的说道:“我知道了,请陆公子和司空公子一同前往。”   他慢慢地走到甲板上感受着海风拂面而过的滋味,循声望向急速赶来的朋友,“陆小凤,司空摘星,你们来了。”   司空摘星努力眺望着远处的圆柱,“陆小鸡,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用千里目看看飘在海上的是什么东西?”   “你倒是比花满楼还心急。”   陆小凤借着镜目看向稳稳坠在海浪中的暗金色柱体,“上面刻着一条人首鱼身的鲛人,鱼尾处还有一行字迹,只是被海水遮挡着很难看清。”   他的心中不由暗自惊叹,花家巨资打造的大船在海上都免不了随着风雨飘摇,一个小小的立柱竟能稳如泰山般破水而出,真正的海底地宫又该是何等神异。   在旁边观望的司空摘星等不及了,“放舢板,我要下海一探!”   朝思暮想的绝世奇珍就在眼前,身为偷王之王又怎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从一个异人手中盗物岂不远比在大内禁地来去自如更有趣味。   陆小凤解下披风,“贼猴子,你真的有把握从赛阎王手里偷到鲛人泪?”   “不信的话就和我再赌一把!”司空摘星自得地笑道。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不是想和你赌,我只是在想一只无法在水下呼吸的猴子该怎样才能变得像岸上一样灵巧。”   此时船上的梢工早已摇着缆绳放下了一艘狭长的舢板,从船首向下望去,那艘仅能容纳四个人的小船看起来就像隐藏在树冠下的石子一般渺小。   “我们该走了。”   花满楼敲着手中的折扇,“我也很想去亲手摸一摸只在月圆之夜出现的龙绡宫圣物是什么模样。”   深蓝色的夜空下,三道黑影几乎是在同时纵身跃下高大的福船,在顷刻间轻巧地立在了不停撞击着船身的舢板上。   这三个人各占一角,原本无力抗击风浪的小船一下子就变得平稳下来,稍待片刻更是径直地朝着明亮的指示灯疾驰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陆小凤三人又轻飘飘地落在了仅有方寸之地的浮桩上。   临近眼前,他们才发现指引船只的光源来自于缠绕塔身的鲛人口中所含的夜明珠。   司空摘星惊叹道:“如果不是亲自确认过,我几乎要以为这做栩栩如生的雕塑是用真人灌模而成。”   花满楼摸着鱼尾冰冷湿润的鳞片,朝另外两个朋友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字?可有主人留下的机关暗号?”   陆小凤借着鲛人吐出的淡淡银辉念道:“欲入神宫,剜视其心。恶业者死,善果者生。”   在心里品味了一遍这句宛如来自九幽十八狱的阴寒谶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你们觉得,陆小凤算是个好人吗?”   “不算,他是个只知道惹是生非的王八蛋。”司空摘星说道。   他说的是句大实话。   包括司空摘星自己在内,虽然谈不上十恶不赦的坏人,却也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   “看来这里唯一有资格进入龙绡宫的就是花满楼了。”   陆小凤叹道:“可惜啊,白白错过了极乐楼的中秋晚宴。”   花满楼却笑了笑,“你若真的想念那里的美酒,我可以让舵手立即返航。”   他脸上的笑意是发自真心的。   对于花七童来说,有关朋友的一切都会让他格外看重,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司空摘星摁住他的肩膀,“哎,陆小鸡!你若想临阵退缩也要亲眼看着我盗宝而归再说,否则我就把船底凿漏,让你趴在木板上飘到吕宋岛给真正的野猴子当上门女婿!”   陆小凤再叹,“这么说我当真是非去不可、避无可避了?”   司空摘星冷笑道:“你有两个选择,却只有一次机会。”   “照你这样说,看来我也只能认命了。”   说完这句话,陆小凤忽然出手,用两指点向鲛人口中的光源。   伴着“喀嗒”一声轻响,那颗光芒四射的明珠先是被鲛人缓缓吞入肚腹,紧接着沉睡的雕像便睁开了闭合的双眼。   还不等陆小凤为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发出惊叹,鲛人背后陡然生出了四对如金似玉的璀璨羽翼,将三人笼罩其中朝着漆黑深海急坠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二十年弹指之间,一个含冤而死的女娃娃就这样变成了神出鬼没的女妖精。=、=   另,关于鲛人泪,它其实就是女主千年之前得到的海洋之心。_(:зゝ∠)_   香香的,么么哒~~ 第106章 3、   一个习武之人在水中可以闭气多久?   相传在五百年前, 武林中盛极一时的逍遥派有一独门绝技龟息功, 可在危急时刻假死退敌, 也可使人像鱼一样在水中游走。   憾为后起之辈, 陆小凤从未有幸窥得神功, 可他此刻却偏偏成了一只遨游四海的凤凰。   在一片至极至艳的幽蓝深海,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正随着密闭透明的淡金色光球缓缓漂浮。   脚下踩着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和细白的沙粒, 仰头望去, 还有一轮随着海波慢慢舞动的皎洁明月作伴。   眼前的一切美如幻境, 整个世界安静的好像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   陆小凤隔着冰冷的壁笼看向那些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氤氲光影中的美丽生灵, 轻声说道:“花满楼,我一定会接下龙绡宫主人的赌约。”   他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花满楼更有资格欣赏那份无法用笔墨言明的美好。   哪怕穷极一生,他也要做成这件事。   花满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着,聆听司空摘星口中不停发出的赞叹之语。   “天上月宫,海下龙宫。”   司空摘星摇头苦叹, “与二者相比,地上的皇宫反倒不值一提了。偏偏我还耗费了不少光阴在那禁宫宝库,如今想来, 真是悔之晚矣。”   他打算回去就把珍藏的宝贝扔掉,绝不再让那些不堪入目的俗物占据自己的地盘。   陆小凤笑道:“除非你改名叫飞天猴子, 否则还是下海更容易些,只要你找到一块足够沉的石头。”   “或者骑上一只秃毛的凤鸟!”司空摘星不忘斗嘴道。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除了那位神秘的女主人谁也施展不出此等神技,即便是以鲁班传人自居的朱停也不能。   因为这已经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而是仙凡之别。   飞天遁地,不过如此。   觉察二者暗藏在心底的愁思,站在鲛人雕塑旁边的花满楼问道:“我们要去往何处?莫非是地底深处不成?”   他虽不曾言语,却能轻易地从两个朋友的语气中感受到此界之美绝非陆地可比。   “我想不至于此。”   陆小凤试图从鲛人身上找到更多的秘密,“既然宫主定下的规矩是在月圆之夜待客,她就不会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继续颠簸在海里。”   “陆小鸡,你看那是什么?”   盘腿坐在边缘的司空摘星忽然叫道:“海底竟有一道断崖!”   陆小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觉所在的幽浮球灵巧地避开了断层处的岩石碎片,一跃沉入岩壁的缝隙。   潜过了一段闪着耀白光点的乌黑隧道之后,他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笼罩在金色屏障中的华丽宫殿。   随即,载着三人的幽浮球便像乳燕归巢般径直飘向了那道坚不可摧的透明穹顶。   短暂的相触后,鲛人雕塑缓缓地收回翅膀,连同搭载的客人一起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猛然间闻到一股沁人心扉的花香,花满楼微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龙绡宫。”   他自认为赏花无数,却从未闻过如此奇妙的香气。   或许,只有把世上最清雅的鲜花糅合在一起才能勉强衬得上鼻尖这缕幽香。   “可你们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司空摘星反身触碰了一下透明的罩壁,“有客上门,即便是有求于人主家也该派两个奴仆引路吧。”   虽然对于一个神偷来说想要做点什么并不需要别人的允许,可他此刻却想见识一下住在海底的鲛人会是什么样子。   “你要的奴仆来了。”   花满楼用扇子朝拱桥的另一头指了指,“很快。”   陆小凤笑了,如果江湖上还有比他五感更敏锐的人,那就一定是花家七童。   桥面之上,慢慢露出了一个圆润的脑袋,接着是肩膀、手臂、腰腿、双脚。   来人全身都圆润的好像泡在海水里的石头一样,光亮的脑门上没有一根头发,甚至连走动时都在发出石头滚下山坡的声音。   他就这样咕噜噜地来到了三位装扮不同的访客面前,恭敬地弯腰说道:“尊敬的客人,请随我来。”   陆小凤盯着仆从的脸看了很久,直到确认自己不是被海水泡花了眼之后才确认,这个人的脸上只有一双黑亮的圆眼睛。   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也没有耳朵,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陆小凤不由得感慨道:“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花满楼也跟着笑道:“这也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地方。”   不管求医的结果如何,有生之年能在如此神异之地走一遭也算得上不枉此生了。   司空摘星的目光却被桥下那一朵朵状如扣钟的艳红色花朵吸引了,他忽地掠身而起飘向足以罩下人身的巨大花瓣,想要摘一朵下来瞧瞧。   “客人,请与吃吃保持距离。”   仆人的警告声才将将发出,还飘忽在半空中的司空摘星就被动作更快的花苞用细蕊卷进了萼瓣里。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起下海的兄弟就不见了踪影,还是如此诡异的被一朵花吞了进去。   陆小凤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他发现自从来了海下世界,自己这个陆地上的第一聪明人就很有点捉襟见肘的意思。   好在尽职的仆人没有让他们多等,他抬起手臂指向那朵惹事的花苞发出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蓝色电光,逼着它吐出了一个几近赤\裸满身粘液的男人。   在司空摘星落地的同时,岸上也出现了两个和仆人一模一样的仆人,他们迅速穿过密密麻麻的花丛将失去知觉的客人抬了出去。   “你们要把人带去哪里?”陆小凤急忙问道。   “客人中了吃吃的毒液,需要立即清理干净。”   并未对来客的突兀举动表示不满,仆人依旧恭敬地说道:“请您不必担心。这种毒只会让人永远的沉睡下去,并不会带来丝毫痛苦。”   陆小凤干笑道:“你是说,老猴子从此就变成一只睡猴子了?”   再次看向那些带着致命魅力的地狱之花,他顿时明白毒手千面的毒\药是从何处提炼而来了。   “如果主人愿意,您的朋友随时可以醒来。”仆人回答道。   花满楼忽然问道:“如果方才你没有及时救下司空摘星会如何?”   仆人转向他,“那客人就会在一盏茶后成为花池的养料。”   陆小凤闻言拍了一下脑门,“我觉得就让贼猴子这样睡下去也不错。”   仆人继续领路,“客人,请随我来。主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今晚龙绡宫只招待我们二人?”陆小凤问道。   仆人的声音不变,“四海之中,您是最后一位有缘人。”   花满楼笑道:“看来我们和另外三人也同样很有缘。”   大海茫茫要寻找一个没有定位的坐标是何其困难,更难得的是,他们都是因为同一个女人聚在了一起。   陆小凤凑近问道:“你不好奇他们是谁吗?”   花满楼则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管他们是谁,在我眼前都是一样的。”   两个人随着仆人进入了远比外观更加华丽夺目的宫殿中,才发现大殿两侧早已泾渭分明地占据了三批人马。   左前方站着两位年龄相近的男人,一人面白无须眉眼阴郁,一人面色黝黑正气凛然。   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偏偏站在了一起,后者还隐隐落后一步。   右下方的人则容易辨认多了,他们不单穿着大明属国的臣服,连五官身材也是异于中土。   最后一位访客则是单独站在殿中的年轻剑客。   他的面色与身上的白衣就像从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一样透着冷冽的寒意,两汪藏在眼窝里的的深潭只需轻轻一瞥就能冻住所有含羞带怯望来的姑娘。   剑客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就连手中握着的也不过是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一路处变不惊的陆小凤发出了一声惊呼。   “西门吹雪!”   这句话也成功地让始终面带微笑的花满楼轻轻蹙了下眉头。   江湖上无人不知西门吹雪的名字,从他每年出门四次、又在斋戒沐浴三天之后杀人开始,每一剑抖落的血花都足以让整个武林战栗。   他杀掉的每一个人都有必死的理由,他出现的地方也必定会带来死亡。   这样一个轻视生死的人又如何能与热爱生命的花满楼和平共处,即便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陆小凤。   西门吹雪淡淡开口道:“你来了。”   陆小凤苦笑,“是啊,我来了。”   西门吹雪又说道:“想必你已知道我来此处的目的了。”   陆小凤摇摇头,“我倒希望自己一无所知。”   西门吹雪能为一个陌生人在烈日下疾驰千里,自然也会为了追求剑道远渡重洋寻找最值得拔剑的对手。   而他选中的人就是传说中从无败绩的海中仙。   陆小凤很难理解在见过如此神迹之后,西门吹雪仍旧不改初衷要与那个同样可以称神的女人决斗。   可他偏偏又觉得,只有这样的西门吹雪才称得上是一个至诚至信的以身侍剑之人。   西门吹雪看了眼始终沉默的花满楼,“若我无法收剑回鞘,你也不必再等。”   陆小凤还是摇头,“我这个人浪迹半生却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从不拿朋友的性命做赌本。”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玉阶之上空出的主位。   大殿之上,四伙人马就这样凝神辩听着周围的声音,谁也不敢妄动。   忽然,沉静的空气中传来了一道忽远忽近的缥缈仙音,“欲入神宫,剜视其心。恶业者死,善果者生。”   伴着这道吟唱之声,一位身披红纱的白发女子凌空御剑越过殿内众人,缓缓落在了御阶最高处。   挥手挽过坠地的尾纱,宋辞朝着座下呆若木鸡的来访者轻启菱唇道:“有劳诸位久候。”   目光一转,她在诸人脸上淡淡扫过,“此番正值中秋佳节,龙绡宫本该用世上最好的酒和最美味的佳肴款待贵客,略尽地主之谊。但我知道,仅靠这些俗物并不值得各位不远万里奔波而来。既如此,便闲话少叙,直奔正题吧。”   话音一落,除了陆小凤一行人仍旧镇定,其余两拨访客俱都低声商量着对策。   染着蔚蓝蔻丹的纤指轻轻拂过系在腰间的白绫,宋辞再次开口问道:“谁愿意做今年海神节的第一人?”   左侧的无须男人轻咳一声站了出来,“今日得见宫主实乃天幸。咱家奉旨与戚少保……”   “不必说了。”   宋辞冷冷地说道:“皇帝的心思我已知晓。你回去告诉他,若想心愿达成就拿张鼎思的人头来换。”   老太监还未曾说什么,立于他身后的戚继光却怒着脸出列说道:“敢问宫主,张大人于龙绡宫可有得罪之处?”   端坐于阶上的美人轻轻一笑,“戚将军,若我说那张鼎思非但与你有夙世之讎,还是个误国误民的祸害你又待如何?”   戚继光义正言辞道:“戚某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宋辞不由得仰首大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便是为了那些在倭人屠刀下苟延残喘的无辜百姓,你也该保重自己。”   说话间她忽地弹出一枚朱红色的丹丸到那位名将的口中,在对方猝不及防地将丸药吞咽入腹后,又对着痛心疾首的老太监轻笑道:“借戚少保凡躯一用,也好让皇帝陛下看看我炼制的丹药值不值这个价钱。”   老太监不敢再议,只得苦着脸陪在莫名得了好运道的将军身边。   把朝廷带来的小麻烦解决之后,宋辞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五个人身上。   这几个人虽然穿着品职不一的官服,却因为形容猥琐个子矮小总给人一种不够提气的感觉。   她用指尖点了点镶金包玉的精致扶手,冷声道:“是织田信长派你们来的?”   五人当中为首的男人心中一突,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下官是受朝鲜李氏王朝所托为重病在身的王妃求药而来,实在不知公主所言是为何人。”   “可笑,可叹。”   宋辞指向他们的官袍下摆,“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们的吗?因为倭人的腿太软了,永远都跪伏在天下霸者的皮鞭之下。”   “八嘎!”   领头的男人怒喝一声,猛地撕开外层的官服露出了隐藏在内的忍者装,“为了信长大人和甲贺的荣誉而战!”   宋辞没有去看面目狰狞的刺杀小队,反而朝宫殿的一角拍了拍手,“阿九,帮我解决这些臭虫就算你提前完成了赌约。”   在诸人未曾觉察的阴影里,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缓缓现出了身形。   他的面色惨淡如雪,嘴唇却是红艳艳的,映照着漆黑墨瞳中的疯狂血色。   “你绝不会再有机会驱使我做任何事。”   男人的语气和他本人一样毫无温度可言。   而这句冷冰冰的话语,也是五个甲贺忍者在人世间听见的最后一道丧钟。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海底世界一日游,么么哒~~ 第107章 4、   地砖上的血迹已经被打扫干净, 尚有余温的尸体也让仆人拖去做了花肥。   之前出手的黑衣男人静静地立在女人身后, 他的衣裳没有沾染半点血色, 一双杀人的手服帖地垂在修长有力的大腿两侧。   短短几息之间, 大殿上少了五个潜伏的倭国奸细, 多了一对惊诧万分的汉臣。   不过让老太监和武将愀然变色的原因并不是死了区区五个倭贼,而是因为在这殿上溢满杀戮之气的一瞬间, 将军那头染满了风霜的灰白髪鬓亦是如同冰雪消融后焕发生机的春柳一般吐出了嫩芽。   除了一心杀人的男人, 所有人都被重活了二十年的武将勾去了心神。   就连老太监也不禁面容恍惚地打量着奉命陪同他出海的戚少保, 若不是那一身威仪无可替代, 他几乎要怀疑这是戚家的另一个儿子了。   “传言不虚,赛阎王的手上果然有一本掌管人间的生死簿。”   陆小凤在心中啧啧惊叹,却又忍不住望向眉间点着一抹朱砂痣的绝代佳人,纯然不带丝毫邪念的目光从她披散在肩头的白发落到了缠在腰间的蟒纹皮鞭。   “一时疏忽,慢待了贵客。”   女主人口中的话听不出什么诚意,可此时殿上仅剩的几个活人却没有心思计较这点微枝末节了。   “宫主。”   最先隐忍不住的还是那位老太监, “咱家身负皇命不敢耽搁,特向宫主请辞。”   他确实急着返回京城,更是迫切于将活生生的返老还童之人进献到皇帝面前。   初遇神宫虽然无缘造化, 可这番奇遇却足够对皇上做出交代。   再想到自己一介阉奴竟有幸完成连始皇帝寄予厚望的徐福都未能达成的宏伟夙愿,他心中的激动之情便是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贝也无可比拟。   “请便。”   似是早有预料, 宋辞再次拍了拍手,“初一,送两位客人出海。”   先前为陆小凤二人引路的仆人这才从殿外徐徐而来,他的手上捧着一个欺霜赛雪的扁圆锦盒, “此乃龙绡宫土仪,赠别有缘之人。”   老太监躬身接过,这才发现包裹在锦盒外面的是一层滑不溜手的冰凉绡纱。   他的心底隐隐一跳,顿时想到了传说中入水不濡价值百金的鲛绡。   更让老太监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临别赠礼才值得用如此珍贵的宝物装扮。   不过这个让他心痒难耐的谜底也只有等到返京之时留给皇上揭晓了。   施礼道别后,故作镇定的老太监和恍若飘在云端的戚少保就这样被仆人送上了海面。   如今留在龙绡宫的就只有陆小凤和他的朋友,还得刨去一个昏睡不醒的神偷。   “诸位是来赏景的?”   宋辞轻轻瞟过三个各有千秋的男人,“错过了海潮,我只怕各位就要永远留在龙绡宫了。”   陆小凤爽朗地笑道:“若能侥幸在如此仙境与宫主这样的绝代佳人为邻,怕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好运道。”   “客人莫非不知,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气数尽了,好运道也可能变成坏运道。”   宋辞也笑着说道:“毕竟这龙绡宫除了一位女主人,还有许多脾性诡异的奇花异草,它们也很喜欢活人,尤其是可以把那些人吞进肚子里的时候。”   冷不防记起此时已经饱餐一顿的吃吃还有侥幸留得性命的司空摘星,陆小凤忽然有些无言以对。   可他偏偏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人,他并起两指点了点如同影卫一样立在女主人身后的黑衣人,“那这位九公子呢?依在下看来,他既不是龙绡宫的贵客也不是花池里的养料,却照样站在这里。”   宋辞歪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宫九,“他能留下,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做赌本输给了我。”   一个人生活在偌大的宫殿难免有些寂寞,百无聊赖下宋辞就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   她找出了很多年前和管家婆一起参加戏剧学院培训班时收藏的戏服,在脸上描绘着时而清丽时而妖媚的百变妆容,所以江湖上才会出现毒手千面这号人物。   至于宫九则是因为从二十年前相遇那天起,每隔一年他都会锲而不舍地向宋辞发起新的挑战,哪怕是屡战屡败也绝不言退。   实在不知道该拿世子大人如何是好,宋辞就故意让他陪着自己演戏希望能借机把人吓跑。   可任由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是与众不同的。从三年前无意间拿出了一条蟒鞭开始,她就注定再也甩不脱宫九这个磨人精了。   “你赌剑?”   西门吹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柄搭在宝座边缘的佩剑。   “我也赌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宋辞答道。   西门吹雪冷冷地说道:“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赌的。”   他的话就像从极寒之地席卷而来的冰雹,瞬间就让温暖如春的大殿变得如同冰窖一般散发着阴森寒意。   “你手中的杀人剑可有把握接下我这柄打赌的剑?”   宋辞轻轻一笑,慵懒地倚在靠背上,“等你能够做到御剑而行那天再来与我说这些吧。”   她的话清楚地表达了一件事,规矩是由强者制定的,无力对战的人没有资格要求更多。   闻言,西门吹雪苍白的手指握紧剑鞘,“至多十年,我一定会与你一战。”   本以为天下间唯一值得自己拔剑的对手会是飞仙岛主叶孤城,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人,竟然让他连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他并不畏死,却不甘心就此错过领悟剑道巅峰的机会。   如果今后还有什么能值得他穷极一切,那便是龙绡宫主人口中的最高境界,以气御剑。   感受到剑神身上宛如实质的熊熊战意,宋辞用鞭子不甚温柔地碰了下还在专注扮演死卫的宫九,“我已经等了他二十年,不介意再多等一个十年。”   “你呢?”   她转过头对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说道:“也是为了很多年之后的约定才来的?”   陆小凤摇摇头,“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光阴可以白白浪费了。我想我的朋友也是。”   他从没有把握能在面对西门吹雪的剑锋时全身而退,现在换做另一个境界的对手更是如此。   不过好在他还有两根手指可以用,两根拥有着无穷变化的灵犀指。   宋辞又问道:“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能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做到哪一步?”   每个来到龙绡宫的人都怀着不为人知的野望。   这些年她见惯了内心远比面目更加丑陋的贪婪之人,他们或是求财或是求权、也不缺妄图鸠占鹊巢的蠢货。   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所有人都足够冷血,从不肯为他人牺牲。   她真的很想知道,眼前鼎鼎大名的江湖浪子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陆小凤向前迈出一步,“久闻宫主最喜与人赌命,可我却是个十分怕死的人。江湖上还说,只要能奉上最好的厨子和最拿手的绝技,也有机会盼来宫主一顾。陆某不才生平只懂得喝酒玩乐,却碰巧有着世上最神奇的两根手指。”   他并拢食指横在眼前,“我愿用独门绝技灵犀一指换取一枚能让人双眼恢复光明的药丸。”   他的话平平淡淡,却如同荡开的水波一样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西门吹雪眼中,陆小凤是一个难得潇洒又不失初心的江湖异类,一个不被权力欲望左右的人又怎么会不远万里冒死来到前路未卜的龙绡宫?   除非有一个让他非来不可的理由,而花满楼的出现则足以说明一切。   直到现在,西门吹雪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错看了他。   江湖人最看重什么?   家财、名声、还是娇妻幼子?   其实每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江湖客早已在生死搏斗间给出了共同的答案,那就是他们的保命绝技。   就像西门吹雪从不解剑一样,没有了天下无双的灵犀一指,陆小凤还会是原来的那个陆小凤吗?   他或许还是活着的,但却等于死了一半。   一个人肯用半条命去换朋友的眼睛,这才是真正让西门吹雪动容之处。   同样震撼的还有花满楼。   他本以为在西门吹雪立下十年之约后,陆小凤也会知难而退放弃原本的打算。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陆小凤在海中的那句承诺代表着什么。   它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坠在花满楼胸口,却并不压抑痛苦,只会让涌动在心瓣间的血液更加澎湃有力。   宋辞学着来客那样并拢手指来回看了看,“心有灵犀一点通,原来是享誉武林的陆小凤陆公子。”   她忽然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花满楼,“你的朋友因何眼盲?”   陆小凤答道:“七岁那年因伤致残。”   虽然他未曾吐露花家的陈年旧事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可旁人却都能从这短短八个字中听出当时的情况是何等险恶。   宋辞叹气,“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的人,实在不配再活着。”   她接着又问道:“既然你的朋友只是伤了眼睛,为何连话也不说一句,难道他在后来又弄坏了喉咙成了哑巴?”   陆小凤苦笑,“他并不是哑巴。”   宋辞奇道:“你情愿用独门绝技为他求药,他却如此无动于衷,你们真的是朋友?”   陆小凤则是长长一叹,“正是因为我们是极好的朋友,他才不肯开口说话。一个体贴到连花草都舍不得伤害的人,又怎么会忍心看着最好的朋友为自己牺牲呢?”   “照这样说,你们确实是真正的朋友。难得,难得。”   宋辞赞过之后话锋一转,“你能接住西门吹雪的剑吗?”   陆小凤老老实实地答道:“只有一半的机会。”   宋辞听完笑了,“那你觉得,这一半的机会对我来说有何用处?”   陆小凤哑然,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毫无用处。”   宋辞笑得愉悦,“那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学一门对自己毫无用处的武功?”   她缓缓地走下玉阶,细细打量着一脸黯然失色的陆小凤,“不过除了那两根指头,你身上还有两件东西值得交换。”   “何物?”陆小凤狐疑地说道。   他实在想不透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会比灵犀一指更有价值。   宋辞一本正经地用手指抹了一下上唇,“陆公子莫不是忘了,你在江湖上最出名的除了那两根手指,还有四条眉毛。”   陆小凤的脸色更苦,“宫主在说笑?”   这次换成宋辞摇头,“我从不说笑。两条眉毛换两只眼睛,这买卖难道不划算?”   陆小凤不得不违心应道:“在下也觉得划算得很。”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连花满楼都禁不住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同百花盛放,又如清风拂过竹海时留下的余音,是那么的清新怡然。   宋辞盯着他翘起的嘴角,“看来你也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只有两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花满楼循声转过视线,“我想那一定是让人毕生难忘的场景。”   陆小凤则是摇头加苦笑,“连花满楼也这样说,恐怕我的另一个朋友也不会反对了。”   西门吹雪看都不曾看他,“在你第一次将麻烦带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想剃掉你那两撇小胡子了。”   他一向不喜赘言,如今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不知何时飘忽来到宋辞身后的宫九冷冷开口道:“属下愿为宫主代劳。”   任何见过他赤手剜心的人都不会怀疑那十片透着淡粉色的指甲从脸上划过会是什么结果。   别说两条小小的眉毛,便是头盖骨也能掏出来了。   陆小凤或许能接住他的指刀却不敢冒险违抗龙绡宫主人的命令,特别是在两个朋友的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的时候。   哪怕这个女主人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又有哪位不是离经叛道、狂傲不羁,尤其是面前这位堪称奇中之奇的女人更是不容小觑。   所以他只能怀念又遗憾地摸了摸高挺鼻梁下的小胡子,在心中暗叹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它们了。   在其余四人目光灼灼地视线中,陆小凤深吸一口气,意欲使用天下无双的灵犀一指去完成剃须这件小事。   谁知他的手指才将将探向迎香穴就被另一只快如闪电的温热玉手握住了。   陆小凤疑惑地看向对方,“宫主为何拦我?”   宋辞似笑非笑地轻启菱唇,“因为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就是另外两条眉毛。”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嫩们以为陆小鸡只是少了两条眉毛就算了?喜欢恶搞的女主会十分真诚的告诉嫩:请往下看。=、=   冰糖葫芦酸又甜,么么哒~~ 第108章 5、   从睁开眼那刻起, 司空摘星已经躺足了两个时辰。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垂在拔步床边的美丽纱帐, 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在透过它看着另一张嫣红的嘴。   他的手指已经能够活动, 可四肢却依然残留着失去意识之前的软腻, 那种被一块温热的软蜡封住五感只能随着它一起融化消亡的恐怖知觉。   司空摘星是醒着的, 可他却不敢确定眼前这一切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他曾经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奇毒,会让人在死前将所有最美妙和最可怕的梦境都经历一遍。   如果这个人能忍受住诱惑和痛苦, 他就能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如果牵动了半点心神, 那他就会即刻在梦中死去。   司空摘星怀疑自己就是另一位有幸品尝毒液滋味的人 , 否则他怎么会在被一朵花吞吃入腹后又出现在一个美轮美奂的房间里?   不用特意起身观察, 只用眼角的余光他就能断定这间屋子里随便一件摆设拿出去叫卖都会引得世人一掷千金。   在这间远胜大内宝库的卧房,一个绝世神偷竟然连手指头都不能妄动,这何尝不是一种比死亡更加让人绝望的痛苦。   忍受着心底蚂蚁噬咬般的滋味,司空摘星忽然觉得如果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躺下去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只要在活着的时候不负摘星之名。   一个鲤鱼打挺,大彻大悟的妙手空空第一时间冲向了摆在床头小几上的花灯。   那是一座用水晶打造的白瓣荷花, 单看造型与寻常富贾家摆放的装饰品并没什么不同,可他却认出了拢在花蕊中的明珠正是含在鲛人口中的那颗,虽然它看起来小了不止一圈。   自觉死而无憾的司空摘星将珠子握在手里, 挨个品鉴了一番奇珍异宝后决定去外面看看还有什么值得入眼的东西。   他在离开时只拿走了一颗珠子,因为他相信另一只手也不会空置太久。   和想象中的一样, 屋外的景色也称得上是瑶池仙境。   如梦似幻的玉树琼枝中,一簇簇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摇曳在他的脚边,却不像之前遇到的吃人植物那样让人心生惧意。   花\径两旁是成片的药田,不管他见过还是没见过的药材全都长得硕大无比, 好像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一样。   司空摘星在一棵大白菜跟前停住脚步,轻轻撕下一角尝了尝才确认这是一朵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没有长在天山,大白菜也不是真正的大白菜。”   司空摘星喃喃自问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古怪的事情吗?”   绝不会再有了,他心里这样想着。   可当他来到花\径尽头时才发现,这世上古怪的事情永远会比自己见到的更多。   游廊曲桥碧水之上,有三个人正在亭中轻酌慢饮。   他们面前有一张圆桌,上面摆着几碟足以盖过花香的美味酒肴,还有一壶晶莹剔透的波斯美酒。   一个神偷的眼力是毋庸置疑的,单凭身形司空摘星就能辨别出这三个人几乎都是他的朋友。   他的心中狂跳不已,急切地走了过去。   可当他真正踏上石阶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再也迈不动脚步。   司空摘星认得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却不敢去认另一个人。   只因为最后那个人虽然长着一张陆小凤的脸,却又不是他认识的陆小凤。   他认识的陆小凤可没有两条白色的眉毛。   司空摘星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台阶上,直到白眉毛的陆小凤笑着看了他一眼。   任何词语也没法形容司空摘星和那双眼睛对视时的感觉,就像有一团团璀璨的烟花从脑海中爆开,将他整个人都炸得晕晕乎乎不知所以。   陆小凤美美地呷了一口杯子,“可惜我不曾未卜先知提前和人打赌,否则现在有人就要糟糕了。”   “你想用什么做赌注?”   西门吹雪淡淡地说道:“我劝你还是留下两撇胡子,免得有人再往那光溜溜的地方贴点什么。”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硕果仅存的漂亮胡子,陆小凤再饮一杯,“我倒有些怀念那个只知晓得让人挖蚯蚓的笨家伙了。”   灵光一闪的司空摘星忽然叫道:“陆小鸡,你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陆小凤奇道。   虽然很不习惯现在的造型,可他向来看得开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寻死觅活。   司空摘星几乎要跳起来,“你没死,那岂不是连我也活得好好的?”   如果所有人都安然无事,那他先前的作为岂不是可笑至极。   “你不想活了?”   陆小凤摇头叹道:“在这么美的地方你都有轻生的念头,我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你才好了。”   “谁要轻生?”   司空摘星将手里的明珠拍在桌子上,气闷地说道:“我还没拿到鲛人泪,怎能甘心去死。”   花满楼则轻轻敲了敲折扇,轻笑道:“那颗鲛人泪确实称得上举世罕见、瑰丽无双,我想任何有幸见到它的人都会终生难忘。”   陆小凤以酒敬他,“除了花家七童。”   这次快要跳出来的却是司空摘星的眼珠子,“花满楼,你见过鲛人泪了?这么说,你的眼睛复明了?!”   花满楼用那双澄如秋水的眼眸望过来,柔柔说道:“古人云闻名不如见面,然花某与诸君早已神交在前,又岂非寻常可比。”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那层薄薄的迷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之色。   司空摘星忽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明明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他脑子变得比醒来时还要浑噩,“花满楼的眼睛,陆小凤的眉毛,这世上最不可能发生改变的两件事都已经悄然变换了。现在如果有人告诉我,西门吹雪已经一剑杀了龙绡宫主人占地为王,我也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此间的主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你送回花池。”   此时的司空摘星已经没心思在意这点小口角了,他正在和陆小凤拼酒,好像急于借着一场大醉来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一口气喝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认不管再喝多久壶里都不会倒空才黯然说道:“我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盗走鲛人泪了?”   陆小凤实在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可他还是真诚地说道:“你可以十年之后再来。”   “你觉得十年之后我就会得手?”司空摘星讶异道。   其实他睡得并不久,只是错过了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他曾经亲眼见到那位御剑而行的女主人,或许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不。”   陆小凤摇摇头,“十年之后,西门吹雪约战赛阎王,你可以试着在一旁偷袭。”   司空摘星闻言冷笑,“我是小偷,不是小人。”   陆小凤却笑不出来,“小人总好过死人。”   司空摘星不说话了,他已明白这是好友最后的劝告。   连西门吹雪都要再等十年才有一战之力,旁人谁还敢夸口能从赛阎王身上占到半点便宜。   他将那枚明珠重新攥在手里,如同西门吹雪握着从不离身的乌鞘剑。   在亭内只剩下杯盏轻触的声音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曲时而激扬跌宕时而婉转低吟的幽幽笛音,缓缓催动着天幕之上的蔚蓝碧波荡起层层涟漪。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花满楼仰头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巨大海兽长叹道:“或许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鱼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太多的美好生命也足够圆满,直到今日恢复光明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他的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羞愧,却又欢喜的想要放声歌唱。   为那些更加妍丽明媚的的花儿,也为那片更加深沉壮美的晚霞。   不知何时笛声停了,但四个男人仍旧在欣赏波澜壮阔的海潮,直到花园里响起了另一道诡秘的声音。   那是微风吹拂落叶在地面卷过的沙沙声,忽远忽近,围绕在水亭四周。   “看来在这个地方,能够自由自在生活的不只是一条鱼而已。”   陆小凤两指一弹手中的酒杯急射至花丛间,飞溅的破碎瓷片瞬间带起一股血气。   嘶的一声腥风怒吼,一条足有三丈长的森然巨蟒猛地拔地而起,虎视眈眈的赤瞳直直地盯着先前掷杯之人。   司空摘星咽了咽吐沫,说了一句干巴巴的笑话,“海底的蚯蚓果然不同凡响,只一条就抵得上万万条。”   花满楼的眼中则是充满了对于生命的赞赏,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条通体赤金的巨蟒,“头顶独角,莫非这是一条即将化形的蛟龙?”   西门吹雪的剑尚未出鞘,但他整个人却已绷紧,“不管是龙是蛇,它总是记仇的。”   向来智谋无双的陆小凤此时却在发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药田竟会钻出这么一条怪物。   想到那位神秘莫测的主人,再想到自己仅剩的两撇胡子,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金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以一种极为优雅的方式滑动着身体,缓缓朝着水边游去。   在陆小凤瞠目结舌的注视中,金蟒微微探向烟雾缭绕的水面,动作温柔地用前额擎起了一个打扮得如同渔家女孩的姑娘。   直到一人一蟒再度游回来,陆小凤四人才发现这位雪肤黑发的年轻女子就是曾经见过的龙绡宫主人。   宋辞从爱宠的背上轻盈滑下,冲依然呆滞的陆小凤问道:“可是金角冲撞了陆公子?”   陆小凤羞愧道:“不曾。”   “那陆公子为何出手伤人?”   宋辞淡淡说道:“虽说这点小伤对于金角来说并无大碍,可那些白白淌掉的血却是千金不换的。”   当初寻找桃花岛无果她便去了终南山还在无意中发现了神雕大侠住过的剑冢,这才有幸找到了金角的族人菩斯曲蛇。   只可惜经过这些年的精心饲养也只有金角一蛇陪着宋辞活到了现在,所以在她心中所谓的灵蛇早已不止是增进功力的器物那样简单。   听到赛阎王不单口口声声将一条蛇当做人来称呼还在为它抱不平,陆小凤只得哭笑不得地说道:“却是在下一时鲁莽,宫主若要怪罪,我只能认打认罚。”   “我罚你做什么?”   宋辞轻轻拂过爱宠的伤口,待裂开的肉\缝慢慢闭合后又去药田里将沾着金色血液的叶片收起来,“要罚也是金角来罚!”   陆小凤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我要如何赔罪才能让金兄不再介怀?”   巨蟒听到这话嘶嘶吐了吐蛇信,用独角点向药田的方向。   宋辞见状嫣然笑道:“金角说,除非你帮它把所有的药材都挖出来,否则就要尝尝生吃凤凰的滋味!”   陆小凤的表情一时变得极为古怪,“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宋辞摸着金角光滑的皮肤说道:“因为你打扰了金角进食。它每年只醒一次只吃一餐,这些药田里的东西都是为它种的。”   而她之所以定在海神节会客也是为了照顾金角,免得它一时不查陷入彻底的沉睡。   陆小凤四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的笛声并不是为了召唤海兽,而是为了唤醒沉睡的金蟒。   “在下可否找几个帮手?”   陆小凤并不怀疑金蟒能否吃下这么多的奇药,他只怀疑自己会不会挖断手指。   “无妨。”   宋辞笑道:“不过陆公子可要快些,金角不吃饱就不能睡,它不睡我就不能安心离宫。”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要想返回海面就得先把金角喂饱再说。   发觉自己无端受了池鱼之秧,一直在偷偷忍笑的司空摘星猛然叫道:“陆小鸡,我早说你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焦头烂额的麻烦!”   可怜他连半个赌约都没有,却要陪着陆小凤在海底挖数不清的大白菜。   花满楼将扇子别在腰间,微笑道:“我想挖药材不会比种花更麻烦。”   一个可以凭着感觉亲手养护鲜花的人怎么会觉得侍弄土地是一件糟糕的事情,这种劳作对于侥幸重见天日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更何况他早就立誓日后绝不会对那两条白眉毛的主人说一个不字,哪怕对方要自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在陆小凤期盼的目光下,西门吹雪重新坐回了石凳上,“我的手只会拿剑,我的剑只会杀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继续之前半路中断的小酌。   被无情拒绝的陆小凤只能认命地走向另外两个不只会杀人的朋友,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想只要动作快些,我们应该不会再错过极乐楼下一年的中秋晚宴。”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银角大王的兄弟金角大王闪亮登场,渣作者真心想要试试凑齐西游各路神仙后能不能召唤神龙。=、=   吃一颗越变越美的大白菜,么么哒~~ 第109章 6、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是很喜欢和人家打赌的人, 尤其是自命风流的陆小凤。   当一个自认为十分了解他的陌生人想要千方百计的将前者引入一个会带来无数麻烦的陷阱时, 最好的办法就是准备一位娇滴滴的女人和一壶好酒。   因为喝了酒的陆小凤对女人总是格外心软, 也正是因为他的怜香惜玉之情才能打动那些怀着各种目的投怀送抱的女人, 让她们心甘情愿为了这个浪子付出一切, 甚至于背叛之前的男人。   按照司空摘星的话来说,陆小凤想要偷一个女人的心, 绝对会比探囊取物还要容易。   他还说过另一句话, 如果把陆小凤比作一只有着漂亮尾翼的大公鸡, 那它的身旁一定围绕着一群争先抢食的小母鸡。   可眼下这位本该无往不利的情场浪子却吃了一个大亏, 在得罪了一条美女蛇之后。   还是吴淞口宝山北岸。   码头上早已守候了好几个朝廷官员,当中最显眼的两位就是曾经出现在龙绡宫的老太监和戚少保。   当花家的福船缓缓开进船坞放下跳板后,翘首以盼的老太监就连忙带着几个侍从走了过去。   他左看右看都认不出那位白发红颜的女主人,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花满楼身上。   自打收到龙绡宫的鸿雁传书,老太监立刻从京城一路疾驰赶来宝山千户所,碰巧结识了同样静候佳音的花家家主花如令, 自然也就得知了那位有缘人的身份。   花满楼在眼盲时就是一个体贴万分的善心人,如今亲眼见到老人家脸上期盼焦心的神情又怎能视若无睹。   他轻轻迈开一步,让出了站在身后的俏丫鬟。   老太监不认识这个五官清丽的小丫鬟, 但他却一眼认出了垂在女孩胸口的鲛人泪,那枚美到极致的稀世奇珍。   “宫主, 老奴带来了您指定的物件。”   他的声音急切,“快把东西献上来!”   听见召唤,三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千户大步走了上来。   他们一人捧着一个长宽各三尺的木盒,一人捧着一幅窄小的卷轴, 一人捧着不过一指高的玉瓶。   老太监先将卷轴打开,这是一张彩绘半身像,作画之人还在空白处极为详尽地介绍了此人的生平过往。   在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老太监又打开了第二个木盒。   这个盒子并不像方才的画卷那样让人一目了然,只因除了四下塞满的寒冰,还有另一个不过六寸见方的木盒藏在其中。   直到老太监小心地起开盒盖,船上众人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刚刚见过的熟人。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不见,可那颗精心养护的头颅却还是栩栩如生的。   从顺天府到宝山的路途何止千里,能够在彻夜疾驰的艰苦旅途中让一个死人面容不败,除了坐拥天下的当今圣上还会有谁能做得到。   虽然秋日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依然暖洋洋的,可陆小凤几人的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寒意。   让他们产生惧意的并不是箱子里的人头,而是皇帝那颗宁倾举国之力也要寻求长生之法的决绝之心。   若果龙绡宫主人没有出世,皇帝即便醉心于寻仙问道也不会做出如此疯狂地举动。   可若把由头怪在撒出鱼饵的女主人身上,对她又有些太不公平。   一个没有原则只有欲望的人是可怕的,可如今这个甘愿被欲望驱使的男人却是坐拥四海的大明国主。   陆小凤低头看着仍旧颤抖的手指,忽然觉得哪怕留在海底挖一辈子白菜也比留在岸上面对一个即将入魔的皇帝好过。   老太监并不在意这件事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精神冲击,他只是照旧沿着顺序将玉瓶捧起,双手奉给了同样坦然的小丫鬟。   宋辞轻轻拂向封口,“告诉皇帝,他今日得赐仙药并不是因为舍了张鼎思这个小人,而是因为他救了被张鼎思间接害死的万万百姓。”   她将装有一枚丹药的玉瓶交还给老太监,“天道无亲,功德无量。若能堪破,自有机缘。”   能登上皇位的自然是少有的聪明人,她相信朱元璋的子孙绝不会愚蠢到连字面上的意思都看不透。   “是,咱家定会一字不落地将宫主的美意转达给陛下!”   老太监躬着身体,紧紧握住那枚重若千斤的药瓶退了出去,又在锦衣卫的重重保护下离开码头。   几步之外,面色复杂的陆小凤真心拜服道:“在下倒觉得宫主此举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宋辞则轻哼一声,“可见之前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喜欢搅风搅雨的不安分之人罢了,哪怕我践约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   陆小凤哑口无言。   因为直到今日,他依然觉得龙绡宫主人是个喜欢搅风搅雨的人,虽然她远比那些仗势行凶的江湖强人更有底线。   突然冒出来的司空摘星轻轻两巴掌打在他身上,“陆小鸡,你还要啰嗦到什么时候,我可是闻够了海腥气,再说人家花老爷还在下面等着呢!”   花满楼折扇轻摇,叹道:“并非是陆小凤不近人情,而是花某自感近乡情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一声叹息道尽了心中的愁绪与不舍,也饱含着对于未来的无限期盼。   庄生晓梦,以往的花满楼已随浮云远去,新的花家七童又该如何开始?   他本是一个最为乐观开朗的人,可当他发现自从复明以后,自己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铁鞋那张凶悍的面孔时就深深的明白了,很多事情早已在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陆小凤握住了他的手,“我觉得你只要还给花世伯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就是最好的事。”   “对,你说的没错。”   花满楼忽然笑了,“是时候去见父亲和哥哥们了。”   三个人往外走了几步,陆小凤停下来对抱剑而立的西门吹雪问道:“你不走?”   “走。”   西门吹雪答道:“我也是时候回万梅山庄了。”   十年之约转瞬即到,不论输赢,他都要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这一战。   西门吹雪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   一身白衣一匹快马,就这样消失在了陆小凤三人的视线中。   宋辞忽然有些敬佩他。   除了手中的剑,西门吹雪的脑海中仿佛从没思考过别的东西,只这一样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加起来在他心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或许也只有这样纯粹的人才配得上那身如雪白衣。   听到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宋辞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也该走了。”   “你也要走?”   陆小凤奇道:“宫主既然肯随船上岸为何不去桃花堡小住几日,相信花世伯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宋辞笑道:“之前随行,是因为丫鬟本该陪在少爷身边。”   “现在又有何不同?”陆小凤再问。   宋辞俏皮答道:“如今少爷阖家团聚,丫鬟也该功成身退了。不过我想既然花公子会与父兄同返桃花堡,应该不介意将小楼借我一用吧?”   反正她在陆地也没有固定住所,倒不如去那栋百花楼歇歇脚。   花满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百花楼的大门永远都是敞开的,尤其是对着朋友。”   “你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我们才认识不过月余。”宋辞惊讶道。   花满楼轻笑道:“友情不是靠时间衡量的,那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含蓄又美好。再理智的人也无法真正为朋友两个字做一个明确的定论。可很多时候往往在你第一眼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一定会是你的朋友。”   这种感觉并不会像爱情那样浓烈而炙热,恍若海浪拂过细沙般轻柔,却是一种无言的牵绊。   “你说得很对。”   宋辞忽然间笑得很开心,“阿辞,我叫阿辞。一个永远都在最后离开的人。”   花满楼也笑,“在下花满楼。一个有朋友有鲜花就会活得很开心的人。”   陆小凤在一旁煞风景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那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司空摘星冷笑,“你想换掉那两条白眉毛?”   陆小凤点头,“看来花满楼说的没错,你这个贼猴子果然比我肚子里的虫还要了解我。”   司空摘星还在冷笑,“我劝你别那样做,有白眉毛的陆小凤总比秃毛凤凰好看些。”   眼见花家众人已经找上跳板,轻松翻过船沿的宋辞在遁走之前扬声道:“如果有人想要做回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就来百花楼找我!”   急身追至的司空摘星只将将落后一步却连半点浪花都没看见,“她回到海里了?”   “不,她在百花楼。”花满楼笃定地说道。   司空摘星不可置信,“难道你在这里打通了一条通向百花楼的隧道?”   花满楼摇摇头,轻叹道:“不是我打通了地底隧道,而是海中仙悟出了天地之道。”   否则她不会那样哀伤的微笑,为那些生命中逝去的人。   此时,在别人口中悟出了天地之道的宋辞已经换了个装扮出现在了百花楼外的长街上。   在这二十年间,借着搜寻秘籍之便她已经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哪怕远在大洋彼岸的野生蜂巢也没能躲过她堪比老饕的敏锐嗅觉。   可不管尝过多少美味她都会被街边毫不起眼的小摊位吸引住,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拉扯她的衣角,柔柔哀求道:“再吃一点吧,只尝一下就好。”   每当这种时候宋辞都会遵循心中的愿望,逐个扫荡那些足够普通人撑破肚肠的小食。   或许会有自命清高的路人暗自不屑,可她却觉得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从宋辞决定要与原主祸福与共、同心同德开始,她就觉得只要能满足对方的临终愿望怎么做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眼前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当她抱着满怀的食物踏进百花楼时,天边的晚霞也只剩下了一抹浅浅的余晖。   小楼里静悄悄的。   离开了主人,这里剩下的不只是黑暗,还有无边的孤寂。   宋辞轻轻踏上楼梯,学着那位只能在心底无数次回味生命中出现过的妍丽色彩的主人那样坐在椅子上,感受着晚风幽幽萦绕在身边的滋味。   半晌之后,她忽然发现值得自己敬佩的人又多了一个。   花满楼真的是天生爱笑吗,宋辞并不这样认为。   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失明以后能够如此坚强乐观的活到今天,又何尝不是命运赋予他的苦难造就而成。   有人在背后非议,他笑着坚强;父母为此伤心自责,他笑着安慰。   没人知道学习做一个行动自如的瞎子有多难,因为唯一知道的那个人也会笑着掩饰伤口。   宋辞长叹一声,用竖笛驱使着一群白鸽飞去了桃花堡方向,希望能通过它们为今晚的喜宴添点好兆头。   她并不后悔去年中秋夜拒绝了花家的交易,否则又哪来的幸运遇到陆小凤一行人。   想到陪在朋友身边苦着脸参加晚宴的浪子,她找出药水调配了一点毛发生长剂。   宋辞本以为依着陆小凤对那四条眉毛的重视程度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谁知等到第三天傍晚才有人上门求助,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慌不择路的女人叠声惊叫着冲进了小楼,又在踩坏无数娇嫩的花朵后窜上了楼梯。   “公子,请你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女人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在了头戴乌帽、身着金花织锦大氅的年轻男子身后,怯懦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宋辞旁若无人地绣着手里的重瓣牡丹,直到另外四个持着凶刃的追兵奔上楼来才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阁下是来找人的?”   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愣,高喝道:“交出你身后的姑娘!”   宋辞将绣花针插在绣绷一角,“人就在这里,你自己来拿。”   男人冷笑道:“年轻人,我劝你莫要替人强出头,否则他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我何时说过要替人出头?”   宋辞笑得比他还狂,“你若好心帮我将这女人带走,我反倒要谢你一谢!”   不等追兵为这反转的剧情惊掉下巴,藏在背后的兔子女人先跳了出来,“公子!你为何见死不救?!”   她的眼窝早已湿润,轻颤的嘴角诉说着无限委屈。   宋辞不答反问:“你要找花满楼?”   女人咬紧了下唇,“我只是想求条生路,你为什么不肯帮我?”   “你真的希望我出手帮你?”宋辞又问。   女人的泪水顺着腮边滑落,“只要你肯帮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唉,自作孽,不可活。”   宋辞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她,“贪嗔痴念,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痛苦来自何处吗?就是你那张脸。每次当你从镜子里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股锥心蚀骨的痛苦。不过好在还未铸成大错,我会帮你解脱的。”   听了这番没头没尾的话,不光还在伤心的女人止住了悲泣,就连堵在楼梯的四个追兵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的表情比方才猛然见到一个英气勃发的男人绣花还要古怪,连原本想好的台词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追兵不急,逃命的女人反倒着急了。   她只觉得悸动不安,仿佛有一簇簇欲念滋生的野草要从心底破土而出,穿透血液与皮肤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然而不过短短几息的工夫,女人便毛骨悚然的发现那些以血肉为食的野草真的缠住了自己,甚至将她包成了密不透风的蚕茧。   女人的脸已经看不见,追兵的脸却像等着下油锅的恶鬼一样惨无人色。   宋辞在绣绷上补完最后几针,朝四个僵立的小喽啰露出了一个看似温柔的冷酷笑意,“我想今后绝不会再有人错认上官飞燕为丹凤公主了,她也不必委屈自己扮成另一个人。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陆小凤的胡子还没长起来,上官飞燕版毛孩先诞生了。=、=   另,有妹纸看出来女主在扮演谁吗,那是林女侠版本的东方不败啊,渣作者的最爱。   堆雪人,么么哒~~ 第110章 7、   从桃花堡到百花楼的路途并不远。   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与家人团聚相庆的花满楼没多久就返回了小楼。   这片亲手装扮的小天地暗藏着一个失明之人心底最美好的憧憬, 他曾经有幸于那些花儿的陪伴, 如今也急着和它们分享自己的喜悦。   如同疲倦的旅人不会走错家门一样, 哪怕闭着眼睛花满楼也绝不会认错脚下的一草一木。   可现在睁着眼睛的男主人却有些不敢相认了。   虽然百花楼未必真的能找出上百种鲜花, 但花满楼却敢保证,百花楼中绝不会有一棵鲜艳的鸡毛掸子树。   哪怕他现在正伫立于此。   “你回来了。”   宋辞点了点头, 手里的动作不停, “怎么不在家多住几日?”   她并不意外主人的回归, 一个习惯了寂寞的人并不会像常人想象的那样喜欢呆在人群里, 尤其当那些人脸上还戴着一层假面具的时候。   就像一个盲人,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别人的时候才会蓦然发现,其实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逃过一双明睿的眼睛。   “这里也是我的家。”   花满楼淡淡的笑了笑,“阿辞在做什么?”   “等人。”   宋辞放下沾满彩色油墨的画笔,“等一群穿着青色衣服的人。”   他们可能是来赎人的,也可能是来杀人的。   “青衣楼?”   花满楼轻声问道:“有人出钱请他们找你的麻烦?”   “不, 是他们想找回自己的麻烦。”   宋辞使笔挑开面前浓密的毛发,对着一双满是怨毒嫉恨目光的眼睛说道:“这就是他们落下的麻烦。”   同样看到这双眼睛的花满楼立即倒吸了口凉气。   无论他如何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个词可以形容面前的人,他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因为所有的真相都掩盖在了那层层乌黑浓密的毛发之下。   从他复明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如此诡异的人,一个比传说中的深山野猿更恐怖的人。   “你别看她现在这幅鬼样子, 其实她原本也算的上是个美人。”   宋辞动作温柔的往上官飞燕版圣诞树间隙点缀银色的小铃铛,“否则他们也不会让这个女人来百花楼求助。”   花满楼一点就透,“她是来找我的?”   除了提前离开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没人知道百花楼的主人临时换了个人,包括那些留在桃花堡的客人也一样。   “还有陆小凤。”   宋辞把这棵花枝招展的母树摆在小楼门口, 任由过往行人和附近的孩童偷偷打量着。   “如果不是我一时兴起住进来,此时你和陆小凤就要上演一凰双凤的好戏了。”   哪怕这个女人并不足以让两个人的友情产生裂痕,但这种事光想想就够让人厌恶的了,更别说她的情人当中还包括一个花甲老人。   花满楼淡然地说道:“我绝不会和朋友争夺同一个女人。”   不管心里多么喜爱,他都会在心中默默祝福对方。   “但她若是一个长了两张脸的女人呢?又或者你与陆小凤只是同时遇上了一对极为相似的姐妹。”   宋辞问他,“你敢保证不会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喜欢上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花满楼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方才那样笃定的作出回答。   他也相信一个如此绞尽心机接近自己和好友的人,绝对会带来一个天大的麻烦。   没有人喜欢麻烦,更没有人喜欢被人欺骗感情。   他更明白了阿辞为什么会耐着性子说出这些话,因为她不愿意听到自己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开口求情。   花满楼是一个温柔善良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好人,这种善良表现在他可以不计条件的帮助任何一个上门求助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善良才让他即便心有不忍也不愿让朋友为难,所以他默默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转身走进了久违的小楼。   “你看到了?”   宋辞笑着将手里的软糖分给了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朝着上官飞燕讥讽地笑道:“善意是一把双刃剑,当你们想要利用他的时候就该想到,一个不忍拒绝的人也可以变相做出很残忍的事情。”   “希望你的主子尽快把你带回家,否则雨水过后又要浪费我的油彩了。”   不再理会只能在心里痛骂诅咒的上官飞燕,宋辞回到二楼的椅子上,继续绣着她的重瓣牡丹。   小楼的主人一直到晚饭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为了将欣赏晚霞的绝佳位置让给远来的客人,还是为了那个摆在门口的鸡毛掸子不忍。   不过宋辞倒更相信他是在进行自我反省,而不是借用这种方法逼着朋友低头。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她也只有两招可用,一是哄,二是打。   碍于对方好歹也是新交的朋友,宋辞也只能勉强哄上一哄了。   她也没做别的,只是在灶房甩开膀子弄了一席好酒菜,一桌吃下去就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的美味佳肴。   宋辞这想法本来没错,可等她从灶房出来时才发现楼里又多了一个客人,一个不请自来的大\麻烦。   依旧顶着两条白眉毛的陆小凤正坐在花满楼对面喝酒,而紧挨着他笑语嫣然的则是一个本该杵在门口的女人。   宋辞放下碗碟,“陆小凤,是你把树搬进来的?”   陆小凤微微惊讶,“你说的是外面那棵?”   他确实见到了一棵很古怪的树,但是自从司空摘星差点成了花肥之后,他再也不会乱碰不认识的东西了。   “难怪。”   宋辞坐到花满楼旁边,“我也觉得灵犀一指再犀利也不能在眨眼间将一个满身是刺的刺猬剃成了白嫩嫩的鸡蛋。”   陆小凤哭笑不得地放下酒杯,“宫主可是对在下有何不满?”   “我确实对你不满。”   宋辞轻哼道:“尤其当你招惹女人的能耐和招惹麻烦一样大时。”   她随即看向不明所以的花满楼,“你不是很好奇那个长着两张脸的女人么,她现在就坐在你的对面。”   花满楼忍不住打量起对面的女人,许久才轻叹道:“你说的没错。”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尤其当她一心一意地对待某个男人时,恐怕所有人都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陆小凤则倒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认识丹凤公主?”   他只是在进门时对花满楼说过她的名字而已,可如今看来对方知道的好像不止这些。   上官丹凤的脸庞也适时地闪过了一丝忧愁,楚楚可怜的说道:“你们说的莫不是我的表妹上官飞燕?她在数日之前为了寻找帮手独自离开,至今消息全无。”   “你很担心她?”宋辞忽然问道。   上官丹凤闭上眼睛,强忍着热泪说道:“上官家族传承至今只剩下四个人,每一个对我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陆小凤没拿杯子的手盖到了她嫩如花瓣的手指上,“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他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不忍心说出实情,就像情场浪子陆小凤永远都不懂得如何拒绝一个漂亮又柔弱的女人一样。   可他却忘了当一个男人对女人心软的时候,也是他即将付出代价的时候。   “何必舍近求远呢。”   宋辞笑看着郎情妾意、羡煞旁人的一对有情人,“陆小凤,你去帮我把门口的树抱进来,我就告诉你上官飞燕的下落。”   陆小凤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直到花满楼轻轻点了点头,他才纵身跃到数丈之外将那棵轻飘又古怪的蓬蓬树抱了进来。   “好轻功。”   宋辞毫不吝啬的赞美道:“我这个人从不食言。你既然完成了要求,如今也该完璧归赵。”   她说完便专心致志地吃起了晚餐,也不管余者的面色如何古怪。   被人撒手不理的陆小凤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好友身上。   花满楼暗叹一声,取来一枚修枝的剪刀在树梢轻轻一扫,飘落的彩叶中立刻露出了一双溢满了水光的眼睛。   “飞燕!”   上官丹凤惊呼一声,“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哪怕对方已经面目全非她也绝不会认错那双让人又爱又恨的眼睛,还有那张几乎从一个娘胎里带出来的俏脸。   陆小凤没有叫,但他的酒杯却掉在了地上。   方才他只觉得这棵树软绵绵的抱起来很舒服,却没想到里面真的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姑娘。   他忽然觉得比起做花肥这才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可龙绡宫的主人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便是张鼎思那样的人她也只是要了一颗人头而已,除非上官飞燕做了一件更加不可原谅的事情。   联想到这一对表姐妹全然相似的容貌,陆小凤的脑海中猛地窜出了一个最贴近事实的答案:窃国者诛。   一时间,小楼里只剩下嘤嘤啜泣和筷子轻触碗碟的声音。   感觉那位落魄公主表演的差不多了,宋辞用丝帕擦着嘴角说道:“如果你不忍见她受苦,我可以立刻将人变回原先的样子。不过好心奉劝一句,两个太过相像的人是不应该生活在一起的,尤其当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的时候。”   似是想不到始作俑者还有后招,上官丹凤又是一声短促的惊呼,软软的跌在陆小凤怀里哀声道:“我自然是不忍见她受苦的,倘若让一个花季少女顶着这幅不人不鬼的容貌度过一生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那你究竟是想让她死呢,还是想让她继续难受?”宋辞接着问道。   这次不光是花满楼,连陆小凤都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   上官丹凤拭了拭泪,娇弱婉转的嗓音顿时变得倔强又决然,“适才丹凤只顾着伤心,还未问过姑娘为何伤我妹妹?”   听了这句看似求生实际求死的毒辣之语,宋辞这才正眼打量了一遍大金鹏王的亲生女儿,一位在上官飞燕心里远不如她的女人。   如同前者不平于两人云泥之别的地位,上官丹凤贵为皇嗣继承人又岂会喜欢一个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蛋的仆人。   或许她也同样想过要逼死上官飞燕,只是碍于家中无人可用尚未复国才暂时隐忍。   如今复国有望,除掉心腹大患又能不染血腥的机会就在眼前,也难怪她会如此激动露出马脚。   而之所以说上官丹凤毒,是因为她非但避开了求情的机会还执意追问缘由。   任何人都不会在无仇无怨的情况下如此对待一个陌生人,如果对方说出某些不忍淬读的真相,恐怕这位公主就要忍痛遵循天理大义灭亲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宋辞都能瞬间领会,又岂能瞒得过陆小凤和花满楼。   花满楼看了眼面色不变的好友,不由在心中暗自感慨,若是那位飞燕姑娘也像她的表姐一样会做戏,又该有多少男人会被她们姐妹玩于股掌之上。   在上官丹凤当众问出这句话后,情绪最为激动的反而是不能言语的上官飞燕。   她的脸上爆出了一条条抖动的青筋,连那双淬了毒的眼睛也仿佛索命的厉鬼一样盯紧了几步之外的女人。   可上官丹凤却像感觉不到似地,只用一双委屈又无助的眼睛近乎哀求的看着不言不语的姑娘。   在四双眼睛的迫切注视下,宋辞不禁摇头嗤笑道:“宫斗宫斗,连宫都没有您二位就迫不及待的斗上了。这也太可笑了些。”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了蓬蓬树身边,“我本以为自己是做了件好事,现在看来倒是多管闲事了。”   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宋辞转身对难掩惊慌之色的上官丹凤正色道:“其实我与令妹不过误会一场,她是为了向我赔罪才自愿试药的。如今既然有人上门寻亲,我也不好再做恶人了。”   她将瓶中的粉末缓缓倒在上官飞燕身上,轻飘飘地说道:“人世间很多路是回不了头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簌簌掉落的乱发中,渐渐恢复知觉的上官飞燕嘴唇微微颤动,气若游丝地呻\吟道:“……对。”   眼前这个恐怖的女人让她连一丝一毫报复的念头都不敢有,她只想在做回正常人之后远远地逃开,永生不再踏足小楼一步。   满意于对方的聪慧,宋辞笑了笑,“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别再走错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都活着会如何?至少陆小凤一定头大。=、=   暖宝宝来一打,么么哒~~ 第111章 8、   陆小凤走了, 带着两个貌若双生的女人和两条胎发般柔软的眉毛。   他或许已经悟出日夜陪伴在身边的女人并不像表面那样软弱又可怜,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一个动了情的男人又怎么会忍心为难喜爱的女人, 不管那个女人在别人眼里有多坏, 他总是会想尽办法为她找出各种不得不坏的理由。   但陆小凤骨子里又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他或许心甘情愿的被喜欢的女人骗,却不愿意看着这个女人再去骗自己的朋友。   所以他连酒都没有喝完就和花满楼告辞了。   热闹的小楼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主人的心湖却荡起了层层涟漪。   花满楼望着那点跳动的烛火, 仿佛在透过它怀念那双似悲似喜似哀似怨的眼眸。   他从没在陆小凤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那几乎是一双女人的眼。   在花满楼心里, 陆小凤本该是个胸怀大节、百折不挠的男子汉,哪怕他有着许多世俗之人共同的缺点。   可直到今天花满楼才发觉,情爱对男人的影响力竟然会远远超过他的敌人。   因为敌人只会让男人化为出鞘的利剑,女人却会让这把利剑软成一块豆腐。   铁汉柔情莫过于此。   桌子上的酒菜已经换了一席,花满楼却仍旧不曾动筷。   宋辞还在专心致志地绣着那簇鲜艳的牡丹,“很多时候虚情假意并不是坏事, 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花满楼的眼神随着那根寒光凛凛的绣花针慢慢转动,“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被人辜负真心更坏的事?”   “是的。”   宋辞淡淡地说道:“当你真的遇见那种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有人肯对自己虚情假意也是一种幸福。”   花满楼摇头, “没有人喜欢被辜负,我也想不到比这更悲伤的事情。”   “只要他还是拥有灵犀一指的陆小凤, 世上就永远不缺肯对他虚情假意的女人。”   宋辞问他,“你若是陆小凤,你会喜欢女人狠狠骗你一次还是永不揭破骗你一生?”   花满楼微微一怔。   虽然这两件事看起来都很坏,但如果要让他选一定会是后者。   虽然他从未爱过, 但却已经从陆小凤的选择中知道了答案。   花满楼怅然一叹,捧起碗筷夹了一块看起来最为肥美的鱼肉。   宋辞见他如同乖乖坐在学堂里的小童那样一板一眼地品尝着酒菜,轻轻挑起了嘴角。   她并不觉得陆小凤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一个多情的浪子即便再喜欢一个人也是有限的,因为他早把一颗心分成几瓣留给了每个曾经停靠在怀中的女人。   哪怕其中一个攥紧手指也不会对分心的人带来太多影响,除非那些女人约好了一起动手。   所以宋辞倒希望真的有一个母老虎跳出来好好管教一下陆小凤,让他也尝一下该受的罪。   饭毕,宋辞仍在绣花,花满楼则在长桌上展开了一张画稿。   那幅画看上去有些年头,深深浅浅的墨迹晕染在一起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全身像。   他穿着一身夜行黑衣,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剑,脚上穿的却是一双怪异的铁鞋。   这幅画并没有老太监带来的画布那样丰满的色彩,但只凭寥寥几笔的素描就足以让人觉察出男人身上扑面而来的煞气。   最奇怪的是,作画者连他衣服上的褶皱都观察的极为细致,唯独挡在散乱长发下的那张脸是模糊不清的。   花满楼摩挲着手底的画纸,惆怅叹道:“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人,可无论我怎么尝试都无法完成这张脸。”   哪怕那个害他失明的罪魁祸首经常会用一种十分让人胆寒的形象出现在睡梦里,哪怕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出事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治好眼睛以后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心愿就是想要把这幅空置许久的画稿填满,可惜提笔才发现不管眼前是否存在光明,铁鞋始终就像一片遮天盖日的乌云一样压在心头。   “阿辞,你可以帮我完成它吗?”   花满楼想得很明白,如果世上还有谁能帮他达成这个心愿,必定是眼前的龙绡宫主人。   其实这本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宋辞却拒绝了。   她对一脸迷茫的花满楼说道:“你不是画不出来,你只是记得太狠。”   那晚的痛,那晚的血,还有最后吞噬一片的黑暗。   这个男人着了魔,而盘踞在他心底的魔就是铁鞋大盗。   任何人都无法帮他完成这个心愿,如果他还想将这个噩梦从心底抹去的话,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   “我无法成为你的手,但我可以让你看清自己的心。”   宋辞说着探出一指点向了他的印堂,柔声道:“闭上眼睛。”   花满楼的眼窝微微泛红,依言轻阖双目。   在一道安详宁静的禅音中,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中那个染透凄厉血色的夜晚。   刀光,火光,喊杀声。   父亲的哀求,以及那个魔鬼的桀桀怪笑,“我不杀你,但是你记着,我是你在世上看见的最后一张脸!”   花满楼猛地张开眼睛,赫然发觉画稿上的人面已经不再空白。   一双目露凶光的吊梢眼,勃然大怒时挥剑的狰狞神情,一切的一切都与梦中完全重叠。   片刻之后,花满楼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铁鞋,你终究还是食言了。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宋神医。”   宋辞问道:“宋神医?难道这是铁鞋的另一个代号?”   “不,这是他行走江湖的另一个身份。”   花满楼叹道:“若不是我认得这双眼睛,谁能想到医术高超、救人无数的宋问草会是杀人越货的铁鞋大盗?”   宋辞了然地点点头,“想必你一定是在桃花堡见过他了。”   “非但不独我一人见过他,十几年来连我的父兄也一直将他视为贵宾。”   花满楼的声音微微颤抖,“因为他就是帮我看诊之人。”   宋辞幽幽轻叹,究竟是多么歹毒的心思才会让铁鞋在毁去一个孩子的人生后又改头换面以施恩者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想必这些年看到花家众人千恩万谢的厚待近在咫尺的仇敌,一定让他很有成就感吧。   “宋问草还在桃花堡吗?”宋辞问道。   “他走了。”   花满楼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双拳也渐渐握紧,“在确认我无法认出他以后。”   宋辞知道他的心中此刻一定充满了懊悔,只得出声安慰道:“我们会找到他的,总有那么一天。”   花满楼仰头呢喃道: “我知道会有那一天,可我已经不愿再等。”   他从不出手伤人,可此刻若是有一把剑握在手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横在铁鞋的脖颈,亲口问一句为什么。   通常来讲,想要寻找一个故意销声匿迹的大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好在武林中还有更多消息灵通的江湖人,找到他们却不难。   怡情院,当宋辞和花满楼见到那位号称龟孙大老爷的糟老头子时,他正在和一个邋遢和尚拼酒。   红鼻头的孙老爷醉醺醺地喊道:“大混蛋,臭和尚,光你我这对绝配就值得浮一大白!”   坐在他对面的和尚则摇了摇头,“和尚不臭,和尚老实。”   孙老爷瞪眼,“你见过哪家寺庙的和尚不守清规戒律?”   老实和尚温顺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和尚心中有佛。”   他说完便单手作礼,念念有词的走了出去。   路过花满楼时,和尚不单主动避让还对他身边的女子露出了一个不染尘埃的慈悲笑容,看上去确实是说不出的老实。   与老实和尚颔首致意后,画满楼上前温声问道:“可是孙老爷当面?”   “莫叫我孙老爷!”   老头子豪气的一挥手,大有若不照做休要再言的架势,“叫我龟孙大老爷!”   听到这句不讲理的醉语,花满楼只得顺着他喊了声,“在下花满楼,有要事想要求见大智大通两位前辈。”   孙老爷打了个酒嗝,“想见他们不难,不过那两个老鬼是比我还混的混蛋,只认钱不认人。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底阎王,想要从他们口中知道任何消息都得要准备五十两银元宝,这还不是一口价。”   宋辞闻言轻轻一笑,“敢问孙老爷,大智大通当真是无所不知?”   孙老爷斜眼瞅她,“这天底下的事若连那两个老鬼都给不出答案,旁人也不必再问。”   “妙极,妙极!”   宋辞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滚圆的珍珠,“孙老爷觉得,这个小玩意值五十两银子吗?”   醉眼朦胧的孙老爷一下子就跟栽进冰湖里似的浑身一机灵,“值!”   宋辞笑了笑,“那还等什么,有请孙老爷带路吧。”   一路疾驰,载着三人的马车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座清幽的山谷,而那两位神出鬼没的大智大通就藏在山坳的洞穴中。   宋辞和花满楼守在外面,直到爬进去的孙老爷给出了信号才扔进去了一个银元宝。   花满楼扬声问道:“前辈可知神医宋问草出身何处?”   一个飘忽暗哑的声音回道:“东海毒龙岛。”   花满楼接着问道:“宋问草如今可是回去了毒龙岛?”   山坳里的声音答道:“不曾。”   “那他可有落脚之地?”花满楼又问。   “瀚海国。”大智大通痛快地说道。   “瀚海国?”   花满楼奇道:“此地可与宋问草有何源远?”   大智大通轻哼一声,“这个问题可不止五十两银子。”   花满楼挥手投进了十个银元宝,“事关重大,还请前辈作答。”   大智大通沉吟一声,“三十年前,在毒龙岛有一对兄弟……”   待他二人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花满楼才长叹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解惑!”   “看来你已经知道想要的答案了。”   宋辞另外朝洞里扔了一枚珍珠,“孙老爷,你可知如今同在昆仑山脉的西方魔教罗刹教与三百年前的明教有何源远?”   洞里的老头滞了一瞬,“前者源于海外波斯国,后者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宋辞好笑,“从天上掉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也值五十两银子?”   老头子冷哼道:“罗刹教本就是无根之水,玉罗刹就是那接引之人。”   宋辞细细体会了一遍这句话的含义,朝候在一旁的花满楼说道:“我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回一趟桃花堡。”   曾经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不论是谁,哪怕他骑着快马奔驰一天也跑不出花家的地盘。   如今宋辞碰巧就在花家的地盘做客。   比起之前见过的龟孙子,花如令绝对算得上是一位非同凡响的睿智老者,当他全心全意的招待一个人时也会让对方瞬间感受到什么叫做宾至如归。   尽管这份妥帖与财力无关,可若是花如令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肯像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平易近人,又有谁不会为这份诚意感到受宠若惊呢。   偏偏宋辞淡定得很,她轻轻抿了一口连大内都不常见的极品香茗,“花堡主,想必七童已经与你说过宋问草的身份了。我今日前来拜访,是想借瀚海国的玉佛一用。”   花如令并未惊讶,反倒一脸慎重的说道:“不知宫主索要此物意欲何为?”   宋辞只淡淡一笑,“因为我觉得这尊玉佛可能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为了龙绡宫主人口中的大秘密,花如令带着她和幼子一起来到了地下宝库。   端详过手中温润剔透的玉佛,宋辞取出火折子,将燃着火星的一面点上佛像的肚腹。   “宫主!”   未料到她竟会做出如此举动的花如令惊呼一声出手阻拦道:“此物关系到瀚海国传承,切不可任意损毁!”   花满楼则温声劝道:“父亲先别动气,孩儿知道阿辞此举必有缘由。”   “花堡主莫急。”   宋辞举起立在掌中的玉佛,“你且再看!”   花如令父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玉佛的肚腹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个朱发绿眼的黑皮恶鬼。   “这,这是罗刹鬼!”   花如令骇然道:“为何佛像上会出现此物?”   花满楼凑近摸上去,“此乃秘法绘制,遇热现行。难道这是瀚海老国王留下的记号?”   宋辞嫣然笑道:“不错,这正是瀚海国主留下的保命符。敢问花堡主,若你想要将家业传给儿子会如何待他?”   花如令轻捋长须,“自是虚心教导苦心栽培。即便不求他能如同父辈那般闻达天下,但一定不会让他坠了花家百年声誉。”   “说得好,这才是一个父亲真正会做的事。”   宋辞亦是感慨不已,“同为人父,想必花堡主也一定能明白瀚海国国主的一片苦心了。”   想起远在塞外的老友,花如令轻叹道:“是的。一个父亲家业太大,很多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宋辞这回却摇了摇头,“恕我直言,老国主如今忧愁的恐怕不止如此。”   她屈指弹了一下面目狰狞的罗刹鬼,“我想他之所以将玉佛送到桃花堡并不是担心有人谋朝篡位,而是怕最不该继承王位的人登基之后,仅存的血脉就再无活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关于瀚海国和玉罗刹,渣作者突然有了一个很奇妙的猜想。=、=   另,渣作者给大智大通开了挂,所以他才有问必答。   泰迪熊,么么哒~~ 第112章 9、   密室里静悄悄的, 只有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花如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当他将那段话反反复复咀嚼了一遍才发现, 里面暗藏的真相竟是如此让人齿寒。   他的面皮微微抽动, 声音愈发颤抖, “难怪,难怪。”   怪不得当年铁鞋大盗执意要上花家盗宝, 还有那改头换面的宋问草也要在每年春天到江南来为楼儿看诊,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那尊玉佛。   原来这看似从天而降的横祸竟是他自己引火烧身。   他只恨老天为何不将这错处报在自己身上, 反倒害了幼子半生。   一时间, 花如令只觉得心眼都冷透了,哑然苍凉道:“照宫主所言,老国主早知国内有变?”   宋辞看了眼他瞬间苍老的面容,不忍道:“父子天性是骗不了人的。一个人装的再像也只是皮肉,情才是灵魂。”   如同所谓的西方魔教教主之子,随便一个听说过他脾性的人都能看得出, 对于罗刹教来说,玉天宝更像一个摆设而非教主的至亲骨肉。   爱之深,责之切。   若是一个父亲连最基本的管教都不屑于做出, 谁还能觉得他们之间有情?   或许这个不学无术、好赌败家的玉天宝唯一的用处就是替真正的玉家血脉挡灾。   如同曾经的花家一样。   “父亲。”   花满楼轻轻开口,“老国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的声音温暖而平和, 就好像当初被人折磨刺瞎双眼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这份温柔至极的安慰却让强自忍耐的花如令凄然泪下,“他当然不得已。换做是我,哪怕别人死一百个儿子呢……”   早在看出主家情绪激动时宋辞便主动侧身回避,直到听见这句痛中有恨、恨中有悔的锥心之语, 她才发现自己盯着明珠出神的双眼已然模糊不清。   宋辞知道,胸中那颗千锤百炼的心是不会流泪的,真正在灵魂深处发出悲鸣的是那个五岁夭折的小小女童。   她用手背抹掉眼泪,在心中盟誓道:“愿你来生投身花家,生生世世如珠似宝。”   确认腮边不会留下水痕宋辞才慢慢抬起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另一双沉默的眼睛。   那双眼里好像又一次融进了江南的雨雾,淡淡凄迷。   “老夫失态了。”   半晌之后,恢复平静的花如令拱拱手,“宫主既已点透这个大秘密,可有破解之法?”   若是平常,他自然愿意亲自动手替幼子报仇雪恨,可如今牵涉到最可怕的西方魔教和神秘莫测的龙绡宫,单靠花家的势利却有些不够看了。   宋辞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道:“四个字,物归原主。”   论智谋她或许比不过老谋深算的瀚海国国王和玉罗刹,但是论起一力降十会的把戏,当今世上没人比她玩得更拿手。   既然有人千方百计想要隐藏这个秘密,那她就一定要让他们各归各位。   “好!”   想到瀚海国国主那张万念俱灰的老脸,花如令畅快地大笑道:“好一个物归原主!”   花满楼却陷入了沉思,“想要物归原主,单靠一尊玉佛却不成。”   “你说的没错。”   宋辞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还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谁?”花满楼问道。   宋辞拍了拍玉佛的肚腹,“玉天宝。”   夜幕低垂,燕舞莺歌的瓜州渡口升起了一盏盏描绘着绝色丽人的硕大宫灯。   那些美人或是倚梅或是叹月,又或是随着转动的花灯闻风起舞,那欲述还休的勾魂目光、妩媚婀娜的妖娆身姿一下子就倾倒了无数过往的豪商富贾。   销金窟,销去的又何止英雄骨。   琵琶轻弹,伴着落花流水幽幽荡荡。   点缀着亮纱和娇嫩花枝的花船飘在江上,舱里的姑娘盘在男人的身上。   意乱情迷的两个人蛇一般缠在一起,地上撒着大把的银票。   落在船头的花满楼不防撞见此等尴尬事急忙回身避开,可那销魂蚀骨的靡靡之音又岂是一层薄薄的船板能遮挡住的。   落后一步的宋辞见他几乎要掉到江里,瞬间明白了所为何事。   用药将人放倒之后,她径直催着花船返回岸边,寻了一个只能在江堤消磨时光的穷汉。   “将里面的男人穿好衣服带出来,女人和银票就归你了。”   穷汉攥紧了手中打柴卖来的几个铜板,结巴着问道:“当,当真?”   宋辞淡淡道:“你若不肯我可以去找别人。”   穷汉几乎点掉了脑袋,激动地大声喊道:“我肯的!”   他猛地跳进船板,一路跑进了盖着厚重帘布的内舱。   窸窸窣窣摩擦声过后,满脸通红的穷汉抱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走了出来,“恩公,这汉子该如何处置?”   “恩公?”   宋辞嘲讽地笑了笑,“丢在草坡上便是。”   穷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怀里的男人甩了出去,看着他滚了几滚砸在石阶上。   “多谢恩公!”   穷汉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拜礼,摇桨驾着花船朝江中荡去。   花满楼望着穷汉渐渐远去的身影叹道:“只怕这一去,祸福难料。”   宋辞则轻哼一声,“怕什么,是福是祸都只他一人担着。”   岸上游手好闲的野汉不少,独此一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不找他,难道还去找那些有妻有子的么。   如今钱货两讫,不管后事如何都与人无尤。   宋辞下的药并不重,回到小楼没多久男人就醒了。   他并未像寻常被掳之人那样惊惶不安,而是兀自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坐到桌前倒了杯茶。   “二位找我有事?”   花满楼背着身子站在窗前,直到听见这句话才转身问道:“玉公子怎知是有事还是有仇?”   玉天宝冷冷一笑,“若是有仇,还能容我活到睁眼?”   他的眼神像孤狼一样寒光四射,至少一个传说中的酒囊饭袋绝不会有这种眼神。   宋辞忍不住刺他一句,“这么说,你也应该很感激玉罗刹容你活到了今天?”   玉天宝先是一愣,再是一笑,“我当然感激他。世上有谁不会感激自己的父亲?”   他边说边扯下束发的玉冠扔到地上,“天下间仅有两块的玉生烟,一块摆在当今圣上的御案,另一块就扣在西方魔教教主独生爱子的头上!”   玉天宝的表情似哭似笑,隐隐藏着愤怒嗜血的疯狂。   曾几何时,他以为父亲会像幼年的自己那样一遍又一遍偷偷回望着对方的背影;他也以为自己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总有一天会继承父辈的荣耀成为九天十地的诸神之子!   可惜等他真正长大了才发现,或许玉罗刹的儿子真的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可那绝不是他。   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残魂,学着像一条被人圈养的野狗那样苟且偷生。   宋辞上前捡起那块远比诗词更美的美玉,“你说的不错。有了这块玉,谁还会错认玉罗刹之子呢。可你若是不做玉罗刹之子,你还能做谁?”   “我还能做谁?”   玉天宝仰天长叹,“我还能做一条死狗。狗不听话,养来何用?”   可若是能活,谁又甘心去死?尤其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句饱含悲意的话语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攥得人心底发疼。   花满楼黯然轻叹,掀开立在桌子上的木盒,“玉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玉天宝坦然地走到桌前,举起沉手的佛像看了看,“一尊玉佛。”   花满楼将烛火靠近,“现在又如何?”   恶鬼浮现,玉天宝的眼神猛然绷紧,“玉佛,罗刹,玉罗刹!”   他不敢去猜想其中暗藏的真意,却隐隐觉得自己离开西方魔教的机会就在眼前。   “这是瀚海国国主在二十年前送到花家的信物。”   花满楼将之前的推断全盘道出,“玉公子,如果瀚海国的王子并非老国主的血脉,那么你觉得,真正的王子会在何处?”   “真正的王子?”   玉天宝蹬蹬后退几步瘫坐在床沿,惨然笑道:“一不做二不休。若我是那个鱼目混珠之人,定会物尽其用让他死在最恰当的时候。”   “但你如今还活着。”   花满楼说道:“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活得更好更长久。”   “代价呢?”   玉天宝的眼睛直愣愣望过来,“一个边境小国如何抵抗得了九天十地的主人?”   “还有江南花家。”   花满楼接着说道:“在下之所以找上玉公子,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陪我一道将玉佛送回瀚海国。”   玉天宝摇摇头,“并非是我小看花家,而是你们太过小看了玉罗刹。这几十年来,罗刹教早已是江湖上最神秘庞大的一股势力。说句毫不夸大的话,如果玉罗刹对皇位有兴趣,朱家的人早就死绝了。”   “倘若再加上龙绡宫呢?”   宋辞翻手亮出鲛人泪,“你觉得龙绡宫主人对上玉罗刹,可有一战之力?”   “你是毒手千面?”   玉天宝噌地一下站起身,死死盯着不过寸步之遥的锦衣男子,“江湖谣传你是女儿身……”   宋辞爽朗一笑,“是耶非耶?既知千面,缘何多问。”   玉天宝也笑,仿佛要将这些年的郁气吐尽一般,“我自小长在魔教却从未见过玉罗刹的真面目,今日有幸得见宫主,岂非是上天对我的补偿!”   他将一枚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的玉牌拍在桌上,“此物伴我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花满楼定睛细看,“这便是天魔玉律中订下的教主信物?”   “不错!”   玉天宝嘲讽道:“人是假人,玉牌又岂能当真。”   “且慢。”   宋辞将玉牌抛在手里,“若是就这样轻易还回去多无趣,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满楼的眼里满是笑意,“你待如何?”   “等。”宋辞答道。   花满楼问道:“等什么?”   宋辞笑道:“等我略施小计以假乱真,等那个能帮忙的朋友出现。”   话虽如此,其实她并没有让花满楼多等,约好的朋友也是。   司空摘星来到小楼的时候还穿着夜行衣,看起来是在忙一件大买卖。   他急忙灌了口茶,“说吧,为何急着叫我过来。”   宋辞招手唤来同样忙了一路的雀鸟,“请你偷东西。”   司空摘星不信,他看了一眼不认识的男人,“你还需要别人去偷?”   宋辞拍了拍摆在桌子上的木匣子,慢悠悠地推过去,“此事非你不可。”   司空摘星本来没当回事,直到他打开了那个匣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二块璀璨生辉、美若天幕的玉牌,只一眼就夺去了来人的全部心魂。   “罗刹牌!”   司空摘星不是孤陋寡闻的人,相反作为一代神偷,他自然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鉴宝之能。   “准确的说,是十二枚罗刹牌。”   宋辞笑如狡狐,“我要你把这些罗刹牌送到武林七大门派、三大世家,南海白云城。剩下那枚就是你的报酬。”   玉罗刹不是口口声声指天立誓要在百年之后将西方魔教传给手持罗刹牌之人吗,她偏偏要让他连死的心思都不敢有。   话音方落,烛芯便爆了声响,恍似闷雷炸在耳边。   司空摘星忽然觉得掀开盒盖的手有些发抖。   从第一次盗宝得手开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一个神偷的手怎么能出现差池,更可怕的是他的心,此刻竟比手抖得还要厉害。   “你想好了?”   司空摘星很想扣上盒子只当自己没来过,可他偏偏神使鬼差地看向了花满楼,“你也不劝?”   花满楼微微侧首,“我为何要劝她?”   “疯了,疯了!”   司空摘星叫道:“难道你们要与全天下的魔教弟子为敌?”   宋辞故意板着脸,“难道你要为了全天下的魔教弟子与我为敌?还是说你不敢去做这件事?你若痛快承认,我就收回先前的话去找那天下第二神偷。”   想起海底那条巨大的金色蚯蚓,司空摘星打了个冷战,“这天下间除了我还有谁敢自称神偷?”   他将木匣子抱在怀里,苦着脸叹道:“要我送货可以,不过还得搭个条件。”   宋辞笑问道:“你想要鲛人泪?”   “不敢!”   司空摘星连忙摆摆手,“我可应付不来你惹下的滔天大祸!我只想看看就好!”   宋辞挥手把一枚蓝汪汪的坠子抛过去,“借你把玩十日又如何。”   “爽快!”   司空摘星抓住冰凉的宝石,“为你这句话,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将罗刹牌送到每位家主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咳,作起来。_(:з」∠)_   另,玉天宝也是一个悲催的炮灰啊。   每天都开心,么么哒~~ 第113章 10、   黄昏将近, 血色夕阳。   驼队出塞向西, 不及千里, 远远望见一片巍峨的古城墙。   打着旋的沙浪蛇一般从骆驼蹄子踩出的窝坑旁边蜿蜒而过, 蒸腾的热气滚滚而来, 熏得人浑身发烫。   更烫的却是脚下的沙子。   漫长的旅途中,炙热粗糙的砂石不仅让长着厚茧的驼掌磨出了血, 更让商队的人丧失了当日拼上身家性命以小博大的勇气。   或许他们早已后悔, 可他们却不敢停下脚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顺着心意松懈下来, 就再也没有走出这片浩瀚的沙漠与戈壁的机会了。   这条商路其实并不孤单。   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的引路头人曾经无数次目睹骆驼悄无声息的在睡梦中死去, 同伴悄无声息的在转身时陷入流沙。   他的心早已磨得比砂砾还要粗糙坚硬,唯一能让这颗石子般的心微微悸动的时刻,便是再次看到那片海市蜃楼般的高大城楼的时候。   虽然那片城楼注定会比目测的方位更加遥不可及,但至少意味着他们不曾在漫天黄沙中迷路。   “就地休息!”   头人大喊一声,牵着自己的那匹双峰骆驼躲进沙丘背面的阴影,用一块厚重的毡布支起了凉棚。   得到过夜的信号, 同行之人俱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生火造饭。   金沙边缘,一汪状如弯月的碧水镜子般嵌在那里, 映照着点点余晖。   落在最后的三个人牵着坐骑来到了沙湖浅滩,透过白色的水雾眺望着远方。   “多美的宝石啊!”   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席地而坐, “没有女人,没有美酒。只看着这一处浅浅的绿洲便能让人心旷神怡,将一切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满身沙尘的蓝衣男人轻柔地拂过小小的嫩芽,“连沙漠里都能开出生命之花, 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呢?”   头上戴着兜帽的女人笑道:“我只知道若是再不搭好帐篷,两位多愁善感的大侠就要在湿冷的沙子上过夜了。”   听见这句话,络腮胡子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干吧!”   他熟门熟路的在沙坑里扎好金属长杆,先将防水的帆布铺在地上,最后才盖上一层厚厚的毛毯。   络腮胡子的动作很娴熟,好像他一直以来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计,就连商队里的人也认为他不过是另外一对男女的随身奴仆,只不过命好遇到了宽厚的主人。   可是谁又能猜到,这位抛弃了身份与财富远赴大漠的奴仆非但是个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娇气公子,更是此行目的地瀚海国的王位继承人。   “有劳王兄。”   花满楼递给他一个水囊,鼓励道:“至多半旬,我们的旅途就该结束了。届时王兄必可达成心愿。”   为了掩人耳目,化名王寻的玉天宝摇头一笑,“事到如今,是否能认祖归宗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很清楚的认识到,如果瀚海国内真的被另一股势利把持恐怕老国主都自身难保,又哪来的闲情去关心一个长在异国的儿子。   然而他还是丢下一切跟着花满楼和龙绡宫主人离开了温暖如春的江南水乡。   背叛玉罗刹的代价可想而知,这一路来不论如何改头换面都有甩不脱的追兵跟在身后。   直到司空摘星践约将那十一面罗刹牌送出去,趁着江湖乱起他们才随着商队进入大漠,甩脱了那些心狠手辣的魔教子弟。   逃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哪怕玉天宝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磨砺让他消瘦的厉害,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从逐渐露出棱角的五官上看出了面容特殊之处。   那对深邃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绝不是中土血脉具备的标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更像那个沉默寡言的领路人,而对方则是地地道道的回鹘人。   虽然他不曾见过玉罗刹的真面目,可他敢用性命担保,玉罗刹绝不是回鹘人。   而玉天宝之所以硬撑着一口气从这千里追杀中活下来,为的也不过是来日阎王殿上不做糊涂鬼。   “天大地大,何处不为家?”   宋辞把羊腿架在火上慢慢熏烤,“为了王位将自己困在沙漠里一辈子太不值得,除非你喜欢吹冷风。”   花满楼笑问道:“此话何解?”   宋辞在滴油的肉皮上洒满香料,“高处不胜寒,自然风大了。”   玉天宝怔愣片刻后忽然仰天大笑,直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才一把扔掉水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无忧无惧,烈酒清风!”   花满楼坐到篝火旁,面颊恍如暖阳,“在下愿与王兄共饮一杯。”   “男人啊!”   宋辞摇头轻叹,将早已备好的酒囊随手一抛,“好像不喝酒就逼不出英雄气概似的。”   玉天宝拢住遮脸的大胡子,豪气地灌了满口,“若说这世上除了权势还有什么能让男人痛快,那便是酒和女人。只有最好的男人才配的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女人。”   他促狭地挤挤眼,“花少主,我说的没错吧?”   花满楼轻咳一声,“喝酒!”   玉天宝又笑,“对,不说别的,咱们喝酒!”   酒是好酒,客也是豪客,二人这一举杯便喝到了夜静更深。   银河之下,月湖幽深静谧,疲惫的旅人和衣而眠,鼾声阵阵。   轻柔的笛音飘过,一只小小的沙云雀从天边乘风而来,落在了擎起的手指上。   宋辞解开雀儿爪上的信签借着月光细看,徐徐轻叹道:“如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人要弄鬼也是拦不住的……”   “阿辞为何叹气?”   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花满楼轻声问道:“可是罗刹牌一事有变?”   “罗刹牌未变,变的是鲛人泪。”   宋辞将信签递给他,“你可知道朱停此人?”   花满楼眉头轻蹙,“妙手老板朱停?据我所知,他是和陆小凤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朋友,也是鲁班传人。”   宋辞点了点头,“我听说他曾和人打赌,用一个行走的木头人赢来了五十桌的燕翅席,外加五十坛陈年的好酒。”   花满楼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签,“他为别人做了探海木人?”   宋辞扬眉问道:“你觉得一个懂得闭气功的人如果躲在木人中,会像铁鞋那样从海底走过去吗?”   花满楼的眼睛慢慢睁大,“有人要去龙绡宫?”   宋辞取出墨笔回信,“还是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司空摘星?”   花满楼痛心道:“鲛人泪如今还在司空摘星手上!”   “不是他。”   宋辞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宫九。”   “宫九?”   花满楼讶然,“我本以为你们至少也是朋友。”   “朋友又如何?”   宋辞轻笑,“当一个人执意要做某些事时,别说区区一个朋友,便是亲娘老子也拦不住的。”   况且这次本就是他们父子俩合谋的计策。   她还以为这些年的毫无防备足以让宫九认清彼此之间的差距,却没想到反而滋生了他的野心。   或许她本就不该小瞧一个仅在八岁幼龄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孩子。   花满楼接着问道:“只凭一个木人他就能去龙绡宫?”   “还要加上鲛人泪。”   宋辞将信签重新绑在沙云雀的脚边,又给它啄了一粒汁水丰润的葡萄补充体力,“在宫九父子眼中,我只是一个侥幸得到鲛人泪的平凡女子。可他们却忘了,任何看似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她朝着由远及近的黑影笑道:“好比一个邋遢和尚,许多人觉得他每天只要打坐化缘就有吃有住。其实和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除非他不修行。”   渐渐走到跟前的来人从起伏的沙丘上露出了一颗光亮亮的脑袋,“阿弥陀佛,和尚不邋遢,和尚老实。”   依然是那身破旧粘腻的僧袍和草鞋,这次却因为连日奔波沾满了细密的沙子。   宋辞问他,“一个老实的和尚为什么会跟着我的雀鸟穿过鸟不拉屎的戈壁滩?”   老实和尚单手作礼,“和尚要化缘,少不得走的远些。”   抬手放走雀鸟,宋辞笑问道:“不知大师要化何物?”   “以物换物。”   老实和尚从领口摸出一朵艳丽至极的花,“佛祖慈悲,悲天悯人。”   “阿芙蓉!”   花满楼瞳孔一缩,作为淮扬销金窟的地头蛇,他自然听说过许多腰缠万贯的豪商被鸨母引诱吸食阿芙蓉散尽家财的祸事。   可如今这朵邪恶之花从老实和尚手里拿出来,一定不是为了妓\女与恩客之间的恩怨纠葛。   宋辞接过那朵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娇嫩花苞嗅了一下,“大师是在何处拿到这朵芙蓉花的?”   老实和尚双手合十,有些羞愧地说道:“和尚见过一次,闻过一次。一座美丽的小岛,一个美丽的老板娘。”   “原来如此。”   宋辞从荷包里取出一片隐隐透着金色脉纹的叶子双手奉上,“大师功德圆满,小女子感激不尽。此乃龙绡宫至宝,食之益寿,增力甲子。”   她并未信口雌黄。   单靠百年的药材未必有此奇效,可上面染透了金角的血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还在沉睡的爱宠,宋辞只能在心中轻叹,但愿那些有命活到海底的蠢人不要打扰到它。   老实和尚呆呆地看着那片薄薄的叶子,忽然转身朝着西方净土五体投地良久一拜,“佛祖赏赐,贫僧愧领!”   他说完便甩袖卷起叶片,飘然掠过层峦叠嶂。   花满楼笑望着那道渐渐消失的身影,“和尚不老实。”   “我倒希望这样的人多出几个。”   宋辞把最后一片叶子交给他,“二十年前我初遇宫九父子时他们就有谋朝篡位的打算,谁知如今筹备多年反倒将矛头对准了我这个世外之人。人力终有不及,唯恐伤及无辜,还是请花少主助我一臂之力吧。”   花满楼一眼辨认出了上面的金色血液,忧心道:“你不回去金角该如何是好?只它一人如何应付强敌?”   宋辞见他也像自己一样把金角当做同类看待,喜滋滋地掏出一把强化版海洋之心,“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笃定只有鲛人泪才是开启海底龙宫的钥匙,可我戴这个项链真的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如果这就是宫九潜伏在女主人身边多年得出的结论,她也无话可说了。   “你啊……”   哑然失笑过后,花满楼反倒替那些贸然下海的人担心了。   还有染了阿芙蓉的老板娘和交出鲛人泪的司空摘星,他们必是遇到了极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   但愿陆小凤能及时搭手相助。   思及此处,他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慢慢运功吸收了叶片的效用。   仿佛连老天也觉得这一队商旅吃够了沙漠的苦头,接下来的路途出奇的平顺。   当一行人出现在瀚海国的高大城墙下时,都有些恍然如梦的滋味。   钱货未失的行商凑了些税银交给看守关卡的兵士,互道珍重寻找各自的机遇。   宋辞三人则在入城前就换上了回鹘人的装扮,连面容也做了些修饰。   他们并未急着寻找下榻之处,反而找了一家同为外族人开设的小酒馆打听消息。   麻利的小二勤快的擦桌摆茶,“几位客官是头次来我们瀚海吧?”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随队走商讨碗饭吃,不知店家可有什么推荐?”   小二眉开眼笑,“来到瀚海怎么能不吃焖肉呢,烂烂的炖上一锅再配上奶酒,好吃不上头,绝不会耽误您经营出货!”   询问过同桌之人,花满楼应道:“就按你说的办,再添几个时令小菜。”   少许酒肉菜食一样样摆上来,香气扑鼻。   玉天宝借着付账的工夫在小二手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初到贵地,敢问这城里的官爷可有什么忌讳?”   小二兜手将钱塞进褡裢里,笑意更浓,“客官才来难免心里没底,咱们这瀚海国上下对过往商客都极为宽厚,只要不是欺行霸市之人连官老爷都不敢硬压。”   “只有一点须得牢记,以免麻烦上身。”   小二悄悄凑近说道:“除了可汉堡和仁德寺这两处皇家禁地,客官随处可去,”   玉天宝好奇道:“这可汗堡和仁德寺有何说法不成?”   “顾名思义,可汗堡就是我们宁昌可汗牙帐宫室所在;而那仁德寺,便是当年大唐玄奘高僧讲经之所。”   小二形容收敛声音更低,“听闻近年来老国主贵体欠安多在仁德寺沐浴佛光修身养性,故以不再接待外客。”   玉天宝与花满楼对视一眼,“多谢小二哥,我们一定记住你的忠告,绝不去自找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很忙,别人也没闲着。=、=   太阳与月亮,么么哒~~ 第114章 11、   临近傍晚, 热闹了一天的都城终于有了安静下来的趋势。   往来搬运货物的挑工与交换丝绸、瓷器、香料的胡汉商人全都聚在了墙角巷尾窃窃私语, 街市上反倒出现了许多身着短袄华裙珠玉链饰的当地人。   仁德寺属于佛门圣地, 每日里南来北往的商客或是求财或是图个心安, 即便不能入门参拜也想要沾沾香火情, 连带附近的商铺也跟着风生水起。   在城中游荡了半日之后,宋辞三人在与仁德寺仅有一墙之隔的客栈花大价钱定了一个小院。   小院并不宽敞, 仅有的好处在于足够私密。   当中两间卧房, 宋辞独居靠近寺庙那间, 花满楼则与玉天宝同住。   照旧吃了晚饭, 心事重重的玉天宝先行回房叫水沐浴,花满楼留在房内商议寻找铁鞋与老国主的线索。   此时,早已从长居仁德寺的飞鸟走兽那里得知寺内详情的宋辞缓缓说道:“自九百年前高僧玄奘盘桓仁德寺登坛讲经之后,此地便被当时的国主封为护国寺。西方诸国亦是久闻仁德寺大名,每日千里迢迢赶来上香的信众可谓是川流不息,也有许多立志在此落发修行的香客。”   “但老住持唯恐后来者六根不净、玷污佛门, 遵从释迦摩尼法旨以‘不入涅盘,常住人间,普度众生。’为名, 按照寺内僧侣人数立下一百零八罗汉的清规戒律。从那以后,除了远道而来的挂单和尚, 仁德寺的受戒僧侣从未超过这个界限。”   花满楼闻着从窗口飘进来的渺渺青烟,“即便是老国主入住也不曾改变?难道寺内连国王近卫都没有?”   宋辞笑着摇摇头,“瀚海国一向与世无争,此处又是佛门清净地, 谁会费心来对付一个无权病弱的老人?况且单凭寺内武僧便足以应对宵小之徒。”   “诸位王子呢?”   花满楼又问,“他们难道也不觉得老国主独居在此颇为可疑?”   “没有诸位王子了。”   宋辞淡淡说道:“在这二十年间,老国主的几个儿子相继因为各种意外病痛死伤殆尽,如今宫内仅剩下大王子的遗腹子,一个年仅七岁的稚儿。民间也觉得老国主是因为经不起丧子之痛才隐退避世。”   当年一招祸水东引非但没能为子嗣保住性命反倒逼得敌人狠下杀手,这恐怕也是老国主没料到的吧。   不过这才是江湖人常用的手段,杀人能解决的事情绝不会多费口舌。   “怎会如此!”   花满楼狠狠一拍桌子,“那幕后之人谋朝篡位不算,还想赶尽杀绝!”   他以为只要玉佛一直在桃花堡,至少瀚海国这里会平安无事,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贼人的狠辣。   “一个人若是想要登基为王,有没有传国玉佛并不重要。”   宋辞说道:“手段虽然粗暴了些,但效果不错。反正人家又不是正经皇室,谁会和你讲祖训传承。”   死到只剩最后一个,谁又敢说他不是无冕之王。   花满楼轻轻舒了一口气,“王室之内应该不止小皇孙一人吧,只看瀚海国内上下一片繁荣祥和的景象,必定会有一个手段极为厉害的摄政重臣处理日常政务。”   如果年纪对的上,恐怕此人就会是他们此行寻找的目标人物。   “不错!”   宋辞答道:“除了小皇孙,瀚海国还剩下最后一个硕果仅存的嫡系继承人,孔雀王子。”   “孔雀王子?”   花满楼蹙眉,“他与玉天宝可是年岁相仿?”   “单从外貌气概来看不相上下。”   宋辞问他,“你觉得除了玉罗刹,谁还会知道玉天宝来自何处、生于何时?”   那魔教头子为了给亲生儿子挡灾连换子这种事都做的出,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玉天宝的生辰八字。   花满楼轻叹,“是我太过心急了。”   “倘若我也有一个仇人近在咫尺,恐怕此刻已经无心与人交谈了。”   稍作安慰过后,宋辞接着说道:“相传王子出生之日宫廷御苑中的雄孔雀争先开屏敬贺,所以老国主才为他取名孔雀。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好像“梦日入怀”一样,那位慈父在亲生子将将诞生时就为他铺好了后路。”   “能煞费苦心为一个襁褓小儿偷天换日,确实称得上难得一见的‘慈父’。”   满身水汽的玉天宝披散着半湿的长发大步走进来,“我并不关心那个孔雀王子如何神异,我只想知道老国主如今身在何处。”   花满楼见来人因为玉罗刹的私心放纵连头发都不能用内力烘干,惋惜道:“王兄稍安勿躁,老国主既在仁德寺内,想必你们父子相见之期不远矣。”   不管旁人如何规劝,玉天宝只觉得五内俱焚,“我躁得很!从出生以来,我从未有一天如此躁郁难安!”   即便在当初知晓身世谜团时他也不过是早有意料、从此心如死灰罢了,不似今日几乎控制不住心中涌动的血脉天性。   他迫切的想要看一眼老国主,哪怕一眼也好。   “骨肉人伦,不可违也。”   宋辞微微叹息,“若想见老国主也不难。仁德寺自从闭门谢客以后,唯独一件旧习不曾改变。”   她从荷包里取出老实和尚送来的花苞放在桌子上,“你们觉得这花香吗?”   花满楼颔首,“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异香。”   玉天宝急着问道:“此物与老国主有何干系?”   宋辞起身将窗户开的更大些,“仁德寺的僧侣每月都会去外城的一个香烛店铺采买早晚课所需香烛,其中有一扎定制的罗汉高香据说专门供奉在高僧玄奘昔日登坛的讲经堂。”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们闻闻这风中的檀香味,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玉天宝闻言先是冲到窗口深呼吸几次,随即抓起花苞细闻,“和尚念经为什么要用阿芙蓉?”   “对啊,一个和尚为什么要在香里加上珍贵罕见的阿芙蓉呢?”   宋辞笑道:“除非他是个不愿念经的懒和尚,住持为了治疗和尚的懒病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恍然顿悟的花满楼转而朝着玉天宝说道:“倘若把这个懒和尚换做一个死守着秘密的人呢?当年老国主曾经有言,除非有人拿着信物上门,否则决不可交出玉佛。”   若是如此,就不难理解孔雀王子为何留下小皇孙的性命,或许他是在用唯一的血脉逼迫老国主,希望能够名正言顺的登基为皇。   很可能他早就怀疑被送走的玉佛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让铁鞋连年不断的上花家探访。   玉天宝喜道:“这么说来,只要循着花香就有可能找到老国主?”   宋辞点了点头,“我想不到在这仁德寺还有谁会比老国主更值得享用这么珍贵的檀香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   玉天宝坐立不安,“我这就去换夜行衣!”   “王兄且慢。”   花满楼拦住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玉天宝几欲咆哮,“难道还要求神问卜算出个吉时才能探寺吗?”   花满楼未曾因为他的口不择言而恼怒,反而柔声劝道:“无需多时,只待夜静香淡。”   及至寅正,曾经恍若云遮雾绕的烟火气变得微不可闻,三道黑色的影子好似青烟般飘进了仁德寺的前院。   此时虽无僧人走动,供奉着佛祖的大殿依然灯火长明。   那三道影子穿过皇家御制的匾额自入后寺,借着当中一人的敏锐嗅觉寻找着之前的异香。   路过其中一间简陋的清修静室时花满楼停下了脚步,慢慢贴上单薄的窗纸。   见到他的动作,一枚闪亮的绣花针出现在宋辞手上,轻易地在窗棱一角刺了个隐秘的针眼。   花满楼微微合目,轻声道:“屋内无人,恐有密道。”   “先进去再说。”   宋辞略一用力闭合的房门就敞开了一条细缝,三人先后闪身而入。   比起肃穆宏伟的正殿,这间静室可以说简陋到极致,整间房内只有一个供桌一个蒲团以及墙壁上挂着的禅字幅。   “香气到这里就断开了。”   花满楼寻上供桌,“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机关密记。”   宋辞摸索着另一面的墙壁,玉天宝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大大的禅字。   那幅字并无落款,可他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玉天宝径直地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卷轴。   在字幅移位的瞬间,一道两指宽的密格登时坠落,露出了一双苍老暗沉的眼睛。   “你,是你……”   哪怕那双眼已经老到布满皱纹,玉天宝还是认出了那双近来总在镜子里出现的眼睛。   “你是我爹吗?!”   玉天宝低吼着扑上去想要将墙里的人拽出来,却在触壁的同时跌进了旋转的墙面。   “王兄!”   花满楼应声而来,但只来得及接住倒下的另一个人。   宋辞看着气息全无的沧桑老者,“他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花满楼拂过怀中人木然瞪直的双眼,哀伤道:“我年幼时曾在桃花堡见过他的画像,此人正是瀚海国老国主。”   人死灯灭,以往的恩恩怨怨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为何他会死在今天?”   宋辞轻叹,“究竟是有人逼死了他,还是因为我们的行迹暴露所致……”   花满楼将老国主放在地上,“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论幕后之人是谁,他都要将那个人找出来做个了结。   “失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正在二人寻求后路之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呼号求救声。   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静室大门就被人用粗大的铁链锁住,泼上了一盆盆桐油。   本就凶猛的火势忽的一下子窜上了房檐,燎成灰烬的窗纸背后映着一重重看不清面目的红影。   比火苗更早卷进屋子里的是滚滚浓烟,若非面罩遮挡,宋辞几乎喘不过气来。   用铁杖敲开墙上的密道,她朝着花满楼低喊道:“你带老国主先走!”   花满楼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抱起身体僵硬的老者钻进半开的旋转门,又在即将闭合时用双掌死死抵住。   宋辞本想等人离开后弄鬼,如今也顾不得避讳了,直接放出四具骨龄相当的尸体任由大火吞噬。   没有了火光,密道里漆黑一片。   拽下面罩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宋辞才慢慢看清倚在身边的另一个人。   沉吟片刻,她抬手点向了对方的眉间。   “我会信守诺言。”   黑暗中,花满楼握住那根带着淡淡凉意的手指,“用花家列祖列宗的名誉起誓。”   宋辞微微一顿,“并非我执意如此,只是很多时候当你太过了解一个人反而生不起亲近之意,最会只能渐行渐远。”   如同历世以来她从不曾对别人说出过自己的秘密一样,很多东西只适合藏在心底。   “我不会问的,不论你做过什么。”   花满楼转身扶起慌忙中扔在一旁的老国主,“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如果走完这条路你仍旧要这样做,我决不阻拦。”   宋辞沉默半晌,找出了一小块月光石照明。   狭窄的地道里仅余一人行走,花满楼背着老国主在后,宋辞托着明珠在前探路。   两人一尸走过了如同九曲十八弯的交错坑道才找到了一条隐隐透出光亮的丈高石门,却没有在途中发现玉天宝留下的半点痕迹。   这一段路与前面的土道略有不同,环壁皆是凹凸不平的山石。   又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前方终于传来了气流涌动的破空声和鸟雀的咕咕鸣叫。   宋辞快走几步冲出去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极为高大的铁笼子里,身后的密道出口也不过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破晓晨光中,十几只或坐或卧亦或是正在啄食草籽的孔雀歪头歪脑地打量着忽然出现在家中的客人。   当中胆子最大的一只雄孔雀还上前绕着羽翼难看的异类踱了一圈,末了不忘神气活现地展示一下自己漂亮的尾翎。   紧随其后看见这一幕的花满楼微笑道:“比起灰头土脸的闯入者,它确实有值得炫耀的本钱。”   方才只顾着走出密道,听见这句话宋辞才发现对方脸上尽是烟呛的黑灰,想到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去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脸蛋,“听闻孔雀王子最喜欢孔雀,每每都是亲手喂养从不许别人擅自惊动。照此说法,我们应该是在皇家御苑中了。”   花满楼望着远处层叠不穷的高大宫墙,“王子必是以此为借口往返于仁德寺囚禁折磨老国主,可我却有一事想不明白。”   宋辞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花家七童?我总以为,你是不逊于陆小凤的聪明人。”   花满楼轻轻一笑,“阿辞却是高看我了。以往我能为陆小凤出谋划策概因旁观者清,如今身陷迷局才知唯独兼具大毅力、大智慧者才能像他那样屡屡化险为夷。”   听见这句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词,宋辞无奈道:“看来陆小凤能做你的朋友也是一件幸运的事,不管相隔多远都有人惦念在心。”   “可我现在想的却是另一个朋友。”   花满楼垂眸看向地上凌乱的脚印,“此刻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武功不济的玉天宝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老国主拜拜了。   另,为了与魔教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配对,渣作者选了五百罗汉的前一百零八位当做僧侣人数。   一闪一闪亮晶晶,么么哒~~ 第115章 12、   一夜之间, 经过历代君王苦心营造、传承千年的仁德寺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天火燃烧殆尽。   残垣断壁内外, 忽闻噩耗的百姓俱都换上素服, 为不幸罹难的老国主跪地悲泣、吟诵佛经。   一片哀哀啜泣声中, 原本手持刀盾的宫廷侍卫卸下兵刃抬着灵柩缓缓走来, 庄严肃穆的面容同样溢满悲伤。   跪在道路两旁的百姓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为老国主让出回宫的路。   紧跟在灵柩后面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儒雅王子, 哪怕他已经极力做了掩饰, 可那双满是血丝的疲惫眼眸还是轻易地让人看出了心底的无限哀痛。   “皇爷爷!”   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孩子猛地扑向灵柩, 却被伺候的宫人死死抱住。   孔雀王子回身看着还在不停哭闹、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侄儿, “送遍吉回去。他的身体太弱了,支持不到国葬结束。”   “是,尊敬的王子殿下。”   得到命令的宫女抱起小皇孙钻进点缀着白色纱幔的马车,悄悄退出了护送队伍。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再次改头换面的宋辞和花满楼远远注视着颇有一国之君风范的孔雀王子,“可怜老国主机关算尽, 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如同料想的那样,两个人落脚的小院早已随着仁德寺化为青烟, 放在客房的玉佛却不翼而飞。   若非已经将老国主的尸身妥当安置,他们几乎快要以为昨夜的遭遇是酒后遗梦造成的错觉。   花满楼亦是心生感慨, “国不可一日无君,想必孔雀王子的登基之日就在眼前了。”   “你觉得他会顺利登基?”   宋辞轻笑道:“只怕除了死去的老国主,还有一人宁可化为恶鬼也不肯让他如愿。”   “你是说……”   花满楼稍作思量,“我们的另一位同路人。”   宋辞点点头, “我想他一定不会浪费老天赐予的那张脸。”   方才不过短短一照面,却足以让二人看清小皇孙那张极具异域特色的面庞,尤其他还有着和玉天宝一模一样的深邃眼窝。   所谓血脉传承,即便只凭这双眼睛也没人能否认这祖孙三代之间的亲缘关系,更何况他们还有极为相似的五官轮廓。   相较而言孔雀王子的面部轮廓就过于柔和了,或许以往他还可以用母亲是汉人作为借口搪塞过去,可当他和玉天宝站在一起时又会怎样呢。   思及此处,花满楼与她相视一笑,“我想我们应该立刻进宫。”   “你想去助玉天宝一臂之力?”宋辞问道。   “不。”   花满楼眺望着渐渐失去踪迹的马车,“我想替父亲帮老国主保住另一条血脉。”   不管前事如何,他都希望那位与桃花堡相交数十年的老者能够含笑九泉。   他也相信若是父亲在此,同样不会拒绝老国主的临终遗愿。   可汗堡内的一处僻静宫殿。   这里本是王位第一继承人大王子夫妇的住所,可惜物是人非,失去了主人的寝宫早已不复初建时光鲜亮丽的模样。   破旧的长廊尽头只有一个宫人守在门口,正是方才抱回小皇孙遍吉的女仆。   忧愁不减的女仆稍一抬眼,忽然发现前面的小路绕进来一个提着食盒的医者。   “宋御医。”   女仆慌忙行了个礼,“不知宋御医有何要事?”   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从中土而来的医者非但医术高明更是孔雀王妃的亲生父亲,万万不能慢待。   宋问草慈爱地笑了笑,“我听王妃说小皇孙受热惊风怕他受不住病痛之苦,特地熬了一碗药送来。”   女仆激动地再施一礼,“多谢宋御医仁慈!本想国葬期间不宜生事,我只给小皇孙吃了些寻常的丸药,他才刚刚睡下。”   “不妨事,不妨事。”   宋问草轻轻拍了拍食盒,“这药不凉不热,我们悄悄进去给他喂下就好,保管药到病除。”   得到宋御医的承若,满心欢喜的女仆立即带着来人走进了小主人的卧室。   空荡荡的屋子里连个伺候的小婢都没有,只点着淡淡的安神香。   睡在床帐里的遍吉一脸虚弱之色,额头也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女仆心疼的抱起小主人,先是为他擦掉脖颈间的汗水,这才接过宋御医手中的药碗。   临入口前她照例尝了尝滋味,确认真的是温度适宜还有淡淡的甜才送到小主人嘴边。   眼见睡梦中的孩童无意识地吞咽着药水,宋问草的嘴角溢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对,喝下去就没事了。”   不知何时,两道轻盈至极足以让人错认为落叶坠地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间门口。   当中一位有着温润嗓音的男人淡淡说道:“宋神医,你又在给人乱开药了。”   另一位空灵脱俗的女声跟着笑道:“还是一份药到命除的绝命方。”   “何人在此造次?!”   宋问草猛一转身,眯眼逼视着面前这对恍如从天而降的年轻男女,“你们是谁,竟敢闯入瀚海国王宫!”   突逢异变,搂着小皇孙的女仆惊叫一声打烂了药碗,连滚带爬地躲在了床帘后面。   “晚辈多年前曾经身受前辈大恩,如今特来报答一二。”   花满楼上前一步,“宋神医莫非行善太多,认不得故人了吗?”   “故人?!”   宋问草冷冷阴笑道:“我这一生见过最多的就是死人!你也是急着来送死的?”   他说着从袖中滑出一柄刃如薄霜的软剑,“装神弄鬼的鼠辈,够胆报上名来!”   “鼠辈?”   宋辞嗤笑道:“天下间若论起鼠字辈的大侠,恐怕没人敢排在宋神医前面。”   话音方落,她懊悔地一拍手,在花满楼含笑的眼神中说道:“大谬大谬!或许还有一人当之无愧,那便是你的同胞哥哥!”   宋问草神色冷凝,“这世上知道我哥哥的人不多,但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所以呢?”   花满楼变回了原本的声音,“二十年前未能做到的事情,二十年后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吗?”   “果然是你!”   宋问草自嘲地笑了笑,“可恨那天在桃花堡我竟然被你骗了过去!你不愧是花如令的儿子,面对生死大仇竟能装作无动于衷!就像当年我挟持你出逃,他照样派人紧追不放一样!”   他知道此次对决凶多吉少,故意挑起往事搅乱对手的心神,好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花满楼却不为所动,“即便家父肯放你一条生路又如何,这二十年来你有哪一天敢用真面目示人,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   宋问草闻言狂笑道:“尤其是当我去桃花堡为你看诊的时候,一个由我亲手打造独一无二的小瞎子!偏偏花如令还视我为至交好友予取予求,这岂不是天下间最有意思的事情?!”   待他一通长笑之后,花满楼才轻叹道:“铁鞋,你老了。”   宋问草神情一滞,“你说什么?!”   “我说你老了。”   花满楼怜悯地看着他,“只有一个老人才会沉浸在过去的荣耀中不可自拔。你老了,我却正当壮年,你觉得自己还有获胜的机会吗?”   宋问草的胸口像抽动的风箱一样剧烈起伏着,“你说的对,拳怕少壮。但我的剑没有随着主人老去,它被鲜血浸润了何止二十年,始终记得你的血是多么香甜!”   宋问草说着飞身而起,高喝道:“今天我要再喂它最后一次!”   裹着冰冷杀意的剑锋轻鸣,游龙般刺向敌人的胸口。   花满楼动也不动,只在寒光一闪之际探出两指。   本就天下无双的灵犀一指有了六十年功力加持,岂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凡尘之物可以匹敌。   花满楼两指轻轻相错,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便真的如同散落的泥沙般化开,扑簌簌落在地上。   “怎会如此?!”   握着光秃秃的剑柄,宋问草满脸狰狞扭曲地咆哮道:“没有剑我一样杀你!”   “但我却不会杀一个没有剑的老人。”   花满楼点住他的穴道:“铁鞋,多行不义必自毙,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我不服!我没有输给你!”   宋问草狂啸一声,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抽搐着栽倒在地。   守在一旁观战的宋辞上前翻过他的身体,“唉,叫你年纪大了不服老,爆血管了吧。”   她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铁鞋不自量力想要强行冲破穴道,再加上气血逆流,这回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往常或许他还可以靠着女儿的身份养在宫中,恐怕现如今很快就没人顾得上这个活死人了。   “何至于此。”   花满楼垂眸望着七窍流血瘫在脚下的仇人,心中无喜无悲。   缩在床脚的宫人几乎要晕过去,她只能紧紧抱住小主子,惊惶不安地盯着至今不肯离去的强人。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从软倒的女仆怀里抱过昏迷不醒的小皇孙,宋辞喂他吃了一粒真正治病解毒的药丸,“胎中带毒,若再来迟一步,只怕这孩子也只能像铁鞋一样半死不活地躺着了。”   如今两人倒换了个处境,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皇孙有救,想必老国主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花满楼找出一条毯子包住铁鞋,将他安置在一间废弃的仓房里面,“只要过了今晚,一切自有定论。”   宋辞问他,“你觉得玉天宝会在今夜动手?”   解开心魔的花满楼好像更爱笑了,“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得他在想什么。即便不是为了皇位,他也绝不会允许那个命中注定的生死仇敌再夺走任何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凭一己之力?”   宋辞忽然觉得玉天宝是一个比铁鞋大盗还要疯狂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倒觉得他也配得上这个玉字。”   花满楼则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际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个玉字,但我知道他一定很不喜欢孔雀王子。”   是夜,宁昌可汗的宫殿悬挂着一片素白。   灵堂正中摆着老国主的灵柩,两旁则跪满了瀚海国的文武大臣及宗室子弟。   供奉在棺木之前的是瀚海国至宝、关系到王位传承的玉佛,而玉佛之前则跪着老国主仅剩的成年血脉,孔雀王子。   在王子身后,依次跪着孔雀王妃和老国主年轻时留下的几个侍妃。   仁德寺虽毁,可寺内的僧侣却大多侥幸逃脱,如今借着王子不愿平添杀戮的慈悲心留在宫内戴罪立功,为老国主超度祈福。   仿佛白日里已经流干了泪水,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孔雀王子朝火盆中扔下冥纸后的卷曲爆裂声,以及殿外僧侣吟诵经文的重重回音。   比起一脸不知是悲伤还是激动的孔雀王妃,其余几个侍妃全都是如丧考妣,好像即将埋入黄土的不是老国主而是自己一样。   正在这时,不知哪来了一股邪风,猛地卷起了挂在大殿门口的引魂幡、连着白灯笼一起嘭地一声燎起了火苗。   “快,快救火啊!”   心有余悸的僧侣乱成一团,守在殿外的侍卫也顾不得是否冲撞老国主,急忙用刀刃将烧成火团的两件东西劈下来,免得火势蔓延至灵堂。   “这,可是老国主冤魂不散?”   “悬啊,无缘无故起了一把无名火。”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是佛祖见罪我等未能守护好玄奘法师的宝地不成?”   听着殿内诸位大臣的窃窃私语,孔雀王子招手唤来近卫,“天色已晚,请令尹、左右将军与王叔等人先行休息,我与王妃独自守灵即可。”   躬身听令的近卫刚要应退,忽然听见大殿的喧哗声中多了一道沉闷的撞击声。   “咚,咚,咚……”   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口极为沉重的金丝楠木棺材上。   夜风吹来,阵阵寒气逼人。   比寒气更让人胆颤的却是那越来越紧密的撞击声。   孔雀王子从蒲团上站起身,哀声道:“父王,你可是有心愿未了?”   他才问完这句话,大殿上的灯火就全然熄灭,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幽幽洒在棺木之前。   一片黑暗中,沉重的棺盖轰然倒地。   一位面色惨白、两眼血泪未干的华服老者缓缓从棺木中坐起,伸出焦黑干枯的双手指着唯一一个立在大殿中央的人影轻唤道:“孔雀,吾儿,到父王身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真的不是鬼故事。=、=   萌萌哒,么么哒~~ 第116章 13、   一片死寂。   整个大殿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等所有人都借着朦胧的月光认出头戴皇冠身着王服的老国主时, 最先作出反应的却是如丧考妣的侍妃。   她们或许是将阴魂不散的老国主当做了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就翻着白眼昏倒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在场的诸位大臣和王室亲眷更是如临天塌地陷一般, 哭得好似肝肠寸断的泪人。   “陛下!”   “臣有罪啊!”   诸位臣公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 老国主仍旧执拗地伸着双手, “孔雀,吾儿, 到父王身边来……”   他说完便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喷出了一股股夹杂着黑灰的血沫子, “孔雀, 你为何不肯到父王身边来,难道你已经认不出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吗?”   “父王,真的是父王吗?”   孔雀王子难以置信地问道:“莫非你还没有死?”   他并不愿意得出这个结论,但比起冤魂不散、恶鬼作祟这种玄之又玄的邪事,他倒宁愿相信出现在眼前的还是当初那个不自量力、负隅顽抗的老头子。   “阿弥陀佛!”   一直端坐在法坛上的仁德寺老方丈明尘缓缓念着佛号踱步而来,“尘归尘, 土归土。生死有命,阴阳有别,老国主何必如此执着。”   他那一双花白寿眉长长垂在眼角, 满脸慈悲之意。   老国主叹了一声,“大师所言极是。天火降世之时, 寡人也觉得此乃上天预警,是时候去见列祖列宗了。”   明尘双手合十,“既是如此,老国主又何必彷徨人间。不若让贫僧多念几遍往生经, 助您早登西方极乐。”   谁知老国主听见这句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青烟般飘飘荡荡地悬在棺木上方,“寡人执掌瀚海国数十年,呕心沥血、夕寐宵兴,自问一刻不敢忘记先王教导!本以为此次得见宗庙也算未曾辜负江山社稷……”   他眼中的血泪汩汩涌动,滴滴溅落在金黄色的大礼服上,“谁知先王与历代祖先全都不屑与寡人相见,更有老祖汗王声泪俱下痛斥寡人坐视贼臣乱国、断绝瀚海骨肉!”   老国主的面容忽明忽暗,鬼气森森,“敢问大师,若你遭遇此等境遇,又该如何放下执念!”   他问的是明尘方丈,可那双泣血深瞳却仍旧定定地看着脸色煞白的孔雀王子。   这一连番的变故恍若晴天霹雳炸在天灵盖上,殿中哭声大作的群臣立即如同被人掐住嗓子似的噤声下拜,仅用余光偷偷瞄着对峙而立的那对父子。   “阿弥陀佛!”   明尘方丈长拜不起,“万物自有缘法,老国主以身应劫又何尝不是一场功德。碍人圣善,嫉贤圣法,佛有三宝,可度天魔。”   “可度天魔?”   老国主忽地探出一只焦黑利爪勾住供在棺木前的瀚海玉佛,用燃着幽幽鬼火的右掌扣向玉佛肚腹,厉喝道:“寡人只怕你那藏污纳垢的佛门圣地供奉的又何止区区三宝!”   莹莹火光中,朱发绿眼的黑皮恶鬼渐渐霸住了佛像半身,目光狞恶地逼视着匍匐在地的瀚海国君臣。   “何苦来哉……”   直到此刻,一贯维持着悲天悯人姿态的明尘终于抬手揉了揉面皮扯掉那层慈悲面具,露出一张阴毒森冷的面孔,“既然老国主不甘心一人赴死,如今搭上殿中百人陪葬,这下总该瞑目了吧。”   “还差一点。”   老国主同样一抹脸,变幻出一张如同吃了返老还童药的年轻面孔,“倘若再加上罗刹教的七十二天魔,寡人便再无所求了!”   “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   孔雀王子挥手点燃供桌上的烛台,细细打量着站在棺木上的男人,“知道我为什么留下遍吉吗,就是为了今天。”   他的目光从对面之人的五官上扫过,轻蔑地说道:“你们不愧是同宗同源,全都长着一张让人厌恶的脸。”   玉天宝冷冷一笑,“你也不愧是玉罗刹的儿子,看见你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整天躲在一团迷雾里,实在是因为没脸见人!”   “你!”   孔雀王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任你巧舌如簧,最后还不是当了二十年的替死鬼!”   他转而阴阴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好处。我还会让人专门留下你的舌头,将它分段按在我最喜欢的一只巧嘴八哥身上,这样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相伴下去了。”   玉天宝闻言歪头啧啧叹道:“你真的是玉罗刹的儿子?我怎么觉得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去。”   他懒洋洋地坐在棺材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手上的玉佛,“养在狼窝里的狗和养在狗窝里的狼究竟哪个更类其父?还是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孔雀王子危险地眯着眼睛,“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你的父亲,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老鬼!”   玉天宝毫不介意地踩了踩垫脚的尸身,“你说他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哪来的,或者你也可以问问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   “你想骗我回头?”   孔雀王子冷笑道:“如同你说的那样,有罗刹教七十二天魔守在殿外,除了教主本人还有谁能逃过这道天罗地网!”   玉天宝同样报以冷笑,“据我所知,江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能轻易做到这件事。”   孔雀王子不禁拍了拍手掌,“你这份临危不惧的样子,倒真的和老国主有几分相似。可惜啊,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你觉得我在骗你?”   玉天宝深深地看着他,“你若觉得我在撒谎,为什么偏偏不敢回头,难道你怕明尘方丈保护不了你?还是说你早就发觉了不妥之处。”   “我从不会把背影留给我的敌人。”   孔雀王子拒绝道:“所以只能劳烦大师替我看这一眼了。”   “阿弥陀佛!”   沉默许久的明尘方丈非但再次念起了佛号,还在孔雀王子疑惑的眼神中拍上了他的肩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可愿做贫僧的同路人?”   这挟着千钧之力的一掌死死扣住了孔雀王子的肩胛骨,硬生生逼着他转过了身体。   法坛,蒲团,素白的长幡。   大殿内外到处都是僧人口诵经文的回音,却独独不见那七十二个布衣和尚。   层层迷雾中,缓缓走来了一道浓重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显露了身形。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她的眼睛好似摘星而来,她的唇也比得上春天最娇嫩的一抹颜色。   可当她开口说话时,那道恍若天籁的嗓音却像极北之地的暴风雪般冰冷刺骨,瞬间就把人冻了个通透。   “这便是玉罗刹那号称九天十地的诸神之子?”   宋辞绕着他走了一圈,“别的不提,放火的本事倒娴熟得很。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些和尚到哪去了?”   孔雀王子本不想作答,却在明尘方丈的逼迫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宋辞搓了搓手指捻出一点小火苗,“我觉得他们的手艺不能太过荒废,所以好心让人回去大光明境,为留守的魔教子弟找点事情做。”   即便不算当夜的杀身之仇,至少也要为寺内无辜丧命的一百零八个僧侣讨回公道。   孔雀王子还是不曾说话,但额头已有冷汗透出。   他已经明白玉天宝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了,他也知道除非教主亲临,否则自己绝不会有出逃的机会。   所以他干脆学着曾经被囚禁在仁德寺的老国主那样一声不吭,直到对方决定如何处置手中的棋子。   玉天宝将佛像抛到呆若木鸡的瀚海国宗室皇亲怀里,径直来到明尘方丈面前,“花少主,你这手易容绝技当真出神入化!若非早先看到你在下拜时还不忘用手指向罗刹鬼的位置,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是隐藏在仁德寺内的魔教中人了。”   花满楼兜手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轻笑道:“你若见过花四姑门下嫡传弟子,就不会觉得我这手绝技有多精妙了。不知玉兄今后有何打算,是留在瀚海国,还是与我们一同返回中土?”   玉天宝看了眼逐渐活泛过来的王室宗亲和文武大臣,摇头叹道:“方才我只在棺材里躺了那么一会就觉得度日如年,倘若要我真的像老国主那样在王位上坐一辈子,我还不如回到棺材里跟他一起下葬算了。”   说他烂泥扶不上墙也好,总归他是吃够了受制于人的苦楚,不愿余下的人生依旧活在别人规定的条条框框中。   “你若想走也容易,不过总要帮你的小侄子把障碍扫清。”   宋辞忽然出手点住假装昏迷的孔雀王妃,“哪怕只在名义上挂个摄政王,好歹也让别人知道他不是无依无靠的孩子。最重要的是瀚海国如此富饶,绝对会让你过的比在西方魔教时还要潇洒。”   想起三人初见时的尴尬情景,玉天宝忍不住红了脸,“我是该和小皇孙见上一面。”   不管对方是否能够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叔,他都该替未曾谋面的父亲尽一份微薄之力。   与玉天宝想象的不同,源于血脉亲缘中不可言说的奇妙力量,遍吉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了女仆口中那位和父王相貌极为相似的叔叔。   在玉天宝忙着与小侄儿培养感情、接触朝政的时候,宋辞和花满楼也没忘记城外的那个香烛铺子。   有真正的明尘方丈引路,潜伏在瀚海国内的魔教中人全都被一网打尽,而与仁德寺僧人接头的香烛铺子就是大光明境设在异域的联络地点。   在不起眼的小店中,宋辞不仅找到了很多加了料的檀香还收缴了一批成分不同的蜡丸,它们唯一相同的效用就是能够让人快速的染上毒瘾。   宋辞掰开一个小小的蜜蜡丸子嗅了嗅,“你觉得这里出现的阿芙蓉和老实和尚带来的芙蓉花会是巧合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天下间或许会有巧合,但绝不会出现在同一朵花上。”   “这么说,宫九父子还勾结上了西方魔教?”   宋辞将那枚毒丸小心收好,“如果一开始为了谋朝篡位,他们可能会需要得到边境小国的配合。但现在父子二人很明显已经把主意打到了龙绡宫身上,为什么还要提供阿芙蓉给玉罗刹?”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宫九总不会想着和玉罗刹一起分享海底龙宫吧。   “或许他们觉得只凭着手中的力量不足以抗衡龙绡宫,又或者宫九父子是以谋朝篡位为借口联合西方魔教,这当中的交易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给出答案。”   花满楼观察着养在铺子后院的猎隼以及绑在猛禽脚上的竹筒,“至少眼前的事实可以证明,天下间还少有人能逃过二者之间的联合追捕。”   地上的人怎么可能快得过天上的飞鸟,所以他们才一路被人追踪至大漠,甚至连瀚海国内都提前部署了引君入瓮的好戏。   若非那十一枚罗刹牌惹出的危机余波未散,只怕玉罗刹早就发现瀚海国内部的变故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多做耽搁,必须尽快带着孔雀王子赶回中土。   似是看出他的隐忧,宋辞轻松地搂住虎视眈眈防备着敌人的猎隼,“不必太过烦恼。那七十二个赶回总坛放烟花的大和尚会帮我们拖延时间的。”   届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是玉罗刹有通天之能也要忙得分\身无暇,况且自己手里还捏着孔雀王子的解药,她就不信那魔教教主甘心弄回去个活死人。   “你说的不错。”   花满楼悠悠长叹道:“与其担忧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不如想一下再见玉兄时该如何称呼才好。”   凭着孔雀王子的亲口证言和那张酷似老国主的面容,玉天宝很顺利的恢复了嫡系王子的身份。   宋辞也和花满楼一样以为他会立刻抛弃原本那个意味着无限屈辱的名字,谁知玉天宝还是保留了原来的汉名,就连封号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玉王子。   皇城之外,与遍吉挥手道别的玉天宝又一次和两个朋友踏上了征服沙漠的旅途。   回首看了眼昏昏沉沉绑在驼峰上的孔雀王子,想到之前那二十年挣扎求生的日子,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瀚海国的玉王子。不是玉罗刹的玉,而是玉天宝的玉!”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不炮灰,要雄起。   灰机来了,么么哒~~ 第117章 14、   很多人不喜欢走回头路, 因为回头也同样意味着无路可走。   可偏偏玉天宝走得很开心。   他抛下骆驼, 独自一人从炙热的沙丘翻滚下去, 放任粗糙的沙粒钻进了衣衫与皮肤的缝隙中。   在这一刻, 这个男人看起来和沙漠中随风滚动的枯藤没什么区别。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些看似只能随波浮沉的干瘪枝芽亦是在磨砺与困苦中执着等待焕发生机的力量。   当它们扎根于大地时,也是生命重新开始的时候。   满脸笑意的玉天宝懒散地躺在沙坑里, 目送着自己的灵魂随那天边的浮云越飘越高, 直到挣脱泥沼。   与此同时, 与大漠相隔万里的遥远京师, 头戴翼善冠、身着衮龙袍的年轻帝王缓缓步上高大的城墙,远眺着骄阳之下的锦绣河山。   他的年纪并不大,可那身沉稳的气质却是同龄人中少有的,一双极为有神的眼睛更是直指人心。   皇权天赋,在旁人看来或许这就是真命天子与碌碌之辈的区别。   城头的兵士无人敢惊扰陷入沉思的皇帝,唯有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老太监躬身说道:“皇上, 时辰到了。”   朱翊钧留恋地看了眼远方的落日,轻轻一叹,“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这声宛若迟暮老人的叹息让老太监心中一跳,他的身子愈发低了下去。   朱翊钧转身迈下台阶带着老太监一路前行, 没多久便穿过花团锦簇的御花园,来到了一间冷冰冰没有半点人气的陈旧宫殿。   皇帝脚步不停,顺着斑驳的长廊走到最后一间厢房,抬手推开了房门。   不同于院子里的落魄荒凉, 外表不起眼的厢房内不单熏着好闻的龙涎香,连床榻摆设都丝毫不逊色于紫禁城主人常驻的南书房。   最让人惊奇的是,房间一角还蜷缩着一个不论衣着相貌全都与皇帝极为相似的年轻男人。   可比起精力十足的皇帝,屋子里的男人却是那么的苍白虚弱,虚弱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徒劳的用充满恨意的眼光凌迟着每日按时出现的访客。   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的老太监自动自发地停在外面守门,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两个貌若双生的男人。   朱翊钧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蜡丸,“昔日胶东王立誓金屋藏娇,这才打动了馆陶公主助其登位。没想到朕也有拾人牙慧的一天。”   他的尾音有些上翘,带着丝丝愉悦,“朕知道你此刻一定在心中破口大骂,甚至还有可能心存侥幸,盼着你那位神通广大的父王来宫中救人。可惜啊,早在数日之前封地便传来秘奏,非但南王世子纵马身亡,就连南王爷也经受不住悲痛醉酒中风了。”   朱翊钧将蜡丸放在男人面前晃了晃,满意地看着他渴求的眼神随着自己的动作四处游走,“朕悲痛之余,只能将南王府的世袭爵位传给了另一位嫡系子孙。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南王世子这个人了。”   直到听见让人绝望至极的话语,瘫软在地上的南王世子才猛地抬起头,露出一脸呆滞无措的表情。   “怎么,你不相信?”   朱翊钧亲手掰开蜡丸,分了一小块药渣抹在他的唇上,“皇位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因为坐在上面的人能轻易地用荣华富贵四个字收买所有给自己标注了价码的人。包括南王府的手下在内。”   南王世子轻启薄唇,任由药渣从嘴角滑落,“你为什么不杀我?”   “朕为什么要杀你?”   朱翊钧用脚尖碾碎落在他手边的渣子,“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朕恰恰需要一个可以代替天子出现在朝臣面前的傀儡。”   药瘾渐渐发作,南王世子只能咬住鲜血淋漓的手腕抗拒体内的疯狂渴望,屈辱地诘问道:“你做这些只是为了找一个傀儡?”   朱翊钧负手而立,“你们父子做了那么多事不也只是为了一个皇位?如今你渴望已久的东西就在眼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不知足?”   南王世子痛苦的大喊道:“我为什么要知足?明明我们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凭什么你就可以登基为皇统御四海,而我们父子却要像囚犯一样世世代代困守在封地内不得外出一步!”   既然紫禁城里已经有了朱翊钧,为什么偏偏老天爷还要再赐下一个连面貌都全然相似的南王世子。   他们只在出身差了一点,可独独这一点却有如天堑般横在二者之间。   “统御四海?除了大义名分,朕仅有的便是这闷如鸡笼的紫禁城!”   朱翊钧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还要加上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匪类。”   他拉开南王世子的胳膊将剩下的药丸喂给对方,用帕子轻柔地包裹住还在渗血的伤口,“你要好好爱护这双手,因为皇帝的手是不会受伤的。”   迫不及待吞下药丸的世子虚脱地靠在墙上,喘息着问道:“江湖奇人多如牛毛,你为何不选他们当替身?”   “因为他们不配。”   朱翊钧冷冷地说道:“南王世子可以死,但是皇位却只有朱家的血脉才能坐。”   “可笑啊,实在是太可笑了!”   南王世子微微侧着脸,任由冷汗从额角的鬓发垂落,“倘若父王知道自己费尽半生求而不得的皇位就这样被人弃如敝屣,该会作何感想。”   朱翊钧垂眸看他,“恐怕会比当日乍然见到爱子尸首时更加激愤难平。”   南王世子沉默了片刻,“我能问问你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抛下皇位的吗?”   以己度人,他完全不能想象一个荣登九五之位的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也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比皇位更能让人好似扑火的飞蛾一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巨大诱惑。   朱翊钧盯着手中空掉的蜡丸,“朕曾经和你一样屈服于小小的丹丸之下……”   他的眼神愈发亮的骇人,“直到那时朕才发现,生命的意义。”   南王世子不肯相信,“你说,你是为了生命的意义才放弃皇位?”   “朕知道你此刻一定又在心里破口大骂,你可能还会觉得朕已经疯魔了。不过朕要告诉你,朕从出生到今天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的直面心底的欲望。就像你渴望成为紫禁城的主人一样,朕也要走出紫禁城去追寻毕生所愿。”   朱翊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所以朕希望你能好好守住朱家的江山。或许有一天,你我兄弟二人都能得偿所愿也未可知。”   皇帝这话一出,南王世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现在摆在世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安安分分做皇帝的替身,二是再死一次。   做出抉择的瞬间对他来说仿佛一生那样漫长,只因从他点头那刻开始便意味着要将自己的人生亲手抹掉。   从这天起,朱翊钧每日里总要多挤出一个时辰来冷宫探望南王世子,手把手的教导他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傀儡。   等到世子手上的伤口全部长好,隐忍多日的朱翊钧立刻带着老太监孙免改头换面以大内密探的身份离开了紫禁城,直奔之前打探到的龙绡宫主人的落脚地。   故此当风尘仆仆的宋辞一行人带着人质返回江南时,才刚刚露面就被守在小楼附近的孙免堵了个正着。   老太监笑眯了眼,“多日不见,宫主风采依然。”   “好说。”   宋辞打量着一脸非奸即盗的老相识,“公公特意守候在此可是有事相商?”   孙免不着痕迹的凑近几步,轻声道:“家主静候多时,还请宫主拨冗相见。”   宋辞眉头一挑,当今世上能让掌管内廷的宦官奉为家主,此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她也见过不少寻仙问道的皇帝,却没一个跟这位似的连祖宗留下的家底都不要了。   不说其余朱姓藩王是否担得起江山社稷,单说眼前这一堆祸事就不适合让皇帝卷进来。   “你这主子还真会挑时候啊。”   宋辞只觉得头痛无比,“七童,你觉得天下间除了桃花堡还有哪处适合藏人?最好是安全到连头发丝都不会断掉那种。”   花家已经有了孔雀王子和玉天宝两个祸头子,实在不适合将皇帝塞进去。   花满楼稍作思量,“除了海底的龙绡宫,恐怕也只有万梅山庄了。”   “你是说塞北的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的住处?”   宋辞奇道:“我还以为你会推举少林武当,或者其他名门正派。”   花满楼轻笑,“并非少林武当不好,只是那里人太多了。人一多就容易心杂乱性,反倒不如西门吹雪一颗赤诚之心。”   宋辞再问:“但一个心中只有剑的人又如何会关心他人的生死?”   花满楼看了眼满头雾水的老太监,“他未必关心别人的生死,不过他一定在意约战之人的心境。若是西门吹雪知道有人会妨碍你全力以赴的应战,我想他一定会主动帮你扫清障碍。”   “看来最了解一个人的未必是他的敌人,也有可能是默默关心的朋友。”   宋辞笑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将这对主仆二人送到万梅山庄暂住。”   她又转向不敢轻易开口的孙免,“还请公公带路。”   老太监连忙作揖领着两人穿街过巷去了一户没有牌匾的府邸,显然是皇帝临时买下的住处。   他刚要上前轻扣漆木大门,落后几步的花满楼便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不要动。”   孙免一脸不解,“花公子?”   花满楼蹙紧眉头,“好浓的血腥味,院中一共多少人?”   老太监立刻就慌了手脚,“除了家主和随行侍卫,还有十个花大价钱请来的江湖好手。”   花满楼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一道寒光从大门缝隙中闪过,“小心!”   他反手推开愣在当场的老太监,探出折扇一挡将利刃逼回门内。   嘭地一声闷响,大门应声而开,现出一地横七竖八、惨无人形的血葫芦。   摔倒在台阶外面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里,疯了似的翻找着地上的死尸,“皇上!皇上!老奴有罪!老奴来迟了!”   “不必找了。”   宋辞快速地扫了一遍现有的尸体,“你的家主不在这里。”   满手都是鲜血的老太监这才呆愣愣地看向直对着前院的客厅,“家主还在屋子里吗?”   倘若皇帝有个好歹,他也只剩下自裁一条路可走了。   “屋内还有一人,却不是你家主人。”   花满楼环视了一圈僻静的院落,默默走向门窗大开的客厅。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坏,非但用直钩逮了条肥鱼,还省下了剥皮拆骨的工夫。”   未及见面,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宋辞随着花满楼进了厅内才确认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正是多日未见的宫九。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扣着身边的茶几,良久才脱手袭来一道蓝光,“宫主是海中龙王,可知海中的水鬼最终飘向何处?”   宋辞手指轻弹,绣花针银蛇般窜向呼啸而来的暗器,将它从半空中击落。   一枚染着血迹的鲛人泪静静地躺在地上。   “愿赌服输。”   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对方,宋辞淡然地说道:“难道吴明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还是说你输不起?”   宫九的目光从二人身上飘忽而过,既恨又狠,“你说的不错。这本就是一场以小博大的豪赌,胜则坐拥天下,败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不论结局胜负,对于一个赌徒来说已经够本。”   “更何况你们已经有了新的赌本。”   花满楼问道:“皇上在哪?”   宫九笑得极为得意,“在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最好能保证他永远也不要出现,因为新皇会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宋辞冷漠地说道:“你知道朱姓藩王子孙加起来有多少人吗,说出来都怕吓坏你。狭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行不通的。”   文武百官不知道多想换一个更听话的旁系藩王坐江山,至于她本人就更不会为皇帝做出妥协了。   宫九眸光紧锁,“宫主乃世外高人,自然不会把凡夫俗子的性命看在眼里。但是花少主呢,难道你也不在乎皇帝的生死?即便你不在乎皇朝更替,陆小凤的安危又当如何?”   花满楼不由侧目,“你抓住了陆小凤?”   从进入中土以来他一直没有得到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消息,难保两人不会遇到更艰难的处境。   宫九冷哼道:“还有他的酒肉朋友。不知道在花少主心里,这几个人的分量加在一起,比不比得过你身边的这位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一个二十年不上朝的皇帝,渣作者真的觉得他做什么都不奇怪。_(:зゝ∠)_   另,关于章节标题的设定也是无奈之举,之前的某霜与蜜糖已经被高审了,渣作者实在不敢再犯。=、=   小树苗长大了,么么哒~~ 第118章 15、   江南的冬天其实并不寒冷, 至少对于习惯了北方飘雪天气的皇帝来说是这样。   可尽职的老太监还是在厅里摆上了烧着上品银骨炭的火盆, 替主子将冷冽潮湿的空气挡在外面。   如今在这温暖如春的厅堂, 花满楼忽然觉得能够挡住严寒的又何止那小小的火盆。   他还记得儿时在荷塘见过的浮冰, 浅浅一层的薄冰看上去仿佛一触就破, 但就是这样一层比纸还要脆弱的冷霜却稳稳的扎在水面,为身下漂亮的锦鲤挡住了漫天风雪。   花满楼的心绝非冰雪捏就, 此刻却真切的感受到了鱼吻轻啄的美妙。   如同点水而过的蜻蜓必会留下痕迹一样, 倘若以往这段未曾言明的情感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念头, 那也只到今天为止。   在宫九恶意的目光下, 花满楼冷不防握住了身边女子的手,就像捧起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宝贝,“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出卖朋友,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出卖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   宫九站起身,“我在龙绡宫出入十几年,却从没听说那里还有一个男主人!”   “你没打听清楚的何止是这一件事。”   宋辞回握住男人温暖修长的手指, “你甚至连我这个人都没看清楚。”   花满楼的表白虽然有些出乎预料却并不让人讨厌,谁叫他本就是一个充满爱意的人呢。   如果可以选择,恐怕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热爱生命、暖如骄阳的人, 对宋辞来说也是如此。   “是啊,我确实从不曾真的了解过你。”   宫九一步一步逼近, “我本以为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一对。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拿起鞭子时的表情,还有那一鞭打在我身上的滋味!”   他猛地拉开胸口的衣服,露出一条寸长的疤痕,“一个人的武功如果练到极致, 任何武器都很难再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了,可我偏偏留着这道疤。你应该知道要留下这样一道疤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每次在它快要长好的时候,我都会按着原样不深不浅的划上一刀。因为这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第一道伤痕!”   宫九炫耀般地挺起胸膛,“你呢,她又对你做了什么?”   花满楼轻轻一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怜悯之意,“她给了我一双可以视物的眼睛,而我用这双眼睛看到了她,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多年来眼前的两个人连稍进一步的可能都没有,只因没人能忍受一个病态的疯子。   这样的人如果坐拥天下掌握至高权力,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宫九的眼睛立时迸射出野兽般的寒光,阴狠说道:“那我就刺瞎这双眼,让你再也看不见她!”   “宫九!”   宋辞抽出蟒鞭啪的一声甩了个爆响,“你还不明白吗,你喜欢的只是拿着鞭子的那个人,不论对方是谁,你都会爱上她!”   宫九的面皮微微抽动,强忍着在地上翻滚的渴望咬紧牙关说道:“可我却只愿为你留下伤痕!”   他用仅剩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在情敌面前露出丑态,凌空掠出敞开的窗口,“家父有言在先,宫主若是念及旧情就来东海无名岛一见!”   宫九的话音还未散尽,可他的人却早已消失在了小院中。   花满楼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方才紧握的右手背过身去,“东海无名岛是何处?”   宋辞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是一个比龙绡宫还要遥不可及的海上孤岛,远离中土,临近倭国。当年我与宫九父子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座小岛上,随后几年,我曾亲眼目睹他们将那里建造成了堪比皇宫的世外桃源。”   “倭国?”   想起在海疆横行的倭寇,花满楼忧心道:“他们有勾结倭人的打算?”   “有其父必有其子。”   宋辞说道:“这个世上对他们父子来说只有两种人。”   “哪两种?”花满楼问道。   “一种是为其所用的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朋友。”   宋辞接着说道:“另一种则是冥顽不灵的绊脚石。”   或许吴明就是看出了所谓的龙绡宫主人只是一个安于现状、暴遣天物的无胆匪类,这才想要取而代之。   花满楼笑道:“我想他们的朋友一定很多,多到一个小岛都装不下。”   “那是以前,恐怕如今那个热闹的小岛上应该不是只有朋友那么简单。”   宋辞嫣然道:“你觉得陆小凤是一个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   花满楼答得很快,“若他能够被人收买,就绝对不是陆小凤。”   “我猜他的朋友也应该是这样的人。”   宋辞微微一笑,“所以我们最好尽快赶去看看那几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免得他们真的被人拿去填了茅坑。”   将老太监送到桃花堡又给花如令留下防身毒\药后,宋辞带着花满楼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海滩,召唤出久未露面的诺亚号。   早已见识过龙绡宫的花满楼并未对眼前的大船表示出惊叹之意,哪怕对方不过须臾之间便漂洋过海远渡千里。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反而是那些轻易轰掉海盗船的火炮,“若是戚家军能有这般神武的装备匹配,又何愁海波不平!”   宋辞注视着远远出现在天边的小黑点,“他日若能平安带回皇帝我一定要狠狠宰他一刀,到时戚将军的火炮和战舰就不用愁了。”   最好再找个地方偷偷的饿上几天,免得他吃饱喝足没事干就要作天作地。   花满楼笑看着一脸不忿的心仪之人,“你不喜欢皇上?”   宋辞瞪他,“谁会喜欢一个整天为别人找麻烦的皇帝?要我看他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也不想想这天底下有几个生来就平步青云的天之骄子?”   倘若连皇帝都觉得生无可恋,那天底下真正能活下去的又有几人?也难怪个个都想着造反了。   花满楼颔首道:“这样看来,天之骄子本就该待在他最该出现的地方。否则当他落入尘埃,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人知道无名岛上是否即将迎来一个悔透心肝的皇帝,可此刻同样被困在地底的陆小凤却知道,建造地堡的幕后之人一定在策划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浑身脏污的陆小凤坐在厚重的石壁旁边,从指头粗细的出水口那里接了一捧水。   这一捧滋味甘甜的山泉就是他的晚餐之一,在他脚边,还有一摞用油纸包好的牛肉烧饼。   十五个撒着喷香黑白芝麻的美味牛肉烧饼也是从两指宽的金属口滑下来的,一日三餐从不间断。   单凭陆小凤一人是吃不完这些烧饼的,不过好在他还有四个难兄难弟。   环形的地牢中,陆小凤独自占据了一半地盘,余下的位置间隔出了四间一模一样的石牢。   从左到右,依次在房门上写着疯子、傻子、饿贼、丑八怪四个名字。   而陆小凤要做的则是按照油纸上的说明把白芝麻的烧饼分给疯子,剩下的黑芝麻烧饼就是他和另外三人的保命饭。   石门下面有一道窄小的缝隙,将将能够把烧饼和装着水的油纸包推进去。   在最初被关进地牢的时候他试过用油纸和另外四个人交流信息,但不论他写什么里面的人都是闷不做声。   陆小凤也尝试过将白芝麻烧饼悄悄攒下,可这冒险的做法却让他在睡梦中见识了一把恶鬼哀嚎的恐怖场面。   一个小小的白芝麻烧饼不仅让疯子更疯,也让傻子更傻。   他至今都忘不掉当疯子发病时,傻子在石墙内拼命叩头的声声闷响,还有那些混杂在泥水中淌出来的污浊鲜血。   从那以后,陆小凤再不敢违背油纸上的任何要求,每天任劳任怨的如同尽职的牢头那样为沉默的四个人送水送饭。   他几乎变成了一只被人圈起来的狼,只能在笼子里焦躁地来回打转。   为了不被这种窒息的环境逼疯,陆小凤开始不停地回忆自从混迹江湖遇到的人和事。   他从敌人想到朋友,从红颜知己想到路边的乞丐,甚至连十七岁那场改变命运的死结都清清楚楚地记了起来。   可他偏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地牢里的,他明明只是在朋友那喝了一杯酒而已。   陆小凤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写在牢门上的傻子两个字。   陆小凤的朋友不少,但是算得上生死之交的不超一掌之数。   而在这一掌当中,唯一一个可以让彼此随传随到、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却是亲手为他斟酒之人。   陆小凤慢慢走过去,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喊出了一个名字,“朱停?”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作答的却永远只有石壁的回声。   直到喉咙沙哑的陆小凤垂着头离开,石牢里才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却是隔壁的疯子。   疯子的哭声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听上去非但没有悲意还可笑的很。   但就是这样可笑的哭声反倒让陆小凤合上了眼睛,只因他已经从这段扭曲的声音中知道了答案。   “铛啷啷……”   链条转动过后,从封闭的石门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女人,她长着一张明艳美丽的面孔,还有一副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昏暗无趣的地牢里忽然出现一个明媚靓丽的女人自然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比起这些,最值得陆小凤关注的却是她手上托着的一个食盘,因为里面装着熟悉的牛肉烧饼。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江湖第一聪明人?”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胡子邋遢的男人,“我倒不觉得你有他们说的那样好。”   陆小凤摸了把很久没有修剪的胡茬,“如果姑娘也像在下一样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也没有今日的美貌了。”   “油嘴滑舌!”   女人如同在花园散步那样惬意的走过来,“我曾与人打赌,看看自作聪明的陆小凤多久才能认出石牢里的人。”   陆小凤一点坐牢的自觉也没有,好似老友重逢般笑问道:“看来姑娘是赢了?”   “可我却赢得并不开心。”   女人嗤笑道:“对于一个有价值的人,哪怕他会让我丢脸,我也会忍他一忍。”   陆小凤了然,“是在下辜负了姑娘的一片美意。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恳请姑娘作答。”   女人笑了笑,“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像个哑巴一样不声不响的呆在牢里?”   陆小凤点了点头,“在下本以为是有人把他们刻意毒哑,直到刚刚听到哭声才知道并非如此,所以才特别好奇。”   “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女人轻轻笑道:“当你足够了解一个人时自然会知道怎样才能捏住他的软肋。”   她说着走到疯子那里,用脚尖踢进去一个白芝麻烧饼,“疯子要想不发疯就只能当哑巴,傻子如果不想看到疯子受苦也只能乖乖当个哑巴了。至于饿贼,他看中一双手要远超过自己的性命,一个连命都不在乎的人又何妨闭上嘴。”   女人最后来到了丑八怪门前,“这里面关着的是两个死对头。谁先忍不住开口说话我就放另一个人出来,还会让离开的那个人在对方脸上划两刀。如果是你会怎么选呢?”   陆小凤禁不住长叹道:“如果是我,一定会选择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哑巴。”   他本来只认出了老板娘和朱停,直到现在才发现,剩下的两个牢房里关着的竟然是司空摘星和上官丹凤姐妹。   朱停为什么会给好朋友下药,因为老板娘发了疯。   当一个人爱妻子胜过爱自己,在别人眼中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陆小凤本该生朱停的气,可他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只因他早已从老板娘的哭声中听出了那句说不出口的歉意。   至于司空摘星和上官丹凤姐妹,他们也不过是被看透人心的女人利用了弱点而已。   算来算去,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最该提防的反而是眼前这个毒蛇般阴险狡诈的女人。   他转而拱手问道:“好歹宾主一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人傲慢地扬起了乌黑的柳叶眉,“宫主。”   陆小凤一愣,“宫主?”   宫主话音一转,颇为不满地说道:“怎么,你还认识第二个宫主?”   陆小凤摇头,“在下只是想起了另一位宫姓之人,他也如同姑娘一样称得上人中龙凤。”   宫主的凤眼流露出淡淡笑意,“你说的必是我的哥哥,宫九。”   “失敬失敬。”   陆小凤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张满是邪气的面容,“不知宫主将在下和几位朋友请来是为何事?难道只是想看看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究竟是不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人只有聪明是不够的。”   宫主的眼神冷冷地刺过来,“聪明人如果不做聪明事,那他就只能当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陆小鸡终于又出场了,带着两只小母鸡。   另,宫九对女主的喜欢类似于精神病人的感同身受,绝非寻常男女的感情。=、=   咯咯哒,么么哒~~ 第119章 16、   漫天霞光中, 漂洋过海的诺亚号如识途的老马般又一次停靠在了东海中的无名岛。   浪涛滚滚, 岸边早已守候了两位接引之人, 而当前那位气度非凡的老者正是小岛的主人吴明。   当宋辞和花满楼走下甲板时, 那位静候贵客的故人脸上立刻出现了十分真诚的微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吴明却亲率属下笑脸相迎,若非问心无愧, 必是另有所图。   吴明笑, 宋辞也笑, “多年不见, 岛主意气飞扬更胜往昔。”   “托福。”   吴明看着近在咫尺的龙绡宫主人,“世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用在宫主身上却是错的离谱。”   “哦?”   宋辞奇道:“岛主此言何解?”   吴明神色莫名地感叹道:“老夫与宫主这一别又岂止三日,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想当年他筹谋多时、倾尽所有才在这座海上孤岛建立了一处远离人烟的秘密基地,借以实现自己心中的野望。   他也以为只要此事做成,改天换日亦是不在话下。   谁知二十年前一个莫名出现在岛上的小小女童却轻易地打破了这一切, 横空出世的龙绡宫更是让他看清了自己是多么的平庸无用,人定胜天四个字从此也变成了笑话一场。   吴明不是夸父,龙绡宫主人却成了天上的骄阳。   如今沐浴在万道金光之下, 吴明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除了白费心血的失望,最多的却是对生命无能为力的恐惧。   一个迟暮的老人, 他的人生岂不是和险险坠在海潮中的夕阳一样,不管曾经多么绚烂都将归寂于黑暗。   而吴明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看着那轮明亮的光圈慢慢沉没。   “沧海桑田?”   宋辞的目光从对方染着雪霜的头发上掠过,“岛主过谦了, 依我看来,比起那些身无片瓦遮头的寻常百姓,能在这样一座好似人间仙境的小岛上安度晚年又何尝不是三生有幸。”   “宫主真是这样觉得?”   吴明脚步一顿,“倘若老夫用这座仙岛换你那座海底水晶宫又如何?”   他说完便笑了起来,“老夫也觉得单凭此岛实在难入宫主法眼,这才请了几位朋友前来助阵,还望宫主莫要怪罪。”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花满楼趁势问道:“不知岛主请来的朋友可有花某相识之人?”   吴明先在二人之间慢慢打量了一遍才遗憾地说道:“珠联璧合,才子佳人。若是我儿知道宫主在此,只怕恨不得肋生双翼纵横千里。”   他慢慢地走在幽静的小路上,“花公子不必担忧,老夫的手下虽然行事稍失礼数却没有恶意,就连小女也不过是玩心重了些。你该知道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岛上很难遇见说得上话的同龄人,所以才会在你的朋友身上多费了点工夫。”   花满楼一愣,再想到陆小凤惯来的好运气和女人缘,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宋辞却不相信宫九的妹妹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听岛主此言,陆小凤几人却是来岛上做客的?不知稍后可否容我一探?”   “自然。”   吴明一面请二人转上荷塘之上的九曲桥头,一面笑道:“贵客上门,怎能不设宴款待,有宴请自然就有陪客。花公子的朋友就在陪客当中。”   “蓬莱阁?”   宋辞仰头望向水阁上的牌匾,“好名字,好意境。”   吴明谦虚道:“山不就我我就山,不过是老夫一片痴心无处可寄,聊以自\慰罢了。”   宋辞闻言驻足片刻,传说千年前汉武帝遍寻海外仙山不成曾亲自下令在出海口打造一座蓬莱城,如今无名岛上也出现了一座以仙山命名的水阁,此间主人的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阿辞。”   花满楼轻声呼唤,示意她看向水阁中的三男四女,“陆小凤、司空摘星、朱停夫妇、上官丹凤姐妹都在那里。”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坐在陆小凤身边,言词亲昵神态轻松,应该是吴明口中的女儿。   “人来的这么全,看来这酒席还非吃不可了。”   宋辞说着便踏上台阶,缓缓走进了水阁。   此时四面垂着轻纱的水阁内早已摆了一桌上好席面,放了一圈的十张椅子也坐了七个人,只留下主位和旁边两个座位空着。   七个人中有四个人满脸大病初愈的惨白,余下三人有两个也是蔫头耷脑的打不起精神,只有女主人在那笑意盈盈地品尝着酒菜,还时不时地往身边的男人碗里夹一筷子。   吴明仿佛没有看见女儿的失礼,仍旧笑呵呵地说道:“宫主,这便是小女。”   他随即对女儿说道:“还不过来见过贵客。”   “贵客?”   宫主仍旧自顾自的吃着最爱的牛肉,“父亲不是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怎么也讲究起这些虚礼来了。况且这世上多的是面上作礼心中骂娘的小人,女儿不愿做这样的人,更不愿行这样的礼。”   吴明依然在笑,嘴角却渐渐绷直。   “你是宫九的妹妹?”   宋辞笑问:“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宫主冷冷地放下筷子,“你是宫主,我也是宫主,可我父亲在你面前却不肯叫我的名字。我哥哥倒是喜欢叫我的名字,可他却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倘若你是我,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可以随时取代自己的人?”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宋辞看着小半桌子肉菜说道:“你想知道怎样才能成为别人心里最特别的那个人吗,其实也很简单。我听说你很喜欢吃牛肉,百吃不厌。可你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肉比牛肉好吃百倍。”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蹄筋,“下次杀完人先别急着扔掉尸体,你可以切开他的天灵盖取出一块比牛油还肥美的脑花。它没有牛肉的腥气,只轻轻一含就会化在你的嘴里。只要你吃下这一口,你在别人眼中立刻就会变得不同了。”   听见这番话,宫主漂亮的凤眼瞪得大大的,好看的小嘴也渐渐鼓起,一脸几欲作呕的样子。   等宋辞将筷子上那块油汪汪的牛蹄筋送到她嘴边,宫主立刻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水阁,朝着远处错落有致的花台楼阁狂奔而去。   同样胆战心惊的又何止宫主,若非体虚无力,恐怕第一个窜出去的就是轻功最好的司空摘星。   即便是这样他也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小声朝陆小凤问道:“她不会真的吃过人肉吧?”   陆小凤瞥了一眼不讲义气的猴精,“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司空摘星磨磨蹭蹭地凑过去,“别生气了。反正逃不出去,我开不开口又有什么区别?”   “是没区别。”   陆小凤气道:“不过你们合伙看我的笑话就很有区别了。”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还有心情斗嘴,吴明却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女儿看似狠辣却连别人的几句口舌都应付不来,将来又如何继承这份家业。   再看龙绡宫主人,吴明心中无比惋惜,为何得此机缘的天授之人却不是自己的骨肉。   落座之后,吴明率先举杯,“薄酒一杯,借花献佛。”   宋辞与他对碰,“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海上风大浪大,岛主又何必一意孤行呢。”   吴明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宫主与老夫而言不仅是生平罕见的敌手,更是值得敬佩的良师益友。若非得遇宫主,老夫又怎能看破酒色财气不过人间幻梦一场。”   宋辞笑道:“想必岛主所求之道已与往昔大不相同。”   “不错。”   吴明缓缓说道:“像我这样一个垂暮老人,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一寝,再美的女人与财宝也不值得我多看一眼,再强的武功也无法阻止我的骨血慢慢腐败。哪怕我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可他们的成长又何尝不是意味着我的渐渐死去。”   每次看到这双儿女他除了骄傲涌上心头最多的却是对生命逐渐消散的恐惧,如此矛盾的情感几乎让他爱很难分。   宋辞轻叹,“可这天下间又有谁能永生不死呢?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岛主若是执着与此只怕终有一日不得善终。”   吴明闻言开怀笑道:“既已终了,何妨死得其所!”   宋辞问他:“不悔?”   吴明的语气带着一丝狂妄与决绝之意,“宁死不悔。”   宋辞无奈摇头,“岛主所言不虚,只是用错了方法。”   她起身指向始终不曾言语的朱停夫妇,“岛主若真想得到天道庇佑就不该做这些杀人放火损阴德的祸事,而是应当在索取之前先为天下苍生求一份太平!如同当日进入龙绡宫的戚少保,岛主如此聪慧难道就想不明白,为何偏偏只有他成了皇帝的试药之人?”   吴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戚继光这个名字,叹了口气,“倘若在二十年前老夫能堪破此事,自然愿意效仿戚将军成就不世伟业。可惜老夫醒悟的太迟,也只能走一段捷径了。”   “此路不通。”   宋辞正色道:“别说只是在座七个人,你便是把皇帝加上也不行。若是人人都学岛主如此行事,龙绡宫的规矩岂不是如同虚设。”   “老夫自然知道单凭这几个人是无法打动宫主的。”   吴明翻出掌中一枚玉印,“早在宫主登陆之时已有十艘巨舰开赴吴淞口,绑在炮台上的就是那位微服出巡的小皇帝。宫主若是戚将军,在进退两难之际会如何选择?恐怕对他来说无论是万民还是万岁,都不是那么好选的。”   宋辞定定看着那枚象征着帝王身份的印章,“岛主做出如此不智之举,只怕天下虽大,从此再无你容身之处了。”   吴明将印章轻轻放在桌上,“宫主一介世外高人,当初又何必坠入红尘、徒添因果。倘若宫主不曾出世,老夫依然是那个每日里自得其乐的无名岛主,又何必苦出下策意欲乘风?”   听了这段近乎歪理的狡辩之词,宋辞淡然道:“兜兜转转,倒是我的错处了。”   吴明当即摇头道:“老夫并无此意。只是如同宫主出世必将搅乱天下大势一般,老夫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好一个顺势而为!”   宋辞拿起那枚玉章,“凭岛主的谋略手段何愁不能征服四夷为无人撑腰的汉民争一口气,可惜你却甘愿勾结倭寇屈身为贼。”   吴明得意的笑了笑,“成王败寇,不过如此。看来宫主已经做出选择了。”   宋辞点点头,“不错。事到如今,由不得我多做迟疑。不过今日过后,岛主又该何去何从呢?”   “宫主难道不知狡兔三窟四个字?”   吴明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老夫能建造一个无名岛,自然就能建造第二个,第三个。”   宋辞轻笑,“岛主何必舍近求远,我相信倭国国内就有不少小岛适合大明国贼藏身。若是岛主能够改头换面颠覆政权,来日反攻中土岂不是指日可待。”   吴明眉头微微一皱,把药瓶摆在之前放玉章的位置,“多说无益,还请宫主即刻赐药吧。老夫并不贪心,只要三颗就好。”   “三颗?”   宋辞当着众人的面扔进去三粒药丸,“岛主不愧是慈父,长生还不忘带着儿女。”   吴明亲眼看着她将瓷瓶放回去,又对滴酒未沾的另一位客人说道:“事急从权。老夫虽然比不得皇帝尊贵,却也只能斗胆请花公子帮忙试药了。”   花满楼摇头一笑,“如此珍贵的丹药,岛主竟要便宜一个外人?何不派人请小姐过来。”   吴明眯着眼睛,“只怪老夫行事莽撞开罪了宫主,不得不防备一二。”   花满楼见他神色坚定,抬手拿起药瓶轻嗅,“若是他日九公子知道是在下吃了这枚丹药,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说完便将小小的朱丸送进口中,凝神敛息观察体内的变化。   水阁内的七双眼睛全都紧紧盯着试药之人,意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神迹。   半盏茶之后,心痒难耐的陆小凤问道:“花满楼,为何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当日初遇龙绡宫,他们四人可是亲眼看到戚继光在顷刻间返老还童的,如今轮到花满楼怎么像吃了假药一般。   “你要七童如何变化?”   宋辞好笑道:“他本就在最好的年华,难道还能退回去当一个小孩子?或许等你那两撇小胡子变白时才会发现,你的好友还是现在的模样。”   陆小凤骇然,“那我岂不是要躲着他走,否则那些漂亮的女人哪还会把我这个老头子看在眼里!”   眼见试药之人平安无恙,面色激动的吴明赶忙将另一枚丸药吞吃入腹,学着花满楼那样吸收药效。   水阁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七个人或是气愤或是不甘地瞪视着坏事做尽的老者,唯独宋辞和花满楼气定神闲地坐于桌前。   合目而坐的吴明看不到别人嫉恨交加的眼神,可他却真切感受到了一股涌如潮水般的澎湃生命力在体内激荡游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短短几息之间就变得如同摘下枝头的鲜橘那样饱满,就连生锈的骨头也好像山林里的猿猴一样灵活,身体也轻盈的仿佛一跃就能飞上云端。   神魂出窍的吴明深深地沉醉于无法诉诸于口的造化之力,可他又迫切地想要知道体内这股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究竟是如何炼化血肉的。   所以他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触手可及的天宫仙境,睁开眼睛回到人间。   得偿所愿的吴明想要唤人取来一面镜子,却在张口时发现嘴里多了一把石子。   他噗地一声吐出碍事的石子,任由它们蹦蹦跳跳地散落在地上。   状如干尸的老者挣扎着探出手,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镜……子……”   水阁里灯火通明,可他却再也看不清对面之人的面孔,连同别人眼中的惊惧之色也化成了一团浓雾。   “欲入神宫,剜视其心。恶业者死,善果者生。”   宋辞清冷的声音传入吴明的耳中,“即便你不愿好好做人,也不该忘了龙绡宫的规矩。透支生命力的滋味如何,用十年光阴换来瞬间的灿烂,想必这就是岛主口中的死得其所。”   吴明张了张嘴,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药瓶。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二十年前初遇龙绡宫主人时的情景。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建好了一座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反派一号谢幕,明天结束这个故事。 第120章 17、   依然是水阁。   宫主伏在父亲的尸身上默默垂泪, 噬骨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宋辞没有看她, 只对围在亭外的数十个隐名埋姓的退隐高手说道:“我不管你们出身如何,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学着吴明那样做一个误人误己的可怜人。”   她缓缓站起身朝等在一旁的花满楼说道:“我不喜欢这里。”   花满楼笑道:“我也不喜欢这里。虽然这里的景色很美, 却透着一股死气。”   “那我们为什么不离开?”   宋辞上前拉住他的手, “吴淞口还有一个人等着我们去救他。”   “你们?!”   陆小凤惊讶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花满楼, 你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媳妇啊!”   花满楼转过身, “我现在也不喜欢你, 你为何不主动离开?”   “说得简单!”   陆小凤摸摸小胡子, “除了你那神通广大的未婚妻子,谁还有能力带着我们安安稳稳地回到港口?况且我在地牢里被人关了那么久多少也和你们有点关系,你总不能当做没事发生一样让我们几个独自摇桨上路吧?我认识的花满楼可不是一个见色忘友的人!”   花满楼微笑道:“那是因为你从没认识过拥有红颜知己的花满楼,又如何知道他会怎样对待一个总是带来麻烦的朋友?”   陆小凤忍不住去捏他的脸,“你真是我认识的那个朋友?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   花满楼用灵犀一指挡住那双作怪的手,“你觉得呢?”   “不得了, 不得了!”   司空摘星拍拍陆小凤的肩膀,“陆小鸡,他竟然学会和你斗嘴了!”   陆小凤也稀奇的很, “如果不是你这个贼猴子站在我身边,我几乎要以为他是司空摘星易容的。”   直觉告诉他在好友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也是一件足以改变花少主和龙绡宫主人关系的大事。   陆小凤的心又痒了起来,可他却没有开口相问。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是花满楼的朋友就迟早有一天会从对方口中知道真相。   既然早晚会知道,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很多时候等待也同样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你们要走了,在杀了我父亲之后?”   宫主扭曲的五官上满是泪痕,“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让你们离开?”   “不然呢?”   宋辞问她,“你拦得住我们,还是你身边这些人愿意冒死阻拦?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如果你父亲不是一意孤行现在还会好好的坐在你身边。”   宫主回身看向附近的手下,毫不意外的从他们脸上看出了迟疑之色。   “我今天杀不了你不代表永远不能杀你!”   宫主的声音又冰又冷,“有生之年,我总会让你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我只是想提醒你,做任何事情前都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哥哥。”   宋辞淡淡说道:“只要你忘了自己是吴明的女儿,只要宫九记住自己的身份,我始终会给你们兄妹留一条活路。”   宫主冷笑不止,“你以为这样说我们就会感激你?”   宋辞摇摇头,“我并不贪图你们的感激,只是因为在这世上还有许多比你们更该死的人。”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水阁,花满楼和陆小凤几人也跟着走上了九曲桥头。   水阁的灯光在背后渐渐隐去,高大的诺亚号则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踏上扶梯时,一直被朱停搀扶着的老板娘忽然咬紧了牙关,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糟了,她药瘾发作了!”   陆小凤担忧地看着朱停头上还未长好的疤痕,再一次想起了地牢里不愿提及的阴暗过往。   “别急。”   宋辞捏住老板娘的下颚,硬是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最多一刻钟她体内的毒素就会清除干净。”   “就这么简单?”   陆小凤几乎不敢相信,“这可是阿芙蓉的毒症!”   “或许还要多跑几次茅房。”   成功地看到四条眉毛纠结成一团,宋辞笑着指向甲板,“所以我们最好尽快登船。”   诺亚号还飘在海上,宋辞和花满楼却已借着一艘小舟登上了与吴淞口炮台遥遥对峙的倭寇战舰。   幽幽笛音散去,数千个倭人与引路的汉贼下饺子般投海自尽,只在舰首留下了五花大绑、刚烈不屈的皇帝。   “你,你!”   朱翊钧早先骂人太狠伤了嗓子,如今看到半路冒出来的神仙反倒说不出话来。   宋辞不急着解他下来,“陛下可知,若是倭人以陛下为质,吴淞一线的数万官兵和戚将军就要白白死在倭人的炮火下了。”   没人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炮轰绑着皇帝的战船,便是足智多谋的戚继光落到这一步也只能甘心赴死。   吴淞口若失陷,江南的百姓又该如何活命。   天色太暗,没人看出皇帝脸上是红是白,只有一阵尴尬的沉默。   半晌之后,朱翊钧才颤抖着说道:“皇城之内早有朱家血脉坐镇,朕自会一死殉节,与吴淞将士共存亡。”   花满楼摇头轻叹,上前将吹了一天冷风的皇帝从炮管上救下来,“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身系天下百姓,岂可轻言生死。”   朱翊钧面色煞白,“朕只是想求见龙绡宫主人。”   谁知到了外面才发现江湖与官场的大不同,在那里没人跟你讲君臣父子,只靠一番豪言壮志也抵不过贼人手中的刀剑。   “皇上想求成仙之法?”   宋辞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依我看来,皇上并无修仙问道的机缘。”   朱翊钧心急之下连声应道:“朕富有四海,只要宫主肯教朕必定全力以赴!”   “皇上为何还不明白,单靠外物堆砌而成的道果实为空中楼阁,只轻轻一碰便会化为乌有。”   宋辞继而说道:“修道修心,只有一颗百折不挠的苦修之心才是根本。”   朱翊钧指天立誓道:“朕愿意发下宏愿!只要宫主肯传授给朕一线天机,朕百死而不悔!”   宋辞看着满身狼狈的朱家天子笑问道:“不知在皇上心里,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朱翊钧微微一怔,“至少也该有宫主之能。”   “我这也算得上神仙?”   宋辞顿时哭笑不得,“皇上太过高看我了,你看见天上那轮明月了吗?”   她情不自禁地望月兴叹道:“真正的仙人都住在九天之上,我终究不过是个偶得机缘的凡尘之人罢了。”   朱翊钧哑然道:“尘世间蝼蚁不知凡几,为何偏偏宫主窥得机缘?”   宋辞问道:“皇上还记得我曾让孙免带话给你吗?”   朱翊钧点了点头,“天道无亲,功德无量。若能堪破,自有机缘。朕每日里都拿它当做警世格言,朝夕自省。”   宋辞欣慰道:“我得赐机缘时才知晓,此乃九世善果。”   朱翊钧重复道:“九世善果?莫非宫主乃是九世善人投生?”   “不错。”   宋辞接着说道:“正因如此,天道才赐我炼器之法,飞天入海、行常人所不能。”   朱翊钧不由双眼一亮,“宫主此法可曾传授他人?”   “不曾。”   宋辞遗憾道:“炼器之法虽不过仙术末流,亦非寻常可及。”   朱翊钧顿觉天赐机缘就在眼前,立时下拜道:“还请宫主倾囊相授!”   宋辞若有所思,“皇上想要修习此法不难,不过须得约法三章。”   朱翊钧喜道:“请赐教!”   宋辞踱步在旁,徐徐说道:“第一件事便是皇上不可荒废朝政,须知入世亦是修行;其次便是不可急于求成,道法自然、必尊其道;最后便是功德修身,皇上须得用此法回馈万民才不至于被因果反噬。”   她站定之后凝视着满面红光的天子,“皇上若能做到这三条,我必将炼器之法倾囊相授。”   朱翊钧见状深吸一口气,定神起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朕若有负今日之言必遭天谴!”   “好!我便传你炼器法门!”   宋辞抬手指向天子眉间,“闭上眼睛。”   朱翊钧连忙依言照做,指尖轻触,他只觉得有一股浩然正气如同醍醐灌顶般涌入脑海。   瞬息万变,无数影像层出不穷地出现在天子眼前,当中有飞天遁地的仙人也有遨游天地的巨大铁鸟,还有许多令人惊叹的奇异之物。   急闪过后,成千上万件神器全都归寂于一本丈高的巨大图册,而那图册又在变幻后化作光点存于天子神识之内。   依然沉浸在美梦中的朱翊钧缓缓翘起嘴角,直直地倒了下去。   花满楼眼疾手快地接住仰身栽倒的天子,“皇上?”   “人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宋辞把大明旗帜换到旗杆上,“任谁一时间吸收太多知识都会有些难受。”   将天子送进舱内安置好,花满楼走到驱使战舰靠岸的女人身边,“皇帝若是按照你的办法修行,真的能去到九天之上?”   宋辞调皮一笑,“九天太远,至少他的子孙还有机会面见月里嫦娥。”   听见这句话,花满楼哪里不明白定是她又使了法子糊弄住了一心求道的皇帝。   他温柔地握住了那双微凉的手,轻声说道:“嫦娥虽美,却不及眼前之人。”   宋辞看着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品味着暗藏其中的柔情蜜意,慢慢地放任自己依靠在对方并不宽阔却足够坚实的肩头。   海风很冷,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却格外温暖。   他们静静地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还有那些不必诉诸于口的细语轻言。   朦胧的晨曦中,十艘无人驾驶的战舰依次驶入港口,带兵巡船的戚继光第一时间发现了睡在舱内的皇帝,慌忙调集亲兵护送天子去了知府衙门。   此时功成身退的宋辞与花满楼早已回到诺亚号上,带着逐渐恢复健康的陆小凤一行人抄近路回到桃花堡,将皇帝的下落告知焦心等待的老太监。   老太监一走,朱停夫妻和司空摘星也接连告辞,只有一贯爱凑热闹的陆小凤带着上官丹凤姐妹留了下来。   没几日,江湖传闻,远在昆仑山的魔教总坛大光明境突发大火死伤无数,就连教主玉罗刹也就此下落不明。   宋辞知道,必是当日种下暗示的七十二个大和尚伺机纵火,但究竟损失如何就无从得知了。   还有那神出鬼没的魔教教主,恐怕也是借此金蝉脱壳以达成不为人知的目的。   不管怎样,相信魔教经历连番重创再难掀起风浪,而她要做的便是稳坐钓鱼台,只等玉罗刹上门赎人。   这天,宋辞照例为孜孜不倦的皇帝答疑解惑,忽然发现临窗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他的穿着并不出色,但浑身气度却是天下少有。   宋辞提笔轻沾墨汁,“西方之玉,永存天地。教主既然大驾光临,何妨入内一见?”   玉罗刹的面容忽远忽近,“我倒觉得现下正好。”   宋辞不忘执笔作答,“好在何处?”   玉罗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沧桑与疲惫,“我与宫主尚能平安无事,只因中间隔着一堵墙。无论是谁,如若再进一步,恐难善了。”   “江湖事江湖了,可无论你我胜负如何,这江湖的水怕是要染红了。”   宋辞不紧不慢的说道:“罗刹教对于教主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儿子,你自然不愿见到自己的骨肉化为一摊血水。”   玉罗刹感慨道:“不错,为了这个儿子,我情愿牺牲另外两个儿子。一个亲子一个养子,前者从出生那天起就不得不远赴关外、背井离乡;后者近在咫尺却恨我入骨。事到如今,我也分不清是对是错,我只知道只有罗刹教得以长存,玉罗刹才会永存天地。”   宋辞忽然问道:“想必教主已经见过孔雀王子了?”   玉罗刹叹息道:“除了远在海底的龙绡宫,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宋辞拱手道:“多谢教主不曾牵连无辜。”   玉罗刹闻言自嘲道:“我虽是江湖人却也懂得话不能说尽、事不能做绝的道理,尤其在强敌面前。至少百年之内,罗刹教绝不会妄动干戈。”   宋辞抬眼望去,“百年之后呢?”   玉罗刹迎风而立,傲然道:“百年之后,是敌是友,自有后人论断。”   宋辞淡淡一笑,将早已握于手中的解药抛过去,“就依教主所言!”   院子里,解药尚未落地便已不见,随着它一起消失的还有西方魔教的主人。   宋辞静立片刻,慢慢卷起写满字迹的宣纸,把它塞进猎隼脚上的竹筒里。   云开雾散,一缕淡金色的光芒落在猎隼扬起的羽翼,相伴遨游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咳,恐怕女主混迹江湖最大的成就便是收服了一个努力攀登科技树的修仙皇帝。=、=   另,渣作者直到故事结束才想到花七童家里还有六个嫂子,这可真是……_(:зゝ∠)_   呦呦鹿鸣,么么哒~~ 第121章 八、红色天鹅绒   凛冬将至, 太阳露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挥之不散的冷雾反倒像附骨之疽般紧紧贴服在皮肤上。   “真冷啊!”   披着棉服的保安搓搓手, 厌恶地看了眼昏黄的太阳, 回到门卫室打开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 “……全国天气晴好为主,局部地区可能会有降雪天气, 请注意防寒保暖。”   播音员甜美的声线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好转多少, “可能可能, 上帝他老人家可能忘记在世界上还有雾津这个地方了吧!”   保安嘟嘟囔囔地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烧酒抿了一口, 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浓厚的雾气中,一辆黑色的私家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学校门口,鸣笛示意。   “喂,你是怎么搞的!”   惊慌之下洒了满领子酒液的保安大声斥责道:“谁允许你在学校门口做这种事的?”   驾驶室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英俊清冷的面孔,“我与李校长约好了在三点钟会面。”   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面无表情地看向愣在当场的门卫。   “您就是来自首尔的韩医生吗,真是抱歉,我这就去给您开门!”   差点得罪大客户的保安慌忙跑回去打开门禁, 一路躬身目送客人的车子进入校园,最后还不忘通过内线电话告知行政室长新学生上门的消息。   操场上的绿化带中还有很多自由活动的学生, 他们全都远远地看着停在教学楼门口的车子,以及从车上下来的一大一小两个陌生访客。   “欢迎来到慈爱学堂!”   满面笑容的中年女人在门口迎接道:“我是学校的宿舍指导尹慈爱,这位就是金妍斗小妹妹吗,真是太可爱了。”   她伸手摸向小女孩的头发, “往后的日子要和老师好好相处哦!”   一脸冷漠的小女孩歪头躲过她的触碰,目不转睛地看着挂在大堂中的表彰横幅。   随行的男人搂住孩子的肩膀,“对不起,妍斗还不适应和生人近距离接触。”   “没关系,您不用特意道歉的。”   尹慈爱脸上的笑容不减,“我知道孩子们的内心是很脆弱的,只能靠满满的爱意来感化。”   “多谢你的理解。”   男人点点头,“请问李校长有时间吗?”   尹慈爱主动朝教职区带路,“校长一直在等候您的光临,请跟我来。”   办公区的老师也在默默观察着跟在尹慈爱身后的生面孔,更多意味不明的目光则是落在了矮小的女童身上。   走廊尽头的校长室,一个长着八字眉的矮胖老男人正在专心致志的为兰草施肥,整间屋子里除了奖杯也只有这几株美丽的兰草得以沐浴在浅浅的阳光中。   尹慈爱敲了敲门,“校长,韩西进医生和金妍斗小朋友到了。”   “是吗,快请进来。”   李江锡擦掉手上的污泥,热情地招呼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样冷的天气从首尔赶过来很辛苦吧?”   韩医生的语气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不会,只是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   “是啊,别说韩医生这样的外乡人,就是我这种从小在雾津长大的人也喜欢不起来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潮湿空气。”   李江锡为客人倒了一杯茶,“因为很多时候大雾都会带来不好的事情,譬如说车祸之类的悲剧。”   他说完看着好像对外界全无反应的小女孩,“金妍斗同学的父母就是车祸过世的吧?”   “是的。”   韩西进没有去碰那杯茶,“不光妍斗的父母在去年春天意外过世,就连她自己也因为这场车祸造成的后遗症失去了语言能力和听力。”   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急救室内初遇妍斗时的情景,小小的孩子人事不知的躺在病床上,那张让人刻骨铭心的稚嫩面容也沾满了刺眼的血迹。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遭受这种打击实在是太让人心痛了,不过好在生活中还有许多像韩医生这样的善心人士,上帝也没有放弃这些可怜的羔羊。”   李江锡查看着手中的档案,“金妍斗同学的监护权是在韩医生手里对吗?”   韩西进下意识地握住女孩冰冷的小手,想要借此给她带来一丝慰藉,“妍斗的父母没有其他亲人了,作为她父亲的好友,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孩子在相对正常的环境中健康成长。”   他说着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我希望妍斗能在小学毕业之前彻底掌握如何利用唇语和手语与人交流,这样等她长大之后才有机会学习更多的知识。”   “您说的没错。”   李江锡的目光贪婪地胶着在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上,“感谢您对残障儿童的关爱,也请您相信,金妍斗同学一定会在慈爱学堂度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尹老师。”   李江锡朝一直陪在办公室里的宿舍指导说道:“我陪韩医生去办一下入学手续,你带着妍斗同学去挑选一间阳光最好的寝室。”   尹慈爱立刻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请校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金同学的。”   双方分手时,韩西进蹲下直视着女孩的双眼,“你可以自己去寝室吗?或者等我办完手续和你一起?”   金妍斗没有说话,只在他的手心中轻轻划了一下。   “我们妍斗真是个害羞的女孩子啊!”   李江锡笑眯眯地看着女孩沉静黝黑的双眸,“放心去吧,尹老师会好好照顾她的。”   金妍斗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教职区的男人,跟着尹慈爱走上了楼梯。   “切,好命的臭丫头!”   无人的角落里,尹慈爱耷拉着刻薄的眉眼,像估价物品一样盯着小女孩乌黑的发顶,“老天真是瞎了眼,一个哑巴竟然也能被有钱人收养。”   正在低头走路的金妍斗忽然抬起脸,露出一脸纯真无邪的笑意。   “笑什么,好像你能听见一样!”   尹慈爱扭着腰走在前面,从铜环上找出了一把对应房间号的钥匙,“便宜你了,这是我以前住过的宿舍,整栋楼里再没有比这条件更好的房间了。”   屋子不大,除了一架双层木床和靠墙的衣柜就只剩下一个梳妆台,满是灰尘的镜子前面堆满了前任住客遗弃的杂物。   尹慈爱十分不爽地推开窗户通风换气,又找出一个垃圾袋将没用的废品扫进去,“死丫头到底是聋了还是瞎了,难道还准备眼睁睁地看着老师替你干活?没教养的死丫头!”   她一转身才发现小女孩不知何时爬到了二层的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你这阴阳怪气的臭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慈爱努力挤出扭曲的笑容,“妍斗啊,快下来,老师还要给你铺上新换的床褥呢!”   依然无动于衷的小女孩晃悠着纤细的小腿,借着敞开的窗口观望着远处嬉闹的学生。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下来?”   再也装不出笑脸的尹慈爱耐心全失,气急败坏地扔掉垃圾袋抓住小女孩的脚踝,“老师抱你下来好不好?嗯?”   她嘴上说的好听,那双手却使劲拉住女孩的脚往下拽。二层的木床虽然不高,但要是毫无防备的摔下来也足够给身体造成伤害了。   金妍斗稳稳地坐在床头,垂眸看着女人染着漂亮指甲油的十根手指。   “好想折断它们啊……”   看似沉默的小女孩心中蠢蠢欲动,“伤口喷洒出来的鲜血一定会让那双手变得更加诱人……”   “不麻烦尹老师了。”   诡异的寂静中,提着两个硕大行李箱的韩西进出现在门口,“妍斗用不惯外面的东西。”   “这样啊……”   差点被人抓包的尹慈爱尴尬地松开手,“那我去帮金同学领教材好了。”   韩西进没有去管落荒而逃的女老师,伸手将小女孩从木架床上举起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选慈爱学堂,明明首尔有更好的特殊教育学校。”   金妍斗遗憾地望着猎物仓皇的背影,转头做出了一个挥动小翅膀的手势,指了指楼下的操场。   “你是说这里有小天使吗?”   韩西进有些想笑,“不能因为校长室里摆着耶稣像就觉得他是好人啊。”   金妍斗摇摇头,扑到男人铺好的床铺上打了个滚。   韩西进把小女孩的衣物用品一一摆放到柜子里,“待会我要连夜开车赶回首尔,你在这里要注意保护自己,别和不认识的人去学校以外的地方。有事情记得打电话求助,要和同学好好相处。”   他严肃地指着手机上的摁键说道:“按这里,只要十秒钟就能听见我的声音。”   金妍斗笑着将手机放在耳边假装正在通话的样子,她还特意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纸上认真写着,“大叔,不用担心我,要好好工作啊。”   “叫什么大叔啊!”   韩西进弹了下女孩的小脑瓜,“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金妍斗赶忙否认,用手指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算了,大叔该走了。”   韩西进看了眼手表,重新穿好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我会在下周末过来看你的。”   金妍斗笑着点点头,固执地将人送到学校大门口。   “韩医生要走了吗,正好学校也要关门了呢!”   满身酒气的保安殷勤的追上去,“我们这里晚上从不许外人进出,您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路上小心啊!”   车子里的男人在驾驶室挥了挥手,随后消失在了一片迷雾中。   站在原地的小女孩直到连闪亮的尾灯都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沿着绿化带朝宿舍走去。   天色很暗,校园里亮起了路灯。   慈爱学堂的占地面积不小,可目前真正投入使用的却只有这一栋教学住宿相结合的大楼。   从窗口透出的灯光就能看出,四楼以上的房间全是宿舍,而先前标注在大堂黑板上的逃生路线图则说明,除了地下室的洗衣房,在绿化带的尽头还有食堂和便利店这样的小型建筑。   金妍斗遥遥看了一眼传来食物香气的位置,快步跑进了玻璃门。   回到房间时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一套灰扑扑的校服和全套的学习用品,还有一把半新不旧的钥匙。   金妍斗对着镜子比量了一下校服的大小,扁扁嘴把衣服塞进柜子最下面,这才拿起那把沾着粘腻污渍的钥匙。   她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上面的凹槽就换了个形状,送进锁眼一转,这间房就再也没有外人能进来了。   “还是不够安全啊……”   始终被心底那股焦躁感左右的小女孩只能认命地爬上木床,用极为厚重的绒布代替了薄薄的窗帘,并在窗口内侧秘密安置了一排浸泡过迷药的绣花针。   确定屋子里没有任何安全隐患以后,切换到正常模式的宋辞才忍痛重温了一遍原主悲苦绝望的人生。   失孤、失聪、虐打强\暴,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该承受的苦难经历反倒成了金妍斗生命中的必经之旅。   她就像一枚静静沉在水底又毫不起眼的珍珠母贝,用一生的血泪和痛苦为代价向生活在灰暗世界的人们展示着璀璨夺目的灵魂之光。   不过那又如何呢,有人同情她,有人援助她,但是却再也没有人发自内心的去爱她了。   因为每一个走近金妍斗生命的人都要同样忍受着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以及那些施舍般的恶意眼神。   凶手施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持续一生的加害却来自于冷眼旁观的看客。   那些用另一种方式施虐的人甚至觉察不到自己有多残忍,毕竟与真正的凶手比起来口头的几句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们就这样用另类的关爱方式,将金妍斗和许多像她一样遭受过痛苦的孩子孤立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圈子里,直到再也走不出来。   宋辞至今还记得当初说过要像老师一样做一个美术教师的女孩子,是如何从一所所应聘的学校失望离开的。   或许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可惜却再也改变不了当初的金妍斗。   她就这样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永远活在别人的晦涩记忆中。   “如果生命可以重新开始该多好啊……”   带着这样的信念,始终没有放弃希望却最终还是被上帝遗忘的金妍斗在狭小的病床中合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长眠迎来真正的安详宁静,谁知再次睁开眼时却回到了父母发生车祸的那一刻。   依然是那个得知噩耗的急救病房,可出现在她面前的却不是当初那个例行公事的冷漠员工,而是一位穿着白色\医生袍的年轻男人。   看着对方一脸痛惜的模样,年幼的妍斗在陷入彻底的沉睡前缓缓流下了一行眼泪。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白衣天使的存在,原来命运早就在开始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里的红色天鹅绒指代小红帽。 第122章 2、   清晨, 一夜好眠的小女孩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伸手将藏在枕头下面的震动闹钟关上, 歪头看着对面的彩色表格。   昨晚和课本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课时表, 现在正钉在书桌上方的墙壁。   宋辞轻轻一跃落在地上, 穿着加厚的卫衣去了隔壁的洗漱间。   教学楼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一排黑漆漆的小脑袋正挤在水龙头下面吐着嘴里的牙膏沫, 间歇打着手势说一些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话。   无声的交流中,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陌生人, 其中一个满嘴泡沫的女孩看得久了甚至忍不住将嘴里的果味牙膏吞了下去。   “侑利, 你怎么又把牙膏沫吞下去了,这样会把胃袋烧坏!”   站在她旁边的小男孩无奈地比划着,“胃坏了,你就再也不能吃东西了!”   苦恼的民秀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比他刚刚学会吃饭的弟弟还要难教。   小女孩一脸讨好地笑了笑,乖乖把漱口水吐干净。   宋辞捧着小面盆走过去在女孩的旁边选了个空位, 又在她的注视下往电动牙刷上挤了一层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的水晶牙膏。   “奶油蛋糕?草莓味?”   陈侑利吸了吸鼻子,双手合十,“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宋辞含笑看着她, 指了指旁边的寝室,“如果你愿意去我的房间, 我就请你吃点心。”   “你为什么会住在老巫婆那里?”   全民秀一脸防备地将侑利挡在身后,“你是她的亲属吗?”   “老巫婆?”   宋辞转向看起来性格更加沉闷懦弱的其他人,“你们都是在背后这样说的?”   孩子们没有做出反应,一个个都低着头离开了洗漱间。   全民秀也要走, 却被宋辞拦住了,“我和她没有关系,我是你们的新同学金妍斗。看见昨天那辆车子了吗,是我的家人把我送到慈爱学堂来的。”   全民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拉着朋友一起回到了水池,“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还记得车子的标识,听高年级的学生说在雾津本地就连校长家也开不起呢。   在民秀不多的见识中,校长李江锡就是他能想象到的最有地位的人了。   宋辞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因为这里有很漂亮的风景可以看。”   “奇怪的有钱人。”   全民秀在心里嘟囔着,如果换作他自己,倒是恨不得离开这里去更大的城市看一下呢。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宋辞硬是拉着两个新认识的同学回到了寝室,“这里有微波炉和电水壶,以后你们想要吃热腾腾的食物可以过来找我。”   陈侑利高兴地打开手中的饭盒,迫不及待地抓了块虾肉送进嘴里,“这是什么,拌饭吗?”   “是比拌饭还要好吃的东西呢。”   宋辞擦掉她手指的油渍,换了个勺子放上去,“这是连总统阁下都念念不忘的中华料理,侑利这么喜欢吃东西长大了也可以试着开一间料理店,把自己最喜欢的美味分享给大家。”   “真的可以吗?”   陈侑利呆呆地望着她,连手里的食物都不记得了。   她的年纪虽然还小脑子也不太够用,却也隐隐约约的从旁人的眼光中觉察到了一丝不安。   “当然,如果你怕做不好,还可以请民秀帮忙啊!”   宋辞看向一脸别扭的小男孩,“全民秀不是陈侑利的好朋友吗,好朋友自然要互相帮助的!”   “开店那种事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全民秀捏着自己的那份盒饭,单手比划着,“侑利那么能吃,到时候店里真的会有食物剩下来卖吗?我很担心!”   他说完还比量了一下肚皮,好像到那时候对方就会变成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大胖子一样。   “没关系,我会和你们一起做成这件事的。”   宋辞憧憬地指向远处蔚蓝的天空,“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要在首尔开一家最大的料理店,让里面堆满永远也吃不完的食物!”   陈侑利的脸上堆起了大大的笑容,全民秀好容易露出的笑脸却渐渐凝固了,“你也是朴老师的学生吗?”   他看到了墙上的课程表,目光中流露出骇异之色,“他很凶的,比老巫婆还要凶。”   宋辞冷冷地盯着朴保贤三个字,“他有欺负过你吗?”   “没有。”   全民秀摇摇头,但又忍不住缩紧了肩膀,“听说他很喜欢给高年级的学生补课,如果题目做得不好就不能回家。我有在他们身上看见过伤痕。”   陈侑利两手贴在一起,“可是朴老师请我吃过零食,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凶。”   全民秀瞪大了眼睛,“连坏人给的东西你也吃,侑利啊,难道你就不怕被人抓走卖掉吗?”   “在学校里怎么会被人卖掉呢?”   小女孩天真地比着手势,连父母都叮嘱她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是啊,如此圣洁的校园怎么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呢。   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宋辞从微波炉里取出一盘样式精美的点心,“侑利要牢牢记住,以后只能从我和民秀手里拿吃的,绝对不可以接受外人的食物。”   点心里的药剂会让她慢慢变成一个拥有正常智力的孩子,哪怕依旧处于无声世界也好过分辨不出人心。   即便已经吃撑了胃口,陈侑利还是被那些花样繁多的点心吸引住了,“我会听妍斗的话。”   搞定了小吃货,另一个看似强势的男孩也不会太难。   小孩子的友情通常来得很奇妙,尤其当他们同处弱势地位时,往往几句真诚的话语就足够打动彼此。   全民秀因为曾经休学一年照顾弟弟,行动间总会不自觉的拿出大哥哥的架势对待侑利这个小妹妹,如今又在保护范围内自动加上了新来的金妍斗。   宋辞也很喜欢看见小男孩故意表现出男子汉气概的神气模样,背起书包跟着他来到了手语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整理笔记,站在讲台上的朴保贤则热情地招了招手,“金妍斗同学是吧,快到老师这里来!”   在全民秀担忧的眼神中,宋辞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像他要求的那样转身面向桌椅。   “大家注意一下!”   朴保贤十分关切地搂住小女孩的肩膀,对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的学生们示意道:“这位是新来的金妍斗同学,她会和你们一起度过未来几年的学习生活。”   他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来,让我们一起鼓掌欢迎新同学!”   神色木然的学生慢慢举起了手,教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唉,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把握节奏感啊!”   朴保贤用力地拍着手,“要像老师这样,不能因为自己听不见就降低做人做事的标准对吧?”   宋辞闻言转过头,神色莫名地盯着他道貌岸然的侧脸。   “对了,就是这样!”   满意地看到学生们拍红的手掌,朴保贤指向靠窗的空位,“金同学就坐到那里去吧。”   宋辞慢慢走了过去,将书包放在课桌里。   好像是老天故意安排的一样,她的同桌是随时准备偷吃的陈侑利,后面坐着小哥哥全民秀。   陈侑利课桌里的零食袋子多过课本,全民秀倒是很用功,书页的间隙写满了字迹。   宋辞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桌,上面用小刀之类的锐器刻着一个玩偶兔子头,兔子的长耳朵上还打着粉色的蝴蝶结。   她摊开手,露出了刚才放书包时摸到的绒球发绳。   讲台上的朴保贤开始讲解简单的手语动作,宋辞的心思却落在了这张桌子之前的主人身上。   这个孩子会去哪里了呢,是什么原因让她离开了慈爱学堂?   在这里学习的残疾儿童家庭条件都很一般,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转学吧。   还是说她也遭遇了某些不该承受的痛苦……   想到那个最不该出现的理由,宋辞忽然觉得心痛无比。   “金同学,老师刚才做的示例你都学会了吗?”   自习时间,朴保贤晃晃荡荡地走到转学生的身旁,“听说你在家休学的那一年当中曾经自学过手语,如果你觉得目前的状况很吃力,老师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帮你补习的!”   宋辞抬起头,手指快速的移动着,“如果老师继续教导这些内容,我想在明年开学的时候申请跳级。”   “怎么可以随便跳级呢?!”   尴尬过后,朴保贤痛惜地批评着,“我知道金同学很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毕竟谁也无法忍受从健全人突然变成一个残疾人,但这并不是你任性的理由!你的手就是你的第二声音,努力打好基础才不会变成连哑巴都不如的残废,明白了吗?!”   见新学生不再反驳,朴保贤才背着手离开,“哼,什么家伙!首尔来的转学生又怎么样,在慈爱学堂不听老师的话是很难有好日子过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丫头只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而已,真正得宠的家伙会被监护人送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吗,恐怕又是某个有钱人迫于无奈玩起了慈善游戏,这才找了个无父无母的小哑巴来彰显自己的爱心。   想到这里,朴保贤冷冷地瞥了一眼沉默的小女孩,“人最怕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等那个收养人厌倦了这种把戏,你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临近下课,一个同样长着八字眉的胖老头站到了教室门口,慈爱地说道:“朴老师还是这么勤恳啊,学生们能有你这么优秀的老师教导真是太幸福了!”   “哟,室长您来了!”   朴保贤搓着手迎上去,“要说到优秀我哪里比得上您和校长呢,能将父辈留下的民办学校支撑到连市政厅都公开嘉奖的地步,这才真的令人敬佩呢!”   照例拍完马屁,他躬着腰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其实不必亲自过来的,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了。”   “哦,也没什么大事。”   李江福的目光从学生们的脸上扫过,寻找着那张在档案里见过的生面孔,“只是一直没有看到新来的转学生,有些好奇罢了。”   “您说的是金妍斗同学啊。”   朴保贤连忙指向窗口的方向,“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孩子就是。不过这孩子可能是突遭变故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沉,没有别的同学活泼开朗。”   “是她啊。”   李江福怀念地看着那张洒满阳光的桌子,“你把她安排在了银珠的位置?”   朴保贤一愣,“我是觉得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了,总不能永远空下去,您说对吧?”   李江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不错,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更远的未来。”   朴保贤信誓旦旦地说道:“在您和校长的领导下,慈爱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李江福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要相信爱的力量。”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连同安装在黑板上方的指示灯也亮了起来。   学生们都起身离开了座位,准备去洗手间或者利用休息时间到操场玩一会。   因为教室门口一里一外站着两个块头不小的成年人,孩子们只能在行礼之后从两人中间挤出去。   落在后面的宋辞很清楚的看见在这个过程中朴保贤和李江福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就连那两张丑恶的面孔都情不自禁的微微泛红。   而那些毫不知情的孩子们却因为老师和校领导的表扬以及亲切的小动作扬起了纯真的笑脸,羞涩地跑了出去。   “真是该死啊……”   借着垂落的头发挡住嗜血目光的宋辞紧紧握住自动笔,在心里发狠道:“难道你们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些肮脏的东西吗?”   真想就这样不顾一切把这所罪恶的学校变成废墟,可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一所慈爱学堂吗?   况且要是如此简单的解决那些人渣,恐怕还会有人为他们的不幸遇难悲伤哭泣吧。   为什么这里不是一个灵异世界,如果管家婆能够出来,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妍斗?”   终于坚持到下课的同桌举起手里的食品袋,“来吃东西啊!”   沉默了整节课的小哥哥也在用手语追问新朋友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需要他可以陪着去医疗室。   几乎要被怨念逼疯的宋辞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陈侑利那张沾满碎渣的小脸,还有全民秀那双满是忧愁的眼睛。   不管多么难以忍受,她一定会让那些毁掉孩子人生的败类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次依然是综合世界,小红帽狩猎大灰狼的虐渣之旅。 第123章 3、   灰蒙蒙的天空下, 三个矮小的身影照常冲出了宿舍楼, 慢慢地绕着绿化带进行每天必备的晨跑运动以及最基本的武术训练。   成排的松树后面, 穿着运动服的宋辞一板一眼的做出扎马步的姿势, 用严厉的表情督促试图偷懒的陈侑利, 在完成任务前不许她分心惦记那些挂在树梢上的早餐。   “妍斗啊,我们为什么要一大早起来做这些奇怪的动作, 每次弄完我都好饿啊!”   已经吃了半个月特效药的陈侑利不再像初见时那样连牙膏沫都会忍不住吞下去了, 她的脑子也不会只围着食物打转, 至少在别人提出要求时她会费心想一下为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   宋辞捏了捏自己细嫩的手臂,“因为我们要学着保护自己。”   她示意对方看向动作规范也极有习武天分的全民秀,“你看看民秀,他想要保护弟弟才会这样努力学习一切知识。你呢,难道在侑利心里就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当然有啊!”   陈侑利左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重重落在右手手心, “我想和妍斗、民秀永远在一起!”   小女孩有限的模糊记忆中只有三个好朋友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开心的,她本能地希望可以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那就要乖乖听话。”   宋辞耐心地劝诱着,“如果将来有一天, 我和民秀成了飞檐走壁的大侠,侑利却只能站在地上看着该怎么办?”   陈侑利一想到那样的情景几乎比吃不到东西还难受, “我会努力学习武术,你们不要抛下我!”   “不要怕,我会慢慢教你的。”   满头汗水的全民秀抽空安慰她,“不管去哪里, 我都会带着侑利。”   此刻小小少年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渴望,等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带着弟弟和侑利搬到一个到处洒满阳光的城市生活。   他也会努力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而不是像父亲那样只能无助的躺在病床上,连留下母亲都做不到。   看着眼前那张稚气未脱的可爱笑脸,宋辞难以想象五年后的全民秀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才会如此决绝地和残害自家兄弟的凶手同归于尽,惨死在了那条染透弟弟血迹的铁轨上。   想到那条漆黑隧道延伸出来的铁轨,宋辞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另一个同样消逝在灿烂年华中的小女孩,石银珠。   石银珠是一个先天听力障碍儿童,她的出生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关系彻底破裂,无法忍受丈夫冷漠对待的母亲只能提出离婚,独自带着孩子回到了更容易讨生活的家乡雾津。   在大韩民国这样的男权社会,一个离异妇女带着残疾女儿生活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艰难,偏僻小镇的保守民风更是让她们母女受尽了冷眼歧视。   可银珠妈妈还是咬牙坚持着依靠收入微薄的清洁工作将女儿抚养长大,并在社会福利组织的帮助下将孩子送到了慈爱学堂接受听障教育。   “银珠啊,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别给大家添麻烦!”   在母亲叮嘱的话语中,活泼可爱的石银珠走进了憧憬万分的校园生活,就此走进了人生的终点站。   在石银珠入学的第二年,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她被拾荒人发现死在了铁轨上。   疾驰而过的火车将小女孩的身体压成了两截,残缺惨白的尸体像是破损的石膏模特一样横在枕木边缘的枯草堆里。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方在简单的调查后留给银珠母亲的只有一张寥寥几笔写就的结案通知书。   意外身亡,这四个冷冰冰的字眼就是当地警察局在石银珠档案中做出的最后结论。   这个荒谬至极的答案当然不能安抚一位母亲破碎的心,可她却再也无法去为女儿争取应得的公道了。   因为比起冠冕堂皇的公职人员,谁又会把一个疯婆子的话放在心上。   曾经熟悉的同学们渐渐遗忘了那个本不该空置的座位,只有刻在桌子上的兔子玩偶和那条脏兮兮的发绳还在执着地等待主人的回归。   冷冽的寒风中,宋辞飘忽的目光越过高高的院墙,遥遥落在那道徘徊在铁轨附近的苍老身影上。   她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老妇人慈爱悲切的呼唤,“银珠啊,回家吧,妈妈在等你啊!”   宋辞缓缓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消化着银珠妈妈错乱颠倒的记忆,试图从中寻找隐藏着某些真相的零星线索。   全民秀和陈侑利全都愣愣地看着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朋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   睁开眼睛的宋辞忽然笑了一下,“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是时候结束这一切离开这个压抑痛苦的地方了。   因为和首尔来的转学生成了朋友,民秀和侑利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好过起来,至少在明面上不会有人刻意为难这两个智力低下、家境贫寒的孩子了。   放学后,宋辞照常将小伙伴叫到寝室一起温习功课,嘱咐他们在自己回来前不要离开。   出于安全考虑,她在临走时还特意反锁了房门。   夜晚的小镇要比白天更加阴暗,随时都笼罩在天空中的迷雾连星光都遮住了。   有榛树鞋指路,宋辞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雾津警察局,绕过值班警员进入了二楼档案室。   “石银珠。”   一列列按照年份排序的档案中,女孩的名字反倒摆在抽屉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宋辞慢慢翻看着手中明显简化过的案件资料,毫不意外地在办案人一栏发现了张旭东这个名字。   “张刑警,好久不见了。”   想到记忆中那张贪婪无耻的面孔,宋辞的手指捏紧了薄薄的档案袋,“用孩子性命换来的脏钱花起来痛快吗?”   她绝不相信法医鉴定里面的说词,一个行动自如的孩子绝不会老老实实的躺在铁轨上等着火车来碾。   将需要的材料复印备份,宋辞马不停蹄地赶往张旭东在警局不远处的住所,仔细搜查起了这个看似邋遢的单身公寓。   为了避免引起邻居们的过分关注她并没有打开室内的照明灯,只是借着手机的微弱光源寻找可能出现的关键证据。   客厅、卧室、卫生间,所有在侦探片中被犯罪分子利用起来收藏危险物品的地方宋辞全都翻了一遍,可是却一无所获。   “一定还有我没有想到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她的视线从陈旧的大衣架跳跃到茶几上的烟灰缸,甚至连沙发后面翘起的墙纸都没放过。   “明明是一个收黑钱的恶人,竟然装廉洁装到连墙纸都不肯换的地步。”   宋辞冷笑过后方要转身,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慢慢地走过去推开沙发,将手机屏幕对准了那道一掌宽的裂痕摸了进去,紧接着便拽出了一个扁平的塑胶密封袋。   里面藏着的是一份尸检报告,不过与警局存档的那份比起来多出了一行字迹。   借着屏幕的暗光,宋辞清楚地看见了石银珠最初的尸检结论,这个孩子极可能在被火车压成两半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加上这句至关重要的结论,当地警方做出的意外推断立刻变得可笑无比。   “慈爱学堂还有脸说石银珠是因为想念家人偷偷跑出去的,什么时候一个死人也能走路了?”   宋辞仔仔细细地将那份报告叠好,“或许只有伟大的校长先生才能对这件事做出最终的解答吧。”   夜深人静。   在酒吧潇洒了半夜的张旭东醉醺醺地打开了房门,“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看得过眼的女人。妈的,闭着眼都知道身上什么样的女人还值得男人花钱享受吗?应该反过来感谢我肯光顾你们才对吧!”   他迷迷糊糊地摁着电源开关,“怎么回事,嗯,难道我没有按时缴纳电费吗?该死的破烂公寓!”   张旭东强打着精神摸到电视机下面的抽屉,找出了一个手电筒,“电闸,电闸开关在哪里?”   握着手电筒,刚要离开的男人忽然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咔嚓声。   很轻,很脆,一声接着一声从墙角沙发的方向传来。   张旭东猛地回过头,紧接着手电筒的昏黄光束下立刻出现了一个足有成人高的兔子玩偶。   浑身雪白的大兔子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耳朵上扎着一条绒球发绳,爪子里捧着一根胡萝卜吃的津津有味。   “晚上好。”   兔子玩偶用那双占据一半脸庞的黑眼睛看向面色惊诧的男人,“张刑警,你喜欢吃胡萝卜吗?”   它的小嘴一张一合,咀嚼间隙发出了一道男人从未听过的萝莉音。   “喂!你是什么东西?!”   张旭东震惊之下几乎合不拢嘴,“谁允许你进入我家里的,你知道我是谁吗?胆大包天的家伙!”   “是你邀请我进来的啊,张刑警。”   兔子玩偶扔掉爪子里的胡萝卜,换上一个密封的塑胶袋,“你很喜欢我吧,一直留着我的东西呢。除了妈妈,只有张刑警还愿意记得我。”   兔子玩偶蹦到地上鞠躬行礼,“谢谢你。”   “你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张旭东露出惊骇的表情,“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说着便狠狠冲了过去,想要从对方手上抢走那个塑胶袋。   “不要动,我说不要动。”   兔子玩偶的声音依然软萌,可是听在张旭东耳朵里却犹如索命的厉鬼,因为从这一刻起他的大脑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僵硬地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定在了客厅中央。   兔子玩偶蹦蹦跳跳地挪过来,“我该怎么感谢张刑警的厚爱呢?”   它的黑眼睛贴上了男人淌满冷汗的侧脸,“对了,你很喜欢钱。我给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好吗?”   张旭东充血的眼球在怒睁的眼眶中急速转动着,未曾闭合的牙齿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含糊求救声。   “呵呵,这样听起来,张刑警好像也变成了哑巴一样呢。”   兔子玩偶从他上衣口袋里找出手机,拨通了警局搭档的号码,“喂,是我啊!张旭东!”   在男人绝望的眼神中,兔子玩偶用他的声音说道:“唉,不小心喝多了酒头好痛,估计明天不能过去了。你帮我跟头儿解释一下,就说我去乡下查偷车贼的案子。”   电话里传来男人清晰的笑骂声,“是因为酒吗?让你头疼的是女人吧!单身汉也不能太过放纵,要注意保养身体啊!”   兔子玩偶用爪子抹掉张旭东流下的眼泪,“别啰嗦了,等我上班再请你喝酒,就这样。”   “解决了一个,可是还不能结束呢。”   兔子玩偶接着调取手机上的通讯号码,“啊,在这里。”   忙音过后,一个明显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男人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谁啊,这么晚有事吗?”   “是李校长吗,我是张刑警啊。”   兔子玩偶故作深沉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可是关于那件事,我还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那件事?”   电话里的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吗,我也没有让张刑警白受累吧?”   “是啊,多亏了李校长的慷慨我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兔子玩偶急切地说道:“可是我今天才得到消息,好像说上面要搞一个专案调研小组,虽然那些人未必会愿意到雾津这种小镇吃苦,但是有些东西就不适合继续放在警局里了。您觉得呢?”   李校长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把这些东西放到更安全的地方会很麻烦吗?”   兔子玩偶笑了笑,“请您相信我,不会比上次更麻烦的。”   “好吧。”   李校长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明天晚上你到学校来找我,带着那些东西。我也会准备好解决麻烦需要的必备物品。”   “好的,明晚见。”   兔子玩偶摁下了结束键,抬头看向了面如死灰的男人,“解决那些麻烦需要多少钱呢,五百万还是一千万?一个孩子的性命在你心里就只值这么点钱吗?”   张旭东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发出这么冷酷的声音。   哪怕在处理那件事的时候他也是笑着说道:“真棘手啊,毕竟是死人了呢。”   还有点钱的时候,他也觉得那些钞票发出的摩擦声要比教堂的赞美诗更加使人心神愉悦。   可是现在那些温暖美好的声音全都离他而去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复仇者执行最后的刑罚。   “好冷啊。”   张旭东失神地看向依旧可爱的兔子头,“竭尽全力也无法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多活一秒钟,原来这就是被人剥夺生命的感觉。我还没有死,可是却觉得冷得活不下去了呢。”   仿佛听到了男人的心声,兔子玩偶挥手在茶几上变出一摞钞票,“生命是无价的,怎么能随意剥夺呢?不过双方自愿买卖就不同了。”   它的爪子笨拙地举起大额的纸币数了数,“张刑警这种身份的人一定会比银珠有价值,长眼睛的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嗯,那就算作一亿元好了。”   把那颇有分量的一小堆钱推到一边,兔子玩偶兴高采烈地摆弄着自己的新玩具,“从这一刻开始,张刑警就是我的了。”   “鼻子,是我的。”   兔子玩偶说着拍了一下爪子,爆出一团浓重的血雾。   “胳膊,也是我的。”   “还有腿,兔子的腿怎么能这么长呢。”   十分钟之后,红一块白一块的兔子玩偶抱着四肢瘫软的张刑警回到卧室,体贴地为他盖上了毯子。   “好好睡一觉吧。”   哼着摇篮曲的兔子玩偶温柔地在男人身上打着节拍,“等你从噩梦中醒来就会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小红帽在行动。 第124章 4、   由于处理后续问题耽误了一段时间, 等宋辞偷偷赶回学校时两个小伙伴已经在下铺睡着了。   慈爱学堂的老师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尽职, 除了每天轮班巡逻的保安之外很少有人关心学生是否按时回房, 所以在宿舍里男女混寝的事情也经常发生。   不过那也只限于关系极好的朋友, 只要不被老巫婆尹慈爱当场抓住是不会有人检举的。   轻手轻脚的爬上二层, 躲进羽绒被里的宋辞拿出手机检查是否有遗落的信息不曾回复。   这一世的收养者是一个很有爱心的精英人士,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异类。   至少在首尔同住的那一年已经足够让宋辞深深体会到, 这种只在背后默默付出关怀的人远比那些笑里藏刀的两面派更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   “首尔的夜景一定比雾津漂亮多了, 韩西进医生已经睡着了吗, 还是和朋友去宵夜?”   宋辞拨弄着手机链上的水晶坠子,努力让心情变得平复一些。   她不是第一次进行清洁工作,可隐藏在灵魂深处的金妍斗却是个即使遭受再多痛苦也不愿用暴力手段发泄出去的好姑娘。   或许原主会希望看到正义最终战胜邪恶,但她也只是默默地将这种期望寄托于本该维护公理的执法机关,而不是某些执行私刑的处刑人。   两个不同理念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势必会留下一些无法回避的后遗症,譬如此刻宋辞心中莫名其妙出现的罪恶感。   “我不会停手的。”   宋辞盖住双眼, 对原主残存的灵魂说道:“对我来说,拯救那些无辜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你想要他们像你那样生活、因为别人的错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还记得老师在法庭上是如何做的吗,他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只为了不让他们看见那个丑恶的世界。”   明明现在我们已经有能力去制止那些不该发生的悲剧,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努力呢?   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 堆积在胸口的厌恶感忽然间减轻了许多,起码不会让人难受的头晕了。   “妍斗,所以你愿意和我达成共识吗?”   宋辞看着左手和右手交握在一起,“为了迟来的正义 。”   “嗡嗡……”   就在这时, 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忽然发出了一阵颤动音。   宋辞翻开一看,竟是韩医生发来的短信,“妍斗,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没休息吗?”   “说的好像你已经睡了一样。”   她趴在床上点击着按键,“大叔不是也没睡觉吗?”   韩西进的回复简短又犀利,“我是因为在医院值夜班的缘故,你为什么不睡,明天不是周末。”   宋辞对着屏幕做了个鬼脸,“刚刚被噩梦吓醒,睡不着。”   韩西进回忆起了上次见面时学校的压抑氛围,“还是不习惯雾津的生活吗?”   宋辞试探着提出要求,“如果我改变主意想回到首尔,大叔会来接我吗?”   韩西进停顿了一下,“会。”   想到床下相拥而眠的两个小伙伴,宋辞接着问道:“那如果我还想带着朋友一起回去呢?”   不管将来是谁接手慈爱学堂,她都不放心让民秀和侑利在离开自己视线的地方生活。   像他们那种为了钱就能和罪人和解的家庭,应该不会介意孩子给首尔的富家子弟当伴读吧。   这么做虽然有些任性,可作为一个明面上的未成年人,她也只能求助于自己的领养人了。   韩西进的语气不变,依然淡淡的,“你口中的朋友对妍斗来说很重要吗?”   “是的。”   宋辞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那样可笑,“我们说好了要做彼此一生的好朋友。大叔可以帮我把他们一起带走吗,我会在长大后努力赚钱报答大叔的!”   韩西进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等你决定回首尔那天再说。太晚了,睡吧。”   “喂,应该是答应了吧。”   宋辞嘟着嘴把结束通信的手机放回床头,“实在不行的话就找两个看起来比较可靠的大人来办这件事好了。”   反正她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财物,养活两个小孩子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晚安,妍斗。”   在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还有一份清洁工作要完成呢。”   好像才合眼睡了一小会儿,宋辞就被急着上卫生间的陈侑利叫醒了。   “啊,已经六点多了,差点耽误晨练。”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三个人照常去操场活动了半个小时,随后开始了一天的辅导课程。   不知道怎么搞的,班主任朴保贤好像整天都不在状态,连平常逢堂必做的一对一教学都没兴趣了。   还有那位经常在班级之间来回走动的行政室长也没有出现,若不是课间铃声照常响起学生们都快以为这是晚自习时间了。   “朴老师看起来很奇怪。”   比较敏感的全民秀打着手势,“竟然没有批评我们。”   “他可能是生病了。”   宋辞笑着安抚他,“没人责骂不好吗?”   “很好,但是心里不踏实。”   全民秀皱着眉头解释着,“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别担心,很快就会过去了。”   宋辞拍了拍男孩瘦弱的小肩膀,把房门钥匙交给他,“放学后你还是和侑利一起去我的房间休息,没有特殊情况别随便出门。”   “你又要偷偷去网吧玩电脑吗?”   陈侑利好奇地比划着,“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今晚不行。”   宋辞许诺道:“以后我会教你怎样使用电脑的,到时候侑利就可以通过互联网认识更多的朋友了。”   “妍斗,要早点回来啊。”   全民秀悄悄背过大家的视线,“小镇的夜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安全。在我休学的那一年,有一个小女孩从学校跑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学生们从不敢在学校提起她,但我知道那个女孩一定遭遇了不幸。”   怕妍斗心里别扭,他并没有说出那张空置的座位就在这个教室里,只是反复强调要注意保护自己。   “还记得我教给你的穴位吗?”   宋辞自信地指向某处能让人产生剧烈疼痛感的部位,“如果有人把坏主意打到我身上才是真正的不幸呢!”   她倒宁愿有那种瞎了眼的坏家伙自投罗网,好让自己顺手替天行道。   天黑之后,独自行动的宋辞冲着站在窗口张望的朋友挥挥手,快步跑去了绿化带位置。   她没有离开校园,只是躲在暗处用张刑警的手机将朴保贤和尹慈爱分别约了出来,见面地点就是慈爱学堂的校长办公室。   有那件事做引子,相信如果这两个帮凶也牵涉其中绝对会忍不住赶来赴约的。   果然没过多久,朴老师和尹指导就神色匆匆地返回了校园,还在碰头后一起走进了学校大楼。   校长室内,李江锡面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对不请自来的两个手下训斥道:“谁让你们过来的?不是说了我与李室长有很重要的私事要商量吗?”   尹慈爱小心地问道:“哥,你说的很重要的私事,是不是那件事啊?”   “在学校要叫我校长!”   李江锡阴沉着脸,“谁告诉你是那件事的?”   “还不是那个张刑警。”   尹慈爱拿出手机,“你看,他故意发些莫名其妙的短息给我,我能不过来吗?还有朴老师也是被他喊来的呢。”   李江锡眯着眼看了看,“真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张刑警就有些过分了。”   “何止是过分啊!”   李江福也不满地说道:“张刑警的胃口太大了吧,难道他还准备靠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吃一辈子?”   “那你想怎么样?”   李江锡不耐烦地说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或者你希望张刑警下台、换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民公仆来处理那件事?”   见屋里人都不敢吭声了,李江锡摸着摆在手边的钱袋子缓缓说道:“只要他肯收钱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又怎么能要求那么多呢?今天你不计较他,来日他也就不能再计较你了。”   他边说边审视着神色不明的另外三个人,“你们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是的,校长!”   朴保贤首先表态道:“我一定会照您的吩咐和张刑警好好相处。”   “嗯。”   李江锡满意地点点头,“待会人来了你们不要有情绪,先把那件事应付过去再说往后。”   他说完便转向墙上的钟表,上面的指针还差一点就到八点了,那就是双方约好的时间。   为了彻底解决那件事他连保安都找借口赶了出去,现在整个教学区只剩下四个当事人和即将赴约的客人。   焦急的等待中,在场的人都没有闲谈的心思,全都竖起耳朵听着走廊里的声音。   忽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站在门后的朴保贤吓得一哆嗦,赶忙躲开那里,“刚才有人听见脚步声了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只点着一盏台灯的阴暗办公室内越发显得诡异。   “没,没有吧。”   尹慈爱的嗓音也开始结巴起来,“我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动静,不可能听不到有人经过。”   “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做贼心虚的李江福紧紧抓着沙发扶手,惊慌地问道:“和你约好的人真的是张刑警吗?”   “我亲自接到的电话还能有错吗?难道你以为我在梦游?!”   李江锡色厉内荏地命令道:“朴老师,你去问一问外面是谁!”   “这……”   朴保贤有些不敢过去,“要不再等一下,或许门外的人等不到应门自己就出声了。”   “怎么,朴老师连校长的话都敢违抗了吗?”   尹慈爱使劲把人推到门口,“还是你想躲在女人身后装死?”   在三双眼睛的逼迫下,朴保贤只能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敲门声这时才停了下来,“是我,张旭东。”   “原来是张刑警啊!”   认出来人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的朴保贤只觉得方才那一会儿工夫冷汗都下来了,“您怎么不早点喊话啊,真不愧是当警察的人,身手好的吓人。”   他急忙转开门锁,“快请进吧,校长和室长都在等着您呢。”   校长李江锡也适时地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张刑警辛苦了,快坐下喝杯热茶!”   漆黑的走廊上,一只红白相间的兔子玩偶出现在了从房门透出的灯光中,“让各位久等了。”   和它照了对脸的朴保贤当时就愣住了,“张刑警,您怎么这样打扮?”   屋内的其他三个人也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来人的用意。   “哦,这只是为了避免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麻烦做出的无奈之举,请不用在意这件小事。”   给四人带来浓重压迫感的兔子玩偶趁机从门缝挤进来,扬起了爪子里捏住的档案袋,“我给大家带了一份小礼物。”   心知肚明的李江锡也跟着提起了手中的钱袋,“张刑警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呢。”   他慢悠悠地挺着肚皮站起来,“虽然圣诞节还没到,可是身为雾津的一份子,我也该为辛劳执勤的守护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兔子玩偶没有去接李校长意图交换的钱袋,反而缩回了自己的爪子,“我只是想知道,那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恼,“我觉得作为被李校长牵连在内的涉案人,应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李江锡的双手僵在半路,表情略微尴尬,“这就没有必要了吧,又不是值得炫耀的好事。”   “我觉得很有必要。”   兔子玩偶用爪子一一点过屋内的人,“朴老师、尹指导、李校长兄弟全是知情人,只有我这个接手人一知半解。如果将来出现什么意外,这种情况对我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李校长洋洋得意地拍着胸脯保证道:“在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可是在雾津这个地方还没有人不卖我李江锡的面子!”   “那这份报告又该如何解释呢?”   兔子玩偶打开档案袋,抽出最上面的文件念了出来,“‘疑似死者石银珠在被火车损毁身体前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如果不是我提前做了手脚,恐怕李校长现在仍旧会是麻烦缠身吧。”   成功地看到对方蓦然大变的脸色,兔子玩偶晃动着爪子里的档案袋,“比起李校长得到的便利,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还是说您希望我留着这份报告自保?”   “哥?”   胆战心惊地李江福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我们……”   “闭嘴!”   李江锡狠狠地训斥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学校要喊我校长!”   他的胸膛一鼓一鼓的,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那只是一桩意外。”   “一桩需要四个人协助掩盖的意外?”   兔子玩偶冷笑道:“李校长,看来你没什么诚意啊。既然你说是意外,我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石银珠的尸体损毁最严重的部分正好是下半身?难道是有人想借此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罪证?!”   它的大眼睛紧紧锁定汗流浃背的李江福,举起爪子里的另一张照片逼问道:“李室长,在你心里那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吗?你还记得石银珠这个名字吧?那她的脸呢,每天晚上出现在你睡梦中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照片里这样?”   迫不及防地对上照片中那张扭曲惨白的面孔,李江福猛地抱住了脑袋,语无伦次地挣扎道:“不关我的事!明明以前都没事的!九岁已经是大孩子了啊,谁知道她会出那么多血呢,止都止不住……”   竭尽心力隐藏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人前,另外三个同谋都有些反应不及,更是莫名羞愤。   “是他!是他!”   几欲崩溃的李江福忽然将矛头对准了愣在当场的李江锡,“都是哥哥的错!如果不是你把我喊来一起,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是我的错吗?”   李江锡挥手就甩出了一个耳光,“以前我喊你来玩的时候不也是很开心?还有那些和解的钱,难道不是我想办法弄出来的?嗯?你就是这么给别人当弟弟的,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他打完还不解气又接着踹了两脚,随后才拿起兰草旁边的抹布厌恶地擦了擦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刑警,就算你知道真相又怎么样,这种悲剧只有彻底遗忘才不会伤害到别人啊!”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不该纠结那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兔子玩偶点了点头,“如何在悲剧发生后将伤害降到最低才是最重要的。”   见他识趣,李江锡笑着拿起钱袋,“所以张刑警还是收下这个袋子吧,让我们把不开心的记忆忘掉,只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必着急,您的家人会用到这些钱的。”   兔子玩偶再一次躲开对方的胖手,在李江锡愠怒的眼神中拍了拍爪子,换做了原本的萝莉音,“感谢各位的友情演出,现在我们即将进入完结剧目。”   它灵巧地穿过雕塑般的四个人,捧起了奉在高处的耶稣像,“相信大家一定对我的身份很好奇吧?没错,我就是你们念念不忘的石银珠啊!”   兔子玩偶在耶稣像上蹭了蹭脸蛋,“本来我已经离开了这个痛苦的世界,可上帝却说:‘既然你没做错事为什么会死?’”   “对啊,我是怎么死去的呢?是谁把我从妈妈身边带走,送到了冰冷的铁轨上?”   兔子玩偶抱着耶稣像跳起了华尔兹,“各位还不知道吧,一个人如果在死亡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就会遗失掉这段记忆,所以为了向上帝证明我是一只纯洁无辜的羔羊,也只能请诸位将那天晚上的事重新演绎一遍了。”   旋转着滑到沙发边缘的兔子玩偶乖乖坐好,“请开始吧,一定不能弄错任何一个细节哦,因为除了我,还有上帝在看着你们呢!”   它的话音方落,朴保贤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动了起来。   他慢慢地走到尹慈爱身边,在女人骇然的目光中亲切地说道:“银珠啊,你这次考试的成绩不太好,老师想在放学后帮你辅导一下。”   被迫应答的尹慈爱只能流着泪笑道:“谢谢朴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孩子,跟老师来吧。”   朴保贤开始拉着尹慈爱在屋里兜圈子,就好像在教学楼里走来走去一样。   “老师,为什么要去校长室?”   面对房门的尹慈爱问道:“不是要补习吗?”   朴保贤搂着肩膀把人送进去,“校长比老师更有学问呢,要听话知道吗?如果校长不高兴了把你赶回家怎么办?想想你妈妈吧!”   尹慈爱怯懦地答应着,“我会听校长的话。”   站在办公桌前的李江锡不知何时脱下了外衣,“银珠来了啊,快到我身边来。”   尹慈爱乖巧地鞠了个躬,“校长好。”   李江锡对守在门口的朴保贤使了个眼色,转身拿起了遥控器,“银珠啊,你想不想快点长大帮妈妈分担家务呢?今天校长就教你一些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电视屏幕亮了起来,李江锡的呼吸也愈发急促,“银珠啊,不能扭头,要好好学习才行呢!”   接着便是宽衣解带的摩擦声,还有女人轻微的低泣。   “这就对了,要乖乖听校长的话知道吗?”   面色通红的李江锡一边运动一边拨通了内部电话,“你还在磨蹭什么?别说哥哥不关照你!”   听到他的指示,始终呆立一旁的李江福才走了过去,垂涎道:“这孩子可真漂亮啊,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那你还不快点过来?”   李江锡催促道:“难道还等着便宜别的臭小子吗!”   激动难耐地李江福三两下脱光了衣服,“哥,给我留点位置!”   桌子发出的摇晃声越来越大,四个临时演员的脸上却淌满了冰冷的泪水。   似乎是看厌了呆板无趣的剧情,兔子玩偶转头朝着门卫朴保贤说道:“朴老师,你为什么不加入进去,你不是喜欢男孩子吗?校长和室长其实也不是很老吧。”   原以为只要站在门口就能逃过一劫的朴保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贴在李校长肥胖粘腻的身体上。   “别忘了你的高尔夫球杆。”   兔子玩偶再次发出了残酷的指令,“也别忘了那些止不住的鲜血。”   眼神呆滞的朴保贤握住手中的金属杆对准了四个球洞,不停地做出挥击动作。   一下,两下,三下……   顺着杆身流下来的粘稠液体几乎让他握不住球杆,摆在四周的兰草也渐渐染上了一抹艳色。   就像有人忘记关闭浴室的水龙头一样,以办公桌为中心蔓延开来的血腥液体很快就浸湿了兔子玩偶的脚面。   “好麻烦啊!”   兔子玩偶蹦到沙发上擦掉湿漉漉的液体,“弄脏鞋子我就不能出门了呢。”   它颇为苦恼地说道 :“即便没有人陪同,朴老师应该也能记住隧道的方向吧?”   朴保贤垂着手,浑身颤抖地看向那只恐怖又邪恶的兔子玩偶。   “你想说什么?”   兔子玩偶大发慈悲地解开了禁锢,“告别之前,朴老师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你真的是银珠吗?”   朴保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了老师吧,老师什么都没有做过啊!老师现在已经成了杀人犯,余生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他拼命的搓动着双手,“老师会对外界说出真相的!我会把李校长兄弟做的坏事全都揭发出来!还有你的母亲,我也会把房子卖掉赔偿她!求求你做做好事吧!”   “我明白了。”   兔子玩偶语气冷漠地说道:“老师是不舍得和校长他们分开啊。”   它转身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子里的血腥气,“其实这里也不错,虽然楼层矮了一点,但我会努力让老师毫无痛苦地死去的。”   “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还是人吗!”   朴保贤怨毒地瞪着兔子玩偶毫无防备的身影,“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你就和老师一起死好了!”   在兔子玩偶回头的一刹那,面色狰狞地朴保贤咆哮着飞扑上去,“一起死吧!”   男人丑陋疯狂的嘴脸挟着凶猛之势从身后袭来,直到两者视线相错。   整个过程犹如慢动作重放,似乎连耳边的风声都停住了。   挥开漂浮在空气中的悔恨泪水,兔子玩偶将定格在窗口的男人推了下去,“老师难道忘记了吗,以人类身份存在的石银珠早就被你们亲手抹杀了,没有人可以代替她选择原谅。所以,安心的到地狱忏悔去吧。”   亲眼看到朴保贤血肉模糊的尸体后,兔子玩偶慢慢地转过来,对凭空现身在门口的白袍医生笑了笑,“大叔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呢?如果你不出现,金妍斗就永远是你记忆中那个温暖平和的小女孩。可惜,一切都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小红帽和猎人全都掉马甲了。=、=   最近系统返还了好多营养液呢,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25章 5、   浓雾弥漫的隧道口,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隔着铁轨遥相对峙。   疾驰的火车呼啸而来, 探照灯下闪现的是两张沉静如水的面孔。   宋辞紧了紧被冷风带起的衣摆, 转身朝着小路尽头的垃圾场走去。   路不长, 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那个用破旧篱笆和木桩堆起的窝棚, 还有蜷缩在窝棚里的白发女人。   气温早已降到零下的冬天,衣衫破旧的女人只是披着一条麻袋枕在泡沫板上, 因为寒冷抱在胸口的双手死死抓着相框, 长着冻疮的嘴唇絮絮叨叨地念着女儿的琐事。   窝棚的角落里还有几块冷硬的干粮, 那是附近的居民可怜她才送过来的。   宋辞站在窝棚外面, 背对着尾随而至的男人低下头,“很抱歉让大叔失望了。我也不想变成这副讨厌的样子,可是比起对别人承受的痛苦视而不见,我倒觉得还是做一个讨厌的人更容易些。”   郊外的风很大,但韩西进还是清楚地听见了疯女人的呢喃细语,以及她口中消失不见的女儿。   “妍斗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为那些败类脏了自己的手?”   从不久之前预见到那只残暴的兔子玩偶时他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直到今晚亲眼看见摘掉兔子头的女童,韩西进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没有好好了解过金妍斗的内心世界。   “因为我情愿弄脏自己的手, 也不愿让这些人渣活着污染这个世界,残害那些幼小的孩子。”   宋辞掏出口袋里的绒球发绳钻进窝棚, “像大叔这样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痛苦的往事吧,你又怎么能理解一个小孩子在求助无援时的绝望。那些连大人都无法忍受、只能靠疯狂和死亡来逃避的痛苦,一个稚嫩的孩子又该拿什么去承担呢?”   她将那条发绳套在女人的手腕上,幽幽叹道:“我本来可以治好银珠妈妈的疯病, 但是我只要一想到等她清醒过来就要再次面临失去女儿的打击,就立刻意识到现实世界对一个悲伤的母亲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还是让银珠妈妈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吧,至少在那里她们母女会永远在一起。   “你还是我收养的那个妍斗吗?”   韩西进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躲在那具幼小身躯中的是一个历经世事沧桑的灵魂,而不是他记忆中的单纯女孩。   “韩医生想从我这里听到哪一种答案呢?”   宋辞转过身,隔着篱笆明暗交错的阴影和他对视,“如果我说,我还是你在医院见到的金妍斗,只不过是脑子里多出了一份关于‘金妍斗’的记忆,你愿意相信吗?”   “多出了一份记忆?”   韩西进不解道:“抱歉。除了失忆,我想不到还有另一种记忆重组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猜测,难道妍斗的行为如此混乱是因为车祸后遗症引起的脑功能失调?   “把手伸过来。”   宋辞从篱笆缝隙中探出一根手指,“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就照做。”   韩西进的动作没有迟疑。   不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人会真正伤害到他,而是因为他不相信那个每天与自己发晚安短信的女孩会是一个嗜杀暴虐的刽子手。   两指相触的一瞬间,一段压抑痛苦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向韩西进的脑海中。   在那段阴郁绝望的日子里,他就像一个坐在放映厅里的旁观者,无能为力地看着那出黑白默剧的女主角按照命运写就的悲剧挣扎谢幕。   他终于明白了妍斗当初选定慈爱学堂的用意,不只是为了那两个曾经同甘共苦的孩子,她还要亲手追讨那五个罪人始终未曾偿还的孽债。   “妍斗。”   心痛难当的韩西进握住女孩冰冷的小手,颤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在那时找到你;对不起,没有在那时保护你。   “傻瓜,为什么要道歉,做错事的又不是韩医生。”   宋辞笑着回握过去,“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保护韩医生!”   她在掌心变出一小块黄金,“你看,或许上帝也觉得上辈子对我太过亏待,特意赠送了一份超能力补偿呢!我把这种能力命名为具化和精神控制,只要用力想一直想,我就能得到渴望的东西。”   反正已经被对方见过最坏的一面,她也不介意让自己变得更特别一些,况且一个能够忽然出现、冻结时间的家伙也不是普通人吧。   “这是什么东西,石头吗?”   韩西进故意对着月光挑剔道:“好多杂质啊,最多也就能卖十万块吧,勉强凑上一半物业费。”   “瞎说什么啊,这可是比四个九还要纯正的赤金呢!”   宋辞跳着脚想要抢回金子,“你不识货就不要胡乱评价!”   “监护人说的话怎么会错?”   韩西进忍笑把东西藏进衬衫口袋,“认识你这么久还没送过礼物给我呢,先没收这个,等你拿更好的来换。”   “韩医生!”   宋辞抓住他的外袍不放,“说的你好像送过我礼物一样!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呢,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你是超人吗,会飞的那种?”   “会飞的未必是超人,也有可能是鸟人。”   韩西进慢条斯理地系好被扯开的纽扣,“但不论是谁,二者都有一个共同点。”   宋辞眼巴巴地问道:“是什么?”   韩西进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们都不是地球人。”   “什么啊!”   宋辞好笑道:“你是在暗示我是被ET收养的吗,可你们长得又不像。”   她来回翻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明明就是人类的手啊,温暖又有力。”   “是啊。”   韩西进驻足仰望着遥远的星空,“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和人类的区别,尤其在收养你之后。”   “越说越离谱了。”   宋辞好声好气地哀求道:“韩医生,你能用刚才使用的能力送我回寝室吗?我想亲自感受一下那种神奇的力量!”   “我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韩西进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除非到了危急生命的紧要关头,绝对不可以在外面使用超能力,哪怕是在你的好朋友面前也不行。像方才那种变出金子的行为更不允许,你知道如果被国家发现会怎么对待你吗?”   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曾经因为低估了人心险恶而被觊觎这种天赋的朝鲜王朝官僚追杀,最后不得不改头换面逃生。   今时不同往日,在这个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的年代异类想要隐藏自己只会更加艰难,更做不到与整个国家对抗。   他不希望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只因女孩的一时疏忽导致难以挽回的悲剧。   “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在大叔以外的人面前做出这种事!”   宋辞勾起他的小指,“我们拉钩盖章好了,谁也不许泄露这个秘密。”   等两个人的手指扣在一起,她又小声说道:“那大叔可以答应我,忘记今晚妍斗做过的事情吗?”   她可以不在乎监护人的想法,但是对于原主来说,一定不会希望唯二给予自己温暖的人永远记住那个血腥残酷的杀人现场。   韩西进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发顶,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轻声说道:“难道妍斗没有感觉到,大叔是怕你有危险才赶过去的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冻结时间对女孩无效,可是在那一刻,他所做的只是想要阻止那个企图伤害兔子玩偶的男人而已。   “大叔,谢谢你。”   宋辞吸了吸鼻子,“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把上帝赐予的能力用在无罪之人身上。”   韩西进温柔地擦掉小女孩脸上的泪水,“既然妍斗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哭?”   “我也不知道。”   宋辞泪眼模糊地说道:“只是突然之间很想流泪。”   开心吗?应该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吧。   对于金妍斗来说,能在手刃仇敌之后得到另一个人的安慰,那种感觉真的要比无助的相拥而泣好多了呢。   “不要哭了。”   韩西进背起小女孩使用起了瞬移能力,“今晚我还是在首尔值班的韩医生,估计天亮之后就会有人发现学校里的事情。到时你可以借口一个人害怕打电话给我,这样我们就可以完成接下来的转学计划了。”   宋辞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瞬间失重的奇异飞跃,“那侑利和民秀呢,大叔愿意把他们带去首尔吗?”   “不带走又能怎么样?”   韩西进停在宿舍走廊里,“现在大叔倒是更害怕有着奇妙能力的妍斗会独自带着小伙伴离家出走呢。”   他将小女孩推向隐隐透出灯光的寝室门口,“快进去吧,明天还会再见面的。”   “晚安,大叔。”   宋辞朝着男人挥挥手,目送他如同来时那样消失在一片阴影中。   站在门口的女孩没有急着进去,等到身上的寒气消散的差不多了她才拿出一口袋零食,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   宋辞笑着迎向两个乖乖写作业的小伙伴,“除了好吃的,这里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和你们分享呢!”   “妍斗看起来很开心啊!”   陈侑利吃着鱿鱼丝问道:“难道你的领养人要趁着寒假带你去旅游吗?”   “不,是比那更好的事情。”   宋辞坐在两人对面解释道:“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是因为车祸失去听力的。经过这一年的调理,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了健康。我的收养者是一位医生,他正在帮我安排关于电子耳蜗的手术。做了这个手术之后,只要在耳朵上挂一个小机器就可以听见外界的声音了。”   “真的有这种手术吗?”   全民秀急切地打着手语,“可以让聋哑人也听见声音?为什么我的家人没有说过?”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像普通人那样听见小鸟的叫声,还有飞机从天空飞过的声音。   陈侑利也呆呆地含着半条鱿鱼丝,“妍斗啊,等你做完手术是不是就是一个正常人了呢?那你还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宋辞赶紧安抚住好朋友,挨个回答他们的问题,“我的器官损伤是后天造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逐渐恢复一定功能,但是耳朵那里就不行了,需要借助外力。”   她一边比划一边用嗓子发出了模糊的音调,“可是不管怎么说,能听见也是一件好事啊。民秀家人没有提起过,可能是因为这种手术需要去首尔的大医院完成,费用也很贵。虽然残障儿童可以通过申请得到免费救助,不过每年的名额有限,很多人来不及安装就长大了。”   “是啊,那种手术听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的。”   不敢再抱有幻想的全民秀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恭喜你,妍斗。”   他怎么能忘记家里的处境呢,一个连上学都需要援助的家庭又哪来的钱去做什么康复手术,这样说的话,可能连弟弟也没有机会听见声音了吧。   “为什么要恭喜我?”   宋辞抓住两个孩子的手,“应该是恭喜我们大家啊!”   她在孩子们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重复道:“我已经恳求过韩医生,他答应要带你们一起去首尔做手术了!”   “真的吗?妍斗,你不是在骗我吗?”   全民秀猛地站起身,连滚落在地上的自动笔也顾不上了,“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做手术?可是我家里那么穷……”   如果奶奶手里有一笔钱,恐怕宁愿拿来生活也不会给他和弟弟治病吧,为什么陌生人会做这种事呢?   他呆愣地看向不知何时飘洒着鹅毛大雪的夜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梦里一样。   “可是妍斗啊,你说的那个手术会不会很痛啊?”   陈侑利担忧地摸着胸口,“虽然我是很高兴能和妍斗得到同样的照顾,可是我真的很怕痛呢!”   “傻侑利。”   宋辞捏住她依然贪吃的小脸,“难道你不该担心家人是否会同意你独自离开吗?要是他们不放心你怎么办?”   如果能用一时的痛苦换来一生的幸福,谁又会觉得这份代价过于昂贵呢?   哪怕无法用泉水让孩子恢复健康,她也希望能够借助其它方式让他们更接近正常人的世界。   “才不会!”   陈侑利失落地比划着,“连你的收养人都知道在休息日赶到学校探望,他们住在本地却很少来看我。”   但是她很快又高兴起来,“不过自从遇到妍斗以后,我发现每天都过得比以往更开心呢!妍斗呢,有没有觉得遇见我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当然了。”   宋辞重重地点头,“我也觉得能够遇见侑利和民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呢!”   所以,就让我们永远这样幸运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超能小红帽和超能猎人,一千年和四百年。   世界变白了,么么哒~~ 第126章 6、   首尔, 东大门区长恩洞安石小学。   午间下课铃声响起后, 一群孩子欢呼雀跃着冲出了教室。   “喂, 要注意安全啊, 不要在走廊里随意跑动!”   阻拦不及的老师赶忙追出去, “真是的,不过是放寒假而已,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几个轮值打扫卫生的学生, 等老师的身影走远之后, 当中一个小胖子笑嘻嘻地问道:“素媛啊, 你可以帮我把黑板擦干净吗,我和明礼他们约好了去打游戏机呢,你知道如果太晚去的话,好位置都会被别人占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抹布放在桌子上,“素媛,一切都拜托你了!”   “喂!韩永锡!”   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孩跳着脚追上慌忙跑路的小男孩, “你怎么总是这样!下次见到你妈妈我一定会告状的!”   “我妈妈才不会相信呢!”   一路跑远的小男孩挥挥手,用英文喊道:“圣诞快乐,素媛!”   “什么啊, 韩永锡这个大笨蛋!”   嘟着嘴的小女孩只能转身回到教室,却看到新来的转学生正在完成自己的那份劳作。   “啊, 金妍斗,我可以擦到黑板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掰着手指,“对不起,都是韩永锡的错。”   为什么和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会是一个喜欢逃避值日的坏小子呢, 男孩子口中的游戏机就那么好玩吗?   “没关系的。”   宋辞投干净手里的抹布,开始收拾窗台上的杂物,“素媛想好怎么度过圣诞节了吗?”   “圣诞节啊。”   任素媛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课本,“应该还和往常一样跟爸爸妈妈去外面吃饭吧。店里很忙,爸爸的工厂也很忙,没什么时间出去庆祝呢。”   她也很想像别人家那样集体去游乐场做游戏,可是爸爸妈妈照顾家里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提出任性的要求。   “是吗,我也是一个人呢。”   宋辞拎着小水桶和女孩去卫生间处理废水,“我的收养人是一个经常需要加班的医生,很多时候我上学了他还在睡觉。”   “他对你好吗?”   任素媛好奇地问道:“会像爸爸那样喜欢你吗?”   “会的。”   宋辞笑了笑,“虽然他不是我的亲生爸爸,但是对我真的很好呢。”   “那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大叔。”   在转学生低头清理水桶时,任素媛忽然看见了藏在她耳朵后面的红色环扣,“这是什么,是新款耳机吗?”   “你说的是这个吗?”   宋辞摸了摸只起到掩饰作用的电子耳蜗,“这是一种新型接收装置,会让我听到很多寻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回到教室以后,宋辞从书包里拿出一份小礼物,“素媛,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圣诞礼物。”   “哪有,我只是借你看过读书笔记而已。”   任素媛害羞地接过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   宋辞鼓励道:“我也很想知道素媛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呢!”   任素媛点点头,小心地拆开了包装纸,“这是矮人玩偶吗,好可爱啊!”   她稀奇地摆弄着金属小矮人的尖帽子,“为什么是红色的,好像小红帽一样呢!”   “这不是普通的玩偶哦。”   宋辞说着捏住了红帽子上的隐蔽位置,“这里有一个机关,如果遇到讨厌的坏人,素媛就摁住帽子把矮人的脚对准他。”   她找了一块手工课需要的薄木板摆在桌子上,“就像我做的这样。”   做出示范动作的女孩只轻轻捏了一下,矮人的靴子就发出了一道蓝色的光芒,瞬间在木板上灼穿了一个洞眼。   任素媛惊讶地张着小嘴,“这是动画片里的激光武器吗,妍斗,你真的好厉害啊!”   “这只是我在课余时间做出的小玩意。”   宋辞把小矮人串在准备好的钥匙环上,“素媛一定要记得把它带在身边,否则我会伤心呢。”   还有你的父母也一样,所以为了大家不再那么难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矮人的。”   任素媛把玩偶挂在手机链上,让它和原本的兔子挂坠待在一起,“你看,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打扫干净教室,两个刚刚升入二年级的小学生慢慢穿过操场走向校门口。   艳阳之下,一队参加特别培训的男孩子正在球场挥洒着汗水,玩着女孩子很难产生共鸣的追逐游戏。   “看上去很傻对吧?”   任素媛小声说道:“我爸爸也经常熬夜看球赛呢,想不通一个皮球怎么会值得这么多人跟在后面追。还有那个韩永锡,也是每天追在别人身后去抢游戏机。好奇怪啊,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像女生那样安静的做手工呢?”   宋辞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中的红润小脸微笑道:“可能他们还没长大吧。等韩同学长大之后就会发现,像任素媛这样可爱的女孩子绝对要比游戏机更吸引人呢。”   就像金妍斗熟知的前世那样,心怀愧疚的韩永锡最终还是爱上了在他母亲眼中值得同情却不配做韩家媳妇的任素媛。   可惜直到原主因病去世,她也没能看见两个相爱的人冲破阻碍结合在一起。   “现在应该不同了吧。”   宋辞默默怀念着记忆中那个哀伤忧郁的年轻姑娘,“只要两个人平安长大,任何人都没有理由阻止他们相爱了。”   正要走下斜坡的任素媛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妍斗,那个大叔一直在看你呢,你认识他吗?”   被人打断回忆的宋辞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立刻发现了坐在驾驶室内的韩医生。   “他就是我的领养人。”   宋辞拉着任素媛跑到车门那里,“不是说好我自己坐车回去吗?”   “快到圣诞节了,我也该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韩西进的目光落在另一个小朋友身上,“这是你的同学吗?”   “是的。”   宋辞介绍道:“她就是我的同桌,任素媛。”   被点名的小学生连忙行礼,“大叔你好,我是任素媛。”   “你好。”   韩西进点点头,“和妍斗上车吧,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任素媛乖乖地指向远处的广告牌,“不用了大叔,我家很近的就在市场那边,走路的话几分钟就到了。”   “你晕车?”   站在一旁的宋辞不由分说的将人推进车里,“不晕车就要听大人的话。”   车厢里要比外面暖和多了,韩西进按照小同学的指示朝市场大门拐了过去。   宋辞惊讶地看着堆在后座的购物袋,“大叔,你买这么多食材,难道又要亲自下厨吗?”   韩西进看了一眼后视镜,“怎么,吃不惯我做的饭吗?”   “不是。”   宋辞心虚地比着手指,“只是觉得大叔的口味对小孩子来说清淡了一点。”   “小孩子本就该吃的清淡些,这样才有利于身体发育。”   韩西进将车子停在便利店门口,“要相信医生的专业判断。”   “谢谢您,我回去了。”   乖巧地道谢后,与同学交换联络方式的任素媛跑进了自家的便利店,撒着娇扑到闻声而来的女主人怀里。   发动车子离开的韩西进问道:“这就是那个孩子吗,妍斗在心理治疗中心认识的朋友?”   “嗯。”   宋辞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书包带,“这次我提前十年找到了她,应该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   韩西进也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忍心伤害这么可爱的孩子,“我已经拜托张律师查到了那个人的下落,你打算做点什么吗?”   “不用特意去做什么。”   望着车窗外面一晃而过的风景,宋辞淡淡说道:“有些事还是留着素媛亲手去做比较好。”   自从慈爱学堂的主事人李家兄弟因为不正当男女关系导致的仇杀身亡后,家里条件稍微过得去的学生全都从学校转走了。   为了消除此事带来的不良影响,教育厅特意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返聘人员担任慈爱学堂的行政室长,监管继任者严格按照规范条例整改校园风气。   宋辞也趁机借着这次事件与两个小伙伴一起返回了首尔,在韩医生的帮助下进行了耳蜗植入手术。   带走两个孩子远比想象中更容易,在签下一份类似于聘用童工的伴读协议并承诺完全负担二者的医疗生活费用后,全家和陈家的监护人立即就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将人交给了协助办理此事的张律师。   本该欢喜的场面因为亲人的漠不关心变得伤感无比,宋辞也无法凭着只言片语安慰受伤的小伙伴。   或许她应当庆幸,比起永远长眠于雾津的石银珠,陈侑利和全民秀至少还有走出去的机会。   临行前,宋辞用好心人的身份将银珠妈妈送进了养老院,并将剩余的费用托付给了当地的人权组织。   因为首尔的特殊教育学校大多建在郊区,所以宋辞平日里都是和韩医生住在市中心,只在周末节假日回到郊外的住处和两人见面。   也是因为这件事宋辞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领养人竟然是一个身价颇丰的隐形富豪,好像在韩国随便挑一个地方都能找到可以拎包入住的房子。   “难道韩医生的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房地产开发商吗,所以才为自己的继承人留下这么多价值不菲的房产?”   想到这里,宋辞趴到驾驶位朝还在专心开车的韩医生问道:“大叔,青瓦台的地皮不会也被你买下了吧?”   韩西进慢慢将车子开进了风景宜人的别墅区,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块地一直在皇族手里,别人怎么可能买得到。”   “大叔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在皇族手里你就能买到喽?”   宋辞捂着脸蛋惊呼道:“天啊,我竟然成了传说中的大地主的孩子!”   “大地主?”   韩西进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曾经在朝鲜王朝见过的粗俗无礼的乡绅形象,他忍不住回头问道:“你怎么会把我想成那种人?”   “喂,小心看路啊韩医生!”   宋辞的话音才刚刚出口就有一个小女孩从花坛旁边的视线死角跑了出来,直直撞上了正在转弯的车子。   “糟了!”   她急忙跳下去扶起了那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你有没有事?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上下查看着孩子的身体以及从帽子里露出的小脑袋,试图从上面找到隐秘的伤口。   “不会有事的。”   抱起小孩的韩西进轻声说道:“我有停止。”   在最后关头,他用异能保护了这个孩子。   “天啊,恩熙!恩熙你怎么样,不要吓妈妈啊!”   匆匆跑来的贵妇人慌忙抢过男人怀里的孩子,“你哪里痛?快跟妈妈说话啊!”   神情呆滞的小孩子这才扭身搂住母亲的脖颈,“妈妈,恩熙没有痛,恩熙只是吓到了。”   贵妇人含泪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真是老天保佑!恩熙啊我的宝贝,你要是出事妈妈也不想活了!”   “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让您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   韩西进诚恳地致歉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带着令千金去医院做一次系统的检查,看看是否有某些隐患留下可以吗?”   “您不是韩医生吗?”   擦掉眼泪的贵妇人这才看清楚肇事司机的模样,“您带着孩子搬过来时我们还见过面呢。”   当初她还奇怪,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怎么会有三个年龄如此相近的孩子,后来才在接触中知道原来除了收养的那位,其余两个都是他好心收留的。   既然女儿没事,对于这种心地善良的邻居她也不好太过分,“不用了吧,我会在孩子爸爸下班之后让他带我们去的。”   “请您一定接受我的建议,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韩西进打开车门,“最近的医院只要十分钟车程,到了医院后您可以给尹教授打电话说一下事情经过,让他赶过来就好。”   “那好吧。”   最终还是担心女儿的念头占了上风,尹夫人犹豫了片刻答应道:“那就麻烦韩医生了。”   见两位长辈已经谈妥了后续问题,宋辞赶忙把车后座的购物袋拎走,“您请坐。”   “是妍斗啊。”   尹夫人对这个只在周末出现的孩子印象还不错,“如果我们家俊熙放学回来请你帮我转告他不用着急,就说爸爸妈妈带着妹妹去商场买东西了。”   宋辞点点头,“您放心吧,我会告诉俊熙哥的。”   等尹夫人母女坐好,一脸严肃的韩西进才转身走向驾驶室,“看来大地主的孩子只能自己准备晚餐了。”   无意闯祸的宋辞不敢反驳,只得老老实实的鞠躬送行,“您慢走,路上小心。”   直到目送车子开上大路,宋辞才转身回到了属于三个好朋友的小天地。   得益于韩医生的慷慨,即便没有大人陪伴,这栋自带花园的双层别墅也装饰的极为温馨舒适。   从没想到自己能住进这么好的房子,时刻牢记身份的侑利和民秀特别爱惜家里的一草一木,每天都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们也没有占据二楼的主卧,只找了两间相邻的客房入住。   宋辞则照旧选了阁楼里的小卧室,反正她只是节假日才过来睡,还不如把最好的房间留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男主人。   将手上的食材分类放好,宋辞回到客厅玩起了每天必备的召唤游戏。   郊外不光空气好,连各类昆虫也比市内多了不少,尤其适合训练侦查小队以及成群的野生蜜蜂。   鉴于这个世界有太多喜欢对孩子下手的败类,哪怕不能住在一起她也没有放松对好朋友的保护措施,还有那些独自行走在阴暗小巷的弱势儿童。   虽然这样做很劳神,可宋辞却从报纸上日渐增加的野生动物袭击人类事件中得知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或许等到某一天,她再也不会从新闻中见到本不该出现的悲剧时,那些不停游走在大街小巷的动物们也会跟着得到解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回到首尔了。   另,这里依然是现实和虚构混搭,所以时间线索按照剧情发展为主。   萌萌站起来,么么哒~~ 第127章 7、   当晚, 想要戴罪立功的宋辞趁着家中无人利用如意桌布整治了一桌好菜。   她本想借此拉近一下监护人和另外两个朋友的关系, 谁知却在吃饭时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 大叔的意思是, 恩熙不是尹教授家的孩子吗?”   才喝了口鲜美海带汤的宋辞连忙放下汤匙, “这种隐私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西进淡定地吃着自己的份饭,“我也不想知道别人家的事情, 可是之前守在医院的时候, 不小心听见了尹教授和医生的对话。”   对他来说随时随地都能听见雷鸣般的杂音也很麻烦啊, 尤其是被动接收尴尬频道的时刻。   “医生已经明确告知尹教授恩熙的事情了吗?”   宋辞想到邻居家多愁善感的主妇就替她难受, “恩熙妈妈多么疼爱这个女儿啊,真不晓得她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打击。”   韩西进假装没看到偷偷竖起耳朵的另外两个用餐者,“医生能做的只是复述自己的结论。不过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两个O型血的人是绝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的。”   “唉,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宋辞无精打采地拨弄着碗里的炸刀鱼,“不知道尹教授的孩子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有恩熙真正的家人,会是像尹教授这样的好人家吗。我并不是说没有能力的人就没有权利养育孩子,只是对于恩熙来说如果突然回到一个环境恶劣的家庭里, 一定会很难过吧。”   明明是大人做错了事为什么要让小孩子承受苦果呢,如果能够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让恩熙和那个不知下落的孩子同样幸福的生活就好了。   “尹教授应该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吧。”   韩西进淡淡地说道:“作为一家之主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实在太可悲了。”   看着韩医生始终淡漠的侧脸,宋辞忽然问道:“大叔是什么血型的?”   韩西进手上的动作一滞:“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辞歪头打量他,“因为我突然很想知道大叔的孩子会是什么血型。”   韩西进的回答出人意料, “没有孩子就没有血型。如果你实在想知道的话,就用自己的血型替代吧。”   “什么啊,这样敷衍人家。”   宋辞愤愤地咬了口烧牛肉,“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血型啊,我还知道侑利和民秀的血型呢,可是这和大叔有什么关系呢!”   她小声地嘟囔道:“难道大叔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平时再怎么无动于衷,心里也想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子吧。”   “不会。”   韩西进端着餐盘站起身,“那种让人头疼的家伙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喂!”   忽然听到这样的评价,宋辞呆呆地看向捂嘴偷笑的两个好朋友,“难道他是在说我吗?大叔的意思是,是我让他丧失了培养孩子的信心吗?”   “应该不是吧。”   全民秀艰难地安慰道:“我觉得韩医生是一个很体贴的长辈,他连我和侑利都愿意包容,又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   陈侑利也在一旁拼命点头,“就连我的班主任也说我和民秀遇到好人了呢,像大叔这种好人绝不会说那种话的,是不是妍斗你误会了什么?”   “你们!小孩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动物啊!”   宋辞一边抱怨一边收拾碗筷,“明明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妍斗最好的,现在全都背叛我转投大叔的怀抱了!”   虽然嘴上不满,但她还是小心的把韩医生使用过的餐具单独清洗出来。   谁叫她的领养人是一个有着重度精神洁癖的专业医师呢,竟然连和别人一起用餐都做不到。   最开始住在一处时宋辞还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才会这样刻意回避,直到她发现韩医生会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才不得不承认,洁癖这种职业病真是太容易使人产生误解了。   喝过消食茶,端着饭后水果的宋辞敲开了主卧的房门,“大叔,吃水果吗,今天有鲜嫩多汁的韩梨呢!”   “难道我会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食物吗?”   坐在灯前的韩西进放下手中的书,“你真的只是为了送水果才进来的?”   “嘿嘿,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韩医生的眼睛。”   宋辞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将果盘放到床头柜上,“我好容易才把侑利和民秀打发回去呢,大叔,你有没有听见尹教授家的后续内容?我真的很好奇呢!”   “你这家伙!”   韩西进无奈地用书本敲了一下小女孩的脑袋,“我是偷窥狂吗?还是某些有特殊癖好的精神病人?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大叔当然不是那种坏人了!”   捂着一点也不疼的发顶,宋辞讨好地摇晃着他的手臂,“我只是很好奇尹教授家会怎么解决这件事。其实我有想过自己偷偷去看的但是又怕不小心露馅,所以才来求助一直处于接收状态的韩医生啊!”   从雾津回来以后,她和监护人经常借着独处的机会探讨关于超能力的使用问题,双方也在实验过程中对彼此的能力范畴有了一定的了解。   相较于宋辞这种冒牌超能力者,韩医生的天赋倒更像是上帝的恩赐,让人惊叹不已。   “你为什么会对别人家的事情这样好奇?”   韩西进问道:“我不记得你认识过尹恩熙。”   因为之前分享记忆的关系,他对于出现在小女孩生命中的每一个过客都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些同病相怜的孩子。   温暖的光晕下,宋辞仰着神情恍惚的小脸慢慢说道:“因为我有时忍不住会想,如果妍斗能够早点遇见韩医生,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就像那些对于孩子来说等同于世界末日的恐怖遭遇,其实只要有人肯伸出手帮他们一把,事情的走向就会发生改变。但是幸运这种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遇见的呢。”   她说完缓缓地低下头,“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总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每个孩子都永远活在玩具城堡里,不要走出来,不要被迫长大。”   韩西进垂眸看着女孩乌黑的发顶,忽然觉得今晚时钟发出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他放下手中的睡前读物,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转让合约,“张律师帮我在民秀学校附近收购了一间画廊,除了一楼的展厅,我还打算在楼上的工作间成立一个专门针对听障儿童的教学小组。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明天陪我去验收一下装潢工期吧。”   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绘画的宋辞只能将疑惑藏在心里,“好的,反正寒假作业对我来说没什么压力,只要在开学前完成就可以了。”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她想要帮助妍斗完成最初的梦想,像一个普通孩子那样循序渐进的度过校园生活,直到大学毕业。   这样一来,拥有成人思维的宋辞就难免会成为老师眼中的尖子生,甚至为此得到超越同龄孩子的过分关注。   对于如何避免此事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她已经和监护人协商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金妍斗成为一个偏科严重的优等生,侧重点就在于原主最拿手的绘画技能。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韩西进的视线转回静静地躺在漂流瓶中的那一小块金子上,沉默良久,“没有进展。”   正要离开的宋辞拉住门把手,“什么?”   “我说没有进展。”   韩西进绷着脸不去看她,“尹教授在书房坐了一夜,尹夫人只会默默流泪,两个人都没有拿出有效的方案。”   “原来是这样啊。”   宋辞开心地回过头,“不过这倒符合尹教授夫妻的温吞性子呢,毕竟不是谁都像大叔这么犀利对吧!”   她说完便笑着跑了出去,“晚安啦,韩犀利医生!”   “这个家伙……”   被噎了一道的韩西进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叹气,“正因为生活中有这种人,所以才说养孩子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啊……”   晨起,让三只小老鼠吵了半夜的韩西进面无表情的来到餐厅,喝着咖啡翻看当日的《韩国时报》。   叼着吐司片的陈侑利羡慕地看着报纸上的蝌蚪文,“韩医生好厉害,我连国语都认不全呢。”   留着奶胡子的全民秀毫不留情地批评道:“你连作业都不能完成,还想看英文报纸?你在慈爱学堂的时候可没有偷懒呢!”   “那能一样吗?”   陈侑利十分委屈地举着手,“除了课本不同,老师也格外严厉,总觉得之前读过的书好像白费了。”   “别太心急了,还不到半个学期呢。”   宋辞切着盘子里的煎蛋,“趁着假期多参加补习班,总会跟上同学们的进度。待会儿我和韩医生一起出门,正好送你们去学校。”   “韩医生也会来吗?”   陈侑利悄悄问道:“那开学的见面会,我可以请韩医生参加吗?”   比起远在雾津不闻不问的家人,她真的很喜欢好心的大叔呢。   “应该可以吧。”   宋辞偷偷看向躲在报纸后面的男人,“过年的时候别忘了写张贺卡送给韩医生,他收到侑利的礼物自然就会明白你的心意了。”   实在做不到无视对方小动作的韩西进只能故意冷着脸放下报纸,“可以出发了吗?”   “韩医生不吃早饭吗?”   宋辞赶忙将没人动过的培根夹到面包里,“不能仗着自己是大人就不爱惜身体啊,起码也要吃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吧!”   “只有小孩子才需要按时吃早餐。”   已经穿上大衣的韩西进几下就把毛绒绒的围巾系在领口,“像我这么犀利的大人自然会配备一套犀利的肠胃,不必担心熬坏它们。”   “大叔难道觉得自己不像小孩子吗?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任性\吧!”   没人领情,宋辞只能把温热的三明治用保鲜膜封好,“人家只不过是在临睡前说了一句玩笑话而已,竟然记到现在。”   “妍斗,快跟上来啊!”   拎起书包就跑的陈侑利还不忘招呼小伙伴,“大叔正在发动车子呢!”   “来啦!”   落在后面的宋辞疾步追上去,“等我锁上大门!”   等她跑到车门边上的时候,正好碰到隔壁家的尹俊熙骑着自行车上学,两个人只是简单的点头致意便错身分开了。   “看来隔壁家的哥哥还不知道妹妹抱错的事啊。”   虽然貌似监护人在闹小情绪,可宋辞还是厚着脸皮坐到了前排,“还有心情上学呢!”   “父母都不能做出决定的难事为什么要告诉孩子,这样只会多一个人痛苦而已。”   韩西进慢慢驾车开上大路,很快超过了提前出发的自行车少年,“其实像尹家这种条件,只要对方家势不是太过富贵应该很容易解决的,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纠结到现在。”   就在方才出门的那一刻,他还听见尹教授夫妻背着孩子发生争执,只为了是否寻找亲生女儿的事情。   看来妍斗的担心没有错,以尹家这种遇事只会逃避的模糊态度,确实很容易伤害到无辜的小孩子。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能够被大叔收养的我是多么幸运啊!”   宋辞捧着脸蛋卖萌道:“我说的没错吧,大叔就是我们的守护天使!”   天然萌友陈侑利拼命赞同,“是的,侑利最喜欢天使大叔了!”   作为害羞的男孩子,全民秀无法像两个女生那样坦然的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暗暗地在座位后面通过手语紧紧拥抱比父亲还要高大的男人。   小男孩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拥有鹰眼的韩西进,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了淡淡笑意,“在学校不要谈论邻居家的事情,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韩医生难得外露的关切之情让得到回应的两个孩子兴奋不已,红着小脸跑进了学校。   停好车子以后,韩西进带着身边的小女孩穿过马路去了斜对面挂着画廊招牌的门面,嘈杂的室内还在进行尚未完成的装修工程。   “啊,您来了!”   正在指挥手下干活的小组长连忙跑到雇主面前,“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了,预期这周末就会结束。”   韩西进表示理解,“辛苦了。验收之后,我会让张律师把余款打过去的。”   “那真是太好了,感谢您的关照!”   喜笑颜开的小组长这才想起另一件事,“对不起,之前太过忙碌差点忘记了。上星期有一位老师看到外面的招牌过来应聘,因为不方便把您的私人号码留给他,所以我只是让他改日再来。但是没想到从那时起他每天都过来报道,就连这么冷的天也一大早赶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忐忑,“因为提前知道您今天要来画廊,我就私自做主让他去楼上的工作室等着了。应该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没关系,我这里还缺一个称职的主事人。”   韩西进抬头看向二楼的位置,“正好今天有时间,不管合适与否也不该让别人那么辛苦。”   “您不怪我就好!”   小组长憨厚地抓着头发,“我也是看他很着急的样子,才想帮他得到一次面试的机会。”   “不用在意我,您去忙吧。”   韩西进转身走向楼梯,“妍斗希望什么样的人来管理画廊?”   “大叔做主就好。”   宋辞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我对这些事不在行的。”   停在工作室门口,韩西进问道:“如果是熟悉的人呢,你会喜欢吗?”   “应该会比陌生人感觉好些吧。”宋辞漫不经心地答道。   韩西进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扭开了门把。   长桌的一侧,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年近三十、容貌并不出色的男人,苍白的面孔甚至还带着一丝颓废气息。   他穿着廉价的棉衣,此时正心不在焉地握着手中的水杯,直到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才赶紧站了起来。   “您就是画廊的主人吗?”   男人拘谨地抱住怀里的公文包,鞠躬道:“我是姜仁浩,是来画廊应聘职位的。”   姜仁浩边说边取出了装有个人简历的档案袋,“请您看一下,这是我的教师资格证书和学\历证书。因为毕业后一直在全国各地采风的缘故,这份简历看起来有些单薄。但是我敢向您保证,我绝对会是一个尽职的好老师。所以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吧,哪怕只是试用期也可以!”   重病的妻子和女儿还在家里等着他的好消息,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这份工作。   听见这段努力推销自己的介绍词,站在门外的宋辞忽然想起了昔日在冰冷的水枪下,老师抱着民秀遗像不断高声重复的话语,“这个孩子,既听不到声音也说不了话,他叫民秀……”   看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身影,小女孩的眼眶慢慢堆满了浸透委屈的泪水,双手也不自觉的举了起来,可最终她还是开口说出了前世只能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老师,我是妍斗,金妍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私心作祟,希望好人都有好报。   另,关于被抱错的两个孩子,只说年幼时期,渣作者还是觉得恩熙比较善良。由此也能看出生长环境对一个孩子有多么重要,明明是相同的血脉,只因为家境和施教者不同就长歪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第128章 8、   圣诞节, 平安夜。   热闹的市中心挤满了欢度节日的游人, 到处都是漂亮炫目的圣诞装饰, 沿途的商厦也不约而同的播放着百听不厌的经典曲目。   街头的便利店内, 一个穿着校服的清秀女孩正在熟练地使用扫码器为客人结账。   兼职的女学生敲出了购物小票, “一共是三万八千元,需要口袋吗?”   急着和同伴会合的客人连声应道:“这还用问吗?难道你没看见我空着手吗, 现在的学生怎么都呆头呆脑的!”   他说着就抢过袋子扔下几张钞票, “不用找了!”   “喂, 客人!”   女学生举着钱追了几步, “明明是正好的数目啊,还没算上口袋的费用呢!”   “韩公主!”   听见这句话,刚从柜台后面的卫生间走出来的华玉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今天是平安夜啊,你用得着这么拼命吗?只为了每小时五千元的打工费,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她舒展着丰满的身体, 懒洋洋地说道:“像今天这种日子加班工资起码应该翻倍吧,可东允爸爸说过这件事吗?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是在压榨你吗?”   “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去别的地方打工, 很难遇到这种稳定又安全的工作了。”   韩公主默默地从钱包中拿出零钱放在收款机里,“况且东允爸爸对我也很关照了, 有时候也会提供免费宵夜给我。”   “都是些卖不出去的东西吧,或者快过期的商品。”   华玉怒其不争地说道:“你总吃这些东西难道不怕吃坏身体吗?我知道你想攒钱买钢琴,可你也不想想,就你爸爸那个样子!”   她嗤笑一声, “东允爸爸再刻薄也是对外人,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呢!只怕你刚累吐血买台钢琴回去,转头就被他卖掉换酒喝了。”   华玉走过去搂住沉默不语的好朋友,“公主啊,如果你实在喜欢音乐就忍耐几年吧,成年之后就可以独立生活了,那时候谁也无法再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   “其实,我想在毕业之后去首尔看一看呢。”   低着头的韩公主轻声说道:“听说好多音乐人都是在首尔出道的,我也想去大城市见识一下。”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   华玉自信地仰起头,“像我这么漂亮身材又好的纯天然美女可不多见呢,到时我们可以找一家合适的经纪公司签约,你当超级音乐人我当超级模特,组团横扫大韩民国的娱乐圈!”   韩公主笑得眯起了眼睛,“那东允怎么办,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舍得离开他?”   “公主啊,你还是这么天真,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华玉搓着她的小脸,告诫道:“学生时代的男朋友怎么能当真呢?在开始交往的时候我们就没想过谈婚论嫁。在我心里,所谓的男朋友还没有你虚无缥缈的音乐梦想珍贵呢!”   “是这样吗。”   韩公主下意识地握住手机,“我还以为缘分这种事……”   华玉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怎么,又在想你的小王子了?”   “没有!”   韩公主慌乱的摇摇头,“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这么想就对了。”   华玉剥开柜台上的棒棒糖含进嘴里,“现在外面有很多骗财骗色的怪大叔,就爱编造一些缘分啊、天注定之类的谎话勾引你这种粉嫩无知的少女。你要是傻兮兮的跑去见面,恐怕我只能在热点新闻上看见你了!”   她说完就拿起了搭在座椅上的书包,“我走了,今晚和东允有约会。”   零点才能下班的韩公主只能站在收银台里扬声叮嘱道:“注意安全啊,华玉!”   “没事的,平安夜的晚上比白天还要闪亮呢!”   华玉边说边倒退着转向门口,“听说广场那里还要启动人工飘雪,我一定多拍几张照片回来。”   “哦,抱歉!”   匆匆赶来的送货工人不小心和女学生撞了个满怀,“您没事吧,因为被箱子挡住了路才没能避开您!”   “你觉得呢?”   华玉捂着头顶抱怨道:“换做你被结实的木板碰一下试试!”   “华玉啊,没关系吧?”   见到好朋友受伤,韩公主急忙跑出来,“都说了让你注意安全了,为什么不好好走路呢!”   她对一脸歉意的工人问道:“是店长让你送来的货物吗?”   工人慌忙摆手,“不是的,我是为私人送货的。”   他艰难地看了眼夹在腋下的单据,“请问哪位是韩公主女士?”   “啊?”   韩公主愣了愣,“我就是韩公主,是给我个人送货吗?可我没有在网上买东西啊,是不是打错单据了?”   “不会错的!”   工人立刻将捧在手上的木箱摆在收银台上,“这次订单是一个星期前付款完成的,但是特别指定要在平安夜送给韩公主女士。您就是韩公主吗?”   他看了眼年纪不大的女学生,“请您签收一下吧。”   “这样不好吧?”   韩公主背过手,“我真的没有登陆过购物网站,如果以后发现错误要我赔偿怎么办?”   “怕什么啊!”   一直在旁边关注事情发展的华玉抢过送货人手里的签字笔,“我来替她签名好了。即便是弄错也是别人的事情,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的。”   送货人把单据收好,转身告辞,“麻烦您了,祝您节日快乐!”   “喂,先生,先生!”   韩公主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长方形的木箱,“华玉啊,我们不会惹上麻烦吧?”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华玉兴高采烈地拆开绑在箱子外面的红色丝带,“只把这当做圣诞老人的意外贺礼不好吗?”   韩公主见礼物已经拆封,只能老实的站在好朋友身边,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哦!”   一把掀开箱盖的华玉惊讶地看着躺在红色天鹅绒中的琴盒,“这个,天啊,这是泰勒吗?!”   她急忙打开琴盒上的金属扣,口中止不住的惊呼道:“天啊,竟然真的是泰勒!韩公主,你知道这把吉他要多少钱吗?我在东允收藏的官网看见过,这种配置至少要五万美金呢!”   “五,五万美金?!”   韩公主的表情比朋友还要惊讶,“这么贵的吉他也有人买吗?”   她在乐器行留意许久的进口钢琴也不过这个价位而已,更别说那些便宜的国产货了。   “那当然咯!”   玉华抚摸着漂亮的琴身感叹道:“就像有人喜欢收集名贵的跑车一样,珍贵的乐器也很值得收藏呢。”   至少她曾经听见东允不止一次说过,等将来继承了家里的便利店,第一件事就是换一把专业级别的吉他。   “这么贵的东西我们不能留下。”   韩公急忙打开刚才的签字单,“要赶快给人家送回去才行啊!”   “韩公主,你不是很喜欢弹琴吗,为什么要送走?”   玉华抱住吉他不松手,“即便是弄错了,你也可以等到别人找来再退货啊!难道你不想聆听一下这种高档琴弦流淌出来的完美音色吗?”   “不行的。”   韩公主翻开手机想要拨打对方的联系电话,“如果出现问题我赔偿不起的,我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   “送货人是李先生。”   她对着电话号码一一按下去,“希望还来得及找到他。”   “叮咚!”   焦急的等待中,比拨打电话时的彩铃音乐更早响起的却是一道短信提示音。   “韩公主,还是先看短信吧。”   不想让她顺利退货的华玉抢过手机查看着来信号码,“说不定是你妈妈发来的祝福短信呢!”   “应该不是吧。”   韩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也很少知道对方的消息。   “宇宙中独一无二的玫瑰花,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永远爱你的小王子。”   华玉语调夸张地念出了短信内容,“这么肉麻,这就是你无意中遇到的短信王子吗?拨错号码那位?”   取笑过好朋友,她猛地想起了刻在吉他琴头的那朵红玫瑰,“韩公主!快来看这里,这是怪大叔送你的圣诞礼物!看到缠绕在花枝上面的小字了吗,那是你的名字啊!”   突然听见最不可能出现的好消息,两眼失神的韩公主被又蹦又跳的华玉拉到跟前,“公主,这是你的吉他,没有送错呢!”   “天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浪漫的事情发生!”   华玉学着灰姑娘那样旋转着裙摆,“我也一直幻想着能遇到一位真正的王子呢,为什么我就没有公主的好运呢!”   她顿时懊悔道:“一定是我妈妈给我取错了名字,我不该叫华玉的,我该叫华公主才对啊!”   羡慕不已的华玉转向依旧愣愣地抱着吉他的女孩,“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啊,快为我伴奏啊,就弹一曲你最喜欢的!”   “那个,你不去和允东约会了吗?”   韩公主爱惜地抚摸着琴头的玫瑰花,“他还在等你吧。”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个臭小子!”   华玉快乐地转着圈,“别扫兴啊公主,请为我演唱一曲最拿手的歌曲吧!”   韩公主低头拨弄着琴弦,任由调皮的发丝垂落耳边,轻声哼唱的旋律如同清澈的泉水般伴着美妙的音符婉转流出,“so give me a s\mile……”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夺目。   直到再也跳不动,满身大汗的华玉才笑着扑进女孩的怀里,“真好啊,公主,这是我度过的最美丽奇幻的平安夜!”   她趴在女孩耳边轻轻说道:“我有记下大叔的号码哦,你愿意和我分享那个神秘体贴的小王子吗?”   韩公主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开玩笑的啦!”   华玉从容大方地拍着女孩的肩膀,“首尔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在等着我呢,我怎么能为了一棵大树放弃整个森林呢!”   她说着擦了擦淌进衣领的汗水,“公主啊,今晚去我那里睡吧,我们也好好庆祝一下!”   “可是,现在还不到零点呢。”   韩公主看向收款机上的时间,“我和店长说好了要等到半夜再结束。”   “只差半个小时而已,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便利店买东西啊!”   华玉拿起毛巾走向卫生间,“我清理干净就出来,你也快点收拾好。对了,别忘记拿些清酒和小菜回去。”   韩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吉他放进琴盒锁好,又从柜台上捡了些便宜的零食。   华玉家离便利店不远,两个女孩子没走多远就回到了老旧的小区。   狭窄的楼道里,背着琴盒的韩公主熟门熟路的跟在华玉身后,小心地避开了邻居们堆积的杂物。   “听学校的前辈说,首尔的环境比这里好十倍,但是物价也要高很多。”   华玉找出钥匙捅进门锁,“所以还是要多攒钱啊,放假以后我和你一起打工怎么样,我们互相督促,早点攒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倒没什么,可是喜欢睡懒觉的华玉能习惯打工的生活吗?”   没有等到答案的韩公主疑惑地抬起头,“华玉?”   从缓步台的方向看去,她的好朋友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连手里的塑料袋都扔在了地上。   “华玉,怎么回事?”   避开溅落的酒液和玻璃碴,韩公主快步迈上楼梯,“为什么不进去?”   “公主……”   华玉才刚刚开口喊了一声就忍不住扑到门后呕吐起来,“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恶心什么……”   没人挡路,一头雾水的韩公主这才看清楚客厅里横七竖八叠加在一起的肉色人影,还有那些怪异丑陋的猩猩头。   “喂,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的韩公主张了张嘴,发出了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沙哑声音,“为什么要在别人家里做这种事?”   回答她的是空气中类似食物腐烂的腥臭味道,还有无数男人压抑痛苦的喘息声。   “疯子,一群疯子!”   韩公主抖着手打通了报警电话,“喂,是警察局吗,这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请你们快点过来!”   可能是她过于激动说话声大了些,邻居家的高中生也跟着打开了门缝,“大半夜的在搞什么东西啊?”   他骂骂咧咧地踩着拖鞋走出来,“还把走廊弄得这么脏,妈的,这是你们家的地盘吗?这是公共用地好不好?要注意素质啊!”   韩公主扶起蹲在角落里又哭又笑的华玉,“对不起,我会打扫干净的。”   “只打扫干净就可以了吗,你们……”   还想接着骂人的高中生同样顺着敞开的房门看见了里面的猩猩聚会,他的表情就像看见了外星生物一样可笑,“妈的,这里是动物园吗?动物园的嗑药狂欢夜?”   回过神的高中生立刻举起手机摁下了录制键,“我还未成年呢,应该不会被当做贩卖黄色光碟的家伙抓起来吧!”   韩公主本能地想要阻止,“这么做不好吧,警察一会就到了。”   “那就让警察来跟我说!”   高中生一脸不逊地凑近拍摄特写镜头,“关你什么事啊,这里有你的男朋友吗?啧,身材不错啊,一个个都很有料,怎么想不开做这种事。”   等到楼下响起了警笛声他才遗憾地收起手机钻进隔壁房间,最后还不忘发出警告,“记住别多嘴,否则我就在出品人那栏写上你们的名字!”   房门的闭合声吓得两个相拥取暖的女孩子一哆嗦,紧接着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便是冲上楼梯的警察。   领头的中年男人还不等询问报案人就看见了屋子里的乱象,“狗屎!每到这种日子就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出来捣乱,老老实实的过自己国家的节日不好吗!”   他头痛地吩咐着手下,“这些臭小子明显是嗑药过量了,不想让人死在局里就快喊救护车过来。”   紧张的救援过程中,没人顾得上两个缩在墙角的报案人,只有医护人员和一抬抬担架在屋子里进进出出。   韩公主和华玉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看着几十个摘掉猩猩头套、昏迷不醒的男人从面前经过。   自打出事后就保持沉默的华玉忽然说道:“我一直嫌弃家里房间小,没想到还能装下这么多人。”   韩公主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心里也十分后怕。   如果她们没有留在便利店,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那种可能韩公主就觉得浑身发冷,冷得连心爱的琴盒都抱不住了。   “那个,那不是允东吗?”   不经意间看到最后两个出现的男人,华玉捂着嘴喊道:“还有店长,他们父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病人吗?”   随行的护士动作麻利地为呼吸微弱的男人戴上氧气罩,“请你通知病人家属过来一趟吧。因为受害严重,他们可能需要进行造口手术,必须有人签字才行。”   护士说的明明是国语,可韩公主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听不懂她的意思,连华玉哭泣的面庞也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紧紧抱着琴盒的女孩慢慢翻开手机,找到最后一条短信息摁下了保存键。   或许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今晚的平安夜,还有那位来自B-612星球的小王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四十三只公猩猩和两只母猩猩,又到了□□的季节。   飞舞的蒲公英,差点忘记么么哒了~~ 第129章 9、   入伏之后, 整个首尔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连同特别市在内的好多地区都发布了高温预警。   为了躲避让人烦躁疲劳的高温天气, 除去周末宋辞和韩医生也会在后者不需要加班的日子里赶回比较凉快的郊区过夜。   距离转学日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现在不光宋辞逐渐适应了小学生的日常生活, 就连性情冷淡的韩西进也习惯了家中多出来的两个小朋友,偶尔还会以长辈的身份出席特殊教育学校的见面会。   因为碰面时间变多了, 韩医生和邻居们的关系也变得和睦起来。   那些动不动就被肥皂剧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家庭主妇在了解了韩家的状况后, 主动提名无私奉献抚养三个残疾儿童的韩西进先生为社区模范家长, 还特意颁发了一个奖状给他以示鼓励。   这个奖状对韩医生没什么意义, 不过却在无形中刺激了另一对父母。   可能是从韩家四口人的相处模式中得到了某些启发,尹教授在主动拜访过具有伟大情操的邻居后,也从远房亲戚家带回了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帮忙抚养。   不知何时开始,那个怯懦怕生的小女孩从最初的小住变成了常住,尹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和韩家一样拥有三个孩子的多子女家庭。   虽然他们家总会为此发生一些磕磕碰碰的小矛盾,但至少从那个孩子到来的一刻起, 韩医生再也不用忍受邻居家书房彻夜传来的叹息声了。   “这样也不错吧。”   站在紧邻的厨房窗口,宋辞笑看着赌气跑远的尹俊熙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妹妹,对正在吃参鸡汤的韩医生说道:“最近大叔的黑眼圈都变淡了呢, 应该能够睡个好觉了吧!”   韩西进捡出了一块鸡骨头,“只要你能改掉睡觉打呼说梦话的习惯, 我会睡得更好些。”   “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有那种坏习惯!”   宋辞反驳道:“大叔什么时候听说过小孩子会打呼的?最多就是磨牙而已!”   韩西进闻言抬起头,“睡觉磨牙还是多光彩的事情吗?况且,你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了吧。”   “大叔难道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吗?”   宋辞气哼哼地掐着腰, “否则为什么对我这么挑剔?明明你对侑利和民秀都很好的!”   “更年期?”   韩西进放下筷子,“这就是我对你挑剔的原因,你嘴里喊着大叔,可一点也没把我当做长辈看待。对待一个同龄人,我需要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有耐心吗?”   “那我喊你什么,韩西进吗?”   宋辞把准备好的餐盒装进袋子里,“邻居们会把我当成没有礼貌的坏孩子,更会质疑模范家长的教育问题。”   “没关系。”   韩西进慢慢说道:“我会告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大叔又在胡说了。”   宋辞解开围裙,在水龙头下面洗干净手上的油腻,“好羡慕民秀他们啊,这么早就能放暑假,还有老师带队夏季旅行。”   “你也想去济州岛吗?”   韩西进看了眼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植物,“其实那里的桔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至少没有他初次品尝时那种令人怀念的味道了。   “我是为了桔子吗?”   背起沙发上的小书包,宋辞无奈地说道:“我只是不想在大暑天赶路上学而已。”   “再忍耐一下吧。”   韩西进摸了摸她的小辫子,“最多半个月就是小学暑假日,到时不管是在这里休息还是去海边度假,我都可以带你去。”   “大叔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哦!”   宋辞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两把雨伞,“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降雨,如果傍晚真的下雨我就自己搭车回家好了。”   “嗯,不会忘记的。”   韩西进将折叠伞放进手提包里,转身锁上大门。   离开的时候明明是艳阳天,谁知车子开到半路淅淅沥沥的雨点就洒了下来。   宋辞趴在车窗那透过雨雾看着外面模糊的行人,“这场雨应该能让天气变得凉爽些吧。”   “伏天的雨只会越来越热。”   韩西进慢慢驾车驶向校门口的斜坡,小心躲开那些急着跑入校园的孩子,“注意安全,别让雨伞挡住视线。我走了,需要临时加班的话再通知你。”   “大叔再见!”   宋辞撑着伞等在门口,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街角才走进校园。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身边接二连三的跑过好几拨被雨水淋湿的学生。   进入教室时,她按照老师要求的那样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到了门边的水桶里。   “各位同学,请看一下桌子上的通知单。”   班主任举起手里的彩色宣传页,热情地说道:“马上就要到暑假了,估计家长也跟你们讨论过参加特长班的问题吧。这张彩页就有关于学校开设的舞蹈、声乐、语言以及相应训练班的资料。请你们在放学后将画册带回家好吗?”   坐在椅子上的孩子们整齐的回答道:“好的老师!”   班主任满意地推推眼镜,“那好,让我们把课本翻到昨天学习的内容,先来温习一遍……”   教室里的学生全都齐刷刷地翻动着书本,只有坐在窗口的宋辞垂头看着身边空置的座位,以及手机上的时间提示,9:23 am。   “金妍斗!”   居高临下的班主任很快发现了走神的小女孩,“为什么不看书,难道你没有听见老师的话吗?”   “老师。”   宋辞站起身,“今天任素媛有请假吗?”   “任素媛吗?”   班主任查看着手里的点名册,“没有啊,老师还打算等到下课后询问她的家长呢。不过,这和你不听讲有关系吗?不能因为同桌没来上学就分心在外面哦!”   “老师!”   坐在前排的韩永锡举起手,“任素媛没打算请假的,我从她家便利店出来的时候,她妈妈还喊我等她一下呢!”   “原来是这样啊。”   班主任的神情微微一变,“同学们先自习十分钟,老师去给素媛家长打个电话。”   她说完便走下讲台,却在匆忙间被一个陌生男人堵在门口。   “请问你是哪位?”   班主任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看起来粗枝大叶的男人,“来我们班级有什么事吗?”   “你好。”   来者神色复杂地看向教室里的孩子们,“我是东部局的徐振衡刑警,有件急事想要和你们班的金妍斗同学确认一下。你可以找她出来见一面吗?”   “刑警?”   班主任惊讶地看着对方出示的证件,“究竟多严重的事情才需要找一个九岁的孩子确认啊,没有监护人允许,我不可以这样做的。”   徐振南招手喊来守在一旁的年轻女警员,“目前只是简单问话而已,我会让手下小心询问的。”   “那好吧,不能问些太过分的问题啊,万一吓到孩子就不好和家长交代了。”   班主任快步走到小女孩的座位旁边,弯腰请求道:“妍斗啊,外面有一位大叔想要和你说几句悄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老师陪你过去好不好?”   宋辞转向穿着制服的女警员,点头答应道:“好的。”   她乖乖地跟在班主任身后来到了安静的楼梯口,扬起纯真的小脸望着对面的两个公务人员。   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孩子的徐振衡只能把人交给下属,在班主任身边焦躁地走来走去。   “金妍斗小朋友对吗?”   女警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你认识任素媛吗?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宋辞点点头,“素媛是我的同桌。”   女警员接着问道:“你觉得任素媛是一个好孩子吗,你喜欢她吗?”   “素媛很好。”   宋辞奇怪地看着她,“您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是素媛出事了吗?”   讶异于孩子敏锐的直觉,女警员连忙否认道:“不是的,姐姐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为什么要骗人?”   宋辞皱起眉头,“连老师都不知道素媛今天为什么没有上学,反倒是警察大叔特意带人来问这些古怪的问题。这两者之间真的没有联系吗,即便是小孩子也有知情权吧?”   “妍斗啊,不能没有礼貌。”   班主任急忙搂住学生的肩膀,“很抱歉,这孩子平时不会这样的,她可能是太过担心了。”   “你很想知道任素媛在哪里吗?”   头发花白的徐振衡蹲在足以当自己孙辈的小女孩身前,“大叔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可以。”   宋辞指向手机按键,“不过大叔不能再骗人了,否则我会请张律师过来跟你谈判的。”   “这孩子……”   害怕承担责任的班主任不想放人离开,“怎么能私自做决定呢,如果家长找来了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   徐振衡拉起女孩的小手,“等回到办公室,我会和她的监护人联系。”   为了不给涉案儿童带来负面影响,两位警员专门开了一辆没有标记的车子出来,又在离开不久带着另一个孩子返回警局。   乌烟瘴气的大厅里到处都是等待处理的小混混和办理手续的公职人员,宋辞跟着徐振衡走到一间类似于待客室的屋子里时才看见了本该待在学校的任素媛,还有陪在她身边的爸爸妈妈。   “妍斗!”   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任素媛软软地站了起来,难过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事。”   在父母鼓励的眼神中,她慢慢地把遇到坏大叔的事情说了出来,“妍斗,我有听你的话用小矮人保护自己。可是我太害怕了,一不小心就多捏了几下。怎么办呢,那个大叔好像受伤很严重的样子,会不会要我赔偿啊?”   听见女儿最后的那句话,任东勋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连忙转过身擦掉眼泪,又像没事人一样环住女儿小小的身体,“没事的,对爸爸来说,只要素媛没事就好了。”   始终紧握着双手的美姬也极为懊悔地开口道:“妍斗啊,谢谢你救了我们素媛!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我们素媛……”   她说着便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我们素媛才九岁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我不叫她走那条大路就好了……”   “妈妈,不要哭。”   素媛轻轻为母亲擦掉泪水,“我抓住了坏大叔呢,这样的话别人就不会再遇见他了。”   尽量忽略掉情绪崩溃抱头痛哭的任家爸妈和脸蛋擦伤的小伙伴,宋辞默默转向纠结于案情的徐警长,“大叔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可是我不觉得素媛有做错什么呢。”   徐振衡搓着下巴,尽量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说道:“妍斗啊,现在的问题在于,素媛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可是那位大叔伤的很严重,可能会死掉呢。”   他从女警员手中拿过一个证物袋,“这个玩偶是你送给任素媛的对吗?那个受伤的大叔在医院指证素媛就是让他差点死掉的凶手,凶器则是可以发出激光射线的玩偶。”   “怎么可能,难道警长在开玩笑吗?”   宋辞从书包里找出另一个造型相同的矮人玩偶,“这是我做的没错,可也只是袖珍电\击枪而已,怎么可能发出激光射线,警长难道也和小孩子一样喜欢看动画片吗?”   她说着便摁动了玩偶的开关,“你看,这种力度最多只能让人产生昏厥感,绝不会造成你描述的那种穿透伤害。”   徐振衡不敢置信的接过小女孩手中的玩偶,用它对着墙角的植物射击,“这个,这和素媛手机上的玩偶是同样配置吗?”   “当然了。”   宋辞笑着看向只是稍微变黑的叶面,“警长以为我是天才儿童吗,竟然能发明连大韩民国警卫队都无法掌握的防爆武器。那样的话,恐怕不等大叔来找我,总统先生都要忍不住和我通话了呢。”   说到这里,她认真地摁下电话号码,“素媛啊,不要担心。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解决好了,我想张律师会愿意帮助我们解开这个误会的。”   徐振衡听见小女孩近乎天真的残忍话语,生气地说道:“这是误会吗?病人还在医院生死未卜呢?!”   “那又怎么样?”   宋辞拉住任素媛颤抖的小手,“难道你们还想告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伤害罪吗?那个坏大叔喝了酒吧,一个醉酒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更何况大叔当了这么多年刑警,应该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就是喜欢当着别人的面伤害自己吧!如果真要追究的话,反而是无辜牵涉其中的素媛更可怜呢!”   “这是一个孩子该说的话吗?没大没小!”   憋了一肚子怒气的徐振衡抹了把脸,“素媛爸爸,你也是这么想的?”   擦干眼泪的任东勋翁动着嘴唇,“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为什么要强拉着孩子去工地?难道在徐警长心里更希望出事的是我们素媛吗?是不是这样的话,凶手和受害者就都能找到了,你也不必再为这些小事烦心!”   “喂,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徐振衡无力地反驳道:“我是这个意思吗?谁会包庇想要伤害孩子的人,只是现在必须要对上面做出交代才行啊!”   “天啊,这是什么社会,这是什么国家?”   美姬难过地捂住小腹,“明明受到伤害的是我的女儿,怎么就没人关心一下她的感受呢!哎呦,我的肚子,孩子他爸,好痛啊!”   “素媛妈妈,你怎么样了?”   任东勋急忙扶住老婆,“不要吓我啊!”   “孩子……”   美姬面色苍白地流着冷汗,“我肚子里的孩子……”   任东勋想不到在这看似平常的一天家里竟然会接连发生两件意想不到的大事,“这,徐警长,先别管其他的问题了,拜托你先送我老婆去医院吧!”   “呀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在我的管辖内会发生这种事!”   焦头烂额的徐振衡只能搭手拖过转椅,“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太太抱上来啊!”   “哦,好的!”   任东勋慌忙抱起老婆,“美姬啊,忍着点,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他还不忘对惊慌失措的小女儿安慰道:“素媛啊,你乖乖在这里等一下,爸爸很快就会带着妈妈和妹妹一起回来了!”   在美姬的呼痛声中,两个男人一路推着转椅冲到警局门口,“喂,前面的臭小子快给我让开,没看见这里有孕妇吗!”   办公室里,踮着脚在窗口张望的任素媛目送着鸣笛的警车疾驰而去,小声问道:“妈妈不会有事吧?妍斗,看起来,我也要有妹妹了呢!”   紧挨着的宋辞摸摸她红肿的嘴角,“疼吗,素媛?”   小女孩摇摇头,“当时有一点疼。但是和妹妹比起来,好像连那点疼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那就忘记它吧。”   宋辞在玻璃上画出两个手拉手的火柴人,“当素媛忍不住想起今天的时候,只要记得妹妹就好了。”   “可是今天不光只有妹妹而已啊。”   任素媛掰着软嫩的手指,“爸爸、妈妈、妍斗,还有帮助过我的矮人玩偶,我都不想忘记呢。”   透过那张可爱懵懂的脸蛋,宋辞仿佛又一次见到了长大之后的忧郁少女,“为什么,难道素媛不害怕吗?”   “不会。”   任素媛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才不会害怕呢,所以不想忘记。”   “那就遵从素媛的心愿。”   宋辞轻轻拥抱着依偎在怀中的小女孩,“让我们记住那些温暖坚强的力量,借由它们努力前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希望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也会有一个狩猎大灰狼的小红帽。   另,渣滓消灭掉,孩子们也该长大了。   幸福快乐每一天,么么哒~~ 第130章 10、   初秋。   无风的早晨, 蔚蓝的天空干净的像一块画布。   金黄色的芦苇尽头, 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女孩推着自行车从北汉江的渡口缓缓走来。   临近看清来人的样子, 原本呆在水边消磨时间的一对年轻男女慌忙收拾好随身物品迎了上去, “喂!今年怎么把日期定的这么晚啊?”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 好像那些刚刚学会韩语口音别扭的外国人一样。   草帽女孩扬起笑脸,“很抱歉!因为之前去国外参加比赛的缘故, 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受学校安排的课外活动, 所以拖到今天才来。”   “你这家伙!”   越来越有女王范的陈侑利狠狠拍了男孩一巴掌, “为什么要说妍斗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妍斗是在为国争光吗, 代表大韩民国参加绘画比赛这种事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吗?”   “喂!陈侑利!”   不复儿时的单薄模样,身材高大的全民秀颇有气势的瞪起眼睛,“你为什么总是打我的头?难道直到今天还在嫉妒我以学年第一的成绩毕业的事情吗?你考试不及格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你从小到大都是个贪吃鬼呢!”   “什么,贪吃鬼?!”   陈侑利撸起袖子,“看清楚我这双手, 虽然无法像妍斗那样勾勒出美丽的画卷,但这也是一双能给人带来好心情的糕点师的手呢!连永秀都知道侑利姐姐做出的点心是全首尔最好吃的!可你呢,成绩第一又怎么样, 现在还不是一个粗俗的武夫?”   “武,武夫?!”   全民秀比她还要激动, “你竟然这样评价一个中华武术馆的首席教练,别忘了我还是最年轻的黑带四段选手呢!”   如果不是身患残疾,他也有资格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选拔赛的。   陈侑利撇撇嘴,“就知道你会说这些。请在最年轻三个字后面加上‘之一’可以吗, 做人要学着谦虚一点!”   “喂,你这个女人!”   全民秀假意挥起拳头,“做什么总是你啊你的,不会叫哥吗?”   陈侑利早就看穿了他虚张声势的真面目,得意洋洋地凑上去,“怎样,你还想对我动手吗,当着妍斗的面?来呀,我才不怕你呢!”   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方式的宋辞笑着摇摇头,将一对欢喜冤家抛在脑后,独自骑上自行车转入进山的小路。   这是一处与首尔隔江相望的幽静山谷,也是所有承受失亲之痛家人的寄思之所。   将自行车留在山脚,宋辞慢慢沿着台阶走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垂眸看着那块隐藏在枯萎花朵中的石碑。   “已经过去五年了呢。”   宋辞蹲在石碑旁边,仔细地捡起周围的落叶和枯草,“韩医生还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她用清水冲洗着石碑上的灰尘,随后用白色的棉布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也没有放弃绘画的梦想。春天的时候,被学校推荐参加国际比赛得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虽然只是一个小奖项,但是我想,这次应该可以在毕业后成为一名美术教师了吧。”   宋辞跪坐在草地上,为一尘不染的石碑献上了一捧白玫瑰,“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是只要不来墓园,总会觉得韩医生其实并没有离开我呢。”   “妍斗啊,你为什么总是扔下我们提前跑上来,就那么想和大叔说悄悄话吗?”   气喘吁吁赶来的陈侑利毫无形象地瘫在路边,“都怪那个坏蛋,明明家里不缺钱却把大叔葬在这么远的地方。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去国外和他见面,大叔又怎么会出车祸死掉!”   “侑利!”   全民秀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你不是给大叔做了拿手的松饼吗,快取出来!”   “哦,好的!”   懊恼于失言的陈侑利赶紧把篮子里的贡品摆出来,“除了松饼,我还准备了芋头汤。秋夕怎么能不吃芋头汤呢,就连大叔最爱的鸡胸肉我也煎了不少呢!”   她跪在石碑前双手合十祈祷道:“请您放心吧,我和民秀会照顾好妍斗的。现在我们已经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也会努力像大叔说过的那样做一个善良的好人。”   陈侑利偷偷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好朋友,在心里补充道:“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妍斗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虽然在外人眼里总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可是因为长得很像国民偶像千颂伊的缘故,好多外校的公子哥都跑来搭讪呢。所以请您保佑妍斗,千万别被那些花心的小子伤害到才好啊!”   她说完再次跪地行礼,“请您好好享用我的手艺吧!”   全民秀在杯子里斟满酒水,“妍斗啊,你和那个家伙住在一起方便吗?毕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共处一室会尴尬吧。你想过搬出来独立吗,或者先和侑利住一段时间?”   “不用了。”   宋辞温柔地拒绝道:“当初大叔留给我们的房子一直空置在那里,等到需要的那天我会搬回郊区的。”   “妍斗啊,你是因为大叔的遗愿才不肯离开的吗?”   陈侑利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大叔出事的时候我们并不在现场,他说的话也未必是真的啊。”   “他没有必要骗我吧。”   宋辞将散落在地上的果干送到银杏树下,任由枝头的小鸟啄食,“他只是答应了大叔要照顾我到大学毕业,到那时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   “对啊,那个家伙一定会娶妻生子的,到时我们妍斗夹在中间该难受了。”   陈侑利叹了口气,“难以想象那个家伙竟然会是大叔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人品却天差地别。还是哈佛大学的高材生呢,为人傲慢无礼,连大叔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现在想来,大叔应该是家里的私生子吧,所以才不能继承父亲的姓氏,只能孤单单一个人留在首尔。   可就是这样好心的大叔,看似冷漠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大叔,偏偏因为出国和所谓的亲人团聚而失去了生命。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一想起大叔的音容笑貌她都会心疼的要命,整天面对同一张脸的妍斗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   微风吹过,斑驳的光影落在三个人的脸上,最终重归平静。   “回去吧,大叔应该吃饱了。”   宋辞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轻轻折下一枝玫瑰花别在草帽上,“我下午还有专业课要上,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的。”   知道每次扫墓之后好友都会沉闷很久,陈侑利体贴地举起了之前供奉的松饼,“我有大叔回馈的好运呢,有他帮忙,一定会通过这次西点大赛的!”   “加油啊!”   本已转身离开的宋辞忽然像小时候那样捏住她的脸蛋,“还记得在慈爱学堂时我们三个许下的愿望吗,要在首尔开一家装满食物的料理店。现在我倒觉得换成一家西点店也不错呢,所以侑利要努力啊,等你通过比赛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放心好了!”   陈侑利故作轻松地搓搓鼻子,“别的我不敢说,对吃我可是很在行呢,一定会做出让评委都满意的作品!”   “我会监督她的。”   全民秀搂住侑利的肩膀,“妍斗就等着参加庆功宴吧!”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宋辞挥挥手,像来时那样走到山脚,借着渡口的轮船回到了汉江的另一面。   才刚刚从闷热夏天中解脱出来的首尔迎来了最好的季节,微风怡人,道路两旁的树叶也变得像花儿那样鲜艳多彩。   骑着单车的少女在校园内穿行而过,朝着课程表上标注的综合楼赶去。   “金妍斗,在这里!”   嘈杂的阶梯教室内,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生朝着站在门口张望的朋友招手道:“还有两分钟就开课了,你差点迟到!”   “幸好有恩雅帮我占座,多谢你!”   急忙落座的宋辞掏出课本和笔记,“今天教室坐的很满啊。”   “是啊,你知道教授最讨厌别人不守时了。”   柳恩雅小声说道:“他平时板着脸的样子就很吓人,生气的时候更可怕,好像冷气机一样。”   想到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宋辞抿抿嘴,“可是教授的态度大家也该习惯了,为什么今天反倒这么积极?”   “被你发现了。”   柳恩雅捂着小嘴偷笑道:“我本来还想瞒着你呢,谁知道妍斗这么聪明,不愧是少女画家呢!”   她接着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中午我在食堂听见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千颂伊要来我们学校念书了呢!”   “千颂伊?”   宋辞挑起眉头,“是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个女明星吗?”   “嘘,小声些。”   柳恩雅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同学,“你没发现今天偷看你的男生少了许多吗,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千颂伊要来学校的缘故。”   “那也不错。”   宋辞无所谓的说道:“有正牌明星入场,我这个疑似整形的疯狂粉丝就可以恢复安静的生活了。”   “妍斗真的不会担心吗?”   柳恩雅娇俏地笑道:“只怕到时候会有更多男孩子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呢。”   “如果真是那样,我请假避开她总可以吧。”   由于正对着门口,宋辞很快发现了那道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挺拔身影,心不在焉的说道:“反正像我这种偏科严重的学生也只有绘画拿得出手,想必学校会体谅我的难处的。”   “啊,教授来了!”   第二个发现状况的是时刻警惕的柳恩雅,她用书本挡住半边脸,悄悄打量着如同测量着脚步走进来的任课讲师,感叹道:“好像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教授都是那么帅气有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呢,那种忧郁深沉的气质真的好迷人啊!”   “你喜欢他吗?”   宋辞奇怪地看着脸颊绯红的纯情女生,“刚才不还说他是冷气机?”   “人家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柳恩雅拍了拍温度升高的脸蛋,“教授这种高冷男不适合我的,我也只敢偷看几眼而已。”   她在刚刚升入高中的时候也被同类型的男孩子吸引过目光,可惜不等那股朦胧的好感酝酿发酵就让爆出恶劣霸凌事件的男生吓得一扫而空。   从那以后她就觉得,还是学霸型的暖男比较合拍。   “可远观不可亵玩么……”   宋辞默默垂下头,在心中暗暗想着,“比起偶尔还会露出淡淡微笑的韩医生,那个人确实更像是一朵冰封的莲花呢。”   课时进行到一半,安静的教室里忽然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靠在窗边的男同学甚至还趴在窗口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呀啊!千颂伊!真的是千颂伊!”   “她真人看起来比电视上更有气派呢!”   “是啊,看起来好威风的样子,弄的我也想当明星了!”   “她进来了!她走到我们这栋楼了,天啊天啊,千颂伊不会是我们的同学吧?”   “太棒了,我一定要跟她合影签名!”   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无心听讲,全都紧紧盯着那个走进综合楼的女明星,暗自推测她的进程。   等到那抹靓丽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整个教室已经变成了属于明星专场的T台秀,到处都是闪光灯和尖叫声。   “喂,我说……”   被人无视彻底的男讲师不得不将教材狠狠拍到讲台上,并在重新夺回学生们的注意力后对摆着姿势的女明星冷嘲道:“你觉得自己很光彩吗?”   “什么?”   还在和粉丝挥手致意的千颂伊愣了愣,“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对,就是你。”   面色冷淡的男讲师再次开口,“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该知道,守时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礼节。如果迟到也有奖项可颁的话,我不介意给你一座。可惜,并没有。所以还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什么,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千颂伊推开阻拦自己的经纪人,踩着高跟鞋疾步冲到男人面前骄傲地仰起头,“我可是千颂伊,大韩民国的国民偶像千颂伊!”   “那又怎样?”   男人重新翻开手中的教案,“不管你以前是谁,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而我,就是你的任课教授都敏俊。”   他瞥了一眼尤不服气的明星学生,“现在可以安静地回到座位上了吗?”   “很抱歉,我们家颂伊只是很久没来学校了,一时有些激动而已!”   经纪人点头哈腰致歉后连忙拉扯着愤愤不平的大小姐躲到一边,“颂伊姐,我们还是先上课吧,不然让外面那些记者知道姐第一天就和老师闹矛盾,又要乱写一气了!”   “难道我会怕他们吗?”   千颂伊气哼哼地坐到椅子上,“我可是女权代言人呢!”   “不害怕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上课。”   经纪人背地里嘟囔道:“还不是为了躲风头。”   “什么,你这小子!”   千颂伊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难道你也想造反吗?嗯?以为我很好欺负吗?”   还有那个什么都教授,竟然敢用没有常识来批评她,不知道她现在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四个字吗?   心里郁闷至极的千颂伊咬牙发誓道:“迟早有一天,她要让整个大韩民国的人都明白,国民偶像千颂伊是所有明星中最有常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妹纸们还记得女主的设定么,小矮人的祝福对拥有灵魂的人类及其衍生的鬼魂、吸血鬼之类的低危种群有效,面对天使恶魔神仙妖怪之类的大佬就不行了。外星人不属于人类范畴,自然也无效。   不能读取思想,谁能想到身边的人会假死脱身呢。=、=   另,柳恩雅就是那个被侮辱自杀的女高中生,也是小红帽长大之前拯救的一个姑娘。   外星人来了,么么哒~~ 第131章 11、   下课铃声响起, 忍耐了半堂课的学生们全都冲向了在教室里还不忘戴着太阳镜的女明星, 将背影留给了面无表情的都教授。   “大明星的生活可真热闹啊!”   柳恩雅羡慕地看了一眼正在为粉丝签名外加另类示威的新同学, “算起来, 我们妍斗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少女画家呢, 虽然比不上那些经常露面的演艺圈人士,起码也登陆过《汉城日报》啊。”   “那种事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宋辞将草帽重新戴好, “不过是侥幸取得的名次而已, 比起那些得到过许多大奖的前辈, 我还需要继续努力呢。”   “妍斗啊, 想过秋夕怎么过吗?”   柳恩雅笑着说道:“一共五天假期呢,想不想和我一起过秋夕?我妈妈还特意让我邀请你,因为有妍斗帮忙改良的点心配方,咖啡店的生意好了许多呢。”   “如果是为了点心的话,恩雅可就谢错人了。”   宋辞陪着同学走到公交站,“那是一个十分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想出来的点子呢,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那好吧。”   听出她的婉拒之意,柳恩雅遗憾地取出零钱袋, “我先走了,节后再见!”   对还在公交窗口挥手的朋友笑了笑, 宋辞转身骑着自行车朝公寓附近的超级市场赶去。   临近祭祖的大日子,市场里出现了很多身着传统服饰的家庭主妇,柜台上也摆出了许多应季商品。   宋辞按照记忆中的菜谱选了些新鲜的食材,结账前还特意挑了一瓶度数极低的马格利酒。   提着两个满满的口袋, 她慢慢推着车子走回了仅有几分钟路程的暂住地,大峙洞金城公寓。   低调奢华的大厅中空无一人,只有戴着草帽的年轻女孩在等待电梯落下。   电梯间打开的一瞬,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为什么不说话?”   沉浸在回忆中的宋辞抬起头,这才看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男人,“您回来了。”   “怎么,听不见我的问题吗?”   都敏俊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冷冰冰地问道:“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打招呼,是觉得我会让你丢脸吗?”   “不是的。”   站在电梯一角,宋辞轻声解释道:“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同学解释和您的关系,也怕给您带来困扰,所以才假装不认识的。”   反正最多两年她就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只要保持住现在的关系就可以了。   至少那样的话,等将来分开的时候就不会再像韩医生出事时那么难过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呢,即便是因为生病了身体虚弱的缘故,起码也要见一面再死去啊。   如果当初不是远在国外,她一定会用泉水救回韩医生的,哪怕对方变成身体残缺的病人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好好陪着三个小朋友长大就好了。   都敏俊垂眸看着女孩别在草帽上的白玫瑰,忽然问道:“你,又去看我哥哥了吗,和那两个孩子一起?”   “是的。”   宋辞努力露出一丝笑容,“民秀和侑利也过来了,我们还在山上聊了一会儿。”   “其实,在我哥哥过世的时候也对那两个孩子做出过安排。”   都敏俊低声说道:“本来想等到他们完全能够独立才交付出来的,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已经可以独自应对生活带来的各种麻烦了。还有你应得的那份,我也会拜托张律师一道处理的。”   “不必了。”   宋辞咬住嘴唇,“我只要留着郊外那栋别墅就可以了。其余的东西如果您愿意的话就一齐交给侑利和民秀吧,他们比我更需要那些财产。”   “你一个人可以吗?”   静默片刻,都敏俊不赞同的说道:“你也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虽然现在因为美术大赛的关系有了点生存基础,可相较于正常家庭出身的人来说还是太弱势了。我想我哥哥也会愿意看到……”   “电梯到了。”   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个让人伤感的话题,宋辞匆匆跑了出去,“我去给您开门。”   落在后面的都敏俊茫然的注视着女孩消瘦的身体和素淡的衣裙,最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您先回房休息吧。”   换上家居服的宋辞松松拢起披散在肩头的乱发,对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同居人说道:“我会在准备好晚餐后通知您的。”   都敏俊应声问道:“买了这么多食物,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您喜欢的鸡肉,豆腐,还有一条鱼。”   宋辞看着冰箱格子说道:“再炖一道汤可以吗?配上小菜米饭。”   听到熟悉的材料,都敏俊转过头,“你说的这些,除了那条鱼我都不喜欢。”   “这样啊。”   宋辞懊恼地捂住额头,“那烤肉可以吗,有新鲜的韩牛和五花肉,我给您单独烤出来一份。”   都敏俊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进房,又在几分钟后走了出来。   他把一张写满字迹的便签贴在冰箱门上,“这才是我喜欢的食物。比起每天吃那些没有滋味的饭菜,我更希望有人在煮饭时不要再把别人的喜好记错了。”   “可是,虽然这么说很抱歉……”   宋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不是因为家族遗传的原因,不能吃过咸的食物吗,每次不小心吃多的话就会生病吧。”   “那又怎样?”   都敏俊抬手摁着冰箱门,紧紧盯住多年来长高不少的女孩,“已经吃的这么清淡了,难道还不能选一些自己喜欢的食物吗?为喜欢的食物生病的感觉能一样吗?”   “好吧,我会注意的。”   自知理亏只能乖乖认错的宋辞套上围裙,“请您先出去吧,食物很快就出锅了。”   人的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每天提醒自己要留意同居人的喜好,可每次挑选食物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拿起韩医生和民秀他们偏爱的食材。   “只是六年而已。”   闻着食物渐渐散发出来的的香气,宋辞默默给自己打气道:“只要换一个地方生活更久,应该很快就能忘记这一切吧。”   她可是连千年岁月都能抛在脑后的人,又怎么会被这短短的六年打败呢。   晚饭,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居人隔在长桌对面,严格执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老东方礼节。   宋辞小心地避开另一双筷子,努力消灭着引起对方不满的青菜豆腐。   “你是素食者吗?”   吃到一半,都敏俊忽然夹了一块烤肉放在她的碗里,“瘦的好像纸片人,穿的衣服也素净的不像话,难道你想让别人觉得我在虐待你吗?”   “我每天都吃宵夜的,在学校也经常吃参鸡汤,但是体重好像定格了一样。”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在生气,宋辞无力地说道:“穿的简单也是怕弄上颜料不好清洗,不是故意让人误会的,在校外就不会这样了。”   她的戒指里仍然保存着历世以来收集的珍贵衣料,就连刘后准备的奢华大礼服都好好的挂在衣柜里,随便拿出来一件都会超过现世任何一家奢侈品牌的高级定制。   但是每天穿的像孔雀似的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又不是明星,原主也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女孩,两个人加起来的购物欲望都比不上那些喜欢追赶时尚潮流的大学生。   太过低调不喜欢打扮,这也是她长了一张神似明星脸还能安稳度过两年校园生活的原因之一。   现在被同居人挑剔起来,宋辞突然觉得,是不是真的应该像民秀说的那样,尽快搬出去了。   如果是韩医生对她提出要求的话,她或许还会在顶嘴之后偷偷总结自己身上存在的不足,可是换成一个长着相似面孔的陌生人来做这件事,感觉却复杂多了。   “秋夕假期结束之后,还是找机会搬回郊外吧。如果为此惹怒对方,那就另外准备一份创业基金交给民秀和侑利好了。”   在心里做出决定的宋辞没有去管欲言又止的同居人,照例在清理干净碗筷后回到卧室写课堂作业。   本以为这个夜晚会像往常一样平淡的度过,谁知却在临睡前收到了一条短信息。   “小王子殿下,我是玫瑰花。”   宋辞微笑着念出短信,“我当然知道是你啊,因为这个手机号码只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而已。”   “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您分享。因为出道单曲夺得首尔歌谣大赏新人奖的缘故,公司终于决定要在年底为我举办一场个人演唱会了。到今天为止,我也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站在您的面前,对您说出多年来藏在心底的谢意。如果您也愿意和我见面的话,请在秋夕前夜出席卢素英前辈的婚礼好吗,我会在胸口别一朵玫瑰花。您不需要特意做什么,也不必回复短信。一切答案就等到秋夕前夜揭晓吧。”   宋辞好笑地看着最后一句近乎落荒而逃的话语,“明明是你在要求我啊,为什么做出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自从那些年借由匿名方式指导韩公主通过经纪公司考核后,不知怎么搞的对方从此就认定了她是一位资历颇深的前辈,现在就连见面地点也定在了娱乐明星的婚宴现场。   “到底去不去呢?”   两手托腮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宋辞烦恼道:“总不能说小王子已经回到星星上了吧。”   况且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恩人只是一个大学生的话,会不会失望呢?   “要是大叔在这就好了,起码还有一个商量的对象。”   想起躺在山谷里的韩医生,宋辞就没心情去管秋夕的约会了,“唉,每到这个日子就会想要喝酒。如果侑利和民秀知道我偷酒喝,一定会吓一跳吧。”   她悄悄地将台灯转暗,顺着楼梯来到了厨房想要从冰箱里拿点小菜,最重要的是那瓶马格利酒。   “竟然混到连喝米酒都能醉倒的地步。”   宋辞一边抱怨原主的体质一边寻找冰箱格子里的液体饮料,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绿色的酒瓶。   “不是吧,明明放在这里的,做饭的时候还看见过。”   找不到酒,小菜也没必要了。   空手而归的宋辞只能失望地回房,却在路过同居人房间时不死心的贴近偷听了一下。   “不会是被人藏起来了吧,还是说都教授也喜欢喝米酒?”   她还以为自己发现了同居人的另一个爱好,可惜竖起的耳朵却只听见了一阵压抑痛苦的呻\吟声。   “难道又生病了吗,或者是因为吃多了烤肉酱?”   宋辞急忙推门而入,果然看见了同居人满头汗水的难受模样。   她跑到床边摸了摸男人滚烫的额头,惊呼道:“这种温度,已经超越人类极限了吧!”   虽然这两年的关系并不融洽,可是看在韩医生的份上,宋辞还是给同居人喂了一颗养生药丸。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偏要任性,这一点倒是和大叔很像!”   她换了一个冰袋放在病人的额头,仔细地帮他擦掉脸上的汗水,“放心吧,很快就会没事了。”   连拥有超能力的韩医生都可以治好的药丸,又怎么会被普通人的病症难住呢。   “长得也很像啊……”   宋辞守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同居人的侧脸,还有那些被汗水浸湿的留海,“如果把头发梳上去的话,看上去就更像了呢。”   她动作温柔地拨开男人额前的碎发,轻轻呼唤道:“韩犀利,韩西进?其实比起玫瑰花,我更想对你说一声谢谢呢。”   谢谢你愿意照顾九岁的妍斗,谢谢你愿意收留那三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虽然你并没有像许诺的那样陪着我们长大,但是依然感谢你曾经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   寂静深夜,昏暗的房间响起了一道比呼吸更加轻柔的告白,“谢谢你,韩西进……”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当一个合格的伪装者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外星人先生。   来自星星的小天真,么么哒~~ 第132章 12、   清晨,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宋辞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还记得昨晚同居人生病的事情, 可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房休息的, 应该是在病人恢复正常体温之后吧。   “难道是熬夜时间太长的缘故?”   转头望着书桌上的一摞课本, 宋辞轻轻叹了口气。   本以为偏科生的大学生活会轻松些, 结果事实证明想象太过美好。   虽然忙碌的日子相对来说过得很快,但是夜晚静下来时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啊。”   借着伸懒腰的姿势舒展过身体, 宋辞拍拍脸蛋, 开始清理个人卫生。   除了补完剩下的功课, 她还要抽出半天时间去为原主的父母扫墓。   把他们排在韩医生后面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如果连上山的步骤都省略掉,往后照镜子的时候恐怕会觉得羞愧呢。   换上方便登山的便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捡起背包打开了房门。   出发前她还要去关怀一下同居人的身体状况,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譬如说根据病人的口味带一份养身汤水之类的小事。   “啊,您来了!”   才刚刚转过楼梯, 宋辞就看到昨晚还烧得不省人事的同居人身姿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位许久不见的客人。   逐渐显出老态的张律师笑着点点头,“一年多没见面了, 你现在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很好。”   宋辞连忙走到跟前行礼, “您这么早过来吃早饭了吗,我去准备一些点心可以吗?”   她本想在路上解决早餐的,有客人在反倒不好就此离开了。   张律师闻言放下桌子上的文件,玩笑道:“还是女孩子体贴啊, 不像某些刻薄的雇主,就连祭祖的日子都不肯让别人休息一下。”   “你很忙吗?”   都敏俊淡淡地扫了一眼不懂得尊老爱幼美德的家伙,“明明快退休了吧,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感谢我为你提供工作吗?”   “哎呦,您可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   张律师谨慎地看了看还在厨房忙碌的小女生,凑近说道:“反正只剩下最后几个月时间了,咱们也应该学着年轻人那样随和些吧!”   “最后几天也不能遗失做人的原则。”   都敏俊在整理好的文件上签下名字,“请你辛苦一些,在假期后尽快办好这些手续。如果拖得太久,我怕他们处理不好后续问题。”   “知道了。”   听见这句交代,张律师的心情也变得沉甸甸的,“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为您做事,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呢。但是又不得不为您感到高兴,毕竟是那么久的心愿,如今终于能够实现了。”   “是啊。”   都敏俊用力捏住签字笔,“确实是值得高兴的日子。”   “可是,这次的话……”   张律师犹豫的说道:“您想过用什么理由离开了吗?”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违心做那件事的情景,三个孩子哭得泪人一样,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太可怜了。   “这次不必那么麻烦。”   都敏俊沉声道:“就说还是不能适应首尔的生活,回到自小长大的纽约好了。”   韩西进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他也能感觉到那三个孩子对自己的排斥,哪怕是住在一起的妍斗也会尽量避免碰面。   只要彼此没有深厚的感情,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到对方吧。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那些值得牵挂的人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没有负担的去完成梦想。   “唉,您拿主意就好了。”   张律师伤感地说道:“人生就像是手里的沙子,抓得再满也有流光的一天,最后只剩下指甲缝里的那几粒还在顽强地支撑着。我现在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就是老师手里迫不及待想要甩脱的沙粒呢。”   “咳。”   听到身后轻轻落地的脚步声,都敏俊快速将文件塞进公文包里,“一切就拜托你了!”   得到提示的张律师郑重其事地拍着公文包,“您放心吧,我会尽快完成这份工作的。”   “很抱歉,因为时间匆忙只准备了三明治和红茶。”   宋辞将餐盘和茶杯摆在桌子上,“请您慢用。”   “这样就很好了。”   张律师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嗯,比我老婆做的还香呢,她可是几十年的手艺了。我刚才看见你背着书包,要出门吗?”   “是的。”   宋辞点点头,“想要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拜祭父母。”   “应该这么做。”   张律师欣慰的说道:“现在很多年轻人只在家里供奉祖先,那有什么诚意啊?只有恭恭敬敬的跪在坟前发自肺腑的表达谢意和怀念之情,这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呢!”   强忍住反驳念头的都敏俊默默喝了口红茶,腹诽道:“刚才还在博同情感慨人生的家伙,竟然还能记得我在十年前说过的话,真是……很让人无语啊……”   吃过点心,急着赶路的女孩和起身告辞的张律师一起走出了家门,等待电梯就位。   “叮”的一声轻响,从打开的电梯门中出来了一位大包小包的眼镜男。   眼镜男本来在整理差点掉落的购物袋,冷不防发现堵在门口的女孩好像看起来特别眼熟。   “啊,你,你是!”   眼镜男惊讶地张着嘴,“天啊,难道你是我们颂伊姐失散多年的妹妹吗?”   他急忙贴近细看,“天啊,如果不是年龄不符,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还有那清冷的气质,和颂伊姐傲娇时的模样也极为相似呢!   想到某种可能,眼镜男呆呆的问道:“我能摸一下您的脸吗?”   “什么?”   听到这句无理的要求,张律师极为恼火的挡在晚辈身前,“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不可理喻吗?随随便便就要摸女孩子的脸,难道你父母没教过你为人处世的道理吗?”   “不是的!”   眼镜男慌忙鞠躬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确认一下这位的脸……”   “是不是整容的对吗?”   宋辞语气平静地说道:“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问题了,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不是父母的缘故,我也不希望变成俄罗斯套娃那样的复制品呢。”   她上前摁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请让开好吗,我们还有急事要出门。”   “失礼了。”   眼见对方态度冷淡,眼镜男也不好太过纠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走进了电梯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隔壁的房间,“难道是颂伊姐的邻居吗,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喂,你这小子!”   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千颂伊从电子猫眼上看见经纪人的身影后打开了房门,“只是让你买点东西而已,怎么磨蹭这么久啊!”   “不是的,颂伊姐,大事件啊!”   阿凡表情夸张地说道:“我刚才看见了一个女孩子,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呢,但是要比姐年轻七八岁的样子。”   “什么!”   千颂伊毫不客气地拍了下他的脑门,“你是在暗示我已经老了吗?姐还风华正茂好吗!还有那个据说和我长相相似的女人,不会又是某个经纪公司搞出来的模仿秀选手,想要蹭热度才跟踪你的吧!”   “这次不是啦颂伊姐!”   阿凡捂着头顶叫道:“她不是那种想要攀附姐的整容女,好像就住在您隔壁呢!我想和她搭讪来着,可是人家说不想变成俄罗斯套娃,看起来很抵触这一行。”   “俄,俄罗斯套娃?”   千颂伊惊讶地举着才吸了几筷子的泡面,“难道我的身材很差劲吗?这么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怎么可以跟那种塑料桶一样的家伙放在一起比较!”   “她说的是五官。”   阿凡两手圈成镜头,“说真的颂伊姐,你不打算回去问一下伯母吗?家里有没有失散的姐妹亲戚之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长得这么像真的很奇怪啊!”   “不可能的。”   想起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千颂伊烦躁地喝了口泡面汤,“除了允才,我们家没有别的孩子了。”   “姐!你怎么不知不觉把泡面全吃掉了?万一脸蛋肿起来,我们颂伊姐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肿起来还怎么参加卢前辈的婚宴啊!”   看见光光的面碗,阿凡的表情比遇到另一个千颂伊还可怕,“天啊,要不我们立刻出发去美容室吧,请她们好好按摩一会儿!”   “哪有那么夸张,婚宴要等到天黑才出席呢。”   心中懊悔的千颂伊强撑道:“我做个面膜就好了,看到像我这种浑身都是魅力的女人,谁还忍心挑剔那一点点瑕疵啊!”   “只能那样了。”   阿凡连忙打开购物袋,“姐,我有按你说的要求买当天的鸡蛋,要不你待会儿再用新鲜的蛋清紧致一下皮肤吧。”   “别啰嗦了,难得的假期总该让我这个比时钟还忙的人休息一会儿吧。”   千颂伊懒懒地躺在沙发上,“吃饱饭晒太阳,这才是梦想中的生活啊。我先闭目养神,等米娜来了叫醒我。”   “闭目养神为什么还要别人叫醒。”   阿凡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嘟囔着,“姐还不是想睡懒觉。真是的,一到假日姐就变得不像自己了,还不如平时赶通告忙起来呢。”   好在任性的大小姐没有真的像他担心的那样不管不顾睡到天黑,只等到化妆师米娜带着赞助礼服和首饰赶过来就恢复了常态。   “看吧,姐都说不必担心了!”   盛装打扮的千颂伊得意地看着镜子中穿着黑色齐肩晚礼服的冷艳美人,“拥有如此美丽脸蛋的我,还真的怕会抢走新娘子的风头呢!”   “姐不必担心抢走新娘子的风头,姐只要抢到新娘子的捧花就好了。”   阿凡体贴地为她披上同款外套,“毕竟姐的年龄也不小了,如果能够抢到捧花,说不定就会遇到真命天子呢!”   “真命天子那种东西……”   借着墨镜挡住怀念的眼神,千颂伊喃喃说道:“姐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那只是用来骗小女生的说辞而已。”   “哎,姐不相信吗?”   米娜捧着化妆包跟在身后,“可是我看姐平时看的那些漫画都是少女向的啊!”   “那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解压读物,当然不需要费神!”   仍然嘴硬的女明星神色自然地拢起裙摆钻进车厢,对两个意见不同的助理下达命令,“还站在外面磨蹭什么啊,别忘了我们正在赶时间呢。”   “哦,好的!”   阿凡立刻发动车子,“您放心吧,不会耽误颂伊姐闪亮登场的。”   因为这几天首尔人大多返乡祭祖的缘故,保姆车一路通行无阻地来到了主家别出心裁布置的豪华游轮所在地,蚕室渡口。   “怎么样?”   千颂伊临下车前朝助理问道:“我的妆容还不错吧,口红有没有花掉?”   阿凡一路小跑打开车门,“没有那回事!颂伊姐今天的状态超完美,一定会让那些记者看傻了眼!”   “好吧,姐走了。”   千颂伊潇洒地挥挥手,迎上那片近似星辰闪烁的灯光,“晚上还要游汉江呢,你们也自己找点乐子去吧!”   着迷地望着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大小姐,阿凡情不自禁的说道:“我们颂伊姐真是有气派啊,长得美人又好,要是再有点常识就更好了。”   “对啊,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是谁在说话?”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叹息声,阿凡猛地一回头,“米娜,是你在说话吗?”   “我吗?”   正在低头整理杂物的米娜疑惑道:“我一直在车子里呢,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可能是吧。”   阿凡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或许是人太多了的原因。我说米娜,咱们不如去汉江边吃点烤肉吧,再给颂伊姐带点宵夜,一般这种场合姐都吃不饱呢。”   转身回到车上的小助理没发现身后多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影子,从另一侧较为冷清的贵宾通道走向了邮轮。   “您好,请您出示一下请柬可以吗?”   尽职的安保人员拦住了走上阶梯的客人,“这里是贵宾通道,如果没有请柬,我们不能为您放行。”   披着天鹅绒斗篷的宋辞慢慢亮出手中的卡片,“可以吗?”   “哦,原来是金女士。”   他接过那张从路边得到的宣传卡片恭敬道:“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祝您在船上度过愉快的一晚。”   颔首微笑致意,宋辞重新戴上兜帽走向甲板。   经过慎重考虑,她觉得还是应该和韩公主见一面,哪怕对方因此失望也好过像韩医生那样留下遗憾,只是没想到会在目的地意外地遇见另一张相似的面孔。   说来也怪,虽然被身边的人放在一起比较了很多年,但除了在学校远远看过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千颂伊近距离接触。   “至于是否能度过愉快的一晚……”   宋辞在心里感慨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找不到比泰坦尼克号更加值得期待的豪华游轮了。”   她独自穿过甲板,悄悄打量着那些光彩照人的名媛佳丽和看上去绅士气派十足的社会名流,想要从中找出千百年前在大西洋海面出席顶级宴会的贵妇和巨子的影子。   可惜,除了摇晃不稳的船身,再也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虽然说了这么多年韩语,可我还是觉得英语听起来更舒服些啊。”   为了躲开那些刺鼻的香水味,也为了能够尽快找到那朵玫瑰花,宋辞来到二层船舱站在齐腰的围栏那里寻找着目标人物。   “韩公主,你究竟在哪里呢?既然已经决定见面,应该可以通过短信联络了吧。”   想到这里,她掏出那部只有唯一通信号码的手机摁下了回复键,“玫瑰花,我在二层……”   就在这时,一个猛然卷起的浪头打得船身歪向一边,许多来不及稳住身体的人只能无助地顺着倾斜的甲板踉跄摔倒。   在诸多宾客的惊呼声中,同样猝不及防的宋辞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手滑落的电话贴着船身坠下,最后消失在漆黑如墨的漩涡中。   她本以为那部承载着无数美好期望的手机会连一个浪花都难以激起,谁知道在下一秒之后,那部早该消失在汉江中的手机却依然漂浮在水面上,就像当初刚刚脱手而出的时候一样。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的宋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魂不守舍地看向全场如同定格的塑像般保持着各种可笑姿势的宾客,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在围栏另一侧的男人。   冻结的时间内,她默默地看着那个男人险险救下差点栽入江中的女明星,看着那个男人小心地抱起醉酒的女人回到了客房,看着醉眼朦胧的漂亮女人热情地环住了救命恩人的后颈。   宋辞本该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立刻转身离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强迫自己看到了最后。   “呵,原来是这样吗……”   努力忽视心底近乎灼烧的痛苦滋味,宋辞轻笑一声,仰头望向天空中依然璀璨的烟花,“多么有趣的一刻啊,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吧,韩西进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咳,谈恋爱么,没点误会怎么行。=、=   另,女主会被融合的灵魂影响这一点妹纸们没有忘记吧,所以这一世难免多愁善感些。   独角兽,么么哒 第133章 13、   烟花重新爆开的一瞬, 宋辞彻底隐匿了身形。   那条带着主人体温的天鹅绒斗篷搭在栏杆上, 被一枚漂亮的玫瑰钻石胸针别好。   虽然感到抱歉, 但是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照顾别人的心情了。   挥手招出化为巨阙的飞艇, 跃下船头的女孩化作一抹电光消失在了满是欢声笑语的人群中。   不过眨眼之间, 被冷风冻透的疾行者便回到了金城公寓2302号房间的观景阳台。   从阳台到书房,从客厅到卧室, 每走一处宋辞便放下一件曾经视为珍宝的纪念品。   那些原本带着珍贵回忆, 名为丢弃实则被主人收藏在戒指中的物品一件件出现在原本空荡荡的手中。   “九岁那年第一次和韩医生去海边捡到的贝壳, 十岁生日时画出的全家福, 十一岁侑利和民秀恢复语言能力特意拍摄的家庭录影……”   她看着手中的一小瓶液体,轻声说道:“还有这个,得知韩医生死讯后流出的眼泪。”   原本以为经过一千多年的岁月,早已习惯生离死别的自己绝不会再为任何人落泪了,可是直到眼泪汹涌而出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真正让人伤心的是那种突然失去的感觉。   比起早早道别欣然放手, 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才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与两个好朋友的单纯难过不同,在韩医生出事后,她无数次后悔不曾像历世的亲人那样真正为他做过些什么。   “可惜,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无法诉说的懊悔, 全都已经风流云散了。”   宋辞轻轻倾倒瓶身,将那一小瓶用泉水刻意保存下来的泪水浇在连理枝根部,“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必再背负愧疚了。”   随着泪水溅落, 那两棵修剪成型的山茶树和天竺桂立刻拔高而起,从顶棚弯下的枝芽也跟着焕发了无限生机。   满室暗香中,宋辞随手把那个空瓶子抛进垃圾桶,“希望韩医生会喜欢这份告別礼物。”   她没有留下一件属于这里的东西,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放回了衣柜里,唯一带走的就是金妍斗的身份证明和学历\证书以及历年来得到的绘画奖状。   临走前,宋辞环视了一圈两年多来始终没有产生归属感的豪华公寓,“既然韩医生走的时候没有说再见,我想换我这里也不必了。”   还是降落时的观景阳台,可是这次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悬挂在隔壁卧室内的巨型写真,还有之前在游轮上见过的熟悉面孔。   “超能力者和国民偶像,这种搭配怎么看都不会是悲剧收场的。”   摘下耳朵上的电子耳蜗,宋辞看着它像那部滑落的手机一样从阳台坠落,“妍斗啊,我们还是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如同来时那样驾着飞艇离开了这个充满谎言和欺骗的地方。   下一刻,早已空置的郊外别墅多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阁楼的小卧室因为常年无人居住布满了灰尘,宋辞安静地站在窗口,注视着尹教授家中透出的温暖灯光。   不知不觉,月亮升起又落下,比灯光更加温暖的太阳高挂天空。   提着精美的礼盒,站了一整夜的女孩摁响了隔壁的门铃。   “哦,是妍斗啊!”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始终高贵优雅的尹夫人惊喜地打开房门,“很久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很抱歉一直没能来拜访您。”   宋辞鞠躬道:“请问尹教授在家吗?”   “在的,快进来吧。”   在沙发落座之后,尹夫人爱怜地打量着越发出落的邻家女孩,“听恩熙爸爸说,你在学校过的还不错。”   “是的。”   宋辞笑了笑,“多亏了教授和俊熙学长的关照我才能顺利的完成学业,就连这次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也是教授力荐才能达成。我心里对于他们二位是十分感激的,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   “妍斗啊,不必抱有这种想法。”   尹夫人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韩医生的缘故,我们家恐怕早就陷入混乱当中了。能够代替他照顾你,也是我和恩熙爸爸唯一能做的事。”   “妍斗来了。”   穿戴整齐的尹教授笑问道:“还特意带礼物过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看见女孩欲言又止的样子,尹夫人起身回避道:“老公,你和妍斗先坐一会,我去沏杯茶来。”   直到妻子进入内厅,尹教授才重新问道:“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事情吗?”   宋辞垂着头,低声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任性,但还是想请您允许我休学一年。”   “休学?”   尹教授皱起眉头,“你才刚刚获奖回来就要休学,如果被外人知道,很容易对你产生恶劣印象的。”   “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太妥当。”   宋辞诚恳地说道:“可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已经无法安静的坐在课堂里听讲了。所以才想要休学一年,趁着这段时间到处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我保证绝不会荒废学业的,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把最美的景色画下来,等到回来的时候交给您指导评论。”   “这样啊。”   尹教授沉吟道:“为什么偏偏是一年的期限呢,和最近来学校的女明星有关吗?”   宋辞微微抬起头,“您怎么会这么想?”   尹教授开怀笑道:“因为我也有两个喜欢追星的女儿啊!尤其是芯爱,那孩子自从在画室见过你之后,总是说妍斗姐不该画画的,应该去当大明星。耳朵都被她念出重音了,又怎么会记不住。”   忍不住握紧双手,宋辞轻声说道:“让芯爱失望了,可惜我并没有演戏的天分呢。”   如果她也有韩医生那样的演技就好了,这样的话不论处于何种境地都可以轻易地伪装自己。   见学生的状态确实不好,尹教授也只能惋惜道:“你说的没错,如果心不静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假期过后你来学校提交申请吧,我会帮你办好的。不过不是休学而是以病假的原因,对外就说太过劳累需要静养,这样至少不会给人留下骄纵妄为的印象。”   “谢谢您。”   起身道别时,宋辞真诚地鞠下一躬,“希望回来后金妍斗还会是您最满意的学生。”   “那当然了。”   尹教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不是受到你的刺激,俊熙又怎么会主要要求到美国进修呢。等他回国的时候,你们又可以一较高下了。”   离开尹家后,宋辞带着另一份更加实用的礼物来到了侑利和民秀合租的公寓。   “妍斗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不是才见过面吗?”   双手满是面粉的陈侑利用身体挤开房门,夸张地叫道:“哎呦,我还以为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过秋夕呢!”   “怎么,不欢迎吗?”   宋辞笑着换上拖鞋,熟稔地坐到堆满烘焙用具的杂乱桌子前,“民秀和弟弟呢,出去买东西了吗?”   “那个臭小子!”   陈侑利半是抱怨半是心疼地说道:“他坐一大早的火车回雾津去了。我都说了不要为了省钱坐慢车,可他偏偏嘴硬说是什么不能错过沿途的风景,还要趁机回忆一下当初韩医生带我们走过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力度适中地揉搓着盆子里的面团,“那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也很想念韩医生呢。身为男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想要流泪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说是去给奶奶和父亲扫墓,其实比起那两位极少见面的亲人,他应该更思念比亲生父亲还要尽责的收养人吧。   “这样啊。”   宋辞慢慢打量着这个虽不宽敞却充满温暖回忆的小家庭,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次从山上回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书上不是说过吗,那些逝去的亲人,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死去,而是回到天上变成了一颗保佑后人的星星。”   她说着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所以我们也应该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好好开始新生活了。”   “妍斗啊,这真是我们妍斗说出来的话吗?”   陈有利用胳膊试探着碰了碰好姐妹的脸蛋,“没有发烧啊,那是喝酒了吗?因为伤心过度喝醉酒了才过来的?”   “哪有那回事,我现在清醒得很呢。”   躲开满是面粉的手臂,宋辞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正是因为太过清醒,我才觉得之前做的事太傻了。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伤心难过,那种事一生只要做一次就足够了。”   她将支票放在干净的桌面上,“这是我从小到大攒起的零用钱和奖金,这些年利用股票和投资收藏品也翻了几倍,就把它当做西点店的启动资金吧。”   “这些,妍斗,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看清楚上面的数字后,陈侑利惊讶地张着嘴,“难道是韩医生出国前留给你的?可是那个家伙明明说过要等你彻底独立之后才分配财产的啊。虽然我没有惦记过大叔的东西,可是听见他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也很生气呢。”   当初也是因为不想被人看成是想要占便宜的贪婪之人,她和民秀才会在大叔去世以后主动搬回学校宿舍的。   早知道那个家伙会是那种人,说什么也不该把妍斗独自留下面对他。   “这些不是韩医生的钱。”   宋辞生硬地解释道:“这里的每一分钱都和韩医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侑利也不必再觉得亏欠他什么了。”   因为如果继续像以前那样怀着愧疚之心生活的话,只会让沉浸于悲痛中无法自拔的三个人在真相面前变得更加可笑。   “今天的妍斗真的很奇怪啊。”   听到卧室里连续响起的手机音乐声,陈侑利急忙搓干净手上的面渣,“难道你是和别人吵架了才过来的?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小跑着进了内室,“你先等一下,等我接完电话再说。”   “喂,你这小子怎么才来电话,不是说了要立刻打电话报平安的吗?”   如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指责对方的陈侑利在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时忽然一滞,随即满脸懊恼地郑重致歉道:“是您啊,真的很抱歉,我还以为是民秀才那样说的。哎,您说妍斗吗,她是在我这里没错……”   按照对方的指示,陈侑利连忙走到客厅,可之前坐在桌子前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张支票还留在原处。   “妍斗已经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回事,突然送了一笔钱过来……”   一片寂静中,陈侑利对着无人应答的手机连声问道:“您还在听吗,喂?”   “今年的秋夕节……”   无奈地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扔到一边,她苦着脸举起那张支票,“为什么我认识的人都变得一个比一个奇怪,难道这是不祥的预兆?天啊,那我的西点大赛还会顺利通过吗!”   心思单纯的贪吃妹还在纠结所谓预兆的时候,宋辞已经躲到了人潮拥挤的街头。   方才在手机接通的那一刻,这具拥有一甲子功力的身体就清晰的听见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那不独独是属于都敏俊教授的声音,也是曾经宣告死亡的韩西进医生的声音。   再次听见那道让人怀念又痛苦的声音,宋辞忽然觉得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只能狼狈逃离。   明明应该心虚的是另一个人,可她却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失败者。   但是作为同样不曾吐露实情的人,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对方呢。   一个始终执棋的人在无意中闯入了别人的棋盘成为小小卒子的时候,唯一的选择便是落子无悔。   “您,请问您是千颂伊老师吗?”   在宋辞伫立街头不知何去何从之时,几个身穿漂亮韩服的女孩子激动地围了上来,“没想到您不化妆的时候看起来更年轻呢,可以为我签个名吗?我真的很喜欢您出演的电视剧呢!”   宋辞看着女孩子送到眼前的纸笔,还有对方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忽然开口说道:“很抱歉,我并不是千颂伊。我是金妍斗,只是金妍斗而已。”   “什么啊,为什么不承认。”   女孩子委屈地撒娇道:“又不是过分的要求,只是请您签个名罢了。”   “对啊,”她的同伴也跟着议论道:“如果不是千颂伊老师的话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只差在鼻梁上那颗痣呢。您平时出门的时候不点痣吧?是为了在镜头前面更有魅力才那样做的?”   “你们认错人了。”   僵持之下,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摁住了女孩执意举高的纸笔,“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大明星。”   面容冷漠的都敏俊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当事人,“如果是明星的话,再怎么亲民也不可能独自上街的。”   “对哦。”   恍然大悟的女孩子失落道:“这么说来,很有可能真是我们认错了,我就说嘛,哪来的好运会在街上遇见大明星,你们还不信!”   “抱歉打扰了!”   年轻不知愁的女孩们转头又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只剩下一对神情冷淡的男女相持站在街口。   “为什么不回家,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   首先打破沉默的都敏俊严肃地说道:“即便不能像对待哥哥那样尊重我,起码也要遵守最基本的礼节吧。”   “哥哥?”   宋辞有些想笑,眼泪却在开口的一瞬间不自觉的落下,“认错人的又何止是刚才那几个粉丝,我说的没错吧,韩西进医生!”   迎着男人震惊错愕的眼神,她使劲擦掉眼泪质问道:“欺骗我很有趣吗,看着我独自伤心难过很有趣吗?每年看着三个孩子去为自己扫墓的感觉怎么样?应该能够多吃一碗饭吧!坦诚的对待别人也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节,韩医生又是怎么做的呢?即便不喜欢也可以坦白的说出来,你以为我们真的会一辈子赖在你身边吗?托韩医生的福,厌恶到宁可死掉也要摆脱一个人的心情,我现在也终于体会到了!”   “所以,请收起你那廉价的怜悯心吧。”   将压抑的情感宣泄出来,重新恢复平静的宋辞披上斗篷从他身边缓缓走过,冷声道:“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对于你我来说同样如此。”   就在擦身而过的女孩即将消失的瞬间,始终保持缄默的都敏俊突然伸手抱住了她,“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说的那种,厌恶到宁可死掉也要摆脱的心情……”   他的双手不断收紧,垂下的眼睫也因为难以自抑的心情微微颤动,“如果真是那么讨厌的话,一个人的灵魂又怎么会在死后也舍不得离开呢。可是如同在你身上失效的冻结时间一样,这个世界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正是因为做不到像寻常期盼的那样淡然道别,他才希望能在彼此的感情没有更深一步之前斩断关系。   但是直到改变身份之后他才茫然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挽救,那颗早已遗落旁处的心却依然捧在韩西进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虐恋情深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另,好像女主真的没有在偶像剧中出现过呢。   小行星,么么哒~~ 第134章 14、   风停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等宋辞从那人怀中挣脱出来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那棵连理树下。   “看起来, 韩医生还是那么喜欢替别人做出决定呢。”   宋辞冷笑一声, 对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收养人嘲讽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是一只只能按照主人心愿过活的小猫小狗吗, 喜欢的时候精心照料、哪怕同吃同住也不会嫌弃,不耐烦了就随意丢在路边, 或者移交到在你心中更加称职的人手里。”   “可是韩医生想过没有, 即便是一只动物也不会喜欢像货物一样被人转手。或者在你这种高人一等的超能力者眼中, 像我们这样不起眼的孩子随便给点温暖就可以打发了是吗?”   她拿起摆在桌子上的录影带扔到垃圾桶里, “还给你,所有你曾经赐予我们的虚假温暖,通通还给你。我想这些年来,韩医生也从饲养宠物的生活中得到不少乐趣吧。既然两不相欠,就请你继续扮演高不可攀的都教授,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了。”   相对应的, 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再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半点心神。   抛却记忆中的欢乐与忧伤,只当是做了一场永远不会成真的美梦。   如今梦醒了,曾经出现在梦里的人也该随着梦境一起烟消云散。   没有错认女孩脸上的决绝之意, 都敏俊忽然觉得期待已久的结局竟是那么让人心痛。   那种如同将整颗心泡在苦涩海水中的滋味,想要倾诉却只能独自回味的孤单, 全都被那道长长的时光走廊环绕起来,像一个厚茧一样封住了他的感官。   不能说,不能听,无论多么痛苦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原来这就是韩西进和金妍斗初遇时的感觉。   现在因为一个或许永远也无法挽回的错误, 这些曾经被他亲手解除的痛苦再次横在两人之间,甚至远远超过那四百年光阴带来的伤害。   其实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都敏俊就已经后悔了,可直到今天他才真切的意识到,真正痛彻心扉的悔意是说不出口的。   “把带子扔掉就能忘记回忆了吗?”   随着都敏俊的念力操控,躺在垃圾桶里的录影带逐渐升高,慢慢漂浮在空气中,“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还要冒着被认出的危险回到家人身边?明明可以开始另一段生活的,哪怕同样短暂,但至少不用背负欺骗至亲的痛苦。”   “就像你说的那样,在遇到妍斗以前,我从未想过要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记忆中不堪回首的往事足以告诫我,不管多么喜欢那个人最终还是会舍我而去。正是因为太过了解,不想把这份痛苦转嫁给别人,我才会选择违背诺言。”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沙哑,“现在,命运的安排让我从最初的守望者变成了只能提前说再见的人。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为什么还要自私的霸占别人的心意?一份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妍斗还会期待吗?”   “看来韩医生喜欢骗人的习惯也没有改变多少。”   不知是对自己依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太过失望,还是因为对方至今不肯坦然相待感到难过,宋辞合上双眼,疲惫地说道:“一个快要离开的人,一个宁愿对三个孩子撒下弥天大谎的人,一个对于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的人,为什么还会动用超能力去解救另一个女人呢?韩医生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欺骗的金妍斗吗?很抱歉,在看到你和千颂伊拥抱接吻的时候,那个愿意全心全意相信你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紧紧环住斗篷,试图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在我看来,恐怕做出那种选择并不是韩医生想要离开的缘故,而是你找到了真正值得等待的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至少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必再为那六年的付出感到惋惜。”   所以别再费力编造那些只会让人更加伤心的谎言了,只要简简单单说一句再见就好。   “为什么每次我说真话的时候你都以为我在开玩笑,说假话的时候又会当真。”   都敏俊突然欺身吻上女孩冰凉柔软的嘴唇,在品尝过苦涩泪水的滋味后,直视着对方懵然睁大的忧伤深眸,颤声呢喃道:“没有那个吻。如果你肯多呆一秒钟就会发现,那间屋子里的时间同样冻结了。”   强忍着身体内部爆发的不适感,他轻轻拥住还在失神的女孩,“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可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不知多少次我都在幻想,如果可以使用一次有效的能力该多好。只有白天才能见面的日子,在那些不多的日子,在浪费了每一个黄昏与朝阳的日子,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和妍斗一起度过……”   “韩医生?”   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和深情告白吓傻的宋辞慌忙拉住紧贴着身体软软倒下的男人,“你在演戏吗?因为喜欢上女演员的关系,自己也变成了苦情剧里的男主角?难道待会儿你还要告诉我已经身患绝症了吗?喂,说话啊?”   揪起领口时无意间碰到同居人滚烫的面颊,她有些无措地说道:“说晕就晕的技能不是女主角才能配备的吗,为什么超能力者也会这样?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原谅你吗?”   最可恶的是,为什么偏偏在她下定决心要像对方那样斩断一切的时候上演这种剧情,还有妍斗的初吻,两辈子都珍贵收藏的初吻就这样被立誓再也不见的家伙强占了去。   到如今,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反倒要忽视乱麻一样的心情去照顾罪魁祸首,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事情么。   “好难受……”   昏昏沉沉的都敏俊紧紧拉住女孩的手,生怕她趁乱离开,“可以扶我回房间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假装看不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宋辞硬起心肠拿出手机,“我帮你打119。”   “不可以。”   都敏俊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身体不能去医院,不是人类的身体,会被发现的。”   “不是人类?”   见他还有心情胡闹,宋辞嗤笑一声,“不是人类,难道是超人吗?”   她说完这句话便愣住了,仿佛记忆重现般,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许多年前在雾津布满阴霾的星空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的对话。   “会飞的未必是超人,也有可能是鸟人。但不论是谁,二者都有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   “他们都不是地球人。”   “什么啊!你是在暗示我是被ET收养的吗,可你们长得又不像。明明就是人类的手啊,温暖又有力。”   “是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和人类的区别,尤其在收养你之后……”   不去理会脑海中不断自动重放的声音,宋辞蹲在陷入昏迷的男人身边,轻轻推了推他,“韩西进,韩犀利?”   犹豫片刻,她颇为不自在地抱起同居人,“我并不是被你骗到或者可怜你才这样做,只是看在侑利和民秀的份上。如果他们知道韩医生还活着,那两个善良的孩子一定会原谅你吧。”   卧室里,躺在大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像一个柔弱的蚕宝宝,平日里冷霜般的苍白面容也因为高热的缘故染上了异样的绯色。   “《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到底没能狠心离开的宋辞只能随意捡起枕头旁边的睡前读物打发时间,“难道韩医生这五年来一直在看同一本书吗?”   她还记得在韩医生出国之前,郊外别墅的书房中就有一本只有小孩子才会的童话故事。   “这么长情的韩医生为什么要做出那件事呢,现在看来就连张律师也是知情人吧,只瞒着我们三个而已。”   一想到被人合伙欺骗了五年之久就极为火大的宋辞再也无法平心静气的翻看手中的故事书了,她想要把这本书同样扔进垃圾桶,可是又觉得无故迁怒反倒显得自己多在乎对方一样,最后想来想去只能把书本放回原处。   “这是什么?”   枕头下露出一角的笔记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地球上最后的日子?08年5月16日,这不是韩医生下葬的日子吗?”   偷偷瞄了眼依然紧闭着眼帘的都教授,宋辞慢慢倚在床头读起这本记录着一个孤独旅行者寂寞心情的晦涩日记。   “死亡对于人类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地话题,几乎每一个步入中年的人、躺在病床上的垂暮老人都在努力尝试着让自己的生命多延续一段日子。作为一个在地球上生活了四百年的外乡人,虽然能够体会他们的挣扎与不舍,可是却从不曾因为某些人或某件事真正产生过濒临死亡的心痛感觉。对我来说,旅程结束的那刻或许遗憾,但是最为值得铭记的却是自由翱翔于天空的飞鸟、风中翩然起舞的晶莹雪花,还有那束永不坠落的璀璨星光。”   “正是因为这份不同于常人的豁达,才使我在重新开始的时候选择了医生这份并不美好的职业。可是直到今天,当我躲在山间小径,远远望见那缕随风飘送、将韩西进的身份归于虚无的一抹青烟时才深深觉得,好像身体里的一部分也随着那抹消逝的清风碎裂了。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刺痛,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惘然若失,那种忍不住想要垂泪却不知为何哭泣的痛苦,让我变成了一个像人类一样脆弱彷徨的低级生命体。更可怕的是,比起随时可能结束辛苦旅途的地球人,我还要继续带着这份难以言说的伤痛存活于宇宙尽头的另一个世界……”   “什么啊,这是剧本吗?”   抬手抹掉不知不觉滑落腮边的泪水,宋辞对着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同居人责问道:“是为了故意骗人才写出来的吗,这么煽情的日记不会真的是韩医生写出来的吧?”   处于虚弱状态的都敏俊努力碰了碰她的眼角,“对不起。本以为只要做出那个决定就能让我们不必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也能慢慢地消除掉那份不该存在的依赖,让大家都回到原来的平静生活中。可惜,事情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顺利。”   “傻瓜,笨蛋!”   宋辞边哭边骂道:“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就算是外星人又怎么样,就算是要离开地球又怎么样?比起只能躺在冰冷墓地里的韩医生,我更希望他能活在一个充满温暖阳光的地方,哪怕从此不能再见面,只要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和张律师合起来欺骗我们,让我连和他好好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你知道五年可以做多少事吗,五年可以让一根断枝长成大树,也可以让那些沉浸在悲伤往事中的人更加遗憾。如果付出的感情可以像处理垃圾那样轻易地回收,那份感情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对不起,对不起。”   都敏俊痛苦地咬住手腕,含泪说道:“这五年来每一天我都处在深深的悔恨当中,可是已经无法再回头了。最多半年,我就会离开地球回到家乡。所以,可以请你不要走吗,即便不能原谅我,也请你呆在能够让我见到的地方好吗?”   “只剩下半年了吗?”   轻声问完这句话,宋辞如同发狠的母狮一般扑到男人身上,死死咬住他的嘴唇直到见血才松开,“必须要走吗,像超人那样生活在地球不可以吗?”   看见女孩嘴上那抹刺目嫣红,都敏俊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下,“如果那样的话,韩西进就真的只能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了。”   “那好,你走吧”   宋辞取出一块纯白的丝帕,将两人嘴角的血迹擦掉,“一个水土不服的外星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动不动就发烧晕倒的虚弱男人更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等你走了以后,我会努力忘记你的,也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开始新生活。”   她轻轻抖开丝帕,露出上面的点点红痕,“这朵梅花就当做是你留给我的纪念品。”   红梅虽美,可惜只能开在凛冽寒冬。   如同曾经带给金妍斗温暖的韩医生那样,永远不会在冰雪消融的季节绽放。   “但是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宋辞用手指点着同居人的胸口,冷冷说道:“作为失信的惩罚,最后的半年期限要老实的陪在我身边知道吗?不许再搞自以为是的小动作了。这样的话,等我将来有了孩子,或许还会为他起名叫做金西进来纪念你。”   “金西进?”   都敏俊握住她的手指,心中又酸又痛,“一个随母姓的孩子?”   “也可能是尹西进、朴西进、徐西进,申西进。”   宋辞轻哼一声,“反正和韩医生没有关系,你又何必操心。”   翻身趴在床上,她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写下一行字,“作为全宇宙最不负责任的监护人,韩西进对金妍斗的亏欠如下:高中毕业旅行,十八岁生日礼物,还有最重要的五年时光。”   写到这里,她抬起头看向脸色更差的都教授,“如果乘坐宇宙飞船,五年的时间可以飞到韩医生的家乡吗?还是说韩医生会像奥特曼那样利用超光速飞行或者制造虫洞缩短距离?”   “为什么要把我和那个戴头套的家伙放在一起比较?”   难受地咳嗽一声,都敏俊下意识的反驳道:“M78星云的小行星中没有光之国。”   “或许奥特曼也不知道韩医生的存在呢!”   宋辞故意气他,“话说回来,为什么一个外星人总是会发烧晕倒呢,应该不是食盐的关系吧?”   “是因为体\液的缘故。”   都敏俊微微侧过头,“如果不小心接触了人类的唾液或者血液,身体就会变得虚弱,超能力也会受到影响。”   “这样说来,韩医生和千颂伊真的没有那个过了?”   宋辞用食指碰了碰,做出接吻鱼的动作,“所以才能出来找我?”   “都说过没有了,为什么还要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   都敏俊喘了口气,愤然道:“她只是喝醉了而已。”   “哦,理解。醉酒的人总是容易失去理智的。”   努力绷住翘起的嘴角,宋辞凭空变出一杯泉水,“发烧很难受吧,快点把它喝下去,喝下去就没事了。”   “这是什么?”   都敏俊躲开那个看起来很可疑的杯子,“又是你想象出来的奇怪东西吗?以前可没见你拿出来过。”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宋辞把杯子送到病人的嘴边,轻声诱哄道:“这是比养生丸更有效的高级货,保证一杯下去药到病除。”   见他不肯张嘴,脸上依然挂着斑驳泪痕的女孩黯然垂首,哽咽道:“只剩半年时间而已,逝去的每一秒钟都意味着我们距离分别更进一步。难道你真的要把这么珍贵的时间浪费在病床上吗,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一起留下更值得怀念的记忆吗?因为韩医生的缘故,我又要开始讨厌春天了呢。”   只因春天临近,带来的不只是万物复苏的生机,还会带走那个让人牵挂不舍的人。   “只是一杯水而已,我又没说不喝。”   都敏俊勉强支起身体,接过小巧的杯子一饮而尽,“现在可以了吧?”   “当然,快躺下休息吧!”   殷勤地帮他整理好靠枕,宋辞像照顾小婴儿那样轻轻拍了拍,“吃过药要乖乖睡觉哦,韩ET先生!”   “喂,骗人的吧?”   都敏俊生气地看着满脸笑容的女孩,“刚才是在装哭骗我对吧?”   “没错。”   宋辞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轻笑道:“因为不管未来的日子是快乐还是忧伤,我再也不会为韩医生流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和好了。大家都是外星人,没必要那么矫情对吧。_(:зゝ∠)_   另,虽然妍斗上辈子遭遇过不幸,但渣作者觉得只有真心付出的才叫初吻。   圣诞快乐,么么哒~~ 第135章 15、   “唉, 好麻烦。”   熬夜看完同居人日记的宋辞蹲在那棵过分茂密的连理树下, 眨着泛红的眼睛头痛道:“感觉家里好像变成了植物园, 幸亏平时没有客人到访, 否则一定会看傻眼的。”   “终于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吗?”   神清气爽的都敏俊背着手走过来, “现在知道我回家的时候看见好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的房间是什么感觉了吧?我还以为你要仗着那点小把戏出去毁灭世界呢!”   “什么小把戏?”   宋辞斜眼瞥他,“我的小把戏并不比韩医生的超能力逊色呢, 况且我也没有病美人那样动不动晕倒的毛病。最后, 难道你忘记自己做过些什么吗?对债权人要客气些知道吗?”   “债权人?”   突然拔高声音的都敏俊板着脸说道:“真是, 不管什么年代的女人都是那么不可理喻啊!这样说来, 应该客气些的是你才对吧?相认之前还您啊您的,怎么,现在连敬语都不打算说了吗?”   “不说敬语又怎么样?”   宋辞从戒指中取出昨晚外星人先生摁下手印的保证书,“虽然是用韩语写成的,但是我想韩医生还没有老到一夜之间就记忆混乱的地步吧,需要我帮你大声念出来吗?还是韩医生希望用家乡的语言念出来?”   “那种东西……”   都敏俊有些语塞, 耳朵也微微泛红,“那种情绪失控之下写出的东西怎么能作数呢!”   “是情绪失控还是真情流露呢?”   宋辞笑着仰起头,“昨晚啊, 不知道是谁抓着我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对不起呢。唉, 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我也只能勉强原谅他了。”   “心地善良?”   都敏俊想要从她手里抢过那份承诺书,“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会做这种事吗,趁着别人生病意志薄弱的时候又是威胁又是哄劝的……”   “不要再靠近了哦!”   快速将承诺书收好, 宋辞一边威胁一边嘟起嘴唇,假装要去亲他,“现在韩医生的弱点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碰巧能帮你治病的药物还是在我的手中,所以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乖一点吗?”   见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粉嫩嘴唇,都敏俊猛地一缩,“你这个女人,明明以前还是很矜持的样子。”   “那韩医生希望我矜持还是不矜持呢?”   宋辞叹了口气,“都怪韩医生无缘无故消失了五年,否则早该习惯我不矜持的样子了。另外,昨晚是韩医生先亲我的对吧,难道接吻这种事也必须韩医生主动才能做吗?”   “不要再说这些会让人误会的话了。”   外星人先生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现在是都敏俊,如果你在外人面前总是提起韩西进这个名字,会让别人觉得很困扰的,所以还是把称呼改过来吧。”   “可是不管韩西进还是都敏俊不都是你吗?”   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宋辞凑上去摁住他的肩膀,稀奇道:“难道大叔是在吃醋吗,和自己吃醋?”   “谁会做那种无聊的事?”   都敏俊躲闪着不去看她,“总之听我的话改过来就好了。”   “哦,知道了!”   宋辞踮脚亲了亲他光洁的下巴,“这次亲吻是送给都敏俊先生的。虽然有特效药,可是我也不舍得让大叔总是生病呢,所以只能亲到这里了。”   “真是,我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吗?”   都敏俊用手背蹭了蹭那块莫名火热的皮肤,“你去准备早餐吧,我留在这里修剪一下树枝,再任由它们生长下去恐怕楼顶都要冲破了呢。”   虽然是自己家的公寓,可是因为一棵生长异常的连理树上电视这种事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既然已经度过了持续四百年的平凡生活,那就更不应该在离开前引起特别关注。   听见从厨房传来的愉悦哼唱,都敏俊扶住粗糙的树干,怀念又哀伤地轻叹道:“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但是,为什么没有挽留我呢,哪怕一次都没有过……”   如果妍斗肯开口的话,即使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也会努力尝试去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尚不知同居人已经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的宋辞重新戴上了心爱的小围裙,嘴里也不自觉的哼起了小矮人兄弟最喜欢的童谣。   乍然得知都教授竟然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四百年,她的心里不免惊叹道:“难道这就是泡菜的魅力吗?一个外星人竟然只停留在朝鲜王朝,连遥远的东方古国都没去过。”   想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结论,她把手边的小菜盒子放回去,“即便没有去过大吃货帝国,也该让外星人在离开地球前感受一下东方饮食的魅力吧?”   关上冰箱门时,她又看到了那张赌气写出来的饮食清单。   晃了晃那张言不由衷的便签,偷偷跑回来的宋辞对依然站在连理枝下的同居人笑问道:“都教授,这张便签可以扔掉了吧,还是说你希望我留着它作纪念?”   “为什么?”   始终无法忘怀的都敏俊还是问出了本不该出口的难题,“为什么妍斗只提过一次就算了,为什么不肯苦苦哀求我留下来呢?是因为之前做错事让你伤心的缘故,还是你故意用这种漠不关心的方式惩罚我呢?”   在全无保留倾吐心声那一刻,除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之外,他还期盼着能从女孩口中听到另一句话,一句足以让人明知是错却还会执迷不悔的恳求。   可惜让人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在对方身上感觉到同样的心情。   “为什么?”   宋辞拉着他走到客厅,捧起那件许筠题词的李朝白瓷罐,“因为我比都教授更明白那种不得不放手的心情。”   她从桌子旁边慢慢走过,留下一件件同样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物品,“大国仁宗皇帝的亲笔手书,明神宗的翼善金冠,一百年前泰坦尼克号头等舱晚宴贵宾的合照,还有千年之后受到耶和华召唤的天使离开人间时的最后影像。”   忆起那些曾经消逝在岁月长河中的至亲至爱,宋辞含泪倾诉道:“比起都教授那种只需要经历一次离别就可以回到家乡的外星人,像我这样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灵魂之旅的时空旅行者,早已经习惯了那些需要说再见的日子。对我来说,比分别更让人后悔的,是没能在相聚的时刻留下足够美好的回忆。”   她将那些拥有不同驱壳的画像和照片放在僵如木雕的男人怀里,“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对别人吐露这个秘密,可是在浪费了五年的光阴后我才发现,不能坦然相待只会为彼此带来更大的伤害。所以,请你安心的回到故乡去吧,因为在那之后,我也可以试着开始新的旅途了。”   “这些,这些人都是妍斗吗?”   都敏俊愣愣地看着那些从古至今穿着不同服饰也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陌生女人,“你也是从别的星球来到地球的旅行者?”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   幽幽长叹过后,宋辞怅然说道:“我只知道如何才能确保自己生存下去。”   从最初那些只能随着原主绝望死去的岁月,到现在可以任意选择想要的生活,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只凭借灵魂的力量进行时空穿梭吗?”   都敏俊还是不愿相信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拥有如此完美生命形态的种群、能够掌握强大精神力天赋的星球,怎么会在宇宙中默默无闻呢。如果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我一定会知道妍斗的故乡在哪里。”   “或许那是一个比光之国更加遥不可及的地方。”   宋辞紧挨在依然回不过神的同居人身边,歪头逗弄他,“相较于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故乡,难道都教授不想知道我在这一千多年都经历过什么事吗,譬如在你不能参与的时光中,是否有另一个外星人陪在我身边。”   “外星人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吗,我在地球生活了四百年,至今才遇见一个拥有特别能力的人而已。”   都敏俊把那卷字轴慢慢展开,根据多年来的鉴赏经验评价道:“仁宗皇帝,说的好像真的一样,赝品也比这个看起来更有年代感,不过这顶金冠的手艺倒是不错。”   “喂,这些东西不会又是你凭借想象力具化出来的吧?”   他刚要转头质疑,却发现方才坐在身边的女孩已经走开了,“金妍斗,是因为无言以对藏起来了吗?”   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影,都敏俊又在屏息聆听后察觉到自己的卧室传出了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你……”   使用瞬移能力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站在床头的华服女人。   那是一身比李朝王族举行庆典时才能穿戴的大礼服更加雍容华贵的传统服饰,却又与当时的宗主国大为不同。   轻轻拢就最外层的珍珠翠领大衣,易容成天佑帝姬的宋辞缓缓转身,朝着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神色的男人伸出手,“洪别差,让我们在这个可以旋转的美丽星球上,共同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金妍斗,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终于迈出艰难的一步,都敏俊碰了碰那人的手指,猛地将还在微笑的女人扯进怀里,“如果以后你换了个名字,我该如何认出你呢?”   宋辞就势环住他的肩膀,轻轻说道:“不管我换了多少个名字,灵魂是不会变的。幸运的话,或许用不到四百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说着捧起同居人的脸,认真问道:“现在能告诉我,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时空旅行者的爱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会比从居住四百年的星球离开更加复杂吗?”   “我会回来的。”   都敏俊如同宣誓般悲声说道:“不管多远,不管多久,我都会努力找到你,认出你的样子。”   “好啊,我相信你。”   宋辞勾起他的手指,“让我们像小时候那样拉钩盖章,不管相隔多远都要为了对方好好活下去,直到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紧紧勾住手指的都敏俊忽然呢喃道:“你为什么不哭呢?如果你像小时候那样落泪的话,我就可以借机安慰你了。”   宋辞抬起头,疑惑道:“安慰我?”   “就像这样。”   都敏俊轻轻吻上她的眼角,“顺着泪水的痕迹,一路吻下去。”   “虽然很高兴你对我的每一张脸都很有感觉,可是这种事……”   宋辞抬手挡住他的嘴唇,“不能每次都发生在难过的时候啊,总要留几个放在开心的时刻用吧?还有,门铃已经响很久了,都教授真的不打算去看一下吗?”   都敏俊尴尬的松开手,“你一直在听?”   他还以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隔音墙以外的声音,本打算对那位不合时宜的访客忽视到底的,现在突然被人说破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似的。   “你不能怀疑一个时空旅行者的能力啊。”   宋辞笑着捏了捏他的红耳垂,“快去吧,别让客人等太久。”   “呼,哪来的无礼之人,硬是在这种时候到别人家拜访。”   心情不爽的都敏俊快速移至门口,一把扭开房门,“请问你找哪位?”   “那个,请问这不是,嗯……”   戴着墨镜的女明星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着,“我是说,您家里不是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   认出对方就是让自己差点犯下大错的麻烦女人,都敏俊更是冷着脸质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现在的大韩民国已经礼教崩溃到连不认识的陌生人也能随便拜访的地步了吗?”   窘迫至极的千颂伊只能打着哈哈找话题,“呀,其实我是您的邻居,因为刚搬来的时候比较忙,所以才没能及时拜访。”   都怪阿凡那个家伙,总是在她耳边念叨不算,还硬是把遗失的妹妹这种明摆着不可能发生的糗事告诉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杨女士。   在杨女士的逼迫下,为了证明离家出走的爸爸并没有在外面生下私生女,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跑过来验证了。   “可以离开了吗?”   都敏俊维持着门缝里看人的动作,“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可以离开了吧。”   “什么,你这个家伙!”   千颂伊摘掉墨镜,眯着漂亮的眼睛鄙视道:“刚才还在感慨礼教崩溃的家伙,竟然连来者是客的道理都不懂吗?难道你家里很穷吗,住在这种大房子的人,竟然连一杯茶水都出不起吗?”   她从提包里抽出一袋速溶咖啡,“姐自带饮品行不行?!”   “都教授,为什么不请客人进来坐?”   刚刚卸下易容的宋辞听见外面的争执声,好奇地走了出来。   “呀啊,阿凡说的就是你吧!”   总算见到传说中的妹妹,千颂伊惊讶地扔掉手里的咖啡袋,硬是从门口挤了进来,“天啊,这是镜像原理吗,还是说海市蜃楼什么的,都说人类是猴子变的,可即使是猴子也找不出两只这么相像的吧!”   “您是?”   没有错过外星人先生忐忑不安的表情,宋辞意味深长地挑了他一眼,转而对着访客微笑道:“您是千颂伊老师吧?”   “叫什么老师啊,就叫颂伊姐好了。”   千颂伊极为熟络地拉住女孩的手,赞叹地打量着她还未脱下的精美服饰,“天啊,这件衣服要是穿在姐的身上一定更有气派。”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连忙描补道:“当然,我不是说你穿着不好看,而是说像我这种具有明星气质的人应该更衬它。”   紧接着,她颇为爱惜地摸了摸绣纹上的珠翠,“这件衣服是特别定制的吗,可不可以把店家推荐给我?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被迫参加一个特别讨厌的女人的订婚礼,如果穿着这么美的衣服过去,一定会把准新娘的风头都抢光吧!”   韩宥拉那个家伙,竟敢仗着载京哥未婚妻的身份对她颐指气使,还真以为她是没有脾气的人吗?一场嘉宾比新娘还要出彩的晚宴,在记者眼中应该会更有话题吧。   讶异于对方的直爽,宋辞礼貌回绝道:“很抱歉,这件衣服是私人收藏品,不能对外出售。”   “哎,难道说,这么漂亮的衣服竟然是你自己缝制的吗?”   千颂伊急忙拿出手机,恳求道:“能让我跟它合影吗,拜托,我真的很喜欢这件衣服!”   “好吧。”   无视于浑身不自在的都教授,宋辞微微侧过脸,“不过只能照衣服哦。”   “放心吧,我的技术超好的!”   千颂伊微微下蹲比了个剪刀手,“史上最美古装,来自李朝王室的珍品!”   摁下推特的发送键,她笑着朝脸色越来越差的男主人摆摆手,“打扰了,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不单见到这么美的邻居,还能摸到这么美的衣服。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请你帮我量身定制一件呢。”   看来杨女士的担忧是毫无道理的,冲着这双巧手就绝不可能是千家的血脉。   都敏俊捡起地上的咖啡袋,递到犹在自说自话的邻居面前,“别忘了你的自带饮品。”   “啊,谢谢。”   千颂伊矜持地捏过那一小条塑料袋,扯了扯嘴角,“拜拜,都教授。”   被房门关在外面的时候她还不忘抱怨道:“什么家伙,姓都的家伙都是些没品的人!”   密码摁到一半,千颂伊敛眉思索道:“不过,隔壁邻居的脸真的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是在哪里呢?哎呀,不管了!只要完成杨女士交代的任务就好了!”   尚不知自己又在推特掀起风浪的千颂伊回到房间的同时,仅有一墙之隔的2302室男主人也不得不面临一场迟来的审问。   “所以说,都教授不该解释下吗?”   宋辞慢慢将手足无措的外星人逼进墙角,“那天晚上,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游轮上,做出惹我伤心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洪别差是外星人先生在李朝时期的化名,因为对同事坦白,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我们生活在一个十分美丽并且不停旋转的圆球上,而被当做胡言乱语的异类排斥。   宋辞:外星人对外星人。   不知道妹纸们能不能理解,不过渣作者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女主还要继续隐瞒的话,那就太过双标了。   最后,有人从千颂伊的乱入过程中看出某些变数了吗,明天揭晓。   在想你的365天,么么哒~~ 第136章 16、   首尔郊外, 一片雾蒙蒙的松树林后, 矗立着几栋被铁网层层环绕的小洋楼。   安静的探访室内, 西装笔挺的儒雅男人微微仰起头斜对着窗口, 轻嗅着空气中的淡淡潮湿气味, 勾唇微笑道:“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住在这里的病人不论何时, 哪怕绑在病床上也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现在看来, 你的脸色确实不错呢。”   “你这个魔鬼, 疯子!”   双手被捆在白色病服里的瘦弱女人近乎崩溃地哭喊道:“你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把一个原本身心健全的人关在这种人间地狱, 关在这个世界上最肮脏龌蹉的地方,忍受着猪狗都不会遭受的残酷折磨!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就像杀死大哥那样!”   “敏珠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呢,难道你还猜不出理由吗?”   侧过脸的男人背对着窗口斜射的阳光,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恐怖野兽, “我已经给了你七年机会,为什么没有把握住呢?”   他从大衣口袋掏出一本圣经放在桌子上,轻声诵读着:“不要把我的灵魂和罪人一同除掉, 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饱含着深情的声音听在梁敏珠耳中却如同死神降临时敲响的丧钟,“不要再念了, 不要再念了!”   她的额头如同闷槌一样击打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把东西交给你的!就让我们彼此折磨下去好了, 不管是七年还是七十年,永远活生生的折磨下去!”   “可悲的人啊。”   李载京怜悯地看着她,“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手中的底牌才过来的吗?”   他从圣经中缝取出一支录音笔,轻轻摁下播放键,“载京啊,救救我……”   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苦苦哀求着,声嘶力竭的哀求着,可惜回答他的却是至亲脸上的冷酷笑意。   现在因为这抹笑意,梁敏珠青肿的额头也变得滑稽起来,“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哪怕死也不会脱口的东西,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那个可怕的男人手中。   难道对方这七年来一直是在戏耍她吗,只为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想到这种可能,梁敏珠忽然觉得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我啊,做了一个很漫长的美梦。”   李载京漂亮的手指轻轻一动,正在重复播放的音频立刻就被消除掉了,“在梦里,我也像敏珠这样孤零零的生活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忍受着那些猪狗不如的家伙。所以在恢复清醒以后,我忽然觉得,应该再给敏珠一次机会。或者,在道别之前,让你好好再看一次我的脸。”   他慢慢站起身,用那双如同人造琉璃般黝黑明亮却毫无感情的眼眸嘲讽地看着憔悴凄怨的前妻,“有幸呼吸新鲜空气生活在蔚蓝天空下的你,真的以为现在的生活就是地狱吗?或者等你意识到我再也不需要从你身上谋求任何东西的时候就会发现,真正身处地狱的绝望。”   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李载京像是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顿首道:“虽然很好奇敏珠在面临绝望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可是我想,应该不会比当年听见我求婚的时候更有趣吧。”   对护理员交代过加重药量后,恢复阴郁面容的男子快步走到天空精神病院门口,俯身坐进特别助理及时打开的车门。   车子驶向李家别墅的路上,李载京拿起了放在手边的文件夹。   专注驾驶的李申留神看了后视镜一眼,“您交代的关于首尔大学任课教授都敏俊的全部资料都在这里,还有和他有联系的近亲友人的生平过往。”   “近亲?”   得到意料之外的信息,李载京眉眼轻挑,“他应该是一个人吧?”   李申低声答道:“都敏俊没有直系亲属在世,不过在他身边,有一个同父异母哥哥收养的孤儿。那个女孩是最近在国际比赛上得过奖项的少女画家,而且五官和国民偶像千颂伊看起来十分相似。”   “呵呵,有意思。”   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清冷男人,李载京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森寒笑意,“过去这么多年,你的品位还是没变呢。”   他在标注死亡的韩西进那一栏画下横线,“关于那个少女画家,把她和收养人从相遇那一天起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调查出来。重点在于,这份收养关系是根据谁的意愿促成。”   “明白。”   李申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关于韩宥拉小姐……”   不想听见那个让人厌恶的名字,李载京冷声打断他,“除了婚宴地点不能改变,其余条件尽量满足她。”   “可是……”   感觉到老板的不耐烦,李申硬着头皮说道:“韩宥拉小姐十分抗拒和您一起参加艾滋病人公益活动,她觉得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作秀。如果您非要她一起出席的话,像是那些照顾流浪动物之类的才可以考虑。”   “你也觉得这件事没有意义吗?”   盯住特助窘迫的侧脸,李载京的眼睛忽然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李申啊,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在不久之前,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多看一眼那些没有价值的蝼蚁都是浪费生命。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   他漫不经心地转弄着食指上的戒指,“就像那些艾滋病人,如果换一个角度去看,他们又何尝不是拥有特别能力的人呢。一种上帝赋予的,能够使人产生畏惧心理的,精神意义上的巨人。”   临下车前,他拍了拍特别助理的肩膀,“等你能够放开胸怀拥抱黑暗的时候,就会明白什么叫做无所畏惧。”   “哥,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一辆炫目的跑车急停在院子里,从中钻出来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我正想找你呢,哥,你真要和那个韩宥拉结婚吗?听说那个女人傲慢无知又虚荣狂妄,如果她成了我的嫂子,那我们颂伊该怎么办啊?难道还要我们颂伊在家里被这种女人压一头吗?”   “呵呵,是辉京啊!”   见到活力十足的弟弟,李载京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怎么,又是从片场回来的?”   “被哥发现了吗?”   李辉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有专心完成工作,只是下午茶之后比较悠闲,这才忍不住出去散散步而已。”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我们辉京也长大了。”   李载京感慨地说道:“就像一位尽职可靠的王子,永远守护在被恶龙围困在城堡里的公主身边,即便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哪有那么夸张!”   想起至今不肯接受自己爱意的女人,李辉京略微失落地叹了口气,“我倒真的希望出现一只怪兽之类的家伙,恐怕这样才能让颂伊体会到我的心意吧。”   “我想总有一天,千颂伊会明白我们辉京的心情。”   李载京如同体贴的兄长一般安慰道:“二哥觉得,经过这么多年的陪伴,千颂伊应该早就习惯了你的存在,只是差在时机而已。”   “对哦!”   李辉京懊恼地一击掌,“上次在游轮那么好的气氛怎么就让哥抢先求婚了呢,如果我也来一场当众求婚的话,也许颂伊羞涩之下就答应了呢!况且,爸连韩宥拉那种女人都能同意,肯定不会反对颂伊嫁进来的!”   “放心吧。”   正要进门的李载京听见这句话不由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笑道:“我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二哥可不能反悔哦!”   李辉京紧跟上去搂住他的肩膀,难得任性地说道:“等到我也能顺利求婚的时候,不如我们兄弟两个联合起来举行一场世纪婚礼吧,S&C集团公子和顶级明星的婚礼,想想就让人期待啊!”   感受到弟弟发自内心的欢喜,李载京笑着低下头,遮住了瞬间冷凝的阴晦眼神。   S&C集团继承人即将订婚的消息霸占报纸头条之际,和好如初的两位外星人也回到了重新开课的首尔大学。   在尹教授的帮助下顺利办好病休手续的宋辞乖乖站在办公区外面,静候同样以事假原因请求休假的都教授。   因为是课间休息时间,所以她很清楚的听见了与同事关系极不融洽的外星人先生是如何被人调侃的。   “真的吗?一年多的时间,都教授连同桌老师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宋辞笑着凑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外星人,“听力那么好都没能记住一间屋子里的人,这种事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呢。”   “谁会费心去记那种事啊,花心思去了解注定没有交集的人才更奇怪吧?!”   都敏俊用纸箱挡住故意使坏的女孩,“在学校不是不跟我说话吗,现在不怕别人误解我们的关系了?”   “当然啦!”   趁着四下无人,走在小路上的宋辞挥手收起纸箱,主动挽住都教授的胳膊,“因为我们正在谈恋爱啊,又不是偷情怎么能背着人呢。再过一段日子还要订婚、注册,成为人人羡慕的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四个字都教授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她点了点对方翘起的嘴角,“说的就是你和我现在的关系。”   垂眸看着女孩脸上没有丝毫勉强的幸福笑容,都敏俊不自在地侧过头,言不由衷地说道:“可是如果突然宣布结婚的话,民秀和侑利那里怎么办,他们会同意吗?”   只怕那两个孩子会以为自己是通过某种不道德的手段强行逼迫妍斗吧,到那时,本就紧张的关系会不会变得更加恶劣呢。   “嗯,我连前因后果都想好了。”   下一秒,宋辞紧紧环住胸口,做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某天晚上,醉酒的都教授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对我做出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在我伤心欲绝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了你的骨肉,为了这个无辜的孩子,我决定牺牲自己和都教授结婚。”   “什,什么?”   都敏俊一贯淡然的表情突然变得好像被人泼了满脸颜料一样,“我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况且,一个男人即便走错房间也不会随随便便和女人发生那种关系!”   “不会吗?”   宋辞忍笑说道:“可是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   “可以用电视情节比较的会是正常人吗?”   都敏俊吐了口闷气,无奈地说道:“难道你平时都在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我还看了以都教授为原型塑造的《洪吉童传》,还有……”   宋辞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还在努力寻找十二年前的那个女孩子。”   听到这个极力回避的话题,都敏俊的笑容转淡,轻声问道:“……为什么想要找她?难道你还在介意那件事吗?”   “不是的。”   捧住他的手,宋辞真切的说道:“因为在看过都教授的日记之后,我觉得那个女孩子更像是四百年前的徐宜花转世。虽然有些吃味当初是因为她的关系才得到大叔的另眼相待,可我真心希望能帮助即将离开的你完成这个心愿。既然我已经比她更幸运的得到了都敏俊先生的爱意,就该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而不是让你带着遗憾回到故乡。”   “那你呢?”   都敏俊眸色渐深,满目怜惜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妍斗的心愿又是什么呢?”   “我的心愿就是让都敏俊先生因为金妍斗的缘故,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宋辞轻轻倚在他的胸口,柔声道:“那样的话,我也会为此变得更加幸福。”   沉默半晌,都敏俊忽然伸出手,认真的说道:“给我一颗药丸。”   不解地看向面色严峻的外星人先生,宋辞在他手里放了一个小瓷瓶,细细交代着,“里面有十多粒养生丸,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就吃一粒。我那里还有许多原材料,不必刻意节约。”   都敏俊淡淡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含下一颗朱丸。   “你怎么……唔……”   缠绵的热吻结束后,阴谋得逞的外星人先生抱着面色微红的女孩心满意足地说道:“我打算以求婚人的身份去正式拜访侑利和民秀,努力说服他们放心地把你托付给我。”   “可是,这样的话都教授以后不就只能用平辈的身份和他们来往了吗?”   扬起发丝凌乱的俏脸,宋辞笑盈盈地问道:“如果他们刻意刁难你怎么办?”   “那我就只能尝试最后一个办法了。”   都敏俊微微贴近女孩的额头,轻叹道:“书房抽屉里还有一瓶马格利酒,你愿意和我一起品尝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之前被独角兽藏起来的浊酒,终于现身了。   另,整部剧除了独角兽以外渣作者最爱二哥,觉得他特别有魅力,所以在这里再给他一次出场机会。_(:зゝ∠)_   This is my perfeent with you ,么么哒~~ 第137章 17、   “结、结婚?!”   不情不愿地准备好待客茶点, 才刚刚坐定的陈侑利猛地出声叫道:“您在开玩笑吗, 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请求和期盼。”   盘坐在桌子对面的都敏俊微微颌首, “因为妍斗没有其他亲人了, 所以我才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可和祝福。”   “请您等一下!”   震惊不已的陈侑利急忙揽住笑容灿烂的好友,躲到一旁用自以为小声的悄悄话急劝道:“妍斗啊, 难道你是因为太想念韩医生才这样做的?就像心理学上说的移情作用之类的创伤后遗症的原因?虽然我很高兴能够代替妍斗的亲人替你考察未来老公, 可是嫁给都教授那种人的话, 明摆着是在婚礼上吃多少冷面和年糕也不可能得到幸福结局的!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啊?”   “怎么会呢。”   忍住心底的一丝痛意, 宋辞笑着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我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出结婚的决定的,而且经过这两年来的朝夕相处,我和都教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既然决定不再分开,倒不如名正言顺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当初韩医生去世的时候不是把收养关系转到了那个家伙名下了吗?”   见对方一脸深情不悔的模样, 陈侑利试着用另一种办法劝阻好姐妹,危言耸听道:“以你们的关系,如果结婚的话恐怕会让别人觉得很奇怪吧, 一定会遭受更多冷眼的。”   “侑利的担心是不存在的。”   宋辞笑看着绞尽脑汁企图棒打鸳鸯的贪吃妹,“那份收养关系在我年满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解除了。况且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和民秀再加上当初办理手续的张律师, 难道你会因为这件事看不起我吗?”   “怎么会呢!”   陈侑利急忙安慰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有资格得到幸福的话,那就一定是我们妍斗啊!”   “那么,就像你说的那样由衷的祝福我吧!”   宋辞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或许有了亲人的祝福之后, 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幸福呢!”   “妍斗啊!”   激动之下,陈侑利泪眼朦胧地抱住比血亲还要难以割舍的好姐妹,“一定要幸福才行啊!等你结婚那天,我会亲手为你做一份最美味的冷面和年糕,让你和那个家伙能够白头到老!”   无奈地看了一眼最后只知道和人家抱头痛哭的傻女人,固执地坚守阵地的全民秀颇为不满地盯着低头沉思的男人。   “您,咳!”   意识到不能在谈判时刻使用敬语了,全民秀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妍斗吗?说句冒犯的话,在我看来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即便家里有钱自身条件也好,长相也马马虎虎过得去,可是太过大男子主义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那民秀觉得,一个好的结婚对象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忽略掉还在窃窃私语的小女人,都敏俊诚恳地问道:“要怎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至少也该是像我这样的男人才行!”   全民秀面色严肃地仰起头,“要学着体贴自己的女人,不能整天冷冰冰的不苟言笑,要让她时时刻刻感到快乐,不能随便发脾气,更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的身上,还有啊……”   “喂!全民秀!”   听见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想要到桌子上取抽纸的陈侑利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你说的是你自己吗?那是情圣吧!”   “嘶,你这个女人!”   疼得嘴里直抽冷气的全民秀怒其不争地瞪着她,“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替妍斗教导丈夫吗?”   “就因为我是妍斗这边的才不能允许你那样做!”   陈侑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要是按照你这种挑剔的条件在大韩民国范围内选夫,恐怕我们妍斗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该让妍斗学着像你那样,有男人接手就赶快嫁掉吗?”   被拖后腿的同伴打败的全民秀气鼓鼓地爬起来,“现在想来,我倒庆幸自己没有早早结婚的念头呢!”   “喂,你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呢?你以为我很希望嫁给你吗?”   陈侑利将手上的纸抽扔了出去,精准地砸到男人背上,“就连永秀小时候都说过长大以后要娶侑利姐当老婆这种话呢,有本事就不要吃我煮的饭,不知感恩的家伙!”   在门厅穿上鞋子的全民秀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正打算叫外卖呢!”   宋辞有些无语地看着消失在门后的小伙伴,“民秀要去哪里,是因为我的婚事在生气吗?”   “不用管他,口是心非的家伙。”   陈侑利习以为常地挥挥手,“他一定是跑到市场买菜去了,家里有喜事怎么能不好好庆祝一顿呢。这种微凉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   “这样啊。”   忍笑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都教授,“其实我的想法也和你们一样,订婚的时候只要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等到注册那天直接旅行结婚。”   这样就不必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琐事上了,如果不是为了名分,她甚至连注册都不想去。   “啊,不举行婚礼吗?”   相较于好友和那个家伙结为夫妻,陈侑利更不能接受连宴席都省略掉的寒酸婚事。   她苦着脸商量道:“妍斗啊,哪有结婚不办婚宴的呢?这样的婚事是不会得到大家承认的。”   “我们会在教堂举行婚礼。”   静坐一旁的都敏俊开口说道:“旅行中途回到我长大的地方,我会带着妍斗去恳求上帝赐福。”   “真是的,明明是韩国人,为什么要搞老外那一套啊!”   陈侑利拉着姐妹的手惋惜道:“我还以为能为你准备婚宴点心呢。妍斗还不知道吧,我啊,因为在西点大赛夺得银牌的缘故,被S&C集团邀请为他们的继承人李常务制作订婚蛋糕呢,就是在参赛时入选的红丝绒天鹅蛋糕。”   记起那日千颂伊脱口而出的抱怨,宋辞问道:“就是和明星韩宥拉结婚的那位吗?”   “对啊。”   陈侑利无精打采地说道:“本来像我这样的新秀能够有机会参加顶级婚宴应该感到荣幸的,可是一想到人家订婚是在风光无限的美丽小岛,我们妍斗结婚却连婚礼也没有,我都没心情去了呢。”   “小岛?”   这次诧异的却是都敏俊,“你说的那位李常务,是因为订婚的关系才买下一整座海岛的吗?”   “那还用说吗?”   陈侑利趁机抱怨道:“人家李常务可是一个痴情人呢,与前妻离婚多年一直洁身自好,直到最近才和韩宥拉传出绯闻,结果没多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婚了,据说当时好多女人都感动得落泪了呢。要我说,这才是全民秀那家伙口中的好男人呢!”   都敏俊微微沉吟道:“我明白了。”   吃过晚饭,从出租房告辞离开之后,站在十字路口的都敏俊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没事的话,在茶室碰面吧。”   “需要我回避吗?”   宋辞故意问道:“我也要像张律师那样假装不认识对方吗?”   “不用。”   都敏俊学着路边相拥取暖的青年爱侣那样自然地环住女孩的肩膀,“我觉得作为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在见过女方亲友后也该和男方长辈见一面才算公平。”   宋辞闻言弯了弯嘴角,将微凉的手放进了男人的外套口袋中取暖。   没有使用任何能力,紧紧依偎的两个人就这样漫步在初秋的街头,静静享受着安详恬静的亲密时刻。   稍后,早早守在茶室的张律师听见开门的声音时不经意地回过头,“老师,您怎么突然喊我过来,要知道人家现在也很忙的……”   “啊 ,妍斗也来了!”   意外于见到本不该出现的女孩,张律师慌忙转移话题,“哦,我明白了,都教授是为了之前交代的工作才想要见面的对吗?不是我说你啊,也太心急了些。那么多文件,总要一件件完成才行啊!”   飘着茶香的温暖静室,都敏俊就那样含笑坐在认识了三十年的老朋友对面,看着他用拙劣的演技掩饰自己的失误。   “张律师。”   都敏俊轻唤一声,在他惊讶的眼神中握住了心爱女孩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至少在妍斗面前不必再这样做了。”   “啊?您,您的意思是?”   张律师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之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是的。”   都敏俊微笑着说道:“白天已经见过妍斗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也该和张律师见一面的。”   “您怎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这可真是……”   张律师的表情既愉悦又伤感,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无论如何,作为学生的我也只能祝福您了。”   “还有一件事。”   都敏俊的眼神有些飘忽,“拜托张律师处理的地产,我记得有一座风景不错的小岛……”   “您说的是那座每年冬天都会开遍冬柏花的小岛吧!”   张律师立刻接口道:“哎呦,虽然才去过一次,可是不得不说,那里真的是一个相当迷人的地方呢!”   都敏俊低头抿了口茶水,“既然连张律师都这么喜欢的话,那座小岛……”   “那座小岛已经卖出去了!”   一脸庆幸的张律师把公文包里的档案袋拿出来,“本来我还以为所有出让的地产中只有那座岛因为面积的原因最难出手,谁知道会那么巧,正好遇上S&C集团的继承人要举行订婚仪式。唉,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以想象,只是订婚就买岛,结婚那天难道还要冲出宇宙吗?听说那个继承人为了讨好新娘子还要聘请专业人员让岛上的花期提前开放呢,真是败家子啊!”   目光在神色不太自然的外星人和唠唠叨叨的张律师脸上一一扫过,宋辞忽然明白了今晚见面的真正原因。   她轻轻摸到身边之人在桌下收紧的双手,缓慢又温柔地划过对方的手心,一圈又一圈,如同因为这份心意在胸口荡起的涟漪一样。   没有觉察到两人心思变化的张律师抬头问道:“老师,这笔资金还是像以前那样为您收购一些值得珍藏的古董吗?”   “嗯。”都敏俊淡淡应了一声。   此时此刻,那些价值不菲的物品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是如果留下一些拥有共同回忆的纪念品,能够让妍斗在把玩时想起自己的东西,也算是他仅有的难以启齿的私心了。   送走了喜忧参半的张律师,新鲜出炉的未婚夫妻直接回到了金城公寓。   自从表明心意,格外珍惜相聚时刻的两个人开始了更进一步的同居生活,譬如分享同一张睡床,以及同一间浴室。   好好泡了个热水澡,揉搓着半干秀发的宋辞赤脚走了出来,“怎么不睡觉,在等我吗?”   倚在床头的都敏俊放下手中的睡前读物,“本来是这样。”   “本来?”   宋辞坐到他身边,嗔怪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改变主意了?难道都教授又想生病了吗?我是绝不会答应的!明明说好了每周最多生病两次而已,怎么能仗着有恃无恐就随意做些损害身体的事情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都敏俊很快反应过来,耳根发热地说道:“我怎么会想那种事呢!是因为隔壁邻居不停地唱歌我才睡不着的!”   “真是这样吗?”   宋辞疑惑地贴近墙壁,“好像是真的哎,唱歌就算了为什么又哭又叫,难道千颂伊遇到难过的事情了吗?”   “是你那件衣服。”   都敏俊无奈地扶额,“她把北宋公主的朝服当做李朝王室的大礼服发出去,因为这件事,很多人都在批评她没有常识。”   以前他在办公室也有听见同事说起过这个女明星的糗事,类似于摩卡种子和棉花种子的例子数不胜数。   “网上的评论何必当真呢。”   宋辞靠过去,享受着未婚夫的头部按摩服务,“再怎么批评,她还是大韩民国的国民女神啊。何况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起码证明了喜欢她的人一定比批评的人更多吧。”   “现在的明星都是些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了。”   都敏俊用念力把毛巾放好,“不过如果隔壁邻居总是这样吵闹的话,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休息吧。搬回郊区也好,你不是很喜欢那里吗。”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或许会答应你,可是今天不行。”   宋辞翻手亮出两枚用月光石打磨的戒指,“这种石头在我曾经生活过的魔法世界很不起眼,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夜晚最接近星星的光芒。”   她将戒指慢慢套在未婚夫的无名指上,“就把它当做我们的婚戒吧。”   都敏俊怔怔的看着她,“妍斗……”   “不要说话。”   宋辞用戴着同一枚戒指的手轻触他的嘴唇,“今天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所以我也该送给你一件礼物。”   她咬住下唇,似是鼓起勇气般低声说道:“住在隔壁的千颂伊就是十二年前你救过的那个女孩,也是四百年前的徐宜花。”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那座小岛真的很美,也很适合搞事。=、=   估计二哥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呵呵,掌握先知的我,还怕对付不了一个拥有可笑弱点的外星人么。   其实真相是这样的:今世除了外星人,还多了一个花样迭出更加嗜血的时空旅行者。   爱生活,爱么么,哒~~ 第138章 18、   四目相对, 胶着的视线中, 都敏俊忽然露出了一抹酸涩又复杂地微笑。   “这就是妍斗最近变得格外粘人的原因吗?”   嗅着爱人身上温热的沐浴香气, 都敏俊低声说道:“其实在那晚预见到游轮事故时我就有了某种猜测, 只是还不等验证这件事就被妍斗离家出走的消息中断了。后来, 因为不想让你伤心的缘故,我也没有刻意提起。只是没想到, 妍斗会愿意为我做到这一步。”   虽然始终无法遗忘宜花死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也曾经对于不能再见一面的遗憾感到耿耿于怀。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 那种想要找到对方并为她做些什么的迫切心情, 慢慢变成了只要永远怀念在心中就好的解脱与释然。   直到坦然说出心情的那刻他才发现,四百年前那个希望能够快点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影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另一个人取代了。   不再悲伤,平静而温暖,这就是如今他在心底呼唤徐宜花三个字时的真实感受。   “你也想到她了吗?”   宋辞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虽然有些矫情, 可是都教授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追根到底,她能和外星人先生结缘也是那个少女的缘故。如果没有半路投身的金妍斗,或许这个世界就会上演另一段唯美绮丽的爱情故事。   “不必。”   都敏俊用超能力控制着关闭室内的灯光, 将心心念念的爱人揽在怀中躺好,“当初与我道别的是朝鲜王朝的徐宜花, 而不是国民偶像千颂伊。”   与其用一些明知道不会被人接受的理由去打扰对方的安宁生活,倒不如在离开之前帮助那个女人实现不为人知的心愿。   “听到这么冷漠的答案,我竟然觉得很开心呢。”   宋辞趴在他的胸口,静静聆听着其中缓慢有力的心跳, “这或许就是都教授说过的嫉妒情怀吧。”   就算对隔壁的女明星感到抱歉,她也不会说出把外星人先生还给对方之类的话。   既然命运让金妍斗来到了都敏俊身边,成为后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辜负这份心意。   “都教授,睡了吗?”   轻纱围绕的大床上,宋辞磨蹭着从羽绒被中搭上未婚夫的肩头,“其实我最近研制了一种特效药……”   看似呼吸平稳的都敏俊翻过身来,把手脚不老实的女人紧紧拢在怀里,“闭嘴,睡觉。”   “好吧。”   挣扎无果的宋辞嘟囔着拱到他的怀里,“这可是你自己不把握机会哦,以后可不要后悔。”   等到嘴角含笑的未婚妻子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后,心口扑通扑通直跳的都敏俊才慢慢睁开眼睛,贪婪又温柔地凝视着那张永远也不会感到厌倦的睡颜。   清晨,如愿做了个好梦的宋辞睡眼迷蒙地摸向身边的位置,却发现新鲜出炉的未婚夫早已起身了。   “什么啊,外星人都不用睡懒觉的吗?还以为能得到一个早安吻呢!”   随手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她快速跑进卫生间清洁了一下个人卫生,然后带着如意桌布去找即将共度早餐的都教授。   在每次进入都会感觉自己来到博物馆的超大书房里,宋辞蹑手蹑脚的扑到专心致志地整理书桌的外星人身上,“在做什么?”   “为妍斗准备一些未来可能用到的必需品,还有这个。”   都敏俊捧起一摞大小不一的相框,“每次看见它们我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之前并没有在你的生命中缺席。”   宋辞默然不语,轻轻拿起那一张张用电脑合成的合影,注视着站在不同面目的女人身边却依然露出淡淡微笑的外星人先生。   “这根本就不搭啊!”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她使劲吸了吸鼻子,故意挑剔道:“你穿的这些衣服一看就不是一个年代的,还有这件,穿着好像老头子一样的古板西服怎么能站在威风凛凛的女侠身边呢!”   “那要怎么办?”   都敏俊黑着脸抢过那些在他看来十分满意的相框,“难道你还想要我戴着头套和你照相吗?”   “真是的,已经拥有超能力的人就不能配备些其他技能吗?”   宋辞一边抱怨一边将闲置已久的4D打印机放在书房角落里,“哪怕不能拥有电影里那些外星人具备的黑科技,也该拿出点像样的装备吧!”   譬如那种听起来就让人向往不已的战斗机甲和空间纽扣之类的星际装备,还有随身宇宙飞船什么的。   结果呢,都教授竟然一个人双手空空的来到地球,凭着自己的本事辛辛苦苦地攒下了四百年的家业。   这样看来,他的财产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惊人啊,别说一个外星人,就是地球人活到四百年也不会过得比他差劲吧。   突然意识到手里的嫁妆要远远超过对方彩礼价值的宋辞傲娇地瞥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都教授,摁下了设定按钮,“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像拍摄电视剧那样自己换装,效果一定会比手动合成的好许多。”   从出货口捡起用太空材质制作的成对偶人,她点着栩栩如生的洪别差说道:“你看,书生和女侠,这样才叫配对嘛!”   “这种低级智能机有什么可炫耀的。”   都敏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精致的侠女像,嘴硬地反驳道:“在我的故乡,只有还在上学的孩子才会使用这种辅助机器呢。”   “辅助机器也要有的用才行啊!”   宋辞环住笨重却极有内涵的打印机,愉快地炫耀道:“对一个时空旅行者来说,它可是不可或缺的好帮手呢!”   “收起来吧。”   都敏俊将那对玩偶背在身后,“如果被人发现家里有这种东西就不好交代了。”   他紧跟着指向那些照片,略带期盼地说道:“还有那个,放在外面乱糟糟的也不知该摆在哪里……”   “知道了,最好也一起收起来对吧?”   欣赏够了未婚夫口是心非却又眼巴巴的模样,宋辞细心地把相框摆在首饰盒里,还特意收在专门的魔法石中,“不过打印机还不行哦,我想为千颂伊专门设计一件礼服。”   既然不能在感情上做出妥协,至少也该满足她另一个心愿。   取出收藏的金银丝线和丝绒雪纺,输入记忆中属于魔法世界森林公主的裙装模板,不多时,一件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熠熠生辉的墨绿色高腰礼服便出现在了宋辞手上。   “很美吧!”   展开几乎坠地的纱质裙摆,宋辞怀念地抚摸着点缀其间的羽毛和蕾丝,“它的主人是一个比人类更加纯粹善良的美丽精灵,我想隔壁邻居一定会喜欢这条独一无二的裙子。”   “这条裙子……”   触摸到裙摆的瞬间,都敏俊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我刚才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进入预知梦的状态……”   “预知梦,是说你梦见高跟鞋的主人有生命危险那次吗?”   宋辞连忙扶他坐好,“可这回你是清醒的啊,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   都敏俊迟疑地说道:“就是突然有一种心悸的错觉,让人坐立不安。”   仿佛冥冥中有某种存在刻意提醒他,必须去做那件事一样。   无端想起先前的两次预兆,宋辞不由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夙世因果吗,前世徐宜花为你而死,今世每当千颂伊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及时感应到。”   “未必是因为她吧。”   都敏俊微微垂眸,纠结道:“你还没有把裙子送出去,中途随时可能出现变数。”   “不会再有变数了。”   宋辞轻轻叹了口气,“这条裙子是为千颂伊而生的,我也相信,她在收到礼物后绝不会舍得转送他人。”   尽管不想承认,可是只要一想到未婚夫还和另一个女人之间存在一种隐秘的联系,心里就会有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妍斗?”   都敏俊沉吟片刻,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如果你不……”   “没有如果。”   不去理会他未曾出口的违心之语,宋辞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前世债,今世还。与其拖拖拉拉留到后世,还不如彻底将欠债还情。”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斩断二人之间的关系。   “对了,你还没说是什么预兆呢!”   动作轻柔地叠好衣服,宋辞朝仍旧沉默的都教授问道:“总不能也是掉进海里吧?”   “这次没有水。”   都敏俊顿了顿,“是在一片开满红色花朵的山坡,有一个女人在不停地奔跑,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有很多血滴在她的裙摆上。”   强行拉着心不在焉的未婚夫转移到餐厅,宋辞变出一桌热气腾腾地港式早茶,“眼下的季节开满红花的山坡可不多见呢,按照千颂伊的行事方式,她应该会穿着这条裙子去给新娘子添堵。可是这又说不通了,哪怕两个人关系再差,也不至于在婚宴当天闹出人命吧?”   她为外星人先生夹起一个虾饺,“当然,我不是说你的预知有差错,我只是在想,这其中有没有可能发生一些我们预料不到的事情。”   想想就知道,够格出席S&C集团继承人订婚仪式的会是什么人物,偏巧举办地点又是在海上孤岛,弄不好就有一些亡命之徒妄图铤而走险,做出绑架劫持人质勒索赎金之类的大案。   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婚宴嘉宾的千颂伊倒有被无辜牵连的可能。   “我却希望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乌龙。”   提到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女人,都敏俊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上次我按照梦中的预示赶过去才发现,她只是喝醉了不小心栽倒而已。”   为什么偏偏宜花的转世会是这样行为古怪不识大体的女人,从她身上几乎找不到四百年前那个少女的影子。   “不管是不是总要过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喝了口细腻绵绸的海鲜粥,宋辞抚着舒服的肠胃感喟道:“况且那座小岛虽然已经卖了出去,但是总不会所有地盘都拿来待客的。我们可以悄悄潜进去,找一个人迹罕至但又风景优美的地方露营,顺便拍一些关于书生和女侠的录影好不好?”   假如真的有人想要在岛上做坏事,一定需要提前部署,借助侦查小队的帮助足以发现端倪。   到时不论是报警还是客串奥特曼行侠仗义都可以随意选择,就看两个人的心情如何了。   “其实我更想和你去智力的阿塔卡马沙漠。”   都敏俊令人赏心悦目的侧颜微微扭转,“因为对我来说,那里才是最接近星空的地方。”   “可是我已经拥有一颗星星了。”   宋辞笑着举起手,亮出无名指上的朴素指环,“属于金妍斗和都敏俊的摘星之旅。”   她说完便提起椅子上的礼盒站起来,如同女主人那样骄傲地吩咐道:“今天恰巧轮到都教授值日,要乖乖把碗碟洗干净哦。我去回访一下隔壁邻居,顺便把礼物送上。”   听见后面半句话,不知为何莫名心虚的都敏俊慌忙捡起碗筷,“不要耽误太长时间,别忘了待会儿还要去海洋馆呢。”   余光扫过对方故作淡定的身影,宋辞的嘴角不自觉地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知道!”   不论经过多少年,情绪外露又稍显别扭的外星人先生看起来都是那么有意思呢。   换上球鞋,宋辞关好房门来到走廊,想要趁着独处时间调整一下略微复杂的心情。   等她转身离开时,却被另一道直勾勾的目光吓了一跳。   “颂伊啊,你、你为什么会从隔壁出来?!”   拎着补品的李辉京惊诧地瞪着几乎脱眶的双眼,满脸涨红地叫道:“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真的是我们颂伊啊!你不是因为醉酒头痛才打电话给我的吗?为什么只过了半个小时就从隔壁跑出来?是自己迷迷糊糊走错房间,还是那个家伙故意骗你过去的?!”   在千颂伊决定搬家那天,他就把隔壁邻居的三亲六故调查的清清楚楚。本以为大学教授的人品应该靠得住,只是没想到看起来人摸人样的家伙竟然会做出这么没有格调的事情。   宋辞无奈地捂住脸蛋,她现在终于理解都教授在面对奇葩人类时那种无语的感觉了。   为了这次见面她不仅没有化妆,还特意把五官改造的英气十足,谁知这样也能被人错认。   努力勾起嘴角,宋辞礼貌地问候道:“您是颂伊姐的朋友吗?我是她的邻居,是特意来拜访她的。”   “天啊,已经醉得这么严重了吗?”   李辉京一脸心痛至极的模样,“我是辉京啊,爱了你十五年的李辉京,难道颂伊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他说着还要伸手试探她的额头,“是发烧了吧,不如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说……”   一直在竖起耳朵关注着未婚妻状态的都敏俊及时打开房门,“口口声声自称爱了十五年的痴情人,哪怕认错了对象也不该认不出声音吧?”   速度极快的外星人闪身挡在爱人面前,宣告主权般晃了晃手指,“看见这枚戒指了吗?我们才是一对的!”   “你不是那个首尔大学的教授吗?”   李辉京狐疑地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退回去摁了几下2301室的门铃,“听说外国有一种疯狂粉丝,专门喜欢收集偶像的某些相似部分,你不是故意搬到颂伊隔壁来的吧?毕竟我们家颂伊可是大韩民国最有魅力的女人呢!”   “最有魅力的女人?”   都敏俊冷嘲着说道:“听到这句自恋至极的话我才发现,你和那个只要喝点酒就又喊又叫的女人还真是般配呢!”   “还说没有特别关注我们颂伊!”   李辉京立刻如同警惕的猎犬一样绷紧了身体,“在隔音效果这么好的房子都能听见颂伊的声音,这得是多么执着的心情啊!”   “呀,吵什么啊!”   正在被宿醉后遗症折磨的千颂伊猛地推开房门,“都说了不要你管我了,为什么还要一大早过来吵闹?不知道喝醉酒的人这时候该多难受吗?”   “颂伊啊!”   如同献宝一般捧起保温瓶,李辉京软声软语的讨好道:“我特意买来的养生粥呢,头疼的时候喝一口最舒服了,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   千颂伊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隔壁邻居矜持地笑了笑,“是妍斗妹妹和都教授啊,这么巧又见面了呢。”   都怪那些只知道给人家恶评的粉丝,明明是好心和他们分享美丽的衣服来着,难得有幸见到那么美的衣服,是李朝还是宋朝又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批评人家么,就好像他们的生活中除了给千颂伊差评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去做一样。   “不是巧合。”   宋辞捧着礼盒走过去,“我有看到网络上的消息。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让颂伊姐被人误解,为了表示歉意,特意赶制了一件私人专属礼服送给您。”   “哎,真的吗?”   千颂伊惊喜地摸着那件只看一眼就能让人产生占有欲的美丽裙装,“这样真的可以吗,无缘无故接受这么好的衣服。虽然我们之间看起来很有缘分的样子,但是这么做的话,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呢!”   “没有那回事,颂伊姐只要安心收下就好了。”   宋辞垂下眼眸轻声说道:“然后,就像颂伊姐希望的那样,穿着它去参加订婚晚宴吧。”   因为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按照既定命运去拯救那个与外星人先生息息相关的徐宜花,并就此残忍地斩断那条隐形的红线。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要结束了,很不舍得独角兽。   另,渣作者还是觉得古装的教授更好看呢。   最后,如果没有外星人先生,二千应该会被长情的三公子打动吧。   星语星愿,么么哒~~ 第139章 19、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 一艘登记在S&C集团旗下的专属游轮正在蔚蓝大海中朝着目的地驶去。   因为天气原因大部分乘客都躲在船舱内, 留在甲板上的人不多, 算上安保人员也不过两手之数。   陈侑利独自一人站在船头, 逗弄着怎么也不肯离开的海鸥, 还时不时地从兜里抓出一点小鱼干抛向空中。   “侑利啊,难怪我找不到人, 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呢。”   梳着大背头的胖老头挺着肚子走过来, 笑眯眯地说道:“看来侑利是个亲和力很强的人, 应该是经常接触动物的缘故, 所以才能做出那么栩栩如生的天鹅造型吧。”   “朴前辈,您过奖了!”   陈侑利见到来人后急忙鞠躬,“其实真正受到动物喜爱的是我的一个姐妹,从小时候认识她那天起,好像不论走到哪里,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 就算是最聪慧防备心最强的野生动物,只要看见她就忍不住想要亲近呢。”   “哦,这样看来, 你的姐妹一定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   朴有望感慨地说道:“只有那样,才会在不知不觉间吸引那些无邪的灵魂。”   “您说的没错。”   陈侑利点了点头, “多亏了她的帮助,我才能从一个偏僻小镇来到首尔这样的大城市,进而学习最喜爱的烘焙技艺。”   “说到烘焙,我打算在年后去法国参加西点大赛, 想要聘请你当我的助手。”   朴有望接着说道:“因为这次参与评选的工作,有幸接触到了像侑利这种年轻又充满灵性的后辈,为我带来了不少创作灵感。所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法国参赛。”   “我,我吗?”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陈侑利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的资历太浅了,也只是参加过国内的比赛而已。”   “烘焙除了技巧,更重要的是天赋。”   朴有望笑着鼓励她,“比起那些在厨房打转几十年的老手,我倒觉得侑利就是天生为制作西点而生的人。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焦虑,距离比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侑利只要在报名截止之前作出决定就好。”   他说着便慢悠悠地转身离开,“在那之前,我也很期待能够在李常务的订婚宴上看到侑利大放光芒的时刻。”   “天啊,难道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吗?”   陈侑利呆呆地看着盘旋在不远处的海鸥,喃喃念道:“陪同大韩民国的御用点心师去参加国际比赛,这种往常想都不敢想的好事竟然落在了我的头上……”   她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妍斗和民秀,可是却在碰触摁键时记起了登船之前签订的保密协议。   “天啊,不过是一个订婚宴而已,为什么搞得那么麻烦,谁会做那种无聊的事随便泄露别人的隐私啊!”   陈侑利激动的在原地蹦了一圈,“好吧,只要坚持三天就好了,婚礼结束后立刻联系亲爱的们。”   有了这个意外之喜,就连阴沉沉的厚重云层也变得可爱起来,无趣的旅程也开始让人期待。   午后,顺利登岛的一行人搭乘观光览车来到了一座具有浓厚中世纪风格的巍峨城堡面前。   穿着雪白衬衫、佩戴黑色领结的老管家带领着众多既是特聘人员又是另类宾客的访客,穿过天花板描绘着英仙座和仙女座神话传说的奢华大客厅,“除了顶层的主人房、婚房以及贵宾房,包括普通客房、餐室和游乐室在内的区域诸位可以随意参观。另外,由于我的主家才刚刚接手无人岛,城堡附近占地几千公顷的森林中还有许多不曾探索的未知区域。为了保证诸位的安全,请您不要进入警示牌范围之外的地方。”   “无人岛?”   随行的一个外来人员好奇的问道:“我听说S&C集团的李常务在很久以前就买下这座岛了,莫非直到今天也没有命名吗?”   “是的。”   老管家客气的回答道:“因为主人想要等到新生儿降生之后再用小主人的名字命名岛屿。”   他从等候在楼梯口的女管家手里拿过一串钥匙,“请按照名单次序入住房间。为了保证婚礼流程的私密性,除了用餐时间外,请诸位尽量不要在夜间出门。”   沿着铭牌找到客房后,本已准备好和陌生人共处一室的陈侑利却发现,这间有着漂亮梳妆台的房间竟然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难道今天真的是我的幸运日吗?”   开心过后,她用手机冲着墙上的油画拍了几张照片,“不让外传,自己留作纪念总可以吧。”   “您好,这是为您准备的下午茶。”   端着餐盘的女仆敲了敲门,“放在台灯旁边可以吗?”   “当然。”   陈侑利慌忙背过手去,将手机挡在身后,“晚餐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女仆轻轻放下餐碟,“这是管家特别吩咐为旅途劳顿的客人准备的。”   被香气四溢的茶点吸引了注意力的陈侑利眼尖地发现了女仆手背上的红肿瘀痕,“你受伤了吗,你也是在后厨做事的?”   “没有。”   原本维持着完美笑容的女仆立刻捂住手背,态度冷淡地说道:“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您休息吧,我会在临睡前收走餐盘的。”   “奇怪,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为什么那么紧张。”   陈侑利咬了口香甜的果子,心里纳闷极了,“我刚刚进后厨的时候也经常受伤啊,现在还不是没事人一样。”   感觉略有饱腹感,陈侑利就从行李箱里收拾出来许多趁手的工具,专心琢磨着为婚庆蛋糕设计点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细节。   凭想象在笔记本上画出初稿没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床头亮起的灯光提醒她该到餐室吃晚饭了。   说是客人,毕竟是拿人家薪水的,不可能像真正的宾客那样自持身份。   所以等着抱有同样想法的陈侑利来到餐室的时候,那条长长的桌子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考虑到明天还要早起,以便尽快在短时间内掌握城堡厨房中的配套厨具和火候,这些因为同一个理由聚在一起的人也没有彻夜闲谈的心情,只略微聊了几句就各自回房休息。   “好困啊,本想着多设计几个花样来着。”   哈欠连连的陈侑利揉了揉几乎被胶水黏上的眼皮,强打着精神设置好了闹铃,“还是早起再看吧。”   相差不多的时间内,城堡外侧的玻璃窗全都落下了窗帘,陷入诡异的寂静和黑暗中。   而在疲劳的旅客进入沉睡之际,以老管家为首的城堡仆从则提着冒出幽蓝火苗的马灯,钻进了鬼影重重的广阔密林。   与老管家交代的行为相反,一行人沿着明黄色的指示牌进入了标注危险地带的小径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和城堡遥相呼应的独栋别墅,只不过与拥有美轮美奂的哥特式镶嵌玻璃的城堡相比,这栋独立屋连从外界摄取光源的窗口都被厚重的金属板封闭了。   如同在自家后花园一样熟悉,老管家迅速打开地窖入口,通过升降梯进入了别墅内部。   “请就座吧。”   地下深处的医疗室内,身穿防护服的医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按时出现的老管家,随意指向那一竖排配套专业诊疗仪器的病床。   途中早已换好雪白病服的来访者依次躺在病床上,自觉地撸起袖子露出遍布瘀痕的胳膊,而之前为陈侑利服务过的女仆则平静地把另一只完好的手递到了准备采血的护士眼前。   中央监控室内,李载京满意地看着各个病室中温顺配合的实验者,“目前进展如何?”   研究所医疗主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毫不掩饰的激动语气描述着近来的最新发现,“根据您提供的DNA样本,我们已经提取了几十个与血液癌症相关的足以抑制融合驱动基因的神秘物质。我相信,如果将这项可以改变人类疾病史的伟大发现公布出去,李常务及您身后的S&C集团一定会震惊世界的!”   “震惊世界?”   李载京闻言呵呵一笑,“可是我想要的,却是毁灭这个世界呢。”   “您说什么?”   医疗主管诧异地望向顶头上司过分冷静的面孔,“很抱歉,我可能是在实验室忙昏了头,没有听清您的吩咐。”   “没关系,不必在意这件小事。”   李载京转了转食指的戒指,“从明天开始,我希望相关人员能够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抑制甚至毁灭你口中的神秘物质方面。”   他表情专注地欣赏着监控器中一位身怀六甲的志愿者,“我真的很期望能够亲眼目睹,上帝和亚当手指相触的一刻。”   城堡主人房,燃烧着果木的壁炉前,一个举着酒杯的侧影被跳跃的火光拉长投射到四壁上。   脱掉西服外套的李载京静静地坐在温暖的炉火前,回忆着在那间狭小的兽笼中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似笑非笑地抿了口殷红的酒液。   “可悲的韩宥拉,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吗,好啊,那就向我展示自己的价值吧。”   他的神情有些陶醉,着迷地眼神透过玻璃杯内晃动的葡萄酒幻想着即将到来的博弈时刻,“在这个令人厌倦的世界,也只有都敏俊才能勉强算得上是我的对手。”   有好消息助兴,今晚的酒水似乎也格外醉人。   浑身燥热的李载京解开胸口的两粒扣子,低低笑道:“可是,这次就连所谓的神的意志都站在我这边。不自量力的你们,又该如何获得救赎呢?”   “我说,可以停止用你那扭曲的思想亵渎神意吗?”   “谁在那里?”   骇然失色的李载京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本来打算在岛上多玩几天的,谁知道你越来越过分。”   宋辞叹息着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其实我比你还要疑惑,上帝为什么要把这么宝贵的重生名额浪费在一个无药可救的人身上呢。”   “千颂伊?!”   李载京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脱口而出的答案,“不,你不是千颂伊。”   至少他认识的那个无脑女人,绝不会在深夜用这种近乎神异的方式出现在海中孤岛。   “虽然时机不对,不过还是很高兴你能看出二者之间的不同。”   宋辞耸耸肩,比主人还要自然大方的落坐于炉火另一侧的高背椅上,“亲爱的,你还不打算露面吗,貌似李常务想你想的快要发狂了呢。”   随着她的呼唤,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面目清冷的男子,慢慢走到爱人身后站定。   “呵呵。”   稳住心神之后,李载京嘴角的笑意反而渐渐加深,“多么熟悉的见面方式。”   他从酒柜中取出两只玻璃杯,就像老友重逢一样淡然微笑道:“九六年的珍藏,二位愿意尝一尝吗?”   “免了。”   宋辞用下巴指向那些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酒瓶,“别对我使用那些无聊的把戏,虽然我并不惧怕人类的唾液和血液,但是因为洁癖的原因,唯一能让我接受的只有都敏俊教授而已。”   这时,始终保持高冷姿态的外星人先生忽然摁住了她的肩膀,“其实后面那句话没必要说出来的。”   在即将离开的关键时刻出现一位莫名其妙的重生者搅局已经够麻烦了,他实在不想再让外人占用更多私密时间。   “知道了。”   宋辞抽空哄了下有些不满的未婚夫,接着转头对试图逃离的阴谋家摊开手,“长话短说,本来我和都敏俊先生是打算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度蜜月的,可是却不小心发现了李常务秘密安置的医疗研究中心,还有你从首尔大学盗取的私人物品中得来的DNA样本。为了解开这个疑团,我特意浪费了十分钟私人时间对李常务进行了催眠。”   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所以李常务的一切计划,包括针对都敏俊先生实施的邪恶手段全都在我的脑子里了。”   “那又怎么样?”   李载京无所谓地冷笑道:“催眠这种事可以当做法律依据吗,还是说S&C集团致力于拯救全人类的医学实验是有罪的?”   “或许是上辈子都敏俊先生给李常务留下的印象太过温和了,所以你才对我的愤怒视而不见吗?遗憾的是在这个星球上,只有我才有资格判定别人有罪还是无罪!”   宋辞从戒指中取出一把消音手\枪,动作利落地在不知死活的男人身上爆出一朵艳丽的血花,“我和都敏俊不同,他来自于一个和平的星球所以才不能杀人,但是我却来自于一个邪恶的星球,不会顾忌那些正义之类的星际公约。如果你稍微调查过就会发现,从慈爱学堂一路走来,我已经帮助你们消除了不少蝼蚁。就像你说的那样,消灭挡路的恶才是真正的善。所以为了李常务能够长命百岁,还是请你不要太过考验我的耐心。”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都敏俊走到无力倒地的男人身边,蹲下查看着他的伤口,“子弹没有伤及内脏,好好处理的话应该不会耽误你出席订婚礼。”   “呵呵……”   满头冷汗的李载京强忍着痛楚断断续续地呻\吟道:“看起来,就连这一世的都敏俊也变得格外冷酷了呢。”   “我对你口中的私人恩怨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把现有的实验成果发表出去。”   都敏俊从未婚妻手中接过一个优盘,“这里有一份写好的论文,明确标注了特效药中的有效成分是从根部变异的冬柏花中提取的。”   相信论文发表以后,一定会有科研人员从妍斗改造过的冬柏花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别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载京露出一丝神经质的笑容,轻声反问道:“难道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设立实验室只是为了找到能够控制你的方法?还有韩宥拉那个胆敢违背我的女人,她就是我为你选定的新娘呢!”   他挑衅地勾起唇角,“知道这个岛为什么叫无人岛吗?因为它是为你们父子准备的,我原本打算用你的儿子为它命名,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个可能了。”   “说这种话是想要激怒我吗?”   都敏俊站起身,淡淡地看着面色狰狞的男人,“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好受点,随便你吧。”   “别忘记履行承诺哦!”   宋辞搭上外星人先生的肩膀,在消失前冲着还在奋力挣扎的失败者说道:“或许对于李常务来说,拼命压抑心中的恶感去做一个甘愿为那些卑微蝼蚁奉献终身的善良之人,这才是最大的惩罚。我想,我有些明白上帝让你重新来过的用意了。”   “不要走!”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满身血痕的男人声嘶力竭地抓向黑暗之处,“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哪怕注定坠入地狱,我也一定要毁掉你们最心爱的东西!”   趴在地上的李载京目露凶光地发泄着心底的怒意,哪怕伤口因此撕裂也毫不在意,“不可以认输,怎么可以就这样认输!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我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无论多么困难,总会找到让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死去的方法!”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由我接手好了。”   屋子里的血气越来越重,趁虚而入的灵魂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镜面中碎成粉末的李载京遗憾地说道:“不懂得做出正确选择的家伙,还是到此为止吧。”   从这一刻起,那个只能徘徊在梦境中的李载京,终于借着一丝契机走进了原本遥不可及的现实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还是没舍得让二哥谢幕,换一个更冷静更懂得审时度势的家伙接手。   另,渣作者觉得前世二哥眼前频繁出现的幻觉,其实就是第二人格的产生,类似于致命ID那种。   格格巫,么么哒~~ 第140章 20、   “美国宇航局NASA刚刚发现, 本来预测在距离地球35万公里的轨道上与地球擦身而过的彗星迪萨乌斯, 恐怕在接近地球的途中受到地球引力影响改变了轨道, 预计将在离地球四万公里的地方擦身而过, 并伴随大量的流星雨……”   金城公寓中, 穿着围裙的宋辞愣愣地看着最新插播的午间新闻,屏幕中的主持人正在提醒大家注意流星雨可能带来的危害。   “这个, 这就是那颗预备带走都教授的星星吗?可是, 明明还不到期限啊!”   宋辞慌忙扔下手中的锅铲, 找出放在戒指里的备忘录, “你看,我没有记错,明明说好半年期限的,现在才五个多月而已!”   “妍斗……”   都敏俊拉住她的手,半晌才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眼眶热热的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 是时候说再见了。”   这段日子以来,已经无法完全掌握的超能力一直在用一种不容忽视的态度提醒他,分别的时限就在转瞬之间。   “我不管!”   宋辞紧紧抱着他, 哭着说道:“说好了半年才分手的,为什么连最后这点时间都要耍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就连玫瑰花也见过你了。如果突然离开的话,大家一定会觉得我是被你抛弃的可怜人!”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同样眼含热泪的外星人先生,“至少让我们把备忘录上的标签都完成好不好,那些曾经许诺过要做的事, 还有那些记忆中最渴望的日子,我们还都没有实现啊……”   为什么分别来的这么突然,为什么哀伤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不管夸口时多么坚强的人到了最后关头都会变得毫无理智可言。   “不对,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蓦然清醒的宋辞胡乱擦了把眼泪,“我应该开开心心地送你离开,然后在这个可以旋转的美丽星球上等你回来。又或者,期待彼此在另一个时空的重逢。”   她摸了摸额头,有些恍然地说道:“我可能是感冒了,你知道初春的时候总是很容易着凉的。没关系,我只要吃一粒养生丸就好了。”   “妍斗……”   都敏俊忧心忡忡地抚上妻子尚未隆起的小腹,“你没有生病,你只是怀孕了。”   因为怀孕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变得那么不像自己。   “怀孕?”   宋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怎么会怀孕呢,我是说,为什么我一点症状都没有?”   她也曾经抚养过骨肉,如果腹中已经有了另一个小生命的话,最先感受到的就该是血脉相连的母亲。   都敏俊轻轻说道:“我们星球的新生儿都是这样,最开始九个月在母体内没有任何存在感,只有最后一个月才会努力吸取宇宙间的能量出生,也会在这最关键的一个月决定天赋能力的强弱。”   “你是说我有了你的孩子,一个外星宝宝?”   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坐在自行车筐里的大眼萌,宋辞忍不住破涕为笑道:“那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吓坏接生护士吗?”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听见如此没有逻辑的话,本来还在凄凉伤感的都敏俊不由得黑了脸,“他会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孩子,但是最好不要在医院出生。”   刚出生的孩子还不能自如的控制能力,在他身边一定会发生一些比较诡异的现象,要是被外人发现的话,可能这个孩子就会被当做异种带离母亲身边。   虽然对于妍斗的自保能力很有自信,但是如果可以避免还是尽量不要给因为生产极度虚弱的母体制造麻烦才好。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感受着那道正在孕育之中的微弱精神力,都敏俊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没有我参与的日子,妍斗会和孩子好好生活吗,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每一天都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幸福。”   “当然啦!”   宋辞笑着擦掉眼泪,“本来我还对自己不太有信心呢,现在有了宝宝的加入,我忽然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真的失去你一样。”   她用手心捧了个飞吻印在肚皮上,“真是个贴心的宝宝呢,你也是害怕妈妈会伤心难过才努力出现的吧!”   既然已经和外星人先生有了更深层次的牵绊,她也要好好振作起来才行,不能把最后的时光白白荒废了。   将皱巴巴的围裙解下来,宋辞对始终凝视着自己的都教授说道:“其实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很难对流星雨产生兴趣了,又不是整天充满幻想的小女孩,还想着祈愿什么的。所以是不是留在首尔也没那么重要吧,我们回到雾津好不好?认真算起来,那里才是金妍斗真正认识都敏俊的地方呢!”   比起故地重游的期盼,她心里还有一个只能徒增伤感的奢望没有说出口。   那片雾蒙蒙的天空虽然平时看起来很讨厌,但却可以挡住那些璀璨的星辰,或许会让离别来得稍慢一步也说不定。   “无所谓。”   同样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两个人在地球上共度的最后一天,都敏俊闷闷的说道:“只要是和妍斗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发吧!”   宋辞如同寻常出门买菜的主妇一样把厨房的燃气关掉,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栋到处都充满着夫妻二人生活痕迹的公寓,“或许下次回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好在还有很多生活录影可以用。”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和外星人先生不光走遍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还拍下了许多值得珍藏的宝贵回忆,其中最珍贵的部分就是都教授亲手录制的生活录影。   有了它们,分别之后的每一个朝阳和晚霞,这间屋子的女主人都会听到不曾离开的爱人来自遥远故乡的问候。   为都教授披上斗篷,宋辞紧紧趴在他的怀里,“别乱动哦,如果不小心露出身体被外面的人看到就糟糕了。”   在她的驱使下,筋斗云模样的飞剑转瞬便飞出了2302室的观景阳台,掠过茫茫人海来到了那个依然弥漫着雾气的隧道口。   “啊,就是这里了!”   宋辞一边拍摄影像一边指着渐渐冒出新芽的铁轨边缘说道:“当初爸爸妈妈就是在这里相认的,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存在呢。因为这个原因,被你的无良老爸欺骗了五年,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下来。”   “为什么要和孩子说这些事啊!”   都敏俊慌忙上前挡住镜头,“不是只要录制一些生日问候的录影就好吗?”   “当然要说清楚才行啊!”   宋辞爱娇地瞅着满脸尴尬的丈夫,“我们的孩子将来也要在这个星球长大成人呢,如果他像你一样爱上了一个地球女孩,至少也要知道如何做才能不使对方伤心是吧!”   况且,比起现实中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父亲,那种源于血脉的亲密与羞涩,会让那个孩子更喜欢存在于录影中的都教授吧。   “那也不用说的那么详细啊。”   都敏俊急忙背过身去,好像在偷偷的用手背擦眼泪的样子,“等他长大了,我自然会教导他如何才能在千万次的擦肩而过中找到真心相爱的人。”   “那你可要尽快找到回来的方法了!”   宋辞假装没有看见他的失态,“我多等几年倒是没什么,就怕儿子将来埋怨你。”   她慢慢走到一处避风的小路,指着不远处的空旷绿地说道:“你看这里,十几年没来,雾津的变化可真大啊,这里原本是一处垃圾场的。”   曾经在凛冽寒风中容纳疯女人藏身的窝棚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堆满各种器材的健身公园。   都敏俊跟在她的身后,看着那些有说有笑的当地居民,心中想起的却是一只红白相间的兔子玩偶。   他摸了摸手上光秃秃的指环,“不如,我陪你去看看银珠妈妈吧。”   他知道这些年来,妍斗一直在照顾着那个无家可归的女人,为了安慰她每年还特意从首尔写信回来,假装是已经长大的石银珠。   他不希望在自己离开的日子,有另一个人会代替自己完成这件事,哪怕是用假冒的身份也不行。   “好啊!”   宋辞努力抑制住涌上心头的辛酸,“我也想过好容易过来一次,是不是该去养老院看看她。总觉得虽然只剩最后一天了,但是如果只是默默相对的话,恐怕除了流泪,我也想不到其他可做的事了呢。”   所以还是随便做点什么吧,就像都教授说的,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哪怕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傻也无所谓。   雾津的养老院就在距离郊区不远的地方,因为当地人权组织的关注,银珠妈妈虽然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失孤老人却依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宋辞和都敏俊到访的时候,那位神态安详的老妇人正坐在阳光最好的长椅上,小心翼翼地翻晒着女儿从首尔寄来的礼物。   “不要乱碰啊!”   老妇人认真地对着站在跟前的一对年轻人说道:“这可是我们银珠从大城市寄过来的,银珠她啊,是我这辈子抚养的最有出息的孩子呢!”   宋辞笑着坐到她对面,“伯母,其实我也是从首尔过来的,是你的女儿石银珠拜托我来看你的。”   “真的吗?你是我们银珠的朋友吗?”   老妇人神采奕奕的追问道:“我们银珠还好吗,同事有没有欺负她?虽然她每次都说自己很好,可是我却害怕她是故意欺骗我呢!”   她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怪兽,专门喜欢欺负像我们银珠那样的好孩子。她太讨人喜欢了,我很怕保护不了她。”   “怎么会呢。”   宋辞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您看,银珠已经找到了心爱的人,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我想到那时,银珠一定会把您接到首尔参加婚礼的。”   “银珠啊……”   稍待看清斑驳树荫下的照片,老妇人的表情似悲似喜,喃喃念叨着,“原来这就是我们银珠长大之后的样子吗?”   “伯母?”   宋辞诧异地看着老妇人眼角湿漉漉的两行泪痕,“您……”   “谢谢你。”   老妇人温暖粗糙的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早就从噩梦中醒来的我,因为太过贪恋那份温暖才浑浑噩噩的活到今天。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难以启齿的话,对着你却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或许,这也是我们银珠的心愿吧。”   无言的沉默中,随着微风簌簌轻响的树叶摇摆着,眨眼便飘落了几片依然青翠的叶子,似乎是在无声的回应着什么。   探访时间结束的时候,宋辞忍不住回望那位依然坐在阳光下的老妇人,她好像又变回了原先只知道自言自语的状态,但是看上去却有一丝微妙的不同。   “是因为贪恋吗?”   细细品味着其中的两个字,宋辞恍惚地明白了此刻心中的空虚难过因何而来。   可是真正对这份感情贪恋不舍的人,究竟是前世苦苦寻求救赎无果的金妍斗,还是早已习惯了孤独旅程的宋辞呢。   渐渐昏暗的天空下,她忽然停住独行的脚步,转身看着始终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外星人先生。   “都敏俊。”   宋辞轻轻唤了一声,“那天晚上,你是清醒的吧,在我对着你怀念韩医生的时候。”   都敏俊没有回答,可是他的表情又隐隐含着欲述还休的意味,仿佛有许多说不出口的告白藏在心底。   “谢谢你。”   天边的流光闪现,映在宋辞的眼中如同晶莹的泪珠一般,“比起让人伤感的道别,我更想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我,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真心喜爱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份别样的美好,才让那些不得不经历的缺憾也变得更有意义。   她将一枚药丸含在齿间,缓缓仰起头,含泪期盼道:“都敏俊,你愿意为了我,最后一次展示那种神奇的力量吗?”   “我愿意。”   交缠的吻慢慢变得急切而热烈,都敏俊微微喘息着,惘然道:“妍斗,抓紧我的手,让我们一起飞向那颗最美丽的星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因为不舍得说再见,所以设定了这样的结局。   行かないで ,么么哒~~ 第141章 九、直播人生   完美影业, 亚洲分部制作中心。   天色渐晚, 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 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人悻悻地站在街口, 想要招手叫一辆的士返家。   偏不凑巧连续等了三辆都是有客, 就在女人的脸色越来越差的时候,终于有一辆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红色的士急停在她面前, 险险错过那双缀着亮片的酒红色高跟鞋。   “喂,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的, 差点压到我的脚啊!”   女人嫌弃地看了一眼面貌猥琐身材油腻的驾驶员, “算了,有的坐好过挤地铁。”   谁知不等她拉开车门,满头大汗的司机倒是先下来了,“不好意思啊,小姐!我赶着面试,不能拉你这趟车了, 麻烦你再等一会儿吧!”   “有没有搞错!”   女人恨恨地看着扔下一句话就慌忙跑进完美影业办公大楼的男人,“连这种垃圾都有机会,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越想越窝囊的女人干脆跺跺脚自己走远了, 而在她口中因为走狗屎运被瞎了眼的老天爷选中的司机却一路小跑冲到了前台,在截止时间之前领到了一份临时出入证。   “这次应该能成功吧, 我可是锲而不舍的申请了六次呢!”   司机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把汗,稀罕地将代表临时合法身份的工作牌别在汗衫上,顺着指示灯来到了面试场地外面。   此时,长长的走廊上早已挤满了与他同为竞争对手的候选人, 粗粗看去,这些或坐或站、维持着不同姿势的人长相和身材都算不上特别优秀,唯一的优点就是辨识度高。   “难道还要连夜审核吗?”   灌了口自带的矿泉水,司机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些从大门内走出来的,形容沮丧亦或兴奋不已的申请者,“看来传言没错,这次的临时开播确实遇见大\麻烦了呢。”   要真是那样的话,恐怕自己入选的机率会比平时高出许多吧。   想到这种可能,司机竟然忍不住拍着大腿笑出了声。   “真是没素质!”   “这种人,就算进去了也只能安排卖报纸或者清洁员之类的工作了。”   “就是啊,我们竟然还要和这种素质的人竞争岗位,不是我说,完美影业的门槛也太低了些。”   本就处于敌对关系的候选者全都趁机抱怨起来,哪怕司机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得不缩起脖子假装没听到那些不太友好的闲话。   他在心中用市井粗话问候过那几个声音最大的八婆之后,不以为然的扭过头,假意去欣赏墙壁上的装饰画。   也正是这不经意的一眼,才让司机看见了一个独自站在背光处闭目养神的男人。   因为语言的贫瘠,他也形容不出那个穿着休闲西服的男人长相有多好看,可就是那轻飘飘的一眼,却让他在瞬间有了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司机偷偷地收回伸在过道中央的凉拖鞋,暗暗嘀咕着,“明明都是爹生娘养的,可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经过这一小段插曲,他也没心思想别的了,只是静静坐在原地等着面试官叫号。   时间慢慢地过去,原本排在队伍前面的面试者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这里,到最后,空荡荡的走廊里竟然只剩下司机和让他羡慕不已的男人了。   “哦,今天只有您二位了吗?”   选角助手低头看了看报名册,“王大志和楚门两位先生,不如一起进来吧。”   “好的,好的!”   王大志,也就是之前的司机赶忙讨好地笑了笑,紧跟着选角助手走进了只点着一盏探照灯的面试场地。   如同坐在黑漆漆的电影放映厅一样,王大志拘谨地缩在椅子上,眯着眼看向藏在灯光后面的一排考官。   “王大志先生是吧。”   看不清面目的男考官例行公事般问道:“可以说一下你的特长吗?”   “特长就是最擅长的事情对吧?”   王大志抓耳挠腮地想了想,高声回复道:“我是二十来年的老司机了,在咱们这片地方闭着眼都没有我找不到的小路!”   “王先生。”   一位只凭声音就让人觉得十分冷酷严谨的中年女人忽然开口说道:“我们知道你的职业是什么,除此之外,你还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技能吗?”   “这个?”   王大志哼唧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道:“修车算吗?”   “小李,把这份心理测试交给王先生填一下。”   之前发问的男人递出一份问卷,“在王先生答卷的过程中,我们还是先来询问一下楚先生好了。”   他说着翻起了桌子上的文件,从纸张的摩擦声可以看出最后一位面试者的履历要优秀的多。   男面试官轻轻点了点桌面,“楚先生,你有宗教信仰吗?”   姿态从容的候选人这才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乌黑眼眸,“我是基督教徒。”   男面试官又问:“那你觉得,当现实生活中的潜在规则与你的信仰相违背时,自己会做出何种选择呢?”   “情感上我会选择信仰。”   楚门冷静的回答道:“但是理智会让我选择遵从规则。”   “楚先生,有一点我很好奇。”   女面试官接着问道:“你作为国际知名院校毕业的心理学教授,为什么会在回国发展的关键时期选择参加完美影业的面试,而且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临时演员。我想,即便你成功得到了这份工作,完美影业付出的酬劳对你来说也不值一提吧。”   “这份工作对我的意义不仅于此。”   楚门的身体微微后仰,“在我心中,这出真人秀就是一场完美的心理实验,我能够从中得到的东西将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心理实验?”   男面试官闻言笑了笑,率先在档案上打了个勾号,“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说法,也从侧面证明了完美影业的成功之处。”   女面试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在面试中处于主导地位的搭档,紧跟着在申请表上选择了认可项,“我想按照楚先生的资历,应该不需要进行心理测试了。不过在进入摄影棚以前,我们还需要对所有参演人员进行身体检测,确保他们的健康状态不会影响拍摄进度。”   她做出了最后结论,“如果愿意配合体检的话,你可以回去等通知。”   楚门点了点头,在与面试官礼貌道别后起身走了出去。   “您看我这份答卷还可以吗?”   王大志没想到同行之人只是简单几句话就确认了出演资格,慌忙站起来把试题交给助手小李,“我很乐意配合体检,别看司机这行整天坐着不太运动,可我的身体却是有名的壮实!有一次我家那老爷车在荒郊野地抛锚,碰巧那么倒霉手机也没电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了几公里才回来的……”   “王先生!”   男面试官和同事贴近说了几句悄悄话,转头对一脸忐忑的男人说道:“介意把汗衫脱掉让我们看看吗?”   “啊?”   王大志有些蒙头,“您说什么?”   “脱掉汗衫。”   男面试官笔尖顿了顿,“顺便把头发向后梳起来。”   “哦哦,好的!”   王大志急忙捡起随手放在地上的矿泉水胡乱朝脸上泼了一道,借着湿漉漉的水渍抓了抓头发。   弄成面试官要求的大背头之后,他又把湿透的汗衫也脱了下来,没了薄薄的衣服遮挡,先前隐隐约约透出的丑陋胸毛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刺眼的灯光下。   意识到灯光对面至少有三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王大志忽然间觉得有些羞臊,但又不想放弃好容易得来的机会,只能稍微侧过身体,让那团乱糟糟的毛发看起来顺眼一点。   “王先生。”   这次问话的换成女面试官,“我想你已经在初选时仔细过完美影业的保密协议了吧,能够来到这里,至少说明你在心理上已经认同了其中设置的各项规则。我不希望你在进入摄影棚后,在直播镜头前做出类似于所谓的人权组织展示给观众的愚蠢动作。鉴于王先生的经济条件,我不得不好心的提醒你,这些年来因为各种原因违反保密协议的人,都只有两个可悲的结局:一是承担巨额赔偿,二是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即便脑子不够灵光,王大志也从对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他有些激动地回答道:“相反,我很感激完美影业,正是因为你们的伟大创想,才让我有了实现心愿的机会!”   这段没什么漂亮话却发自内心的恭维让男面试官格外愉悦,他不由得笑着说道:“看来王先生的某些观点很符合完美影业的价值观取向,回去等体检通知吧。”   “谢谢!谢谢!”   终于听见了期盼多年的回答,王大志的心中好像着了团火似的澎湃不已,他连连鞠躬致谢,“我一定会遵守规则,绝不辜负各位考官给我的机会!”   直到走出办公大楼,王大志的心里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他在车子里坐着平复了很久才慢慢调转方向回家。   如同配套的老爷车一样,王大志的家也在一个十分老旧的社区。   他进门的时候,身材臃肿的妻子正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   她匆匆转身看了看丈夫,一边翻弄锅铲一边嘟囔着说道:“今天生意怎么样?我本来打算和你吃点剩饭凑合一下,结果女儿从学校回来了,没办法就只能给她弄了些好的。早起又要去市场买菜了,这钱可真不经花。”   王大志没有言语,只是从兜里掏出些纸币递给老婆。   “怎么就这么点钱?”   他老婆不等点清就扬声叫道:“这还不够油费呢!家里的花销怎么办?”   “先省着点吧。”   王大志低着头安抚道:“我找了一份兼职,顺利的话收入会比开车多些,到时候再把车子外包出去就有两份收入了。”   “这还差不多。”   他老婆就着油腻的手数清了数目,仔细的揣进了裤兜里,“男人扛不起家整日里叫老婆孩子省吃俭用算怎么回事?!大志大志的,我看啊,就是你那死鬼老娘名字取得不好才让你这半辈子活成了个笑话!想当初追求我的那些人里哪个不比你有出息,谁叫我年轻不知事呢,害得女儿也跟着低人一等。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大志早已习惯了这些埋怨,也不还嘴,只是默默地从老婆身边走了过去。   “你上哪去,不吃饭啊?” 女人的叫声紧跟而来。   “晚上在外面对付了一顿,你自己吃吧。”王大志回了一声,紧紧合上了单间的房门。   这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屋子是从客厅间隔出来的,他的婚房是家里老人留下的旧房子,只有夫妻两人的时候看起来还好些,等孩子长大了就显得跟蜗牛壳似的,多个人转身都难。   为了照顾孩子的心情,他学着人家自己动手弄出了一个小间,平日里就让老婆陪着孩子住大屋。   坐在吱嘎作响的单人床上,王大志取出藏好的临时出入证摸了又摸,紧接着又从床下的整理箱中捧出了一个饼干盒子。   这个铁盒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却被人保养得很好,至少外表没怎么掉漆。   王大志扭开台灯,在灯光下爱惜地翻看着手中的剪报。   那张装在相册透明塑封里的报纸虽然微微泛黄,可是列在头版头条的加粗标题却依然醒目。   《昔日亚洲天后,今日克\隆女神!沈忆坤--又一位拜倒在完美影业“启明星计划”金钱攻势下的落魄巨星!》   王大志粗糙的手指轻轻摸在标题下面那张不再年轻的面孔上,如同抚摸初恋情人的乌黑秀发那样温柔爱怜。   他这一生就像老婆说的那样毫不起眼,也没几个人看得起。   唯一值得回忆、充满着浪漫色彩的无忧岁月,就是念书时和好哥们一起追星的日子。   临近五十的人了,虽然早就被这个现实的世界磨光了棱角,却依然对着年少时执着喜爱的女明星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想到那颗早已坠落的昔日之星,他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既有心痛又夹杂着羞于启齿的亢奋。   “沈忆坤……”   王大志贪婪地注视着照片上的女人,缓缓将空闲的右手伸向了急促呼吸下剧烈起伏的肚腩,恣意地享受着只能出现在虚幻梦境中的温情抚摸。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个故事来自于渣作者的恐怖幻象,无CP,略凶残。_(:зゝ∠)_   旦旦快乐,么么哒~~ 第142章 2、   三天之后, 顺利通过体检的王大志穿着自认为最体面的衣服拎着一旅行袋生活用品, 来到了完美影业通知的集合地点。   这次因为提前就位, 他到的时候负责接应的大巴还没坐满, 好多位置都是空的。   王大志交出身份凭证后站在车门处朝里看了看, 一眼便认出了先前一起面试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依然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独自坐在巴士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   王大志想了想, 觉得反正车上都是陌生人, 倒不如坐在稍微熟悉的人身旁。   正好这时候又有新人上车, 他便在管理员的催促下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男人身边。   王大志也没想到对方会那么警觉,他只是稍微靠近了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只得讪讪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们之前见过的, 就在面试地点。”   楚门淡淡地看着他怀里紧紧搂住的旅行袋,用没什么温度却十分悦耳的声音说道:“你可以把行李放在架子上。”   经人提醒,王大志这才发现过于碍事的袋子已经碰到了人家的侧腰。   “不好意思, 我不是故意的。”   他连忙起身把旅行袋送到了左手边的行李架上,“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没什么经验, 所以才带了一大堆东西。”   “老兄,相信我!”   坐在前排的墨镜男忽然回身插嘴说道:“等你到了那里就会发现,你带的一切东西都是多余的。说的简单点,你只要把自己带去就够了, 如果幸运的话最好再把自己一直留在那里。”   王大志听完笑了,“兄弟,那里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那当然!”   有人捧场,墨镜男也来了兴趣,得意洋洋的卖弄道:“我曾经参加过一期节目的录制,毫不夸张的说,全世界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不过如此。最平凡的人在那里也会得到贵宾级的待遇,吃穿住全部有人报销不说,每天都有专人为你设计服装配饰,好吧,虽然他们是为了广告效益才那样做的,可是对于我们这种只能依靠想象力丰富业余生活的人来说,能不费吹灰之力享受人上人的尊贵服务又有钱拿,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他说着抬起墨镜,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耐人寻味地盯着一脸兴趣的老男人,“最重要的是,如果时机恰当的话,那里还有一场梦寐以求的艳遇在等着我们,只算这最后一单就是超值回报了!”   原本满脸笑容的王大志听见后面这句话不知怎么瞬间冷了脸,就连搭在座椅上的双手也攥成了拳头。   他慢慢靠回自己的位置,做出不愿继续交谈的姿态。   谈兴正高的墨镜男虽然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别人的痛处,可他单凭老家伙那副容貌就判定对方没什么走红的潜力也懒得低三下四委屈自己,立刻转头和别人搭话去了。   “为什么会生气?”   一直冷眼旁观的楚门冷不防开口问道:“你不也是怀抱着同样的目的过来的吗?”   “那不一样。”   王大志的拳头在裤腿上来回摩搓着,笨拙地反驳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区别在哪里?”   楚门冷哼一声,嘲讽道:“有理智的野兽和没有理智的野兽,最后都是要吃人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合上了眼睛,就好像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都觉得脏污到无法忍受的模样。   王大志也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临近集合时间车子终于满员,管理员查看过签到名册后点头示意司机驱车向码头驶去。   “各位,我是这一期录影的六号管理员徐海,将会在未来的日子中负责你们在摄制期间的一切事宜。”   身量不轻的中年管理员言简意赅地把厚厚的一叠演员守则发到每个人手上,“碍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讲些没用的闲话,只强调最重要的一点。”   他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在座的七十多个临时演员,“至少在我的团队中,决不允许出现那种为了出名抢镜头怪叫或者在直播中当着全世界的观众裸奔的蠢货!一旦被我发现那种天才的存在,我一定会赶在公司处罚前把这个害群之马踹下海,让他好好享受一下水中漫游的滋味!”   警告过后,徐海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乘客们的表情,凭着经验感觉这批人不像是要惹事的家伙才接着说道:“还有需要强调的是,因为你们即将参与的拍摄内容是午夜频道,顾名思义,所有关键剧情都是在夜晚发生的。所以在白天时间,除了需要配合赞助商拍摄的指定广告外,你们都可以用游人的身份自由活动。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同样不允许接近主要演员干扰剧情。除非对方主动和你们说话,否则一定要无视到底。”   “管理员!”   表现欲极强的墨镜男举手喊道:“要是遇到需要英雄救美的情节怎么办?万一女主需要我们挺身而出呢?!”   “我想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管理员冷冷地看了提问者一眼 ,暗中记住了他的样貌,“在演员守则中已经明确认定了你们的出场身份和时间地点,即便有那种状况发生,作为不小心误入拍摄镜头的路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视而不见。你想当英雄可以,请先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先生们,在摄影棚中你可以做错任何事,不小心忘记台词、冷场、做不到提示的完美表达都不是问题,因为守在电视前等着看午夜场的观众除了主要剧情绝不会分心关注你们在做什么,但是一定要记住最关键的一条!”   管理员反复强调道:“规则!不遵守规则的人不仅无法从完美影业得到任何回报,还会给自己和家人惹来不可估量的可怕后果。有谁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点的请立刻退出,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件好事!”   可能是他的态度太过严肃,这次没人敢出头作怪。   毕竟除了金钱诱惑,能够参与完美影业的制作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次难得的体验,哪怕只是几个稍微露脸的镜头也足够炫耀很久了。   “感谢各位的配合。”   管理员转身看向越来越近的港口,以及停在那里的接载游轮,“请整理好你们的私人物品,准备登陆希望之星。”   他口中的希望之星是完美影业花费巨资打造的海上影视基地,因为从高空俯瞰这座囊括五大中心区域的漂浮城市看起来如同一颗点缀在蔚蓝大海中的发光体,所以被命名为希望之星,也是整个“启明星计划”的监控中心。   海上风平浪静,等临时演员们大致看了一遍剧本台词的时候,邮轮已经借由船坞进入了希望之星的内部通道。   “难以想象,这里竟然容纳了一万多人!如果没有看见最外面那层金属壁垒,谁能想象这座趋于完美的现代化都市竟是漂浮在海面上的。”   除去先前捣乱的墨镜男,很多人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摄影棚内置的模拟环境,不由得对这个独立存在于海上的神奇之所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希望之星的面积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哪怕已经处于摄影棚外围部分,管理员还是带着新入行的演员们搭乘了环城班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午夜场的专属区域。   “先生们,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要进入表演状态,也不能在公共场合提起现实世界的任何事物了。”   管理员站在一扇安装着绿色指示灯的厚重大门外提醒道:“这里是连接工作区和摄影棚的唯一路径,只要走进去,你们就是随时可能出在直播镜头下的专业演员。别以为我不能陪同进入就可以放松心情,在那座小镇里,还有更多兼任安保工作的群演在不停地监视着新来的菜鸟,随时等着抓住立功领奖的机会。”   他用安全密码配合工作证划开封闭的电子门,指了指众人手里配备的通信手机和隐形耳麦,“有任何突发状况别忘了向我求援,祝你们好运!”   得知管理员不进摄影棚好多新加入的演员都有些胆怯起来,迟疑地站在冒着阵阵凉风的门口不挪地方。   “怕什么,这里的地下通道都很短的,几步就出去了。”   关键时刻,还是爱张扬的墨镜男站了出来,“我住在枫叶街,有同路的跟我一起走吧。”   他说完就一头钻进了亮着闪烁灯光的出入口,有几个安排在相同地址的人迟疑了片刻也慢慢跟了上去。   夹在人群中的王大志左右看了看,见楚门一言不发的跟在了几人小队之后,他也咬咬牙赶紧小跑着追过去。   通道里凉飕飕的,不知道哪里窜出的气流吹得人后背发寒。   好在就像眼镜男说的那样,这条路确实不长,只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在尽头摸到了一扇黑色的小门。   门上没有什么复杂的设置,意味着不用刷卡了只要拉开门闩就行。   动作最快的十来个人硬着头皮走出去才发现,原来暗门就藏在一座小教堂的告解室里。   “这还真是,谁想的点子啊!”   墨镜男稀奇地看着一个个鱼贯而出的临演,“不知内里的还以为咱们都是多虔诚的人呢,整天往教堂奔!”   “没用了。”   一个其貌不扬的络腮胡子说道:“我打最后头出来的,管理员已经把那边封死了,拍摄结束之前不会再开通。”   坐在旁边歇脚的王大志谨慎地观察了一圈,“不是不让咱们说现实生活中的事情吗,你们说这些不怕穿帮?”   “那是指教堂之外的地方。”   墨镜男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哥哥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像这种交接场所是不可能设置摄像头的。对了,说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好歹有缘凑在一块不如交换一下联络方式,白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唠嗑打发时间也好啊!”   王大志没怎么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在戏里的角色是出租车司机,算是本色演出。”   “我叫李猛。”   墨镜男笑着说道:“你就叫我猛子得了。”   他又转头看向始终沉默寡言的楚门,“你呢哥们?”   楚门抬起头,“我在剧中的角色是来镇上寻找灵感的恐怖家,也是女主的新邻居。”   “嘿,艳福不浅啊!”   李猛艳羡地咂咂嘴,“我就不行了,想一睹芳容还得大老远溜达过去。对了,我的角色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整天不务正业的那种,正好方便看美人。”   其余诸人见状也想学着他们交流一下角色身份,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状况也能找个帮手,可安装在教堂一角的音箱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提示音。   【请各位临演迅速进入角色,尽快返回家中熟悉剧情。】   “我还以为这里没有摄像头呢,还真是像管理员说的那样,每时每刻都处在监控中心的监视之下啊。”   “算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当尽本分吧。”   尽管口中抱怨不休,临演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出教堂,又在研究地形之后来到了设立于宽敞公路旁边的公交站。   斜阳西下,冷冷清清的车站只停着一辆红色的士。   一位临演趴在车门朝里张望着,“这里有一辆出租车,可惜司机不在。”   “我就是,我就是!”   坠在后面的王大志急急忙忙跑过来,“有人要打车吗?”   不管有没有观众看到,害怕入镜效果不好的男人只说了最保险的一句话,顺便亮出了随着身份设定一起交付使用的钥匙。   紧随其后的李猛灵机一动,“刚好昨晚打牌赢了一笔,不等公交了,同路的快上车!”   演员守则上说明,除了主要剧情必须按照提示台词对话之外,日常生活可以在合理范围内随意发挥。   类似于打车这种小事自然也属于日常的一种,只要不是刻意作死绝不会穿帮的,更不会引起观众不满导致NG。   李猛这一招呼车里的座位立刻就被占满了,王大志也只能无奈地看了眼独自站在路边的楚门,发动车子朝着早已熟记于心的临时住址驶去。   【公交车将于五分钟后进站,请临演做好准备。】   耳麦中及时响起的提示音让留守公交站的人心情好了许多,趁着等候的间隙在暗地里用隐秘的方法交换彼此的联系方式。   这一点也是完美影业远超于其他公司的独到之处,每一个进入摄影棚的演员都有与角色匹配的全新身份,从虚拟到现实全都照顾的妥妥当当,让观众挑不出一点错处。   就连目前的拍摄地点,幸福镇中设置的医院、公园、购物中心和各种生活场景也是真正的民用设施。   有了这层保护措施,不光出现意外事故的居民和工作人员可以得到有效救助,只要手头宽裕任何人都可以在其中随意消费那些广告赞助商提供的产品,这也是墨镜男李猛极力推崇完美影业的原因之一。   在一片略带兴奋意味的窃窃私语中,楚门面无表情地站在报刊栏前面,默默浏览着幸福镇的最新动向,以及右下角以提醒居民出行安全为主旨简单几笔带过的午夜连环车祸。   看到那条很难惹人注意的生活新闻,他的鼻腔发出了一道极为轻细的冷哼,转身登上了按时出现在站台的公交车。   比起常年开车的王大志,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硬汉司机更像是一位退伍军人,他只是轻轻扫了眼上车的乘客,方才还在有说有笑的菜鸟立刻照规矩投币坐好,变得如同遵守课堂礼仪的小学生般乖巧安静。   没有落座的楚门只是抓着扶手等在后门,一到古榆街的站点便下车直奔二十六号老宅。   按照剧本设定,这栋建在偏远小镇的独立屋是楚家祖屋,也是灵感枯竭的家楚门为新作寻找创作思路的地方。   可能是看在卖相不错的份上,选角导演特意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接近女主的角色,好在日常互动中拍出更完美的广告效果。   打开院门的时候,楚门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隔壁二十五号,也就是女主家的别墅。   能见度极低的夜晚,他只能看见疑似客厅的位置亮着灯,还有三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在窗帘后面来回走动。   知道单凭肉眼无法获得任何有效信息,楚门只能收回目光抬脚迈进有些破败的院子,又在走动间扔下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金属球到枯萎的花坛里。   确定整栋院子的监视器已经被最新接入的预设图像取代,他才把随身携带的邮差包放在门厅的桌子上,慢慢脱下了外装。   走到浴室时,楚门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套肉色的紧身连体衣,他在镜子前面微微俯身摸到脚尖指缝处一个隐形拉链,两手同时提了起来,   两侧的拉链越走越高,开到临近肩头的地方才将将止住。   如同被剥开外皮的男人活动了一下身体,把包裹在皮肤表面的那层胶状物顺着翘起的裂缝连同颈部以上的面皮一起掀开,露出了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美丽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次应该不会有人错认女主了吧。=、=   新的一年开始了,祝福萌妹纸和渣作者天天开心~~(*  ̄3)(ε ̄ *) 第143章 3、   第二天一大早, 按时醒来的楚门握着水杯站在卧室窗前, 听着从隔壁院子传来的小鸟鸣叫和大型犬嬉戏追逐的声音。   古榆街不远处有一座环绕着绿荫小路的休闲公园, 当中还修着一汪好似圆月的人工湖。   相宜的节气, 被一排垂柳堤岸围起的幽深碧水长满了荷花浮萍, 还有许多红头绿尾的野鸭子自在的游来游去。   碰巧今天就有一场意外相逢的戏码就发生在那座风景优美的公园里,时间不长, 只是为了引出女主的新邻居, 或者说是给分量颇重的赞助产品几个特写镜头。   回到厨房, 楚门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 打开冰箱门想要找出适合食用的早餐。   可惜让人扫兴的是,格子里面只有一些看上去比较油腻的火腿、五颜六色的水果麦片和面包奶制品。   虽然都是广告商品,不过出现在镜头内外的差距还是很大的,至少对于远离电视机屏幕的小角色来说是别想见到那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餐点了。   楚门轻轻抿起嘴角,转身从上层橱柜里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餐盘,坐进了背对着窗口的餐桌。   慢慢吃完给身体带来舒适能量的热粥小菜, 剧本上规定的就位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与初入时的随意着装不同,这次出现在镜头中的楚门全身服饰,包括脸上的无框眼镜都是按照耳麦提示佩戴的。   他有些不适应鼻梁上的重量, 好在镜片是没有度数的,稍微忍耐一会就能习惯。   路过门口时, 他从邮差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装进了背在肩上的电脑包里,接着便按照提示路线徒步来到了距离家中不远的公园。   公园人不少,有带着小孩散步的老人也有亲密相拥的小情侣,在显眼的位置还有一间贩卖零食饮料的报刊亭。   得到指引的楚门就像一个随意出门散步的当地居民那样, 慢悠悠地走到第三根路灯旁边的长椅坐好,随后便将特意放大标志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膝盖上方。   【女主即将出现,各单位做好准备,车手就位。】   听到统一提示,楚门的身体微微前倾,侧耳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没多久,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和犬类动物特有的剧烈喘息声就远远传了过来。   “芒果,不要再跑了,我快要跟不上你了!”   朦胧的晨曦中,一个时不时和熟悉的邻居们打着招呼,还得努力拉住牵引绳那头的活泼宠物的古典美女就这样从飘摆在风中的垂柳中慢慢走了出来。   她穿着修身款式的纯白运动服,整套衣服只在领口处点缀着淡淡的樱粉,衬着主人透出霞色的俏脸更加动人。   气质婉约的女孩想要到熟悉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可是却意外发现平时总是空出的位置多了个陌生人。   尽管椅子很长,再来一个人也坐得下,但天生腼腆的性格让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休息。   “嘿,别挡路美女!”   就在女孩迟疑的这会儿工夫,一个骑着赛车的小伙子猛地从她身边别过,用车尾很有技巧地碰了碰那双修长的美腿。   “啊!”   这出意外的擦碰事故让没有准备的女孩彻底失去了平衡,她只得在轻呼一声后本能地闭上透出慌乱眸色的双眼,无能为力地顺着爱犬不停拉扯的方向栽倒。   “小心!”   这次不用监控中心提示,楚门就及时出手扶住了即将歪倒的女孩,顺势将她捞到椅子上坐好。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到来,女孩小心地睁开眼睛,又在迷糊片刻后对着面前的男人软软地问道:“是你帮了我吗?”   楚门立刻松开手坐回先前的位置,“举手之劳。”   “谢谢你!”   女孩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感激的说道:“我以前的身体没有这么差劲的,都是芒果太不听话了。”   这句对话不在台词之内,不过这点小状况对于楚门来说不是难事,“芒果?它是你养的宠物吗,看上去很威猛。”   他说着就揉了揉至今自我感觉良好的大狗,看着它因为人类的善意咧开嘴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是的,已经养了两年了。”   女孩羞涩的说道:“本来一直是父母在照顾它,现在因为搬到新家,他们怕我在不熟悉的环境中遇到危险才让芒果跟着我。可是从今天的状况看来,倒是芒果更爱惹祸呢!”   她稍停了一瞬,鼓起勇气问道:“你也住在附近吗?”   “是的。”   楚门回答道:“我是昨天才回来的,我家的老院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古榆街。”   “这么巧?”   女孩的眼睛一亮,“我也住古榆街呢,我在二十五号,你呢?”   “确实很巧。”   楚门不由得笑了,“我在二十六号,就是那栋看起来很旧很像凶宅的屋子。”   很少听见这么有趣的自嘲,女孩捂着嘴轻笑道:“我平时也不太敢靠近那里呢,听说已经十几年没人住了,从外面看那些爬满藤蔓的墙壁是挺荒凉的。”   她的眼神落在笔记本电脑上的一摞手稿上,“你在做什么?”   “写。”   楚门整理好随风翘起的几张纸,主动伸手露出闪亮的钻石腕表,“比起键盘码字,我更喜欢用自来水笔描绘脑海中构思出来的虚幻世界。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恐怖作家,楚门。”   女孩柔软的小手轻轻搭上去,“我是沈忆坤,因病休学的大学在读生。”   【广告时间即将结束,请临演在一分钟内撤离。】   “很高兴认识你。”   楚门抬起腕表对照着时间,遗憾地说道:“不过我得先行一步了,你知道刚搬家的时候总是有很多琐事排队等着去办,有机会再聊!”   “拜拜。”   沈忆坤朝道别的新朋友挥了挥手,“希望明天还能再见到你。”   等到那个看上去不太一样的男人走远了,她才对趴在地上打哈欠的爱犬小声说道:“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对吧?”   芒果低低吠了一声,习惯性地把毛绒绒的大脑袋靠在了主人的小腿上。   “好吧,我们也该回家吃药了。”   静静地看着嬉戏的水禽放松了一会儿心情,沈忆坤照旧拍掉落在肩头的树叶想要起身离开。   “这是什么?”   歪头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就放在楚门刚刚坐过的位置。   “是他落下的东西吗?”   沈忆坤捡起本子在正反两面找了找,却没看到署名之类的可以帮助寻找失主的有用信息。   “应该是吧,早上好像没有其他人来过。”   她这样想着就把本子握在手里,“不如先带回家,等下次和隔壁邻居碰面时再问清楚。”   强拉着犯了懒劲儿的芒果来到报刊亭,沈忆坤低头拿出一张零钱,“麻烦你,我要一瓶水。”   “知道,柠檬水对吧!”   格外热情的老板急忙把手边的饮料瓶子递过去,“我早就准备好了。”   沈忆坤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谢谢。”   两手相触时,老板的手指忍不住在对方嫩滑的手背上蹭了蹭,腆着脸笑道:“多喝点柠檬水对女人的皮肤很有好处的。”   这种类似于在砂纸上摩擦的感觉让沈忆坤很不舒服,但她又是个十分不善言辞的人,只能沉默地接过水瓶快速走开。   好像这一天注定不顺似的,走到半路晴朗的天空忽然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虽是没什么凉意却很快打湿了轻薄的运动服。   从路人不懂得掩饰的淫邪目光中,沈忆坤也觉得紧贴在肌肤上的衣料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只能用双手环住胸口,一路小跑着朝家赶去。   即便身处如此狼狈的状况她也没有扔掉那个本子,还特意把它夹在腋窝下挡着雨。   细密的雨帘中,落汤鸡一样的芒果先冲进了院子,紧跟着就迎出了一个打着伞的儒雅男人。   “忆坤,怎么这样不小心。”   男人满目焦急地搂过女孩,把大部分伞面遮在她的头顶,“现在的天气预报越来越不准确了,只知道说可能、也许,到头来还不是净出岔子。”   “爸,没事的,只是淋一点雨而已。”   沈忆坤腼腆地笑了笑,“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沈父不动声色地将毛巾围在女儿的胸口,“外婆突然生了重病,你妈妈也只能扔下你赶去舅舅家帮忙。她也不舍得,可是当初你出事时就瞒着老太太,这时要再不露面,恐怕大家都要起疑了。”   “妈做得对。”   沈忆坤细细擦干净本子上的水渍,“外婆年纪大了,家里的事还是别让她跟着操心了。”   聊了几句,沈父才如同恍然大悟般催促道:“忆坤,快回卧室洗个热水澡,感冒就不好了。”   “好的。”   沈忆坤随手把黑皮本子放在沙发上,“爸,你不着急出门的话别忘了帮芒果用吹风机弄干净被毛,不然它该难受了。”   “放心吧。”   沈父没拒绝,“我这就带芒果去吹干,等你下来我们一起吃早饭。”   沈忆坤笑着答应了,快步跑进二楼的卧室。   她的睡房是整栋别墅面积最大的房间,到处都摆着可爱的公仔和漂亮的小盆栽,美好的像是公主房一样。   拉上窗帘,沈忆坤迅速脱掉湿冷的外套,赤\裸着身体躺进了镶嵌着贝壳浴缸的豪华浴室。   【调整灯光,提高室温。】   监控中心的声音响起,摆在玻璃台的小黄鸭忽然掉进温热的池水中,渐渐消融了那层浮在水面的细密泡沫。   “嗯?”   脑袋发昏的沈忆坤眨了眨眼,“好像每次洗澡都会睡过去,这种习惯真是太不健康了。”   她慢慢起身擦干净身体,又给皮肤擦好清爽的乳液按摩了一阵才换上家居服来到餐厅。   “妈不在,家里的早餐还是这么丰富啊!”   沈忆坤惊喜地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我还以为日子要难熬了呢。”   “你妈特意交代过我,缺什么也不能缺女儿爱吃的食物。”   沈父把最后一盒鱼子酱罐头放在餐桌上,“你还在恢复中,怎么能缺少营养呢。”   “还是妈心疼我!”   沈忆坤高兴地喝了一口热牛奶,“对了爸,我刚刚放在沙发上的黑皮本,你帮我收起来了吗?”   她洗完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本子,谁知把客厅翻乱了也没找到。   “黑皮本?”   沈父疑惑地摇摇头,“我没看见什么本子,你是不是记错了?”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笔记本。”   沈忆坤急忙用手比划着大小,“路上被雨淋湿了,我还用毛巾擦过呢,是不是裹在毛巾里了?”   “毛巾我早就收起来了。”   沈父有些意外女儿的执着,“忆坤,如果不重要的话,爸爸再给你买一本好不好?”   “怎么会不重要呢,那是别人不小心落下的。”   沈忆坤懊悔地说道:“早知道我就先收起来好了。”   “算了,别想这些伤脑筋的事情。”   接到警告的沈父赶忙换了个话题,“忆坤啊,爸爸在镇上的艺术中心找了一份兼职,负责教那些学龄前的孩子写毛笔字。以后在家陪你的时间可能会少一些,你如果觉得闷的话就自己出去走走。但是别随便接触陌生人知道吗,要有防备心。”   “知道了。”   沈忆坤闷闷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觉得没什么胃口,“爸,我先回房了,你慢慢吃。”   回到二楼的卧房,沈忆坤没精打采地扑到歪着大笨熊的睡床上,“唉,究竟扔到哪里去了呢,难道失忆症还会让人变笨吗?”   她想稍微睡一觉好让自己精神些,或许会趁机想起点什么,不料却在掀开被子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纸壳。   “笔记本?”   沈忆坤惊讶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个本子因为被雨水淋过还带着深深浅浅的印子,靠近外围的字迹就像被滴落的泪水模糊了一般。   “爸,你看!”   急于和亲人分享好消息的沈忆坤趴在楼梯口的围栏上冲着准备出门的男人喊道:“我找到了!”   “你又找到什么了?”   沈父好脾气地仰头看去,“哦,原来是你小时候的相册啊,你妈还说是搬家的那会儿弄丢了,我就说没有嘛!乖女儿,你先自己在家看看,爸晚上回来再陪你一起啊!”   “相册?”   沈忆坤的表情瞬间凝结了,“这明明是笔记本啊,为什么爸会认错呢。”   独自站在高高的楼梯口,她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赶忙钻回了温暖的被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忆坤心底的高兴劲儿散了不少,涌上更多的却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猎奇与恐惧心理。   她把那个黑皮笔记本放在了大笨熊怀里,好像这样做就能给自己带来不少安全感似的。   “楚门,是这两个字吧。”   她在电脑搜索栏中输入了邻居的姓名,可是下面提供的知名恐怖家选项中却没有一个是姓楚的。   “难道今早在公园发生的事又是我的幻觉吗,还是说他只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新手?”   沈忆坤咬了咬指甲盖,自从她失忆以后,每次遇到让自己陷入烦恼的事情都不会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动作。   “还是看一看里面的内容吧。”   沈忆坤暗暗对着屏幕上的人影打气道:“或许看过之后就能从里面找到失主的身份了,也能证明自己并没有发病。”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拿过了大笨熊捧在手里的本子。   粘连的纸张不太好翻,不过沈忆坤还是耐心地轻轻撕开了。   本子的前两页都是空白的,只有第三页上出现了两个晕染扭曲的红字。   “轮回?”   沈忆坤轻声念着,怀着好奇又心虚的复杂心情翻开了第四页。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人的轮回之旅。   另,如果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是□□人怎么办?   四个选项:1、假装没事发生过。   2、哦,原来我这么牛掰。   3、寻找所谓的母亲。   4、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幸福哒,么么哒~~ 第144章 4、   “……在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连老掉牙的祖母都记不起来确切时间的年代, 流传着一个十分可怕的传说。   相传有一个盘踞在幸福镇密林深处的恐怖异兽, 每隔三年都会用最残忍血腥地方式杀死小镇上最漂亮迷人的女孩。没人见过异兽的真面目, 它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别能力, 能够隐藏在任意一张面孔之下。也没人知道它究竟何时才肯离去,又或者在那些平静的日子里它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沉睡在大山深处, 只是到别处收割猎物而已。”   “可能是源于某种特别的邪恶仪式, 它并不会立刻杀死那个选中的女孩, 只会在逐步摧毁她的肉体品尝过恐惧和痛苦酝酿而生的甜美果实之后才会彻底吞噬她的灵魂。   所以哪怕无意中得知了这个古老的传说, 被选中的人也辨别不出每天笑脸相迎的邻居和朋友中,究竟谁才是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迈动双腿,在第三年的最后三天逃出幸福镇……”   跑吧,快跑,千万不要回头……   一阵剧烈的心悸过后, 在噩梦中夺路狂奔的沈忆坤猛地睁开双眼,惊惶地转动着充血的眼球打量四周,试图看清漆黑的卧室是否藏着什么形状可怖的异兽。   屋子里太\安静了, 反倒显得耳后传来的脉搏跳动声是如此的诡异。   她轻轻推开堵在嘴边的薄被,想要从床头拿来水杯滋润一下满是灼痛感的喉咙, 可是摸索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一个硬纸壳。   那种熟悉的古怪凉意,让沈忆坤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不用打开台灯,她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是什么。   自从捡到那个邪门的笔记本,沈忆坤每天晚上都会像里的女主角那样沉浸在一个无法自拔的恐怖幻象中。   如果说第一次梦见内容算是巧合的话, 连续几天周而复始的只做同一个噩梦就太过惊悚了。   因为过于害怕,她也想将本子还给隔壁邻居,可是那个自称楚门的男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管是在公园还是家门口都见不到他的踪迹。   她还试过把那个让人浑身发冷的笔记本扔进垃圾桶,扔到公园,总之随便扔到哪个地方都可以,只要远离沈家就好了。   可不管她怎么做,都会在回家后看见黑色的笔记本完好无缺的出现在床头。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沈忆坤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中,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父母,只能苦中作乐地感到庆幸,不管多邪门,笔记本也只缠着自己一个人而已。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日子,沈忆坤也承受不了多久了。   因为那个笔记本,还会像植物一样慢慢生长。   用生长来形容一个死物很奇怪吧,但是如果有人亲眼看见过那一幕的话就会觉得,也只有这两个字才能形容那番让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沙沙沙……”   听见细微的摩擦声,沈忆坤顿时明白每到凌晨三点固定出现的生长期又开始了。   她一动不动地缩在被窝里,尽量让自己躲在大笨熊的阴影后面,死命压抑着好奇心紧紧闭着眼睛,如同往常一样静候这段格外难熬的时间过去。   五分钟,十分钟,声音还在继续。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显觉察到不对劲,沈忆坤的心脏几乎要炸裂了,可她却不敢做任何事去打断那本正在添加新章节的笔记本。   又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沙沙声终于结束了,不等沈忆坤松口气,漆黑的卧室里又响起了另一种让人更加胆战心惊的声音。   “呲拉……”   长长的一道,像是撕纸又像是撕开粗糙表皮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打开衣柜,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原本紧闭着双眼的沈忆坤猛然想起了手稿中披着人皮的怪物!   “难道那个怪物一直藏在笔记本中,只等着被人捡走才会随着故事的丰满慢慢蜕化成型吗?”   想到始终蒙在鼓里的父亲,忧心亲人的沈忆坤终于咬紧牙关睁开了颤抖的眼睫。   由于睡床的绝佳视角,她一眼就看见了那道背对着自己站在衣柜前的身影。   同样的睡袍,同样微卷的长发,还有映在镜子里的同一张脸!   耸然一惊的沈忆坤仰倒着捂住嘴唇,险险截住脱口而出的尖叫。   而在她当场吓傻的瞬间,那个站在镜子面前的女人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眼见那道鬼魅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走廊里,沈忆坤连滚带爬地追出房间。   木质的地板上,只有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跟过来,先前的女人却不见了。   “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沈忆坤不敢大叫,只能摸索着找到父母的睡房。   走廊尽头的窗口,一抹银色的月光弯弯曲曲的斜照着,宛如一只无形的手,将紧闭的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赤着脚的沈忆坤悄无声息的靠近,越来越近,直到她听见一道凄厉的哭声。   不是父亲的声音,也不是母亲的声音,却像一道炸雷响在耳边,劈得她神魂俱裂。   她的表情比方才见到披着人皮的怪物还要可怕,身形也因为乍然凸现的刺激变得摇晃不稳。   可她还是循着哭声的指引趴在了门缝上,用那只充血的眼睛朝里看去。   这时的沈忆坤就像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恐怖放映厅的小孩子,虽然那双挡在眼前的手只是稍微张开了一点缝隙,可就是因为这一点,整个世界在她眼中立刻变得天翻地覆。   她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站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绝不会超过她在浴室里呕吐的时间。   “应该是梦吧。”   脸色惨白的沈忆坤呆呆地坐在床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一定是我的失忆症还没治好。”   她的目光在看到那本笔记时忽然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都是你害我变得这么奇怪!”   她猛地扑上去,也不管有用没用就要打开窗子把本子甩出去,却发现隔壁二十六号一直挂着厚重窗帘的卧室透出了隐隐的灯光。   “有人回来了,会是楚门吗?”   再次想起初见时那张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英俊面孔,沈忆坤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厌恶。   她太后悔那天的莫名相遇了,如果没有见到那个男人,即便狠狠跌一跤也好过现在这样精疲力竭的混乱生活。   “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下定决心的沈忆坤战战兢兢地走到衣柜前,用怀里紧抱的大笨熊轻轻别开了柜门,想要看看有没有东西藏在阴影里。   幸运的是,她只闻到了洗衣液的味道。   来不及挑拣,沈忆坤赶忙穿上方便活动的衣裤和球鞋,然后蹑手蹑脚地握着笔记本回到了走廊上。   不过这次她换了个方向,直接穿过客厅走到了院子里。   或许是这一夜的诡异经历让她太过敏感,沈忆坤总觉得每落一步脚下的草坪都在微微发出绿光似的。   “应该是错觉吧。”   她深深呼了口气,快速打开院门跑到隔壁二十六号,想要抬手摁下门铃。   就在她即将摸上那个红色按键时,门口的可视对讲机忽然响了一下,“请进。”   沈忆坤吓得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般四下张望着。   街上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在发出幽幽的光芒,吸引着无数飞蝇乱糟糟地扑成一团。   似乎是看不惯她的怯懦,原本闭合的铁门吱吱嘎嘎地敞开了,又在未知力量的牵扯下微微晃动发出怪异的颤音。   在今天以前,沈忆坤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可她还是狠了狠心迈进院子。   双脚落地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却意外地发现方才还在晃动的大门已经合上了,一排像是跳鼠又明显肥大不少的小动物正顺着墙角和花坛的缝隙悄悄溜走。   明明是很可笑的一幕,但沈忆坤却笑不出来。   她突然有点不敢进去了,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在本能地抗拒那些颠覆认知的存在。   “汪汪!”   不知何时,一只金灿灿的大脑袋忽然出现在了门厅的窗户后面,它轻轻叫了两声,转身朝着黑洞洞的室内奔去。   “芒果!”   沈忆坤短促的急唤道,猛地跑上前拉开了把手。   灯亮了。   在她踏进门厅的同时,整间房子就像黑夜中临时启动的游乐园一样,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小灯泡,一闪一闪的点缀在满屋子的相框和玩偶中间,还有小孩子演唱的稚气童谣当做背景音。   欢快的音乐中,沈忆坤慢慢地捡起最近的一张相框,碰了碰那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可爱女童。   有第一张就有第二张、第三张,如果说最开始她的表情还算平静,也只能维持到看见那个在恬静的庄园里晒太阳的中年女人为止。   女人的照片不多,但是那张刻下岁月痕迹的面孔却让想要出口质问的沈忆坤哑然失声。   “惊讶吗?”   楚门从二楼缓缓走下来,芒果则乖乖地围在他脚边打转,“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找我寻找答案,只是没想到,那些家伙会把你改造的这么彻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总算见到了打破平静生活的祸端,沈忆坤激动地喊道:“她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这就是你引我过来的原因吗?你是为了她才对我下药,让我每天生活在幻觉之中的?”   “她和你长得像?”   楚门低低笑了笑,“你的观察力不错,但是判断力有待加强。或者,你该换个说法。”   “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痛快一点?!”   沈忆坤用力将笔记本甩到男人的脚下,“难道这就是你寻找灵感的方式吗,把一个正常人逼成自己都不认识的疯子!”   “到了这一步,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楚门摁下手里的遥控器,屋子里的灯光立时就熄灭了,“好好看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随着他的动作,雪白的墙壁上多出了一道投影。   这段影像并不完整却始终追随在一个小丑的身后,画着浓妆的小丑怪叫着冲过街道在幸福镇的标志性建筑下脱掉裤子,撅起屁股上的两个可笑纹身:完美。   完成壮举的小丑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小镇居民带走了,紧跟着出现在镜头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睿智老者。   采访的女记者用充满质疑的声音诘问道:“为了开发新市场,满足某些人类的不健康需求推动克\隆人计划,这种做法会让您产生罪恶感吗?”   “罪恶感?”   老者直视着镜头,毫无愧疚地回答道:“抱歉,我无意冒犯。但是,有人会对打印机出来的纸张产生同理心吗,尤其是预备把它送进废纸机的时候?即便是上帝在赐予亚当生命时也没有赋予相同的神力,完美影业同样不能。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感官玩具,这才是克\隆人存在的真正意义。”   画面最终定格在老者冷酷的双眼,以及他背后出现的明星墙上。   终于串联起前因后果的沈忆坤定定地看着画面右上角的女人,几乎要哭出声来,“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二十一年都是生活在谎言之中,对吗?我就是他们口中的人形玩偶?”   “没有二十一年。”   楚门走过来轻轻拥抱她,平静地说道:“只有二十一天。植入记忆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把你变成观众投票支持率最高的选项。”   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沈忆坤泪水涟涟地哭喊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活在虚幻的幸福中直到慢慢死去?!”   “因为从被选中那天开始,你已经没有慢慢死去的资格了。”   楚门帮她擦掉眼泪,“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走出这里,做你最想做的事。”   “走出去?”   沈忆坤哭得像个孩子,“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还能去哪里呢?”   “你不想去真正的人类世界看看吗,或者去见见你真正的‘母亲’。”   楚门看着她的脸,“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点小麻烦需要解决。”   “还有比这更麻烦的事吗?”   沈忆坤胆怯惊慌地哀求道:“我不想回家了,我怕自己做不出原来的样子,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那些可怕的人不知道会用什么办法来折磨她,也许会比在父母房中看见的更骇人也说不定。   “没事的,相信我。”   楚门把扔掉的笔记本交还到她手上,“只要你一直带着这个本子,芒果也会保护你的。”   “那我还能再来找你吗,在我们离开之前?”   沈忆坤依赖地拉着他的手,再三确认道:“我这次不是做梦对吧,天亮之后我还会记得这些事吗?”   “会的。”   楚门将她送到门口,“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让你重新想起来。”   目送着依依不舍的女孩回到卧室,楚门才对躲在窗帘后面挥手的影子轻声说道:“做个好梦吧,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个故事不长,大概十章就能结束。   只是渣作者还没想好选第几个答案。_(:зゝ∠)_   咩咩哒,么么哒~~ 第145章 5、   翌日, 一直不敢闭眼却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沈忆坤慌忙摁下床头的闹钟, 又去摸出藏在枕头后面的笔记本。   她慢慢地靠在床头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借着清醒的这一小会儿功夫清清楚楚地回忆了一遍昨晚遇见的人和事。   在确认没有遗忘每一个细节之后, 才用略微颤抖的双手打开了笔记本。   “果然多出了一章……”   沈忆坤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 连拖鞋也顾不得穿就跑去窗口观望隔壁邻居。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间过分荒凉的院子还是静悄悄的, 可不知为什么, 却让沈忆坤心里多出了一种忍不住亲近的感觉, 不再像往常那样觉得惧怕了。   “忆坤, 起床了没有?”   站在门外的沈父忽然说道:“早点下楼,爸爸有事对你说。”   “好的。”   沈忆坤下意识地回答道:“我马上就下来!”   等她听见门后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才发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沈忆坤呆坐在床头,喃喃自语着,“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没有必要骗我的吧, 费那么大力气图什么呢,总不至于是恶作剧吧……”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眼下的处境是多么艰难,虽然从理智上她已经认可了楚门所说的事实, 但是从感情上讲,否定身边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否定自己的存在。   甚至, 沈忆坤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也许自己是父母收养的孩子,而那个所谓的 ‘母亲’却想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认回她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她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也有心情去洗漱了。   清洁完毕,沈忆坤本该像往常一样换衣服下楼,可是因为昨天晚上留下的阴影,她并没有直接脱掉睡衣,而是以赖床的借口躲回被子里穿上了内衣。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自在极了,还在穿衣服时扣错了几粒纽扣。   “忆坤啊,怎么才下来,又偷偷躲在房间里熬夜了对不对?”   沈父笑呵呵地盛着燕麦粥,“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有一本情节很好,一不小心看得入了迷。”   沈忆坤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但又忍不住说道:“爸,你听说过复制人的故事吗?”   刚刚下楼前她又查了一遍电脑,可是上面却没有一点关于克\隆人的消息,连同义词都没有,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搜索结果让她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害怕打草惊蛇,沈忆坤也不能说的太详细,只得含含糊糊问上一句。   “复制人?”   沈父的动作顿了顿,照着提示慢慢说道:“你说的是平行空间吧?我也听过类似的说法,就好比公子扶苏在另一个世界并没有死,而是带领大秦帝国征服世界。不过毕竟是虚构的,太过沉迷弄得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就不好了。”   他照例把鱼子酱罐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你从哪里听见复制人这个词的,以前从没听你提起过。”   “哦,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沈忆坤急忙问道:“爸,你刚才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   沈父慢悠悠说道:“我在艺术中心教课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大学教授,也是退休后闲不住出来教孩子的。我和他聊了聊觉得人品还不错,想请他为你补习功课,你觉得怎么样?”   “大学教授?”   在没弄清事情真相之前,沈忆坤不太想和外面的人接触,“爸,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能因为几句话就判定对方是好人呢。不如等我去艺术中心找你,顺便见他一面再做决定好吗?”   “好吧。”   沈父也不勉强,“爸去上班了,你没事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家里看知道吗?”   “嗯,注意安全。”   送走父亲,沈忆坤立刻上楼拿手机,把没碰过的桌子拍照留影。   如果真像楚门说的那样,自己说只是被人操控的玩偶,生活中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乖,芒果。”   沈忆坤背上手袋,蹲下摸了摸一直在门口转悠,急着想要出去撒欢的金毛犬,“你陪我出门好不好,今天我们要走的远一些。”   她略微伤感地想着,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真心相待的就是芒果了,至少不会有人神通广大到藏在狗皮下面。   虽然外面的天气看上去很适合郊游,但沈忆坤还是拿了把雨伞放进包里。   她刚站在街口,一位经常打招呼的阿婆就笑眯眯地走过来,“忆坤,出门啊。”   沈忆坤强笑了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   阿婆还是一脸慈祥的笑意,“最近商场促销活动多,我也想去呢。”   若是平时听见这句话沈忆坤绝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却有一种疑心生暗鬼的感觉。   “我赶时间,先走了。”   她随便搪塞一句,招手喊来停在马路对面的计程车,“司机!”   红色的的士缓缓开过来,沈忆坤附身朝驾驶员问道:“我带着宠物可以吗?”   “可以,可以!”   面色微红的王大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赶忙打开后车门,“快上来吧。”   沈忆坤引着芒果跳上车子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麻烦你,去艺术中心。”   王大志盯着后视镜里魂牵梦绕的美丽容颜,隐晦地摸了把裤兜里的酒瓶,最后还是借着掏手套的小动作让它掉进了座椅下面。   车厢里有股淡淡的汽油味道,不过并不难闻,至少比混杂着劣质香水的怪味更容易忍受。   正在查看幸福镇观光景点的沈忆坤低着头坐在后面,没有注意到司机那双渐渐泛红的眼睛。   没多久,艺术中心到了。   沈忆坤按照计价表的钱数递上钞票,“麻烦你等一下,我待会还要用车。”   “其实不用那么多的。”   王大志呐呐地接过钱,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对方青葱般的漂亮手指。   他为了多点时间和梦中情人相处特意不顾提示绕了远路,没想到这段旅程才刚刚开始。   沈忆坤没有带活泼好动的芒果,而是独自一人悄悄走进了艺术中心,想要看看父亲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在里面授课。   偏偏那么巧,就有一个出来上卫生间的小朋友将她带到了幼儿班门口。   沈忆坤躲在窗户侧面,看着沈父手把手地教孩子们写字,还不小心在袖口蹭上了一块墨迹。   她眨了眨眼,努力仰头让泪水不要溢出眼眶,如同被人追赶一样跑着回到了车上。   “芒果。”   她轻轻喊了一声迷惑不解的爱犬,将脸蛋埋在它长长的毛发中擦拭干净。   “小姐,你没事吧?”   王大志急得心里直蹿火,却又不敢在镜头下乱说。   “没什么,只是被沙子迷了眼。”   沈忆坤抬起头笑了笑,“司机大哥,麻烦你带我四处转转好吗,搬来这么久我都不知道镇上有哪些好玩的景点。”   王大志从挡风玻璃前面的一摞小册子里抽出一本递到后面,话音微微颤抖,“这是镇上的旅游指南,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就拉你去。”   当初他就是抱着这个奢望才跑去学开车的,谁知道临了半辈子才捞着实现心愿。   也许这么想挺对不起老婆孩子,可他真觉得光今天这么一会儿就比结婚那天还高兴百倍。   后座女人的一句话就跟施展了返老还童的魔法似的,让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年轻骄傲、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大志。   “司机大哥,你知道哪里有教堂吗?”   沈忆坤把旅游指南放在一边,“我想去教堂坐一会儿。”   【警告,非演职人员无权进入交接场所。】   “镇上是有一座小教堂,不过已经荒废很久了。”   王大志慢慢扭转方向盘,“我倒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漂亮的野鸭子,还有水鸟。我带你上那儿去看看吧。”   沈忆坤失望地摇头拒绝道:“你说的是古榆街附近的人工湖吧。”   王大志没吭声,只是咬掉右手的白手套塞进仪表盘的接缝里。   时间紧迫,他也没工夫废话,只是狠狠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司机大哥?”   惯性作用带来的冲撞差点让沈忆坤受伤,她紧紧握住扶手,害怕地商量着,“我不想去了,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王大志的表情专注又严肃,好像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别说话。”   沈忆坤不知道看着好脾气的司机为什么突然变脸,她想开口求助,却在探向窗外时发现有好几辆私家车加速跟了上来。   【警告,临演已经偏离既定路线,请停车接受检查。】   冰冷的提示音连续重复三次无效之后,换上了带队的管理员。   徐海的声音隐隐含着薄怒,【王大志,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起来很浪漫很伟大,但是你承担不起它的代价。你应该庆幸现在是白天收视率最低的时候,不论做错什么都有挽回的机会。听我的,乖乖把车子停到路边,让我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么?】   王大志还是不吭声,只不过这次他连耳麦一起扔出了车窗。   恍惚意识到了什么,沈忆坤也不再说话,还把挣扎不休的芒果抱在怀里。   想象中的汽车追逐战没有发生,也不知是顾忌女主的身体还是怕在直播中再次出现重大事故,王大志最终还是带着后座的女人来到了那座小教堂前面。   沈忆坤凝神望着眼前红顶白墙的小教堂,犹如朝圣的疲惫旅人那样虔诚地走了进去。   教堂不大,也没有任何花哨的装扮,几排座椅,一尊木雕神像就组成了一座超然宁静之所。   沈忆坤坐在最前面的一张椅子上,静静仰望着俯视众生的男人。   王大志没有打扰她,只是坐在稍后一排的位置,用仅剩不多的时间怀念自己一生最荒唐无悔的时刻。   和他预料的一样,告解室里很快出现了一位穿着黑袍的神父。   神父一边划着十字圣号,一边徐徐说道:“愿圣神光照你的心,使你诚心诚意告罪并接受仁慈天父的恩宠。这位教友,请跟我来吧。”   王大志极其坦然地迎向徐海那张愤怒狰狞的面孔,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身走过。   “司机大哥。”   姿势不变的沈忆坤突然喊住了他,“能给我一张名片吗,如果下次我还想去兜风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意料之外的邀请让王大志变了脸色,他急切地摸索着身上的衣兜,急得汗都淌下来了却找不出能写字的纸笔。   “用我的吧。”   沈忆坤把手机递给他,“输入你的号码,等我需要的时候打给你。”   王大志抖着手接过手机,在上面摁下了一串数字。   那不是幸福镇临时演员的号码,而是现实中一个落魄的士司机的联系电话。   沈忆坤默默记下后删除了信息,“谢谢你,再见。”   听见这句道别,王大志猥琐的五官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纯真的意味,“再见。”   等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告解室之后,沈忆坤才对着沉默的神像吐出了一句话,“他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但是却同样拥有掌握人间生死的至高权利。   “小姐,你没事吧?”   神色焦急的交通警察匆匆赶来,轻声询问着面色平静的女孩,“我看到了外面那辆计程车,它的主人是一位有多次酒驾前科的劣犯,还经常借着酒劲猥亵女乘客。咳,他没有伤害你吧?”   “没有。”   沈忆坤转头看着他胸口的警号,“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有些神经错乱,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在我已经明确拒绝搭载的情况下,他还像疯了一样拉着客人到处走。如果不是恶心脚软,我早就想办法离开了。”   “很多酒鬼就是这么难以理喻。”   交通警察配合着讲了一句冷笑话,“真要喝大了别说乘客,就连父母亲人站在眼前他都认不出来。”   他轻轻搂住女孩的肩膀,劝慰着说道:“我的警车就在外面,不如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好啊。”   沈忆坤点头说道:“让我们尽快回到阳光下面吧。”   她慢慢站起身,顺着交通警察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扇敞开的大门,走进了那处干净、纯粹的光明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傻兮兮的王大志,没有想象中那么坏的王大志~~   另,渣作者想了想,作为一个反派还是应该选最后两项。   蓝色妖姬,么么哒~~ 第146章 6、   摄影棚与工作区域连接的隧道口, 凶悍的徐海像拎着小鸡仔一样将王大志从铁门那头丢了出来。   差点被砸中椅子的工作人员笑着踢开滚成一团的老男人, “哦, 可怜的家伙, 竟然惹怒了我们的拳击手!”   “我倒觉得徐海更可怜。”   另一个人幸灾乐祸地说道:“上一次他就因为队伍里混进人权组织的卧底被降级处罚给没什么油水的菜鸟带队, 错过了升职。本想着至少无功无过安稳几年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谁知道这么倒霉遇上了个情圣。”   好在没闹出什么大事, 不过年终奖金也别想了。   “情圣?”   一个戴着厚重镜片的程序员蹲在勉强爬起来的老男人身边咂咂嘴, “老哥哥,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要真喜欢那女的还不如申请点特殊戏份, 凭你这长相妥妥通过,到时又能爽又有钱拿。哪像现在,唉,自求多福吧。”   他也不是危言耸听,拳击手这绰号可不是凭白叫响的。   当年公司刚开始推行克\隆人计划时,好多演员心里过意不去, 每次遇到血腥剧情都对那些懵懂无知的二类人下不去狠手,哪怕有数倍拍摄奖金在前面吊着也不行。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批人就是在那时候发家的, 当中就包括了徐海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杂工。   不管什么剧情到他手里就没有NG的时候,所以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才给他取了个拳击手的外号。   正是仗着在“启明星计划”实行之初出力不小徐海才从幕前转到了幕后, 如果不是走霉运碰上人权组织大闹一场,拳击手估计早就升职为拳王了。   依着他的暴脾气,没法找后台强悍的人权组织算账已经够憋气了,这次绝不会放过无权无势的临演。   程序员猜得不错, 徐海阴着脸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同事,拽着还在挣扎的菜鸟进了铺设隔音墙的策划室。   “喂。”   程序员担心地碰了碰先前搭话的工作人员,“徐海看上去火气不小,不会出事吧。”   “放心吧。”   年轻的工作人员拿着咖啡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上的影像,“像他这种老员工最了解公司的底线在哪里,再弱小的人类也不能像克\隆人那样肆意损毁。与其害怕那个老头被人打死,倒不如想想他该如何活着面对索赔账单。”   或许等他走出希望之星的时候就会发现,能够死在徐海的拳头下才是真正的怜悯。   策划室内,鼻青脸肿的王大志瘫坐在椅子上,面前正对着一盏刺目的台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嗯?”   徐海在对面走来走去,想要甩掉粘在手背上的粘腻鼻血,“王大志,忘记我们说好的承诺了吗?规则,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很难做到吗?”   他猛地回身摁住对方的肩膀,像癫痫发作那样狂躁地摇晃着,“你知不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难,看看这些血!你能想象那些美好的、丰满的、柔润的肌肤在手里化成一摊烂肉的感觉吗?我不想再回头过那些让人天天做噩梦的日子了,你懂不懂!”   徐海赤着眼睛低吼道:“就那么一小会儿,你不光毁了自己的生活,也毁了我十几年的努力!”   “你想听我说什么?”   王大志耷拉着紫胀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某些人,但还轮不到你。”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英雄,因为替那个复制品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心愿?错了!我来告诉你,每当出现这种状况,公司为了挽回恶劣影响都会为当期女主设计执行难度更高的剧本。”   在王大志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徐海残忍地笑道:“要是来得及,等你从希望之星走出去的时候就能看到一出让人血脉偾张的好戏。当然,如果监狱里也有收费视频提供的话就更好了。”   “我要去跟上级汇报,你留在这里慢慢反省吧。”   徐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以前每次开播我都会坐在屏幕前暗中祈祷,希望不会有坏事发生。现在,我也愿意为你祈祷一次,希望你的女儿能够遗传你的好相貌,这样就不必为父辈的愚蠢贻害终身。”   体会到这句话中的恶毒诅咒,王大志出声尖叫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房门闭合的声音,还有愈发加重的眩晕感。   王大志觉得自己受到重击的脑袋好像强行被人灌进了一桶浆糊,又像是有无数生鸡蛋在粘液里滚来滚去,连着脖子也软塌塌的直不起来,如果不是椅子够宽敞他早就一头栽倒了。   迷迷糊糊地坐了一会,在他觉得自己能站起身找到救助工具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了另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你又回来了?”   王大志半睁着粘连的眼睫看过去,长时间的刺激光照让他的视线中布满黑色的光晕,“徐海,我没有违反保密协议,我没有做任何违反规则的事,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呵呵。”   一道好听到让人绝不会错认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看来你还没有被人打傻,至少还懂得找借口狡辩。”   “是你?”   王大志试图歪着酸痛的身体躲开台灯,“楚先生,你也是违反规则才被人带进来的?”   楚门俯身帮他关掉开关,“虽然我一直在犯规,不过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有资格对我做出惩罚。”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感觉眼睛好受了点,王大志才看向不论何时,始终保持着体面的俊秀男人,酸溜溜地说道:“是听说我做的事,跑来看笑话的?”   “不。我只是想看看,从你身体里淌出来的血,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楚门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扔在桌子上,“不过现在看来,单凭血液的颜色是无法区分人类的。”   王大志抻着胳膊捡起盒子嗅了嗅,“闻起来有股药香,是给我擦脸的吗?”   他用手指沾着抹了点,“感觉凉凉的,伤口也舒服多了。谢谢你,楚先生。”   “不必谢我。”   楚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那份仅有的善意,你现在承受的每一丝痛苦都是有价值的。”   他说着亮出了指缝里夹着的工作牌,“在天黑之前还有最后一艘出港游轮,乘着它回家吧。找到你的饼干盒子,里面有一张用来交付完美影业赔偿金的银\行卡,剩余的金额也足够让你带着妻女搬到别的城市生活了。然后,忘记这里的一切。”   “你是在开玩笑吗?”   王大志觉得自己一定是摔坏了脑子,否则怎么会产生这么匪夷所思的幻觉,“谁会无缘无故拿出一笔钱来给陌生人……”   “你就当我是发善心好了。”   楚门敲了敲桌子,把那张工作牌推过去,“今晚是最后期限,别错过了时间。”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房间,只给王大志留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喂,楚先生!”   王大志想要扶住桌子站起来却腿软的迈不动脚,只能无力地跌回座位,“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不经意间看见敞开的药盒,他连忙抓出大半抹在脑袋上,直到药膏被皮肤吸收才重新尝试着站起来。   “这是神药吗,怎么感觉身上有劲多了。”   王大志尝试着走了几步,确认自己不需要搀扶就能保持平衡才离开桌子,低头看了看紧握在手中的工作牌,“应该有效吧,楚先生那种人,一看就是不屑于骗人的家伙。”   犹豫着打开房门,王大志偷偷朝着外面看了几眼,却发现虽然整个大厅里忙来忙去,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眼见墙壁上的电子钟已经指向四点钟,生怕错过游轮期限的王大志才鼓起勇气贴着墙边挪出来。   搭乘环城班车的途中遇见了好几个熟人,吓得他头都不敢抬,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赶到了船坞。   直到站在船头,闻着海风中的淡淡腥味时王大志才把那张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代表着无限荣耀的工作牌丢进海里,深深回望着在夕阳下依然璀璨的希望之星。   他想,或许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吧。   寂静深夜,职工住宅区。   让上级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的徐海好容易才在酒吧女身上泄了火气,带着还未完成的工作回到了临时住所。   徐海原本住在靠近中心区域的别墅区,可那些该死的示威者惹出的麻烦却逼得他不得不搬到低级职工的单身公寓。   刚刚在办公室,他已经从上级脱口而出的抱怨中得知,如果不能及时构思出更加吸人眼球的剧本或者作出弥补,恐怕自己就要受到更加严厉的处分。   “还能怎么样?”   徐海大口灌着酒液,“让我去住单人间,还是回到镜头前继续扮演那些变态杀人狂?”   他心里恨得不行,可是面对强势的上级,哪怕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也只能缩着头认下来。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家里已经攒下了很多养老钱,即便脱离这一行也可以潇洒地安度晚年了。   不甘心就此离去,决定要再努力一次的徐海找出录影带,想要从近年来拍摄的影片中找点灵感。   尽管两居室的公寓面积不大,徐海仍是自掏腰包布置了一间规格极高的放映厅,这也是他觉得自己比那些普通的演员更应该受到公司厚待的原因之一。   投影仪就位,漆黑的放映厅里只剩下一点红红的火苗,徐海狠狠吸了口香烟,摁下了手中的播放键。   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蓝天白云,起伏的山峦,还有五个外出旅游的青年男女。   这是徐海早年参与的第一部克\隆人影片,收入不多,却让他找到了另一种让人更加向往的生活方式。   正是通过这次拍摄才让徐海确认了以后的前进道路,也是他的灵感之源。   透过薄薄的烟雾,徐海迷恋地注视着其中一个乌发白肤的细腰美女,直到火红的烟头烫到皮肤才惊觉过来。   他烦躁地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想要快进到影片高潮部分,哪知道却错手摁到了另一个按键。   投影仪和屏幕闪了闪,同时灭掉光源。   “妈的!”   就在徐海爆了一句粗口,起身去检查设备的时候,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如同设定好的幻灯片,屏幕上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一个个身体残缺不全的年轻女孩,还有她们死去以后的五官特写。   看着那些早已被封锁在记忆深处的影像,徐海凸起的眼珠子几乎忘记了转动,“这是什么鬼东西?!是谁把这些东西放出来的!”   在发现即使弄坏遥控器也徒劳无功之后,徐海凶狠地拉扯起了投影机的电源线,“我知道,一定是那些该死的家伙,他们看我还不够倒霉才想出这种办法来消遣我!”   屏幕应声暗下,他解气地举着扯坏的插头,大叫道:“这次看你们还拿什么弄鬼!”   安静的放映厅内,一道从暗处传来的呜咽挣扎声却愈发凸显。   徐海不信邪地翻开沙发,立刻看见了一个蜷缩着的黑影。   “疯狗?”   他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早就离开完美影业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徐海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个名字,可是当他看见那张脸时才发现,人生中总有些记忆是抹不掉的。   疯狗呜呜着喊了几声,直到被人撕掉嘴上的胶带才仓惶惊呼道:“有鬼!有鬼!”   “别闹了行吗。”   徐海没什么耐心地将他扔到一边,“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追究你擅闯民居的事,还是你觉得公司会放过偷偷潜伏到摄影棚的人?”   “我没有撒谎,真的有鬼啊!”   疯狗苍白的脸上淌满了冷汗,语无伦次的重复道:“他们都死了,你是最后一个!他们都死了,你是最后一个!”   “你他妈到底在胡说什么?”   徐海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是不是又嗑药了?胆子不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敢在摄影棚做这种事!起初要不是让人发现你在拍摄前嗑药壮胆,也不至于被公司赶出去自生自灭。”   他正想着把人丢给保安,身后的屏幕突然发出了一片耀眼的白光。   “不可能,明明已经拔掉了电源线……”   悚然失魂的徐海松开了揪住疯狗衣领的手,缓缓转身面向屏幕。   类似于倒带的咔嚓声中,方才被迫中断的影像再次出现在了屏幕上,一双双充满怨憎的眼睛也就此映射在男人急剧收缩的瞳孔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人的复仇剧本即将上演。 第147章 7、   “医生, 我又做了那个梦。”   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躺在心理咨询室的矮榻上, 尽量让自己忽略掉窗外淅沥沥的雨声, 还有永动球发出的哒哒声。   “还是关于孩子的问题?”   儒雅斯文的男医生轻声问道:“这次你看清楚她的脸了吗?”   “没有。”   女人缓缓摇了摇头,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除了那个孩子的脸。”   她停顿了一小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医生, 有可能是因为我想要做试管婴儿却一直失败的原因吗?”   女人紧紧握住环在小腹上的双手, 满怀期待地睁开那双依然美丽的眼睛, 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面对预约人迫切的眼神, 医生不答反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上帝吝啬到拒绝将一个孩子,哪怕是一个有缺陷的孩子赐予一个极度渴望成为母亲的女人呢?”   他在预约人的耳边打了个响指,“好好睡一觉吧,或许只有梦中才会给你真正的答案。”   在男医生的暗示下,女人转瞬便进入了烟雾缭绕的梦境中。   在那里, 她重新变成了一个年幼的女童,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家里永无止境的争吵。   贪婪虚荣的粗鄙母亲,不争气的酒鬼父亲, 还有一个骄纵跋扈的混混小弟,这就是她悲惨生活的全部。   为了摆脱那个家, 她做了很多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最终靠着一颗敢拼敢闯的心飞出了偏僻的小镇,成为乡亲们眼中羡慕不已的金凤凰。   可惜,花无百日红, 粘在雉鸡尾巴上的漂亮翎羽也终有脱落的一天。   因为和家人的关系极为淡漠,走投无路的她只能茫然地徘徊拥挤的街头。   那种无法形容的孤单,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似的。   好在因为某种契机,那段不堪回首的落魄日子终于熬过来了。   也正是源于当时的感悟,才让她下定决心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血脉,一个可以在她安然死去后伤心哀悼的骨肉亲人。   梦中的场景慢慢变换,急于寻找出路的女人忽然觉得怀里一沉,“孩子?”   她欣喜若狂地抚摸着婴孩柔嫩的脸蛋,泪水扑簌簌落下,“我就知道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你的眼睛,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宛若天使的小婴儿发出了稚嫩的笑声,贴着她隆起的胸脯嘬着手指打了个哈欠。   “睡吧,我的宝贝。”   女人怜爱的眼神从没离开过小婴儿的脸蛋哪怕一秒钟,“等你长大了,妈妈会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   迷雾深处不知何时幻化出了一张梦幻般的公主床,女人抱着孩子动作轻柔的躺上去,用最笨拙也是最贴心的方式轻轻拥着怀里的小婴儿,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她从没睡过这么香甜的一觉,也从没做过这么绚丽的美梦。   在意识即将清醒的时候,女人的心里遗憾极了。   半梦半醒中,她模模糊糊地想着,“以后还是来这家诊所看诊吧,虽然是个刚刚挂牌的心理医生,看上去也年轻的不像话,不过效果却比那些只知道自吹自擂的老资历好多了。”   其实到这时女人已经彻底醒来了,只是因为舍不得梦中的美好才没有睁开眼睛。   诊疗室里变得特别安静,连窗外的雨声都停了。   感觉自己好像睡过了预约时间,女人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   她想要对医生道歉,顺便感激他的好心,结果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说是完全陌生也不太对,至少在方才的梦里,她还在同一张床上休息过。   “这是哪里?”   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到处都是粉嫩颜色的睡房,“难道是我睡得太久才被医生送到家庭旅馆了吗?”   她赶忙摸了摸衣服,确认身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松了口气,“年轻人就是不懂事,以为我付不起诊费吗?竟然问都不问就把人送走!”   床头柜上摆放着几件私人物品,其中就有女人的手提包和掩人耳目的墨镜。   女人愤恨地抓起墨镜戴好,“当年我红的时候谁敢这么做?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在心里把那个见鬼的心理医生列为拒绝往来户后,女人拎着手袋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走廊里她才发现这是一栋装潢考究的别墅,虽然对于见过大场面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起码让她的心里好受了点。   女人从钱包里数出几张纸币,语气不耐地递给坐在客厅看书的男人,“这些够付房费了吧?”   “忆坤,好端端的干嘛给爸爸钱?”   沈父担忧地搂住女儿,在她后背轻轻摩挲着,“昨天吓坏了吧,都是爸爸不好,早知道你会遇见那个坏司机,还不如让老师到家里面试呢!”   “爸爸?”   突然被人熊抱的沈忆坤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推搡着男人的怀抱,“你疯了,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她的父亲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邋遢酒鬼,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有着文人气质的男人。   “饿了?”   沈父好脾气地笑了笑,“爸爸也没吃早饭,一直等着你呢!来,看看爸爸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他一边拉着女儿往厨房走一边说道:“你妈都在电话里埋怨我了,说我不会照顾孩子。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外婆已经出院了,现在不光你妈要回来,就连你舅舅也要过来看你呢!”   “舅舅?!”   沈忆坤的脑袋更蒙了,她是有个舅舅,不过当初为了投资失败的事早和家里不来往了,现在冒出来的又会是谁。   她想挣开男人的手,想要阻止他的自说自话,可是整个人就像被人下了药似的,稍微使点力气就会全身发软,连带着头晕眼花。   形势比人强,害怕刺激到对方的沈忆坤也只能半推半就地随着那个自称父亲的男人在餐桌前坐好,品尝他口中的爱心早餐。   担心饭菜里有不好的东西,她只是稍稍沾唇就放下了,偷偷寻找着出逃的机会。   沈忆坤已经认定自己是被精神失常的跟踪狂囚禁了,很可能主谋就是那个心理医生,否则时机也太巧妙了点。   吃过让人倒胃口的早饭,沈忆坤还想找借口探听点消息呢,至少也该弄明白自己在哪。   谁知道疑似绑匪的男人只是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连大门的锁都没落下。   沈忆坤不太相信世上还有这么粗心的绑匪,可是她也不敢继续耽搁下去,只能趁着家中无人悄悄离开。   “忆坤,出门啊?”   “忆坤,今天怎么没去公园晨练?”   “忆坤,你家芒果呢?”   一路上到处都是笑容满面的熟人,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让沈忆坤觉得心惊肉跳。   比起少年时期的踽踽独行,这种成为全世界聚焦点的感觉更加让人胆寒。   实在无法忍受那些人赤\裸裸的目光,沈忆坤从手袋里找出一条丝巾包在头上,做贼一样遮掩着自己。   好容易找到一间报亭,她赶忙买了份报纸,想要看看目前所在的位置究竟有多偏僻,才会让手机连信号都收不到。   “《幸福早报》?”   沈忆坤抬起墨镜,来回翻找着时事新闻,“幸福镇是哪里,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新闻,为什么和她在家中看到的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联想到某种可能,沈忆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比起被人绑架,莫名其妙的成为未知人士才是最可怕的事。   “这是更深层次的催眠吗,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沈忆坤用力拍打着太阳穴,急切地说道:“快醒来!快点醒过来!”   她还没觉得怎么样,旁边一直关注着女神的报刊老板看不下去了。   他心疼地按住沈忆坤的双手,好声好气地央求着,“沈小姐,何必这样呢,有什么想不开的慢慢来,你这样做家人看见该难过了!”   “放开我!放开我!”   本就疑神疑鬼的沈忆坤疯了一样用手包砸过去,“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   “哎,沈小姐!”   报刊老板连忙抱住脑袋,“说得好好的干嘛打人啊!”   抱头鼠窜的老板心中叫苦不迭,不是说这批克\隆人的性格最温顺吗,往常他忍不住咸猪手对方都不敢吭声,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暴力。   他正想着是不是该找人帮帮忙,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人,拉着情绪失控的女人就往树林里钻。   沈忆坤已经没力气发疯了,却还是不甘地挣扎着,“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跟我来!”   蓝毛也是气喘吁吁地,不过是仗着男人天生的强势硬撑着罢了。   等到钻进林子深处,跌坐在草丛里的沈忆坤才看清男人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王楷?怎么是你,难道你才是主谋吗?”   王楷倚在树干上喘着粗气,抹了把因为汗水变得花里胡哨的脸庞,了然的说道:“你还不知道这是哪里吧,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忆坤不顾形象地瘫软着身体,斜眼瞅他,“你一个男子汉说话就不能坦荡点吗?”   待呼吸平顺了些,王楷支着腿坐在她对面,“这里是幸福镇。”   “幸福镇?”   沈忆坤捡起烂成一团的报纸,“我看过新闻了,可是,幸福镇是哪个地区的?你知道最近的车站在哪吗,或者警察局也行。”   王楷认清她脸上不似作伪的茫然神色,冷笑着说道:“沈忆坤,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那么虚伪。”   “你说我虚伪?”   不自在地撇过脸,沈忆坤低低地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冷酷自私不念旧情?你还想说什么通通说出来好了!”   “我说的不对吗?”   王楷用那团报纸擦掉脸上的妆容,“有些事并不是只要你假装不存在就没发生过。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和完美影业签订的协议吧。”   沈忆坤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那又怎么样?”   “呵呵。”   王楷举起始终垂在身边的左手,慢慢挽起袖子从上面拔掉半截义肢,“就像当初你不愿意面对我这只残废的手一样,现在,曾经被你抛弃的一部分也在用不容忽视的方式重新夺得你的关注。”   沈忆坤死死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直觉下一秒就会从中吐出一只吞天遮日的惊世巨兽。   果然,王楷嘲弄地看了她一眼,字正腔圆地说道:“幸福镇就是设置在希望之星中的摄影棚,也是‘启明星计划’亚洲分部直播中心。”   “不可能!”   沈忆坤断然否决道:“‘启明星计划’是针对克\隆人开展的,而我是提供体细胞核的母体,完美影业绝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失误!”   “忆坤,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王楷将义肢重新按在断臂上,“不管那些人是如何做到的,他们都成功的让所有人把我们这些所谓的 ‘母亲’当成了克\隆体。”   甚至,等待两个人的还有更加精彩的剧情也说不定。   “我不相信!”   沈忆坤踉跄着站起来,“照你的说法,幸福镇上的人全都是演员,意味着只要我去表明身份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大可以去试试。”   王楷的口气中带着嘲讽的味道,半点想要陪同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叫醒一群沉浸在幻象中的人。”   类似于身上的虚弱药剂,他觉得镇上的人全都中了一种具有神奇药效的致幻剂,否则怎么会把一个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错认成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还对他残缺的肢体视而不见。   王楷和只知道逃避现实的沈忆坤不同,自从签下完美影业的合同,他一直在关注着那个被自己割舍的克\隆体。   好在女性观众对于一个因伤致残的武打明星没什么特殊癖好,只投票让他扮演了与硬汉形象截然相反的夜店牛郎角色。   得益于这个没有危险性的角色,他才能在意识到自己处境的瞬间想办法离开了工作间,寻找小镇上可能因为同样原因出现的同类。   硬气着走了几步,瞧见身后的男人确实没有跟上来的想法,沈忆坤莫名有些恼火,“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吗?”   虽然她也觉得那些演员好像着了魔似的,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更加被动。   “女士,我只是一个残疾人。”   王楷无赖地举起手臂,“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只相信自己眼睛的壮汉?与其跑出去挨揍,我还不如留点力气晚上再用。”   听见这句话,沈忆坤的语气一下子就缓和过来,期盼地说道:“晚上我们就能想办法逃出去吗?”   “不,我的意思正相反。”   王楷依然硬朗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流里流气的怪笑,“哪怕无路可逃,至少作为特殊职业者的我还可以选择回到硬汉牛郎店潇洒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抛弃孩子的母亲找到了回家的路。 第148章 8、   午夜场开播前最后五分钟, 收费频道的最新收视率终于冲上了一个小高峰。   对于习惯掌控观众需求心理的完美影业来说, 本不该这么早推出高潮剧情部分, 不过鉴于之前连续两次失误导致的过高投诉率, 摄影棚的执行导演也不得不屈服于民意, 向掌握生死大权的衣食父母做出妥协。   连续几天的滚动字幕预告轰炸,所有订阅节目的观众都知道了今晚就是新晋女神彻底蜕变的日子, 而那个代替大家行使初夜权的男人就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舅舅。   这个策划或许略微重口, 却极大地满足了男性观众的别样需求。   当然这种剧情势必会引来正义凛然的卫道士, 不过经历了短暂的慷慨激昂的谩骂声后, 反倒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心。   临近开播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坐在屏幕前面,等着激动人心的好戏上场。   零时整点,完美影业的标识出现。   为了彻底吊起观众的胃口,剧情开始前夹杂了一分钟的前情回顾,重点介绍了那位人面兽心的舅舅是如何在毫无防备的姐姐、姐夫面前觊觎年轻貌美的外甥女。   几个发生在青天白日下的暧昧动作闪过后, 画面蓦然一黑。   紧接着就是一条幽暗的走廊,还有卧室中睡意沉沉的半裸女神。   这个由男性视角出现的偷窥镜头一下子就让观众们的心情激荡起来,口中大呼小叫地催促着那个慢吞吞的男人。   此刻面对那只纯洁无辜的羔羊, 无数人都在幻想,如果换成自己该怎么做。   他们的想法千奇百怪, 但至少有一条是统一的,那就是绝不会像屏幕里的那个蠢货一样站在一旁干看着不动!   “摸上去!摸上去啊!”   “上帝啊,随便你做点什么都比只站在那里效果好!”   就在观众们齐齐抱怨出声,高声责骂不是男人的软蛋时, 画面又是一变。   摇晃的镜头切换到了一个小教堂,一位穿着黑袍的神父左手高举着火把,右手擎着一本圣经,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正前方,坐着十几个让绳索紧紧捆住的男人,因为被红色胶带封住五官,没人能认出他们的样子。   “今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特别的日子。”   表情呆滞的神父缓缓走到座椅中间,将手中的火把扔在洒满汽油的地面上,“让我们共同接受,圣火的洗礼吧!”   “轰”的一声爆响,整个教堂顿时化作了一片火海。   而在火焰中央的神父却连求救声都不曾发出,只是像一只点燃的蜡烛那样沉默挺立着,直到最后融化倒地。   屏幕前的观众全都被这场异变吓呆了,虽然吃惊于完美影业竟然会制作出这么残忍的镜头,可它再精彩也和预告内容完全不搭。   “妈的,这是什么狗屁直播?!”   “老子花钱是为了看死人的吗?说好的恶魔舅舅呢?!”   “挂羊头卖狗肉,退钱,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越来越多的投诉电话打进了直播间,甚至惊动了还在休息的负责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威的头皮涨得生疼,“先生们,难道你们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坐在火山口了吗?一旦爆发,喷涌而出的滚烫岩浆会把咱们都化成渣滓的!”   “吕先生。”   负责监控的程序员颤颤巍巍站起来,“摄影棚内部没有任何故障,会不会是恶作剧?”   以往也有这样的例子,每当公司推出比较挑战道德底线的节目时,总会有一些无聊的人出来捣乱。   “几万个恶作剧?”   吕威嗤笑道:“你知道我刚才接到谁的电话吗?是执行副总裁!你觉得多离谱的恶作剧才能让他在凌晨一点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   “可是,您看……”   程序员连忙调出大屏幕上正在酣战的一对男女,“一切都是按照剧本执行的,没有任何出入。”   吕威仰头看着公主床上的限制级镜头,疑惑道:“播出信号也没有问题吗?”   “绝对没有!”   另一个员工自信地说道:“就算有一天总统就职演说出现故障,希望之星也不会。”   吕威还是觉得不对劲,“联系分公司的值班人员,从外面拷贝一份直播录像进来。”   见他执意如此,底下的工作人员也不敢阻拦,立刻拨打了外线电话。   不多时,一份文件发送到了主电脑中。   吕威指着屏幕说道:“打开它。”   程序员应声照做,大屏幕上的赤\裸男女画面瞬间切换成了小教堂中的邪恶仪式。   “徐海?”   嘴快的员工脱口喊出了同事的名字,紧跟着就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得半死。   “那个神父是公司的人?”   凭着多年来的拍摄经验,吕威很快看出了那场所谓的圣火洗涤绝对是真人出演,也就是说真的有人在摄影棚内部完成了一场近乎于自焚的恐怖仪式。   他在震惊的同时也预感到,背后主使者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恐怕完美影业最大的危机也将随之降临。   “他是公司的老人了。”   懊恼不已的员工只得老实回答道:“早年拍过不少血腥暴力片,只是后来出错才降级带队群演。”   吕威顿时想到了昨天接到的报告,“你认为他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公司才这样做的吗?”   单凭一个徐海做不到这些,但是如果和人权组织内部的极端分子里应外合就很难说了。   “不会吧。”   年轻的员工犹豫着说道:“据我所知,徐海虽然不得志,可是他手里有一大笔钱,应该不至于拿命赌气才对。”   徐海这个人他虽然接触不多,但却看得出是个最懂得惜命的人,起码不会让自己在死前受那种罪。   况且一个人在灼烧的痛苦中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怎么想着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过来,孩子。”   吕威搂住小职员的肩膀,推诚置腹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至少在总公司下达命令之前,藏好视频文件,别让任何人再看见它。”   他转而对在场的值夜人员叹了口气,“还有你们,也要把这个消息藏在肚子里。如果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其他职工,除了让他们惊慌失措帮不上任何忙。这件事不光关系到完美影业的未来,也关系到我们的未来,能做到吗?”   “可我们该怎么办?”   程序员心神不定地纠结道:“万一摄影棚里还有徐海那样的恐怖分子……”   不管总公司如何对公众解释,他在心里已经将这次直播事故定性了。   前程再重要,也要有命去填才行。   “我去解决那件事。”   吕威拿起对讲机,“我会亲自带队进入摄影棚,找出那些可能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臭虫,让他们知道完美影业不是那么好惹的!”   在负责人的强硬态度下,几个值夜的员工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坐回原位,努力想办法找出截取信号的装置究竟藏在哪里。   红灯闪烁,随着紧急指令的下达,一队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出现在连接摄影棚的隧道口。   “伙计们。”   吕威接过助手递上来的防弹衣,几下套在身上,“就像你们预想的那样,公司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示意助手将单独拷贝的一份文件交给队长传看,“就在今晚,有一个疯狂的宗教分子潜伏进了摄影棚,并且用某种未知手段蛊惑了一位员工,让他做下了不可挽回的错事。视频已经在现实世界传播的人尽皆知,你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桩意外变成一段电影特效,而不是让大众见到那个需要对它负责的人。”   队长面色沉着地交还视频,“不论死活?”   “是的。”   吕威转向开启的隧道口,“销毁克\隆人的程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警告,睡眠机制已启动,睡眠机制已启动。】   连接大门自动闭合,吕威和一队雇佣兵小跑着赶到告解室的暗门处,他把防毒面具戴好,郑重警告道:“从这一刻起,所有行动自如的目标人物都不能离开子弹的射程。”   沉默寡言的队长拉开暗门,率先走进充斥着皮肉烧焦气味的案发现场。   “除了十几节焦炭,这里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探路的雇佣兵快速移动到教堂大门用身份识别密码启动电子锁,打通地下停车场的通道。   吕威跟着队长坐进漆着绿色迷彩的头车,拍着车门催促道:“小伙子们,快点行动起来!天亮之前完成任务的话,你们每个人都会收到一笔价值不菲的奖金!”   队长冷冷地看了越俎代庖的男人一眼,举高左手做出军中暗语,下达出发命令。   启动的车队一路疾驰至小镇中心地带,直奔古榆街二十五号。   助手看着手中的红外线热像仪,“屋子里有三个人,两个在二楼,一个在一楼厨房。”   吕威回过头,问道:“那只狗呢?”   “什么?”   助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屋子里只有人。”   吕威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对待愚蠢的助手,只能朝着队长解释道:“当初设定剧情人物是我亲自过问的,女神身边还有一只狗,它应该睡在屋子里。”   连人类都无法抵抗的麻痹气体,狗的嗅觉再灵敏也不可能逃脱。   秒懂公司在女神身边安排大型犬的用意,队长朝围在身边的队友打了个前进的手势,“看来这位疯狂的宗教分子还是个爱好广泛的人。”   听见这句略带讽刺意味的评价,吕威的表情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能从外部操控希望之星的人绝对是一个危险分子。如果哪天他想要走出去呢?”   队长目不斜视地走进客厅,“所以,还是把疯子留在里面吧。”   “长官。”   确定安全后,搜寻厨房的队员拖着身穿睡衣的男人扔到沙发上,“确认一人陷入昏迷。”   “他是我们的常驻演员。”   吕威上前抬起男人的脸,“另外两个呢?”   “他们不太方便挪动。”   “不方便挪动?”   等到上了二楼卧室之后,吕威才明白不方便的原因。   麻痹气体发挥作用时那对男女正在最关键的时刻,自然也就昏在一块儿了。   “她是谁?”   吕威用枪杆拨弄着一丝\不挂的老女人,愤怒地质问道:“我们的女神呢?!”   “她是……”   助手连忙查找演员资料,“啊,这是一位临演,饰演女神的生母。”   “生母?”   吕威真恨不得把脑壳撬开搅和几下,好让它不那么疼,“我管她是哪个蠢货,我问的是女神在哪里!监控中心那些傻瓜,看了半天小电影都没认出来货不对板吗?”   助理缩了缩脖子,“这可能是个误会……”   “这可能是个误会?”   吕威狠狠地逼视着他,“你觉得如果我去对执行副总裁说,sir,这可能是个误会!你认为他会怎么对我?是热情地给我一个理解的拥抱,还是微笑着把我的脑浆打出来?”   他用枪托拍了拍助理青青白白的脸蛋,“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那就别再说些蠢话挑战我的耐心了好么?”   这时,站在一旁抱胸观战的队长突然开口说道:“与其在这些小角色身上发泄怒火,还不如想想其他的克\隆体会在那里。”   得到提醒的吕威面色一变,“你是说,这不是一起单一事件?”   “我更愿意把它称作克\隆人出逃事件。”   队长冷静地分析道:“不管整件事的过程如何,它的最终目的只在于那些克\隆人身上不是吗。”   从一开始,发生在小教堂的那起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就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转移内部人员的注意力而已。   接下来的直播事故,更是让他们没有余力去分心关注女神的动态。   拖到最后,即便有人发现女神不见也晚了,只怕这时候人家早就逃出生天了。   队长想到的事情吕威自然也不会错过,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比助手还要难看,“和监控中心取得联系,看看幸福镇的其余几个克\隆体现状如何。”   意识到事态严重,助手也不敢耽误,急忙通过内部电话和程序员取得联系。   “他们说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吕威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强忍着眩晕打起精神地说道:“再去问问,今晚闭港之前在船坞离开的登船人数是多少。”   助手又小声说了几句,转瞬也惨白着脸回答道:“九百多人……”   “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   实在经受不住打击,无力忍受刺耳鸣叫的吕威只能摇晃着虚脱的身体靠在乱糟糟的床尾,“这些害死人的蠢货,难道他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还有负责安保工作的人,为什么一点都觉察不到?!”   “不是他们觉察不到,而是监控中心的数据一直没有变动。”   队长拿出当天的执勤记录,“出现在摄像头下的人类始终处于稳定数值,就连身份扫描都没有任何异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吕威摇了摇头,苦笑着抱住脑袋,“意味着我即将引咎辞职。”   还有随之而来的追责、索赔、破产,甚至妻离子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公司的冷酷无情了。   “不。”   队长拉开枪栓将子弹上膛,“意味着我们更应该想清楚,除了逃离的克\隆体,谁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虽然没露面,但是一直没闲着。=、=   月亮出来了,么么哒~~ 第149章 9、   完美集团, 基因研究中心。   特殊加护病房前, 几位年龄相差悬殊、从面部特征来看血统也有很大差异的上流人士俱是忧心忡忡地各占一方, 时不时与身边的助理小声交谈几句。   在这些抱团密谋的小团体中, 只有一个亚洲面孔的年轻男人单独站在最远的位置, 低头思索着什么。   良久的等待过后,负责抢救的主治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他高举的双手还带着淡淡血迹, 面色也极为疲惫。   “怎么样?”   几伙人中, 年龄最大的秃顶男人快步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挤到前面, 隐隐含着激动的心情追问道:“我父亲没事吧?”   “很抱歉,因为文森特先生的器官已经全部衰竭,我们没能救活他。”   医生补充说道:“死亡时间确认在三分钟以前。”   “父亲!”   男人的眼圈霎时间变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几次手术不都平安度过了吗?!”   “对啊!”   乍然得知这个不知是悲是喜的消息, 其余几个子女也连忙涌上来,神情悲切地质问道:“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器官的供应也很及时, 如果不是你们操作失误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   “先生们,女士们, 请大家冷静一点!”   医生不敢和这些即将接手集团的二代继承人争执,只能耐心解释道:“对于文森特先生的逝世我也感到非常遗憾,没有他的慷慨解囊,基因中心也无法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但是对于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来说, 只有器官供体是不够的。我也曾经劝说过文森特先生,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但是他执意要进行手术……”   医生适时地提醒着面前的小文森特先生,“我想各位已经在手术同意书上预见到可能出现的各种后果了……而且,现在最为难地事情是,虽然这次手术是秘密实施的,但是很难保证会瞒得过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与其为了不可能挽回的悲剧责难医生,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关注最重要的事情,譬如完美集团的继承人问题。   衡量过利益得失之后,身为长子的小文森特先生立刻含泪问道:“我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吗?”   “当然。”   医生侧身让出通道,“文森特先生的遗体已经清理干净了。”   得知家属即将进来瞻仰遗容,手术室的医护人员赶忙带着收拾好的医用垃圾离开了,将封闭空间留给完美集团掌舵人的亲属。   小文森特先生前脚才迈进去,身后的几个弟弟妹妹立即跟了进来,就连单独站在旁处的年轻人也缓缓走了过去。   “你不能进去!”   文森特家最骄纵的小女儿莫妮卡示意手下拦在门口,“你一个继承母姓的私生子,凭什么和我们站在一起?”   “够了!父亲活着的时候吵不够,死了还要烦他!”   眼看她越说越过分,仗着长子身份气势高涨的小文森特先生不由斥责道:“这样说的话,除了我这个法定婚生子,你们三个又有谁是名正言顺站在这里的?楚门虽然不姓文森特,但是只要父亲承认他是文家的骨肉,他就有资格站在这里! ”   他可不是凭白好心才说这句话,不过是在拉拢最不可能得势的小弟的同时,确立自己唯一的合法继承地位罢了。   “好像父亲一死,大哥的底气也变足了。”   气质阴郁的乌尼尔慢悠悠点燃一支烟,“怎么,现在还想代替父亲的位置执行家法吗?我记得古老的中国有一句挺有意思的话,叫做陪太子读书。大哥不是拿我们这些弟妹当做解闷的陪衬了吧?”   小文森特先生脸色一僵,要是别的兄弟顶撞上来他还敢教训两句,但是对上这位他可没什么底气。   只因乌尼尔的母亲虽然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情妇而已,但却是一个在完美集团成长史中起着不可忽视作用的地下势力首领的女儿。   若是和他撕破脸,不说继承遗产的事会闹出多少波折,单是日后随便下点黑手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小文森特先生努力挤出一滴眼泪,“不是大哥要拿强,可是父亲去的那么突然,如果不立刻拿个主意出来只怕外面那些人就要趁机作乱了。完美集团内部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坚不可摧,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少元老盼着踩咱们兄弟上位。万一有人借着父亲的死讯发难将我们赶下主席台呢?我想你们都不希望成为一个只能等到年底领分红而无法掌控集团的傀儡吧?”   “那大哥的意思呢?”   乌尼尔摁下心底的不满,淡问道:“想要控制那几个元老不是难事,可父亲的死讯是瞒不住的。”   见他表态愿意合作,小文森特先生急忙说道:“我们可以假装父亲还在休养,趁着缓冲时期尽量在集团内部联系一些可以达成共识的人。另外就是父亲的遗嘱,我们必须将父亲名下的股票拿到手,才能正式掌管公司!”   乌尼尔不太赞同,“这样一来,金律师就势必会知道真相。”   “金律师父子两代都在完美集团服务,我虽然不太相信他们的忠诚,但却相信他们还不具备背叛的资本。”   小文森特先生接着暗示道:“比起那些不识时务的元老,二弟有更多办法让他保持缄默吧。”   思考过后,乌尼尔点了点头,“我会派人请金律师过来。”   既然决定要做,不如趁着眼下的时机尽快解决。   又补充了几句细节,等两个年长权重的哥哥商量好了,才对面色难看的小妹和始终淡然的小弟问道:“你们没意见吧?”   早在外嫁时就已经明确不会分到家族股份的莫妮卡扯了扯嘴,“大哥和二哥做主,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公司好,我在夫家才站得住脚。”   “小妹的想法不错。”   小文森特先生欣慰地说道:“我记得父亲在国外有几个景色不错的庄园,不如就放在小妹名下吧。”   乌尼尔头都不抬,“这种小事你决定好了。”   小文森特先生忽然看向沉默不语的另一个弟弟,“楚门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弟弟一贯不是多话的人,但却是唯一一个让父亲亲自带回家的孩子,要是放着不管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忙完父亲的葬礼,我打算继续教书。”   楚门仔细地替老文森特整理好衣领,还不忘把他的指甲盖修剪整齐,“来见父亲不过是母亲的遗愿而已,做完这一切,我也该回到故乡继续生活了。”   不论真心假意,小文森特对于他不争不抢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隐晦地和乌尼尔对视了一眼,故作遗憾地耸耸肩膀,“如果父亲还活着,一定会希望你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蓦然抬起头,楚门认真地说道:“在我心里,父亲从没有离开过。他会一直活下去的。”   不知为什么,小文森特总觉得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看得人心中发寒,他又不想在弟妹面前露怯,只能干笑着转过身,走到门口等候金律师的到来。   好在没过多久,年近迟暮的金律师就在两位黑衣保镖的护卫下急速赶来了。   鬓发斑白的金律师没有理会守在门口的外姓家眷,而是直接进入内室,对着躺在白布单下的老雇主鞠躬致意。   “先生们。”   金律师的神情悲戚,语气却还是那么沉着有力,“其实在这次手术进行之前,文森特先生曾经为了身后事约见过我。”   得知意外的隐情,小文森特的眉头皱成一团,“你的意思是说,父亲已经预见到手术失败的事了?”   明知道会失败还要去做,甚至还特意约见律师,难道是为了新找回的儿子修改遗嘱?   “是的。”   金律师叹息着点点头,“文森特先生说过,与其惶恐等待医生判定的死期到来不如再博一次,即便失败也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乌尼尔听了心里也有些难受,“这倒符合父亲的个性。”   小文森特急切问道:“那他约见你……”   “是为了变更遗嘱。”   金律师在空置的手术台上打开文件,“文先生的遗嘱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关于公司股票和个人财产;二是关于身后事的处理。”   在文家子女迫不及待的目光下,金律师缓缓说道:“文先生在生前将个人遗产和股票均分成四份,交由四位具有血脉关系的子女共同继承;关于身后事他是这样交代的: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与荣耀来自于希望之星,死去以后,也希望能够回到那里……”   “怎么可能!”   小文森特先生不等听完第二条遗嘱就高声打断道:“父亲在妹妹出嫁时就说过,绝不会把文家的财产交到外人手上!”   “大哥这话也太武断了!”   欣喜若狂的文家小女儿莫妮卡激动的眼泪直流,“或许是父亲在去世前领悟到人生真谛,这才改变了想法!我的身上也流着文家的血,凭什么不能继承公司!”   吵闹的手术室中,乌尼尔又点上了一根烟,“金律师,你这遗嘱没拿错吧?”   “不会出错。”   金律师挺起老迈的身躯,正色道:“当时在场作证的还有与文先生私交甚密的两位男爵先生,如果二公子有疑问的话尽可以去查。”   乌尼尔呵呵笑了笑,“不急,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各位。”   金律师抬手制止了还在争执不休的两个儿女,“遗嘱第二条还没宣读完毕。这条遗嘱不单决定了文先生的身后事,也是第一条的补充遗嘱。”   “补充遗嘱?”   小文森特气急败坏地骂道:“去希望之星下葬,亏父亲想得出来!那里是摄影棚,不是什么墓地!”   “小文先生,我得提醒你。”   金律师翻开文件的第二页,“这里明确表示,如果不能完成文先生的遗愿,那么他的遗产将全部捐给社会公益组织。以及,因故没有到场参加葬礼的子女,也将被剥夺继承权。”   “他一定是得了老年痴呆!”   听见这么苛刻的补充条件,小文森特暴躁地抓着头发,“我看他最该换的就是那颗脑子!”   这次连乌尼尔也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了,就连心里勉强酝酿出来的悲意也跟着彻底消融,“父亲的意思是,只有下葬之后才能继承遗产?”   金律师合上文件,“是的。”   “那还等什么。”   乌尼尔用鞋底碾灭烟头,“在希望之星的中心区域有一栋文家的专属别墅,就把父亲葬在那里吧。”   “你也跟着父亲发疯?”   小文森特大叫道:“我们该怎么过去?是,你可以搭乘私家飞机,但是上面为什么会有棺材?你想好解释的理由了吗?到时全世界都知道文家的孩子们抬着棺材进了希望之星!上帝,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那该怎么办?把财产捐给那些只知道白吃白喝的人?!”   乌尼尔恶狠狠地说道:“他想要葬礼,我就给他一个别出心裁的葬礼!”   他转身对保镖吩咐道:“你去给我找一个玩具熊,越大越好,最好能塞进一头鹿!”   “还有你,去通知摄影棚的总负责人,就说我们兄妹要代表父亲去希望之星转转,好为来年的全面预算做出考核。”   乌尼尔说到这里停了停,扭头看向金律师,“父亲对观礼人员没有要求吧?”   金律师听出他的不怀好意,只能照实回答:“除了要求文家直系亲属在场,没有其他要求了。”   他虽然不赞成老雇主的任性要求,可也对这些所谓的家人感到寒心不已。   “那就好。”   乌尼尔和气地笑了笑,弹掉身上并不存在的烟灰,“等哪天父亲后悔了,我们再把他挪回来也行。还有,研究中心这些人,麻烦金律师再去和他们签订一份保密协议,最好做到让他们宁可选择去死也不敢说梦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   金律师说完就要出去做事,却被一个始终不曾表态的男人喊住了。   “金律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   楚门轻轻说道:“请你把我的那份财产,转给两个哥哥吧。”   不光金律师,连另外三个文家人也愣住了,“你不打算参加生父的葬礼?”   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就在眼前,谁会轻易放手呢。除非他有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联想到楚门生母和文父之间的恩怨情仇,几个人心里立刻有了最合理的猜测。   “我会送父亲最后一程。”   楚门坚持己见,“但是我不会要文家的财产,麻烦你帮我拟订一份转让协议。”   “好,好啊。”   金律师含泪拍了拍他的肩膀,“总算……”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人都死了,装给谁看!”   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莫妮卡顿时拉长了脸,“没想到只知道吃人的文家还能出来个孝子!”   凭白捡了个便宜的乌尼尔推开碍事的女人,热情地拥抱上去,“老四,是二哥看错了你。”   知道进退不贪不占,怎么老大就不能跟着学学呢,这样的兄弟再来几个都不嫌多。   楚门微微低下头,清冷的目光掠过躯干渐渐僵硬的完美公司创始人,直直地落在钢化玻璃门外那只憨态可掬的棕色玩具熊身上。   ……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扮男装的女主又出场了,还有最后一章。=、=   堆雪人,么么哒~~ 第150章 10、   经过几个小时的短途飞行, 在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时候, 描绘着完美公司标志的小型私人飞机终于抵达了希望之星上空。   “飞机为什么还不降落?”   坐在最远处的文家小女儿莫妮卡捂着口鼻抱怨道:“我实在受不了机舱里的气味了。”   明明父亲才死去不过半天, 可玩具熊周围总是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尸臭味道, 害得他们连空航人员都不敢带在身边伺候。   “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换了套西服的乌尼尔走过去敲开了机长室的舱门, “降落,我命令你立刻降落明白吗?”   副机长无奈地摊开手, “先生, 不是我们不肯降落, 而是希望之星的监控中心没有及时做出反应。”   “什么?”   乌尼尔不信邪地趴在窗口, 果然看见希望之星还是那副亮闪闪的德行。   “杂种!”   乌尼尔忍怒砸了窗户一拳,“一定是那些该死的家伙都跑去鬼混了,否则怎么会收不到请求降落的信号!”   “别着急,我的兄弟。”   小文森特从脚边拎起一个黑色皮箱,打开后在微电脑上输入一串密码指令,“你很快就能对那些人宣泄心中的怒火了。”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 希望之星的顶部便如同旋转的涡轮那样缓缓收起,露出藏在内部的停机坪。   乌尼尔瞳孔一缩,质疑道:“父亲的密码箱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或许就是一个父亲对长子的偏爱吧。”   小文森特得意地笑了笑, “你知道第一个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总是不同的。”   “哦,得了!”   早已看厌这种戏码的莫妮卡嗤笑道:“能不能停止那种近乎幼稚的争风吃醋行为, 让我们赶快办正事好吗?”   “是啊,目前来说,让父亲入土为安才是最重要的事。”   小文森特将箱子锁好,“至于其他问题, 我们可以留着以后慢慢谈。”   见到停机坪,盘旋在上空的飞机终于可以调头降落,送走脾气不好的尊贵客人。   “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接我们!”   临下飞机,小文森特对驾驶员嘱咐道:“要赶在午夜之前!”   “一来一回,正好可以趁着天亮办手续是吧。”   乌尼尔盯着被大哥紧紧抱在怀里的箱子,还是忍不住顶了他一句。   “别说你不着急。”   小文森特撇头看了眼扶着玩具熊走在后面的男人,“那才是真正不心急的。”   家族四分之一的财产说放弃就放弃了,即便原本就没打算交出这笔遗产,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性。   往常听人家说起清心寡欲这个词就觉得假,现在总算见着真人了。   没理会两个哥哥的小动作,莫妮卡踩着高跟鞋摇摇摆摆地跑到升降机跟前,拨通了内部电话。   “喂,喂?”   她使劲扣了扣话筒,“怎么没人接听啊?!”   “你打对号码了吗?”   乌尼尔还是阴阳怪气的,“多少年才来一次,能记住监控中心的电话?”   “谁说我打错了?”   莫妮卡不服气,“我摁的是保安指挥中心,那里可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的。”   “保安中心也没人接听?”   小文森特这才感觉到事态严重,“难道他们在开舞会?”   他刚刚打开皮箱想要像方才那样召唤保安人员,头顶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仰头望天的乌尼尔急着喊道:“你怎么把顶棚关上了!”   希望之星的情况明显不对劲,如果不关闭停机坪,至少还能召回飞机离开这里。   “我他妈什么都没干!”   小文森特就差把箱子摔地上了,“我连密码还没按完呢,怎么关闭顶棚!”   “这下该怎么办?”   莫妮卡环着手臂胆怯地说道:“咱们不会是遇到绑匪了吧,有人想要劫持希望之星讨要赎金?”   “去监控中心!”   乌尼尔当机立断地说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摄像头,如果真的有人藏在里面一定早就看见飞机降落的过程了。与其等着被人瓮中捉鳖,还不如过去碰碰运气。或许是咱们想多了也不一定。”   “对,二弟说的有道理!”   小文森特这时候也不敢拿腔拿调了,真要有劫匪,他这身板还得指着从小被黑道家族培养的弟弟搭救呢。   “老四,你怎么说?”   乌尼尔转头看向依然镇定的小弟,“敢不敢和哥哥们走一趟?”   “我去哪里都无所谓。”   楚门举起玩具熊的爪子,“不过要带着父亲。”   “还要带着他?”   小文森特硬撑着笑脸商量道:“目前的情况还不好说,不如就把父亲先藏在升降梯那里吧。”   楚门摇摇头,“不行。”   “就听他的吧。”   莫妮卡拉了拉大哥的袖子,小声说道:“真要有点什么事,至少还能多个挡箭牌。”   反正人都硬了,也不差再为孩子挡两颗子弹。   “那好吧。”   小文森特想想还是答应了,“不过哥哥们可不能帮你抬着他,这一路你得靠自己了。”   楚门一听就笑了,“放心,我办事从不靠任何人。”   四个人一谈妥就进了升降机,直奔监控中心的楼层而去。   “你们觉不觉得,好像越往下走越冷的样子。”   穿着短裙的莫妮卡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看,连哈气都是白色的!”   乌尼尔一听连忙朝手里呵了两下,“还真是!”   “不会是摄影棚里正在拍摄冬天的剧情吧。”   小文森特脂肪厚没什么感觉,“有时候为了拍摄雪怪之类的怪物,摄影棚都会把局部区域的温度刻意调整到零下十度左右。”   “只是降低局部区域温度的差距会这么明显吗?”   乌尼尔抽出了藏在后腰的匕首,“我差点以为自己到了南极!”   楚门扶着玩具熊朝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士问道:“如果你觉得冷,不如穿上熊皮吧。”   为了藏进去老文森特保镖已经把整个熊体掏空了,穿在身上也不会耽误行动。   “谢谢关心!”   莫妮卡连忙拒绝道:“我宁可冷着。”   不说那里面藏过死人,单是那股味她就受不了。   楼层不多,可升降梯的速度却慢得让人焦心。   等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文家的孩子全都松了一口气,只因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人间炼狱。   “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乌尼尔踢开转椅,胡乱摁着主电脑上的开关,“究竟是希望之星的员工全体跑路了,还是咱们一不小心闯进了该死的异次元?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本没有摄像头。”   莫妮卡穿好不知是谁落在座椅上的外套,“所有屏幕都是黑的。”   还有那些被人监视的鬼话,现在想来真是太可笑了。   “今天是工会组织的罢工日?”   小文森特确认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后把心思都放在手提箱上,“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在搞事,我一定要让他倾家荡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应急事件,只能随便摁了几个按钮,谁知还真的误打误撞开启了一扇电子门。   “这里通向哪里?”   乌尼尔狐疑地站在隧道口,“里面的气温明显更低些。”   “应该是亚洲区的摄影棚。”   小文森特拿起一本员工手册,迟疑地说道:“刚落成的时候我陪父亲参观过,还有些印象。”   “你觉得我们应该进去看看吗?”   乌尼尔摩挲着匕首,还有之前在安保中心找到的防爆武器,“除去工作人员,光是摄影棚里的常住居民就超过了一万人,不可能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刚才在飞机上你也看见了,游轮还在,船坞也是封闭的。”   “这能说明什么呢?”   小文森特不想冒险,“如果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潜伏在摄影棚内部怎么办?”   “多少武装分子才能控制一万人?”   乌尼尔嘲讽地说道:“别忘了每个区域还有一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驻守。与其等到外面的人发现异常,倒不如去摄影棚看看,起码那些紧密的建筑物要比监控中心更容易躲藏。或者大哥更愿意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小文森特尴尬地笑了笑,“就像你说的,在摄影棚里总会遇到更多的人。”   “难道我也要跟着去吗?”   莫妮卡为难地看着脚下的鳄鱼皮高跟鞋,“这双鞋可不适合走远路。”   “从员工的私人物品中找一双球鞋换上不难吧?”   乌尼尔对这个妹妹的好感度更低,“要不换老四和我们进去,你和父亲留在这里。”   “我去!”   莫妮卡慌忙翻找着员工的柜子,“只要别让我和那个家伙待在一起!”   乌尼尔也没心思去管神经质的妹妹,只是忙着把找到的防身武器塞进背包里,“老四还是留在监控中心吧,我估计你也不肯离开父亲。还有,万一防御系统恢复正常,你记得用中控系统呼叫我们回来。”   楚门推着大座椅上的玩具熊把人送到隧道口,“放心,我会和父亲好好关照你们的。”   走到半路的小文森特顿了顿脚步,“我们会尽快回来,别乱碰……”   “该死!”   乌尼尔抢着跑到门口,却差点被突然闭合的大门夹断手指,“妈的!到底是谁在操纵监控中心!”   小文森特死命地砸着大门,“该死的野种!我说了让他别乱碰东西!”   “你瞎了吗!”   被口不择言的老大刺伤自尊心的乌尼尔一把将人甩开,“他还站在那里,拿什么去触碰开关!”   “别再吵了!”   莫妮卡哆哆嗦嗦地打断他们,“这里真是太冷了,我们快点进去吧,哪怕随便找间屋子取暖也好!”   示威般地举起拳头,乌尼尔对小妹警告道:“除了父亲,谁也别想着对我发号施令!”   “狗娘养的!”   摔出鼻血的小文森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捡起甩落在一旁的手提箱,“出去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乌尼尔不屑地嗤笑一声,“我等着!”   再怎么吵闹,队伍还要继续前进。   隧道的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小门,就连力气最小的妹妹都能轻易打开。   猛然见到十多具焦臭扭曲的尸体,莫妮卡连连惊叫道:“上帝!那是什么?!”   “道具。”   小文森特强压着恶心回答道:“可以在电影中损毁的道具。”   “有人曾经在这里放火。”   乌尼尔撕开一截尚未燃尽的烂布条放在鼻子那闻了闻,“是汽油。”   小文森特不确定地说道:“摄影棚会做这种事吗,应该使用高温喷射器吧?”   “看起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些怪事发生了。”   乌尼尔拿出一把冲锋\枪递给大哥,“好好保住你的小命,我还等着你来找我算账呢!”   “能给我一把防身吗?”   莫妮卡胆战心惊地凑过去,“我总觉得,好像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闭上你的乌鸦嘴。”   乌尼尔扔给她一把小手\枪,“看准了再开枪,如果不小心伤到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他说完便谨慎地站在敞开一条缝隙的大门后面,“先别跟过来。”   他的手里有一面从洗手间掰下来的小镜片,在危急时刻可以利用它查看外面的情况。   不经意间看到一片抖动的树叶,乌尼尔咬牙瞪了躲在椅子后面的小妹一眼,“哦,该死的女人,真不该带她出来!”   “我做错了什么?”   不知为何挨骂的莫妮卡做了个口型,却不敢大声发问。   乌尼尔招手示意大哥过来会和,等人来到跟前才小声说道:“外面埋伏着很多人,至少几十个,甚至更多。我们没法和他们对抗。我决定弃械投降,你自己看着办吧!”   “投降?”   小文森特傻眼了,“万一他们勒索赎金呢?”   乌尼尔光棍地说道:“那起码证明你还有生存的价值。”   他说完便高举着双手走了出去,“别开枪!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树丛对面的人隔空喊话,“你是什么人?”   “我是文森特家族的继承人,老文森特先生的二子。”   他边说边转了一圈,示意对方身后也没有危险。   “上帝!是老板的儿子!”   藏在树丛后面的吕威急忙跳出来,“sir,我是亚洲区的负责人吕威!”   “你是公司的主管,我在年会上和你喝过一杯!”   见到熟人,乌尼尔提着的心立刻落回了原位,“监控中心的员工都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   吕威指着一个个从树丛里跑出来的员工说道:“就连雇佣兵小队都和我们共同行动。”   “那真是太好了!”   乌尼尔大笑一声,朝始终躲着不敢露面的文家兄妹喊道:“快出来吧,这里都是自己人!”   等到家族人员到齐后,他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从监控中心撤离,还有那些设备怎么会失效?”   “sir,我不得不向您汇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吕威脸上的喜色一扫而空,“我们被困住了。”   “困住?”   乌尼尔有些不太明白,“你们不是行动自由吗?”   事到如今,吕威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我说的困住,是指困在摄影棚里。从前天的直播事故开始,每一个走进摄影棚的人都再也没法走出去。不论是谁,不论用任何方法。您听说过鬼打墙吗,类似于那个意思。”   小文森特对汉语言了解不多,“你是说我们被鬼困住了?开什么玩笑?!”   况且电影里的鬼都是吃人的,怎么可能让这些人活蹦乱跳地生活在摄影棚中。   “等等,三天前的直播事故?”   乌尼尔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为什么总公司没有接到汇报?如果你们一直被困在摄影棚,外面的直播又是谁来完成的?”   吕威赶忙答道:“我和亚洲分部的执行副总裁汇报过,至于他是否向上级通报我就不得而知了。直播的话,应该是从故障那天就停止了。监控中心的员工都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外面正在播出什么。”   “亚洲区汇报过关于信号故障的问题。”   本想隐瞒到底的小文森特讪讪地说道:“我以为是件寻常小事,就没有通报父亲。”   联想到那时父亲正在准备手术,乌尼尔也没怪他,只是详细询问了事故当天至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听到亚洲区的克\隆人全都不翼而飞时,乌尼尔脸上的血色才慢慢退下去,“看来出事的不只是亚洲部,我们乘坐升降梯从停机坪下来时打过安保中心的电话,他们也失联了。”   他在原地走了几步,“你们真的试过所有方法都不能离开摄影棚?”   “千真万确!”   吕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小教堂,看着它砸在大门上,“您看,石头之类的硬物可以碰到那扇门,人就不行了,会被一堵隐形的空气墙挡住。”   “试验过动物吗?”   乌尼尔低声询问道:“如果跟在动物后面呢?”   “没试过。”   吕威的脸色一变再变,“因为从出事那天起,摄影棚的动物也都不见了。您进来这么久,听见过鸟叫声吗?”   乌尼尔心里一沉,自从进入摄影棚他确实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连流动的空气声都没有。   “明天晚上会有一架飞机过来。”   小文森特见大家的情绪不高,急忙叫嚷道:“等飞行员来了就会知道有人被困在这里,并帮助我门向外界求救。”   “已经三天了!”   乌尼尔冷冷地说道:“连希望之星都可以被人屏蔽三天而不自知,你以为外面的人还能怎么做?用导弹攻击吗?!”   他深呼了口气,亲自走到所谓的屏障前面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果然感到一股十分强劲的气流在其中搅动。   每前进一点,指尖的压力就加重一分,如果硬要前行的话,只怕没多久就要被挤成纸片人了。   “可教堂里还有那么多死人躺在里面!”   觉察到恐怕很难凭借个人的力量脱逃,乌尼尔冲着遥不可及的隧道口咆哮着,“难道只有死人才不被屏蔽吗!”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   “是谁,谁在说话?”   突然听见从摄影棚四周传来的冰冷提示音,所有聚在教堂门前的人都在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警告,复苏机制已启动,复苏机制已启动。】   “这是什么?”   乌尼尔抓着脸色苍白的吕威追问道:“它在说什么?”   吕威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主控中心,它唤醒了那些吸入麻痹气体陷入沉睡的居民。前三天摄影棚之所以没有乱起来,就是因为那一万多人尚不知情。可现在,他们全都醒来了……”   乌尼尔突然想起了他和哥哥的对话,究竟多少人才能控制住一万人……   他立刻转身看向聚在一起的雇佣兵小队,却从那一张张麻木颓然的面孔中得知了可以预见的惨烈结局。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究竟是谁!”   乌尼尔冲着天空狂叫道:“你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你停止这一切!!”   【钱是个好东西,可是对于生命来说就一文不值了。文森特先生,请保持冷静,因为你现在正处在直播镜头之下,全世界的观众都在欣赏你的表演。】   风起云涌,大片的雪花从高空坠落。   【一个人类可以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天气生存多久呢,在食物饮用水充足的情况下或许能维持一段日子,可是如果换成一万人呢?希望之星的摄影棚里能够长期提供一万人的食物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算上那些树皮草叶,最多只能坚持三天吧。】   逐渐苏醒的群演开始走上街头,满心绝望地聆听从监控中心传来的噩耗。   还有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母体,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出现在希望之星的真正用意。   【不过三天消灭一万人的话,这种连完美影业都做不出的恶事,我也无法坦然面对。所以,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只要遵守规则,所有人都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摄影棚。】   乌尼尔停止了咆哮,沉默地站在痛哭流涕的妹妹身前。   【据说人类的生命之所以无价,只在于他们拥有比其他生物更加宝贵的、独一无二的灵魂,那多出的二十一克就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可是在我看来,至少出现在希望之星中的人是不配拥有如此无暇又沉重的分量。】   雪越下越大,整个摄影棚都变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割舍掉最接近心脏的二十一克,或者困守在摄影棚内直到生命终结。生存还是死亡,由你们自己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本来设定的是另外一个结局,可是渣作者在听过叙利亚小盲女的天籁之音后,突然觉得还是和谐点吧。_(:зゝ∠)_   得偿所愿,么么哒~~ 第151章 十、雷锋斜塔   盛夏, 雾气凝结的晨露缓缓从枝头滴落, 轻轻打在地面潮湿的落叶上。   一只腆着黄色肚皮的山雀欢快地鸣叫几声之后, 展翅飞向不远处的一棵果树, 用尖尖的鸟喙啄开稍显青涩的果皮, 吸食内里的柔软肉汁。   它吃的急又挑剔,免不了有几块半生不熟的果子就那么随意的丢下去, 震得还在草叶上攀爬的虫蚁也跟着遭了秧。   层层落叶之下, 一个不深不浅的宽敞洞穴里, 十来颗原本还在沉睡的椭圆形白蛋仿佛也受到了惊动, 跟着果核弹跳在地面的频率微微晃动着。   没多久,那些羊皮纸般柔软湿润的表壳先是渐渐凹陷变形,紧跟着就被一股不小的力道从内部撕开了一个窗口,探出了黑白相间的小小头颅。   有一就有二,随着破碎的蛋壳越来越多,不见天日的洞穴里慢慢爬满了细嫩的幼蛇。   直到再次被一条浑身粘腻的小蛇碾过, 第一个从蛇卵里爬出来的小不点才恍惚着躲到一旁,用那颗比火柴头还袖珍的脑袋仔细回想着自己是怎么从克\隆人变成冷血动物的。   “人家是九头身美女,换我这就是十九头身美女蛇!”   好容易拖着比面条还软的尾巴游到洞穴一角, 宋辞张着嘴,试探着利用灵魂之力发出声音, 可惜却只能听见微弱的嘶嘶声。   “好吧,两颗尖锐的毒牙确实不能和人类的三十二颗牙齿相比。”   她使了使劲,努力把差点外翻的粉嫩牙床收回来,扭头看向软塌塌的尾部, 果然在最后一圈白色花纹上看见了自己的指环。   “虽然现在的体型十分不便,可是好歹保命工具没丢,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用阿Q精神安慰过自己,宋辞才转身望向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谁知那些没有爱心的家伙全都趁着她忙活的工夫跑光了,只在最贴近出口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透出些许光亮的、小拇指粗细的泥洞。   看见那个可怜的通道,宋辞就能想象如今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弱小。   “不能这样出去,毒牙再锋利也抵挡不住强悍的天敌。”   忍受着被擀面杖来回碾压肚皮的恶心感觉,宋辞匍匐着爬到出口用脑袋将散碎的泥土顶回去,重新堵死洞口。   确认四周没有留下任何安全漏洞,她才取出一小块月光石,照亮了熟悉又陌生的出生地。   感觉眼前的视线范围并没有因为月光石的出现变得更加清晰,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一切感官全都退化到了蛇类的范畴。   “一条蛇会有什么心愿呢。”   爬到软绵绵的垫子上躺好,宋辞轻轻叹了口气,“总不会是化蛟为龙吧……”   不怪她胡思乱想,而是这条小蛇临死前连记忆都不曾留下,又怎么能知道它到底有何遗憾。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蛇都精彩,总不会和原主的心愿相差太多吧。”   定下心神,她也有闲情打量所在的洞穴了。   按着这里的规模,原主的生母也该是一条身量不小的雌蛇,长到它那么大不说纵横丛林,起码自保是没问题的。   害怕原主的兄弟玩够了还想着回家,也是为了防止闻风而动的天敌入侵,宋辞在土墙里埋下了一根探测器,只要外面有活物接近就会感应到,还能及时通过液晶屏幕观察闯入者的身份。   可惜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那些离家的小蛇也没有回来,不知是走远了另觅巢穴还是落在了捕猎者的口中。   或许是因为体内还有尚未消化的蛋黄,宋辞醒来时也没怎么觉得肚饿,只是发觉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如果这时候有手可以用,真应该写下一份备忘录,关于人生中第一次睁眼睡觉的体验。”   她用尾巴点击了几下液晶触屏,凭着感觉把时间调整到晚上八点,这样也不至于连日头都分不清。   “还是随便吃点吧,不吃东西怎么能长大呢。”   况且这个看似安全的洞穴也不适合长期居住,她还等着身体壮实些再按部就班地实行B计划呢。   找出早年收藏的百科全书,又从掌上电脑中调取了关于蛇类幼崽的饲养方法,宋辞才弄明白原身所属的种群。   “银环蛇,眼镜蛇科,还有很多寄生虫啊!”   想到那些可能正在身体里游走的小怪兽,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变成蛇已经够悲催了,难道还要成为异种的寄生兽吗!”   比起那些长相怪异的寄生虫,后面介绍的幼崽饮食反倒没那么可怕了。   不过宋辞也不可能跑去吃蛞蝓和蚯蚓就是了,她弄出不怕摔的小木碗摆在地上,朝里面扔进了一个鹌鹑蛋,等蛋液全都顺着裂纹淌出来才小心的趴在碗沿用尾巴把蛋壳捞出来。   这还不算完,为了彻底杜绝体内外的害虫,她另甩了两颗养生丸进去,用小牙签一点点戳碎了拌着蛋液喝下去。   一顿晚饭忙活完又是半个多小时,凭这小身板的运动量要不是冷血动物早累得满头大汗了。   “唉,这日子过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扭着没骨头的身子爬回垫子,宋辞盘成一团无语望泥窝,“哪怕只给一只手呢,就算眼神不济起码也能找点消遣啊。”   还有三个多月才到冬眠期,难道每天只能忙活吃喝拉撒么。   她正埋怨呢,忽然觉得小腹那块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往下坠似的。   “不是这么神速吧!”   宋辞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到可以方便的地方,就连先前兄弟姐妹们的废弃蛇卵都被她借着堵洞口的机会丢出去了,现在的洞穴里除了刚刚吃过饭的小碗只剩下坐垫了。   想来想去没招可使,她也只能捡回刚刚吃剩的鹌鹑蛋壳,顺着裂缝把尾巴送进去当做另类的马桶使用。   等到那阵不同寻常的痛感过去,宋辞也没敢细看,只将闭合的蛋壳滚到墙角先用土埋上,留着天亮再行处理。   折腾的睡意全无,宋辞索性趴在液晶屏幕上观察外面的动静,看看是否能从过路的小动物身上辨别出原身所在的地形,若是侥幸遇见人类就更好了。   夜晚的森林依然热闹,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断从探测器传到她的耳朵里,偶尔还会响起猫头鹰的鸣叫。   盼到后半夜,就连那十多个空蛇卵都被觅食的田鼠捧着吃掉了,却始终没有丝毫人迹出现。   “要是住在深山老林可就麻烦了。”   宋辞不死心的含住短小的竖笛,想要通过它驱使动物,可是不管她怎么憋气吐气那只魔力充沛的笛子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看来不化成人形是别想使用这些只有人类才能驱使的魔法装备了,不过这个世界真的有妖怪存在吗?”   别说她胆小怕死,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谁又敢凭借指头粗细的身体去猛兽面前检验小矮人的言灵作用是否奏效呢。   宋辞叹了口气,“早知道还有今天,当初就该为金角找个媳妇。”   原主毕竟只是普通的蛇类,哪怕毒性再强也无法与天生神异的菩斯曲蛇相比。   如果像饲养金角那样用百年灵药哺喂银环蛇的幼崽,她的躯体能够承受住那道凶猛的药力吗,该不会爆体而亡吧。   在心中来来回回将化形的可能性思量了一遍,宋辞认命地找出当年为培养菩斯曲蛇留下的珍贵记录,试图从中找出可以利用的共同点。   “灵智未开的金角用各色灵药喂养了二十年才初识人语,换做拥有人类灵魂的银环又该如何?”   盘在坐垫上的宋辞看似面无表情,其实内心早已纠结一团。   虽然神怪传说中有很多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灵材异宝白日飞升的前辈,可她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个命。   褪去蛇身幻化人形就是宋辞此世最大的愿望了,她也不想寻仙问道,哪怕只是当个逍遥山野的小妖精也无所谓,大不了多做善事求得功德金光庇佑己身。   想来没有利益冲突的话,那些稍微有点道行的人总不会无缘无故朝着满身功德的小妖怪施加毒手,为自己的修行之旅平添孽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取决于此方世界真的如同她想象的那样有鬼怪妖魔存在。   “拼一把吧!”   宋辞咬咬牙从戒指里取出一小片金角最爱吃的天山雪莲,“即便不能化形,一条形似神龙的大蛇好歹也能让迷信的古人心生敬畏,不至于随意打杀。”   运气好些,或许能被人当做神兽供奉起来也不一定呢。   幻想着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宋辞张嘴便吞下了巴掌大的叶片。   她也知道自己年幼,不敢吃得多更不敢喝金角血,只是慢慢摸索着投喂量和肉身承受能力。   没等她咂咂嘴品出滋味,体内深处就升起了一股更为灼热的痛楚,好像全身的血脉都在加热沸腾似的。   宋辞想过消化叶片时或许会有异样的感觉,可却料不到能难受成这样,至少金角小时候进食后还能像没事的蛇一样在药田里上蹿下跳到处玩耍,而不是打着滚嘶鸣哀嚎。   “难道这就是灵蛇和凡夫俗蛇的区别吗?”   挣扎翻滚间瞥见尾部的鳞片正在扭曲渗血,宋辞赶忙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爬到先前进食的木碗中,又从戒指中喷洒出小半碗最纯净的生命之泉,用冰凉的泉水为血肉模糊的肉身降温。   一冷一热两股热流就这样交汇在血脉深处,破损迸裂的蛇躯也借着魔力的涤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恢复如初,甚至在摩擦掉的旧鳞下露出了更加软嫩的新皮。   这些变化宋辞全然不知,因为她已经没出息的疼晕过去了。   待到恢复知觉,她才觉出整个躯干好像被稻草扎着似的,紧窄又硌得慌。   宋辞迷迷糊糊抬起脑袋,想要看看身上的伤势如何,却冷不防让炙热的阳光刺了满眼。   “好亮!”   她急缩回来,想像往常那样把脑袋盘在尾巴下面躲避耀眼的刺痛,谁知竟然发现脖颈以下的大半身体都被人掩埋在泥土里了。   吐了吐蛇信子,宋辞顶着一坨半干不湿的淤泥看向始终呆立在不远处的红毛小兽,“昨夜下大雨了吗?”   她以为虽然不是同类,但是兽语总该是相似的,能在和周围邻居搞好关系的基础上顺带打听点消息也不算坏事。   哪知道那只红色的小松鼠在听见她的嘶叫声后立刻蹦高窜起,直直跃上粗壮的树干一溜烟钻进距离地面大概两丈来高的树洞,紧跟着就抱出一只趴在母亲怀里的奶鼠,借助树枝末梢的韧性逃到了另一棵大树的茂密叶片后面。   宋辞:“……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眼见那对松鼠母子已经不见踪影,她也只能咧咧嘴表示遗憾,先想办法将自己从塌陷的洞穴挪出去。   本以为这项运动会和吃饭一样,是个熬费心力的大工程。可她才稍稍转身,大半截埋在地下的尾巴就顺势甩了出来,还带出了一道不浅的拖痕。   “这是!”   宋辞眼尖地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碎片,“这是木碗上的花纹!”   碗碎了,洞塌了,连松鼠看到她都吓得先呆后逃。   一只拇指粗细的小蛇会让它那样害怕吗?绝不可能!   宋辞猛地挺身而立,摆着尾巴游向那对母子曾经居住的家,环绕着大树的根部爬了一圈。   这棵长在密林深处的老树起码也有百年光景,却轻易地被她盘在怀里。   舔了舔箍在尾巴上的指环,宋辞顿时产生了一种让人热泪盈眶的幸福感,“先前的苦没有白受,我真的长大了!”   更值得高兴的是,得到验证的不仅仅是灵药的效力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知昏迷了多久,但却没有一个天敌闻到食物的气味跑来进食,这何尝不是从侧面证明了小矮人的言灵魔法对于藏在蛇躯中的灵魂依然有效。   “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化不化形又有什么关系!”   乐呵呵地绕着大树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头晕眼花精疲力竭,宋辞才懒洋洋地躺在草丛里晒太阳。   她不是真正的蛇类,自然不会惧怕阳光的温度,相反比起潮湿阴暗的洞穴,她倒更喜欢住在能够看到日出的地方。   “现在看来,貌似连视力也变好了不少,能够感受到阳光的刺激,还能看清动物皮毛的颜色。”   用尾巴卷着嫩绿的草叶在双瞳前面换来换去,宋辞美滋滋地畅想着未来,“先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小窝住下,再去人类居住地查清楚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心情好呢,就去行善救人攒功德;无聊了就把林子里的小动物凑到一起开茶话会,总之怎么自在怎么活!”   谁叫她今生只是一条蛇呢,天下大事还是留着给人类操心好了。   晒到每一枚鳞片都干爽起来,宋辞才翻了个身重新爬回了洞穴旧址,从土坑里翻找出月光石和完好无损的探测器。   “难怪,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不过能用这么短的时间长到丈余长也算是万幸了,至少这个身量还可以披上斗篷驾驶飞艇。”   给一条蛇穿斗篷不是件容易事,好在宋辞的脑子要比半月生的小蛇灵活许多。   她先是躺在铺平的斗篷上滚了几圈,让层层布料在躯干上缠紧,这才把分量不小的脑袋钻进兜帽里,用分叉的舌尖把领口的带子系了个蝴蝶结。   确认蛇躯隐形之后,她又再度盘在飞艇化作的筋斗云上,用意念驱使它缓缓升空。   行至半路瞧见那个鼠去楼空的树洞,宋辞轻轻扭身将尾巴尖伸进去,抖落满满一窝油润饱满的栗子。   “嘶嘶。”   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希望那对母子归来时会喜欢这份意外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再次踏上了非人类之旅~~_(:зゝ∠)_   另,依然是现实和虚构混搭。文中设定兽语是共通的,女主还没进化好才沟通无能。   吃果果,么么哒~~ 第152章 2、   冰雪消融, 万物复苏。   奇峰石岭云深处, 一道犹如白练凝结的悬冰瀑布正沿着险峻嶙峋的陡峭山崖顺流直下, 涓涓汇入峡谷溪流。   谷内人迹罕见, 倒有不少难得一见的珍惜兽类穿梭在溪流尽头的潭水附近, 想要从那清晰见底的石缝中捞出几条游鱼解馋。   “吱吱吱!”   盘踞绝壁的不老青松枝头,一只鼓着脸颊的红毛松鼠噗地一声吐出含在嘴里的零碎果壳, 用锋利的爪子攀着蜿蜒的老藤急速降落, 又在半空中轻巧地飞跃至飘在幽幽溪水上的木船里。   它这点分量对于小船来说不算什么, 却惊醒了还在酣睡的宋辞。   她半抬着脸看了眼兀自叽叽喳喳的小松鼠, 转头就把脑袋埋回身子下面。   人犯懒没得治,蛇犯懒就更不用说了,尤其还是一条刚刚才从冬眠中醒来的睡蛇。   从离开出生地到移居深谷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不过宋辞的身形始终保持在最初蜕变的丈余长短。   倒不是因为她怕疼不敢再吃灵药,而是体型太大实在不方便出行。   要是变成了金角那样的庞然大物,纵然能使人类不敢惊扰, 只怕那件斗篷的大小也只够让她变成一条更加恐怖的无头蛇。   所以每次加重药量时,她都会默默的使用灵魂之力暗示自己浓缩的才是精华,将那些随着血液外散的药力归于内腹。   一开始倒也顺利, 直到她试探着服下金角血后,体内的魔力和药力才有了最新的变化。   或者说, 它们找到了新的出路。   想到这里,宋辞探头看向水面,默默打量着那只神似犀牛角的白色尖角,还有箍在上面的银色指环。   虽然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那枚镶嵌着无数七彩魔法石的戒指, 可宋辞却发现这种类似于小皇冠的装扮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喜感。   “不要吵了。”   竖起尾巴尖拍了拍吵闹不休的小红,宋辞无奈地说道:“我会带你一起下山的。”   小红就是当初那只母松鼠怀里的孩子,可惜它的亲人为了保护幼崽死在了苍鹰的手里。   如果不是宋辞一时兴起故地重游,这只小奶鼠也许会活活饿死在树洞里也不一定。   也可能是离开母亲时还太过幼小,小红并不清楚眼前总能带来食物的大蛇是自己的天敌,它只是本能地亲近信赖对方。   眼见连一只小鼠崽子都敢在那条形状怪异的大蛇身上爬来爬去,峡谷里原本因为宋辞入驻惊骇退走的原住民又悄悄猫了回来。   摸清这位看似凶残的新住户不仅没有猎取活物,反倒经常帮助那些意外受伤的动物之后,峡谷里的住户变得越来越多。   渐渐的,就连山脉外围的兽类也跋山涉水的找过来,希望能在这个胜似仙境的地方寻求庇佑,躲避人类的猎杀。   宋辞本不想多管闲事,可长出独角的她已经能够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运用精神力与兽类进行对话了。   不同于人类耳中杂乱无章的野兽嘶鸣,听懂兽语的宋辞实在做不到对同类的泣血哀求冷下心肠视而不见。   都说万物有灵,若说救人是为了功德加身,难道换做兽类就不值得一救吗?   倘若在救治生灵的时候还要先分出个三六九等,恐怕这所谓的天赐功德也不值一晒了。   想通此间症结所在,宋辞也不去管那些迁徙而来的野兽,任由它们在谷中来去自由,偶尔遇到食物短缺的病患还会助上一把。   谷中的动物就此安居,倒是她自己闲来无事经常朝山外游走,了解当地风土人情之际也不忘寻找化形的机缘。   令人遗憾的是,绵延起伏的山脉中别说精怪就连上了年份的药材都少见,更别提什么天材地宝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究竟去哪里才能觅得仙踪呢?”   宋辞悠悠长叹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吞下抹着酸甜酱汁的炭烧肋条,连着柔软的脆骨一起囫囵吞下。   “吱吱吱!”   小红见她只顾着吃饭不肯离开,急得在船尾跳来跳去,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急什么。”   宋辞打了个饱嗝,晃动着身体让食物更快进入消化道,“你去问问虎大和熊大它们有没有什么要交换的东西,难得下山一次总不能空手而回。”   小红叫了两声,翘起毛绒绒的大尾巴摆得飞快。   见不得它那萌哒哒的伶俐劲儿,宋辞好笑地呲了呲毒牙,控制着木船靠向岸边。   船还没停稳小红就一蹦高窜了出去,紧跟着带回了一群蹄声隆隆的大型野兽。   “大王,你又要出山啊!”   同样才从冬眠中醒来的黑熊憨笑了两声,舔着消瘦不少的熊掌嗷呜道:“俺想换点蜂蜜喝!”   “就凭你?呵呵。”   不懂呵呵的含义,却总爱模仿大王言行举止的老虎俯下身子,吐出含在口中的怪石,“上次换鸡蛋吃的账还欠着呢,又要嘴馋?”   “俺那不是嘴馋!”   黑熊瞪起眼睛,“俺是为了补养身体!换你几个月不吃不喝试试!”   宋辞没有理会理直气壮的熊大,反而用尾巴卷起那块黑中透绿的石头对着光亮看了看,“这次还是换成温养的补药?”   虎大轻吼一声,蹭了蹭怯生生躲在身后只露出小脑袋的好奇幼崽,“还有被褥,就像大王巢穴里铺着的那种。”   宋辞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让我上哪去给你淘换蚕丝被去!算了,等我回来再把东西给你。”   等虎大和耍赖不成的熊大退走,战战兢兢的食草动物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前面,将同类去世后留下的鹿角或者其他有价值的物品送上,用来换取生存必须的盐分。   其实这些东西对宋辞来说不算什么,可她不想让动物们养成好逸恶劳的坏毛病,这才想出了以物易物的办法,希望能够在帮助它们解决困难的同时顺便让这些小家伙学会另一种生存方式。   货品收好,肚子里的肋条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赶在正午阳光最足的时候,宋辞带着小红乘坐飞艇一路疾驰,奔赴千里之外的钱塘县大石村。   初春的风还有些许寒意,可小红却不觉得冷,反而兴致勃勃地蹲坐在宋辞身前,眯着水亮的大眼睛吱吱直叫,哪怕出发前精心梳理的毛发都被吹乱了也无所谓。   怕小红冻出个好歹,宋辞只能低头把松鼠叼进身体蜷缩而成的肉坑里,让它把眼睛露在外面视物。   很快,飞艇就停在了距离村子不远的树林里。   用麻袋将收集来的货品装好,宋辞拖着挂在尾巴上的小板车和如同车夫一样坐在前排的小红朝着熟悉的院落游去。   皮糙肉厚的她早就习惯借着腹部的力量爬行,也不会像出生时觉得恶心难受了。   偶尔还会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除了没手没脚,这具充满力量的蛇躯也没什么不好的。   此时村里人大多都在地里忙着春耕,房前屋后少有行人,也就没人看见一条头生独角的大蛇拖着货车前进的诡异情景。   寻到一处石块堆砌的矮墙,宋辞先将板车和麻袋甩过墙去才慢慢顺着石头的纹路游走而过,免得一时不查压塌了人家的院子。   “恩公!”   守在院内的花甲老汉见到凭空落地的板车先是一惊,紧接着便看到一只红色的松鼠跃进墙内,这才知道定是那条神异的大蛇找来了。   果然,不过短短几息那只雪白神圣的独角便缓缓出现在墙头。   再次见到恩蛇,石老汉心中真是又喜又惊。   自打年前秋末他为了还上外面的饥荒瞒着家人铤而走险入山打猎,便与这条神异的小龙王结下了不解之缘。   当日若不是这异兽好心相救,恐怕世上早就没有石老汉这个人了,又何来今日的团圆之喜。   落地之后,宋辞朝穿着粗布衣裳的老汉吐了吐信子,“嘶嘶,莫叫恩公。”   即便要叫,也该喊恩婆才是。   “恩公所言在下句句铭记于心,唯有此事不敢遵从!”   石老汉慌忙拱手敬让,“乡野陋室,还请恩公入内稍作歇息才好。”   宋辞摇了摇头,昂首挺胸地爬进了古朴简陋的内堂。   并非是她在旧人面前故作气派,而是比起满是石子的乡间小路,石家这黄泥铺就的院子太容易沾身了。   乡下人的堂厅没什么讲究,只在正中墙面上贴着去岁年关新请的财神爷,外加一张方桌、两条长凳算是齐活。   不过许是为了恭迎贵客,地上新加了一床方方正正的厚草垫子,同样没有花俏的纹路只胜在编织之人心思灵巧、手工细致,连边角探出的硬茬都磨软塞平了。   见小龙王瞅着草垫不上前,石老汉殷勤交待道:“此乃老朽家中两位儿媳赶制,只因上次恩公来访时太过匆忙,她二人见老朽在事后时常长吁短叹、深感家中贫寒怠慢了恩公,这才趁着晚间歇息的时候编制此物。虽不值什么,好歹是一片孝心。”   宋辞见他确是满怀赤诚,这才甩掉尾巴上的污泥,盘缩在草垫上,“庄户人生活不易,何必如此劳心。”   她顺势点了点摆在方桌上的麻袋,“这些都是山里的出产,劳烦老人家帮忙换些容易成活的粮种和食盐。”   “不敢,不敢!”   石老汉上前打开麻袋,捧出一支硕大的鹿角,惋惜道:“这鹿角倒是分量十足,可惜已经骨化,只怕给药铺送去也卖不上价钱。”   他年轻时全靠打猎拉扯儿女长大,自然能够辨认出这鹿角早就没有药用价值了。   “都是些老鹿褪下来的硬角,被子孙当做宝贝供到现在。若不是山里的土吃多了容易害病,它们也不肯拿出来的。”   想起那些惊怯怯的小萌鹿,宋辞不禁咧了咧嘴,“倒是那块宝石成色还不错,若要去卖,一定要选诚信可靠的店家,哪怕价格低些也无妨,免得惹祸上身。”   “老朽晓得。”   石老汉见小龙王非但没有恃强凌弱,还不忘在交易时关怀自家安危,连忙喜道:“不瞒恩公,老朽那第二子早年舍家服役,如今终于领了赏钱归家,还在机缘巧合下和钱塘县衙的李捕头结成了莫逆之交。那李捕头为人最是疏财仗义,有他牵头绝不会惹来官非的。”   宋辞颔首应道:“如此我便安心了。”   不是她圣母到要将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挂记在心,而是倘若果真能够找到化蛇为人的一线生机,势必不能小看平日里积下的因果报应。   只说这贩卖宝石一事,万一遇到见财起意的黑心商户连累了石家老小,岂不是变成了伯仁因我而死的惨剧,那这因果可就掰扯不清了。   趁着一人一蛇对话的工夫,心急难耐的小红早就窜到后房卧室,找到了一个还在床上独自玩耍的稚龄女童。   女童见了它也不怕生,反而一把抓住了那条艳丽的红尾巴咯咯直笑。   小红配合着吱吱叫了几声,揉着腮帮子吐出在食囊里含了一路的果仁,像往常那样磕皮给她吃。   女童接过果子不急着往嘴里送,反倒冲着门外叠声喊了起来。   “阿爷!阿爷!”   她的嘴里才长了几颗米粒般的小乳牙,一张嘴便有许多清亮的口水顺着肥嫩的腮边淌了下来,打湿了罩衫外面的小兜兜。   正在堂屋伺候恩公的石老汉一听见那嫩生生的小嗓子,也顾不上去看那宝石了,急忙转头奔向后房。   刚迈进屋里,石老汉就见着原本还在午睡的小孙女坐在那举着手里的果仁冲着自己笑,身旁还蹲着随同小龙王一起过来的灵鼠。   石老汉亲亲热热地抱起孩子颠了颠,“我的小妞妞,今儿怎么起的这样早,差点吓坏了阿爷!”   “阿爷吃果子!”   女童含含糊糊地说着话,手里还不忘把沾满口水的果仁往老爷爷嘴里送。   “好,我们妞妞真孝顺,阿爷吃。”   石老汉也不嫌弃,张嘴就把香脆的榛仁咬下。   听见后房有小孩子的声音,宋辞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跟着游来看看,谁知却是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小娃娃在喊人来玩。   怕吓着孩子,她只在门口稍微瞥了一眼便要退去,哪知这孩子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见到一条稀奇的大蛇竟然笑得更欢快了。   “阿爷!要!要!”   女童也不知道那长长的一条是什么,只是张着手要过去。   “这,恩公恕罪!”   石老汉情急之下抓住小孙女的手吓唬她,“不可对恩公无礼,要不阿爷揍你爹爹板子!”   别看他嘴上吓人,心里却觉得这孩子不愧是老二的种,只可惜是个女娃。   当日他在山里蒙受恩公施救还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没想到一个小小幼童反倒不惧这些。   见那女童快要哭出来了,宋辞才慢慢爬过去,用尖角碰了碰她的手心。   女童一下子破涕为笑,“咬!”   宋辞也不可能真把独角让她咬上一口尝尝滋味,只是竖起尾巴尖朝孩子怀里放进了一个水润的蜜桃,“还是吃这个吧。”   虽说江南多果木,可是拥有如此浓郁香气的桃子在这个季节却是见不到了,哪怕是在大户人家的暖棚里也不能。   石老汉抖着手把蜜桃从小孙女怀里拿出来,口中连连激动道:“多谢恩公赏赐!多谢恩公赏赐!”   宋辞一愣,随即就明白他这是误会了果子的来历,也不言语,只带着撒了人家一床果壳的小红游回了堂厅。   待石老汉用一个大海碗扣住那枚香喷喷的桃子,又赶忙去地里把正在劳作的儿子儿媳喊了回来。   这一家八口人,除了还在学堂念书的两个孙子,其余诸人全都听闻了关于父亲有幸死里逃生得遇小龙王的奇事,再加上此时坊间的奇谈话本多有异闻流传,从心底里也就没那么惧怕了。   怕被外人瞧见,石老汉谨慎地摆了摆手,等儿媳都进去了才落后一步栓死院门。   盘在堂屋的宋辞早就从地面的震动判断出有人过来了,便甩了甩硕大的蛇头将硬是赖在她身上玩耍的小红赶了下去,免得在人前坠了气势。   纵使心中早有准备,石家的儿媳也在对上那双冰冷的圆瞳时吓得软了脚,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这,这莫非是女蜗娘娘的后裔流落人间不成?要么便是龙种错投了蛇胎,否则焉能生出独角?!”   石家老大石文曾经跟着村里的酸秀才读过几年圣贤书,总改不了说话文绉绉的毛病,胆气也弱。   这种人宋辞见过不少,虽然没什么能为倒也惹不出事端。   反倒是紧跟着他进门的那位独目壮汉看上去有些不寻常,煞气也重。   “大郎、二郎,快来拜见恩公!”   石老汉拉住小孙女的手,冲儿媳吩咐道:“若不是恩公大发慈悲,你我父子断无相见之日!”   老汉话音方落,儿子媳妇便齐刷刷跪坐一团,连连磕头道恩。   “不必如此。”   宋辞甩尾扶起四人,“我与汝父相识乃是天意,亦是他老人家命不该绝。”   石家二郎见那神兽口中虽是如同寻常蛇类那般嘶嘶作响,却能使人在脑中听懂它的意愿,心中更是一震。   “恩公!”   他不顾父亲阻拦硬是匍匐在地,“小子乃是石家二子石武,今为全村数百口性命,斗胆恳请恩公再施妙法,助我等除去那冤魂不散的石河水鬼!”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还是综合世界,主白蛇聊斋。   花之谷,么么哒~~ 第153章 3、   “冤魂不散的水鬼?!”   乍然听闻遍寻不着的鬼魅就在眼前, 宋辞猛地拔地而起, 垂眸盯视着自称石武的独目汉子, 口中嘶嘶作响, “此界果真有鬼怪出没?”   不怪她小题大做, 而是先前多次隐身游走坊间都未曾真的有幸遇见能够证明此方世界拥有奇幻力量的证据,茶楼里的先生说得再精彩那也不过是画本而已。   事到如今, 谁又能想到只因当初随手救下一位濒死的老农, 便不费吹灰之力得来了堪称柳暗花明的转机。   莫非, 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宋辞这一高兴, 原本还在勉力支撑的石家媳妇立时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狰狞蛇头吓得昏死过去,就连自认为见惯血腥的石二郎也忍不住滴下了冷汗,更别说本就胆小的石大郎了。   “唉,真是麻烦!”   宋辞朝后退了几步,又叫小红抓了几粒朱红的药丸送过去,“这几粒养生丸就当方才冲撞家眷的赔罪。”   大郎和二郎连忙道谢扶起面色惨白的妻子喂入口中, 见她们呼吸平顺脸颊也透出红晕来,这才宝贝般的把剩下两粒交给石老汉留着往后救命。   石老汉收了药丸还不忘拿走那个蜜桃,“快把两个媳妇送到屋里去, 恩公面前自有我来伺候。”   一番忙乱之后,等到屋内只剩石家父子三人, 宋辞才开口问道:“二郎,快把那石河水鬼之事细细道来,切不可隐瞒作假。”   “小人还等着恩公救命,怎会故意欺瞒。”   石二郎肃颜正坐, 一五一十地将自他返乡之后的蹊跷事说了出来,“恩公有所不知,我家虽是世代祖居大石村,可在那石河的另一面,还有同为石姓族人的小石村。按理说,这大小两个村子都是同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本该和睦相处才是。可偏偏那小石村却出了几个号称耕读世家的功名人,有他们庇佑,两个村子在徭役和赋税问题上难免有些牵扯。再加上每逢灾年,两个村子的壮年后生势必会为了争抢水源大动干戈。年轻人手下没个轻重,仇自然也是越结越深。”   说到此事,流着浑浊泪水的石老汉禁不住含悲说道:“若不是小石村的族老使绊子,我儿也不必被人送去服兵役,侥幸瞎了一只眼睛才有命回来。”   瞎了眼睛还叫幸运?   宋辞本想让他们父子快点进入正题,听到这里倒不忍心打断了。   索性石二郎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立刻就说出了恩公最关心的部分,“这次因伤返乡,我还带回了另一个石姓兄弟的遗物。那兄弟虽说住在小石村,却是最无亲无故没人依靠的,这才和我一样被人强逼着上了战场。惦记着他的家眷无人照料,我一返家就去了河对岸,哪知道村里人全都对石兄弟的妻儿闭口不谈,还有人说她抱着孩子跟货郎跑了。那娘子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却与我那兄弟夫妻情深又育有一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败德罔伦之事。忆起兄弟曾经说过,当初离家时害怕她们孤儿寡母被族人欺负,曾经叮嘱娘子多与岳家来往,我便按照他留下的地址去了石家娘子的母家。谁知到了那里才知道,石家娘子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死了!”   “死了?”   宋辞转头看去,“是得知丈夫死讯后熬不住自尽而亡,还是被人谋害了?”   “哪个都不是。”   石二郎长叹道:“石家娘子是活活淹死的。”   “淹死?”   宋辞吐了吐蛇信子,“难道这便是石河水鬼的由来?”   忆及那对苦命的母子,石二郎恨恨地擂了一拳桌子,“都怪那些心如蛇蝎的石家人,倘若我早回来半月也劳烦不到恩公身上了!那石家族人接到石兄弟的死讯后,逼迫石娘子交出家里的几亩薄田,叫她往后只凭族里的供养度日。说是供养,谁又不知他们只是想霸占人家的家业罢了,真要得手哪里还顾得上孤儿寡母。石娘子为了躲避族人的纠缠抱着孩儿跑出了小石村,想要渡河回到娘家避难。恩公可知,那条河之所以命名为石河,皆是因为河底铺满了长满青苔的大石块,平日里小心行走都容易滑脚,更何况石娘子当时的处境。”   “唉,可见石娘子必是活不成了。”   宋辞已经不忍再问,可又隐隐含着一丝期待,“那孩儿?”   石二郎独目泛红,“石娘子落水之前拼尽全力将孩儿扔到岸上,又在浮浮沉沉中对着见死不救的石家族人苦苦哀求,求他们给孩子一条活路。那些畜生当时答应的好好的,可那孩子仍是在半月之后不治身亡。听说是落地时震伤了内腹又受惊高热,在无医无药的病痛折磨中生生熬死的。”   “果真是畜生不如!”   心中火气直冒的宋辞甩了一下尾巴,搅得屋内尘土飞扬,“我等虽是兽类,却羞于与此等恶贼为伍!”   “恩公莫恼!”   石二郎又是解气又是痛心地说道:“那些恶人做下孽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天道好轮回,自有债主前来罚他!谁也想不到就在那孩子下葬的当晚,小石村怎么也打捞不到的石家娘子,竟然从水里爬出来找他们了!此事本是家丑,若不是我时刻盯防着小石村,也无法从那些坑蒙拐骗的和尚道士口中得知真相。就从当夜开始,每到天明都会有一个石家人被人发现淹死在床上,死人的那户人家也必定会被水鬼抱走一个年幼的孩童。”   “照你的说法,如今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岂不是有十多个孩子生死不知?”   宋辞不知该说石娘子残忍还是说她命苦,“官府不曾过问?”   “官府何曾没有派人询问,就连仵作也不知来了多少次。”   石二郎只做叹息,“乡里的污糟事哪里瞒得过老大人的眼睛,得知是冤鬼索命,那些衙役跑得比道士还快,小石村的命案就此竟无人过问了。依我看来,小石村的人不死绝,石娘子是不肯罢手的。二郎之所以斗胆请恩公相助,一是可怜那些无辜稚子,不管他们的父母如何作恶,孩子总是不知情的;二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石娘子落得怨气滔天、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天下既然有假道士,自然就会有掌握高深道法的大能,落到他们手里,纵然石娘子满腹冤屈又能如何?   不像恩公虽是异类却依然怀有善念,倘若石娘子肯就此收手,或许还能保住再世为人的机会。   “是啊,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宋辞仰头看了看天色,“那水鬼往常都是几时出现的?”   见恩公肯出手搭救,石二郎喜道:“每日都是三更天左右,不管小石村的人如何防范,一到那时他们都会人事不知的昏睡过去。”   “既是如此,今晚我们便过去见识一下那水鬼是如何在床上淹死活人的吧。”   她说完便低头看向身姿挺拔的石家子,“你可敢与我同行?”   “在下义不容辞!”   石二郎起身施礼,“小子这里还有石家兄弟留下的遗物,或许石娘子见了能唤回一丝清明也未可知。”   定下出发时间,宋辞便趴回垫子上闭目养神。   诱捕石娘子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即便无法用竖笛驱使恶鬼,指环里还有许多从马小玲那换来的符咒呢。   至少为香港人民服务的那几十年她可没有白忙活,不管是捉鬼的利器还是消灭僵尸的法器都攒得够本了。   现在就只看那些被抱走的孩子是死是活了,若是石娘子没有把事做绝,倒可以给她一次超度的机会;若是孩子救不回来,即便宋辞肯饶她,那幽冥鬼府的十八层地狱也不是说着玩的。   与其生生世世上刀山下油锅,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来的轻松。   歪在堂屋里的宋辞正闭目养神考虑如何处置石娘子,灶房里的石家儿媳也精神抖擞地忙了起来。   尤其是石家二儿媳,她怀胎生产之时因为忧心丈夫落下不少病症,这次因祸得福吃了恩公赏赐的丹药顿觉身子变得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还轻松爽利。   石家大媳妇虽然没有弟妹那么深的感触,却也觉得只冲着捉鬼一事便不能慢待了恩公,想方设法要从不多的食材中做出几锅好饭。   “嫂子,只靠家中这些吃食怕是不够恩公填肚的。”   二儿媳王氏边刷锅边问道:“要不咱们和公爹商量一下,把那只肥羊宰了?”   大儿媳杨氏伸着胳膊拉出老长一段,悄悄说道:“你没看恩公那身形,只怕你我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我的天爷,快别说了!”   王氏后怕地拍拍胸脯,“到如今我这心口还怦怦直跳呢!那么个神仙,怎么就让公爹遇上了!”   “这是公爹的造化,也是咱们石家的造化!”   杨氏笑得眯了眼,“只要伺候好恩公,便是不求荣华富贵也能混个家宅平安!”   “不好好做饭在这说什么呢!”   石老汉背着手走进来,特意敲打道:“关于恩公的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哪怕是你们的娘家人也不行!倘若让我知道有人走漏风声做出恩将仇报的丑事,不说恩公容不下,光是我们石家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了!”   老话都说祸福相依,他可不能让这些不精心的婆娘把家里的运势败坏了。   “公爹放心,奴家晓得轻重!”   杨氏转眼又问:“只是恩公的饭食该如何打理?弟妹方才说要宰鸡杀羊招待,不知公爹……”   “不必。”   石老汉转身从门外拖进来一辆板车,“恩公自带了饭食,你们用心做好就行。”   杨氏和王氏跟过去一看,那麻袋里不光装着半扇猪肉还有两条牛腿和些许山珍木耳,不管是炖还是烧都足够分量。   二人也没客气,可着材料炖出了满满两大锅的猪山珍和牛山珍,指使着丈夫用推车送到堂屋去了。   饶是宋辞如今的饭量不小,看到这洗衣盆似的两个大锅也有些无语。   她把那锅猪肉顶到一边,还不忘用人家特意留下的大饭勺卷了点牛肉匀过去,“给孩子添点菜。”   古代宗族讲究抱团,石家里炖了这么多肉飘得半个村子都是香味,要是一点油水也不撒出去日后在亲戚面前也难做人。   反正她也吃不下,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做主。   石老汉倒没想到一条蛇能为自家考虑这么多,只是愈发觉得恩公不愧是乐善好施的小龙王,往后便是一日三炷香拜起来也值当这份供奉。   不愿让人家看见自己张着血盆大口进食的模样,宋辞把还要留下伺候用饭的石老汉赶出了堂屋,和讨要了不少松子仁的小红一起共进晚餐。   吃饱喝足睡过一觉,时间也差不多二更天了。   怕小红偷偷尾随有危险,宋辞把它关进了一个树洞造型的笼子里,交给二郎家的媳妇帮忙照看。   村里极为安静,远远闻到大蛇身上的气味,连看家护院的土狗都不敢出声搅扰。   一人一蛇很快来到石河边上,知道这里有水鬼出没,本就不愿弄湿身体的宋辞更不愿意下水了。   她用尾巴卷住石二郎的腰,只轻轻一甩便把人送到了对岸,再用后半截尾部蓄力弹起,自己也跟着飞了过去。   宋辞把一张敛息符放在地上,示意石二郎捡起,“把符纸贴到胸口,千万不要碰掉。有它在水鬼看不到你。”   这样做是避免石娘子杀红了眼,误伤出现在小石村的人。   石二郎一听还有如此神符,急忙照样贴在恩公所说的位置,还用手臂隐隐护住。   他们也没走远,只是爬上了小石村的祠堂,这里的视线足够看清周围的住户了。   趴在房檐的瓦片上没等多久,宋辞就看见了一道湿漉漉的水痕从石河边蜿蜒而出,直奔小石村过来。   石二郎的眼力远不如她,却同样看见了那道无风自动的房门,“恩公!石娘子来了!”   “别吵,随我来。”   宋辞缓缓爬下屋顶,沿着石娘子走过的痕迹去了一家明显富过旁人的院子。   她还是趴在房檐上,只是这次提前掀开了一片厚瓦。   拳头大的洞口中,宋辞先是看见屋里刮起了一阵怪风,随后便有一个好像泡烂的葱白似的女人,一边淋漓着腐臭的粘液,一边走向了昏倒在床上的男人。   她只是往前那么一扑,便死死堵住了男人的七窍,那些粘稠的液体也就此顺着窍眼淌了进去。   等粘液再度从七窍溢出的时候,石娘子才直愣愣地挺起身子,转向幼童的房间。   忍到女鬼离开,石二郎才出声急问道:“恩公,你为何不救他?!”   以恩公的手段明明可以救下那个男人,怎么非得看着他去死。   “我为何要救他?”   宋辞冷冷地抬起圆瞳,“他欠了石娘子的命,本该去死。”   若不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幼童,谁管这些恶人死活呢。   石二郎闻言一愣,他没料到恩公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宋辞没理他,转头就跟上了抱着孩子离开的石娘子,石二郎见状也只能一路随行。   再次回到石河边,却是两人一蛇一鬼。   眼看女鬼又要往水里去,石二郎赶忙喊住她,“石娘子!你家相公有话交代!”   他的声音不小,前面的女鬼却置若罔闻。   宋辞无奈地摇摇头,吐出蛇信子指了指他胸口的符咒。   石二郎一经提醒慌忙扯下符咒,“石娘子,我是你丈夫的同袍,他对你有话交代!”   站在水边的女鬼这才缓缓转过头,露出那张满是粘液看不清五官的白脸。   “石娘子……”   忍着心中的惧怕,石二郎上前递出手里的物件,“你家官人临死前说,要你带着孩子好好过活。若是能再进一步也别委屈了自己,只是千万要挑着好人家,免得嫁去受气。”   “官人……”   石娘子的口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呢喃,不知是泪还是水的鼓胀眼珠紧紧盯着那支良人亲手雕刻的桃花簪。   “官人,孩儿……官人,孩儿……”   石娘子口中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难以抑制的痛哭。   “莫再讲,莫回头。”   宋辞摆尾游走上前,“石娘子,你带走的那些幼童呢?”   石娘子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一条蛇能跟自己对话,有些木愣愣地看向水面。   宋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水下的大石块中挤着十多个鱼泡般的气囊,那些失踪的孩子全都蜷缩在里面闭目安睡着。   “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   宋辞取出一张重金换购的灵符,“石娘子,你将孩子还来,我助你一家团聚,可好?”   “团聚……”   听见这句渴望至极的期盼,石娘子没有丝毫犹豫便鼓起脸颊朝水里吐了一口气,一个更大的鱼泡缓缓坠下,包裹住先前的小鱼泡浮出水面。   等到十几个孩子一起落到岸边,宋辞依约将灵符点在她的天灵盖上,“去吧,奈何桥边或许还有人在等你。”   “多谢恩人……”   石娘子轻施一礼,化作点点星光消融于虚空中。   解决了含冤而死的女鬼,宋辞转向还在照看幼童的石二郎,“这些孩子就交由你处理吧,随便你怎么解释,只要别提我的名号就好。”   她依照来时那样跳到石河对岸,想要去石老汉家带走小红,趁夜赶回峡谷补觉。   哪知道在必经之路遇到了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家,不偏不倚总是挡在她的前面。   宋辞微微顿首,心知这可绝不是石二郎口中的假道士。   既然无路可走她干脆盘在原地,只等着见识一下面前这位是何方神圣。   宋辞不走,老人家也不走了,还回头冲她笑了笑。   宋辞见他没有恶意,嘶嘶俯首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好说,好说。”   老人家杵了杵手中的拐杖,“小老儿乃是此界土地。”   “原来是土地公公尊驾!”   宋辞张着大嘴惊叹道:“银环肉眼凡胎不识真神,还望土地公公莫要见怪!”   土地公没有取笑她的痴相,反而捋须长笑道:“你这丫头可比凡夫俗子有见识多了,也比他们心善。其实早在你进入大石村之际我便知晓,只是想看看你这条初开蒙智的小蛇会做些什么。没想到啊,你竟然帮着小老儿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石家娘子的冤屈小老儿已经上报了城隍爷爷,可他老人家总管阴间亡魂,一时半会也轮不到小石村自己惹下的祸事,反倒替你添了一场功德!”   “银环不敢居功!”   宋辞摇头摆尾求饶道:“只望土地公公和城隍爷爷莫要怪罪银环初入人间不懂规矩才好。”   “别急,别怕。”   土地公招招手,“你且过来。”   宋辞心想,总归跑不过人家还是乖乖过去吧,横竖不过一死。   况且她自打出蛇胎也没做过恶事,便是一方土地也不能随意杀蛇吧。   这样想着便安心不少,宋辞低着头,小媳妇似的甩着尾巴游到土地公跟前。   两人这么一比,倒显得人家真神仙跟小侏儒似的不堪一击。   土地公遥遥一指,“青城山下有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曾有幸拜于黎山老母门下受其点化。你若想要堪破一线天机,可去万里之外的蜀中寻她。”   “多谢土地公公指点迷津!”   再没想到能有此等意外之喜,宋辞这回可真是五体投地甘心下拜了,“银环若能得偿所愿,必将铭记尊神今日之恩!”   “去吧,去吧!”   土地公公说着便化作青烟遁入土中,“小老儿也不指望你的报答,只盼你牢记一个‘善’字,切莫误入歧途枉费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小银环要去见白娘娘啦~~   另,石娘子这个故事是原创剧情,聊斋还没开始。   缘来如此,么么哒~~ 第154章 4、   蜀中虽远, 可对于能够御剑而行的宋辞不算什么, 但她却放心不下谷中的动物还有那只从小抚养长大的小松鼠。   此去山高水长, 若是侥幸得到白蛇前辈的照拂, 恐怕数十年间再难回返, 届时别说小红,便是熊大和虎大的孙辈也该化为腐土了。   可若要她带走小红也不现实, 从石娘子一事便不难看出, 路上还不知会遇到多少魑魅魍魉, 有它在旁难免碍手碍脚。   况且小红终是凡鼠一只, 宋辞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全然掌握,又如何替它做主。   思来想去,宋辞还是领着小红回到初遇他们母子的大山,替它选了一个可心的媳妇带回山谷,又在峭崖之上开凿洞穴,藏好了足够几年吃用的坚果, 留着大雪封山或是年景不好的时候供其度日。   至于谷内其他动物,宋辞则拿出一些不挑土壤的粮种分了下去,教导它们用最简单的方法种地施肥。   如此一来不管外面天地如何变化, 至少能保证谷中的生活无忧。   待到事事安排妥当,宋辞便和熊大虎大以及它们统领的兽群告別, 独自踏上寻找机缘的旅途。   因着知晓此间天地另有大能,宋辞怕犯了人家的忌讳,一路只挑着官府开凿的山路和官道走,也很少做那凌空疾行的举动, 免得不小心误入划好的地盘冲撞了大佬。   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土地庙不论大小她都进去歇脚,就手为老神仙添点供奉。   在宋辞心里天下土地是一家,至少在消息共通的情况下,土地神庙的正神不会驱赶伤害她这只得到同仁提点的小蛇。   悬在梁上歇息的时候她也不忘偷听那些诚心祈愿的百姓家中是否有为难救急之事,遇到有家难还、无路可走的可怜人就悄悄跟在身后,或是用钱粮或是用好药布施一番。   长此以往,待宋辞在赶路途中再入土地庙,那股隐隐附着在身上的威压便消失无踪了,也不知是老神仙感念她心存仁善,还是就此表态愿意让她借着神庙庇护蛇躯。   这日,风尘仆仆的宋辞如往常一样进入郡下土地庙寻求托身之所。   她也不急着收拾自己,而是先冲着堂上神像拜了三拜,供奉半生熟的三牲、果品、金衣符纸、茶三杯、酒三杯之后,这才缓缓趴伏于梁木之上,寻了些没什么不洁气味的甜软点心填饱肚皮。   吃饱喝足,宋辞便如儿时那样将脑袋埋在身躯下面,睡意沉沉地迷瞪了过去。   夜半,庙内供桌上的香火还是亮堂堂的,庙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忽远忽近的低泣声。   这哭声时有时无,其中饱含的无限悲意却听得人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跟着伤心落泪。   宋辞晃了晃脑袋,见土地公公不曾反对便主动从梁上爬了下来,想要去看看是否又有受苦受难的仁善百姓寻求救助。   她仰着头从前院找到后院,连房檐树梢也没放过,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可怜人的影子。   “是谁在哭?”   宋辞吐了吐蛇信,软语安慰道:“既已来到土地公公面前,何妨上前一拜。”   那声音的主人幽幽说道:“并非奴家不肯参拜,只是奴家如今的模样实在不堪入目,怕脏污了土地神的法眼。”   “土地公公庇护地方何止千年,又岂会被凡俗之人惊吓到。”   宋辞拔高身子朝着出声的方向细看,“你若有冤屈就报上名来,只是哭哭啼啼又有何用。”   那妇人沉默了片刻,似是犹豫,“奴家……”   宋辞见她实在墨迹也没耐心做这好心蛇了,转头就向庙内游去。   早起还要赶路呢,哪来的空闲和这不知轻重的妇人拉扯。   “大人且慢!”   妇人本就畏惧神威不敢接近土地庙,眼见出来接引的灵蛇又要离开,慌忙冲了过去,“恳请土地神开恩,奴家王氏有冤情禀报!”   宋辞行至半路,忽觉平时来往自如的庙门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着似的,又听那妇人在身后苦苦求情,便知这是土地爷爷想要听她哀诉,这才转过身躯,看向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喊冤人。   这一眼便唬的宋辞猛地一缩!   别看她平日见惯了形状丑陋的鬼怪,可是任谁忽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大好头颅悬在眼前,也势必会吓得心惊肉跳。   更何况那女鬼不知是为了引路还是别的,愣是在嘴里叼着一个白惨惨的纸糊灯笼,这绿莹莹的烛火忽闪忽闪的,更是显得此女比鬼魅还要骇人。   饶是宋辞自认见多识广也不由得退后了几步,“你为何会如此形状?”   “大人,土地神,奴家冤枉啊!”   女鬼将口中衔着的灯笼往地上一抛,悲悲切切地哭诉道:“奴家本是乡试解元朱尔旦的发妻,只因他无情无义贪恋美色,哄骗得十王殿的陆判趁夜将奴家与吴侍御府中被歹人逼\奸而死的嫡女割首相替,这才害得奴家枉死梦中!到如今,那朱尔旦娇妻在怀又拜得老大人为岳父,可怜奴家身怀六甲连腹中孩儿都未曾见过一面,便成了头死身生的孤魂野鬼!”   “陆判,这说的莫不是地府的判官不成?”   宋辞心里一咯噔,再看那面目全非的凄惨女鬼,突然觉得这也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   谁敢说王氏心里不恨那判官,可她告得着人家吗,若非陆判不曾把她放在眼里,恐怕王氏连孤魂野鬼也做不得。   况且地府之事明明可以去城隍庙、枉死城排号鸣冤,王氏舍近求远藏到今天也是怕地下的小鬼为了讨好陆判不给她活路吧。   平白无故被地府的鬼差勾死还得替那罪魁祸首开脱,这滋味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来在这鬼魅横行的世界,当人未必比当蛇幸运多少。”   在心里默默吐槽过后,宋辞低着头退到一边。   平常百姓那点小事她还能帮着解决蹭蹭功德,这神神鬼鬼的勾当可就轮不到一条小蛇出头了。   估计土地公公也没想到还能问出这么一桩违背天规的祸事,庙里的火烛跟王氏扔在地上的灯笼似的忽闪了许久。   又等了一会,就连王氏也觉得没指望的时候,庙里飘出了小半截还在燃烧的细香,上面还凭空出现了城隍庙三个红字。   早从大石村土地公口中得知城隍职能的宋辞瞬间便明白了这柱香的用意,“你带着尊神赏下的香火去面见城隍爷爷,他老人家自会为此事做出定夺。”   她只知道貌似各方土地和城隍的关系都不错,至于那位爷肯不肯为小小的女鬼开罪陆判就不好说了。   幸而王氏是个识时务的,在庙外叩谢之后就捧着香火直奔城隍庙而去。   王氏一走,宋辞也能再入庙中了。   她本打算天亮就离开,可是听闻陆判换头一事后总想知道那惨死的妇人可曾求得公道,这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宋辞就从拜祭土地神的信众口中听闻,那运势滔天的朱尔旦不知怎么酒醉误伤了妻子,害得她早产生出了一个女婴不算,那个孩儿脸上还有一道青色的胎记,竟和王氏换头前的胎记一模一样。   “要么说儿女都是债,生死簿上朱尔旦果然欠了王氏一条命啊。”   心愿已了,宋辞也不再拖延,拜别土地继续朝着蜀中青城山进发。   这一路行程不短,从初春走到夏末,眼看着就要进入果实丰收之季,宋辞才算真正来到了青城山脉的地盘。   比起寻常所见大多是笼罩着蒙蒙黑雾的荒野深山,这条隐隐闪现七彩宝光的巍峨山脉明显透出不凡。   初入贵地,未免那条白蛇把自己看做居心不良的盗宝之人,宋辞也不敢卖弄雕虫小技隐秘踪迹,只像普通蛇类那样大大咧咧地在山林游走,时不时还和山里的动物攀谈几句,企图从它们口中得知千年白蛇的洞府坐落何处。   她还以为寻找一条盘踞在山中的蛇妖总不会比万里征途更难,谁知林子里的动物除了灵智未开的懵懂小兽就是奸猾无比的老江湖,骗了她不少点心果子不算,有用的消息竟是半点也未曾吐露。   弄到最后,宋辞总算明白了这些狡猾的家伙是不肯为自己这个不知根底的外来户得罪修炼有道的大妖怪的。   不管多大岁数的蛇都抗不过冬眠和雄黄的威力,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与其收买那些白眼狼还不如乖乖等着主人返家。   想通事情的关键,她将骗吃骗喝的猿猴、狐狸通通赶走,气势汹汹地霸占了一棵中空枯死的老树当做巢穴。   从那以后,宋辞每日里不是悠悠哉哉地爬上树梢晒太阳就是团坐在树洞里吃美食,闲来无事还在大树附近栽种了一些年份短、容易成活的草药。   未免别人觊觎手中的魔法道具,她也不敢特意拿泉水浇灌,只用自家产出的含有微弱魔力的肥料滋养土地。   待到药材长高,宋辞夜间贪睡的时辰也越来越长的时候,青城山脉的上空终于涌起了一股宛若实质的银白月华。   “好大的一条蛇啊……”   她挣扎着瞪起半眯的睡眼,羡慕至极的仰望着那道犹如龙卷风一样从树林中席卷而过的身影,“修行千年的蛇妖果然不可小觑!”   机会就在眼前,宋辞也不敢耽误时机,慌忙从树洞中一跃而起紧随着白影游走的方向追去。   以她目前的速度,即便是借助飞艇也难以追上拥有腾云驾雾之能的大妖,更别说在探清对方秉性以前压根不敢露出任何马脚。   这一追就是数个昼夜马不停蹄地缩腹摆尾,直到宋辞觉得腹部的鳞片都磨破了嫩肉才远远望见一处隐匿在云山水雾之下的天然洞穴。   那幽深石洞浑似一体全无雕琢之态,也没有像人间的富贵府邸起了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号刻在匾额上,可宋辞却不敢因此低估此间主人的威名。   她抖了抖身上的泥草烂叶,不等走到跟前便遥遥下拜道:“山野小蛇,慕名来此求得白前辈一见!”   不消片刻,一颗顶着银白巨鳞的狰狞蛇首吐着猩红信子从洞中缓缓游出,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不守规矩的入侵者,“何方神圣,胆敢闯入府中禁地!”   宋辞急忙匍匐在地,“前辈恕罪,银环乃是得到土地公公指点才不远万里前来叨扰。”   “咦?”   待看清那条奇形异状的小蛇身上笼罩着的功德金光,白蛇缓了缓语气,“你叫银环?你口口声声自称受到土地神指点,可有凭证?”   宋辞见那条身长百丈的大妖貌似没有怪罪的意思,立刻把自己是如何得知石娘子死去含冤不散、又如何为此得到土地公公提点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还不忘奉上一根从土地庙带走的细香。   “银环生于乡野无名无姓,只因身躯上的花纹状似银环才为自己取了个俗名。此次求见前辈……”   她微微仰起头,恳求道:“银环不敢欺瞒,只为褪蛇化形之法!”   “哼,你倒坦白。”   白蛇盘尾直立,“你可看见我的模样了?自打初开灵识至今,我已修炼了一千七百余年,这才有了渡劫化形的机遇。你才多大?光看鳞片也不过百十岁光景吧!”   宋辞讪讪一笑,“前辈好眼力。”   她还真不敢说自己才下生一年有余,那不是明摆着有问题么。   白蛇自觉这条蚯蚓般的小蛇还算受教,好心说道:“修道之途最忌急于求成,天下间孕育而生的灵兽不知凡几,最终修得正果的又有几人?你若能耐得住寂寞,我愿为你引荐至黎山老母门下。不过,师父她老人家肯不肯收就看你的造化了。”   虽是第二次听见黎山老母的尊名,可宋辞真没打算学着眼前的大妖那样修得正果。   一来,自家人知自家事,凭她这命数只怕怎么折腾都是身陨道消的下场;二来,她也确实活够本了,如今只求便宜不求长生。   打定主意要辜负人家的好意,宋辞仰着蛇脸用一种执迷不悔的魔性表情悠悠说道:“前辈大恩,晚辈感激不尽!可是银环只是一条喜爱游荡人间的小蛇,此生唯一的志向便是化成人形,像真正的凡人那样体味世情百态,再无他求。”   “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白蛇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亏我还以为你不远万里找来是为了让我引荐师门,谁知,唉,真是白费了一身好皮肉!”   “好皮肉?”   宋辞忍不住满头黑线的想着,“应该是嫌弃我白费了拥有修炼资质的灵体吧?这条白蛇看似活得长久,可对人间事还真不在行啊。”   她正暗自感慨苦修的妖精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也没什么区别时,对面的蛇妖便从鳞片下取出了一个小锦囊丢过来。   “这是我往年除妖时得来的乾坤袋,里面有化形丹和灵兽修炼的功法。”   白蛇探了探蛇首,最后规劝道:“这化形丹是天上的仙人为坐骑准备的丹药,一生只需服用一次便可随着心意转化形体;那功法共分九重,修到何种境地全看个人资质。可你一旦服下化形丹,此生便再无成仙得道的可能,哪怕日后进入天庭也只能是座下灵兽的身份!”   她是真心实意的为这条误打误撞进入青城山的小蛇觉得惋惜,不过人各有志,修道一事更是不能强求。   宋辞傻愣愣地看着那个灰扑扑的小锦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能得到化为人形的机会。   “难道是老天开眼,让我也有了一回当女主的命?”   撇开脑海中的无稽之谈,宋辞泪眼朦胧地望向越看越亲切的大白蛇,“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日后有缘再见,银环必定结草衔环以报今日之恩!”   “不必。”   白蛇从没想过让这条不起眼的小蛇报答自己,况且飞升之日在即,天上地下又何止万里相隔。   “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望你谨记,日后不管为人为蛇,切不可危害地方。否则不等天罚降下,土地神也必定请来法旨斩妖除魔。”   白蛇说完便摆尾卷起一阵飓风,将宋辞和锦囊一齐送到青城山脚下,“人生不易,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当初看聊斋的时候就觉得王氏可真惨啊,朱尔旦狼心狗肺,陆判也不是好东西。这里算是故事完结之后的小番外,替王氏平反用的。   另,这时候的白娘娘还不知道自己欠着小牧童的恩情呢~~   飞天舞,么么哒~~ 第155章 5、   一晃眼, 宋辞便发现自己落在了青城山脉的外围, 此地不说与白蛇洞府相距甚远, 就是想要找回先前占据的巢穴也难辨清方向。   “许是前辈化形在即不愿有外人在此横生枝节吧, 一千七百多年的苦苦等待, 自然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宋辞心中暗叹,“虽然白蛇并没把那个乾坤袋放在眼里, 可这恩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受的。”   她也是在路上琢磨了许久才明白大石村土地指点自己前来青城山的用意, 必是不肯为了一个小小女鬼和一条小蛇产生因果牵绊。   若不是宋辞一路行善甘为驱使, 恐怕那些土地庙的正神也不会允许她留在庙里歇脚就是了。   “一报还一报, 只怕来日还有上门讨债的时候啊。”   她捡起地上的乾坤袋摸了摸,感觉从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凡人挂在腰间的绸缎荷包差不多,只是没有绣娘精心勾勒的花纹,还在收口处系着缀珠的细绳。   不过这灰扑扑的荷包看着虽然不过幼童拳头大小,内里可是大有乾坤,探头望去就像够不着边际的巨型面口袋似的。   仗着无人敢在白蛇妖的地盘使横, 宋辞便留在茂密的林子里把这乾坤袋里的物件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还以为这里面真同白蛇说的那样只有化形丹和灵兽修炼功法呢,哪知道顷刻间好似米山塌陷,零零碎碎的物件立马把蛇驱埋了半截。   “这都是些什么啊?”   宋辞摆摆尾巴从砸得腰腹生疼的杂物堆里爬出来, 呲牙咧嘴的瞅向那些明显带着主人特征的物品,“蟾蜍皮, 蜥蜴脚,蜘蛛丝,骨鞭,宝甲, 刀剑棍棒,还有一杆红缨枪,外加两大箱子闪瞎人眼的金银珠宝……”   貌似白蛇这一千多年还真没闲着,只看这一摞子外表不俗的珍稀兽皮就知道有多少为祸人间的小妖死在她的手上。   “唉,这可真是要飞升了。”   宋辞挑挑拣拣地越过那些看不出功用的小物件,“什么时候我也能混得像人家那样豪气呢!”   扒拉到最底下,总算让她找到了一本册子和一个酒葫芦。   扭开塞子一看,葫芦里满满都是滚圆的金色丹药,颗颗丹丸还飘着淡淡异香。   “前辈到底搜刮了多少小妖怪,还是顺手打劫了老君的丹炉,只这一葫芦不说多,单是祖宗十八代都够吃用了。”   不过即便化形丹再多,宋辞也不可能把丹药匀给别的兽类。   并非是她吝啬,凭着白蛇的态度就知道眼前的东西对于真正的大能来说不过是小孩子随意塞进嘴里的糖丸,吃多了非但没有益处还会害牙。   听听人家早先是怎么介绍的?这就是天上神仙拿来喂坐骑异兽的,换言之就是后世的高档宠物罐头。   可要不是遇到慷慨解囊的大妖,宋辞就连宠物罐头都吃不上呢。   虽然在她看来,白蛇肯舍开手除了本性宽容、喜结善缘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有土地作保,不管日后小蛇做出什么祸事都有人兜底。   便是她在天上理会不到,土地公公也不会看着自己点化的小蛇为恶,将因果牵扯在身妨碍修行。   相比两位自信无比的大佬,宋辞却没那个识妖制妖的能耐,万一她随随便便把化形丹撒出去,那些初入人间的野兽控制不住本能杀人食肉该怎么办,为这白白背上人命遭雷劈也太冤了些。   “所以啊,咱们还是好好把罐头藏起来吧。”   宋辞一面拿尾巴当笤把使唤将满地零碎重新装回乾坤袋里,一面将化形丹和功法单独收在指环,“照前辈的意思看,想来普通灵兽化形应该不用渡劫吧。”   人生地不熟的,她就是再心急也得回到峡谷才考虑吃丹药的事。   利利索索收拾干净,宋辞又朝着山内拜了三拜,这才转身奔着城内的土地庙去了。   好容易过来蜀中一趟入庙不拜不是她的作风,况且她也想见识一下大妖渡劫飞升之际该是何等风姿。   说实话,若不是生怕晚走一步被那雷云误伤,她还真想留在原地就近观摩呢。   如此又是一旬,就在宋辞以为自己会睡过白蛇渡劫盛事的时候,青城山脉最深处终于汇集了一层层闪烁着紫色电光的雷云,轰隆隆逼向隐隐传出龙吟之声的虚幻蛇影。   遮天盖日的漆黑云层中,一道道炫目骇神的白光直冲着游移的蛇影劈下,相撞之时又似斧刃交击,迸发出几欲刺破苍穹的炸雷。   只这一会儿,以青城山为界的天空就变成了两种颜色,墨黑与纯白互相渗透,更像交缠斗法的阴阳鱼旋转在一处。   宋辞只壮着胆子远远瞅了一眼便缩回庙里,雷声愈盛时硬是没出息的躲在了土地公公的供桌下面。   “老天爷保佑,幸亏咱只是一条没什么大志向的小蛇!”   外面搅得天翻地覆,逼得宋辞想埋头苦睡都做不到。   实在没别的办法转移注意力,那就只剩下吃一条路了。   鬼鬼祟祟地钻出来先给土地公公奉上怎么挑都不出错的民间美食,宋辞又一溜烟藏回供桌的布帘子底下,唏哩呼噜地往嘴里塞东西。   难得清醒的日子她也没忘去大街小巷的食店酒楼里补充些蜀中特产,尤其是有了白蛇转赠的乾坤袋后往外掏东西就更方便了。   其实眼下这日子过得和往常比也不差什么,就是买东西时得躲着人,免得给人家吓出个好歹留下的碎银子还不够给店主看病的。   有吃食分散心力,宋辞也没那么害怕了,还暗暗琢磨着将来化形之后的住处安排在哪里合适。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不准备往天上去,倒不如就近住在杭州,还能方便照顾峡谷里的小伙伴。”   想到石老汉口中的熟人李捕头,宋辞顿时觉得落户钱塘县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都说大隐隐于市,只要她照着做人的规矩来,怕是土地公公也不会反对。   不过,像她这种未曾修炼的小蛇精变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呢,总不至于像猴子那样留下尾巴尖,或是顶着个独角出去见人吧?   使劲甩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诡异形象,宋辞加快了吞咽食物的速度,“不会的!不会的!世上像我这么心善的小蛇可不多见,即便不能如同白前辈那样化成仙女 ,起码也该是五官端正的寻常人!”   这一胡思乱想嘴里更是停不住了,等外面的雷声渐渐平息下来的那刻,供桌下面也多出了一条好似临盆产妇般挺着肚子的大蛇。   “天降甘露!莫非白前辈已经被天庭接走了吗?”   总算赶上落幕仪式,宋辞贪婪地张着嘴,用蛇信子来回舔\弄着洒在躯干上的最后几滴无根之水,品味着其中的神异之处。   还别说,喝了几口无根水,她总觉得差点撑破的肚皮变得舒服多了。   不单宋辞受益,因为白蛇渡劫被雷电劈死的老树枯藤也跟着焕发了生机,此番因祸得福,恐怕不出几年青城山中又要有灵兽诞生。   “还有那些种下的草药,究竟是侥幸脱得草木之胎或是就此落入异兽之口,全看各自的机缘造化了。”   莫名感慨过后,宋辞没有再做耽搁,扭身朝着惦念已久的无名山谷回返。   与来时的散漫不同,她这一路可谓是归心似箭疾行万里,生怕耐不住困劲睡在本路被人剥皮拆骨生吞了。   待到飘飘洒洒第一场冬雪落下,宋辞终于趴在了自家厚墩墩的蚕丝被上。   离谷半年多的大王归家可不是小事,没多久洞穴前面就围满了看热闹顺带打听外界消息的动物们,就连睡得稀里糊涂的熊大也醉汉似的爬了起来,嘴里还不忘念道着最爱的蜂蜜。   实在是睁不开眼了,宋辞强撑着嘱咐小红把各家能够吃用的礼物分给它们,随后便闭门谢客只等来年春天再见。   临睡前她也没忘把化形丹吞下,功法须得长年累月勤修苦练,变人可用不了那么久。   换做旁的异兽服食化形丹都得有家族长辈照看,偏偏宋辞一无近亲二无师门,唯一好心相助的白蛇也飞升了,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土地公公吧。   现在只能指望在青城山喝下的甘露能够促进丹药吸收,借着冬眠的日子慢慢蜕化人形。   “希望再次醒来,能够变成一个肤白貌美的温婉佳人。”   怀着美好的期待,宋辞埋头盘尾酣睡不醒。   不似去岁冬眠的冷意,这一觉睡得又香又长,就连梦里都暖洋洋的。   待到春暖花开,终于摆脱困劲儿的宋辞慵懒地翻了个身,却冷不防被出现在枕边的巨大鳞片吓了一跳。   “又蜕皮,难道化形失败了?”   她猛地支起身子,却发现觉那块又黑又大的鳞片居然随着自己的动作拉长了。   “这是……”   宋辞眨眨眼睛,再次甩了甩头,确认那道黑影真的随着动作来回晃动时才咧嘴笑出了声。   “这么黑亮浓密的头发,我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她急忙找出一面宽大的换衣镜贴上去,细细查看身体的变化。   “难怪感觉不到异常……”   宋辞哭哭笑笑地看着镜子里那枚黑白相间的细长大茧,还有露在上面的人首,“这个样子也太奇怪了些!”   许是没有修炼的缘故,现如今她不光整个身子包在厚厚的蛇皮里,就连新生的双目也在适应外面的光线,渐渐朝着人类五感靠拢。   慢慢挪动着从蛇蜕中挤出来,宋辞才用软绵绵的双脚踩在蚕丝被上,试探着走上几步。   好在虽然当了那么久的蛇,可她总归还是做人更习惯些,没几下便能熟练的控制身体做出各种动作。   浑身光溜溜的有些不自在,等到周身妆容收拾妥当,宋辞缓缓在原地转了一圈,笑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嫩黄色交领衫襦和白色百褶裙的娇媚女子。   抬手在挽好的髪鬓间插入了一枚点翠梅花簪子,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虽不是顶美,胜在雪肤乌发。”   收起陪伴自己将近两载的蛇皮,宋辞走到洞府石门前,用那双娇嫩无比的青葱玉指轻轻一推。   厚重大门打开的声音如同点燃了某种信号,谷中嬉戏玩耍的动物们全都静了一瞬。   住处最近的小红听见召唤立刻顺着老藤爬了过来,结果却在看到莫名其妙出现的怪人时愣住了。   它往常也接触过这些两脚兽,但从没在山谷中见过他们,此刻也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赶紧离开。   “来啊,快过来。”   宋辞朝着呆愣的小松鼠招招手,摊开掌心里的油润栗子,“还记得它们吗?”   见小家伙还是犹豫,她又加了一捧新鲜的果干,“这次不会认错了吧?”   “吱吱吱。”   小红先是跑到宋辞脚下嗅了嗅,确认还是那条大蛇的味道后才顺着裙摆窜上去,毫不见外地站在手臂上啃着果肉。   “你这小东西,惯会得寸进尺。”   无奈地看了眼刚上身就被小红抓得满是划痕的衣裙,宋辞点着它红彤彤的耳朵尖嗔怪道:“怎么就你一人,小黑呢?”   小红含了满嘴的果仁,想吱也吱不出来,只得对着那棵老松树摆尾巴。   宋辞把它抱在怀里,轻轻一纵便落在了老树粗大的枝干上。   尽管体内没有妖力,可那些灵药和金角血也不是白吃的,凭她现在的武功换成内力也有几百年了,打遍天下无敌手绝不是说笑。   干枯温暖的树洞里,小黑正忙着给三只紧闭着双眼的奶鼠哺乳。   觉察到突然出现在洞口的黑影它立即竖起尾巴绷紧后背做出防御姿势,直到看见小红也在才松懈下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没想到小红也为人父母了。”   宋辞轻笑一声,翻手变出一碗滴了泉水的热牛乳送进洞里,“喝吧,母亲身体好孩子才能跟着受益。”   闻到熟悉的香甜气息,小红带头趴在碗里吸起了奶水,小黑也立刻跟上浸湿了胡须。   这对小夫妻喝饱了肚子后小黑又接着跑去喂孩,只是这次它不再刻意防范什么了。   等宋辞看够了只会哼哼的小奶鼠,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竟同样成了别人的围观对象。   低估什么也不能低估兽类的好奇心,直到她翻来覆去把如何遇到同族大妖受其指点化作人形的事念了十遍八遍,意犹未尽的小动物们才慢慢散去觅食。   熊大那个憨货更是幻想着哪天也来一次离家出走,甚至还打算趁着夏天多晒些小鱼干路上当干粮。   算是怕了它的奇思妙想,也为了尽早落户民间,宋辞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换上男装奔赴大石村。   纵然不怕石老汉一家对自己不利,不过作为一条初化人形的小蛇还是多留点底牌比较好。   这次她没有刻意隐匿身形,而是堂堂正正从大路走了过去。   与上次来时相比,田间依然有许多辛勤劳作的农人,石河上却多出了一座隆起的木桥。   “哎,你快看那个人!”   “好俊的小郎,我竟没见过!”   托这副皮囊的福,宋辞一路遇见了不少隔空打趣的大娘子小媳妇,没等人家脸红,她倒臊得掩面遁走。   好容易来到石家院外敲开了门,老人家却不敢认了。   石老汉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一身墨绿锦袍、相貌俊雅的年轻男子,“请恕老朽眼拙,不知您是……”   “老人家别来无恙?”   宋辞笑着指向堂屋,“敢问您家里可还有上了年纪的鹿角要卖?”   “啊!”   石老汉先是一惊,随即便是一喜,“竟是恩公尊驾,快,快请进!”   他殷勤地跟在左右,絮絮解释道:“那鹿角和玉石早就卖了,只是恩公一直没来老朽也不敢私自做主。”   粮种也是有期限的,当年生的好种子自然比陈年的出芽率高,倒是食盐不怕坏采买了许多。   “老人家,莫要再叫恩公了。”   宋辞停脚吩咐道:“我本家姓赵,你还是叫我赵公子吧。”   此方世界的首都虽是汴京,国人的风俗习性却和她记忆中的朝代大不相同,只怕也是某个话本演化而来。   故人无以为念,唯有这姓氏还能借来一用。   待主客落座,宋辞才慢慢说道:“此次前来乃是有托于府上二郎。旧日听闻他与钱塘县李捕头私交甚笃,不知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石老汉轻手轻脚地斟满一杯粗茶,小心回应道:“公子肯用二郎是他的造化,老朽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他在伍间皮赖惯了,怕哪处不周到再误了公子的大事。”   “哎,老人家不必挂心。”   见他面色忐忑,宋辞不由轻声宽慰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想落户钱塘,又没有路引文牒之类的物件,这才想找熟人松松手。”   满天神佛看着,她也不好再对凡人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能花钱买便捷。   听闻不过是些许小事石老汉顿时松了一口气,“此事该是不难。捡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叫二郎回来,让他送公子去钱塘县衙把户籍办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化形搬家啦。   灵芝草,么么哒~~ 第156章 6、   既是去县里也不能光凭两条腿走着, 远近十多里路呢。   石二郎转头就去后院拉出了一头神气活现的小毛驴, 作势要往它身上套车。   石老汉看了心疼, 急忙将粗手粗脚的儿子赶走, 又从柴垛子边上的草料堆里拾了把青草喂给驴子, “公子有所不知,二小子虽从军中带回了几贯买命钱却不经花用, 老朽怕他一时不查被村里招猫逗狗的闲汉哄骗了去, 索性换了这个小祖宗家来。平日里得空就让二郎去县里拉脚赚些吃用, 自打有了它自家出行也便宜多了。 ”   宋辞见那头小毛驴四肢健壮毛发也油光水滑的, 一看就是被人照顾的很好,也忍不住上前摸了摸。   谁知那头在石老汉手底下老老实实的驴子左躲右躲,犯了倔似的就是不肯让她碰触。   想到谷中动物初见自己时的惊怯模样,宋辞心思一动,取出两根昔日里用灵泉浇灌喂养的胡萝卜送到它嘴边,“别怕。”   小毛驴蹭蹭蹄子呲牙叫了两声, 趁在场几人都被它突然发出的鸣叫引去心神才一口衔住胡萝卜,又紧挪几步躲在石老汉身后三口两口咽下肚子。   “好聪明的小家伙!”   宋辞笑着摇摇头,“你既吃了我的东西可不能再耍赖躲懒, 我还指望你拉着去县城呢。”   待驴车收拾妥当,那驴子果然安安稳稳地迈步向前, 摇晃得挂在脖颈上的铜铃叮当乱响。   听着这远远传出的声响,村里想要入城的百姓慌忙喊住了石二郎,挨个交了八文的草料钱搭车同行。   石二郎本不想允,一来怕耽误了恩公的要事, 二来也怕村里的乡亲不知轻重惹怒了贵人。   偏宋辞不在乎这些只隐晦地表示无碍,又主动坐到了车头将大半位置留给村里的老幼妇孺。   她这辈子天上地下的坐过不少车架,还是头一次和村民一起挤在颠簸的驴车上进城,这滋味还真是有些新奇。   走出村子没多久,车上的老妇便禁不住打听道:“二郎,方才在地里我就听说有个仪表不凡的年轻公子朝你家去了,可是眼前这位?”   石二郎余光瞥见她那毫不掩饰的打量之意,一面在心中苦笑一面糊弄道:“大娘不愧是村里的包打听,这满村的大事小情再没有能瞒过您老的。您说的不错,这位公子乃是我的军中旧友,碰巧路过钱塘才脚踏贱地登门拜访。”   众人见他说的如此明白,心知不管如何艳羡也难攀上这样的好人家,再见那公子虽是不言不语却别有一番威仪也不敢再造次了,只把话题转到今岁的谷物和县里的粮食价格上面。   哪怕让身后的几个村民闹得耳根不清净,石二郎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最怕这些人不识好歹因小失大。   “公子莫要见怪,乡野人家不懂规矩。”   他轻轻朝小毛驴屁股上甩了一鞭子,有意描补道:“我们村里的人虽是见识少也经常闹笑话,坏心却是没有的。”   宋辞笑着点点头,不用石二郎说,她也知道车上这几位呱燥的村民中没有大奸大恶之辈。   并非因为小人物缺少作恶的资本,单看小石村的族老就知道,人要想作恶多大地方都够他施展。   宋辞之所以如此肯定,概因自打出谷以来她那双渐渐恢复清晰的蛇眼非单能够如同常人那样视物,还能看到每个人眉间隐隐透出的气运。   就好比古人常说的印堂发黑,在她眼里不光能看见发黑,还能看见发白、发金、发青、发红。   从方才在石家稍作休息那会儿,到石二郎收钱进城,通过身边这一桩桩小事宋辞便弄明白了印堂五色的寓意。   用大白话来概括,这五色各自代表着五种气运,黑色自然是霉星高照,白色则是无病无灾,青色意味着时来运转,金色通财掌管钱势,红色却是一线姻缘。   只看颜色深度的增减便预示着这运道也是随机变换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或许除了机遇,运道的变化也和自身德行有关。”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印堂透出浓郁青气的石二郎,宋辞在心中暗做思量,“只怕石老汉是杞人忧天白费了心思,这二小子可不像是个驴倌的命。”   寻思了半晌,等身下习惯了板车的颠簸劲儿,此行的目的地钱塘县城便到了。   许是常来常往的缘故,守城的兵士没怎么为难石二郎,痛快收了税银放行。   宋辞这一来就不打算走了,所以也没管那些和石家商量回返时辰的村民,反倒兴致勃勃的游逛起了街边的小摊。   倒不是她非要做出土包子进城的做派,比钱塘县更加繁华的府城也不是没去过,可这人身和蛇身毕竟是不同的,起码不用遮遮掩掩的藏匿身形。   “客官,尝尝小老儿的麻腐!”   长了一双利眼的店家热情地招呼道:“不油不燥保证您吃的爽口!”   宋辞停住脚步一看,那缸盖般的漆黑浅锅里温着半来锅黑红相间的糊状物,有点像是凉糕偏又冒着热气。   她捞起荷包数了几个大钱出来,“来一份吧,多少钱?”   店家乐呵呵地答道:“大份三文、小份两文,好吃不贵!”   宋辞再看摆在案上的大海碗和中碗,顿觉此地的物价和她当年做公主时没什么差别,至少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那就……”   宋辞顿了顿,捡出五个大钱放在案上,“大小各要一份,小的留下,大的送到墙角那边。”   店家一愣,再回头看见那对抱团取暖的小兄弟,立刻张口称赞道:“客官仁厚,小的替张家兄弟谢谢您!”   总算他还分得清主次,先给客人端上麻腐才又拿大海碗盛了冒尖的一碗送到那对衣衫褴褛的兄弟手边。   也不知店家说了什么,宋辞只见那个大点的孩子强撑着爬起来朝摊位这边磕了个头,才慢慢地退回去把食物喂给弟弟吃。   匆匆赶上来的石二郎见恩公又在发善心,不由心生感慨,“唉,天下间缺衣少食的小叫花子不知有多少,好好的金贵娃娃沦落至此无外乎天灾人祸四个字。”   从伍那几年他见惯了战区的孤儿,还有那些为了抢占家产发卖幼子幼女的骨肉至亲,两下一比较,倒是恩公这样的好妖精显得更有人情味。   听他这样一说,宋辞也没了品尝的兴致,把那碗咸滋滋香喷喷还特意用鸡皮翻炒过的麻腐放回案上,“时辰不早了,去县衙吧。”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她一条人微言轻的小蛇精还是少掺和天下大事吧,况且连号称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都要顺天而为,自己傻愣愣地跑出来装冤大头不是擎等着挨雷劈么。   不知哪句话犯了恩公的忌讳,石二郎也不敢再轻易开口,只闷头带路朝县衙赶去。   衙门口,两个正在闲聊拉呱的衙役远远看见石二郎便笑了起来,“呦,我当是谁,原来是二郎来了!”   另一个也配合着笑道:“怪道这树上的喜鹊早起就叫上了,感情是为二郎来的!”   “二位哥哥莫要取笑!”   石二郎小跑上前拱拱手,“衙上要是不忙,劳您替我通报一声,就说小子求见李公甫李捕头!”   “嗨,这话说的见外!”   先头的衙役悄声说道:“捕快班里谁不知道你和李头关系好,哪里就用得上一个求字!你且等着,哥哥我进去招呼一声,保准李头麻溜就出来了!”   “有劳有劳!”   石二郎还是那么恭敬,“今日事忙,改天小弟做东专门请两位哥哥吃酒!”   “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那衙役嘴上虽是拒了,心里却美滋滋的算着日子,等着哪日闲了跟去解解酒瘾。   他们三人你来我往的笑谈全都被耳清目明的宋辞听得清清楚楚,心说这小捕快看着不起眼,却也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她再定睛细看,两个衙役的印堂一位白中发灰、一位赤中带黑,前者明显是半生操劳却不曾立下寸功,尽管心性不坏可这一辈子只怕就要浑噩下去了;后者则是贪花好色,还极易在女色方面惹出祸事。   不多时,先前进门的那位衙役跑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壮汉。   那汉子的五官不过平平,却比常人多了一股说不出的精气神。   “二郎!”   他几步便跨过了县衙门前的台阶,照着胸口就给了翘首以盼的石二郎一拳,“好小子!怎么想起过来看哥哥了,难道家里又买了牲口?”   “小弟惭愧,实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石二郎说着将人拉到街边,冲着一直站在树下等消息的恩公介绍道:“这便是钱塘县衙的李捕头,赵公子的事终归还要落在哥哥身上。”   “赵公子?”   看不出来人的根底,李公甫故意玩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般人物,竟然今日才来为我引荐?”   “哥哥莫要见外。”   石二郎恳词说道:“赵公子乃是我在从军途中遇到的侠士,与我全家老小有救命之恩。此次因缘际会让我再见恩公,才知道他祖籍竟是钱塘人士,只因少小离家早已忘了乡里何处,这才想要求助哥哥。”   “哦?”   李公甫一怔,“这么说来,赵公子是想寻亲?”   “非也。”   宋辞拱手淡然道:“师父临终交待,我那家人早就寻不到了。如今回返也不过是因为深山寂寞,想要见识一下故乡的风土人情而已。若是过得顺意,十年八年也是它;若是没得趣味,三两载就散了也不一定。”   “这半天给我弄得昏头涨脑,直说要落户不就得了!”   李公甫大手一挥,豪迈道:“要只论咱们兄弟,有二郎一句话那是没说的。但这衙门里真正能做主的可不是我这小小的捕头,只一个管户籍的钱主簿就越不过去!不是哥哥有意糊弄人,钱主簿可真对得起老祖宗传下的姓氏,说雁过拔毛都是好听的,那可是连死人的寿衣都敢往下扒的主!赵公子这一身装扮进去明摆着是肥羊上门,只怕脱不了一顿好宰!”   宋辞皱了皱眉头,“钱是小事。”   “你这可不行。”   李公甫凑近一步,“凭你这予取予求的态度,钱主簿怕是不肯撒手的!要是信哥哥的,听我一句劝。与其让那钱篓子凭白宰一刀倒不如先把房子买下来,咱们大宋律法明文规定,居年者封户籍。你只要在院子里安心住他个三年五载也不作奸犯科,到时钱主簿就是有意为难也不行。”   “到底是李大哥主意妥当。!”   石二郎偷偷看了看恩公的面色,“赵公子意下如何?”   “如此正好。”   宋辞也不愿便宜那贪婪之辈,“那就麻烦李捕头了。”   又待商量好说词,李捕头便带着两人进到衙门里,径直找到正在整理内务的钱主簿,指名要从他手中买上两处官卖的宅院。   果然如同李公甫讲的那样,钱主簿真不愧是连死人都能拔下一层皮的英雄人物,眼见从肥羊身上捞不到好处,硬是把修整房屋的耗损全都算在了买家的账目里,就差没把院子里自带的破水缸烂石头再卖一遍。   弄到最后,两百来贯的宅院生生凑了整不说,还硬是借口没有余钱淘换赖下了宋辞用来兑付的三十两黄金。   “赵公子,没想到你我倒成了邻居!”   痛骂过死性不改的钱主簿,李公甫笑呵呵地朝着领出房契和钥匙的小兄弟说道:“走,我带你去家里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搭着石二郎的驴车,三个人挨过差不多一盏茶时间便到了一处相当齐整的小院。   这院门不远不近斜对着巷子口,堂前分东西两厢,内院另有三间呈工字型的悬山房。   屋内虽无精巧摆设,好歹家私都是现成的,只要卷上一床铺盖就能入住。   “现在看着是空旷了点,不过住上几日就好了!”   李公甫也不见外,里里外外评点了一番,“这里再弄几棵花草种上人气儿立刻就上来了!”   他正指点江山呢,隔壁院墙忽然蹿出一道妇人的质问:“公甫?李公甫,是不是你?”   那妇人好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声音也跟着涨高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跑隔壁去了?我跟你说,你可别想学着那几个黑心的捕快在外面玩什么金屋藏娇的把戏,我许娇容可不是好欺负的!”   “哎呀,你这娘们!”   李公朴尴尬地笑了笑,回身骂道:“瞎嚷嚷什么!我在这陪着人家看房子呢!还金屋藏娇,你当我是县太老爷啊!”   让老婆这么一闹他也不好再留了,只得打着哈哈道别,“既然兄弟万事妥当我就先家去了,都怪这婆娘一刻离不得人!”   “李大哥慢走!”   宋辞再没料到这位粗中有细的油滑捕头竟是个怕老婆的老实男人,自觉好笑的同时对他的印象也改观了许多,“等愚弟收拾好家务再去给嫂子问安。”   李公甫一走,石二郎也借口采买物品告辞了,只剩下新入户的主家独自慢慢欣赏着到手的小院。   听着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宋辞寻思着还是得把另一处临街的铺面尽早收拾出来弄个营生,也免得像李家娘子那样整天圈在家里瞎琢磨。   她也不做别的和当地百姓抢生意,就用目前最拿手也不犯忌讳的技能,相面。   有人上门就分说几句权当打发时间,顺便积攒点不惹眼的小功德。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赶紧置办祭品去城隍庙和土地庙供奉一番,用以答谢两位尊神的提点宽恕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蛇眼热成像换到人眼升级了。   天降甘露,么么哒~~ 第157章 7、   不急不缓光阴至, 又是一年梅雨时。   姗姗来迟的清冽雨水一下子就洗去了空气中的燥热, 连带着将街上涂脂抹粉的大官人小媳妇也冲得跟那旧年粉刷的斑驳围墙似的, 红红白白好不笑人。   钱塘街市上一溜生意火爆的店铺, 跳过高高低低相间而成的酒楼、药房、水粉衣料铺子, 冷不丁冒出一栋清冷至极的门脸。   那敞开的大门外既无迎风招展的幌子也无精巧夺目的装饰点缀其中,只在店门上方的墨黑匾额上添就两个简简单单的银白字体:相面。   店内更是简陋的犹如乡野茶寮, 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摆放杂物的书架只有一张长桌横在中间, 两边各摆着一张太师椅。   里面的座位早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公子倚在上面阖眼打瞌睡, 在他身后不过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道间隔内院的厚重门帘子。   少倾, 一个穿着淡青色宽袖对襟短襦的总角孩童提着热气腾腾的水壶掀帘而出。   他先是用圆滚滚的乌黑大眼睛无奈地看了看睡得今夕不知何夕的先生,接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水壶放在墙角的铜炉上。   待水沸茶香,他便从书架的格子里取下了一个椭圆形的枣木雕花食盒连着茶水一起奉在桌子上。   小童的声音嫩嫩的,却隐隐含着一丝调侃之意,“先生醒醒神,该吃晌午饭了。”   “嗯?”   听见熟悉的呼唤, 宋辞终于从小鸡啄米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三刻了!”   小童忍不住板起脸来,“不是雁儿说您, 一天十二个时辰,您倒有六个时辰是睡过去的, 这怎么能成呢?先前您为雁儿启蒙时还说过不可荒废光阴、一日之计在于晨,怎么到了您这里就不以身作则了?”   “调皮,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竟敢挑拣起先生的错处!”   宋辞含了一枚青梅清嗓子, “先生早就为自己看过相了,面相显示今生要想平安顺遂只能顺其自然,万事不可强求。”   小童听了一脸不信,“人家都说医者不自医,照着镜子能看出什么面相?”   “嘿,这孩子可真牛性!”   宋辞从食盒里捡出一块酸梅塞进他嘴里,“先生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还用你来呱燥?快去把小鹅抱出来吃饭!”   见雁儿酸的小脸皱成一团,宋辞才得意地笑了笑。   这才睡六个时辰你就受不住了,往后还有一睡三五个月的日子呢。   许是惦记着吃晌饭,雁儿这回倒是动作快,转眼就抱出了一个比石家小妞妞稍大点的孩子出来。   “呦,小鹅醒了,快给先生抱抱。”   宋辞伸手接过头戴虎帽的男娃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转眼朝雁儿吩咐道:“你去街尾的孙家面馆买两碗羊肉面来,再添一道湖鱼,若还有可口的小菜也来两盘。”   雁儿脆生生地答应着,自己踩着凳子到书架最上头的钱匣子里抓了大把铜钱,沿着街边挡雨的房檐走了。   宋辞望着那孩子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声,“小鹅啊小鹅,便是为了你哥哥,你也得早点开窍才好啊。”   她也没想到还能在遇见那对蜷缩在墙角的小乞丐,哪知道这铺子开了不过月余,大点的哥哥就日日跑来打扫门外的落叶和垃圾。   宋辞料想估计是当日的摊主不知怎么得知自己在这盘了铺面,特意指点那孩子过来卖乖讨好。   这其中或许少不了一些让人心酸又无可奈何地小算计,可面对这样一对苦命的兄弟,她还真狠不下心撇在一边不去理会。   慢慢品了半个来月见这哥俩本性不坏,况且照这样每日里吃不饱穿不暖、只怕不等捱到冬天就得变成一堆枯骨了,再加上店里确实需要找个端茶递水的小伙计,宋辞就留下了他们。   两个孩子大的叫张鸿小的叫张鹄,原本也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只因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才不得不背井离乡逃难。   其实说是家道中落,总不过是族中长辈争产所致的祸事罢了。   具体原因宋辞也不细问,只用名字起得太好怕命里压不住为由给两个孩子起了雁、鹅的小名。   只可惜终究是因着颠沛流离吃了太多苦楚,小鹅直到现在也没怎么说话,连反应也比正常孩子慢了半拍。   等到坐在桌子上的小鹅忍不住馋伸手抓果子的时候,门外赶回来的雁儿提着食盒兴冲冲地说道:“先生,我见店里新上的炒肺还好便买了一碟。”   “摆上吧。”   宋辞把小鹅抱在腿上,“下雨天也没什么人上街,下午不开店了。”   她正说着呢,满身湿淋淋的李公甫就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贤弟救命啊!”   “李大哥这是怎么了?”   宋辞急忙迎出去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有事慢慢说,莫非又和家里嫂子闹别扭了?”   不怪她胡思乱想,而是比邻而居这么久早就见识过隔壁夫妻俩的相处模式了,还真是应了那句打是亲骂是爱的老话。   “不是那婆娘!”   李公甫急哄哄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喘着气说道:“钱主簿秦清账时发现县衙里断断续续少了几千两库银,原以为是不知哪来的流窜盗匪胆大包天竟敢私闯府衙,可这事奇就奇在,不管我和手下的捕快如何日夜紧盯,那银子愣是跟长着翅膀似的不翼而飞了!现在大老爷的小妾非说是我监守自盗,还说十日内不把库银找回就要大刑伺候!兄弟你说,哥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关键是他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如今不明不白替人家背锅,可真是冤枉死了!   “哦,竟有这等奇事?”   宋辞打发雁儿带着弟弟回了内院,亲手为李捕头斟了一杯清茶,“可这库银失窃不是小事,老大人怎么不说上报府衙,反倒对着李大哥发难?”   “嗨,贤弟有所不知,对我们县太爷来说丢银子是小,年底考核在上官那里留下恶评可就了不得了!”   李公甫愁眉苦脸地拿着清茶当做消愁的美酒猛灌,“况且此事确实蹊跷的很,昨天夜里我不死心,愣是带着两个心腹手下躲在库房里藏了一宿,谁知半夜的时候没见着任何贼偷,那银子反倒飘飘忽忽自己从窗户缝里飞走了!你说这事吓不吓人?我一五一十的学给县太爷听,他还非说是我为了甩脱责任瞎掰的!”   若非早先从石二郎口中隐隐探听了点石河水鬼一案的端倪,这会子可真是求告无门了。   “莫非这银子成精了不成,竟然也能像那人参娃娃似的长脚逃窜。”   宋辞嘴上说笑,心中已然明了此事必是鬼魂精怪作恶,“且让我先给李大哥相相面,看看此事的转机在何处。”   “哎呀,贤弟!”   眼见唯一能指望的人轻易不肯吐口,李公甫只得站起来连连作揖,“事关哥哥身家性命,你可莫要再做推脱了!”   宋辞还是笑,“李大哥这是何意?愚弟最拿手的不过是相面之事,这不正要为你看相吗?”   “贤弟,明人不说暗话!”   李公甫拉着她的手殷殷期盼道:“我知道你是山中隐士轻易不耐烦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凡间琐事,可你不看咱们兄弟相识一场,也该看在你嫂子对你多有照看的份帮上一把吧?”   打从赵家兄弟搬来,自家那婆娘早先还说不该把隔壁院子卖给不知根底的外乡人,过几天又嫌弃自从隔壁住了人连家里的老母鸡都不肯下蛋了。   最后相处下来怎么样,还不是日日在家里念叨赵公子一表人才起码也得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才算般配,那心里嘴里的惦记劲儿也只比亲弟弟差上一层了。   提起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李夫人,宋辞的面色才变得正经起来,“库房重地,县太爷连府里的捕头都不相信,又怎么会允许外人横加干涉?”   “这个,这就得委屈一下贤弟了。”   李公甫悄声贴近说道:“白日里大老爷还醒着自然不成,可等他夜间进了小妾的院子不就由着咱们兄弟说的算了。现如今府内看守库房的衙役全都忧心忡忡生怕大老爷拿人顶缸,一定不会走漏消息的。”   “既然李大哥计划的这样妥帖,愚弟若是再推脱反倒说不过去了。”   宋辞转脸看了眼书架上的沙漏,“现今时辰还早,待我稍作准备,天黑之后再去衙门口和李大哥会和。”   “好兄弟!”   总算得了准信,李公甫激动地直抱拳头,“哥哥可就等着你了!”   商量好要事他也不再耽搁,另回衙门寻些口风紧又靠得住的好手帮衬。   待人走远,雁儿才端着一碗温热的羊肉面出来,“怪道先生说下午不开门,果然是替自己算过了。”   “伶牙俐齿!”   宋辞也不嫌弃面坨,就着那软乎劲儿用勺子压成零碎的小疙瘩伴着辣炒的肺片吃上一口,“晚间你和小鹅呆在院子里,不管外面如何吵闹都只做不知。”   她这铺子的安全性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不仅在墙角屋檐寻位压了符咒,还特意供奉了两尊门神爷爷看家护院,寻常小精怪等闲不敢进来叨扰。   填饱肚子又吃过几块樱桃蜜饯清口,宋辞便慢悠悠地转回后院正房收拾手中的装备去了,留下雁儿负责关门歇业。   要说她手里能用得上的宝贝,除了目前为止轻易不敢见人的魔法装备,就只剩下那条飞仙大妖好心赠与的家当了。   当日从乾坤袋里倒出的妖精骨皮看似怪异,倒也让她找出了一些合用的物件。   就好比那片墙面大小的丑陋蟾蜍皮,虽然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却等同于一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宝甲,甚至与普通盔甲相比这件妖皮至少还能抵御住同年小妖的攻击才对。   另有一对坚不可摧的蜥蜴爪和雪白韧滑的蜘蛛丝,也被宋辞当做最低等的攻击武器和捆妖绳使用。   或许乾坤袋里那些被妖精们拿来御敌的武器还有更多威力无处施展,可谁叫她修了几个月才修炼出丁点妖力,勉强能在指头尖搓出打火机大小的火苗,别处就更没指望了。   “还是没有女主的命啊!”   收拾好满床的零碎,宋辞蔫蔫地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别说一千七百年,就是一万七千年也修不出正果来。”   好在她也只是口头抱怨并不曾真的往心里去,转脸就扯过薄被酣睡了一晌。   待到提前定好的闹表滴滴响起,直楞窗上的厚厚窗纸已经微微泛红了。   “好一片火烧云。”   宋辞先将蜘蛛丝捆在腰带内层,再把与之相连的蜥蜴爪藏进随身佩戴的紫罗囊里,“看来今晚这县衙又要丢银子了。”   临出门前她特意绕去厢房,见雁儿和小鹅兄弟两个正在屋里看话本,想来灶间少不了吃食便静悄悄的离了院子。   一路走到县衙,天边的红云也沉了下去。   李公甫正在门口跟蒙了眼的驴子似的瞎转悠呢,一抬头就看见了命中的救星,“贤弟,你总算是来了!”   “既已答应了李大哥又怎能失信!”   宋辞笑着举起手中提着的好酒好菜,“些许心意,为衙门里的兄弟壮壮胆。”   这酒菜都下了迷药,保管那些衙役吃下去立刻人事不知,也省得哪天传扬出去再给她添麻烦。   李公甫先是一愣,心想这紧着需要警醒的时候怎么还能喝酒裹乱呢,再一看兄弟眼中的笑意,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   “放心,万事交给哥哥处置!”   李公甫也没含糊,拎着酒菜就把陪着他坚守岗位的衙役灌了一圈,只等着人人都醉得七仰八歪才从外面锁上屋门。   “贤弟啊,到如今这满县衙可只剩下你我两个了!”   李公甫握紧了手里的牛尾刀,“不管库银找不找得到,单说哥哥这条小命可就全指望你了。”   宋辞好笑地看着李捕头疑神疑鬼的样子,把一个小巧的塑胶眼药瓶递给他,“朝眼睛里各滴一滴。”   李公甫狐疑地看着手中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软囊,“这是何物?”   “牛眼泪。”   宋辞一面环视四周一面轻声说道:“能够使人看见不洁之物。”   “啊?我还从没听说点了这玩意还能让人见鬼的!”   李公甫虽是不信,却也只能依言照做。   “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   此方世界的牛眼泪是否拥有同等功效宋辞不敢确定,可是她从马小玲手里换来的就一定有用。   有李公甫作见证,日后不管如何落案总牵连不到自己这个奇人异士身上就是了。   “贤弟,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啊?”   李公甫稍微抬起头,“这院子还是乌漆墨黑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时辰不到,鬼怪不显形自然看不见。”   宋辞把人按回房檐上,“况且府衙之地不招邪祟,若非积年老鬼想进也难。”   此事最让人稀奇的地方便是,若真是鬼怪犯案本就不食人间烟火的异类做什么非要跑来偷银子。   哪怕如同白蛇收服的妖类那样喜欢珠光宝气的玩物,寻常商铺还不够他们折腾么,又何必到县衙铤而走险呢。   宋辞正暗暗思量着其中是否有技艺高超的杂耍艺人栽赃陷害的可能,身旁一直趴着装死的李公甫忽然捏紧了她的手腕,颤声低呼道:“快,快看那里!”   宋辞循声望去,却见五条烟雾聚拢的彩气轻飘飘地越过院墙,直奔二人身下的库房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白娘娘来啦~~   喜羊羊,么么哒~~ 第158章 8、   那五个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鬼怪好似干惯了这种勾当也不怕人, 说说笑笑地施展法术进了银库, 转眼又挨个捧了两个五十两的大元宝出来。   若不是宋辞的双眼异如常人, 就连李公甫也借着牛眼泪看清了院中嬉戏的五鬼, 恐怕世人都会以为是银子自己飞走的。   宋辞按住又惊又怕的李公甫, 自己悄悄跟上了得手离开的五鬼。   它们这一路或是变幻无形在房檐上打闹追逐,或是戏弄几下街上的行人, 虽是玩兴不小却始终没有伤人的念头。   到了县郊, 那五鬼才一股脑窜进了一家占地十几亩的世家大宅。   宋辞停住脚步细看, 这才发现眼前的院落是被高人施法幻化而成, 所谓的小桥水榭亭屋幔帐都不过是蔓蔓野草嶙峋怪石罢了。   借着清冷的月光,宋辞循着荒草堆里湮没的石径趟过几重陈旧破损的红漆院门,找到了最后头的主院阁楼。   一入园子她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同类气息,也感受到了来自积年老妖身上的无形威压。   “莫非,此处还是某个妖精盘踞的巢穴不成?”   警惕心高涨的同时,宋辞下意识的摸向了藏在腰间的蜘蛛丝, “可是早在定居钱塘之前她就将附近的地盘搜遍了,除了偶尔遇见的几个孤魂野鬼,这里本不该有比自己更厉害的大妖怪才对, 否则又怎么敢安心住下。”   她正在思量是走是留,草径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桀桀怪笑, “好小子,连我的地盘都敢闯进来,感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刹那间妖风四起砂石涌动,宋辞被困在中间进退不得只能以手掩面, 假意周旋道:“晚辈无意冒犯!之所以误入宝地,只因在下曾受钱塘县衙李捕头所托调查库银失窃一案,这才跟着五鬼的行迹来到贵府!前辈若是不喜,晚辈这便告退就是了!”   只要今晚能够平安走脱回去她就搬家另过,还有钱塘县衙丢失的那几千两银子也不再追究了,最多由她出钱交给李公甫补上,只当回报他们夫妻连日来的关照之意。   “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是你家后花园啊?!”   始终不露真身的妖怪冷笑道:“还想多管闲事捉拿我手下的小鬼,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废话少说,想走可以,先吃我一剑!”   话音方落,一道凛冽的剑气便挟着妖异青光直冲闯入者的面门而去。   眼见那道冷飕飕的寒气隔着大老远都要逼近天灵盖了,无力反抗的宋辞只能抬手挡在身前,希望借着护体金光勉强保住性命以期来日。   哪知就在她连惊带吓几乎要认命的时候,斜刺里又探出一柄银白宝剑挑开了来势不减的凶器,“小青,莫要胡闹!”   听见这句从天而降的救命良言,宋辞才战战兢兢地张开指缝,悄悄偷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白衣仙女。   什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只看那眉目之间百转千回的万种风情就知道,便是画圣在世也描绘不出其中的韵味。   况且此女之美又岂是凡尘之人可比的,遍寻古籍也找不到比一个仙字更恰当的词来诠释。   “仙子姐姐!”   宋辞说着就上前一步,“多谢仙子姐姐出手相助!在下乃是钱塘人士,家中就在……”   “哎!好端端凑这么近做什么?”   一道青色的身影蓦然挡在白衣仙女身前,用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鄙视神态瞪着来人,“再说了,谁稀罕知道你住在哪里,你是不是还想说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啊?哼,想的倒美,可惜我们小姐已经许配人家了,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青儿!”   白衣仙子无奈地笑了笑,朝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妖怪好声说道:“你是为了失窃的银两过来的?”   “两位姐姐容禀!”   心知这二人即是主仆相称那就必是同类,再加上白衣女的身份明显更高一筹,宋辞也不那么害怕了,立刻拱手回道:“近日来钱塘县衙连失了几千两库银,县老爷找不到贼偷便将失窃之事栽赃到捕头身上,言明再不严查就要下狱。碰巧在下和那李捕头有些渊源,这才应了他的请托前来查案,没想到惊扰了两位姐姐。”   白衣仙子听完便是一叹,“那县老爷好不知礼,怎能无缘无故把罪名赖在旁人头上。小青啊,我看咱们还是把库银还回去吧,否则那李捕头要真是为此下狱受苦,岂不是成了你我的罪过!”   “姐姐!”   青衣女满脸不乐意,“咱们好容易才弄来的银子,要是就这么还回去拿什么给许公子开药铺?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两位姐姐可是缺银子使?”   宋辞闻言灵机一动,“您二位有所不知,这府库的银子都是有标记的,倘若随意拿到外面使用,满城百姓都会协助官府将花费之人围捕报官,到时可就是活罪难逃了!”   “啊,还有这种事?”   青衣女听完立即变出一锭银子翻找,待看到下面果然印着府衙名号才恍然道:“幸亏还没把银子交给许公子,否则不成了好心办坏事!”   她又看了眼人摸人样的小妖怪,“看在你无意间替许公子免了道劫难的份上,我就饶过你这次。快走吧,以后不许再来打扰。”   “多谢姐姐宽宏大量!”   宋辞心中一喜,躬身下拜道:“在下对于修行一事虽不在行,好歹在坊间活了百多年粗通凡务。想必两位姐姐是初入人间难免有些不凑手,若不嫌弃,在下这里还有些小玩意,愿意进献给姐姐们以做消遣。”   她说着便从挂在腰间的紫罗囊中取出乾坤袋,倒出那两大箱子金银珠宝,“此物来路光明正大,姐姐不管是自用还是买卖都不妨碍。”   原本还带着浅浅笑意的白衣仙女见到那个灰扑扑的荷包时神色一变,冷声道:“这乾坤袋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可是杀人夺宝?”   “小姐问话你还敢犹豫!”   青衣女见状柳眉倒竖拔剑出鞘,“方才花言巧语的架势哪去了,我早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   “在下不敢!”   不知对方为何突然翻脸不认人,宋辞慌忙摆手解释道:“在下从出生至今从未犯过杀孽更是处处与人为善,又怎么会有杀人越货之心!这乾坤袋乃是青城山中一位修炼千年的白蛇前辈送给我的,只因在下还有些钱物傍身,这才保留至今。”   “白蛇前辈?”   青衣女看了看面前的小妖怪又转头朝着自家小姐笑道:“姐姐,你可见过这位公子?”   白衣仙子颔首道:“当日我在渡劫之前是见过一条小蛇精,不过他那时尚未化形,我也不知是男是女。”   “难道你就是赠给在下化形丹的前辈吗?”   弄清楚前因后果,宋辞傻愣愣地问道:“那日雷劫之后前辈不是渡劫飞仙了吗,就连小蛇都跟着喝了好多天降甘露呢!”   “你以为飞仙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青衣女虽是收了冷面却还是没什么好脸,“我家小姐正是因为盼不到飞仙的机缘,这才求得观音大士指点来钱塘县报恩的!”   “小青!”   白衣仙子娇嗔一声,“难得有缘再见,你也别总是前辈前辈的叫了,还是唤我的本名白素贞吧,这是我的姐妹小青,也是咱们的同类。”   “原来是白姐姐和青姐姐尊驾!”   虽是好奇小青口中的报恩一事,宋辞也不敢多问,只是再施一礼恭敬道:“既如此,还请两位姐姐收下这些俗物,只当小妹借花献佛了!”   “原来你也是母的?”   小青上下打量着她,“为何非得如此打扮?”   宋辞轻轻一叹,“只怪世人重男轻女之心久矣,况且在下习惯行走江湖还是男装便利些,也省得有些无耻之徒寻衅骚扰。”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小青捡起一枚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手里抛了抛,“不知哪路妖精搜刮的宝物,最后竟便宜了我们。凡事不劳二主,还是由你将库银还回去吧。”   她甩手便放了几箱子银两到地上,“往后再短银两我也不打府衙的主意了,随便上哪找家奸商宰他一笔都比这方便。”   “小青啊。”   白素贞也不知该拿这口舌厉害的妹妹如何是好,只得对新认识的小蛇精说道:“我和青儿日后就定居在钱塘县,你若有为难之事别忘了来此地找我们。”   如今见这小蛇不改初衷,总算没有枉费自己往日的一丝善念,她心里觉得宽慰更愿意施加援手了。   “姐姐教诲银环一日不敢忘记!”   收走库银宋辞也不好多做叨扰,只得依依不舍的和两位靠山道别。   比起方才的生死一线,现在的境遇简直就像一个临近饿死的乞丐突然发现自己成了皇帝的私生子一样让人惊喜。   不说别的,单冲着青白两条大妖盘踞钱塘,宋辞就不必担心再有别的妖怪跑来抢占地盘了。   等到同手同脚的走出白府宅院,她才想起来县里还有一个捕头被自己扔在房檐上没人理呢,也不知道这半天有没有冻出个风寒。   运气疾行至衙门,银库上的李公甫早就不见人影了,倒是花园里多了一个满身狼藉的泥葫芦。   “贤弟啊,不是哥哥说你,你去追贼好歹把我先送下去再说啊!”   李公甫扶着老腰哼唧道:“我在那房檐上越躺越害怕,那是既不敢睁眼又不敢闭眼啊,最后到底把我吓得一头栽下去了!”   “哦?”   正在往银库里搬钱箱子的宋辞闻言一愣,“莫非你还看见别的东西了?”   “何止不干净,简直邪得很啊!”   李公甫疑神疑鬼地看了看怪影重重的花园子,“我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一蹦一跳的从屋脊上飞了过去!我要不是抓紧时间主动滚进了院子,只怕那女鬼就看见我了!”   他捶了捶至今还麻酥酥的大腿,讪讪地问道:“贤弟啊,你这牛眼泪的效用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哥哥实在扛不住了。”   宋辞见他确实吓得满脸煞白,转身去衙役们喝酒的屋子里捡了一杯隔夜茶出来,“用陈茶洗洗眼睛就好了。大哥可看清楚那个女鬼飞去了哪个方向?”   红衣女鬼可是有名的厉鬼,能做这副打扮还停留人间的孤魂野鬼要么有奇冤要么是靠吸食生气存活,不管哪样都够攒一笔功德了。   “我恍惚看着是城东的方向。”   李公甫仰头拿茶水倒在脸上,“不过也不好说,我当时逃命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她去何处。可咱们县里最近也没有致人横死的凶案,怎么就冒出来这么个东西!”   “无事。”   宋辞稍作思量,“等我明天去城东逛逛,要是真有恶鬼作祟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待两人把库银交接妥当,宋辞便家去歇了一觉,许是睡得太好,竟把头天应承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隔日恍惚想起还有这么一桩蹊跷事,洗漱吃用后她就打发雁儿看着店铺,揣上一荷包玉柱糖溜溜达达朝街市上去了。   相馆的生意虽不红火,周围店家却没有门缝里瞧人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笑脸相迎。   他们面上和气宋辞也没学着孤高的做派爱答不理,遇到合眼缘的物件就花钱买下,即便独自一人也算逛得有滋有味。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宋辞嘴里正含着糖咂巴玩呢,忽然瞅见前面不远处聚了一堆人,又喊又叫好不热闹。   她也跟着凑上去,却看见人群围成的圈子中央站着一个粗手粗脚的大汉,正在那吆吆喝喝表演生吞活蛇。   宋辞冷眼一看,非但那汉子嘴里耷拉着半截尚在挣扎扭动的纤细蛇尾,便是他脚下那一块铺盖也摆满了蛇骨制成的手链、玩器,还有无数条各种花纹的生剥蛇皮以及泡坛子蛇酒。   最气人的是在所有蛇制品中间还有一个前后钻眼的狭长木箱,也不知那汉子是怎么收的口,正好让一条手腕粗细的长虫不偏不倚的卡在中间进退不得,好让过路的看客拿在手里把玩。   强忍着心中的升腾怒火,宋辞上前一步拽住那一小截蛇尾猛地一抽,便有一条出生没多久的小蛇顺着她的力道倒飞了出来。   “客官这是何意?”   那汉子不防被人卷了喉咙,恶心的直往外吐酸水。   宋辞将那条侥幸逃得一命的小蛇放进紫罗囊里,又蹲下仔细看清楚被拔掉毒牙困在箱子里的大蛇,“我家里需要制药,正好缺活蛇做引,这两条蛇就当是我朝你买下的。”   她说着递过去一小块碎银,“你做这行很久了吧?”   “那是,客官好眼力!”   汉子搓干净手上的污渍接过银子讨好道:“小的家中祖祖辈辈都以耍蛇为生,别的不敢夸口,若论捕蛇这一说,方圆百里之内小的若是认第二再没人敢认第一!”   “是个好手。”   宋辞抱起地上的木箱,冲他笑了笑,“既然你这么喜欢蛇,倒不如起个诨号,我看就叫蛇公子吧。”   汉子赶忙躬身应下,“多谢客官赐名,多谢客官赐名!”   今儿一桩生意就比他忙活一年赚的还多,别说只是起个诨号,便是叫人喊爷爷他也没什么为难的。   活蛇被人买走,周围等着看戏耍的看客自觉没意思也跟着散了,倒是捕蛇的汉子喜笑颜开地收起了货品,想着赶紧把这露眼的横财送到家去。   他正预备打上两壶好酒再去山上掏几个蛇窝,突然觉得衣服里的皮肉变得刺痒起来,不管怎么抓挠都不好使,最后被逼无奈只得在无人的巷子里来回翻滚蹭弄。   好半天捱到痒劲儿过去,汉子才发现碎成烂布条子的衣服下面长满了青黑的蛇鳞,那些鳞片又亮又滑不说,硬要往下拉扯的话还得贴上一块血肉模糊的嫩皮。   汉子心里又惧又怕也不敢声张,只偷偷捡起银子,躲着人群跑回家去了。   汉子一走,在旁边观望的宋辞才慢慢走出来捡起地上的蛇皮蛇骨,其中几条黑白相间的蛇皮更是被她单独收藏起来。   “时隔两年,没想到再次相遇竟是如此情景。”   宋辞心中一酸,摸了摸怀中大蛇艰难探出的信子,“以后你就跟着我过活吧。”   她转身要走,不想身后却突然飞扑出来一个文弱书生,死死把住裤脚不放。   “上仙救命啊!”   宋辞垂眸细看,见那书生虽是一表人才却黑云灌顶邪气缠身,显然是与鬼魅有过肌肤之亲。   “呵,色迷心窍的东西!”   懒得理会这种无耻小人,宋辞甩身呵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上仙容禀!”   见救命恩神满面厌恶,书生羞臊交加痛哭流涕哀求道:“学生本是薄有功名之人,因为家境贫寒无力考举这才经人引荐来到钱塘县的学堂教书,好攒些盘缠以做他用。前日里,县里的豪商付老爷派人来请,说是看中我这穷秀才的人品,不忍学生荒废青春误了功名,愿意资助学生赶考。学生当时是受宠若惊,一时按耐不住便和付老爷多喝了几杯,谁知醒来才发现,那付老爷怜惜学生是假,想要为他早夭的爱女选婿是真!可怜学生糊里糊涂竟跟一个女鬼成了夫妻!自打那日过后,付娘子夜夜到书院中与我相会,吓得学生是有家不能归有榻不敢睡,每日里只能在阳气重的集市上游荡,这才侥幸遇见上仙施法惩治那贼汉。”   他边说边磕了个头,“学生家中尚有高堂在世,又怎么忍心让他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求您看在学生从未作恶的份上助我脱离苦海,他日若是侥幸留得性命,必将终身行善以报上仙大恩!”   听到这里,宋辞才微微停住脚步,“你说的付娘子,可是一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小银环一家上辈子就栽在捕蛇人手里了,这次算是一报还一报。   美羊羊,么么哒~~ 第159章 9、   宋辞见那自称李茂的书生虽是煞气缠身却不像是信口雌黄之辈, 便让他跟着自己回到相面馆细谈究竟。   一路上, 李茂果然同他讲述的那样不敢碰触房檐树木的阴影, 只能在烈日下人多的地方行走。   宋辞特意落后一步看他, 发觉这书生走路已经不似常人, 身子轻飘飘的发虚不说还踮着脚尖,鞋跟那总是微微翘起一块。   怕店里的两个孩子沾上阴气生病, 宋辞先进去把雁儿赶到后院才喊人进来。   “上仙, 学生不敢进去。”   李茂站在店门前一寸左右的地方不动, “学生这身子只要见不着阳光就冷得发颤, 实在经受不住。”   “那你夜间又住在哪里?”   宋辞好笑道:“老天爷总不能为了你十二个时辰不落太阳吧。”   “上仙莫笑。”   李茂苦兮兮地说道:“学生虽是个笨人倒也有几分急智,自从发现夜里避不开那付娘子,学生就再不敢住平常屋子了,只往那土地、城隍的庙宇下面一躲,虽是治标不治本,好歹让那付娘子不敢上前。”   “你若早添些机灵劲儿, 又岂能落到今日。”   宋辞朝他招招手,“快进来吧,我这店里与别处不同, 况且外面人来人往的若是有人问起让付老爷知道就难办了。”   李茂一听,这才摸索着朝屋内迈进一步, 见腿上没有像寻常那样升起一股寒气,这才急忙逃进店内。   “你说付老爷害你,可他无缘无故的怎么偏偏选中了你这个穷秀才?”   宋辞两指轻轻一捏便掰碎了钳制住大蛇的木箱,另点了药油抹在它破皮溃烂的颈肉上, “在他家宴请你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稀奇事不成?”   李茂又要拱手,“上仙……”   “哎,莫叫上仙。”   宋辞赶忙截住他,“我不过是山野修道之人,稍微懂点不值一提的把戏罢了,千万不可将我这凡夫俗子与那天上的真神相提并论,他日老天爷怪罪下来你我可承担不起。”   “既如此,学生尊称您一声道长便是了!”   李茂倒也懂得随机应变,“道长有所不知,学生自从来到钱塘县,整日里除了教书访友便是温习功课,从未与人结怨。要说有人恨我口齿不利不懂钻研奉承,也不至于拿人命来开玩笑吧。即便想要赶我离开,随便拿个赃物陷害一番也容易,何至于此?!”   “那这天降祸事又是从何而来?”   宋辞摇摇头,“必是有什么要紧之处被你错过了,那付老爷选你当女婿也要像阳间一样走三书六礼的,没有生辰八字如何成婚?”   “学生绝没有把生辰八字告诉外人。”   提及此事李茂神色一变,“倒是在半年前有一位花媒婆要为学生保媒,只是一来学生心中无意,二来哪有背着父母高堂私定终身的道理,学生当时就婉拒了她。”   “哦,那花媒婆为你保举的是何家千金?”   宋辞也觉得事情太过凑巧,“可是付老爷嫁女?”   “花媒婆并未明说。”   李茂慢慢回忆道:“当日我正在家中温书,那花媒婆进门就道喜,只说有一家大户小姐相中了我的人品才学。只要我肯答应这门婚事,日后不管是娶妾还是生子全凭我的意愿。”   “正妻还没进门就谈娶妾,哪有这个道理。”   宋辞摸了摸盘踞在桌子上的大蛇,“谁家小姐能忍受这种耻辱?”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   李茂也是悔不当初,“可那花媒婆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家小姐自小体弱多病承受不了孕育子嗣之苦,又恐夫家香火有碍这才答应妾室进门。往后姐妹二人不分大小,共同抚养孩儿。我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好笑才多听了一会,早知会惹出大祸当初就不该让那婆子上门!”   “天下间不能孕育子嗣的何止是体弱多病的妇人,恐怕那花媒婆所指之人就是这位付娘子吧。”   宋辞又问:“你既已和那女鬼结亲,可曾看见她的牌位?”   “自然见过。”   李茂说着便白了脸,“当日我在付老爷府中醒来,不想却发现自己睡在了一个满是红白幔帐的闺房,屋中供桌上摆放着的就是付娘子的牌位,那时她已过世三年有余!”   “三年未曾投胎,想必是时辰未到她又耐不住阴间孤苦这才起了选婿的心思。”   将这前情后事稍一琢磨,宋辞便看穿了来龙去脉,“一定是付家不知从哪处使银子买来了你的生辰八字,随后便将人诓骗过去成婚。付老爷也知道你此生必然甩不脱付娘子,这才任由你四处行走。”   “道长,这该如何是好?”   李茂跌足长叹道:“长此以往不说学生小命难保,家里有如此邪物在室,又有哪家的好女子肯下嫁于我?学生一家九代单传至此,难道还要断送在那付老爷手上不成?我李家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让他如此害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辞轻声安抚道:“事到如今,只有找那付老爷问个清楚了。趁着如今日头还早,你还是像先前那样跑去庙宇寻求避讳,等着哪日里觉得身上阴气散尽再出来。”   李茂闻言喜不自胜,立时起身长揖至地,“大恩不言谢,学生全家老小的生路就全仰仗在道长身上了!”   眼见太阳就要西落,李茂也不敢多做停留,一路遮遮掩掩朝着藏身的地方急赶。   宋辞则像没事人一样跑到隔壁的水粉铺子,借着买香脂的空闲与那看店的小娘子打趣了几句,顺便探得县里巧嘴花媒婆的住址。   夜间,她装扮成一个风流公子,提着谢媒礼敲开了花婆子家的院门。   宋辞进屋的时候,那穿红着绿的花婆子正在堂厅吃晚饭,一盘大肥鸭子吃得是满嘴流油,更衬得她人品粗鄙上不得台面。   “啧啧,公子好相貌!老身说媒二十年见识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竟没一个比得上公子!”   花婆子腆着笑脸把那两坛子陈年佳酿搂在桌上,“不是老身自卖自夸,不管您相中哪家的姑娘,到了我花婆婆嘴里就没有保不成的媒!”   宋辞灿然一笑,话中有话的说道:“在下既然彻夜前来,自是相信花媒婆有着起死回生的本事。不过在下与旁人的习性稍有不同,选妻既不图貌美也不看家世。”   “哦?”   花婆子愣了愣,“不选颜色也不选家世,那公子还有什么可挑拣的,莫非只求书香门第的好女子?”   “非也。”   宋辞负手而立,“在下选妻,首要一条便是胆子要大,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能惊慌害怕;其次便是腰粗,太细了不经折腾,恐怕害了她的性命。只要满足这两样,无论家世样貌如何,在下立即重礼下聘!”   “哈哈哈哈!”   花婆子听完便笑得直不起腰,“公子啊,你莫非是吃醉了酒,拿老身说笑戏耍不成?这样的女子不说满钱塘遍地都是,就是老身这孤寡婆子也敢厚颜应下!”   “只要花婆婆能做到这两样,在下就算三书六礼聘娶花婆婆为妻又何妨!”   宋辞说着便幻化成人首蛇身的半妖,嘶嘶吐信道:“且让我先来试试花婆婆的腰够不够粗,经不经得住我的蛇尾!”   乍然一见那猛然窜起的妖物,花婆子顿时吓得撩翻了酒席,一屁股坐在了淌满酒水和碎瓷片的泥地上。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哆嗦了半天好容易醒过神,花婆子连滚带爬跪在妖物面前,噼里啪啦往自己脸上甩巴掌,“都是老身不知死活冲撞了爷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老婆子人老肉糙骚气冲天实在难吃的很,您要是馋了想换换口味,那人牙子手里有的是鲜嫩的小娘子,只要您老人家一声令下,老身立刻去给您买来!”   “我何时说过要吃人肉?”   宋辞故意俯首吓唬她,“若不是听说花婆婆惯爱为那幽冥鬼怪保媒拉纤,在下又何必不远万里赶来!”   “爷爷误会了!”   花婆子立刻指天立誓道:“老身这一生只做过一件亏心事,便是被那豪商付老爷逼迫着给书院里的先生保了阴婚。只怪老婆子喝酒误事,在为付家公子做媒时将那狂生张子旦与临县县令鲁公女亡魂朝夕相伴的怪谈当做笑话说给了付老爷,这才让他起了为爱女选婿的心思。老身本不愿应下此事,可那付老爷财大气粗又与县太爷交情颇深,老身若是开罪了他在这钱塘县就再无活路了。为此,不得不去用谎话诓骗了那书生。可惜那书生虽是无意到底拗不过有钱有势的付老爷,被付家仆人从钱主簿那里买去了家世文书,硬是与那死去多年的付娘子成了婚配。”   她在心中暗暗叫苦,早知会惹来这么个精怪,便是拼上得罪死了付老爷又如何,大不了改头换面去别处讨生活,最少还能留条活路。   宋辞见那花婆子浑身抖若筛糠几乎吓得半死,心知她必不敢在此事上头作假,随即冷哼一声,“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强求。不过,日后若让我知道花婆婆只肯为他人做亲却不肯为在下保媒,必将登门与你好好分说其中的道理!”   她说完也不去理会还在磕头作揖的花婆子,转身大摇大摆的从院门游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半人高的草丛中。   威言恐吓了一番花媒婆,宋辞调头又去了钱主簿家的宅院。   早在当日被强行索贿之时她就调查清楚了钱扒皮的底细,得知他家中尚有一子从小娇生惯养无恶不作,光在这县内就不知霸占了多少良家娘子,只因钱家宗族世代久居钱塘又在朝廷里有姻亲照拂那些苦主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今日机缘巧合落在宋辞手里,要不给他找一个霸王似的正头娘子压压脾性,岂不是白受了钱主簿的一番恩德。   她也没动那些搜刮来的脏银,只悄悄偷走钱家幼子的生辰八字,再用朱笔把付娘子牌位下的名字抹掉两厢替换。   临近雄鸡报晓,宋辞拎着行李盘缠把躲在庙里的李茂送到渡口,嘱咐他此生再不可返回钱塘。   没过几天,街头巷尾就传遍了钱主簿家的儿子不知怎么就病了一场,大暑天盖着棉被还直喊冷的怪事。   钱祸害躺在家里挺尸,街上原本穿着朴素的小娘子转眼就变得花枝招展起来,那一个个弱柳扶风的娇嫩模样看得枯坐在相面馆里的宋辞也跟着心痒难耐,暗自寻思着什么时候回峡谷住几天,好趁机把那些闲置已久的女装换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正在这琢磨着回头把雁儿兄弟托付给李家嫂子照料呢,红光满面的李公甫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贤弟啊!哥哥真是该好生谢你一回!”   李公甫刚挨着太师椅就把一张请柬摁在桌子上,“双喜临门!库银找回不单大老爷褒奖了哥哥一顿,就连我那自小照看长大的内弟也要成亲了!”   宋辞捡起那张印着金色喜字的请柬,“哦,可是嫂子娘家的汉文兄弟?”   “我跟你说啊,这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李公甫笑得一脸褶子,“就好比哥哥我遇见你,没有贤弟关照我这时候早进去吃牢饭了。还有我那内弟汉文,我虽是拿他当半个儿子养的,奈何本事不济也只能托亲靠友把人送进药店当学徒。哪知就是那么走运,天降奇缘让汉文遇见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别看人家现在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那小娘子真是心善貌美的贤妻良母啊。家有余财还不嫌弃我家汉文囊中羞涩,这样的好事你说上哪去找?!”   “如此说来,确是天赐良缘。”   宋辞笑着替他斟了一杯茶,“愚弟定要上门讨一杯喜酒喝喝。”   既是人家有婚事要操办,宋辞也不好把孩子送去裹乱了,只得把回谷的时间推迟了几日。   想到许家兄弟是药店学徒出身又找到了家资富裕的娘子,日后少不得还是得依靠这一行谋个出路,她便选了些年份适宜的药材当做贺礼。   大喜之日,宋辞拎着红绸礼盒跟李家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一起搭着驴车朝婚宴现场赶,却意外地发现车队的行驶路线越走越熟悉。   直到一行人在张灯结彩的白府门前停住,她才发觉李捕头口中的千金小姐就是那条修炼千年的白蛇精。   “原来,许仙就是白前辈苦苦寻找的报恩之人。”   宋辞有些担忧地看着在众人的贺喜声中交拜天地的一对新人,还有那位换了副乖巧样子随侍在旁的青姑娘,“可这成了婚的大妖怪真能如同想象中那样平安顺遂地飞升天界吗?”   若是白素贞不能飞升,只怕自己欠下的因果少不得要应在此处了。   “哎,你怎么也来了?”   小青才将新人送入洞房,替自家小姐出来应酬来客的工夫就瞅见了这么傻站着的一位呆客,忍不住上前拍了她一巴掌取笑,“莫不是头一次见到人妖婚配吓傻了不成?”   “青儿姐姐!”   趁着无人关注,宋辞急忙拉着她躲到花园僻静处,“白姐姐与许相公成婚前可有透露身份?”   “说那个干嘛?”   小青尤为不解,“我家小姐嫁他只为报恩,来日恩情了断自然还要离开的,是人是妖与那许仙何干?”   “唉,误了误了!”   宋辞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报恩之法多得去了,不管许仙是求财还是求名自有办法为他圆上,为何偏要搭上白姐姐这个人呢!事到如今,便是想掰扯干净也不成了。”   她的脸上再无来时的喜意,只从荷包里取出一摞子精怪话本交给对方,“青姐姐,你若闲来无事就琢磨一下这些话本里的故事,看看那些报恩的狐狸和异兽有几个得到好下场的。不是我危言耸听故意说许相公坏话,只是人妖殊途,不管怎么着也得让白姐姐先保全了自身再谈报恩的事。”   大喜的日子偏偏有人不识好歹来触霉头,小青本想发火,却在看见那书册子封皮上被人剥皮烧死的狐妖时忍住了吐到嘴边的利语,“你这小妖还真是小看人,真当我和姐姐这千百年来的道行是白炼的?自从那日听你说过库银一事,姐姐也知晓人世间的行事规矩大为不同,这才在多方探听下改变主意让许公子央求家姐上门求亲的。”   她随手一挥袖子便将话本收了起来,扭身朝屋里走,“你啊,有这操闲心的时间还是多练练功法,浑身上下一丝妖力也无,出门在外也好意思说认识我家小姐?厅内还有许多客人等着招呼呢,你自便吧!”   宋辞听那青蛇精虽是嘴上夸口,到底还是把此事放在了心上,也不由跟着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这小妖精终究干涉不了两位大妖的决定,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平日里多上几炷香恳求满天神佛保佑,千万莫要再横生枝节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其实报恩这种事,未必非得以身相许的。   另,鲁公女是渣作者喜欢的故事,老版聊斋改编的比原著还完美,在这里客串一下。   人参娃娃,么么哒~~ 第160章 10、   自打那日参加了白素贞和许仙的婚宴, 宋辞整日里是提心吊胆, 生怕哪日天上掉下块板砖不偏不倚就砸中了她这无权无势的小妖精。   心里本就存了事, 再加上天气越来越热人也燥的很, 她对那相面馆半死不活的生意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倒是雁儿这小童进进出出忙得很, 他长得俊嘴又甜,附近的商户就没有不爱的, 再刻薄的主家见着人也忍不住抓一把果子赏下去。   托这个小耳报神的福, 宋辞虽是日夜闲在店里却也没耽误打听外面的风声, 除去好些不值得挂念的家长里短, 倒是临街新开的药铺保安堂总有热闹的新鲜事传出来。   一时间不是百姓盛赞许大夫仁心仁念怜老惜弱,便是人人传颂许娘子医术高超解危救难,这开张不过月余的夫妻店倒把本地混迹了几十年的医师同行全都比进了泥地里。   “唉,到底还是初入人世不懂得藏拙啊。”   宋辞百无聊赖地趴在长桌上叹了口气,没滋没味地品着茶杯里的香茗,“家家都要准备后事的濒死之人偏偏就让你给救活了, 这日后的烦恼还少得了么。”   不过她也知道白素贞此举并非故意招摇卖弄,实在是秉性如此做不得见死不救之人,况且若不是白蛇始终心存善念, 自己又上哪淘换化形丹去。   “人啊人,你怎么就那么麻烦呢!”   宋辞正在这心生感慨呢, 卷在梁上的大蛇忽然甩落半截身子冲着门口嘶嘶做吼目露凶光。   从那日解救下来这个同胞兄弟它就一直不肯离开左右,逼得宋辞只能先把小蛇送回峡谷,单把这位没了毒牙的家伙留在店里避邪。   “往常偶尔遇见进店的生客也没见你怎么样啊?今天为何……”   她一面抬起手让大蛇顺着手臂蜿蜒爬下,一面注视着外面的路人有何不同之处。   不过片刻, 晒得满脸通红的石二郎就急匆匆进到店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黑衣汉子。   “赵公子!”   石二郎拱拱手,嗫嚅着说道:“今日小子来此……”   “且慢!”   待目光从那位满身煞气印堂五色浑浊的汉子身上转过,宋辞疾言止住他的后话,“凡事可一不可二,石二郎,过了今朝,你我的缘分便尽了。”   “赵公子!”   石二郎闻言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是二郎对不住公子,无论公子如何惩罚小子绝无怨言!”   宋辞也不看他,只对直立在店中的汉子说道:“客官若要面相就请回吧,将死之人不看也罢。”   “将死之人?”   那黑衣汉子听见这句恶言非但不恼反而透出一丝喜意,“既不看相,测字又如何?”   他说着便将一张字条拍在案上,“事关重大,还请店主莫要推辞。”   宋辞听了亦是一愣,顿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人临死还惦念不忘,只轻飘飘地往上瞄了一眼。   “……七子去六子回。”   她才将将把这句话在心里念过一遍,晴朗的天空便无端端响了一声炸雷,骇得三人心神巨震。   “你姓杨?”   宋辞震惊之下再细看那人的印堂,这才发觉他的气运虽然坏到极致却始终有一丝纯净的青色在其中挣扎游弋不肯罢休。   她说完便自顾自的摇摇头,“管你姓杨姓潘,天机不可泄露,客官还是尽早离去吧。”   石二郎左右看了看,赶忙膝行两步,“赵公子,此事当真无可挽回?若是公子肯解老令公此难,小子愿以性命相替!”   “二郎啊二郎,你倒是个忠仆。可惜你这个忠字却是用义字换来的。”   宋辞坐回太师椅,抚摸着怀中焦躁不安的大蛇徐徐说道:“当日你泄露石娘子一事我并未怪罪,只因小石村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便是你不说也难免有人胡乱猜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硬是把我牵扯进这桩滔天祸事当中。那日你瞧见城中乞儿有感,说他们沦落至此不外乎天灾人祸四个字。现今对我来说,你也成了避之不及的人祸。所以你还是早早的走了吧,只有你远远地避开此地,我这可怜的苦主才能过两天安稳日子。”   “公子,二郎愧对于你!”   石二郎听完便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二郎走了,公子保重。”   许是羞愧交加,石二郎这三个头可一点没参水分,等他爬起来时脑门的伤处都渗出了血渍。   “大公子,小的送你出城!”   石二郎抓起桌上的字条就拽着黑衣汉子的胳膊出了相面馆,驾起驴车一路直奔城门而去。   “你这个小妖精,胆子也太大了些!”   等屋里的访客走远了,一直隐身旁观的青蛇精才跳出来叫道:“说是不敢泄露天机,最后还不是把人祸两个字点给了那个石憨子听,他若不是心知肚明又怎么走得那样快!”   见到这位姑奶奶宋辞可不敢慢待,连忙赔笑招呼道:“青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店来?”   “还不是我家小姐心眼好!”   小青一旋裙摆,“她见晴日生雷恐有祸事,特意派我过来看你!”   “白姐姐如此心诚,小妹怎么担当的起呢!”   此时宋辞心里还真是五味陈杂,既怕白蛇闹出祸端带累得自己魂飞魄散,又觉得欠了人家的恩情总是避着也太说不过去了。   稍定定神,她便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份药效最足的天山雪莲,“这是小妹无意中寻到的宝贝,因为实在难得一直没舍得服用。如今见到白姐姐,倒觉得此物和她有缘。还请青姐姐替我转交,聊以回报白姐姐点滴照料之恩。”   小青见那天山雪莲叶脉隐隐透出金光,心知定是天下少见的极品灵材,不由讶异道:“这么好的宝贝,你真舍得给我家小姐?”   “这有什么可作假的?”   宋辞笑着将天山雪莲放到青蛇精手里,“还劳青姐姐代我转告一声,端午将至,我这小蛇定力不够还得避回山谷就不去白府叨扰了。”   其实端午节不过是个托词,她最怕的就是石二郎和他背后的主子再来苦苦哀求,倒不如趁机避到外面等事情了结再行回返。   主意既定宋辞也不敢耽搁,立刻将雁儿和小鹅打包托付给了李嫂子,又把死活不肯离开的大蛇扔回峡谷,改头换面离开了钱塘县。   她这一路扮作踏青出游的书生,倒也见识了不少绮丽的景色,途中还不忘去探访花婆子口中和睦相处的狂生和女鬼。   夜半悄悄潜入院子,宋辞见那张生和女鬼果真是恩爱有加,倒比凡世的寻常夫妻更显情真意切。   替二人惋惜过后她也没有多做打扰,只在窗口留下几粒养生的药丸就离开了。   如此又是瞎混了几天,只因白日里贪玩错过了宿头附近也无土地庙借住,宋辞便就近寻了一处荒山野庙休息。   她本以为此处荒凉无比必是人迹少见,哪知绕过清幽的竹林转过正堂才发现里面早已围坐了七八个人,正对着篝火说说笑笑。   “呦,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又来了一位有缘人!”   当中一位酒气熏熏的书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方才赵兄还说咱们能在这荒郊野地凑到一起也是缘分,没想到啊,这天下间的有缘者又何止你我二人!”   见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宋辞也不好扫兴,拱手作礼道:“在下本是出来游玩的,不小心错过了宿头这才前来叨扰,还望各位仁兄见谅!”   “诶,这兰若寺乃是荒山野寺无主之地,兄台就是住下不走也碍不着谁。”   那搭话的人又是一笑,“况且这老天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我说的对吧?”   听他说的有趣,在场诸人都跟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宋辞又和他们闲话了几句才到后院挑选住处,好在这庙里虽是败落了,总算没同想象中那样爬满了蛇虫鼠蚁,只是窗纸多有破损。   “暑天不怕冷,破点也无妨啊!”   把掩人耳目用的厚包袱仍在一旁,宋辞抖索干净榻上的草席,重新铺了一层薄褥垫着。   “兄台,原来你选了这间屋子。”   先前谈兴最高的书生见人久去不回忍不住追了过来,“你才来,不知道这庙里的事。在你左边住了个一脸冰霜不言不语的怪人,右边则是一个故作清高的书生,这两位是任你喊破天也不理会的。你啊,还是躲着他们点吧,这里面还不知有什么门道呢。”   “多谢兄台好心告诫。”   宋辞看了看他的面色,“不过,在下也有一言要与兄台分说。在下粗通相面之事,我观兄台印堂发黑恐有大劫,还是小心为妙。”   “大,大劫?”   那书生听了止不住大笑,“这荒山野岭的一群男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劫难,莫非是桃花劫不成?”   他说着便踉跄着脚步朝外走,“此事我必得和赵兄说上一说,让他也跟着乐呵乐呵。”   “兄台!”   宋辞追上一步,“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兄台切莫枉费心思误人误己!你若听我一句,三天之内再不见外人必可保住性命!”   “好好,兄弟听你的!”   书生一面说笑一面晃荡出了内院,又在坐回篝火前面时将此事一字不拉的说了出来,“我本以为院子里那两位就够怪了,没想到新来这位也不遑多让啊!”   倒是那赵姓书生听完微微敛眉,“不管那位仁兄说的是真是假,你便是躲在院子里三天不见人又能如何?有我在,总缺不着你的吃用就是了。”   “那可不成。”   那书生死活不肯答应,“说是不让见生人,若是位娇客上门又该如何,难道只让人家在门外站着,我可怎么忍心呢!”   “你啊!”   赵姓书生惋惜道:“我看你是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多了,好人家的女子谁会独自外出与人私会?若是真要让你遇到,只怕不是图财便是害命!”   “扫兴!打嘴!”   那书生说着就要上来扑他,周围人也跟着起哄直乐。   这伙人尽了酒兴也差不多三更天了,一个个醉眼朦胧的只能彼此互相搀扶着回到内院休息。   等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躺在榻上假寐的宋辞才一骨碌翻起身,挥手在地上变出了一桌子酒菜。   刚刚人多口杂她也不便显露自己,如今好容易盼到夜深人静总算能痛快地祭祭五脏庙了。   屋内一灯如豆,宋辞挽袖坐在矮墩墩的圆凳上,一手执杯一手撕扯着虾蟹外层烤好的焦皮,拿里面的嫩肉沾醋吃,间或还不忘用春饼卷块鸭肉咬上一口。   她这厢吃得过瘾,倒让隔壁闻着酒香味的汉子馋得翻来覆去的嘬嘴叹气。   实在忍无可忍,那汉子猛地翻身坐起,二话不说地推开了香气四溢的邻居家门,“你这书生好不知礼,为何在此扰人清梦?!”   宋辞一愣,“不知兄台所言何意,在下一直不曾出声啊?”   “不出声又如何?”   满脸都是络腮胡子的汉子气冲冲地来到桌前站定,“你倒不如学那些呱燥的酸儒叫上几嗓子,也好过用酒菜馋人!”   宋辞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不由哭笑不得的说道:“如此说来,确是在下的过错!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燕,字赤霞。你叫我燕大哥就好了。”   燕赤霞说着不管不顾的席地而坐,“我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妖邪之物,竟然害得我在梦里也不得清净!”   他大手一捞就把那瓶装着百年陈酿的酒壶带到眼前,“嗯,闻着还成,就是不知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话没说完,燕赤霞便仰头像喝水似的灌了满口的美酒,“咳,还算过得去!”   宋辞见对面那汉子转瞬就被酒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强撑,不禁跟着笑道:“燕大哥,酒不是这么喝的,好酒也须得有好菜配才行!”   她直接上手掰开一块连着腿脚的蟹肉递过去,“大哥尝尝看,这可是小弟用蜀中的辣子王精心泡制的,别处再无分店。”   燕赤霞听了赶忙把胡子上的酒水抹掉,接过蟹脚就朝着最肥的地方咬了一口,“嗯,还别说,这滋味是和酒楼里卖的不一样。”   只这一会儿,宋辞就看出这不请自来的客人非但言谈豪爽还是个惯爱行侠仗义的好汉,如今两人相遇在此说不定也是天意安排,便随他自理,只管自己闷头喝酒吃菜。   燕赤霞虽然自诩是个大肚汉,到底经不住满桌好酒好菜的招呼,很快就败下阵来。   等宋辞也吃饱喝足停下手时,他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方才你和那书生的话我都听见了,燕大哥也不瞒你,这兰若寺确实不是久居之地。我看你也不像是缺盘缠的人,明日早起便离开此地吧。”   “燕大哥也相信小弟所言?”   宋辞为他奉上一杯解腻的果茶,“既是如此,为何大哥不肯规劝那书生呢?”   “劝什么,好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   燕赤霞声如洪钟,抖着胡子说道:“这天下多得是鸡鸣狗盗之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哪里值得费力去救。倒是你隔壁的宁姓书生是个难得的正派人,可惜他面冷心软,只怕早晚也要落在那些鬼怪狐媚之手!”   宋辞顿时来了兴趣,“听大哥的话,这兰若寺中盘踞着不少吸食活人精血的女鬼?”   “哼,提起她们我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燕赤霞冷笑道:“那些女子生前不知是何等出身,死后偏偏聚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浪荡勾当。不单玷污了好好的佛门圣地,来来往往的还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我只在这看着不让那些妖物逃窜,只等着哪天老天爷一把雷火劈了这腌臜地方,让她们上上下下永不超生!”   “若是照大哥所言,这里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宋辞又问:“或许是某个妖物头子将她们围困在此才不得脱身的?”   “狗屁!”   燕赤霞好像要故意骂给谁听似的,声音愈发洪亮,“那些鬼怪最会见人下菜碟,遇见贪财好色的过路人便勾搭他们取人性命,遇见像我这样的汉子就躲得远远的不敢见人。倘若走运,让她们碰上那命里贵重吉星高照的好男儿,势必就会装成柔弱无依的可怜女子,借着那男人的气运庇佑逃出生天!偏有那傻子愿意上当,也不想想她要真是白璧无瑕还能捱到等你来救?!谁要是不信的话和我一起去阎王殿问问当堂老爷,看看那可怜又可爱的女鬼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命才不得往生!”   听到这里宋辞算是彻底醒悟过来了,燕赤霞馋酒是假,想借醉骂醒隔壁那位宁姓书生才是真。   “大哥勿恼。”   知道能让燕赤霞如此厌恶的鬼怪绝非善类,宋辞也跟着添油加醋说道:“想来是那女鬼看清了别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才装得楚楚可怜前去引诱。怪只怪那书生命好不自知,以为人家是走投无路才来求,哪知道自己不过是人家眼中的唐僧肉罢了。我若是他,便是不顾念个人的生死安危也该为家中亲人着想。小弟曾经遇见一位被人诓骗缔结阴婚的秀才,不过才和那鬼娘子同住几日便形如枯槁没了生气,这还是正当壮年呢,家中若有老弱妇孺岂不是立马就得办丧事?世人都说百善孝为先,只为一晌贪欢累及亲人至此,实在不该啊!”   她还想着再接再厉呢,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满身正气却又臊红了脸的文弱书生。   只见那人以袖遮面急语道:“二位别再说了!小生天亮便收拾行囊离开,有生之年绝不踏足兰若寺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我有特殊的拆CP技巧~~   当初看聊斋的时候,渣作者就觉得朱尔旦原配和宁采臣原配死的冤枉。   陆判换头就不说了,只说宁采臣是怎么色迷心窍害死妻子的。   燕赤霞和他分别时特意赠送剑囊,说是可以驱鬼辟邪。他做出此举只怕是看出了宁采臣被鬼怪缠身,特意好心相助。   可宁采臣收下剑囊却瞒着燕赤霞把女鬼的骨灰盒抱回家中日夜相对不说,还听女鬼的话把剑囊弃之不用。   聂小倩去宁家之前,宁采臣的妻子病了几年却没有性命之忧。   聂小倩住下之后,从最开始害怕剑囊的煞气、不能食用凡间的饮食到最后不怕剑囊吃喝随意经历了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发生什么了呢?宁采臣每天有佳人陪伴美得冒泡,宁家老太太有人伺候也高兴的不得了,唯独宁家夫人一下子病死了。   按照聂小倩的解释,她之所以发生这些变化是因为接触了人气,可这话听了却让人毛骨悚然。   她每日里在兰若寺哄骗欢愉的男人都是死人不成?那些人在死前就没点人气?   说到底,不过是她早就看出宁采臣是命中有福的贵人,又不知用何种办法偷走了宁夫人的阳寿甚至命数,这才能抵挡剑囊的煞气外加和宁采臣双宿双飞。   看白娘娘水漫金山后只在雷峰塔下镇压了二十年就被文曲星接出来,就该知道对于犯下天条的妖怪来说一个好儿子是多么重要。   否则像聂小倩那样害人无数的女鬼,若没有命中的贵子帮着抵抗天罚,等到魂归地府的时候又该有什么下场?   最后,还有人记得黄耀祖么,大公子就是他客串的~~_(:зゝ∠)_   吉星高照,么么哒~~ 第161章 11、   头天晚间宋辞和燕赤霞你一言我一语合力说服了宁采臣, 总算让他改变了想要助那女鬼脱离苦海的念头。   正好宋辞觉得早先为了躲避杨家事出来游逛了一个多月, 再不家去老把两个童儿撇给李嫂子照料也不像样子, 索性决定救人救到底, 不如顺路送宁采臣回乡。   她把这主意一说, 燕赤霞也跟着高兴,“我还怕那女鬼不死心改头换面再去诓骗宁生, 这次有贤弟助阵, 只要让他早早离了兰若寺地界必定无恙。”   宁采臣见他二人确是一心一意为自家着想, 心知自己无权无势也没什么可贪图的, 不过是好运才遇上了两位仁兄,若是再不念恩也太不知道好歹。   这样一琢磨,倒把心里仅剩的那点不自在舍了去,也再不念叨那画上走出来的仙女了。   为防背后之人狗急跳墙横生事端,宋辞便让宁采臣把行李搬了过来又把睡榻让给他休息,独自一人盘坐在屋内守夜。   待到日头渐起鸟雀齐鸣, 宋辞才把恍恍惚惚的宁采臣叫醒,喊他一起去和燕赤霞道别。   哪知两人才刚刚踏出屋门,昨夜有缘见过一面的赵姓书生就披头散发状若疯汉般狂奔而来。   “救, 救命啊!”   赵姓书生越过比自己还瘦弱的宁采臣直往铁嘴神算身上扑,“兄台, 死人啦!”   “好端端的谁死了?”   宋辞稳稳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人近身,“别着急,把话说清楚。”   “徐固安!”   赵姓书生喘了口大气,哆哆嗦嗦着指着稍远的厢房, “我早起念着兄台的话心里直画魂,便想再去劝他一劝。谁知那徐固安,他,他……”   想起燕赤霞口中的索命女鬼宁采臣也变得面色煞白,“他究竟怎样了?”   赵姓书生这才嚎啕大哭道:“没想到竟看见徐固安他赤身裸体横尸榻上,全身的血肉都被人吃光啦!”   “啊?!”   宁采臣吓得踉跄一步,连手中的行李都拿不住了。   他往常只听别人传述那些鬼怪是如何凶恶歹毒,却从未亲眼见过此等祸事。   如今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书生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死在所谓的弱质女流手中,这其中的种种冲击又岂是话本传说可比的。   “哼!”   不知何时窜出屋子的燕赤霞大喝一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等怎能只凭你一面之词就相信此等胡言乱语。”   他说着就扯过摇摇欲坠的宁采臣往徐姓书生的厢房奔去,“我还非得自己看上一眼不可!”   “燕大哥,燕大哥!”   宁采臣在他手里就跟柔弱的小姑娘似的全无反抗之力,只得好生哀求道:“小弟实在胆虚体弱,就不必过去了吧?”   “不行!”   燕赤霞一脚踹开半敞着的房门,厉声道:“良药苦口,这一生必得让你见识一次才知道深浅!”   他的胳膊轻轻一甩,宁采臣便像被人抽了线的陀螺似的旋到榻边,好死不死的碰巧就趴在了那具只剩下一层人皮的骷髅架子边上。   “啊!!!”   这一声惨叫可谓直冲云霄,好悬没把宁采臣的苦胆吓破。   宋辞眼见他要厥过去,赶忙提起人来往嘴里塞进一颗养生丸,待宁采臣喘匀了气才温言笑道:“大哥心是好的,只是这药未免下的太猛了点,只怕宁贤弟受不住啊。”   燕赤霞呵呵一笑,“谁说宁生受不住,他命里有大富贵,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也不惧怕那不成人形的死鬼,当着听见动静接连赶来的住客就提起了徐姓书生的脚骨,“此人全身皮囊完好只有脚底板出现了一个窟窿,定是被阴间的夜叉鬼吸吮精血而亡!哪个住在隔壁,夜里可曾听见女子的谈笑声?”   “小生住在徐固安的隔壁。”   另一位小脸俏白的文弱书生慌忙说道:“昨天夜里吃了酒,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确实听见了徐固安的房内好像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可小生以为是酒醉发梦就没放在心上。”   他这胸口里的心肝到现在还怦怦乱颤呢,若不是那女鬼先挑徐固安下手,如今这躺在榻上的岂不是换了个人。   “哼,这便没错了。”   燕赤霞嫌恶地撇下那人的脚骨,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女鬼必是先用色相引诱的书生沾了阴气,这才结果了他的性命。赵兄弟早就告诉他三日之内必有大劫切不可与生人见面,徐书生仍不肯谨守自身轻易便被女鬼骗开了门,真是自寻死路!”   “大侠留步!”   赵姓书生慌忙上前求告,“如今只怕我等早就被那女鬼看做了砧板上的鱼肉,求大侠可怜可怜家中苦苦等待的父母妻儿,为我等指条活路!”   他这一告饶,余者侥幸留得性命的书生全都围了上来,哭哭啼啼的比死了亲爹还惨,硬是不让救命神仙离开。   燕赤霞也不知是厌烦了他们呱燥还是心有不忍,指着远远躲在一边的宋辞说道:“我这位兄弟待会儿要下山返乡,尔等若是还想活命就随他同去;若是有谁还想见识女鬼风情的便同我一起住下,自是不怕无人收尸。”   “多谢大侠开恩,小生愿与赵兄同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是书生们平时念来消遣的,亲眼见过徐固安的死相谁还敢留在兰若寺内,一个个都慌忙跑回去收拾行囊了。   “大哥这一撒手,倒为小弟填了不少累赘。”   宋辞好笑地看着燕赤霞,“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大哥日后若是有暇不妨去钱塘县寻我,小弟一定好酒好菜招待齐全!”   “好说,好说。”   燕赤霞搓搓手,“贤弟啊,不知昨晚你我痛饮的百年陈酿可有富余的?你知大哥独自苦守山上每逢夜间天寒地冻的实在难熬……”   听见如此理直气壮的扯谎,宋辞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去看那院墙下郁郁葱葱的青草地,还有那草间蹦蹦跳跳的油绿蚂蚱,“燕大哥,这还没入秋呢……”   燕赤霞的眼睛比她瞪得还大,“此地不比旁处,庙里阴气重能不冷吗?!”   “大哥有理,小弟心服口服。”   宋辞无奈地从行囊里取出一个酒葫芦,“这可是最后的余货,再想喝可没得取了。”   探头瞧见包袱确实空了,燕赤霞才急不可耐地拔开酒塞子嗅了嗅,“嗨,就是这个味儿!贤弟,就冲你这酿酒的本事燕大哥也必去叨扰一番不可。”   两人在这说说笑笑的工夫,那些头重脚轻的书生也卷好了行李,眼巴巴地等在门口只盼着赶紧上路。   荒山野岭的带着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宋辞也不敢托大,只得趁着眼下正是阳气最足的时辰和燕赤霞拱手道别以期他日再会。   都说下山路好走,可那也得分人。   这些书生虽然有意快点离开此地,可那本就没什么力道的双腿再经过早上那一吓都变得跟面条似的撑不起来,看着和宋辞刚进入蛇躯时艰难爬行的模样也差不到哪去。   她即便有心救下他们的性命也不能人人都撒出一颗养生丸,只得在前面拉着宁采臣大步前行,逼得怕死的书生连滚带爬跟在后面一刻不敢放松。   好容易挪到山脚,紧紧坠在后面的书生是各个叫苦连天,揉着生出血泡的双脚再也不肯多行一步。   宋辞见天色还早,况且也不能真的把这些酸秀才累死在路上,只得同意休息片刻。   她正想从包袱里取出点干粮分给他们,就有一个眼尖的书生指着弯道对角的一颗歪脖子老树笑道:“赵兄快看,前面好像有一间茶寮,我们不妨去那里歇歇脚,也好喝点热乎的茶水解乏。”   宋辞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一间茅草屋子隐匿在那棵积年老树和临近官道的蹊口,若不是偶有炊烟飘起还险些让人错过了。   “也好。”   宋辞点头笑笑,“此处刚好是出山必经之所,或许我们还能跟店老板打听一下就近的村落求个宿头。”   得到她的首肯,本来还蔫头耷脑的书生们顿时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立刻跑到茶寮歇上一歇。   宋辞悄悄落后一步拉住宁采臣,往他手里塞进两个馒头,“待会进店千万别碰店家的任何东西,便是茶水也不能喝一口。”   旁人倒好说,她最怕的就是身边这个浑身冒着香气的书生落入妖魔鬼怪的陷阱,有负燕赤霞所托。   宁采臣一听捏得馒头都变了形,“啊,那我便不进去了吧?”   “这十来个人就你命里有福,只怕人家最看重的就是你,跑了谁也不想放你离开。”   宋辞轻声安抚他,“你只管坐在我身边低头不语,万事有我安排。”   再次听见命里有福四个字,宁采臣真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长到二十多岁他也没看出自己的命有多好,反倒是妖魔鬼怪引来一堆。   等到宋辞领着心惊胆战的宁采臣走进那个四面围着厚厚稻草帘子的茶寮,先前赶到的书生们早就喝上热茶了。   这店里倒比外面瞧着宽敞许多,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和中年妇人招呼客人不说,在歪脖子老树上面还拴着几头母牛和才下生的乳羊。   见来人的目光总往那几头哞哞直叫的畜生身上打量,拄着拐杖的老妈妈笑呵呵地说道:“客官可是想吃肉?别看咱们店小,最拿手的就是牛羊肉的烧饼了,这牲口都是现宰的管保新鲜又好吃!”   她一说完树底下那几头牛叫得更大声了,几只乳羊甚至还淌出了眼泪。   宋辞捏着茶杯笑了笑,“我这人有一个怪毛病,吃不惯鲜肉里的血腥味。您还是拿陈肉给我们做吧,也不用特意做成夹馅烧饼,简简单单弄成炖肉就着面饼喝汤也行。”   书生们也不挑拣,“对啊老人家,不管什么吃饱了就行。”   “好好。”   老妈妈连声答应着,“我这就和儿媳妇去给客官做饭,您先喝口茶水稍候片刻。”   待那老妈妈和妇人转到草帘子隔成的灶间,宋辞才托词解手从另一旁绕了过去,躲在暗处偷看那对婆媳的行径。   灶间里早有熬好的大锅骨汤,妇人一进去就盛出了足够十来人吃喝的份量,老妈妈则是用拐杖顶端雕刻的兽首在汤水里浸泡了些许时间,紧跟着便用拐杖在汤盆子上左右各划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宋辞看到这里就转身退了出去,途中还不忘朝那些焦躁不安的牲口轻轻安抚了几句。   “客官,肉汤来了。”   妇人笑盈盈地端着香气扑鼻的肉汤放在大桌上,“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且慢!”   宋辞疾言拦住将要下筷子的书生,“店家,你这生意做得可不厚道啊!我只说要用陈肉,你怎么换成了臭肉,这要我们如何吃得?”   “客官莫不是看错了?”   那妇人也不恼,“咱家店里这牛羊都是现成的,又何必用臭肉诓骗客人。再说这香味总不是假的吧?”   “我不信。”   宋辞还是严词计较,“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肉还能分不出香臭,这肉若真是好的,你先替我尝一口如何?”   “啊,这……”   妇人慌忙推辞,“使不得,为客官做的肉我怎么能吃呢,您要还是觉得不妥,我去灶间给您另换一份总行吧?”   “儿媳妇,你且让开。”   慈眉善目的老妈妈这才走过来,“客官不放心这肉,由老身代劳如何?”   “也好。”   宋辞主动盛了一碗递给她,“老夫人若是喝得下,我们也能放心品用了。”   “好好,既然客官不嫌弃,老身正好借便解解嘴馋。”   老妈妈也没含糊,几口就把肉汤喝下,“这下您可放心了吧,这肉若是不新鲜,荒郊野岭连个大夫也没有,老身又怎敢以身试毒呢?”   至此,在场的众位书生也觉得总能坐下吃肉了吧,谁知宋辞却仍是遗憾地摇摇头,“肉是好肉,只可惜少了一样东西。”   老妈妈眯了眯眼,“少了何物?”   “少了你们婆媳的狗头下酒!”   宋辞说着便一剑刺穿了两人的脖颈,挑起血淋淋的人头抛进灶间正在熬煮的大锅里。   “杀人啦!!”   旁边躲闪不及的书生被喷了满头满脸的血,“赵兄这是何意?!即便吃食不合胃口也可以好好商量,为何偏要出手伤人!”   “蠢货!”   宋辞兜手甩出蜥蜴爪将盘踞在歪脖老树上的乌鸦一家子勾到面前,“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躺在地上的都是什么妖物!”   “这,这是何物?!”   转瞬之间,让众人怜惜不已死无全尸的婆媳二人就变幻成了野狗大小的无头巨鸦,而原本趴在老树下等死的母牛和乳羊却变成了浑身赤\裸的妇人和孩童。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猛然见到蜷缩在地的莹润肌肤,一众书生全都慌张张背过身去,宋辞则趁机从包袱里抽出几件长衫扔过去,替那些尚未回过神的妇人遮掩一二。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好容易逃出升天的妇人披着恩人分发的衣裳哀哀哭诉道:“这茶寮老妇好生恶毒,遇见过路的男丁便把人骗到山上的兰若寺喂鬼,遇到我等妇孺之辈便下咒化为牲畜卖食。若非恩公搭救,只怕我们几个也没有几天日子好活了!”   “这,这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妖魔?!”   宁采臣喃喃说道:“难怪赵兄不许我取食,莫非你早就看出这里不妥了?”   现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和鬼到底是不同的。   宋辞没费什么功夫就把还在挣扎逃窜的乌鸦一一捏死,“兰若寺恶鬼横行又怎会放过山下的人家,况且我一进到店内便从流泪的牛羊身上看到了凡人才有的垂死之相,这还不够让人生疑么。”   若非这双神异的蛇眼,她也想不到世间会有此等诡异之事。   出了这番变故,那些经历了一日三吓的书生再也不敢喊饿喊累连连要求赶紧上路,可宋辞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们。   她先是指使书生们将大锅里的乌鸦头捞出来和肉身一起烧成灰烬挫骨扬灰,又让他们把锅里未曾下咒的骸骨收殓妥当,这才带着解救出来的妇孺一起走上官道,花了些许银钱搭着过路镖局的驴车离开了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合该让这些书生长长见识,免得整天净做白日梦~~   吃饱睡好没有烦恼,么么哒~~ 第162章 12、   因着同行之人中多出了几位险死还生的妇孺, 到底耽误了赶路的行程, 等宋辞走到江南地界时已经临近农历七月。   这日行至金山, 为了缩短路途, 她便想要雇船渡江早日返回钱塘。   这本是一件寻常小事, 可怪就怪在无论宋辞如何寻找,愣是找不到肯接下这笔生意的人, 那些摇桨的船夫宁可在岸边闲逛也不愿收她的银钱。   “这可真是奇了, 天下间还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宋辞摇着扇子往岸边的石阶上一坐, “我就不信今儿个找不到渡江的船!”   “公子啊, 这银子再好也得有命花不是!”   柳树下面一位摆摊子叫卖姜糖蜜枣的老汉笑呵呵地搭话道:“您是外乡人吧,并非是这些穷汉不想赚钱填补家用,而是咱们这条江里不知怎么就闹起了大鼋,只要有那过路的船只飘出一丁点的油香咸腥味,必将被那作怪的王八搅得船毁人亡。日子久了,这江上也再不敢走人了, 就连打鱼的也只能飘在岸边捞上几网凑合着度日。”   “哦,还有这等祸事。”   宋辞走到老汉跟前捡了颗蜜枣尝了尝,抬手指向远处山头金碧辉煌的寺庙, “官府无能任由此等孽畜危害人间也就罢了,寺里的法师怎么不说除了它?”   老汉提起此事也只剩下叹气, “唉,那金山寺上都是寻常僧侣,倒有一位法海方丈手段了得,只可惜他老人家喜爱游历四方一走就是多年, 哪里知道山脚下来了个霸王似的精怪。”   宋辞笑着放下几个大钱,“别人怕它不敢渡江,我倒偏要试试这大鼋有何翻江倒海之能。”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躺在船头晒太阳的闲汉,“老兄,我要买你的渔船。”   “不卖。”   闲汉不耐烦地掀开遮在脸上的草帽,“我把吃饭的家伙卖给你,我家里的老老少少靠谁去啊?”   “靠银子啊。”   宋辞抛了抛手里的银锭子,“江上不太平,你光靠瞎混又能熬过几日,倒不如拿着本钱换个行当过活,怎么也好过像如今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   看见那枚银光闪闪的小元宝,闲汉的眼神顿时直了,“客官不是说笑吧?既收了钱,您若是事后反悔小人可不答应!”   “你还是赶紧拿钱走人吧!”   随手将银子抛进闲汉怀里,宋辞轻身跃入船舱,“我总不至于为这点小钱和你掰扯就是了。”   闲汉急火火地把小元宝咬上一口牙印,确认是货真价实的纯银,立刻咧着嘴笑道:“这船归您,小的走了!”   宋辞钻进舱内先将乱糟糟的铺盖杂物堆在岸边,这才和卖枣的老汉挥挥手,摇着船桨往江心划去。   待到小小的乌篷船顺风顺水的飘在江中她也不急着使力了,反倒在船头摆上一个铜炉火锅,硬是捡些虾子扇贝之类腥气极重的海物熬煮。   不等水开,海产的鲜香味便传得远远都是,引得翱翔空中的水鸟也忍不住飞近转了一圈。   “到现在都没个动静,看来这味儿还是不够重啊。”   宋辞不单用扇子呼扇着火锅,还故意朝汤里扔了一把海带紫菜干,“这下看你还忍不忍得住!”   这一把猛料下去,小船立时变得摇摆不定,连周边的浪头也开始大的骇人,劈头盖脸的浇在漆黑的乌蓬上。   “来得正好!”   宋辞一脚踹落滚烫的铜锅,“我倒要看看你这江底王八配不配享用爷爷我伺候的饭食!”   那烧红的铜锅跌进江中便陷入了滚滚漩涡中不见踪影,宋辞脚尖倒勾使出一招猴子捞月,一头扎进水里探看其中内情。   浑浊的江水中,一只比乌篷船还要长出一截长着山样背甲的王八正缩头缩脑地吞吃着铜炉里的海料,那支着利爪的脚蹼轻轻一挥就能掀起一股巨浪。   “只这一点怕是不够填肚,让我再给你加点好料!”   提气拎身而起,宋辞甩掉浮在衣料皮肤表面的水渍,从乾坤袋里取出了那锅被山野精怪毒咒的肉汤倾泻而下,“现下就看你有没有福气受用了!”   少倾,卷着大浪的江心便如同那翻滚的岩浆一般冒起了剧烈浓密的气泡。   宋辞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担心汤水外泄毒害无辜生灵,现在这种情况不用看就知道那锅美味的肉汤全都被馋嘴的怪鳖独吞下去了。   眼看江底的巨浪就要漫上来,宋辞急忙运气驾着小船避开,以免待会斗法的时候无处施展。   她这头倒是谋划的万无一失,哪晓得老天爷偏偏不照规矩来。   不知怎的,这一错眼的工夫就从江水上游飘下来一条两层高的大船,不偏不倚正巧朝着翻滚的江心驶来。   “此地危险,快退回去!”   宋辞站在乌蓬之上朝着大船的船夫连连挥手,可那船夫偏偏会错了意还以为她要求救,愣是吆喝着大伙儿一起使劲儿加快了船速。   就在此时,江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天怒吼,紧跟着就有一只牛首鳖身的怪物顺着沸腾的江水浮出水面,一头便顶碎了宋辞脚下的乌篷船。   这回也用不着谁特意警告了,大船上的船夫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要退回岸边,可惜他们醒悟得太迟,笨重的船身早已卷进浪涛中进退不得了。   “好畜生,你赔我的银子!”   小船已毁无处着力,宋辞索性飘在水上,一手运起蜘蛛丝勾住牛角不许王八精逃窜,一手运起宝剑直刺牛眼。   她的道行虽然不深,幸在如今那王八精也中了妖类的毒咒空有一身法力施展不出,只能凭借蛮力挣扎抗衡,甚至连变形凸起的脑袋也缩不回去,几下便被戳瞎了眼睛。   双目不能视物,又痛又恼心中发狂的大鼋就只剩下毫无章法的兽性本能,没多久便仰壳死在了江中。   眼见江水平息怪物毙命,远远守在岸边观望的百姓和船上的主家俱都欢呼雀跃起来,遥遥朝着制服大鼋的高人摇旗呐喊。   盛情难却,再加上如今还有脚下的精怪需要料理,宋辞便用蜘蛛丝勾着大鼋的尸身跃到那艘大船上,与他们一同返回岸边。   “仁兄真是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   她才刚一落地,一位衣着光鲜长相俊俏的小少爷就急忙迎上来,热切地说道:“小生姓张字玉堂,乃是杭州人士。此次全赖英雄搭救才能保住性命,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诶,当不得公子如此盛赞。”   宋辞拱拱手,“在下姓赵,字天佑,钱塘人。今日机缘巧合得知江中水怪一事本想为民除害,谁知差点误了张公子一家,实在担不起一个谢字。”   “原来是赵兄!”   张玉堂神采奕奕地盯着她手上的雪白蜘蛛丝不放,“玉堂本是奉父命迎接南下的叔父一家,若不是侥幸碰见赵兄,恐怕此刻我等早已成了那怪鳖的腹中之物了,说到底,还是多赖赵兄心存侠义!”   二人你来我往的谦虚了半晌,身下的大船业已靠在了江堤边缘   先前卖枣的老汉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客官真是好手段,才将将瞬息便把这为祸乡里的畜生结果了。不过这大鼋的妖身怎么变得如此怪异?”   “此次实乃机缘巧合。”   宋辞拽着牛角就把那妖物拖到岸边,任由当地百姓看稀奇,“早先在下路过金华时顺手端了一家由妖物开设专门为过往行人施咒的茶寮,这才得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否则单凭在下的身手只怕还且得费些功夫呢!”   “说来说去,还是客官心存仁厚才有此报。”   瘸腿老汉笑呵呵地说道:“碰巧我家房舍塌了半边正缺个依物,不如就用这三枚枣子和你换来用用吧。”   老汉说完便将枣子一抛,拎起牛角厉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生,且随我走吧!”   好端端的这唱得是哪一出啊?   宋辞正捧着三枚沉得压手的枣子愣神,却见地上凭空升起一道白烟托着瘸脚老汉和大鼋便飞上了茫茫云端。   “神仙下凡啊!”   待到周围百姓惊呼着跪坐一地,她才反应过来,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狂叫道:“难道我这误打误撞的竟把人家仙人的坐骑给弄死了?我的老天爷啊,不能改明儿再有人找我赔命吧?万一人家不用赔命,硬是拿我上天骑着玩可怎么办啊?!”   这么一想,宋辞也顾不上和新认识的张公子道别,急忙把枣子揣好掩面遁走。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紧赶着逃命呢,偏有一个白眉白须的布衣和尚擎着金钵拦在眼前。   “大师可是想要化缘?”   宋辞急忙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银豆子,“些许凡尘之物,愿为寺内三宝添些香火!”   给了银钱,她斜跨一步便要绕过老和尚钻进小巷子,却不料那老和尚还是不紧不慢跟在左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声如洪钟,徐徐念道:“贫僧不化缘,只化人。老衲观施主与我佛有缘,何不随贫僧入寺修行借以摆脱六道轮回之苦呢!”   “啊?!”   宋辞听了一愣,这才正视起了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布衣和尚。   先前无意与人纠缠她也没有细看,如今才将将一瞥就被老者印堂透出的金色宝光刺得双目生疼。   “坏了,这是遇上有道高僧了!”   宋辞连忙侧身掩面,一边疾走一边惶惶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心念凡尘死性不改,深恐言行荒唐玷污了佛门圣地。大师留步,在下家中还有要事等着我去料理,告辞,告辞!”   老和尚闻言也不再纠缠,抬手便念起了佛,“有所得者亦有所失,有所失者亦有所得。阿弥陀佛!”   那和尚还远远站在巷子尽头,可他口中的佛号却好似如影随形般跟在宋辞身后,震得她双耳隆隆作响。   天上地下两双眼睛盯着,宋辞也不敢招摇行事,只得按部就班的搭着街边商铺里供人租赁的驴车颠簸回了钱塘县城。   许是这一路连惊带吓失了魂,她才刚刚拎着重礼从李嫂子家领回了两个童儿就一头栽倒在自家院内,老老实实地享受了一把病来如山倒的滋味。   雁儿本还气她只顾着在外浪荡不知返家,现如今猛一见主心骨病了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光是心疼的泪水就流了两大盆不止。   还是宋辞本人心知肚明,晓得自己这场病痛多是心魔带来的也没怎么当回事,整日里只管躺在榻上由着雁儿端茶递水的伺候,熬到后来反倒把孩子累瘦了一圈。   等着心里的火气散了腰腿也有劲了,宋辞便借口病症好转将雁儿打发走,偷偷在屋子里琢磨起了那三颗佛珠的来头。   养病这些日子她也不是瞎混的,通过细细研读佛教典籍和民间传说故事,总算让她弄明白了当日在镇江遇到的仙人极有可能就是八仙中的铁拐李。   至于好好的神仙为何守在江边看着妖物作怪却不加管束,按照宋辞的小见识来看,极有可能是那只大鼋曾经与他有旧,所以他才愿意给它一次改过向善的机会。   就好比唐僧师徒一路遇到的妖魔鬼怪,但凡有点后台的只要肯俯首认罪都能平安无事的回返天庭。   “不过如此推算的话,此妖却不像是有主之物。否则哪能轮到自己这个小妖怪行侠仗义呢。”   宋辞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它只是好命在八仙渡海的时候甘愿为人驱使才得到了点化,就像自己早先于土地庙内求得庇护一样。”   大鼋的身世究竟如何宋辞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唯有手中的三颗佛珠让人尤为不解。   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位仙人扔过来的是三枚红润沉手的枣子,怎么等到家来一看就变成带着淡淡檀香味的佛珠了。   还有那日在江边闲聊时,宋辞也曾经在无意间吞下一枚枣子,若它们四个都是一处来的,岂不说明此刻在她的肚子里也有一颗佛珠在来回滚动?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辞立马坐不住了,换上出门的外衫就跑到了许相公家新开的保安堂。   因着此事蹊跷不宜让外人知晓,她趁着没人的空档便跃进了药店的后院,碰巧遇上青蛇精在那指挥着凭空飞舞的蒲扇看顾药炉。   听见墙角传来的落地声,小青不等回身便呵斥道:“哪来的小贼,敢到姑奶奶面前撒野!”   “青姐姐!”   宋辞慌张张说道:“小妹有要事求见,白姐姐可在店内?”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妖精。”   小青懒洋洋地躺回摇椅上,“小姐正在前面看诊,没空招待你。”   “好姐姐!”   宋辞上前扯袖央求道:“此事关系到小妹身家性命,劳烦姐姐帮我把白姐姐请来见上一面!”   小青俏脸一扬,“好吧,看在你可怜兮兮的份上我就去把小姐请来。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家小姐如今有孕在身等闲不能惊动,你可别拿一些没头没尾的琐事劳烦她!”   “修行千年的大妖竟能产子?!”   乍然得知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宋辞只觉得脑海中顿时被一个个惊叹号塞满了,好像自打遇见神仙李之后这脑子里的浑糊劲儿就没醒过来。   直到小青扶着腹部隆起的白素贞出来,她还在那愣神呢。   “白姐姐,你竟然真的有孕在身?”   宋辞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的肚子,“可那话本不都说了人妖殊途……”   “那些无能之辈怎么能跟我家小姐相比呢!”   小青先让白素贞坐下才脆生生说道:“姐姐她受观音大士点化又有真武大帝赐下的仙丹,自然可以像寻常夫妻那样为许相公生儿育女了!”   “小青!”   白素贞羞涩地笑了笑,“银环,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即便算上初遇时的赠药之情,只冲着那朵天下难寻的天山雪莲,她与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妖怪之间的恩情也早就两处相抵了。   若再加上近日来的几桩劫难,倒是自己受益更多。   宋辞抬手挺腰,急切地问道:“白姐姐,麻烦你帮我看看腹内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腹内?难道你离开这么久是和人家成亲去了?”   白素贞施法点向小蛇精的腰腹,稍作凝神细看,“还是好好的啊!”   “真的?”   宋辞有点不太相信,“没有未能消化的杂物在里面?”   “怎么会呢!”   听了这般孩子气的话,白素贞无奈地笑了笑,“你的法力再低也非寻常蛇类可比,连它们都能轻易腐蚀的骨骼又岂会难住你!”   “不是骨骼。”   宋辞摊开手中的浑圆佛珠,“是一颗珠子。”   “这珠子!”   待看清此物,白素贞讶然失声道:“你是如何得来的?”   “日前在金山……”   宋辞毫无隐瞒地把如何与大鼋斗法又得蒙仙人赏赐的事情说了出来,“小妹生怕吞掉的枣子在肚里作怪,特来求助姐姐帮忙查看。”   “你啊,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白素贞轻声说道:“先前你毫无寸功,仙人又怎会随意嘉奖于人,吃下的自然是寻常枣子。而这佛珠不过是变幻移形之法罢了。世人多重皮相,最初你看到的是枣肉,如今看到的不过是枣核。这佛珠之内藏着的便是枣肉幻化的丹丸。此物虽不如真武大帝赏赐的解毒丹珍贵,却也是百年难遇的灵丹。那位仙人必是怕你护不住宝物,这才好心助你减除后顾之忧。这既是仙人的恩德也是你的造化。银环,快把珠子收好,往后切勿像今日这般随意示于人前。”   “多谢白姐姐提点!”   见白素贞和小青虽是满脸羡慕却并无贪婪索取之意,宋辞立刻就将佛珠收进乾坤袋,只等稍后家去再偷偷移到指环里。   她还想趁着难得见面的机会对白大妖说句道喜的话,却忽然记起了那个紧追着自己不放的老和尚。   再联想到他口中的得失之语,宋辞心中不由得一沉,“好歹也是位得道高僧,总不至于是看上了我的佛珠才想要化人出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还是更喜欢调皮可爱的青姑娘~~   以下是突发奇想的小剧场。_(:зゝ∠)_   小青:姐姐,法海这个秃驴总是和我们作对,不如让我去杀了他!   白素贞:小青,不可以!我们将来还要飞升成仙的,不能凭添杀孽!不如我去和他讲道理好了。   赵银环:说不通的,法海如此不通世故,真相只有一个:因为法海,他不懂爱!   美滋滋,么么哒~~ 第163章 13、   或许是宋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低估了人家有道高僧的佛心, 任她躲在家里连养病带避人藏了大半个月光景也没见着有人上门寻衅。   眼看再不开店整个夏天又要混过去了, 宋辞这才不甘不愿的顶着雁儿的唠叨将相面馆重新开业。   附近的商户早就习惯了这位同行的懒散做派也不稀奇, 倒是雁儿进进出出忙了半晌, 又是给左邻右舍请安问好,又是跑到城门口给先前关系好的小乞儿撒些果子大钱, 请他们多多关注城内是否有不同寻常的怪事, 好为自家寻些生意做。   知道这孩子人小鬼大吃不了亏, 宋辞也不拦他, 只是如同寻常一样坐在铺子里赏看世间百态,或是借着打盹的间隙慢慢运转功法自修。   闲来无事,她也没忘为即将临盆的白素贞准备一份别样的贺礼。   宋辞心知,这白蛇既能产子自然也能哺育孩儿,倒是在准备尿布之类的琐碎之物方面未必能有寻常百姓那样精心。   虽然不能把后世的尿不湿拿出来送人,不过用打印机制作一批细纱布版本的兜布却不是难事。   才一夜的时间, 宋辞便弄出了满满两大包袱的改良尿不湿,保管白大妖再生一打也换得过来。   没等街上热闹起来,宋辞便像挑夫那样担着两个包袱去了保安堂, 倒把早起准备开店待客的许仙吓了一跳。   “赵兄,你这是?”   许仙秀气的俊脸上满是不解之意, “可是又在山上采了药材好心送我?”   “诶,此事可比采药要紧多了。”   宋辞将两个包袱放到柜台上,招手唤他细看,“你瞧, 这是我为即将出生的小公子准备的尿布,保准不会弄伤他的娇嫩皮肤。”   “赵兄这也太客气了些。”   许仙哭笑不得地上前摸了摸那白净柔软的布料,“况且这么好的料子只给小儿使用太过糟蹋,如果用来为病患包扎伤口,必然会比那些细棉布更容易透气。”   “汉文不愧是个好大夫,看着块尿布都能想到病患身上。 ”   宋辞笑着将包袱口扎好,“可惜这布料看着不起眼却是从极西之国远渡重洋而来,非但价格颇高每年的产量对于世上的千万病患来说亦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啊,你还是专心顾好小公子吧。”   提起娇妻爱儿,许仙这才微微羞赧道:“既如此,便多谢赵兄的一番好意了。”   “好说好说。”   宋辞看了眼面前排列整齐的斗柜,“药材的事不必急,等我下次进山自然会为汉文兄弟多弄些上了年份的好药回来。”   这位心慈手软的许大夫惯爱施医赠药,若非有白姐姐在背后暗自支撑铺子里的用度未必跟得上。   每逢看见白素贞一位千年大妖为了许仙一介凡夫俗子费心费力内外操持不停,宋辞都会庆幸自己不曾有修得正果的打算,否则这辈子是别想清净了。   告別了急着替人看诊的许大夫,宋辞便慢慢背着手溜达回了临街街市,想要寻摸点可口的吃食填饱肚皮。   可巧她才坐下喝了一口喷香鲜辣的杂肚羹,连炊饼都没来得及吃呢,雁儿这孩子就风风火火地寻了过来,“哎呀,先生怎么还在这里闲逛,店里来客人了!”   “这么早哪来的客?”   宋辞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况且要是真有客人,你又怎么放心他一人呆在店中?”   别以为她不知道,小童儿对那钱匣子可紧张得很,最怕有人偷摸了去。   “我还能骗先生不成?”   雁儿好说歹说推着人起身,“我有一个好兄弟正替我看在店里呢,先生快些,免得那个毛脸汉子欺他年弱!”   他絮叨完还不忘嘱咐忙着招呼客人的店家,“先不急着收碗,一会儿我还回来吃呢!”   “唉,家里哪就艰难到了这一步。”   宋辞无奈,只得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若是喜欢再买一碗就是了。”   “先生也太不知人间疾苦了。”   雁儿小脑袋扬起来,嘟着小嘴说道:“当初我和小鹅想讨碗剩饭都无人理会,怎么能因为如今日子好过了就变得穷奢极欲呢!”   “这才哪到哪啊,还穷奢极欲……”   宋辞让他说的连连告饶,“得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再辩下去只怕先生就要变成世上第一不惜福的人了!”   俩人说说笑笑回了相面馆,宋辞这才认出雁儿口中的毛脸汉子,竟是一别两月有余的燕赤霞。   “燕大哥,小弟再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找来!”   她快步上前与人拱手取笑道:“可是酒葫芦倒空了?”   燕赤霞也跟着豪爽笑道:“知我者天佑也!”   宋辞见他虽是面上带笑眉目间却愁丝不减,立刻明白燕大侠绝不是为了些许酒虫奔波至此。   她转身朝从自己进门起就松懈下来的小乞儿招招手,又给雁儿加了点大钱,“去,带你的好兄弟去吃顿饱的,先生这里不急着用人。”   等雁儿和小乞儿走远了,宋辞才轻轻带上房门,朝始终正襟危坐的来客说道:“燕大哥有事不妨直说,小弟虽然才干有限,好歹也是个帮手。”   燕赤霞这才摇头苦叹道:“自你走后不久,不知怎么就来了一队地府阴兵把那些以色\诱人的女鬼全都拿了去,我本以为这下可以解脱远离此地,谁知那只全靠吸食男人血肉修行的夜叉鬼眼见老巢被毁却不肯善罢甘休!我与它斗了一场彼此都没捞着好处,但终归还是让那妖孽沾了鬼怪的便利逃脱了。”   宋辞想了想,“燕大哥可是追着那夜叉鬼过来的?”   “正是。”   燕赤霞愁眉不展道:“鬼物最爱记仇,它连我都不肯放过又怎么会饶了你。若我没猜错的话,山下茶寮那一家子黑鸦也是贤弟你出手剿灭的吧?”   “不错。”   提起那个人模狗样的老妖婆,宋辞厌恶地说道:“我见那老妇婆媳以人为畜宰杀贩卖实在罪不可恕,便忍不住出手杀了她们!”   “唉,贤弟有所不知啊。”   燕赤霞接着说道:“那黑鸦老妇乃是夜叉鬼的精血所化,连同她孕育的子嗣多年来专供夜叉鬼驱使,你杀了她们便与那老鬼结下死愁了!”   宋辞冷冷一笑,“那又如何,让那夜叉鬼来找我好了!”   不说这是自己的主战场,单凭着青白两条大妖盘踞在钱塘县,随便哪个手指头一捏就能让那死鬼有来无回。   燕赤霞稍作迟疑,吭哧着说道:“贤弟,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求你与我去救下宁生。”   “宁采臣?”   宋辞奇怪道:“此事与他有何干系?”   “唉,都怪我没算计过那狡猾的夜叉鬼!”   燕赤霞摸上藏在行李中的剑囊,“我跟着那夜叉鬼一路南下,本以为它是来找你算账的。可等我在这杭州城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它的踪影,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它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夜叉鬼如今受了重创,必得拿生气极旺的精血滋补,宁生乃是命中有福之人,他的血肉又岂非常人可比?我估计那夜叉鬼必是循着宁生去了!”   “此等大事燕大哥为何不早说?!”   宋辞闻言耸然一惊,“你我耽搁这会儿工夫只怕那夜叉鬼早寻到宁采臣家中了!”   “诶,不急。”   燕赤霞到底是受了内伤,说话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你当那夜叉鬼为何偏得靠女鬼引诱男子而不是亲身上阵?只因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凡人身上自有三分阳火,必得先用阴气污浊了才能破掉。宁生心思纯正又被你我点醒,轻易不会上当。夜叉鬼想要吃下这枚大补丸,少不得先找几碟清粥小菜顺顺肠胃才行。”   “唉,那些男人虽是动了邪心,可终究罪不至死。”   宋辞心知这夜叉鬼走过的路上必得再添事端,不由商量道:“况且死掉的男丁多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们撒手而去倒是一了百了,只可怜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从此就只能仰人鼻息艰难度日。燕大哥,索性小弟并无琐事在身,你我不如赶快上路吧。”   她起身朝茶水里扔进两枚养生丸,待药丸融尽才双手敬上,“此乃小弟师门秘药对疗伤有奇效,还请燕大哥喝了它,等寻到那夜叉鬼好再与它分个高下!”   “好兄弟!”   燕赤霞也没犹疑,一口就将茶水饮进,“咱们这就出城!”   “先生不能走!”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小乞丐听到这里慌忙扑进来跪求道:“求先生救救小花吧!”   “小花是谁?”   宋辞早知晓雁儿和他口中的小兄弟等在门外,却没想到那孩子竟是特意求上门的。   “小花是我的亲妹妹。”   小乞丐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这些日子城内不知闹了什么匪患,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人来乞丐窝偷女童。我怕妹妹被抢,每日里都搂着她入睡。哪知道昨天夜里,破庙外面的草丛间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吹得人迷了眼,等我放下手睁眼再看时怀里的妹妹却不见了。求先生帮我找回小花吧,来世我们兄妹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这!天下的祸事怎么偏凑到一块儿了!”   宋辞稍一思量便知这绝不是匪患作怪,赶紧拉过雁儿吩咐道:“你带着小兄弟去临街的保安堂找许夫人,只说我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钱塘县几日,求她帮忙找到小花。许夫人是个难得的大善人必会插手此事,到那时你再把乞丐窝里剩下的女娃娃都带回店里藏身,不到先生返家决不许踏出屋门一步。记住我的话了吗?”   雁儿听了直点头,“先生放心吧!”   “好孩子!”   宋辞附身揉揉他的小发髻,“家里放银钱的地方你都知晓,若是缺了吃用只管到隔壁叔伯家买来,千万别往远处去。”   眼看着两个孩子跑着往保安堂去了,宋辞即刻转身去后院拿了宝剑和背囊,与燕赤霞共同上路寻找宁采臣。   她身上有数百年功力打底,燕赤霞的内伤也好了大半,两人一道运气疾行竟比驾着驴马走得还快,还不等天亮便赶到了宁采臣的老家。   半夜里突然有人敲门,把早就因着兰若寺遭遇心生防备的宁采臣骇了一跳。   他也没急着应门,先把同床共枕的夫人安抚好后又转去小佛堂请了菩萨出来,这才大老远隔着院门询问了一声。   宁采臣提着灯笼狐疑道:“外面是谁?”   宋辞闻言爽朗一笑,“多日不见,宁兄可还认得故人?”   她与燕赤霞在途中便商量好了,一防打草惊蛇二怕吓坏了宁家人,只当此次是寻常访友并不提及夜叉鬼一事。   “哎呀,原来是赵兄!”   宁采臣心中一喜,慌忙抱着菩萨去拉门栓,“贵客上门小生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等见着杵在门口的毛脸汉子他才又是一愣,“竟连燕兄也来了……”   “我与赵兄弟结伴同游,路过此处特来讨杯水喝。”   燕赤霞迈着大步就进了院子,言谈间四下张望着,“怎么,可是不欢迎我这粗人?”   “岂敢,岂敢!”   宁采臣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这两位侠客可不是谁都能见着的,连忙将人请到客厅,“只是家中简陋,怕怠慢了两位仁兄。”   稍待三人落座,宋辞笑看着他始终捧在怀里的菩萨,“宁兄这是何意?”   “嗐,此事说来也是笑谈了。”   宁采臣把菩萨送回上位,讪讪说道:“自打与二位兄长分开,小弟这心里真是一刻也不踏实,便听了老母亲的劝告去庙里请了尊菩萨回来镇宅。还别说,自打家里有了它,我这心慌气短、夜不能寐的毛病就不药而愈了!”   燕赤霞伺机与赵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那你可得好好供奉菩萨,千万不能慢待了她老人家!”   三人正说笑着,从内堂转出来一位温婉可亲的妇人,见着二位客人便盈盈下拜。   宋辞急忙避身不受,“在下与夫人不过初见,缘何一拜啊!”   “这是拙荆乔氏。”   宁采臣迎上去拉住妻子的手,“说来还是多亏了赵兄赠与小弟的温补药材,这才治好了拙荆的病症使她不再受那缠绵病榻之苦。赵兄可真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啊!”   “原是嫂夫人当面。”   宋辞回礼时见那乔氏印堂青云冉冉而起,脸上就绷不住笑了,“看来今日在下合该受嫂夫人一拜!宁兄若是不嫌弃,且让我为嫂夫人一探脉象如何?”   宁采臣听了唯恐妻子有恙,服侍着她坐在自己的位置,宋辞则冲男主人讨了一方帕子盖在夫人腕上,细细凝神探脉。   “恭喜恭喜!”   片刻之后,宋辞朝着宁家夫妻拱手致贺道:“嫂夫人已怀有身孕,不过月份尚浅才没露出迹象。”   “啊,竟有这等喜事?!”   宁采臣大喜之下噗通一声跪在菩萨面前,附身叩首道:“多谢菩萨赐我麟儿!”   乔氏也不由得连连拭泪,转脸就羞得躲回了后院不敢见人。   宋辞拉起还在念念有词的呆书生,“宁兄先别忙着谢恩,还是赶紧回房照料嫂夫人吧!”   宁采臣虽是归心似箭,却也为难道:“这,可是两位兄长的住处还未料理……”   “你这呆子真是好生呱燥!”   燕赤霞高声喝道:“我与赵兄弟有手有脚哪里不能歇上一觉!”   “东院里还有一间书斋本是家父晚年歇息之所,自从他过世之后一直封存至今。”   宁采臣略微羞涩道:“兄长若不是嫌弃便先去将就一夜,等天亮了小弟再请匠人过来休整一番。”   “不必,我与燕大哥连荒山野庙都能住,何必再惊扰早已仙逝的长辈。”   宋辞久经世事,又怎会看不出宁家是因为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封存了一个院子,哪里肯为了这点小事让主家犯难。   她几下就搡着把人赶到后院,“快去照顾嫂夫人吧,我与燕大哥自己找过去休息便是。”   宁采臣一走,燕赤霞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宁夫人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有孕,看来必得抓紧时间找出夜叉鬼才行,免得让它趁机作乱。”   宋辞却是不愁,“那乔氏如今乃是位极人臣之相,一介妇人如何做官,想必定是应在她腹中的胎儿身上。有此子在,必能护得母亲周全。”   “那也不能过于松懈。”   燕赤霞起身说道:“明天我就去周围的集上转转,探寻那夜叉鬼的藏身之处。”   稍待二人寻到宁采臣口中的荒凉院子,只来得及在书斋里靠窗的木榻和硕大的书箱子上对付着休息了一会。   燕赤霞急着抓鬼也不耐烦俗礼,好容易捱到天亮后沿着东院的矮墙离开了。   宋辞与他兵分两路,专门负责照看宁家人的安危,故以特意转到前面拜见了宁采臣的母亲。   老太太上了年纪难免有些执拗,一听说儿媳有孕就觉得这是菩萨恩典必得去庙里还愿才算心诚,晚了唯恐神仙怪罪。   宁采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既怕老母亲为此生气害病,又怕妻子刚刚有孕经不住路途遥远累出个好歹。   宋辞见状悄悄去街上买了一辆能够遮风挡雨的厢式驴车,又从成衣铺子里选了床厚厚的棉被铺好,随后便招呼着宁采臣服侍妻母进山。   宁家老夫人如愿以偿高兴得很,反倒是宁采臣觉得心中有愧,“不该劳烦赵兄才是。”   “朋友原有通财之义,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宋辞将装着孕妇应急物品的小箱子递给他,“此等俗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宁兄又何必挂怀呢!”   驴车晃晃悠悠朝着郊外走了十来里路,坐在外面的宋辞才看见矗立在半山腰的煌煌庙宇。   她虽是自觉无愧于天地却也不好妄闯佛门圣地,只推说想要看看山中风景独自一人留在了山下。   好在仗着庙中香火旺盛的便利,附近多得是干净整洁的茅屋店铺,专供上香的客人休息和享用饭食。   闲来无事,宋辞也买了几包素馅椒盐点心填嘴,顺便听那些南来北往的香客拉呱消磨时间。   她才把那些点心打扫干净,宁家婆媳便泪眼朦胧地走了过来,宁采臣也是神情恍惚地跟在后面。   “怎么了这是?”   宋辞上前碰碰呆书生,“可是在庙里遇见了恶客。”   宁采臣有些尴尬又有些期盼的说道:“母亲求了支好签,上面说当生贵子……”   宋辞早从乔氏的面相上看出此子不凡也没怎么惊讶,只是照例恭喜过老太太之后拉着宁家三口往回赶。   行至半路,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当口,远远便望见一位单身女子在前面路上艰难地行走着,每踉跄一步就微微撅起翘臀,越发显得腰细腿长婀娜动人。   这要换个男人看见非得疼死了不可,偏偏宋辞哼着小曲甩了毛驴一鞭子,视若无物的从那女子身旁走了过去。   那女子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铁石心肠的人,转瞬便轻呼一声跌倒在地。   “哎呀,我的脚!”   女子也不哀求,只用帕子捂着嘴嘤嘤哭泣,让人听着好生不忍。   “赵兄且慢。”   宁采臣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家母说车内还有空位,不如让那位娘子搭个便车吧。”   老太太也是觉得才从菩萨那得了好信,若是见死不救只怕那到手的福气再飞了可如何是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还是带她一程吧。”   宋辞一把将宁采臣的脑袋推进去,“带她一程倒没什么,不过不能让人进车厢。嫂子如今月份小,万一从不知根底的人身上沾染了病症怎么办?反正天气正好,还是让她和我一起坐在外面赏景吧。”   她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位即便遮掩着容貌也挡不住国色天香的小娘子跟前伸出手,“这位大姐,请随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觉得看来看去,还是原著的画皮最精彩。   另,关于文曲星投胎之后用不用垫尿布这个问题,渣作者还真没想明白。=、= 第164章 14、   小毛驴摇头晃脑颠在路上, 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则小心翼翼地倚在车厢上, 时不时轻轻揉着手下的三寸金莲。   宋辞歪头打量着人家腮边来回晃悠的耳坠子, “大姐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以前没见过?”   “是, 我也是才刚回来投亲的。”   小娘子含羞带怯地应着话,“早年爹娘在兄嫂的挑唆下把我嫁给了外地一户商家, 哪知相公短命年前一病死了, 公婆又觉得我年纪小守不住这才把人赶了出来。我不敢回家, 就转到此地来投奔姨妈了。”   “哎, 难怪人家都说红颜薄命。”   宋辞口中啧啧有声道:“没想到大姐也是个苦命人啊。”   小娘子听了这话瞬间红了眼眶,“命里如此又能如何,不过是活一天是一天瞎混罢了。”   “大姐姨妈是哪家的,不妨留个地址给我。”   宋辞满目怜惜地说道:“相见即是有缘,改天得空也好登门拜访。”   小娘子闻言惊怯怯地看了驾车的公子一眼,羞涩不安地轻声说道:“天不假年, 可怜我那姨妈早早去了,如今全靠着大表兄怜惜把我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未免瓜田李下之嫌,公子还是莫要独自前来探望才好。”   宋辞长长一叹, 凭空甩了个响鞭,“才说大姐命不好, 怎么身边得用的人一个个都去了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她这话刚说完,小娘子那眼珠子就跟开了水闸似的,一路嘤嘤低泣不停。   “柳儿,你这一天上哪去了?!”   还不等到巷子口, 一位翘首以盼的年轻书生便冲着驴车跑过来,“我回家见不着你,好悬没急昏过去!”   “表兄勿恼。”   那个被唤作柳儿的姑娘柔柔答道:“我在家中实在无趣便想着到处走走,哪知从庙中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多亏了这位公子好心才把我带在身边。”   “多谢仁兄搭救之恩!”   书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转头朝着支着腿坐在车辕上的公子说道:“日后定当登门道谢!”   “邻里之间这点小事值得什么恩情。”   宋辞笑着拱拱手,“我还有家人要送,咱们改日再聊。”   他说着便和小娘子道别,赶着驴车朝宁家的院子驶去。   “赵兄。”   藏在车厢里的宁采臣这才隔着门帘小声说道:“方才那位王姓书生如今就住在我家隔壁,也是咱们县里的秀才,早年拜会老大人时我还和他同桌吃过酒席呢。先前只听说他嫌弃家里吵闹才另置办了院子温书,没想到是拿来金屋藏娇的!”   宋辞听着乐了,“你既然认识他方才为何不出来说话?”   “那可不成。”   宁采臣煞有其事的说道:“他家那位夫人可是有名的母老虎,他日若是知道我也知情还帮着遮掩,不得把我那院子掀翻了才怪!”   “你还好意思说呢。”   乔氏也忍不住在车厢里回了一嘴,“终归都是你们男人做下的祸事,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我倒没觉得李氏哪处做得不好,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了?”   “儿媳妇说得对!”   宁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你如今只要紧两件事,一是读书、二是不许学那王生有劲儿朝坏处使!若是为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气坏了媳妇气走了乖孙,看我怎么和你算账!”   “娘,看您说的!”   宁采臣只觉得冤枉,“儿子早说过这辈子就守着家里好好过日子,绝不会有外心的!”   宋辞在外面听了不禁莞尔,心想你这是遇上我和燕赤霞了,否则现在家里还指不定怎么热闹呢。   顺手把驴车弄进院子里又给辛苦了大半天的小毛驴喂了些好口粮,宋辞这才在宁家仔细转悠了一遍,想要看看呆书生口中的隔壁是怎么个隔法。   等她找到自己和燕赤霞借住的东院才发现,世上之事果真是无巧不成书,那王姓书生的住所和东院就只隔着一条仅余一人通过的小路,换个身手好的都能直接从院墙趟过去。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宋辞藏在院中老树上朝王家别院看去,立时便瞧见在街上还以表兄表妹相称的王生和柳儿一边亲着嘴儿一边搂搂抱抱地往屋里走,那男的还不等进房就急慌慌地扯掉了女人胸口水红色的肚兜。   “怪道能急昏过去,按这状况来看确实是遇到了十万火急之事啊!”   无意观看一对露天席地的野鸳鸯,宋辞轻松跃下大树,“只可怜那李氏,恐怕没几日便要守寡喽!”   既已寻到人她也不着急了,回到书斋便摆出了一些在寻常街上买来的酒菜,还特意挑了一大块酱牛肉给宁采臣送去,好给宁家婆媳添菜。   夜里,宋辞正倚在榻上听风赏月嗑瓜子呢,奔波了一天不见人影的燕赤霞就气冲冲地进了屋里。   “他娘的,差点没气死爷爷!”   他也不看桌上放着的是茶是酒,抓起来就往嘴里倒,“白天在集市上遇见一个书生打扮的文人,我见他煞气缠身命不久矣便好心上前提点,谁知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便借口上茅房从酒馆后门跑了,还白白坑了我一笔酒钱!”   难得见到燕大侠吃瘪的样子,宋辞极不厚道地吐出差点呛进嗓子眼的瓜子皮,忍笑说道:“大哥看见的书生是不是二十来岁、浓眉大眼说话也极有条理?”   “贤弟莫非有千里眼不成?”   燕赤霞恨声说道:“那酸秀才估计是把我当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了,以为我是故意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办法蒙骗索财!这才先用好话哄骗我,转身便借机脱身!”   “大哥何必与这些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置气。”   宋辞清理干净身上的果壳从榻上坐起来,“他有幸遇见你是福气,硬是让到手的福气溜走却是命。命中注定应劫,单凭人力又岂能挽回。”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甘心。”   燕赤霞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水,“一来终日打雁却被这么个东西坑骗一次,二来我总觉得此时出现在镇上的妖物只怕与那夜叉鬼脱不了干系。走脱书生事小,走脱夜叉鬼又该去哪里寻它?!”   “走不脱,走不脱的。兜兜转转,老天爷还是让咱们遇见了他。”   宋辞招手喊过兀自气愤的燕赤霞,朝窗口对面隐隐透出的灯光一指,“燕大哥你且往那看,你想要找的书生和夜叉鬼现下正在隔壁院子风流快活呢!”   燕赤霞闻言又惊又喜,“狗胆妖孽,竟敢跑到爷爷眼前放肆,看我不去宰了它!”   “诶,燕大哥何必急于一时。”   宋辞拉着他在酒桌坐下,“今日我陪宁家婆媳去庙里上香,返程途中遇上了一位假做受伤的小娘子。我一眼便看出她面上毫无人气,心知她如此做派必是怀了歹意。后来听见宁生的分说才晓得,那位受她引诱的书生正好住在隔壁。你说,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若说此女是夜叉鬼假扮我倒不觉得稀奇,只是她好容易寻到此处为何不找惦记已久的宁生反倒勾搭上了别的书生呢?”   燕赤霞稍作犹疑,“你是说,这里面还有别的勾当?”   “小弟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是真是假还得燕大哥帮着揣摩揣摩。”   宋辞说着为他斟上一杯好酒,“燕大哥有所不知,那宁家老夫人在庙里求得一支上上签,言明乔氏腹内当有贵子来投,此事与小弟先前相看的面相不谋而合。小弟便禁不住猜测着,如今那夜叉鬼已在阎王老爷殿前圈了名录早晚是要缉拿受审的。别看它现在逍遥快活却只是三两日光景罢了,大哥若是夜叉鬼会甘心赴死吗?”   “哼,只怕魂飞魄散还是便宜了它!”   燕赤霞吃了口油炸花生米,愤愤道:“凭它满身罪孽,不把那十八层地狱走个来回是再难重返人间!”   “既如此,它又为何偏偏守在宁家附近既不逃命也不寻仇呢?”   宋辞翻开一页怪谈话本指给人看,“小弟听闻,妇人怀胎十月,唯有胎儿成型那日才是生魂投胎往生之时。这夜叉鬼有没有可能是盯上了乔氏的肚子,想借此投胎转世逃脱责罚呢?”   “你说的这事我也有所耳闻。”   燕赤霞听完酒菜也顾不得吃了,“当年我在民间游历时,曾经遇到一位员外郎因为舍不得自家早逝的亡妻便用重金买通牛头马面,换了另一个熟识的积年老鬼替妻子投胎。此事虽在三年之后案发事败,可他的妻子却再也不能投得好人家了。怪不得那夜叉鬼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哄骗书生吸取生气,它必是想趁着贵子投身之时与其争抢气运!该死的畜生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想出这种手段!”   若真是让它得逞,他日长成宁家老少哪还有命在。   他起身便从行李中抽出一条破烂剑囊,“此物随我斩妖无数,辟邪驱鬼不在话下!我这就去把它挂在宁生睡房里,免得一时不查让那妖孽作乱!”   “大哥也太心急了些!”   宋辞慌忙拉住人,“眼下宁采臣夫妇早就睡了不说,你急火火赶去不是明摆着让人生疑!今晚有你我二人守夜又何惧那妖物,不妨等到雄鸡报晓咱们兄弟斩妖之时再把此物挂上,也免得夜叉鬼狗急跳墙伤害无辜!”   “如此也罢。”   见她说得有理,燕赤霞也没固执己见,“且让那夜叉鬼再逍遥一夜,来日里你我兄弟再去取下它的狗头!”   两人都是颇有道行之人不怕饮酒误事,重新落座后就对着敞开的窗子吃吃喝喝谈笑了一夜,直到天边透出蒙蒙亮色才出了书斋,先去宁家主院把剑囊挂在房檐下,这才转头直奔王家别院而去。   等到进了昨日传出一夜淫声\浪语的宅院,二人也没有故意发出声响惊动屋内的鬼怪,反倒如同草叶上的跳虫那样轻盈地贴上了窗户,想要查探那夜叉鬼和王生现下是何等光景。   宋辞悄悄从针眼大的小孔望去,只见睡房中间竖着一扇绣着四色山水图的屏风,背后透出的大床则垂着厚厚的帘子,也不知里面有人没人。   倒是屏风这头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身披薄纱的年轻女子,正附身在那桌子上描绘着什么。   这时,床帘子里忽然探出了一只手,紧跟着便传来了王生的声音,“柳儿,大清早的忙活什么呢,快回床上来咱俩暖和暖和。”   “来了!”   看不清面目的小娘子应了一声,娇娇嗔怪道:“还不是你这冤家差点没狠心生吃了我,这才逼得人家一大早起来抹药!你可不许出来,早说过没上妆我是绝不肯见人的!”   她背对着床铺露出半张绿毛黑面的狰狞鬼脸,又把手中轻薄白嫩的人皮往身上一披,转身的工夫就变回了那个国色天香的柳儿,摇摆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往屏风后面去。   “好柳儿,快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王生说着也露出了一张阴气沉沉的脸,垂涎地盯着小娘子欲露不露的身子,“你我也就这几天好乐呵了,等我家那母夜叉从娘家回来,我可不敢夜夜过来了!”   “哼,早知道你们男人是靠不住的。”   柳儿就势趴在他的胸口,“我是不敢累得你和表嫂家宅不宁,可整日关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又让我一人又如何度日呢?好歹夫妻一场,你也为我找个去处才好啊!”   “去处?”   王生登时拉长了脸,“怎么,你看上别人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要是真看上别人还能有你的份?!”   柳儿朝他耳边吹了一口香气,“我是觉得,那日好心送我归家的宁家人看着倒是好相处的,与其跟做贼似的闷在家中倒不如和左右邻居多多来往,虽不图他们帮衬,好歹有个人说话解闷。”   “你是说他家。”   王生说着脸上就露出了不屑之意,“那宁生为人最是迂腐无趣连大老爷的宴请都敢推诿,没想到还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   “谁管那书生为人如何。”   柳儿接着央求道:“我一后宅女子自然只跟女眷打交道,你若不喜宁生的人品我就不去见他总行了吧!”   “想要我为你引荐宁家婆媳也不难。”   王生的手慢慢沿着柳儿的粉颈朝下滑动,“只要你乖乖的让我再疼上一回!”   眼见他二人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颠鸾倒凤之事,忍不可忍的燕赤霞立时破窗而入大喝一声,“狗东西想要登堂入室也得看你燕爷爷答不答应!”   “又是你这老鬼!”   柳儿一把推开惊慌失色的王生,耷拉着眉眼怨毒地凝视着阴魂不散的侠客,桀桀冷笑道:“燕赤霞,天大地大你我又是远日无怨今日无愁的,为何偏偏只盯在我身后不放?还有你身边那只小畜生,早先在山下茶寮时那店家也是好吃好喝供应着,怎么就忍心痛下杀手害了老妇全家!便是你不来找我,我又怎能不报这杀身灭家之仇!”   “废话连篇,还是手底下见真招吧!”   燕赤霞反手抽出背在身上的宝剑,口中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中!”   随着他的急喝,那把斩妖剑便化作一道莹莹白刃冲向了露出凶相的夜叉鬼,夜叉鬼虽是吸了些人气又怎么比得上内伤痊愈的燕赤霞,情急之下只能抓住抖作一团的王生挡在身前。   “回来!”   生死一刻,燕赤霞到底不愿徒伤人命只得半路召回斩妖剑,不过别看他只迟疑了一瞬,却足够让那莹莹剑气刺伤了夜叉鬼的皮肉。   “啊!”   夜叉鬼嚎叫一声,嗖地一下子便从仿佛烈焰灼身般的滚烫肉皮中挣扎着脱离出去,咬牙朝着宁家的方向逃窜。   见此妖物垂死之际果然朝着布置好剑囊的地方去了,燕赤霞冷哼着紧跟上去,“这下让你插翅难飞!”   剩下宋辞落后一步倒不急着走了,反而慢悠悠地用脚尖挑起那片五官俱全的人皮踢进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肯面对现实的王生怀里,又在桌子上放下碎银算是补偿屋内损毁的物件,“先前多有叨扰,在下这就离去,再不敢耽搁王相公和柳儿表妹亲热了。”   等她赶到宁家时,那夜叉鬼果然没能躲过燕赤霞的重重设计,被人一剑斩断了头颅。   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宁家三口人,这下不光是老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就连乔氏也觉得腹中生疼,慌得宁采臣赶忙把人送回了卧房静养。   人仰马翻的院子里如今只剩下宋辞、燕赤霞和那个尚有一丝余气的夜叉鬼。   那恶鬼的头颅勉强竖起看了一眼横在不远处的僵尸,这才又转向立在面前的小畜生诘问道:“我与燕赤霞并非同道,弄到今天的下场我也恨不着他。可我却死也弄不明白,明明我们都是一处来的,为何你却要偏帮着他?!”   “你问我为何?”   宋辞垂眸幽幽一叹,“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要怪便怪我生了一颗人心吧!”   “人心?”   夜叉鬼被人硬生生斩断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怪笑,阖目喃喃道:“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还有两章结束这个故事,有妹纸猜出乔氏肚子里的贵子是谁了么?   旺旺的,么么哒~~ 第165章 15、   夜叉鬼说完那句话便彻底断绝了生机, 燕赤霞上前捡起它的头颅抛进剑囊又抖了三抖, 原本鼓起的剑囊就冒出了一股浓烟, 连带着鬼头僵尸也不见了踪影。   “贤弟……”   燕赤霞如同往常那样拍了拍宋辞的肩膀, “其实只要心正神明, 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世上又何尝缺少比鬼怪更可怕的人心!”   宋辞笑问道:“燕大哥早知小弟是异类?”   她也知道自己这点微末之术瞒不过有道高人,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借由夜叉鬼之口揭破此事。   燕赤霞朗声长笑道:“我在兰若寺住了那么久, 还从没见过你招待哥哥那夜拿出来的囫囵桌椅呢, 更别说那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了。”   宋辞听了故意板着脸, “感情大哥是心知肚明, 只拿小弟戏耍?”   “哎,燕大哥可没有戏耍你的意思。”   燕赤霞举起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燕大哥是怕把万一你这巧手的公子吓跑,再也没处淘换好酒喝了!”   “照大哥的意思,若是把贤弟换成贤妹就不认了?”   宋辞说着便转身朝屋里去,“正好我手中还有一坛波斯美酒, 晚间拿来和宁采臣赏月也不错。”   既然人家能看破妖身是公是母又差在哪里,倒不如自己坦荡些也免得凭白生出嫌隙。   “贤妹!贤妹!”   听闻还有波斯美酒可以享用,燕赤霞的双眼登时亮得吓人, “既有好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宁生体弱不胜酒力唯恐喝坏了他, 咱们还是回去书斋自饮吧!”   本来就是借酒说笑宋辞又怎么会真为这点小事置气,不过她还是先去内院为乔氏诊脉确定胎儿无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夜叉鬼已死,宋辞和燕赤霞也了无牵挂可以动身离开。   不过二人念在终归和宁采臣相识一场,此时又是贵子投胎的关键时机, 未免再有其它鬼魅作祟倒不如留在此地看守片刻。   自打来到此方世界宋辞见识过无数鬼怪妖精,唯独没见过生魂转世,心里也不由得对那个所谓的贵子有些好奇。   倒是宁采臣自从得知兰若寺的妖精头子竟然跟到家里来不说还害得隔壁王生半死不活,就有些舍不得让燕赤霞离开了,还口口声声喊着要拜师学艺。   燕赤霞早知他是富贵中人也吃不得这个苦,只劝他自身端正外邪不侵。实在被缠得烦了也不知从哪寻摸来一段口诀让宁采臣早也念晚也念,用以修身正气。   如此瞎混了半旬有余,一日夜里,躺在榻边酣睡的宋辞忽然心中有感推开了窗户,远远便望见了天边一道黑云滚滚滚而来。   等那黑云到了宁家上空,宋辞才看见两位鬼差押着一条白花花的影子朝下一推,那条影子就飘飘忽忽地落进了院子。   宋辞心说,这必是乔氏腹中的贵子前来投胎了。   哪知她看了半天,那道鬼影非但没往宁家夫妇的屋子里去,反倒转头朝书斋过来了。   “燕大哥,燕大哥!”   她轻轻推了推醉酒不醒的燕赤霞,见他连点反应都没有才披上外衫迎出房门,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小鬼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迷路了?”   宋辞刚要好心指点他朝宁采臣的房间去,那个穿着白袍的鬼影便跪下磕了一个头,“许久未见,公子可还记得二郎?”   “你,你是石二郎?”   宋辞闻言大惊失色,“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往常见过的石二郎非但是独目脸上还有不少细小疤痕,如今整个人双目俱在不说还像在面缸里投过一遍似的,也不怪她没认出来。   况且,此刻石二郎本该好端端的活在大石村,又怎么会变成鬼魂呢?   许是看出恩公眼中的怀疑,石二郎徐徐说道:“当日得到公子提点,小子便自毁容貌孤身上京,伺机宰了那兴风作浪的潘贼。未免连累亲朋好友,小子在行事之前就吞了毒丸连尸首都没留下。杀人乃是大罪,小子本以为去了阴曹也少不得要在刀山油锅滚上一圈,侥幸阎王老爷明断是非怜我一片忠心竟特赐我还阳的机会。奈何尸身已毁,这才在生死簿上写下一笔让我投入宁家为嗣。”   他说完便再叩一头,“二郎此生无愧于天地,唯独亏欠公子一个义字。但愿来世有缘相见,再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石二郎起身后便化作一阵旋风卷进了宁家夫妇的院子里,从此再无动静。   “二郎,二郎!你要去哪里?!”   宋辞唤着唤着便睁开了眼,这才发现自己仍旧躺在窗边的矮榻上,刚刚的寥寥几语亦是在梦里相谈。   “贤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不成?”   正在院子里练剑的燕赤霞听见声音扬起了头,高声说道:“还是外出太久想念家人了?也不知你那童儿现今过得如何,当初被掠走的孩子找没找到。”   宋辞擦掉额头的汗水喃喃说道:“是啊,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她怎么也料不到石二郎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单枪匹马刺杀国丈,未动手先服药,其中的艰险更是想想就让人揪心不已。   “石二郎啊石二郎,你果真不是个驴倌的命啊!”   宋辞满心疲惫地揉着犯疼的太阳穴,“你只想着欠我一个义字,怎么不想想家中老父和妻女该去依靠何人,你欠他们的又该拿什么偿还?!”   出了这么一桩子意外,她也没心情再在宁家耽搁下去了。早起连餐食都不曾用过,宋辞就借口惦记家中与宁采臣告別。   燕赤霞与她同来自然也没道理独自留下,于是这一早上的工夫宁采臣就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两位仁兄好友。   宋辞急着赶回钱塘,燕赤霞也是惯爱无拘无束游历天下,他早先为了夜叉鬼一事去过江南,此次便打算转道往漠北走一遭。   既不同路,二人转眼就在官道的岔口挥手道别,只待来日有缘再聚。   还是如同来时那样运气疾行外加施展些许手段,将将赶在夜间关闭城门之前宋辞就进了钱塘地界,直循着自家店铺而去。   单从外表她也看不出什么好坏,心急之下几步便攀着院墙跳了进去,碰巧遇上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童正端着铜盆从灶间出来。   “先生,你怎么才回来啊?!”   一脸黑灰的雁儿猛地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哭道:“雁儿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呢!”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   让他这么一抱宋辞也有些心酸,不由得放缓语气说道:“先生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才多大,也敢说一辈子的话。家里还好吗,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没人欺负我,只是外面变得好吓人。”   雁儿到底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遇见亲人便委屈的不行,“那日我听先生的话去找许夫人,夫人也答应要帮咱们找回小花了。可是我们藏在店里左等右等没有消息不说,就连镇上也不知怎么闹起了疫病,这下子连出门采买都不能了。”   宋辞抬起雁儿的小脸看了看,果然瘦了一大圈,“不能采买你们吃什么呢?”   “全靠家里的存粮。”   雁儿说着就放低了声音,“再就是用先生的银子从左邻右舍买些吃的应急。只要家里缺吃的了,隔壁的铺子就用绳子吊着小筐过来,先给了钱他们才肯给东西。”   “算了,钱财乃是身外物。”   宋辞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也别觉得隔壁的店家绝情,能在这种时候出门赚黑心钱也是一种胆量。况且人家要真是狠心骗你只收钱不给东西,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只怕先生回来就得为你收尸了。就冲这个,你也别怨恨他们。”   她还有下句话没说呢,什么时候都不缺发国难财的人,只是有没有命花就不一定了。   见雁儿还是闷闷不乐,宋辞搂着他就往屋里走,“咱家现在住了几个人啊?”   雁儿一听就红了脸,“一开始是六个女娃,结果疫病闹起来的时候我又往家里带了十二个。”   “呵,这可真够热闹的。”   宋辞说着就推开了堂屋门,果然见着十多个和雁儿差不多的娃娃凑在一起嘁嘁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有一个稍大点的女孩坐在椅子上给小鹅喂饭。   屋子里乍然进了个陌生男子,孩子们立刻闭上了嘴,只有先前为了妹妹求助的小乞儿起身喊了一声,“先生!”   “没事,继续玩你们的。”   宋辞走过去看了看小鹅的饭碗,见里面不过是煮红薯伴着小米饭泡的稀粥,连点搭口的咸菜都没有。   蔫蔫的小鹅冷不防瞅见熟悉的亲人连饭碗也不要了,举着胳膊直叫唤,“啊!抱!”   宋辞立马抱起了他,“好孩子,咱不吃这个了啊!”   她不等坐下就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枣泥馅的点心喂进孩子嘴里,又把背上的包袱交给雁儿,“你把里面的吃食分分,等会儿先生出去打听清楚外面的动静再买点粮食回来。”   雁儿兴冲冲地答应了一声,提着挺有分量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不甜不腻的点心和果子,别管是空了几天肚子吃了也没事。   他回头便招呼了那个喊人的小乞丐过来帮忙,按照人数将吃的分到个人手里。   见孩子们不争不抢乖乖排队,宋辞才暗中点了点头,只要懂事她倒不在乎舍出去几口吃的,最怕遇见那种不知好歹还要作妖的,那她可真就伺候不起了。   喂饱了小鹅又和雁儿交待一声,宋辞出门就拐去了保安堂。   进城的时候她就觉得县里安静的不像话,当时急着返家也没多想,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闹了疫病。   疫病这玩意真是可大可小,古往今来多少城池都是因为染上了瘟疫才让皇帝下令屠城的。   哪怕钱塘县内还没戒严,这事儿也不能小觑。   宋辞还以为保安堂这时必该灯火通明挤得人落不下脚,到了跟前才发现前面的药铺早歇业了,只有后宅一处屋子透出微弱的烛光。   她轻身落地一看,白素贞正在桌前托腮愁思唉声叹气,小青则是一脸不逊背过身去,姐妹俩明显是闹别扭了。   “嘿,这可真是奇了。往常这两条大妖怪虽是主仆相称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今儿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总不至于是为了许仙争风吃醋吧?”   宋辞心里瞎琢磨着脚下也没停,抬手便推开了房门笑言道:“两位姐姐让我好找,小妹正想去府上打听一下县里的怪事呢!”   “银环,你来的正好!”   白素贞此刻也是无计可施,连忙把在此地唯一熟识的小妖精拉到眼前,“青儿这丫头也不知犯了什么拗性,非要和那张公子私奔离家,你快帮我劝劝她吧!”   “怎么叫私奔,我和张公子两情相悦,姐姐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   青儿拉着俏脸反驳道:“当日姐姐寻找许相公报恩时青儿是如何做的,可有为难刻薄你们?怎么轮到我寻着了好姻缘,你这做姐姐的不说恭喜一声反倒横加阻拦,这也太狠心了些!”   “原来不是为了许仙啊,这就好,这就好。”   宋辞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转头朝白素贞问道:“白姐姐,人间寂寞孤苦,既然青姐姐好容易找到知心爱人,你就成全她一回又如何?”   “唉,银环你是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白素贞纤指一扬,叹声说道:“那张玉堂本是天界的拣香童子,一日在西湖上空经过,看见一条小青蛇青翠可爱颜色娇艳便无意中笑了笑,只为思凡一念就被贬下凡间,投胎张府。那条尚未化形的小蛇就是青儿,他们二人今世相遇实乃孽缘再续,又岂能将错就错?!”   “什么,张公子竟然为我受了这么多苦,姐姐你为何不早说呢?!”   小青听着便流下泪来,“此生此世我绝不再负他!”   “你看,我就是怕你有这个念头才不敢说的!”   白素贞秀眉轻敛,“我之所以下凡报恩是受观音大士点化又得真武大帝恩赐解毒丸,这才能与相公结为夫妻生儿育女。你修行未成蛇毒缠身,倘若随意与凡人私定终身毒害更甚狐妖女鬼,只怕那张公子很快就不能活了!”   “我不信!”   小青慌乱地摇着头,“这段日子我与张公子夜夜相会,他一直好好的,姐姐骗我!”   “小青!”   白素贞无奈地看着那道青光旋身而去,“孽缘,真是孽缘啊!”   “我的天爷,没想到青儿还是性情中人啊!”   宋辞一面在心中咂舌,一面扶着面色不好的孕妇坐下,“白姐姐不必忧心,我想青姐姐一定是去找那张公子查证去了,走不远的。”   “唉,让你见笑了。”   白素贞轻声说道:“我也没料到只为了除去那蜈蚣精借来一柄星月剑,反倒让小青和那个前世冤孽碰上。事到如今,只望小青能及时回头,莫要再和那张玉堂纠缠下去了。”   “张玉堂,好熟悉的名字,总觉得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宋辞转念一想,“白姐姐口中的张玉堂,是不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白素贞微微一怔,“是啊,银环你也见过他?”   “那还真是凑巧了。”   宋辞顿时笑道:“我得到仙人恩赐佛珠那日救下的大船,搭载的就是张公子一家。”   瞧着白素贞静坐一旁沉思不语,宋辞忍不住说道:“白姐姐,此事当真无可转圜?我看青姐姐一片痴心,实在不忍见她痛心受苦。况且以银环拙见来看,凡事都有两面,罚与恩单看个人品味。张公子既是为了青姐姐受罚,青姐姐就更该和他做夫妻还上这段情啊!如果让青姐姐和张公子结缘一世,就像白姐姐和许相公似的,到时了结心愿双双回返天庭不是更对修行无碍?何必非得生生剜去一对痴情人的心肝呢!”   “这……”   白素贞闻言面色稍缓,却还是摇头说道:“不可,青儿蛇毒一日不除,不管是张公子还是李公子,都注定和她有缘无分!”   “姐姐!”   宋辞刚刚转了转尾指上的戒指,去而复返的小青便慌忙扑在白素贞身上,“求你救救张公子吧,他快要不成了!”   “小青,能救他的只有你一人。”   白素贞缓缓扶起相伴多年的姐妹,痛心道:“只要你肯让他忘情绝爱,张玉堂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忘情绝爱?”   此时的青蛇精全然不复往日里刁蛮灵巧的模样,泪眼朦胧地凄凄追问道:“真的只有这一条路……”   白素贞含泪答道:“你若想要他活,这便是唯一的生路。”   “咳,其实……”   眼看着姐妹二人就要抱头痛哭,宋辞干咳一声提醒道:“其实我觉得吧,想要张玉堂活命不是非得忘情绝爱才行的,用民间的方法来说,换做冲喜也可以。”   青白二人齐齐一愣,“冲喜?”   “还请两位姐姐稍候片刻。”   宋辞起身说道:“想那张玉堂即便要死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我与他总算也是有缘相熟之人,容我先去探他一回,待得实在无解再请白姐姐施法救人。”   抛下一头雾水的小青,白素贞追着越出窗户的蛇影不放,“银环法力低微,切莫任意妄为啊!”   “姐姐放心,小妹晓得。”   宋辞凌空应下一声,转身就驾着飞剑去了白员外府上。   还在院中行走的小厮忽然见到一个凭空降落的陌生人骇了一跳,“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员外府?!”   “快去禀告你们老爷,就说故人来访。”   宋辞摆手哄骗着小厮,“事关你家公子性命,去晚了别怪老爷罚你!”   那小厮听了虽是半信半疑却也知道为了公子生病一事府里早就翻了天,现如今但凡说自己手里有灵丹妙药的姑且不论真假老爷都会倾力一试,若是隐瞒不报只怕还真会惹祸上身。   这样想着,小厮便抬脚朝堂厅跑,“老爷,外面花园里突然来了个故人,说是关系公子性命!”   “故人?”   短短几日便苍老了十来岁的张员外闻言急喝道:“不见!府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谁还有闲心去应付那些不知底细的猪朋狗友!”   同堂而坐的张老相公却拦住了将要走脱的小厮,“大哥,人家既是为了玉堂而来,见上一面又何妨!或许就能峰回路转也不一定呢!”   “好吧。”   张员外叹了口气,“你去把那个故人喊进来,让我看看是怎么个故人!”   小厮听了吩咐急慌慌去了,没多久就领进来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爷。   “你,你是镇江的那位壮士!”   老眼昏花的张老相公好半天才认出来人,急忙拱手施礼道:“家中忙乱有失远迎,还望英雄恕罪啊!”   原本还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张员外见此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急问道:“二弟,你认识这位公子?”   张老相公赶忙拉他过来,“大哥,当日在金山除妖救人的英雄就是这位赵公子啊!”   “啊?!”   张员外曾经多次从二弟和独子口中听闻江中妖物是何等凶残,自然明白眼前的年轻公子绝非等闲之人,立刻躬身下拜道:“还请赵公子救救我家玉堂!”   “老人家何必如此!”   宋辞连忙扶起他,“我与张公子有缘,碰巧近日来卜得一卦算出他有一死劫,这才特来相助。”   闻得独子有救,张员外不禁老泪纵横道:“多谢赵公子,请随我来,我儿就在后面睡着。”   “老人家且慢。”   宋辞拉住将要离开的张员外,“我虽算出张公子有劫,能救他的却另有其人。”   “那人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张员外急应道:“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能救我儿性命,便是舍尽家财又何妨!”   宋辞微微一笑,“那人与张公子本是命定三生的佳偶,如今想要张公子重返阳间,必得找那位命数相合的姑娘冲喜才行!”   “冲喜?”   张员外再没想到还能用这一招,“依赵公子所言,这位姑娘现在何处啊?”   “此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辞朝窗外遥遥一指,“她便是钱塘县保安堂许娘子的贴身婢女小青。”   “是个丫鬟?”   张员外捋须摇头道:“不行,我张家世代忠良声名显赫,怎么能找个丫鬟当儿媳妇!”   “老爷!”   自从小厮报信后便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的张夫人脚步不稳地追出来哭求道:“你管她是丫鬟还是小姐,先救下我们儿子的性命要紧啊!万一玉堂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老两口还怎么活啊!”   张老相公也跟着劝道:“大哥,嫂子说得对,还是救人要紧!况且此女能得赵公子引荐必有不凡之处,你又何必顾忌那点虚名呢!”   “嗐,随你的意吧!”   张员外到底抗不过老妻的歪缠,“来日玉堂醒来心有不甘,看你怎么与他交待!”   救人如救火,既已决定冲喜张府的人也不敢耽搁,连夜喊来媒婆抬着重礼去了保安堂,倒把还在等候消息的青白二人惊住了。   “事出紧急还望青姑娘多多包涵。”   借着迎亲的间隙,宋辞朝青蛇精手中塞进一丸佛珠,“待张公子醒来,张员外自然会为你二人补办大礼。”   小青含泪披上了嫁衣,“姐姐,银环,我去了。”   白素贞也不知这一步是对是错,只得细细嘱咐道:“青儿,日后要跟张公子一起好好侍奉公婆,千万别再任性了。”   待把新娘子送入洞房,张员外夫妻和宋辞全都守在厅堂,只等着看冲喜一说是否奏效。   好容易捱到雄鸡叫了三遍,苦守在堂厅中的张家人才看见昏睡不醒的张玉堂拉着新娘子的手笑盈盈走进来,恍若一对神仙眷侣。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青姑娘也成亲了,撒花~~   时来运转 ,么么哒~~ 第166章 16、   小青成亲之后, 宋辞和白素贞起先还担心她本性难改, 只怕不出几日就要闹得家宅不宁。   谁知也不晓得人家使了什么手段, 愣是把张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再加上还有救子之恩掺杂在内, 张员外即便始终对于儿媳的出身耿耿于怀也只得藏在心里。   为了替青蛇精多赚点面子,宋辞过后又去了一趟张府, 用义兄的身份为她填了三十六抬的嫁妆。   饶是张家自诩富贵看见那满箱子的金银玉器古玩书画也再挑不出道理了, 更别提白素贞每次探访张府都是和小青姐妹相称。   不愿开罪儿媳妇背后的有道高人和妙手仁医, 有张员外带头, 张府上上下下都对这个因着冲喜进门的少奶奶换了张面孔,倒让小青本就逍遥的日子更加如鱼得水。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张玉堂此世是贬下天庭,小青更是蛇毒未清,两人命中注定无子。   不过只看小青的性子便知道,有没有孩子对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总算盼到青蛇的婚姻生活安妥,宋辞也能倒手安置店里的十多个娃娃了。   过后从白素贞口中得知, 那两只组团在钱塘县兴风作浪的蛤\蟆精和蜈蚣精早就被姐妹二人除去了,只剩下侥幸存活的幼女留在县衙等着家人认领,其中刚好就有小乞儿遍寻不到的妹妹小花。   早先为了石二郎一事宋辞就想过去趟大石村, 现下为了在冬日前给孩子们弄个住处更是非去不可了。   远远望着那一栋栋冒着炊烟的乡舍,宋辞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石老汉, 更不知晓那石二郎在转生前是否回家探望过。   “缘之一字,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幽幽叹了口气,宋辞提脚迈进了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踏入的小村落。   走在半路,正是当日遇见土地公公的一处狭道, 耳边忽然传来了阵阵清脆稚嫩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石河边上的空地不知何时盖起了一座青石红瓦的大院子,只从敞开的院门就能看到数十个蒙童正坐在矮凳上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诵读文章。   “苟不教,性乃迁……”   穿着束袖短褐的先生一面念书一面暗中打量着堂下的蒙童,遇上溜号走神的便举起藏在背后的竹枝假意恐吓。   “是他!”   虽然那人换了一身朴素打扮气质也变得沉稳内敛许多,可宋辞仍旧一眼认出来此刻正在教书的先生就是当日和石二郎一起求字的大公子。   她才不过将将出声,那位看似专注无比的先生便立刻朝着院外瞥了一眼,就此与来人目光相对。   “尔等先将昨日的功课默习一遍,先生去去就来。”   那人说着就扔下书本,转身追至院外。   “赵公子请留步。”   走到一处可以避人的僻静地,紧跟其后的教书先生才拱手说道:“当日一别,没想到还能见到赵公子。在下姓余,字沐恩,是流落到钱塘县的落魄镖头。”   宋辞回头看他,“萍水相逢,你究竟姓甚名谁与我何干?”   余沐恩闻言轻轻一笑,“确与公子毫不相干,是在下唐突了。”   见他无意再做纠缠,宋辞转身便朝着石老汉家去了,心中却忍不住在想,这人如此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恩公,你可算是来了!”   石老汉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拉着来人的手便往屋里去,“家里还欠着你的银子没还呢,老朽就是到了地底下也不安心啊!”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宋辞随着他坐在堂上,轻声劝慰道:“我看你这寿数还早着呢。”   “不早了,不早了。”   石老汉絮絮说道:“人到了我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不过啊,今天老朽还得厚颜求恩公一件事才行!”   “说来听听。”   宋辞想起过世的二郎便叹了口气,“只要不违背公理道义,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好好,多谢恩公。”   石老汉擦了把泪,“我想求恩公把老朽一家的记忆抹去,也不用多,只把和恩公相识这段舍去就是了。”   宋辞却没料到是为这个,“可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石老汉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自打我那二郎出门拉脚死在山匪刀刃之下后这个家就变了,老大两口子就不说了,老二媳妇还年轻必是守不住的……”   与其等到来日埋下祸端,倒不如一起了结。   宋辞一听就明白了老爷子的顾虑,“那好,就让家里人回来再吃一顿团圆饭吧。”   “多谢恩公成全!”   石老汉说完就去地里喊人,倒是屋里不声不响的跑出来一个小丫头,颇有气势的指着厅里的外客喊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   宋辞看着好笑就去逗她,“我是你家里找来的人牙子,你阿爷把你卖给我当丫鬟了!”   “阿爷才不会卖排风!”   小丫头掐腰叫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就不客气了!”   “嘿,个头不大嗓门倒不小!”   宋辞笑着拎起孩子的衣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   她不过是假意逗弄一下,谁知才刚刚把小丫头提到半空就被疾奔而来的男人抢了过去,“孩子小不懂事,公子手下留情。”   “又是你?”   宋辞揽胸一笑,“这次总不会是巧遇了吧?”   小丫头趴在余沐恩怀里还不老实,指着站在院子里的恶客喊道:“师父,坏人,帮我打他!”   “师父,你教一个女娃识字?”   宋辞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你那学堂还收徒弟吗?”   有教无类这话对于大多数文人只是说说而已,家中那十来个无父无母的乞儿想要找个不挑剔的先生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余沐恩摸了摸女娃娃的后背,“我只是在闲暇时候教导排风习武。”   “哦,理解。”   宋辞点点头,“想要习武怎么能不识字呢。”   可你教谁不好偏偏悉心教导石二郎的独女,真当别人眼盲心瞎不成。   “排风这名字倒是威风的很。”   宋辞反身坐回内堂,“是你给起的?”   “是。”   余沐恩跟着走进厅里,“一个独生女儿想要在世间生存太过艰难,我想要排风过得顺心随意就得先让她自己立起来。”   宋辞斜眼瞅他,“可你想过没有,一个舞刀弄枪的姑娘又有哪家敢娶?”   “公子不必担心。”   余沐恩轻笑道:“等到排风来日长成,自有好人家的男儿上门求娶。”   见对方一脸笃定的样子宋辞心道:“呵,还好人家的男儿,该不会又是姓杨的吧?”   她也没再言语,不管余沐恩是为何出现在这里总归是对石家有益无害,便是石二郎知晓也说不出什么,于外人来说就更加无关紧要了。   呆坐了差不多一盏茶工夫,等到宋辞两只耳朵都被那打小就敢触摸大蛇独角的女童闹腾得嗡嗡直叫的时候,石老汉可算是带着儿子媳妇家来了。   若说往常还不明显,这次一照明宋辞便觉出老大夫妻言语间多了些献媚,二郎的遗孀则变得只拿冷眼看人,就连唯一的骨肉也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看到石老汉满面苦涩的模样,宋辞立时就明白了他为何急着如此,只怕是二郎的死再加上神异之人的诱惑,让这个本就不安稳的家愈发经受不起风波了。   饭桌上,宋辞从包袱里摸出一壶果子酒,亲手为在场的石家老少斟满,“人生在世,万事总脱不开一个缘字,且为咱们的缘分饮满这一杯!”   石家老大受宠若惊地举起粗糙的瓷杯,“您这让我们怎么当得起呢!爹,还愣着做什么,快喝了这杯酒!”   眼见连一直冷着脸的二媳妇也喝了酒,宋辞才把手里的空杯朝下倒了倒,“先前我就和二郎说过缘分已尽不可强求,今日多有打扰,在下告辞!”   她说完便放下杯子朝外走,顷刻间绕过大门转道小路时才隐隐听到石家老大出声埋怨道:“爹,敢情你还惦记着老二呢,自家人吃饭硬是多摆出一张椅子也不嫌晦气!”   在大石村走了一趟虽然让人心情沉重倒也不算白来,改天宋辞就买下了石河边上正对着私塾的另一块地,雇人盖起一座只分前后两院的排房当做那些小乞儿的集体宿舍。   白天让孩子去余沐恩的私塾读书识字,晚间就随他们自由学习生活技能,也好为将来谋求生路打基础。   好歹把里里外外的琐事料理干净,宋辞那不务正业的相面馆总算能够再度开张了。   这天晌午,她正和雁儿兄弟二人围坐在地上吃锅子,难得登门的许仙却慌慌张张找了过来。   “赵兄,赵兄!”   许仙说着就往隔着内院的帘子后头钻,“借你的地方躲一躲,若有人问起千万别说遇见我了!”   “怎么了这是?”   宋辞见状连忙把嘴里的粉丝吸溜进去,“许娘子都快要生了你不在家守着还瞎逛游什么啊!”   平时看着许相公她就觉得此人一脸呆相,却没想到还能这么不靠谱,偏等到关键时刻出状况。   回过头来,宋辞咬着烫好的青菜含糊问道:“雁儿,最近你听说保安堂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附近街上的店家都挺好的。”   雁儿捧着碗美美地喝了口热汤,“我只听说许娘子月份大行动不便在家待产,如今只有许相公一个人看守药铺。”   “合着这是把店铺也扔下了?”   宋辞听完也有些懵神了,“这得是多大的祸事才能把许相公逼成这样啊?”   “总不至于是遇上自荐枕席的霸王花了吧?”   思及许仙一脸娇弱无力被一彪悍女子堵在墙角示爱的情景,宋辞差点没把嘴里的菜喷了。   她赶紧抹抹嘴站起来,“算了,你俩在这慢慢吃吧,我去问问许相公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宋辞刚迈开脚还不等进屋呢,就有一个步伐稳健的老和尚打街上走进来道了声佛,“阿弥陀佛,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大师还是来化缘的?”   猛一见那金灿灿的刺目宝光,宋辞面上僵笑心中却暗暗叫苦,只觉得是想要贪财夺宝的有道高僧循着踪迹找来了。   “施主不必惊慌。”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老和尚慢悠悠说道:“老衲是金山寺方丈法海禅师,因与许仙有师徒之缘,特来度他出家。”   “出家?”   一听不关自己的事,宋辞的胆气才慢慢壮起来,“大师,许相公的妻子身怀六甲正要待产,你怎么能让他抛妻弃子出家呢?这也太不合人情道理了!”   “是啊!”   始终提心吊胆听壁角的许仙这才探出头来,“我们一家子好过的很,不管你怎么纠缠,我是绝不会出家的!”   “善哉善哉。”   法海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叹息道:“施主空有一身灵性却被凡尘俗世所累,何其可悲!”   “我乐意!”   许仙跳着脚回复道:“你觉得我可悲,我还觉得你可怜呢!孤苦伶仃的老头子无处可去,满街寻觅些痴傻的呆汉随你念佛!也不想想佛祖若是果真有灵,又怎会不知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如果菩萨座下弟子全是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歪僧,那还能修成什么正果?!我看歪果还差不多!”   “噗嗤!”   他这话一出,不单宋辞绷不住笑了,就连看见大人拌嘴主动噤声的雁儿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咳,不许无礼!”   宋辞遮遮掩掩地把温热的锅子抱在怀里,“你这童儿,怎么能当着方丈的面吃荤呢,快家去吧!”   “是,雁儿知错。”   雁儿说着就拉着弟弟回到了内堂,剩下宋辞则陪着笑朝一脸苦大仇深的法海禅师好言劝道:“大师,依我看许仙凡心未了实在不是出家的材料。与其让他混进寺里成了酒肉和尚玷污佛家圣地,倒不如另觅高徒。”   哪知法海看都不看她,反对着许仙沉言道:“许施主,你可知自己一心惦记的娇妻爱子不过是镜花水月。而你那值得敬爱的妻子,也不过是一条修炼千年的蛇妖罢了!”   “你胡说!”   许仙激动的面色胀红,“我娘子心善貌美体贴温柔,镇上得过保安堂恩惠的百姓谁不说她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我知道你是骗不过我才来污蔑娘子,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是真是假,许施主一看便知!”   法海口中先是吐出几句让人莫名敬畏的梵音,接着便朝手中金钵一指,“白素贞原形在此,许施主还等什么,莫非是不敢?”   “看就看,有什么可怕的。”   许仙提了提气,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却见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娘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盘踞在榻的巨蛇,狰狞的蛇首还在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蛇!蛇!”   许仙两眼一翻就要昏死过去,宋辞急忙上前顶住他的穴位,冲着面露笑容的法海说道:“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又何必非得执着于许仙一人呢!”   若是白素贞真的有违天道自有公理罚她,法海如此做派,不就是因为青白二人始终不曾为恶出师无名,这才换了最容易击破的许仙下手,实在太过小人行径了。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有理。”   法海微微一笑,“正是因为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才不忍心见到许施主被蛇妖蒙蔽至此。”   过了一会儿,许仙自己迷迷瞪瞪清醒过来,虚弱地辩白道:“我不信,一定是你施了妖法陷害我家娘子,我要报官,让姐夫抓你这招摇撞骗的妖僧归案!”   “许施主,你究竟要执迷不悟到何时才算了结?”   法海惋惜着摇头直叹,硬是从袈\裟里摸出一张符纸放在许仙手里,“许施主若还是不信,便在白蛇生产那日将符纸化水喂她喝下,届时是非究竟必当一目了然!”   难得遇见手段如此下作狠毒的出家人,宋辞禁不住在心中发寒道:“他这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不逼死白素贞不甘心啊!”   大概是觉得今天的连环重锤已经足够让许仙心神不宁了,法海只扔下一句改日再来就告辞而去。   许仙这时早已是面色煞白满头冷汗,亦觉得手上那张符纸烫得吓人,慌忙把它甩在地上,“娘子,我要回家见我娘子!”   “许相公别急,我这就送你一起返家。”   宋辞在说话间还不忘用鞋底蹭了蹭符纸,觉得稍微碰一下对自身没什么危害后赶紧把东西收好,扶着脚步虚浮的呆书生便回了白府。   因为这几日就是白素贞临产之际,小青闲来无事就在府中陪她说话,姐妹俩正倚在床头那挑选样式可爱的小衣裳呢,却见自家官人好像大病一场似的被人架着回来。   “官人,你这是怎么了?”   白素贞一着急就要起身,哪想不小心就动了胎气。   “姐姐!”   小青上前一看惊叫道:“不好了,姐姐要生了!白福,快去把稳婆喊来!”   “啊,娘子!”   许仙听见小青的疾呼强撑着的一股气儿也立时泄了,脑袋一歪就跟着人事不省。   “哎呀,这个呆子!”   小青一边指使早早守候在家的稳婆过来帮忙,一边让五鬼化作的奴仆把许仙送回房里,“这也太不经事了,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用得着吓昏吗!”   “青姐姐,过来这边。”   卧房里白素贞还在经历生产之痛,趁着这会子无人捣乱宋辞悄悄把青蛇精喊来,又拿符纸给她看。   “法海这个秃驴真是太可恨了!”   小青一把就将符纸撕个粉碎,咬牙切齿的骂道:“我们姐妹与他无冤无仇又没有为祸乡里,他干嘛非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青姐姐,我看此事没那么简单啊。”   宋辞犹豫着说道:“同是妖怪,我在他面前晃荡了几次甚至出言顶撞都没人理会,独独对白姐姐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这其中是不是有我们不得而知的隐情呢?”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小青叹气道:“不过姐姐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还是等她平安产子再慢慢商量吧。”   青蛇既已拿定主意,宋辞也只能暂且放宽心陪在院子里待产了。   这一等便是从正午捱到黄昏,就在白府众人全都心急不已的关头,天边远远的投来一道七彩宝光眨眼没入了白素贞的产房,紧接着门窗紧闭的屋内就爆出了一阵响亮的啼哭声。   “天赐麟儿,白姐姐这回有救了!”   宋辞和小青惊喜地对视了一眼,立刻转身跑到产房去看那个此生注定不凡的灵胎。   “恭喜恭喜,许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满脸堆笑的稳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捧过来,“老身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小公子呢!”   小青在张府当了那么多日的少奶奶,自然懂得稳婆满嘴好话不过是为了讨喜而已,便喊来白福看赏送客。   “青儿,你看他长得多可爱,那小鼻子还会动呢。”   白素贞爱怜地注视着怀中的亲子,“官人呢,我方才恍惚听着他好像是昏倒了?”   “姐姐,你就别惦记许相公了,他现今好着呢。”   小青坐在榻边,颇为不是滋味的说道:“当日你我姐妹说好,只等你为许家诞下骨肉了结恩情就寻一处逍遥之所继续修炼。谁知世事难料,非但让我遇见张公子那个前世冤家,还让你坠入了许仙那呆子的情网。”   “青儿,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白素贞有些难为情,“此刻我已身为人母,怎么忍心扔下嗷嗷待哺的孩儿离开?”   她也觉得自己不该违背誓言,可这情之一字,又岂能如同苦心修炼的功法那样收放自如。   “姐姐,并非是小青不食人间烟火硬要旧事重提,而是有人看不惯你我的安宁日子。”   小青三言两语就把金山寺的法海方丈千方百计逼迫许仙出家的祸事如实相告,“姐姐,你可认识那个秃驴?”   “且让我掐指一算。”   稍待片刻,白素贞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前世孽债找上门了!”   留在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白素贞当即便将一千七百年前她是如何从捕蛇人手中逃脱以及后来为报仇偷吃法海灵丹一事慢慢道来,“当年那和尚就说过不管过去多少年都要抓住我剥皮拆骨以报今日之仇,我本以为是一时气话,没想到他始终不肯忘情。”   “亏他还是修行之人,心眼怎么那样小!”   小青听了直撇嘴,“不就是一颗灵丹吗,银环当日送我的时候可没像他那样小气!”   “青儿!”   白素贞叹息道:“我那时也是太过年轻气盛,换作今日,不管是谁凭白被人偷走六百年的修行也不肯轻易了结的。”   况且若是早先独自一人,她还能与那法海斗上一番,现在身边夫子俱全,不管哪面出了纰漏都不是玩笑事。   “那怎么办,看那法海言行便知他是说不通的。”   小青扬声道:“倒不如你我合力把他打服,让那秃驴不敢再来多嘴!”   “万万不可!”   白素贞急忙拦阻道:“如今你我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未免仇恨越结越深,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说又说不得,打又不能打,那要怎么办才好?”   小青气得直跺脚,“难道非要你还他六百年功力才肯罢休吗?”   “青儿又说傻话了。”   白素贞摇了摇头,“人妖殊途,那灵丹早已化尽,便是我想移功给他也是不成的。青儿,等你修炼到了我这一层就会知道,四百岁想不通的事,六百岁再去看它就不是障碍;一千岁想不通的事,再过八百年也能一笑而过了。那法海未必就是想要我的性命,只是他少年立誓已成心魔,倘若不去践誓便无法安然修行,又怎么能成正果?”   “啊,姐姐的意思是,为了成全法海要给他拿上一回?”   小青听完一愣,“姐姐如此坦荡,万一那法海不像你想的那样借机下黑手怎么办?”   “这只是下下之策罢了。”   白素贞拉着她的手笑道:“只凭我是观音大士点化报恩,法海也不敢对我如何。”   “可是,白姐姐你想过没有。法海现在不敢对你如何,是因为你尚未触犯天条。”   终于找到机会搭话的宋辞弱弱补充道:“如果哪天你为了许相公或者孩子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祸事,他可就名正言顺了。并非是银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法海要是跟你有仇,为何不找正主偏偏和许官人纠缠不清呢。怕是他早就看出许官人就是你的软肋,把他抓在手里还怕你不就范?”   “对啊!”   小青恍然大悟道:“还是银环在市井之间混得久,一眼就看出老秃驴的恶毒之处!姐姐,世人都说只有做贼没有防贼的,今天他能变幻蛇躯给许相公看,谁知明天他会不会变幻什么妖物给张员外和婆婆看,到时咱们可没有好日子过了!不如就像许相公说的那样,让李姐夫把那个妖僧抓起来算了!他既要修行,总是不敢冲撞凡人的!”   “无凭无据的,你让姐夫拿什么抓捕一位有道高僧呢。”   白素贞断然否决道:“那金山寺可是香火鼎盛之处连梁王府都去拜过的,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豪门香客,姐夫一个小小的捕头能跟人家抗衡?”   “其实想要告状的话,未必非得去官府的。”   宋辞抬手指了指天,“姐姐既是受观音大士点化,如今又生了一个来头不小的孩儿,自然有上天庇佑。那法海既然用佛祖的名义硬是强迫许相公出家,白姐姐也可以抱着孩儿去佛祖和观音大士面前哭求啊!”   “啊,这么做不太好吧?”   乍然听见这样匪夷所思的建议,白素贞下意识就要回绝,“我与法海本是私人恩怨,怎能为此闹到满天神佛面前!”   “白姐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宋辞连说带比划地怂恿道:“民间有许多无权无势的苦主,因为放不下深仇大恨又怕被人白白害死,都会历经千辛万苦跑去京城告御状的!那法海如今想要公报私仇,姐姐就该去天上请来法旨证明自己和许相公乃是姻缘天定不可违背。若是姐姐心怀顾虑不肯去求,等哪天中了法海的诡计铸成大错后悔也来不及了!”   “姐姐,我看银环说的没错!”   小青猛地站起身,“我这就陪你闯进天庭,到满天神佛面前告上法海一状!”   “不行!”   白素贞看看怀里的孩儿终是狠下了心,“此事还不知是福是祸,要去也是我一个人去。”   “怎么说是一个人呢!”   宋辞上前点了点小婴儿的脸蛋,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姐姐才将将生产便听闻噩耗,自是要抱着孩儿一起上天的!倘若母子连心这孩子再为你哭上一哭……”   “好,我这就去拜见观音大士,她老人家向来慈悲为怀,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白素贞一个旋身便化作白光消失不见,“小青,银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此去或许会耽搁些工夫,你们势必帮我拦住相公。”   “姐姐!”   小青追不上法力恢复的白素贞,转头就对站在一旁直挥手的小蛇妖嗔怪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看姐姐要是有个差池,你拿什么跟许相公交待!”   “诶,青姐姐稍安勿躁。”   宋辞凑上去拉着因为相公娇惯脾气见长的青蛇讨好道:“你也看见方才的天生异象了,这孩子如此金贵又怎么能护不住母亲呢。信我的,不出三日白姐姐必定回返。”   “啊?三日!”   小青嘟着嘴抱怨道:“只怕一日许相公都等不及呢!”   她这话说的不错,纵使五鬼等人都没给府内的另一个病患找大夫,隔天早上许仙仍是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要去见娘子孩儿。   为防事情有变,宋辞只能扮作产后不能见风的白蛇躲在帘子里,运用口技一会儿学夫人说话一会儿像婴孩似的哭上两声,真可谓忙得不亦乐乎。   好在许仙是个心痴耳根软的,愣是被小青的说词给骗住了只等着三日之后再和娘子孩儿见面。   盼到最后,就连闷在屋中的小青都忍不住要暴走时,跑去天上告御状的正主终于回来了。   白素贞这次可谓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许是天上的神仙还没见过有这么玩的,连同没事就到处溜达的八仙在内全都围观了一场大和尚借着佛祖之名逼着人家妻离子散的好戏,偏巧让这大和尚逼迫的还不是一般人,谁也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白蛇精不仅得到过真武大帝的赏赐还是黎山老母的弟子,更别提人家还曾经求得观音大士指点一事。   闹到最后虽然仍是不够格惊动佛祖,可白素贞还是从天庭取来了一道法旨,言明她与许仙今世情缘是受法律保护的,还有那新投胎的文曲星君也和白蛇有十八年的母子情分,不许任何人横加干涉。   有这道法旨镇宅,青白二人是再也不怕法海登门挑衅了,不过她们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恐怕姐妹夫妻母子之间的缘分同样会在十八年后做个了断。   宋辞想那白蛇一生行善恩怨已了,到时飞升的可能性比较大;青蛇估计也会在张玉堂死后重新遁入山间修炼求得正果。到时恐怕整个钱塘县就只剩下自己这条无依无靠的小蛇了,或许还要加上旧仇不去反添新恨的法海。   宋辞可不愿牺牲自己去让法海泄恨,转头就去找来努力帮助夫君积攒功德的白素贞,求这位道法高深的大妖替自己取出内丹。   她也是在修炼了第二层灵兽功法才知道,原来妖精的内丹对修行之人来说不仅是大补之物,还能让凡人即刻脱胎换骨获得灵根。   头顶上没有青白两位大妖罩着,宋辞也不想提心吊胆的活在世上挨日子,倒不如提前把内丹取出来留作他用。   白素贞虽然奇怪妖精小妹的选择却也没有多加追问,只用最温和有效的办法缓缓吸出宋辞腹中黑白相间的滚圆内丹,再施法拿小青用剩的佛珠封住内丹使其妖力不散。   没有内丹支撑肉身,宋辞很快就苍老了不少就连身子骨也没那么壮实了。   幸好手中不缺温补的药材,总算让她病病殃殃地熬到了白素贞飞升之日。   躺在相面馆门口的摇椅上,宋辞仰头望着从天而降的接引之光还有在彩虹中飞升而起的白素贞夫妻弯了弯嘴角,转脸朝着默默流泪的雁儿吩咐道:“先生过世以后,你就收拾家当去投奔大石村的余沐恩吧。昔年他与先生有旧,一定会好好安置你和小鹅。”   她说完便含笑闭上了眼睛,连同盘在摇椅上的身躯也就此杳无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咳,修不成正果的小妖精好运点的估计也就活成这样了吧。   另,渣作者觉得有文曲星君和白娘娘帮衬,许仙飞天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最后,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七子去六子回,还引出了渣作者喜欢的天波府烧火丫头,嗨皮安迪~~ 第167章 十一、极品老太的恣意人生   渊国北地, 清平镇梁家村东头山脚下一户与众不同的宅院。   卯时刚过, 宋辞就披着衣裳从主院出来一路摸到鸡窝, 同往常一样拿挂在栅栏上的筐子装了十来个温热的鸡蛋, 紧跟着又去西面的小门扯着嗓子喊道:“老二家的, 你好歹也是当婆婆的人了,可长点良心吧!”   里面也不知怎么回事, 好半晌才传来一道慌慌张张的应门声, “哎, 娘别急, 我们这就起了!”   宋辞听了一撇嘴,拐着筐利索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管他们是不是嘴上乖觉呢,这个家缺了谁的也少不了自己一口吃的就是了。   进门随手把筐子放在窗台上,宋辞转头就照着模糊不清的铜镜往那张看似尖酸刻薄的老脸上抹了点乳液。   “春日风大,底子再差也不能忘记保养啊。”   饶是已经投身七天了,宋辞也始终没法适应自己如今的模样, “还不如当一条自由自在的小蛇呢。”   早先成为梁家村颇有悍名的老寡妇时她还奇怪呢,这老太太在村子里也算是富户儿女双全又孝顺听话,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结果事实证明老天爷就是喜欢不按套路来, 还不等宋辞把梁家事摸索清楚,梁家老三的大闺女就被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夺舍了。   虽然从根子上算宋辞的来路也没那么正派, 可她好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就要帮她完成心愿。   而这完成心愿的关键,自然就应在梁老三的姑娘秋月身上了。   宋辞也不知这姑娘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当日她不过是好奇顺路看了一眼昏迷中还在胡言乱语的外来户, 梁老太脑中残存的记忆就被刺激的蜂拥而出了。   虽然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总结下来却也不过是自以为是女主的穿越女奋斗不息最后被炮灰到底的故事,而梁老太一家则是连炮灰都算不上的沙粒子。   梁老太本名周秀琴,打小就让狠心的爹娘卖给了人牙子,又在受尽苦楚后被府城里的大商家买去当了使唤丫头。   可能是儿时的遭遇所致,周秀琴不光性子沉闷脾气还爆,按说这样的品性又没有美貌加持本该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哪知道她在府里才当了几个月粗使丫头就被管针线的一个老嬷嬷要去收作关门弟子。   刚开始周秀琴也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样的好运道,直到后来她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听着点传言才得知原来老嬷嬷也是一个苦命人,如今不过是移情罢了。   不管真情假意,终归周秀琴是因此得到了好处,她也不是没良心的,整日里拿老嬷嬷当师父尊敬伺候着,年头久了两人的感情也变得越来越好。   可这大户人家里不光主子是非多,就连下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遑多让。   老嬷嬷再喜欢周秀琴也不过是个稍微得脸的下人,等她上了年纪做不了精巧的绣活,自然就连那点仅剩的脸面也跟着烟消云散,年已十八岁的周秀琴就是在那个时候随着老嬷嬷一起卖出府去的。   生平第二次被人当街叫卖,周秀琴还以为这下指定活不成了,至少依着她的脾性绝不会允许自己在那些腌臜地方苟且偷生。   谁知道却因为这一卖,让她遇到了命中的第二个贵人,梁短脚。   梁短脚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本是梁家村一户行商的独子,父母慈爱家资富裕,小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滋润。   可惜好人不长命,他才刚刚过了五岁生日爹娘就被山匪杀人越货,家里的东西也让大伯以照顾幼侄的名义霸占了。   无父无母的梁家小子就此从富二代变成了吃百家饭长大的地痞混子,一直让他混到了三十多岁也没弄出个正经营生。   许是祖宗有灵托梦给了这个不孝子,在第二年冬日愣是让梁家小子抓住了翻身的机会。   危急时刻,他用一条好腿为代价替府城出行的贵人拦住惊马,换来了恩赏的五百两银子。   躺在医馆里养伤的日子梁短脚也没闲着,他知道自己儿时之所以吃了大伯家的亏一是因为年少不知事,二是因为大伯有功名在身,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童生也不是寻常商户可比的。   搂紧了怀里的银子又摸了摸膝盖的断骨,再想起贵人出行时的气派,梁短脚当时就决定一定要改换门楣让子孙后代成为人上人!   想要改换门楣只靠他一个人当然行不通,还得找个好媳妇啊!   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因着早些年的荒唐行径,不管梁短脚如今再怎么得意凭他的岁数和人品也别想在当地找到像模像样的人家了。   他正在那愁眉苦脸呢,医馆的大夫好心出了个主意,与其娶个小户女还不如找个大家婢呢,至少规矩和见识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于是乎,得偿所愿的梁短脚便带着他那大家婢媳妇和随机赠送的积年老嬷嬷一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梁家村。   为了证明自己这回真的是衣锦还乡,梁短脚不仅给新娶的媳妇编造了一个落魄千金的身份,还在村东头的荒地上建起了一座不伦不类的四合院。   随后几十年的时间,梁短脚和周秀琴在这座院子里一共生了三男一女,日子过得也算和美。   唯一遗憾的就是直到梁短脚过世也没能盼到梁家成为人人艳羡的耕读世家,他在临死前还不忘把这个任务交给老妻,嘱咐梁老太不管日子多艰难一定要让好容易取得秀才功名的大儿子继续考举。   故事进行到这里,如果按照梁短脚的遗愿往下走,那就该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农民奋斗史,就连梁老太也觉得反正家里银钱粮食一概不缺,哪怕大儿考到花甲之年,只要能中个举人回来让老头子在下面安心就好了。   反正有梁短脚的遗愿和梁老太的威名双重镇压,家里的儿子媳妇不管心里乐意不乐意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可偏偏人家穿越女不是这么认为的。   当换了芯子的梁秋月醒来时得知原主是因为去山上打柴不小心滚下山坡摔死的,家里两房劳力还要省吃俭用供着装腔作势的大伯读书,心中熊熊燃烧的小宇宙终于按耐不住爆发了!   应了那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老话,梁秋月伤好后先是使用百般手段蹿腾着父母抛家舍业脱离了苦海,紧跟着就借助阎王爷补偿的金手指发家致富扬名万里。   在这个过程中,梁秋月不可避免的遇见了受伤的将军、郁郁不得志的王爷以及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亦在耳鬓厮磨中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和胸中积累了千百年的知识宝藏让各有千秋的天之骄子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虽然梁秋月最后还是选择了患难与共的静王共结连理,可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仍旧竭尽全力用爱屋及乌的方式辅佐静王一揽江山。   默默无名的梁家村突然冒出了个民女皇后不单惊掉了世人的下巴,更让梁氏宗族的族老悔痛肝肠。   为了奉承尊贵的皇后娘娘,上杆子献媚巴结的族人不光把梁老太一家赶出了梁家村,还利用当年的恩怨与县令勾结抹去了梁家长子身上的功名。   尽管在志得意满的梁秋月心里早就忘了那几个蝼蚁般的极品亲戚,可人世间却有的是喜爱揣摩圣意的投机分子,光是这些人的逼迫构陷就足够让小小的农户家破人亡了。   熬到最后,梁家也只剩下痴傻疯癫的梁老太一人在街上乞讨为生,而那些知晓内情的人反说是她命硬带累了子孙。   现在换成宋辞来当这个注定克死全家的梁老太,她就只剩下一声呵呵了,“这锅我不背。”   梁老太虽是浑浑噩噩不记人事,却不耽误宋辞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梁秋月的结局。   静王上位没几年,功高甚伟的王妃皇后就在护驾时被人斩断了右手,并因此传出了断掌皇后的美名。   世人还道宫里那位娘娘的地位从此更是无人撼动了,哪知最后剧情大反转,原来竟是皇后想要借助年幼的太子垂帘听政才勾结旧爱护国将军刺杀皇帝,那毒妇为了洗脱嫌疑还特意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   这般残忍的真相揭露之后真可谓是天下震动群臣哗然,每天不知有多少文臣武将当朝请旨处斩妖后。   百般无奈之下,始终不忘旧情的皇帝只能忍痛将断掌皇后囚禁于冷宫,依照国法把牵连在内的梁氏一族和护国将军灭门。   至于那位懵懂无知的原太子殿下,则改由潜邸王府的大丫鬟、如今的静妃娘娘抚养。   而梁老太浑浊的双眼中留下的最后影像,便是梁氏族长沾满了泥浆和血污的头颅,一咕噜滚到了行刑刽子手的脚下。   “连一位疯癫的老妇都不放过,还真是把斩草除根四个字做到了极致啊。”   事到如今宋辞要还是看不出内里究竟,她可真是白活了这些年。   想来那梁秋月被人斩断的右掌中必定藏着引以为傲的金手指,以她的行事作风恐怕早就露出了马脚而不自知,估计新帝也是在觉察到此物光凭哄骗是不能挪换到自己身上的这才破釜沉舟毁了皇后的依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梁家族人只怕也是死在了梁秋月神异的手掌上。   再联想到坊间传闻皇后当年嫁入王府时与年龄不符的苍老容颜,宋辞顿时觉得这金手指貌似也不是那么好用的。   “算了,凭他是如何神异,只要梁秋月还住在梁家就早晚会弄清楚。”   揉了揉眉间的皱纹,宋辞朝挽好的髪鬓间插上一根不怎么鲜亮的银簪子,路过窗口时还不忘数了三个鸡蛋往厨房走。   眼前这处由自认为见过大世面的梁短脚盖起的院子说是四合院,其实也不过是用一圈大围墙把四个小院子拢在一堆儿就是了,仅有的优点就是用料好住着安心。   他们老两口带着小女儿住在最里面的主院,余下三个儿子各自住在呈品字型的偏院。   刨去儿孙的住处,各个院落中间还穿插加盖着茅房、厨房、水井、杂物间和鸡舍牛棚,总之乱糟糟的让人看着就闹心,也就能从外表糊弄一下没有见识的村里人。   心里吐槽脚下也没耽误,等宋辞走到冒出烟火气的厨房一看,里面早有一个穿着蓝灰旧衣的妇人在刷锅做饭。   那妇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面上却半点风韵犹存的意思都没有,蜡黄的皮肤带累得本就清秀的五官更加不起眼了。   “老三家的,今天怎么又是你?”   宋辞冷着脸接过儿媳妇递过来的小砂锅坐在炉子上,“我早起喊人的时候你没听见啊?”   何小妹怯懦地张了张嘴,“二嫂不舒服,让我替她一回。”   “替替替!”   宋辞抬手在锅沿一敲,喀的一声把鸡蛋液打进开水里,“她放个屁你都当香的闻,改天她让你替她去死你也答应?”   整天对着受气包似的儿媳妇别说早就化成飞灰的梁老太闭不上眼,换谁来也扛不住。   挺大岁数的人自己立不起来还能指望别人扶持一辈子?照这两口子的做派即便没有梁秋月闹腾等来日分家单过也得让外人生吞了。   或许梁老太生平最后悔的几件事就包括一时发善心为老三找了这么个逃荒来的孤女,何小妹倒是不搅家逆来顺受,可她也逆得太过了。不仅自己底气弱撑不起来,还让从小就老实本分的梁老三变得愈发窝囊。   平心而论,就这种只会闷头干活不懂得讨乖卖好的孩子,搁谁家也得是最吃亏的一个。   见何小妹支吾着嘴不吭声,宋辞指着门外扬声冷笑道:“你去跟老二家的说,我当了这么多年婆婆还没吃过她几顿饭呢,她想搁我这眼前摆婆婆的谱儿等着儿媳妇伺候?且早着呢!”   听了这句重话,何小妹扎煞着手就要往外走,“娘,你别生气,我这就过去!”   “站住脚!”   宋辞一边说一边朝小碗里盛了一个荷包蛋,“吃了这碗蛋汤再走。吃一百个豆不知腥气的玩意,当初要不是老二家的偷懒耍滑让你去替她打水,我那小孙子早满地跑了!”   不知是让热气熏的还是别的原因,何小妹捧着那碗蛋汤只觉得鼻酸的厉害,“娘,秋月头上的伤还没好呢,要不给她喝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她呢!”   宋辞抬手打了这傻媳妇一下,“赶紧喝你的吧!”   提起那个还在屋里装死的穿越女宋辞就来气,梁秋月发达后手里多少好东西给这个男人给那个男人,何曾给过亲爹妈一点,断头饭倒是跟着没少吃。   况且古时候家里没有男丁是要吃大亏的,既然老三家的已经折了一个姑娘,她还得想办法让这两口子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个孩子,哪怕轮不到儿子挑个本分的后生招婿也行。   做贼似的偷偷喝了碗点上香油的蛋汤,何小妹还要刷碗,被婆婆几下子推搡了出去,“老二家的不来做饭今天谁也别想开火!”   宋辞这话自然不是说着玩的,凭着梁老太在家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再加上人家手里攥着的银钱粮仓钥匙,她要是耍起狠还真能把不听话的儿子媳妇饿上三天。   就这臭脾气还是让老嬷嬷强压着学刺绣扳过来的,要是换做最早的周秀琴治家,梁秋月更得抱屈了。   端着手里的另外两碗蛋汤,宋辞先去给彻夜读书的大儿子送一碗,转头就回到正院厢房看闺女去了。   “馨儿啊,醒了没?”   宋辞趴在门缝听了听动静,等里面传来了一道嫩生生的应答才推门进去,“是不是又熬夜了,娘都说了家里不缺银钱,你这么下力把眼睛熬坏了上哪淘换啊?”   “娘,我都答应吴掌柜了,不好失约。”   披散着一头乌发的梁馨儿慢慢扣上柳青色外衣的盘扣,“我这才多点功夫,大哥那头才是熬心血呢。”   宋辞瞧着小闺女白皙嫩滑的瓜子脸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觉得心里疼得直揪揪。   她知道这是梁老太残留的情感在作祟,任哪个做娘的亲眼看着疼宠长大的姑娘还不等嫁人就被闯进家来的混混糟蹋死了,都会恨不得替姑娘遭那份罪。   要说在这个家里梁秋月最讨厌谁,估计除了霸道偏心的极品奶奶和只会拖累全家的大伯,就只剩下整天闷在房内好吃懒做的小姑了。   梁秋月或许觉得自己和小姑只差一岁生日,都是老梁家的姑娘凭什么一个当小姐养着一个当丫鬟伺候着。   可她怎么不看看得到梁老太真传的梁馨儿闷在屋里的时候接了多少绣活、贴补了多少家用,就算是只会读书的梁老大在家里也不是吃白食的,要是没有他身上的秀才功名,家里的田地去了税收够不够十几个人的口粮都两说呢。   梁栋、梁山、梁石,只看这三个儿子的名字就足够一目了然,并非是梁短脚夫妻偏心眼只肯让老大成才,而是其余两个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   自古以来多少宗族都是倾尽举族之力供养最有希望及第的蒙童以求庇佑地方,轮到梁短脚家里只拿老两口的棺材本反倒成了罪过。   宋辞想起梁老太藏在炕头柜子下面的百十两银子就觉得好笑,就这点钱也值得老二两口子抢破头搅得家宅不宁。   收拾妥当的梁馨儿看着汤碗叹了口气,“娘,往后别带我的份了,让二嫂子看见又是一场官司,多没意思呢。”   “她敢!”   宋辞劝着小闺女把蛋汤喝下去,“有谁说都没有她开口的份!咱家早年那些鸡蛋都是让谁偷回娘家的,要不是我后头警醒过来家里指不定都给她搬空了!况且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身子骨弱,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好好养养,将来成婚过日子可得遭罪呢!”   “娘,你怎么又提起那些羞人的事!”   梁馨儿说着就红了脸,“我往后就陪着娘哪也不去。”   “好好好,听我老闺女的!”   宋辞拉着她的小嫩手怎么也摸不够,“走,跟娘吃饭去。”   娘俩亲亲热热地依偎着朝厨房前头的空地走,没到眼前就看见一个穿着桃红色对襟长褂的妇人搁那摔摔打打地摆碗筷。   “怎么地,这日子不过了啊?”   宋辞猛地就拉下了脸,配着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还真有些能让小儿止啼的意思,“不想过了就言语一声,正好带着你那新进门的儿媳妇一起滚回老吕家去!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好教养的人家,养了个姑娘跟人家私定终身不算还搭送了一个未婚先孕的侄女!传扬出去可比那茶馆说书先生嘴里的话本子精彩多了!”   她就不爱惯着这些人的臭毛病,头前来时若不是怕梁秋月撒出手再折腾出一连串破事,早把不顺眼的儿孙赶出去换清净了。   “娘,钱子她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老娘要发飙,厨房里正蹲在地上捡蒜头的壮实汉子急忙跑出来救火,“她刚摸了油壶,手滑着呢!”   宋辞斜眼看了看腆着脸说瞎话的二儿子,倒是比心憨嘴笨的老三和只知道死读书的老大活泛多了,只可惜一肚子心眼没往正地使,再加上那么个奸懒馋滑五毒俱全的媳妇想好就更难了。   听听那倒霉媳妇取的名,还钱子呢,别人家想要儿子为了面上好看怎么也起个谐音差不多的,譬如牵子、带子、招娣、盼娣之类的。独独老吕家别出心裁,生怕世人不知道他家想钱想疯了。   “钱子,快跟娘说一声啊!”   梁老二拽着媳妇不停使眼色,“你不是还想着明天跟金秀一起回娘家吗?”   他心里急得直窜火,这倒霉婆娘一到紧要时刻就犯蠢,老娘不点头你空着手回去啊!   吕钱子这才变了脸色,扯了扯嘴角勉强道:“娘快来尝尝我炒的菜咋样,才打春没什么可吃的,我昨个儿现去地垄沟挖的野菜!”   “呦,今儿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辞也不接话题,先拉着闺女在长桌的主位坐下,“不着急,等你哥哥嫂子过来再说。”   老梁家一日三餐都是有时辰的,春秋之间的好天气都在厨房前面的葡萄藤附近搭桌子,冬日里降霜就改在灶间分了饭食各自回屋吃。   宋辞和老二家两口子没等多久,一大早就去地里拔草的老三家和穿着整洁的老大家就赶过来了。   稍待一大家子让人头晕眼花的孙男娣女坐好,她才发现桌上除了装病的梁秋月还少了两个人,“怎么,新媳妇不好意思见人啊?”   老二家的女儿梁喜月顺嘴答道:“奶,我刚才去叫我哥,听他说什么我嫂子动胎气了,要去喊大夫呢!”   “闭嘴!”   宋辞厌恶地看了眼和亲娘一样不招人待见的大孙女,“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吗?十四岁也不小了,改天见到媒人你也这么冒失?”   教训完记吃不记打的孙女,她又转脸朝二媳妇嘲讽道:“刚进门两天的媳妇就动了胎气,你们好意思说我都没脸听!想喊大夫也行,等明天回门去你们老吕家喊,我们老梁家丢不起这个人!”   梁老二这回也不敢出声了,这事确实是自家婆娘做的不地道。   早在他和吕家姑娘偷偷好上的时候老爹就说过吕家那日子过得太糟心不能往上凑,可谁叫他年轻时让猪油蒙了心愣是顶着爹妈的暴揍把人娶了进门。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后悔过,本想着自己吃过的亏可不能再让儿子接着吃了,哪知道这死婆娘就敢背着男人把娘家侄女和大儿送作堆,等他得着信儿的那会子孙子都揣在女娃肚子里了,不认下还能怎么办。   提起梁山家的丑事院子里还在窃窃私语的梁家小辈立刻闭上了嘴,就连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梁馨儿也跟着低下了头。   唯独何小妹见婆婆虽是板着脸却没像往常那样掀桌子破口大骂,便在相公的示意下壮着胆子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了。   只出了一代读书人的梁家虽然没混上耕读世家,但是有梁短脚留下的家底和粮产填补也算得上村子里难得的殷食人家了,起码在如今这样青黄不接的日头还不用靠米汤咸菜度日。   此刻,不知用什么木材制作的光滑长桌上摆了两个洗面盆大小的饭盆和一锅子炒野菜,饭盆里一干一稀,干的是当地产量最高的玉米面饼子,稀的是小米红薯熬成的杂粮粥,野菜虽没什么吃头却搭着不少肥肉片,多少也能为家里的劳力补充点营养。   看着何小妹把饼子按照男人两块女人一块的老规矩分下去,再把菜粥也均分到各家跟前的碗碟里,宋辞才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动筷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是品了几天才发觉倘若不是梁老太霸王似的连饭勺都把持住,只怕老三一家子连饭食也抢不上还得饿着肚子干活。   咬了口粗糙刮嗓子的玉米饼,再看看底下心思各异的孙男娣女,宋辞真心觉得若有来世还是做回那条无忧无虑的小银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先声明,文中的穿越女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她既有小市民的缺点也有小市民的优点。   认真说起来,这类人更像是早年被奶奶剧洗脑的真爱党,以为穿越了就可以酱酱酿酿走上人生巅峰。   她们或许没有特意去伤害过谁,可是身边总不缺因为她们的某个举动间接踩雷的炮灰,梁老太就是其中之一。   兰花草,么么哒~~ 第168章 2、   梁老太一家在院子里吃饭的当口, 顺利接收原主记忆的穿越女正捂着手心的红痣欣喜若狂。   此时的梁秋月虽然也叫梁秋月, 却在一夕之间从渊国北地的农家女变成了花国十八线小城市的单身白领。   刚来到这具病殃殃的身体里时梁秋月还有些懵神, 等她弄明白了原主的身世再从掌心发热的红痣中发现了某个秘密后, 顿时领会了老天爷如此安排的深意。   这妥妥的是要让她变身白富美迎娶高富帅的节奏啊!   梁秋月还没穿越的时候除了上班最喜欢的消遣就是看打发时间, 自然明白但凡是个穿越女就没有过不好日子的,但凡是个拥有金手指的穿越女就没有不打脸飞仙的。   看看眼下的配置, 偏心霸道的极品奶奶、道貌岸然的吸血大伯、奸懒馋滑的贪财二伯、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娇气小姑再加上老实窝囊吃亏受罪的父母, 简直就是女主逆袭文的标配。   虽是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的什么渊国, 可凭借老天爷赏赐的金手指再加上脑海中积累数千年的财富, 她就不信自己活不出女主的命。   急切地盘算着手中掌握的资本,梁秋月捂着扑腾扑腾直跳的胸口踉跄着下地扑向了梳妆台。   如果说原先她还觉得心里有一丝遗憾的话,现在见到铜镜里虽然模糊却依然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相貌瞬间就释然了。   “梁秋月,你安心的去吧。你的仇我会帮你报,你的父母我也会替你好好赡养。”   可怜原主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在后世还在读小学生的年纪就被亲奶奶逼着去山上打柴一跤跌没了小命, 偏还没处说理去。   梁秋月这时才觉得古代也不是哪哪都好,光是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让多少人直不起腰。   “不行,想过好日子就得先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否则不管赚来多少钱都不够别人造败的。”   想起自家那位号称是落魄千金的极品奶奶,梁秋月就不由得在心中冷笑道:“老妖婆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瞅那疯婆子的德行还未必混得过人家刘姥姥呢。”   她转脸又朝镜子中的人影幽幽一叹,“倒是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究竟遭了多大罪才硬是被人磋磨成了锥子都扎不出血的二木头,真是可怜可叹啊。”   “秋月, 你咋下地了呢,快回去躺着!”   到底放心不下自家闺女,何小妹囫囵吞枣似的把碗里那点饭食打扫干净,急忙端着温在灶上的一小碗稀粥回来了。   她一手擎着碗一手把头上还裹着渗血布条的大闺女扶回炕上歇着,“娘给你盛了些最上面的油皮,这东西喝了养身子。”   拢共穿过来没几天哪来的感情,梁秋月对着无才无貌的便宜老娘实在装不出原主千依百顺的孝女模样,再加上此时她早就把对方定位成需要靠自己过好日子的附属品,自然不需要委曲求全。   “书中不都说了,借病假称失忆或者借故变了个脾性都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倒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这样想着,梁秋月便抿了抿嘴,嫌弃地看了一眼飘在二米粥上的大肥肉,“娘,我这险些去了半条命,奶奶就不能拿出来几个鸡蛋给我补补?这些年我光看她往屋里捡鸡蛋也没见她孵出点什么来!”   就这日日天不亮就往鸡窝钻的做派也好意思说是官家千金,要论官家千金起码得有见到满地金元宝都不低头的气节,眼皮子浅成梁老太这样也配和人家相提并论?可别说出去贻笑大方了!   “秋月!你咋能这么说你奶呢!”   何小妹听了这话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把碗摔了,“你知道个啥啊,在你二伯母进门前你奶可从没去鸡窝里摸过鸡蛋!”   她也不好当着孩子面说二嫂整天里往娘家捯饬东西的事情,只能含含糊糊带过一嘴。   梁秋月怒其不争地瞪着便宜娘,“这话你也信,二伯母没进门时娘你在哪呢?还不知道在哪逃荒吧!”   “我有啥不信的。”   冷不防被闺女点破出身何小妹有些难受,却还是照实说道:“这话还是你大伯母告诉我的呢,她怕我刚进门不知道家里的深浅再生了嫌隙,她也是好意。”   “大伯母能有好意?”   遇到这么块朽木,梁秋月真是连话都懒得说了,“我奶划拉再多最后不还是填补在大伯身上,她当然乐得装好人了!”   “秋月,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何小妹总算觉出闺女不对劲了,“好端端的说了这么多怪话还总挑拣家里人。往常你不是说最羡慕大伯娘出身好懂得多,没事就往她跟前凑吗?”   梁秋月心道,“不知好赖往前凑的是梁秋月那傻子可不是我,我可没看出一个秀才家教出来的小脚妇人哪里值得人羡慕。整天不是把三从四德挂在嘴上就是把孝经当佛经背,要说不是装的谁信呢。”   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心急了点,连忙捂着头描补道:“娘你不知道,往常我嘴笨,好多话憋在心里都不爱说。现在让这头疼闹得一个劲儿往外蹦,我自己都管不住。”   “唉,秋月啊,娘知道你是随了我,不管受多少委屈轻易不敢往外吐口的。”   何小妹听完只觉得孩子是憋坏了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娘明白你的心意,娘也后悔当初不该拦着你和你奶学针线,要不只怕就没有今日的劫难了。可那时候你二婶家的喜月仗着自己是梁家村独一份的龙凤胎也闹着要跟你奶学营生。就你奶那性子搭上你都是强忍着,再让喜月掺合进去这家里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家和万事兴,况且娘自己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也不敢期望你能在手底下有多灵巧,这才当着全家人的面回了你奶奶……”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   梁秋月看着便宜娘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脑袋更疼了,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亲娘,“你把东西端走吧,让我自己在屋子里躺一会。”   现如今她倒庆幸便宜娘没生下那个弟弟,否则就轮不到自己睡单间了。   见闺女真是阖眼歇下了,在炕沿呆坐了半晌的何小妹才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转去忙活家里的活计。   确认便宜娘走远了,梁秋月才爬起来捧着右手说道:“老祖宗留下的教训没错,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还是指望自己吧!”   她说着便心念一动,双眼更是热切地盯住掌心的红痣,直到那汪缓缓渗出的清泉淌满手心才低头喝下去。   “传说中的灵泉水果然有奇效,只喝了这么一口,脑后的伤处就变得好受多了。”   自觉验证了心中猜想的梁秋月只顾着捧着手傻乐,却没发现自己稍微养过来的面容瞬间苍白了不少。   前院里,凑合着对付了一顿的宋辞则喊住了不等消化完饭食又要回屋温书的老大,还有他那个在梁秋月心中存粹是封建余孽的小脚老婆。   “老大啊,你最近感觉咋样啊?”   梁老太活着的时候就是照着一天三顿饭追问儿子的学习进度,如今换了宋辞自然也得照做,否则也太突兀了些。   穿着旧年长衫的梁栋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娘,儿子觉得还成,应该比去年有把握。”   要说这梁家人的相貌多随了过世的梁短脚,不挑气质的话勉强算是五官端正,阖家上下唯有老来女梁馨儿选着父母的优点长成了小家碧玉。   就像如今坐在宋辞对面的梁老大,要不在身上挂个牌子写上秀才两字,别人估计都能以为他是撑船打铁卖豆腐的。   “死老头子坑人不浅,一个整天坐着的读书人熬得比下地的庄稼汉还干巴瘦,这得多苦的心。”   想到梁短脚留下的遗愿宋辞就禁不住犯愁,有志气是好事但总得结合实际吧,虽说人不可貌相,可瞅着梁栋这样还真不像是能从科举出头的人才。   她也不知道让梁短脚寄予厚望的大儿子是怎么长的,既没继承亲爹的奸滑也没继承亲娘的暴脾气,活到四十岁愣是变成了一个死心眼的书呆子。   老大媳妇就更不用说了,秀才恩师的女儿倒是比村户有规矩,关键就是这人太规矩了,行动做派就像是尺子量出来似的,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这两口子对家里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一对远比爹娘更有见识的好孙子,小小年纪就能认清现实跑去镇上赚钱养家。   “儿啊,今天咱娘俩说说知心话。”   宋辞拖着凳子朝梁老大跟前凑了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好歹也是四十岁的人了。人家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你觉不觉得自己也该换个念头过活?”   梁老大一愣,“换什么念头?”   宋辞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念头,你读了二十年书都没读出来,往后还打算这么耽误下去吗?”   她这话一出,不光是躲在厨房听壁角的老二两口子乐得不行,就连陪坐在边上的老大媳妇徐念梅也跟着白了脸。   “娘!”   梁老大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儿子不孝,是我没出息对不住爹,让他临死都没闭上眼!求娘再给儿一次机会,今年秋天儿子一定考中!”   “傻孩子,快起来!”   宋辞两手拽住梁栋轻轻一捞就把人扯了起来,“你误会娘的意思了。娘不是嫌弃你没出息,娘是嫌弃你爹胡闹了半辈子临死还要带累你!”   她也不管还在偷听的老二两口子,直接对红了眼圈的大儿说道:“一早我就和你爹说好了,这儿子虽姓梁却不是他一个人生的,不能由着他瞎糊弄。你若是还想考学娘也不拦着你,可是想要光宗耀祖却绝非读书一条路才行得通。”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她虽然对许仙这个人好感不多,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前世久病成医,光是在那躺着等死的十八年宋辞就没少跟许仙和白素贞钻研医术和药性,只要她把自己从保安堂学来的知识传给梁老大,还怕梁家出不来一个光耀门楣的好儿子么。   还有梁老太的小闺女宋辞也不打算让她继续绣花卖钱了,否则将来嫁出去还不得给婆家做到死。况且比起遍地都是的绣娘,还是掌握真才实学的医女更加受人尊重。   上辈子梁老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儿一家和小闺女,只要把这两头安排好了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余下的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   见梁栋还在那愣神宋辞也没继续逼迫他,只让大儿媳赶紧把相公领回家去也好让这傻儿子慢慢琢磨。   “娘啊!”   心痒难耐的梁老二最终还是没忍住从厨房钻出来拦住了将要回房的老娘,“明天金巧回门,你看这回门礼……”   他倒晓得单冲着老吕家一门烂亲戚自己也别想听来到底是怎么个光宗耀祖,只等着将来从大哥那寻摸些好处。   “你还腆着脸和我要回门礼?”   宋辞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两瓣没吃完的蒜头拍在他手上,“成亲当日咱家丢的那两只老母鸡哪去了?别当你老娘是好糊弄的!要就这两瓣蒜,不要趁早滚蛋!”   梁老二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娘啊!十里八村没有这么干的啊!”   “别介,喊祖宗也没用!”   宋辞抬脚就走半点没犹豫,“你要嫌弃丢人就把自己屋里新打的被子给老吕家送去,反正冬日里你有婆娘搂着轻易冻不死。”   她这头走的潇洒,半道追出来的吕钱子不干了,“梁山,我跟你说今天你要不把四样回门礼给我凑齐了,往后别想再上我的炕!”   “不上就不上!”   梁老二气得把两瓣蒜一撇,“你当你还是年轻时的小媳妇啊,儿子都成家了还拿这事治我,你治得着吗?你要是真有脾气就回去问问你爹,一家子拿了六个番薯上门吃半天酒席不算还得偷着走,敢情老吕家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啊?!”   “好你个姓梁的,这回我可听出你的歪歪心思了!”   吕钱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挠他,“往常我就听人说你总爱溜达到南边帮那个小寡妇提水,怎么,到如今你觉得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娼妇比我这半老徐娘鲜嫩招人稀罕了对不对?我告诉你,只要我吕钱子活一天你就别想跟我扯那些没用的!”   “滚一边去!”   吕钱子看着泼辣又哪是壮年汉子的对手,只一招就让梁山推了个仰倒。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狼狈婆娘梁山厌烦地眯了眯眼,“早知道你们吕家人是这个德行,当年我就不该鬼迷心窍娶了你,弄得儿子也跟着担上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隐隐听着前院传来的哭嚎叫骂声,梁家二房的新媳妇吕金巧坐在炕边就抹起了眼泪,“有福,你听听爹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和姑妈干仗拉上我做啥啊?你自己凭良心说,我跟你好的时候是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那日在山上,要不是你非要那样我用得着受这种罪吗?连着孩子也不受爷奶和太奶待见。”   不冲着老梁家底子厚嫁过来不用吃苦还能帮衬家里,她也不能一时心软就让男人磨蹭的失了贞洁,还因为这桩丑事凭白低人一等在家里抬不起头。   这才刚成亲几天就闹成这样,往后等男人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好金巧,快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跟着疼开了。”   梁有福搂住细皮嫩肉的小媳妇轻声安慰着,“等以后日子久了你就该习惯了,咱家爹妈一贯是这样好了打打了好,谁也算不准他俩哪天就犯了脾气。还有咱奶,你别看她总是拉着脸没有好气的模样,其实咱奶反倒是家里最好伺候的人,只要你老老实实照着她定下的规矩来不惹事,到最后总会一碗水端平就是了。”   他早看出来自家爹娘不招奶奶待见,可那又如何,平日里不管是吃用还是别的只要叔伯有的老太太也没少给二房半分。   当然自家的用度跟大房的花销是比不了的,可怎么着也比只有两个闺女、出力最多的三房合算。   吕金巧转了转手里的绣花帕子,“咱奶也好六十的人了吧,家里还是她一个人当家,咱爹娘也没说帮着分担些?”   梁有福听了直笑,“爹娘倒想了,可惜咱奶不放心他们。何况早年我爷爷去世时就留下两句话,一是要大伯继续读书,二是父母在不分家。就冲老太太那精气神,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只怕还有日子混呢!”   吕金巧这才垂眸不语,只盯着手帕上的一簇美丽兰草怔怔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梁秋月的金手指设定是限量版的,用多了就得拿生机填补。   话说,自从渣作者看了陆判换头,就不觉得那些勾错魂的鬼差会那么好心拿灵宝补偿人家。_(:зゝ∠)_   团团圆圆,么么哒~~ 第169章 3、   又过了几日, 等宋辞也习惯了像梁老太那样整日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挑拣驯服一大家子孙男娣女的时候, 容光焕发的梁秋月终于决定走出房门探查敌情了。   老梁家的规矩几十年如一日, 大儿梁栋负责读书, 老二老三带着媳妇孩子负责种地务农, 农闲的季节家里的饭菜外带家禽畜类就由各房媳妇轮流负责整治,秋收忙到脚打后脑勺再轮到梁老太一人伺候全家吃用。   这里还得刨除两位不干粗活的女眷, 首先就是老大家的小脚媳妇。   只因人家从小就是按照贤妻良母培养出来的, 别说本身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弱女子, 单看那双三寸金莲就知道家里的活轻易指不上她。   梁老太也没强人所难, 只让她伺候好丈夫和在镇上做工的两个孙儿就好。   还有一位就是梁家的小姑梁馨儿,那双手也得为了刺绣好好保养轻易碰不得俗务,再加上她每月绣花赚的银钱也不比在药房和书舍做工的孙子少,自然也就被梁老太当做可以养家的男丁区别对待了。   所以等到大病初愈的梁秋月才跟看西洋景似的越过乱糟糟的套院来到厨房跟前的空地时,一眼便看见了在火烧火燎的灶坑前忙得满头大汗的便宜娘和小妹,还有坐在椅子上拿小瓶油脂护养双手的娇气村姑。   “娘, 我来帮你干活!”   梁秋月喊完就绷着脸进了厨房,也没看见身后伯娘和隔房兄弟姐妹的古怪面色。   “秋月这是咋的了?”   心里藏不住话的吕钱子在桌子底下捅了捅当家的,“往常跟弟妹一个德行累死也不知道邀功的主, 今天怎么没等干活先喊上了,光看那架势也不像是好气。我跟你说, 就秋月摔下去的后山可邪气的很,别不是病了一场让脏东西窜魂了吧? ”   “瞎说什么呢!”   梁山可不信这个,趁着老娘没注意就抓了把煮花生米往嘴里扔,“秋月都病了好半个月了, 真要窜魂还能这么老实?她要真是有点歪门邪道爬起来要做的头件事就不该是去帮自家老娘做饭,而是逮着没人的时候把喜月扔井里去。”   “你到底是不是喜月的亲爹,有你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吗?”   吕钱子见梁老太还在那跟小闺女笑呵呵地唠嗑,转脸压低声音说道:“你是看老不死的没把喜月揍一顿不甘心咋地,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她嘴上说过去了,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那日自家姑娘慌慌张张跑回来没多久,秋月就让同村的女孩从山上背回来的情景。   那脑袋上的血窟窿,现在想起来都让人胆战心惊的,吕钱子长这么大也就在杀猪的时候见过那么多血。   梁山一听这话就竖起了眼睛,“你嘴里放干净点,别忘了自己现下还端着老梁家的饭碗呢!我还不怕明白告诉你,等你们老吕家死绝了我娘还喘气呢!”   他是惦记着家里的银钱,可也没忘了老爹临死时的嘱咐。   这个家少了谁都行就是不能少了老娘,老太太就是家里的镇山石,没有她自己就别想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吕钱子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把在娘家时说惯的话不小心秃噜出来了,眼看好容易哄好的男人又要翻脸她也不敢再继续触霉头,只能乖乖装鹌鹑等着开饭。   桌子那头的梁馨儿见老太太忽然不出声了,不由问道:“娘,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方才还在耳听六路的宋辞摇摇头,“娘想着这地也种下去了,不如和你一块去镇上买点吃食回来,也好给你几个哥哥补补身子。”   梁馨儿听完就抿着嘴笑了,“行,原先我还想赶着天好把绣活给吴掌柜送去,既然娘要出门,咱娘俩就作伴同行吧。”   “好,娘和老闺女一起去。”   宋辞摩挲着小姑娘的嫩手丫,慈爱地说道:“再去集上给我家馨儿买朵好看的花戴戴。”   不管老梁家多少歪瓜裂枣,好歹还剩下几个品性不错的好苗子值得栽培,也不枉她受了人家孩子一声娘。   吃过饭,宋辞简单地把家里的活安排了一下,让男人去地里浇水拔草,女人留在家里把各房睡了一冬的被褥洗干净翻晒一遍。   当然她自己那院子是从来不肯假手于人的,只等着从镇上回来换床新被褥了事。   锁好院门再从牛棚里赶了驴车出来,宋辞问了遍家里的媳妇孙女可有要捎带的,若是正当请求就一起置办了,无理要求只当没听见。   许是早就知道梁老太的本性,院子里的姑娘小子也没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点了几样不值钱的点心果子和必不可缺的家用,再就是老大家的想要买点劣等宣纸用来做文章。   别看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可耐不住宋辞脑子好使连笔头都不用费就记住了。   倒是梁秋月一个人站在远处默默看着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梁老太,暗自嘲讽老妖婆也就能靠屁大点的小事刷刷存在感了。   赶着驴车出了门,宋辞就拉着躲在车厢里的闺女慢悠悠地搁村里转悠开了。   前头说过,梁家的院子之所以盖在紧东头山脚下,一是当年梁短脚为着父母的家产和梁家族老几乎都结下了仇,二就是他在衣锦还乡后见着谁都摆出一副大爷不待见你们的架势,再加上梁老太也不是个有耐心和邻里交往的,这才让梁家始终在村里处于不尴不尬的边缘地位。   不过这也碰巧如了宋辞的意,让她变成五十多岁盼儿成龙盼女成凤的农村老太可以,你再让她学着农村老太那样整天和左邻右舍闲聊拉呱还让不让人活了。   现在就能看出来不合群的好处了,宋辞赶着小毛驴从东头溜达过祠堂附近的私塾再到西面往镇上去的大路口,愣是没一个人开口喊她要求搭车的。   “看见没,梁家老寡妇又带着闺女往镇上去了。”   “人家死了男人熬糟的一日比一日苦,搁她这倒反过来了,越活越硬实。”   “这你就不知道了,梁老太可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看见梁短脚家的房子没,早年就是为了她盖的!说是什么凤凰梧桐的,反正就是没大屋不成亲!”   “我的娘啊,这得陪送多少嫁妆才能填满那个院子啊?”   “嫁妆值什么,梁短脚自己就说娶一个好媳妇只为庇佑子孙后代!我后来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要不是这梁老太家底好,光凭他梁短脚一个混子也配生出来个秀才儿子?”   “你知道她家老闺女今年多大了,有人家没?”   要么说古时候沟通全靠喊呢,尤其是这些整日在地里干活的婆娘嗓门更是大的惊人,她们自己觉得是在那说悄悄话,偏偏不单宋辞搁这听得一清二楚,就连躲在门帘子里的梁馨儿也跟着红了脸。   小姑娘面皮薄,忍不住悄声央求道:“娘,咱快点走吧,晚了风大。”   “好嘞,坐稳了啊!”   宋辞一边应着一边往小毛驴的屁股蛋上轻轻抽了一鞭子,“将军啊,你别舍不得下力气,等晚间家去我指定给你喂点好饲料。”   早就让人收买彻底的小毛驴一听这话立刻撒开蹄子捯饬起来,几步就扬起滚滚尘埃把那些多嘴的婆娘甩在了身后。   “好样的,将军!”   拿鞭子卷了半截清脆的黄瓜甩到小毛驴嘴边,见它一歪脖就吞进了肚里宋辞才在心里暗搓搓地使坏道:“回去就把家里那只土狗改名叫静静!”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大路两旁除了一片片刚刚冒出青芽的庄稼地便是起起伏伏的绵延远山,空气中虽然难免有些肥料的怪味但也听得到翠鸟和林间野物的欢快鸣叫,看上去倒比后世的农家乐清新自然多了。   梁家村偏不偏宋辞不太清楚,不过这村子和镇上的距离不远却是真的。   一路坐着驴车走了不到两刻钟,她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稀稀拉拉地跑着几辆从别村赶来的骡马车,再并排走了约莫一盏茶工夫,热热闹闹的清平镇就出现在了娘俩面前。   才进镇里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好几辆吆喝出行的马车和轿子,瞧下人那样来头不小脾气也大,宋辞便跳下车辕拉着小毛驴避到路边,免得惹出事端吓坏了闺女。   她也不急着买东西,先把闺女送去了合作多年的绣庄交差。   正在看店的吴掌柜一见梁老太母女就乐了,“妹子这手也太灵巧了些,我还寻思得再过几日才能送来呢。”   梁馨儿闻言先是羞涩地笑了笑,接着便在柜台上慢慢展开包袱里的绣布,“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带着针线不怕修补。”   “除了妹子,在这清平镇我还没遇到绣活又好又不用返工的姑娘呢!”   吴掌柜细细看过手上的四君子图赞了又赞,“咱们还照老规矩来?”   她口中的老规矩是指用一半酬劳作抵押,再领一份新活所需的物件。   “麻烦吴掌柜给我们都算上。”   宋辞拉了把闺女接口说道:“春日来我这姑娘见风病了一场总不好,我想让她先歇上半年。”   “半年?”   吴掌柜听了倒比梁老太还心疼,“这半年可值不少银子呢,要不我给梁家妹子挑几件小玩意回去绣着玩,也不让她赶工期。”   宋辞还是摇头拒绝,“多谢吴掌柜的好意。我这孩子生来胎里弱,要是不好好养着往后赚多少银子都不够填汤药费的。您放心,日后这孩子要是接绣活一定上还吴家绣庄找您帮衬。”   想到自家绣庄中那几个年纪轻轻就被婆家指使的眼花背驼的绣娘,吴掌柜不由感慨道:“好吧,到底还是亲娘懂得心疼人。”   她也没为了这点小钱苛待人家,痛痛快快地从钱匣子里取了银锭子和一小块银角子,“抛去布料一共是五两八百六十文钱,我给你凑个整免得不好拿。”   “多谢吴掌柜。”   梁馨儿接过银子就要递给老娘,却让宋辞拒了,“挺大的姑娘也该攒点私房钱了,还是你自己留着花销吧。”   梁馨儿摇头不允,“娘先替我收着,等我想花的时候再跟您要不就得了。”   宋辞见这姑娘是真心孝顺便把那个银锭子收进包袱里,指着货架上的布匹说道:“吴掌柜,那卷湖蓝色印着浅花的细布怎么卖?”   “老太太真是好眼力。”   吴掌柜笑着把那匹漂亮的花布捧过来,“这是昨儿个才从省城来的货,要比寻常细布贵点,二十五文一尺。”   宋辞在心中算了算布匹的宽幅,要想给自家闺女做身差不离的好衣裳光布料钱就得用去一半银角子,再参照两个大孙子做工得到的一两月银,此地的消费水平倒是和红楼那会子的物价差不多。   吴掌柜看客人犹豫转身又从架子上取出一匹稍艳丽些的朱砂色棉布,“这种料子不带花却也够细,只要十八文。或者老太太是想要些做活穿的粗布?那样的只要十文就够了。”   宋辞见她还要去拿布赶紧拦住,“吴掌柜先别忙着走,把刚才那匹湖蓝色的可着我这闺女的身量裁两身料子,还有这个朱砂色的细布和那十文钱的布料挑青灰色耐脏的各凑两匹,你算算拢共多少银子?”   吴掌柜算盘扒拉的飞快,“哎呦,光听着就知道老太太必是多子多福的命格,您老要的这些布料一共是三两二百四十文。”   刚到手的银锭子还没捂热乎就换成了五捆子布料,好在家里还有驴车在外面等着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出了绣庄,宋辞又循着记忆往专供百姓买卖生活用品的集市去了一趟,挑着大米白面各买了十升。   这里的粮油铺子还顺带着卖些干货,除去本地随处可见的山珍地菜还有许多从南面过来的海产,其中最便宜的就是海带和裙带菜。   当然渊国人不这么叫,人家管这些长在海里的绿叶子叫海菜,听上去就像二者的合称一样。   东西虽然便宜,可架不住北地人吃不惯那海腥气,哪怕大老远运来的也卖不出价格。   宋辞一听说这玩意才五文钱一斤立马把剩下的全包圆了,回去买扇排骨炖上不仅去腥气还是春日里难得的好菜。   连逛带玩把家里急需的杂货果品都买齐了,宋辞还不忘在路过银楼的时候朝里扎了一头,给自家的老闺女买了一块錾刻着莲花鲤鱼和长命百岁字样的如意锁。   梁馨儿起先还以为这个精巧的小玩意是给家里即将出生的侄孙买的,等到老太太不由分说就把五彩绳挂在自己脖子上时才赶忙红着脸推拒道:“娘,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戴这个,让人看见不得笑话死!还是留着给有福的孩子用吧!”   “有福都娶媳妇了还得奶奶辈的操心,你想累死老娘我啊!”   宋辞拍着她的手不让往下拿,“你给我好生戴着!”   亲眼盯着闺女含羞带臊地把长命锁放进衣领里,宋辞才转头驾着小毛驴往家赶。   可能是买的东西太沉外加跑了大半天的路程消耗了太多体力,将军明显没有早上出门时那么欢实了,蔫头耷脑的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宋辞也不急着催它,只管坐在晃晃悠悠的驴车上看风景。   进村的当口又遇上了一群呱燥的村妇,可这次对方瞧过来的眼神就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   品味着那些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宋辞砸了咂嘴,“这里有戏啊!”   听着动静的梁馨儿悄悄探出头,“娘,你说什么戏呢?”   “没,你听错了。”   宋辞乐呵呵地抽了将军一鞭子,“娘是说等夏日里还得防备着山上的溪流积着雨水冲了田地,过两天让你哥哥在地垄沟那多挖几道放水渠。”   她正在这琢磨怎么一来一回就出了变化呢,家里最小的孙女连哭带喊的从远处跑来迎上了驴车,“奶,你可回来了!快家去看看吧,我爹让野猪拱了!”   “啥玩意?”   宋辞一把将小孙女提搂上来,“到底咋回事,我不是让你爹去地里浇水吗,这大春日的地里啥也没长怎么就出来野猪了呢?!”   才八岁的梁冬月还属于没事傻乐的年纪,头前让自家大姐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这次再让亲爹一吓整个人都有点懵神了,就知道来来回回念叨那几句话,“奶啊快家去吧,于道长都说我爹不行了,让准备后事冲一冲!”   “冲他奶奶个腿!”   听见这话宋辞差点没气笑了,“谁把那个老于头喊家来的?还于道长,那就是一个坑蒙拐骗只会给人灌符水的骗子!”   她倒模糊记得上辈子梁老三也出过一次意外,可这日子对不上不说,当时人也没受致命伤啊。   猛然得知家里出了大事宋辞也顾不得怜惜将军了,几鞭子下去就让它颠到了家门口。   此刻,梁家往常紧闭的院门正四开大敞着,还有几个面熟的后生蹲在院子里一看见梁老太牵着驴车进来了赶紧起身喊人。   瞅见他们身上剐蹭的血迹宋辞就知道一定是这几个汉子帮忙把梁老三抬回家的,时间紧急她也没心情跟他们说虚的,只点点头意思了下就快步朝里走。   三房的卧房里此时早已是哭声震天,光何小妹一个人的声音就差点没顶破了房梁。   大炕边上,一个穿着蓝黑色道袍的灰发老者一面暗自打量着屋里的摆件,一面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小妹劝道:“老三家的,这人眼看是不行了,好赖你也拿个主意啊!”   愁眉苦脸的梁山忍不住追问道:“于道长,我三弟真是好不了了?”   “不说那条断腿,你自己看看他肚子上的窟窿,这要不是我拿独门秘药封住了血脉人早断气了!”   于道长无奈地捋须长叹道:“这会儿不舍财就只能舍命了!”   “我看谁敢要我儿的命!”   听见这话,强忍着火气的宋辞大步走到炕边掀开了梁老三草草包扎好的伤口,立时就瞪起了眼睛,“好一个独门秘药!老于头你可长能耐了,行骗还骗到了我们老梁家门槛!我老婆子活了快六十年还没听说过香炉灰竟也成了灵丹妙药!你要是识相趁早给我滚蛋,要不我就趁着送我儿去医馆的路上顺道去官府告你个谋财害命之罪!”   “愚妇!愚妇!”   于道长面红耳赤地抖着手指头骂道:“天下间竟然还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妇人,老道救了你儿一命不说感激反而倒打一耙!”   “甭说那些没用的!”   厉声打断于骗子的诡辩,宋辞阴冷的目光从面色躲闪的吕钱子和梁山脸上慢慢扫过,“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些年在梁家村老婆子我怕过谁!老二,这于道长你怎么请来的就给我怎么送回去。我就一句话搁这,他不走你走!”   “娘!万事好商量!”   梁山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跟老太太硬碰,慌忙走到于道长眼前小声说了几句话,老道士沉着脸听完才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缩在墙角的吕钱子扛不住婆婆的冷脸,磕磕巴巴地张了张嘴,“那啥,我去看着那老头,别让他趁乱偷东西。”   等老二一家子都追着于道长跑了,宋辞才把只知道哭嚎的何小妹推出去锁好门栓,回手往人事不知的梁老三嘴里喂了颗养生丸,又拿纱布把他伤口里的香灰仔细清理干净。   忙乎一气儿把梁老三的伤口处理好,确定人也不会因着外伤感染发热之后宋辞才打开门走出来,朝半死不活趴在门口等信的何小妹问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大家的咋没过来?”   何小妹瘪瘪嘴又是一股泪,“我一见梁石就慌了神,本想让大哥帮着拿个主意,谁知大哥才听我说完就仰头倒了下去……”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宋辞怎么也想不到老大是因为这个才没露面,只能捂着乱跳的太阳穴朝屋里指了指,“老三没事了。你在旁边看着点,每过一刻钟就给他喂点温水喝。我不点头别随便给他喂吃的,也别让外人进去看他”   说完她也不去看忍不住喜极而泣的何小妹,转头紧着往大儿院子走,“真他娘的好命!”   大房里,儿媳徐念梅也守着相公滴泪呢,不过人家好歹是书香门第出身,哭起来也怪秀气的。   宋辞看着面色惨白的老大先叹了口气,“媳妇啊,早先娘就说过咱不念了。你也别觉得娘是厌烦了你们才这么说的,家里三个儿都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管外面人咋看在娘心里你们都是谁都比不得的心肝肉。娘也是为了老大的小命着想,读书太费心血,从今天这事儿就能看出来老大这身子骨亏成什么样了。”   她说着就把一支指头粗细的人参放在媳妇手上,“你每日里把这山参切片给大儿煎茶喝,多少能贴补点。娘说的话你再想想,是当个阖家平安的秀才娘子好呢,还是当一个看着风光内里苦闷的举人夫人好。等你想通了,再帮我劝劝大儿。”   连着把老三老大都安排好了这天也擦黑了,宋辞懒得去理会做贼心虚的老二两口子,只把从镇上买来的熟食给大房和三房送了一份,权当是晚饭凑合一顿。   隔日大清早她又跑去看了眼老三的伤势,得知这傻儿子不仅半夜醒来解过一次手还晓得喊饿,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何小妹虽然不知婆婆是怎么治好相公的,却也懂得听婆婆的话一定错不了,硬是忍着心疼让男人饿了半宿。   稍待宋辞探过脉象觉得老三的身体渐渐平稳下来,便指使何小妹去厨房用新买的大米给儿子熬点米汤喝。   转眼赶走了人,宋辞才对躺在炕上直哼哼的梁石问道:“老三,你到底是怎么叫野猪拱的?今天你要不说实话,往后再别管我叫娘!”   梁老三本不想说,可他打小就让爹妈教训惯了一见老太太要火就害怕,连忙老实说道:“早起我正打算去地里浇水呢,结果秋月告诉我她在山上用好料埋了陷阱,说里面肯定有猎物怕一个人拿不动,我就陪她去了。娘啊,幸亏我跟着去了,你是没看见那野猪多大个,你想那饿了一冬的畜生看见活人能不红眼吗!”   他还想着替闺女求情呢,结果还没等张口就让老娘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我打你个不听老娘话的不孝子!”   宋辞抬手朝着他脑门上的好肉就是一顿拍,“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娘让你去打水你不去,你家那丫头让你去山上填野猪肚子你就去了?你在那拦野猪的时候你的好闺女在哪呢?早扔下你跑了吧!”   “坏了!”   梁老三这才想起来自己光忙着拦野猪忘了问姑娘的事了,“娘啊,我和秋月跑岔路了,她昨儿个回家没?”   “回家?”   忆起那位誓死追随梁秋月的痴情男配,宋辞呵呵冷笑道:“你放心,她有老天保佑且死不了!保不齐这会子正和哪个天上掉下来的大人物风流快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好吧,其实这篇故事就是拿来吐槽那些让大家写烂了的古早梗的。_(:з」∠)_   喜气盈门,么么哒~~ 第170章 4、   宋辞猜的没错, 梁老三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当口, 梁秋月正忙着和老天爷赏赐的人形外挂培养感情, 哪还有工夫惦记便宜爹的死活。   其实有灵泉水帮助, 梁秋月脑袋上的伤口早就无碍了, 只是当时她还没想好往后的去路,也不愿像原主那样傻兮兮的凑上去给人当壮劳力使唤, 索性就装病猫在屋里躲清闲。   说是养病她也没在屋里白呆着, 而是配合以前看过的琢磨出了灵泉水的各种妙用。   想着书中女主发家致富的第一步就是用灵泉水挖陷阱打猎, 梁秋月也有些蠢蠢欲动, 想要看看自己手中的仙泉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   趁着梁家的男女老少都在家里地头忙活着,梁秋月几句话就骗走了专门留在家伺候她的小妹妹冬月,自己顺着墙根摸到了临近的后山脚下。   梁家村附近多是绵延不断的深山,山中溪水古树样样不缺,自然就少不了天生天养的野物。   梁秋月拎着家里的一柄细锄头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了野鸡的叫声和干草堆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顿时觉得光凭着这座物产丰富的大山也足够让自己衣食无忧。   不过她可不会像那些浅薄的村姑一样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温饱蹉跎一生, 书里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的?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要是不让整个渊国上下记住自己的名字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此番奇缘!   此时志向远大的梁秋月早就忘了距离遥远时空的花国亲人,反倒觉得老天爷把她送到这里必是肩负着某种非卿不可的艰巨使命。   “远方的人儿啊,等着我去解救你吧!”   梁秋月一边在心里回味着那些风光无限的穿越前辈是如何从无到有一飞冲天的, 一边选了一处在她看来最容易吸引野物的山坳挖陷阱。   当然,选择一个好的地点只是辅助条件, 在她看来是否能够吸引到猎物其中最关键的步骤则是在地坑里放下一小块浸泡着灵泉水的干粮。   一想到最迟明天就能有鲜美肥嫩的野鸡填肚,梁秋月也没吝啬诱饵,大大方方地把早起那块咽不下去的粗面干粮全都扔了进去。   掩盖好陷阱后梁秋月又顺着原路溜回了家门,这一整夜翻来覆去的愣是没睡上一个安稳觉。   隔天临到偷偷查看陷阱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 万一猎物太多拿不回来不是得便宜外人?   算了,原主的父母虽然无用好歹对两个女儿还是真心疼爱的,大不了就让那几个极品亲戚跟着混一碗鸡汤吃吧。   梁老三也不愧是疼闺女的好爹爹,没让梁秋月花费多少嘴皮子就主动答应了陪着孩子去山上看陷阱。   不过和心有成竹的梁秋月不同,梁老三心里想的却是才打春山上新长的草都没有脚面高能有啥猎物,可大闺女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即便陪着她白走一趟又能咋地。   他还不忘带上一把砍柴刀,寻思着哪怕摸不着野物也能顺道捡两捆干柴回家烧火,也省得老娘知道自己去山上瞎混发飙。   结果事实证明这一趟走下来不单是梁老三想岔了,就连梁秋月在猛然见到那头气势汹汹的大野猪时也跟着麻爪了。   说好的乖巧可爱的小白兔和香气扑鼻的叫花鸡呢,野猪这玩意她只在动物世界看过,现实中虽也买过不少次猪肉,可她真的没见过猪跑啊!   尤其这还不是一般意义的跑,那架势可真是横冲直撞、地动山摇!   就在梁秋月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头灰突突长着獠牙的大野猪像装甲车一样直冲而来的时候,爱女心切的梁老三猛地推开她自己迎了上去,“闺女,快跑!”   直到听见这声暴喝梁秋月才回过了神,撒腿就朝另一条小路狂奔而去。   “跑,快跑!”   梁秋月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她也不管眼前的路熟不熟悉见没见过,也不管那些粗糙的枝杈是如何挂碎衣服划伤面颊的,只是拿出吃奶的劲儿撒丫子狂奔。   直跑到双腿酸软嗓子眼也跟着了火似的,梁秋月才影影绰绰地看见前面的树林中出现了一栋破旧的木屋。   她心中一喜就要上去求救,却不想被脚下的木桩绊了个趔趄。   “啊!好疼!”   这一摔可是来了下狠的,梁秋月顿时就觉得下巴颏挨着地面那块好像没有知觉了。   “我的脸!我的脸!”   梁秋月急切地摸着脸蛋,生怕上面留下不可消除的痕迹。   还不等她变出点灵泉水给脸蛋去除伤口,光爬起来的瞬间就足够让她看清先前绊倒自己的哪是什么木桩子,而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满身血污的男人。   梁秋月先是一愣后是一喜,赶忙上去用袖子擦干净男人的五官,等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时她又在男人身上摸了摸,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一块精致温润的玉佩。   心头一酸,梁秋月捧着玉佩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让我白白受这番苦!”   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从腋窝下面架着身量不轻的男人往木屋拖动,“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梁秋月才把伤势不轻的男人拖进了顶头漏雨四面漏风的破木屋,险险把人扔上了木板床。   “这里一定是山中猎户用来歇脚的。”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梁秋月在窗户底下的灶台那找到了一瓮不知存放了多久的淡水。   她也不敢直接用这个给病人擦洗伤口,只能尝试着用火石点燃了炉火,这才把弄干净的石锅坐上去烧了半锅开水。   见那男人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梁秋月又跑到附近的树洞和草堆里摸索了一遍,总算让她捡来了三个不大的野鸡蛋。   捧着三个蛋梁秋月也不敢到处乱走了,急忙回到木屋把房门带上,开始处理男人身上的伤口。   她在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仅有的医护知识就是从和肥皂剧中看来的,头次见到男人胸口那道比小臂还长的刀口差点没吓软了脚。   这么深的伤口别说让梁秋月上手缝合,单让她仔细擦洗干净就把头二十多年的勇气全用光了。   男人身上倒是有几个药瓶,可上面连个标签也没有梁秋月也不敢瞎用,好在她还有灵泉水可以依靠。   要说来了这么多天她也慢慢琢磨出灵泉水的使用规则了,每天不管用不用最多就是一小捧,过时不候。   虽然不像写得那样无穷无尽,可只要省着点足够日常开销,若是再找隐蔽的地方收集一些就更不用担心突发状况了。   在到底是先给男人救命还是先把脸治好之间犹豫了半晌,梁秋月心念一转将双手合在一起,让两手都沾满了灵泉水后分别揉在了自己的下颌和男人的伤口上。   涂抹灵泉水后,那道可怕的伤口便渐渐止住了血流,甚至还隐隐有了闭合的趋势。   梁秋月见状赶忙从里衣下摆撕了一条布料将刀伤轻轻包住,最后再把男人敞开的外衣拢好。   至于之前找出的玉佩则和药瓶一起放在床头,确保男人一睁眼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梁秋月才觉得肚子饿得厉害,抽空挑了最小的野鸡蛋烧熟吃掉后,她便眼也不眨地趴在床边,只等着呼吸平稳的男人慢慢转醒。   梁秋月计划得倒是挺好,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木板上睡着了,为此错过了一双亮如寒星的漆黑双眸。   也正是同一时间,侥幸从野猪獠牙和铁蹄下逃得一命的梁老三让同村的四个后生发现,一路被人抬着送回了梁家。   弄清楚前因后果,宋辞呵呵笑了两声朝儿媳妇吩咐道:“我看老三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你也别给他多吃,免得累坏了肠胃。”   何小妹如今只差拿婆婆的话当圣旨用,忙不迭点头应承下来。   她本想再问问跑丢的大姑娘该怎么办,眼见老太太面色难看也不敢再提了,只等着给男人喂完饭自己上山去找免得张扬出去坏了女儿的名声。   生怕一时忍不住气再把糟心的傻儿子打得伤势加重,宋辞只能紧走着一路冲回了主院。   东厢里的小闺女正在为自己和老娘缝制春衫,宋辞也不去打搅她,转头开了锁头去了西厢。   这正房西厢从梁短脚在世时就是给老两口藏宝贝用的,尽管这些宝贝在宋辞看来未免好笑了些,可对于普通农家却是谁也不嫌弃的好东西。   眼下这屋子里虽说没什么家居摆设,整面炕席和地面却堆满了旧年攒下的五谷杂粮,还有头年杀猪时腌制的腊肉、熏鸡之类的干货,就连梁老太每次去镇上买下的面油调料和攒下的鸡蛋也都锁在一起。   宋辞进了屋先拿筐子捡了八十个鸡蛋,再把新买的青色衣料裁了四块,这才用红纸把料子和鸡蛋各包一份拎着去了大儿房里。   梁栋正坐在那喝着参茶翻书,一见老娘来了赶紧起身问安,“娘来了。”   “嗯,老大,娘今天有个要紧的事要你去办。”   宋辞把筐子递给他,“当日多亏了村里四个后生帮忙才把你弟弟抬回来,要不这会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我那时忙着照顾老三也没去谢人家,如今得了空咱们可不能学那些忘恩负义的抹脸就忘了。这里有四身衣料和二十个鸡蛋,你给人家送去,就说等老三能下地了再让他请那四个后生喝酒。”   不管东西多少,能让一个秀才去登门致谢算是家里最大的诚意了,也免得老大整天就蹲在房里死读书,连点人情世故都弄不明白。   “行,儿这就去。”   梁栋听着就接过了筐子,“您放心,儿一定替老三好好谢谢恩人。”   目送着大儿朝门口去了,宋辞才转身对低眉顺眼的媳妇说道:“老大家的,不知我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咋样了。”   徐念梅服侍着婆婆在椅子上坐好,“念梅只要阖家团聚再无他求。”   从小她爹就反复强调道女子要恪守本分,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如今她已经是老梁家的人了,自然要随着相公一起遵从婆婆的示下。   “老婆子没看错,你是个好媳妇。”   宋辞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你看这是什么?”   “《白氏医谱》?”   待看清书面的四个字,徐念梅不由讶异的惊呼道:“这是医书?”   原先总听闻村里人说婆婆是有来历的大家千金,可自己嫁进来十多年也没看出她老人家和寻常村妇有甚区别,却没想到如今竟能拿出这种能够传家立世的珍藏。   “这只是上册。”   宋辞摸着书册发黄的扉页悠悠叹道:“我本以为这本医书会随着老婆子一起埋进棺材里,谁知造化弄人……”   她并未说出任何引人遐思的旧事,可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态度却让徐氏觉得其中必是牵涉到了不得已的隐情。   见大儿媳露出一脸不明觉厉的表情,宋辞忍笑说道:“老大家的,今天我就把这本医书传给大房。你一定要好好督促大儿拿出考举的劲头吃透它,牢牢记住其中的病例药方。将来,还要把这本书传给有望和有善,让他们世世代代记住白氏的恩德。”   徐念梅慌忙行礼恭敬道:“是,儿媳一定谨记婆婆的教诲。”   “今天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老二家的。”   宋辞亲手把医书交到媳妇手上,“单看老三一事就知道他们两口子可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主,一旦你泄露分毫让老二把医书偷走卖人,老婆子可就没脸去见祖宗了。”   “婆婆放心!”   徐念梅立即举手盟誓道:“儿媳若是走露半点风声陷您于不义,甘愿遭受天谴!”   徐念梅之所以如此笃定,全因心中尚有余念未曾言明。她虽是区区女流之辈却有过目不忘之才,这些年来若非顾忌相公的颜面哪里需要藏拙至今。   现下为了保住婆婆的家传医书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熬夜将书中内情通读再把原本寻一隐秘处藏好,相公那里自有她来悉心辅导。   宋辞当然知道这个大媳妇有多靠谱,老梁家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为老大选了个古板秀才当夫子,又在他病重身亡时遵从老秀才的遗愿聘下独女为妻。   想让徐氏像寻常人家的泼辣媳妇那样里外兼顾是不能了,可是若要论安分守成却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选。   更别提人家还有一对青出于蓝的好儿子,只要将来找的媳妇不败家想把日子过好绝不是难事。   而宋辞做出这样的安排就是希望梁老三能配合着大哥形成一条供销一体的产业链,由老大一家子负责开药铺坐诊、老三一家子负责采药和收药。   这是她为考举无望的梁栋和只知道地里刨食的梁石所选择的、最贴近原本生活又能得到世人尊重的出路了,也会让兄弟二人就此按照原主的心愿互相帮扶着走下去。   晚间,跑去山上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姑娘下落的何小妹心神不宁地为家里人做了顿没滋没味的晚饭。   饭桌上统共就两个打口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就连婆婆从镇上买来的排骨都让她炖的干了锅。   幸而老大家向来体贴不多事,老二家又是心虚不敢言语,小的们看见一大锅的排骨哪还管它烧的好不好看,只盯着往自己碗里夹菜。   为了保住家里的碗碟,宋辞到底在下桌的时候朝三媳妇交待了一句,“你也用不着上火,最晚明早你那福运深厚的姑娘就能回家来。”   宋辞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她早就从山间鸟雀的口中得知了梁秋月的动向,也弄明白了那只神异的右掌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外面天色彻底黑下来,宋辞便随着引路的山雀找到了山间的那栋旧木屋,她还想看看这两人是否依然如同前世那般初见就天雷勾动地火,哪知刚到跟前就让梁秋月随口吟出的佳作惊得一个踉跄。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远远瞅见梁秋月在篝火的映照下载歌载舞的身影,宋辞心里就只剩下呵呵了。   还黄河之水天上来,你那么能耐咋不上天呢!   我的亲亲,你打听清楚这坑国有黄河没有啊你就天上来?   合着有灵泉水和现代知识打底也不能让你足兴,搁这男权社会你一个连私塾都没念过的村姑还想混成大文豪咋地!   宋辞也是服了梁秋月的好运气了,随随便便进趟山里就能捡到个落难将军,随随便便卖个方子就能遇到全国首富的幺子,随随便便去趟京城就能撞见不得志的病秧子王爷。   尤其是最后那个坊间传言先天不良于行的静王爷,你一个穿越人士光听封号还品不出好赖吗?   一个残疾皇子被老爹封为静王,往好处想是皇上欣赏他娴静如菊,说难听点就是你丫静悄悄歇着吧,皇位没你的份。   就这样一号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梁秋月偏偏上赶着往前凑,自以为能用真情感化人家。   最后怎么样呢,熬心熬力奉献一场不但把自己坑进去了连带着身边的人也没得好。   “这辈子,呵呵,你也歇歇吧。”   宋辞轻轻打了个响指,一股淡淡的香气就随着微风吹进了没什么遮掩的木屋,放倒了屋内谈兴正高的一对有缘人。   她一进门就收缴了落难将军的随身玉佩和药瓶,“长得倒是挺端正的,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宋辞还记得这位化名孟青的小将军晏青云本是护国将军府的嫡次子,此次落难也是因为和兄长在北地与侵边的蛮夷征战时被通敌卖国的奸贼陷害落入蛮人的埋伏圈,他的大哥晏青元为了送出军情也是为了保住幼弟的性命,这才牺牲自己吸引大批火力好让幼弟得以脱逃。   按理说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该想着回程救援长兄,哪知这个弟弟在遇到梁秋月时非但忘记了生死未卜的哥哥,还趁着养伤的机会和这个见识非凡的女娃谈起了恋爱,这就让人不能忍了。   要不是让晏青云这个恋爱制杖的男人继承了将军府,曾经立下赫赫威名的护国将军也不能沦落到灭族的下场。   用玉佩在晏青云脸上划了两道,宋辞轻笑着说道:“记清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山里的猎户孟铁柱。住在你屋里的女人是你在无意中救下的小农女,你们既已同处一室就该过了明路,明早别忘了带着她去山脚下的梁家大院提亲。”   既然晏青云上辈子喜欢梁秋月喜欢到甘愿为她去死,想来这一生能够和梦中女神共结连理也不会觉得委屈吧。   宋辞并不打算让两个人永远困在大山里,不过起码在渊国新帝继位前这对有缘人还是不要出去瞎折腾为妙。   催眠完将军府的二小子,宋辞便依照梁老太的记忆驾着飞艇寻到了边境战场,将因为敌人围困饥寒交加重伤濒死的晏青元和一干护卫救醒。   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晏青元和手下见到围困多日的蛮人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即刻抓住天赐良机策马狂奔到了渊国境内。   亲眼看着护国将军府的继承人完好无损的进入自家军营之后,宋辞才转身返回了梁家主院,只等着天亮之后再见识一场莽汉寻亲记。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真心喜欢孟铁柱这个十分魔性的名字,深深觉得它和失忆的将军尤其般配。_(:з」∠)_   福星高照,么么哒~~ 第171章 5、   翌日, 不等天亮就早早起身的何小妹眼巴巴地站在梁家大门口, 只等着老太太口中必然归家的女儿出现。   “娘的秋月, 你可得平安无事地回来啊!”   盼女心切的何小妹才在脑海中把满天神佛念了个遍,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梁秋月就带着气质非凡的男人出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远远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因为担心父女二人愈发憔悴的何小妹登时就流下泪来,“秋月!”   “娘……”   梁秋月尴尬地挡住了直奔着自己跑来的便宜娘, “大清早的你在这干嘛呢?”   “娘担心你啊!”   何小妹含笑抹了抹眼泪, 低声埋怨道:“早前你爹还昏着娘也没顾上你, 等到后来倒出手去山上寻人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见了!你这丫头既然没受伤怎么不回家呢!”   “娘啊, 快别哭了,让外人看见还不知道咱家出什么事儿了呢。”   冷不防想起替自己挡野猪的梁老三,梁秋月有些心虚地说道:“爹伤得不重吧?女儿不是不想回家,那时我一害怕跟爹走散了,这才在山里迷了路。幸好遇见了孟大哥!娘,就是他救了我。”   她也不知道好好的贵人怎么一觉起来就非说自己是一个山野猎户, 还把身世编的有鼻子有眼让人挑不出毛病。   苦思冥想半天梁秋月才恍然大悟,这必定就是书上常用的另一个失忆梗,别管他现在如何落魄将来总会在最恰当的时机恢复记忆认祖归宗的。   思及此处, 梁秋月略微羞涩的拉扯着何小妹到一旁低声说道:“孟大哥是上咱家来求亲的。”   “求亲?”   何小妹一下子就慌了神,“为啥啊?”   虽然那个汉子由始至终就没开口说过话, 可她总觉得这人内里就和常人有点不一样的地方,看着让人怪害怕的。   “娘!你小点声。”   梁秋月回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男人,“孟大哥说不管起因如何我们总是孤男寡女相处一夜,未免将来有人借机玷污我的名声, 他愿意为此事负责。”   她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偷笑道:“可见贵人不管身份怎么变换,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担当是抹不去的。好在自己也不是普通的村姑,总不至于辱没了对方。”   “这事儿娘做不了主。”   何小妹听完更不敢言语了,“咱家的大事小情哪件不得你奶奶点头啊。你也看见你二伯家两代媳妇没得到爷奶的认同是什么下场了。”   “我奶?”   梁秋月在心里啐了一口,“她眼光那么好,怎么没给我爹和大伯找来高门千金啊?!”   见便宜娘听完这话瞬间白了脸,她赶忙补救道:“当然了,我不是挑拣娘的出身,我只是觉得姻缘这事是天注定的,谁也勉强破坏不了。你看二伯家再怎么不得奶奶的看重不也儿女双全连孙子也没落下,什么事都不能太绝对。”   “是啊,你说得对。”   提起过往何小妹到底还是伤了心,“我倒是你奶钦点的好媳妇,可也没给你爹生下个男丁,害得他一直在村里抬不起头。”   不耐烦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梁秋月紧跟着说道:“娘啊,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管它成不成总不能让救命恩人就这样在门口站着。”   “那好吧。”   何小妹偷偷看了看始终挺立着身板的布衣男人,“估计你奶奶也该起身了,咱们就带着这位孟……”   记忆混乱却依然保持着耳聪目明技能的男人认真地接口道:“大娘,我叫孟铁柱。”   “都怪女儿忘给娘介绍了。”   听见这个让人囧到不行的名字,梁秋月抽了抽嘴角,“孟大哥祖辈都是大山里的猎户,因为和人接触不多不怎么爱说话。”   何小妹这才露出点笑模样,“没事没事,你奶正好不喜欢惯爱吹嘘呱燥的后生。”   其实真正让她高兴的是这孩子不单人品相貌过得去本身还有一技之长,自家姑娘要是真能和人家成亲也算是衣食有靠了。   就是孩子他爹伤的不是时候,万一男方听说老丈人还得在床上躺着修养半年不肯接亲,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一会子心里又是喜又是忧的,何小妹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一路领着大姑娘和孟铁柱去了梁家往日里商量事情的地方,饭堂。   乍然听闻家里跑丢的姑娘非但囫囵个回来了还领来了一个模样挺俊的后生,梁家三房老少十多口人全都挤在厨房门口那块巴掌大的空地看乐子,就连因为老娘耳提面命沉浸于医书中不可自拔的梁家老大也没能免俗。   虽然早已预料此事带来的后果,可等到宋辞得信从主院赶过来看见那群比站在中间的孟铁柱更像被人围观的猴子的孙男娣女时,还是忍不住酿出了心火。   “怎么地,一个个都懒在这看西洋景,今天都不打算吃饭了呗?”   宋辞往主位一坐就开始给这些没事也添乱的儿媳安排活计,“老三家的快去做饭!不知道你男人需要大补吗?梁老二你给我站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要是有志气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吕家过日子;你要是没那个能耐就老老实实地去给我把庄稼伺候好!老婆子先跟你说清楚,往后你弟弟养伤这一年半载家里那十来亩地就全落在二房身上了,你也别想瞎混糊弄人,秋收打粮食那天咱们一起算总账,少收多少口粮全从二房的家用扣,你要不怕老婆孩子一堆饿死尽管磨洋工!”   梁山听完顿时傻眼了,“娘,你咋能这样啊?!你想累死儿啊!”   “家里的耕牛这些年都没累死,你还能比老牛更下力?”   宋辞一巴掌把桌子拍的乱颤,“你要是不干从这顿饭开始就不用吃了,省下的粮食正好去村里雇人用。”   “别别,娘我干还不行吗?”   梁山蹲下抹了把脑袋,心怀侥幸地商量道:“三弟的伤也用不着养那么久吧,离秋收还有好些日子呢。”   家里的地都种下了,平时除草除害施肥灌溉都不算大活,唯有秋收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不下死力气可收不回那老些粮食。   早知道他的小心思宋辞自然不可能让人如愿,冷飕飕地飞了个眼刀,“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说你弟弟肚子还破了个窟窿。怎么,你这是觉得你爹的外号挺顺耳,想让咱家再出来个梁短脚子承父业是吧?”   他们母子在那打嘴仗的工夫,陪着孟大哥等候召见的梁秋月也没忘小心地打量着那位依然言辞粗俗的老太太。   先前在路上从便宜娘口中得知重伤濒死的梁老三硬是让家里的老妖婆救回来的那刻,梁秋月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忽略掉那一丢丢的小愧疚,她反倒将注意力放在了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的极品奶奶身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老太太不会也让人穿了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企图反抗不公正待遇的吕钱子不知怎么说了哪句错话戳到了婆婆的肺管子,刺激得梁老太立马就上演了全武行。   如果说刚刚的嘴仗还不能让满面狐疑的梁秋月确认什么,如今看到举着柴火棍抽得梁老二满地跳脚的梁老太,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家里闹成这样虽然丢脸,可梁秋月还是禁不住庆幸地安抚了一下狂跳的胸口,“我就说嘛,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老天爷怎么会让两个穿越女凑在一起,简直是浪费生命。”   教训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缺德儿子,宋辞随手把废物利用的烧火棍扔回厨房,“大丫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梁秋月按照打好的底稿美化了一番她和孟大哥相遇的过程,“奶,事情是这样的……”   宋辞皱了皱眉头,“你确定这个后生是来咱家提亲的,生辰八字和聘礼呢?”   让人恨不得仰起脖子围观的孟铁柱这才变了脸色,握紧了空落落的双手,“今日只是来征求梁家长辈的意见,您要是首肯,我自当将三书六礼准备周全。”   “奶!”   梁秋月只喊了一句就闭了嘴,她总算还记得在古时候论亲女方不能表现得太过积极,要不会让男方觉得不庄重。   瞅着大孙女脸上哀怨的表情,宋辞无奈地叹了口气,“秋月啊,你今年还没过十三岁生日,要结亲也太早了点。况且你爹眼下正病得起不来身。你想没想过你要是撒开手这么一走,自己的爹妈和妹妹该咋办?”   “成了亲也不耽误帮衬娘家啊!”   听出老太太没有把话说死,梁秋月不由喜道:“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孟大哥家中别无亲故,往后自然会同我一样照顾爹娘。奶若嫌弃我年纪小,我们可以先成亲不洞房!”   小娇妻早早嫁人等到及笄再圆房的情况书中也不少见,想来也不是毫无依据的。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她要是不和孟大哥定下夫妻名分,来日再冒出来个横刀夺爱的恶毒女配该怎么办。   就像梁秋月说过的那样,不论再怎么遮掩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尽管在脱口之时并没感觉到自己这一番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可当她看见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的梁家人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儿了。   “孟大哥……”   略微胆虚的梁秋月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袖,“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孟铁柱的眼神有一丝迷茫,他垂头看着忐忑不安的秋妹迟疑了片刻,却还是不忍心说出反驳的话,“秋月所思正是我心中所想。”   罢了,总归妻子年岁尚小,他日成亲后慢慢教导也来得及。   似是不愿再看那对情比金坚的小冤家,宋辞装模做样地转身朝竖起耳朵探听消息的何小妹问道:“老三家的,想来你和梁石也同意这门亲事了?”   “娘,我们……”   何小妹呐呐地说道:“我们也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要她自己愿意将来不后悔就行。再说了,秋月到底和孟家后生在山上一起住了两天,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只怕……”   “唉,算了。”   心灰意冷地摆摆手,宋辞惋惜道:“天底下到底没有能拧过儿女的父母,这事儿老婆子我在二十年前就领教过了。孟家小子,你要是真心迎娶我家秋月就早点过来定亲。我们老梁家也不是靠卖儿卖女度日的人家,只要你照着村里的老黄历请媒人走礼别让外人挑出不和规矩的地方万事好说。”   “多谢奶奶成全!”   梁秋月激动之余喊出的这声奶可真是心甘情愿情真意切,可惜对于早就熟知前事后情的宋辞来说却一点也不稀罕。   她只希望梁秋月能在嫁人之后守着孟铁柱老老实实的呆在梁家村,别再出去祸害人就谢天谢地了。   家里先是出了一门祸事转眼又结了一门亲事,怎么看都有点否极泰来的意思。   为了庆祝大孙女出嫁外加招待新姑爷,宋辞还特意让老三媳妇宰了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待客。   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再让梁秋月领着新姑爷去三房看过卧床不起的老丈人,才半天的光景梁家即将办喜事的消息就在村子里传得人尽皆知。   不用问就知道是吕钱子那个丧门星为了报复婆婆处事不公连带着想挽回老吕家的名声,这才用梁秋月和山中猎户不得不说的故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说实话这种流言蜚语要是摊在别的姑娘身上不说臊得不敢见人也得气害得大病一场,可谁让吕钱子出师不利遇上宋辞和梁秋月了呢。   前者是信奉武力碾压一切能动手绝不废话,后者是胸有丘壑懒得和愚昧土著一般见识,倒让在背后不停煽风点火的吕钱子白忙了一场。   若是没有遇见孟铁柱,梁秋月原本或许还会借助便宜爹的伤势大做文章让三房彻底从老梁家脱离出来,可眼下这场意外的婚约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比起拖家带口的梁家姑娘还是外嫁女的身份做起事来更自在些,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辛苦赚来的家业被父母留给需要传宗接代的弟弟。   暗中衡量过得失利弊的梁秋月开始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孟大哥身上,每天陪着他在山里来回搜寻野物,顺便欣赏他那一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俊俏功夫。   失去记忆的孟铁柱终究还是那个非同凡响的将军府嫡幼子,硬是凭借自身的能力在短短一个月内建起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房舍,还趁着去镇上贩卖野物的空闲凑齐了梁老太口中的聘礼。   这座簇新的婚房比梁家宅院还要贴近山脚,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孟铁柱不单在屋外埋下陷阱,就连四面围墙也都是用坚硬无比的大青石垒成,他日即便家中只留下老弱妇孺也不怕歹人和凶兽滋扰。   万事俱备只欠新娘,眼见梁秋月每日里风雨无阻的往未来的小家使劲儿连饭都没空回来吃了,宋辞便做主将孟铁柱的聘礼原样返回又填了六两银子的嫁妆钱和两袋五十斤装的米面当陪嫁把人送了过去。   这份嫁妆虽不丰厚可在梁家村也算上数了,不过如愿嫁人的梁秋月压根没把这点钱物放在眼里,她一心一意只等着及笄圆房的时候大摆筵席好留下一个值得终身铭记的婚礼。   总算把家里最大的不安因素打发出去,宋辞望着不远处那栋闪烁着火红烛光的院子笑呵呵地说道:“铁柱哪都好就是家底子薄了些,但愿将来秋月能和他把日子安安稳稳地过起来。”   打量着老娘心情还不错,代替兄弟送亲回来的梁山赔笑道:“我估计孟家人就跟石头岭下面凑起来的逃荒村似的,都是些背井离乡的落魄人。”   要不好端端的人家怎么能在深山里隐姓埋名生活那么久,这要不是秋月那丫头误打误撞遇上了孟铁柱,他还不晓得后山还住着猎户呢。   瞥了眼梁老二的脸色,见上面一层青皮连月光都没盖住明显是这段日子忙活得累狠了,宋辞才背着手转身往家走,“好歹也是个喜庆日子,不管老孟家摆不摆酒,咱们家总该吃顿好的应应景。”   儿子不论好赖总是梁老太的骨肉,她要是做得太过只怕原主还要心疼不忍,倒不如像驯兽似的打一棒子喂点甜枣,正好也能治治老二见利忘义的脾性。   果不其然,一听老娘要弄顿好饭席,原还没精打采跟在后头的梁山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往家跑,直喊着要去厨房帮忙生火做饭。   三朝回门,一脸娇羞的梁秋月和就算拎着两只野兔也依然气势不减的孟铁柱相偕回家探亲。   在问候了已经能试探着走几步的梁石又陪着梁老太吃了一顿团圆饭后,梁家大孙女从此就和忘了这门亲戚似的再也没露面。   不同于暗自伤心垂泪的何小妹,宋辞倒是乐得让那两口子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不折腾人怎么都行。   平淡的生活一点点过去,等到吕钱子那位侄女儿媳肚子显怀、地里的庄稼也因为高涨的日头需要勤快浇水的时候,许久不曾闹妖的梁家族长突然派人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十分骇人的坏消息,梁家二房的外嫁女梁秋月连同新婚丈夫一起因为民事纠纷被县太爷扣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万事离不开套路,渣作者就想知道铁柱遇上这样的小娇妻觉不觉得心累。=、=   五福临门,么么哒~~ 第172章 6、   “不是, 你再重说一遍。”   原本为了不坠气势挺直腰板坐在堂厅上位的宋辞忍不住站起身问道:“我家秋月和铁柱犯了什么官非?”   堂下一位穿着绸缎长衫满脸骄纵凉薄之气的中年男子挥手道:“梁氏秋月与其夫孟铁柱因为贩卖不洁吃食与因其致病的苦主发生纠纷在先, 当堂顶撞县衙大老爷在后, 现已被丰庆县衙门羁押备案。家父本不预过问此等丑事, 不过看在同根同源的份上让小侄过来通传一声, 只怕不日县老爷就要追究到梁家村来拿人。”   “这么说来,老婆子还得谢谢族长好心提点了?”   宋辞冷笑着朝缩着脑袋躲在边上的梁山指使道:“还不快去送送你这同姓兄弟。多亏秋月犯下的不是谋逆大案, 否则连累了乡里岂不成了老婆子的罪过!”   “你, 哼!”   来人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厌恶模样, “尔等可要好自为之, 切莫多言触怒了大老爷!”   转眼这人气冲冲的出了院子,梁山才小心问道:“娘啊,秋月的事,是不是该和老三说一声?”   “你还嫌弃你弟弟死的不够快咋地?!”   宋辞登时拉着脸骂道:“方才对着上门挑衅的王八羔子你怎么连屁都不敢放,现如今能耐大发了!我跟你说梁老二,你要是敢把这事告诉老三害得他一股火病气个好歹, 老娘就敢把你赶出去要饭!”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山赶紧辩白道:“我就是怕万一秋月有个什么事老三再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破家县令可不是说着玩的……”   宋辞眯了眯眼, “这世上还有破家的老娘你听说过没?”   梁山听着不像好话肩膀一缩就要遁走,却被老太太一嗓子喊住不敢挪地, “你给我回来!”   宋辞见他老实了,这才放缓声音问道:“最近你听说过铁柱那块有什么动静没,别说你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打刚生下来那时老娘就见识过了!”   “其实我也没怎么盯着秋月家。”   梁山有些讪讪地说道:“就是去地里浇水的时候顺路看了几眼, 往常我也没觉得哪处特别,不过近来那院子里总飘着油香气,闻着怪馋人的。”   “死丫头一天不折腾就难受啊!”   捂着脑门支在桌沿上,宋辞沉声说道:“今天这事你知我知,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族里为了安排雨季通水渠的劳力才过来的。”   “行。”   梁山答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娘的意思是当做不知道?”   他虽是这么问的却不敢真的这样想,近日来他总觉得老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把往常对自己的那点关心爱护全都换到老三身上去了。   要说原本他还没怎么看出来,等到老三受伤那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看梁石也是快抱孙子的人了,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家老娘把仅剩的那点耐心也匀给了别的兄弟,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我倒乐意了,你想能成么?”   宋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县太爷是那么好得罪的,他要是不想着顺藤摸瓜把咱家搜刮干净我都跟你姓!”   她说着便起身去牛棚拉驴车,“我先去找镇上的熟人打听一下内情,你在家看着点动静,别让族里的快嘴婆娘惊吓到你妹子晓得不?”   梁山听了拍着胸脯应承道:“娘你放心吧,我指定把家照看好!”   宋辞也知道老二一时半会还翻不了天也不去管他,转身就驾着驴车去了孟铁柱家的小院。   要说人家这文化人就是比普通农户懂得情趣,院子里除了菜地还特意开辟了一块地方种着花花草草,屋里墙面也贴了几张素雅的风景画。   宋辞溜溜达达从里到外看了一遍,除去卧室那床双人被褥有些扎眼之外,再就是厨房里多出了许多用花生油煎炸出来的小甜饼。   她也尝不出到底是芋头泥还是红薯泥搅拌而成的饼皮,只觉得配着五仁馅吃进嘴里有一股特别的香气。   想到梁秋月手中的灵泉水,宋辞摇头无奈道:“这是为了吸引回头客加料了吧。”   她倒不相信梁秋月会是那种操办黑心作坊的人,只怕所谓的不洁食物只是寻常人吃过蕴含灵泉水的食物产生了排毒效果,反倒让他们觉得自己吃亏上当了。   “糟心的孩子,不说抓紧时间和新婚丈夫日久生情净整些没用的!真以为对于将军府来说,一个抛头露面的商户女会比农女更吃香吗?”   这下子算是看明白不管呆在哪里也拦不住人家的志气,宋辞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把锅里剩下的小甜饼装袋带走。   与其把这点掺着宝贝的零嘴放在这白白坏掉倒不如拿回家给梁老三吃,到时伤口好得快些也不会让梁秋月看出端倪。   至于手中咬过一口的小饼子则被宋辞转送给了自打闻着气味就急得摇头晃脑的将军,让它也跟着感受了一把金手指的魅力。   也不晓得是因为自身底子好还是别的原因,宋辞和将军一路跑到县里别说排毒就连肚子都没叫半声,让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本地土著的身体太过纯天然才在第一次品尝美食的时候反应那么大。   为了方便行事宋辞也没直接跑去县衙,反而在入城后拐了个弯往大孙子打工的书铺去了一趟。   梁栋早年光顾着读书也没考虑成家的问题,故以等他的授业恩师在临死前促成独女和弟子姻缘的时候,梁老二的长子都会喊人了。   可应了好饭不怕晚那句老话,徐念梅虽然一生只得了这一对孪生兄弟,偏偏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灵巧还行事正派。   有望和有善跟着爹妈念了几年书,觉察到自己恐怕也完成不了爷爷的遗愿后就主动跑到县上寻了两个轻巧又不累人的活计。   目前大孙子在书铺看店外加抄写书本赚些润笔费,二孙子则是在一家老字号药店当账房,每日里写写算算连带着招呼病人。   因为店里的工作轻易离不开人,宋辞投身这么久也只是在上个月的休息日见过他们一面而已。   她来的时辰正值午休老板早就家去歇息了,不大的店面里只有梁有望一个人坐在书架子后面的座位上,边啃烧饼边收拾上午闲时写好的书页。   宋辞悄悄过去一看,瞧着老梁家唯二的好孙子手边除了素馅烧饼就只有一杯粗茶就着,顿时心疼坏了。   “有望啊,你平日里就吃这个糊弄人?”   宋辞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包在油纸里的熏鸡腿,“往常你总说自己在镇上衣食不缺,合着都是在哄着奶奶玩呢!”   “奶,你咋来了!”   浓眉大眼的梁有望一见老太太立时笑眯了眼,“我这不是怕弄脏了书页才特意吃的简单点,平时都不是这样的。”   “信你的才有鬼!”   宋辞把鸡腿往大孙子手里一送,气哼哼地说道:“得亏老婆子不声不响地过来瞅你一眼,否则还指不定让你瞒到什么时候!有望啊,你这才十五就这么俭省身子骨还要不要了?将来弄得跟你爹似的听见点大事小情就受不住昏过去,家里还怎么指望你!”   别看梁有望嘴上说不馋,接过油汪汪的鸡腿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奶,二弟都说了,我爹那是整天在书房坐着不见日头才体虚的,我才多大!”   “我不管!”   学着梁老太的霸道劲瞪起了眼睛,宋辞拍板说道:“老婆子还指望在临死前看见重孙的面呢,身子骨不好怎么娶媳妇?你往后要再敢这么糊弄,我就让你爹天天来给你送饭,正好也让他抻抻筋骨!”   教育完不管怎么说都笑呵呵的大孙子,宋辞便把停在门口的驴车交给他看管,自己拐着包袱朝丰庆县衙去了。   几辈子论下来宋辞也去过不少的衙门,自然懂得官字两个口无钱莫进门的道理。   只可惜此生她虽然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也不再是那个为了遵守天道规则连小小的主簿都不敢得罪的小银环了。   几步越过百无聊赖站在门口望风的衙役,宋辞循着府内飞虫的指引直接找到了那个正在享受着丫鬟按摩的县大老爷。   躺在官椅上悠然自得哼着小曲的县太爷猛地见到不经通报便推门而入的乡野老妇登时恢复了官威不容侵犯的做派,义正言辞地厉喝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府衙重地!”   趁着他张口的瞬间,宋辞抬手就往县太爷嘴里弹进了一颗药丸,随后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丫鬟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眼见着自己准备提拔为第九房小妾的丫鬟竟然听从老妇的话就这么走了出去,抖着两撇小胡子的县太爷简直气得浑身乱颤,“大胆!好一个不知礼数的刁奴,老爷不开口你怎敢自行离去?!来人啊,快把这刁奴和村妇一起抓起来!老爷我要是不给她们一个教训,今后还有谁会把煌煌天威放在眼里!”   “呵呵,我看大老爷还是省省力气吧。”   宋辞随便找了一张看着顺眼的椅子朝上一坐,不慌不忙地说道:“咱们长话短说,老婆子今天来只为一件事。听梁家村的族长说,我那大孙女因为贩卖吃食无意间冲撞了老爷,既然您连骂带关的也算出了口恶气,不妨让我把她领回家自行管教吧。”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县太爷听完这话险些没摔坏最喜欢的白瓷茶碗,“本县还不知晓,何时当堂断案不依仗律法反倒须得由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粗鄙村妇做主了!老爷不怕明白告诉你,今日本官不单要治那梁秋月藐视公堂之罪,就连你这擅闯府衙、预谋行刺朝廷命官的老妇也休想逃脱恢恢天网!”   他说着便抬脚往外走,“府卫何在!快来与本官拿下这逞凶行恶之人!”   任那县太爷如何叫嚣,宋辞依然坐在原位不动,“大老爷果然不愧青天之名才碰面就看出了老妇的心思。但是请恕老妇还不能认罪,只因我虽刺了您一把,可您现下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她从衣襟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我要是您的话就不会再往前迈动一步,而是找一个安稳舒适的地方好好躺下去。”   “你这是何意?”   县老爷将将迈出的脚步一顿,“你是在威胁本老爷?”   “不不,我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宋辞缓缓走到县太爷面前,抬脚朝他悬在半空中的脚底板轻轻一抵,“方才这一刻,大老爷可觉得胸口跳的厉害好像要炸开似的?”   下意识捂住胸口的县太爷脸色霎时间一变,“你是如何知晓的?!”   宋辞收回脚,慢悠悠的说道:“因为老妇一贯喜欢先礼后兵。从一进门,老妇就伺候县太爷服下了独门秘药。此药无色无味入口即化,从初初服用那刻起到每隔九日的同一个时辰,都会让服药者的五脏六腑痛若噬骨,唯一的缓解之法便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挺尸捱过。”   这话绝无夸大之词,宋辞手中的两份人间至毒一个时辰和天外飞灰,都是在前世无聊时用她自己的银环蛇毒与小青友情提供的毒液配置而成的。   前者随着中毒者的经脉运转可以使人痛到生不如死,后者则是比化尸水还要环保的神秘存在,可以在眨眼间让一个大活人像柳絮那样化为飞灰。   “本官不信天底下竟会有这种邪术!本官要……啊!!”   县太爷的豪言壮语还不等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如同架在火焰上的蚕蛹一般疯狂扭动着身体。   “早说了让你不要动,闹成这样多难看。”   宋辞叹了口气,蹲在几欲昏死却不得不保持清醒承受着钻心酷刑的县太爷身边点了穴道让人定住不动,“老爷先忍忍吧,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死人一样面色的县太爷张了张嘴,大汗淋漓地呻\吟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老婆子先前不是说过了,想把梁秋月领回家去。”   宋辞索性盘着腿坐在他旁边,“老妇一辈子安守本分,却不想老来生出秋月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丫头。为了往后家里能有安宁日子,老妇才不得不想出这么一个笨办法。只要您高抬贵手别与老妇的孩儿为难,老妇自然也不会与大老爷您为难。”   县太爷强忍着痛楚高声道:“你愿意给我解药?”   “此药无解。”   遗憾地摇摇头,宋辞又补充了一句饱含着威胁的承诺,“不过老妇保证绝不会再把毒丸用在您的子嗣身上,还会专门为您调制一份可以使人在睡梦中躲避痛苦的迷药。”   她原本就没打算让这位底子不干净的县太爷活过梁老太自然不会浪费解药为人续命,至于那份迷药只对服用一个时辰的人有效这种事就更不用格外说明了。   这会子工夫就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县太爷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快给我迷药!”   宋辞歪头打量着从头到脚早已维持不住体面的县太爷,转而含笑注视着他那淬了毒的眼底,“大老爷也别想着另求名医,老妇敢用性命担保在这渊国再也找不到比老妇更加精通医毒\药理之人。况且老妇既然能够在不知不觉间给大老爷吃下一个时辰,自然就能喂上面的贵人服用疗效更好的补药。比起大老爷,只怕还是站在您头顶上的贵人更懂得惜命呢!”   她只当没看见县太爷青青白白的脸色,抬手将一个装着小瓶翠绿膏药的鼻烟盒放在对方迎香穴附近晃了晃,“这里是三个月的用量,时辰到了老妇自然会把余下的份量送上。”   躺在地上的县太爷只觉得有一股好闻的清气顺着鼻腔直冲额间而去,转瞬便带着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   等到县太爷彻底昏睡过去人事不知,宋辞才把鼻烟壶塞进他腰间的荷包里,从外间关好房门去了县衙的监舍。   用同样的办法指使衙役领路去了关押男丁的牢房,宋辞一眼就看见了虽是稍显落魄却依然鹤立鸡群的孟铁柱。   忍气和地痞流氓关了一夜的孟铁柱虽是对于梁家人这么快就找来感到十分惊讶,却也明白此处不是闲谈的地方,只得暂时压下疑虑沉默地跟在梁老太身后转道女监接人。   两人本以为这次可以同样顺遂,谁知到了女监才知道梁秋月昨晚压根就没在这里过夜。   收了梁老太的一小块银角子,刑婆子指着县衙内宅的方向说道:“昨日那个小娘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进来半天不仅没有慌乱哭求,反倒借着送饭婆子的口搭上了我们县老爷的大夫人。”   “县老爷的大夫人?”   宋辞皱了皱眉,“那岂不是领了诰命的正头娘子,她为何要理会这么一个惹了官非的村妇?”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刑婆子冒着贼光的双眼盯着梁老太的包袱不放,“不过听饭婆子说,好像是那小娘子说了个秘方投了大夫人的趣儿,这才连夜把人接走保住了清名。”   宋辞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人家梁秋月早借着县衙一日游攀上了县太爷的女眷,此刻恐怕正被人家视为上宾好生招待着。   转头看向同样脸色不妙的孟铁柱,宋辞猛然发觉自己在这白忙了一场倒不算什么,只怕眼前这娃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灵泉水既然可以排毒,不管怎么操作效果都应该一个样的吧。=、=   另,这里是恶搞版本的人间至毒,如果白娘娘肯奉献毒液的话,一定会比天外飞灰还牛掰。   最后,这个故事和直播人生一样也是短篇,不会超过十章。   梦想成真,么么哒~~ 第173章 7、   丰庆县衙后宅主院一处清净的厢房, 暂住于此的梁秋月正手把手的教导县太爷正妻冯氏的陪嫁嬷嬷制作洗衣皂的流程。   “寻常百姓家用的话只在凝结后切块贩卖即可, 若是夫人想要为相熟的人家送上几块当节礼, 也可在其中添加些香料或是用雕花模型弄出些精巧的样式。”   梁秋月擦干净手上的油脂时无意间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买卖文书和几锭银子, 心中便是一痛。   那么精巧绝伦的方子愣是被这黑了心肝的冯氏用二百两银子买走了, 这简直等同于用跳楼价换了一座金山。   她心里也憋气的很,可谁让这时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好在自己手里还掌握着最要紧的香皂香水方子, 日后凭借孟大哥的身份也不怕护不住生意。   “且让这冯氏先得意一阵!”   面上带笑心中发苦的梁秋月暗暗立誓道:“早晚有一天, 我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夺回来!”   另一头, 轻轻摁了摁木盒里渐渐凝结的油脂块, 满身珠光宝气的冯氏朝心腹老嬷嬷问道:“都记住了?”   “夫人放心!”   老嬷嬷看了眼心有不甘的梁秋月,“只要小娘子不是戏耍我们,老奴保证这盒子皂角只会比您想的还好!”   “我倒觉得孟娘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想出这么奇妙的方子。”   冯氏仔细地用帕子擦掉染着漂亮蔻丹的指甲上沾污的碎料,“聪明人自然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况且这梁家村距离县城也没多远, 日后嬷嬷要是有哪处不凑手的,派个人把孟娘子接来不就好了。”   若这梁氏秋月是个知足识趣的,随手打发她几两银子又何妨;若她不知好歹非要拧着来, 届时随便按上个罪名把人卖到奴籍又有身契在手,在这丰庆县治下还怕她翻出天去?   心中这样想着, 冯氏嘴角的笑容也变得分外真诚,“嬷嬷,待会儿送客的时候去我的库房挑几匹鲜亮的料子给孟家娘子做新衣裳穿,也免得日后在府里来往让人低瞧了她。”   老嬷嬷正要搭话, 打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不好了!夫人,老爷在前面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   冯氏一惊猛地站起身,“晌午的时候老爷还说要去书房歇息一觉,好端端的怎么就昏了?”   再想到前院里妖妖娆娆的几个大丫鬟,她不由阴着脸问道:“老爷是一个人昏的还是有人伺候的?!”   要让她知道哪个贱人敢背着自己爬床毁了老爷的身子,非得把那个狐妖转世的娼妇卖到勾栏院不可!   小丫头不敢隐瞒,连忙快嘴回复道:“老爷是一个人昏在书房里的,就在刚刚守门的小厮怕误了上衙的时辰过去通报,这才发现老爷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躺在地上!”   “这些不会伺候人的狗奴才!”   好容易松下提着的一口气,冯氏的脸上随即露出了焦急的模样,“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救治老爷啊!”   错眼间口里吩咐不停的夫人和老嬷嬷就像脚下生风似的冲出了院子,呆站在厢房里的梁秋月只能收拢了桌子上的东西,对守在门口的丫鬟央求道:“这位姐姐,方才你也听见夫人说过要送我出府的。如今大老爷病着估计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我,不如让我自行离开吧。”   “这……”   冯氏院子里的丫鬟是她从娘家精挑细选带来的,全都是长相平平让大老爷一见就生不起歪心的老实姑娘,“夫人虽是说过,可奴婢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要不娘子稍待片刻,等我去问过嬷嬷再来答你。”   “也好,有劳姐姐。”   梁秋月闻言一窒,只得转头回到厢房等消息。   心中有气手头无聊,她便捡起桌子上的蜜饯果脯当做贪婪无耻的冯氏狠狠咬上一口,“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让你吃!我让你贪!”   就这样吃一句念一句,等她把盘子里那些又甜又腻的果脯都吞进了肚子,急忙跑去问话的看门丫鬟也赶了回来。   那丫鬟一面擦汗一面重复着听来的指示,“嬷嬷说了先让娘子家去,过些日子皂角成型了再找你来细谈。”   梁秋月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想着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还有什么可谈的,难道冯氏还指望从她这里再挖一座金矿?想得也太美了些。   有夫人身边的丫鬟带路,梁秋月没费多少口舌就从县衙内宅平安走了出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梁秋月十分谨慎地避开那些目测就不像好人的平头百姓,打算转到前面去探探冯氏是否依约连孟大哥也免去了责罚。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问人,就看见两天没见的相公平安无恙的坐在自家驴车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孟大哥!”   梁秋月心中一喜,立刻如同乳燕归巢似的投入男人的怀抱,“我好担心你啊!”   孟铁柱单手环住小娇妻,还不等说话先让来人身前的硬物硌得胸口一疼,“你怀里藏得什么东西?”   “你说这个?”   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莽撞了,梁秋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献宝一样捧出四锭银子,“孟大哥你看,这是我从县太爷夫人那赚来的,足足二百两呢!”   她笑语嫣然地把银子放在丈夫的大手里,“我把早先琢磨出来的一个方子卖给了夫人,她才答应替你我说项。我原还嫌弃她太过黑心,现在一看见你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又觉得不那么生气了。”   “秋月,苦了你了。”   孟铁柱抬起妻子的小脸怜惜道:“是我没用,不能让你过好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灵气逼人的姑娘本该过着另一种更加张扬肆意的生活,而不是随着自己这样无权无势的猎户埋没在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吃苦受罪。   “孟大哥,千万别这样说!”   梁秋月急忙堵住男人好看的薄唇,“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里秋月都心甘若怡!”   “咳!”   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当街就敢谈情说爱的痴男呆女,宋辞一把掀开车帘子喊道:“有话家去关起门再说行不?老婆子陪着吹了半天风不冷也饿了,怎么就没有一个贴心的好孙女问候一声!”   猛地听见梁老太的大嗓门,梁秋月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奶,你怎么也在这?!”   宋辞盯着两个人话中有话地冷哼道:“老婆子不在这你上哪遇见将军!”   梁秋月还以为她说的是家里的毛驴,大方地说道:“既然奶也在,咱们就去酒楼吃顿好的庆祝吧!”   “去啥酒楼啊,都一样的猪下水搁他们的盘子一摆就得卖五十文!”   宋辞朝人头攒动的集市方向比划着,“你要是真有心就去肉摊子上给你爹买点油水补补,别花那没用的冤枉钱。”   “好吧。”   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和梁老太争抢,梁秋月只得扯着相公的衣袖商量道:“孟大哥,还是去集市吧,正好为家里添置点吃用。”   孟铁柱一听她提起家这个字眼就觉得心中发软,“好,咱们先去钱庄换银子。”   揣着换到手的五十两碎银,梁秋月兴致勃勃地随着孟铁柱把所有的摊位都逛了一遍,就连梁老太口中的猪下水也没少买。   一开始她还想着靠猪下水积累创业基金呢,结果考察过市场才知道原来古人的智慧也不容小觑。   不管是哪种牲畜的下水,只要酒楼里的大厨随便加点新奇的香料一炖满街都是没有腥膻气的香味,即便是寻常小饭店不够味美也多得是卖的,想靠它发家累死也不过赚来几个辛苦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用灵泉水做点心,谁知忙来忙去不仅没赚来银子还惹了场官非。   摸摸藏在荷包里的契书再看看身姿挺拔的丈夫,终于明白了不管在哪个时代只凭着一股意气瞎闯都是行不通的梁秋月暗地里给自己鼓气道:“别心急,只要孟大哥恢复记忆,眼前的困境必会迎刃而解。”   习惯性地摁住掌心的红痣,梁秋月打定主意从今日起每天都给孟大哥喝一杯灵泉水,一定要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她的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借着采买的机会使劲儿压榨孙女婿的梁老太,只是如今作为可以在渊国上下横着走的头号反派,宋辞忽然意识到往常的行为早被原主的思维方式带到马里亚纳海沟里了。   “管她作出多大的祸事最多一颗毒\药就能解决,自己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呢。”   瞬间想通症结所在的宋辞顿时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连上辈子害得老梁家没得好下场的罪魁祸首看上去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老三家的,快过来搬东西!”   差点没让这一对新婚夫妻翻来覆去的甜言蜜语腻歪死,刚到梁家大院门口宋辞就赶忙用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利索腿脚跳下车,“除了那两只蹄髈留着晚间给老三炖汤喝,剩下的都放你们屋里。”   闻声而来的何小妹欣喜地看着自家姑娘姑爷和堆满小半个车子的点心补品烧肉,“娘,这么多吃的光靠梁石哪能吃完呢,不如拿去厨房给二嫂添菜吧!”   “你个傻婆娘,多吃点好的还能把你吃坏咋地!”   宋辞弯腰拍掉裤腿上沾着的尘土,“老三吃不了不还有你和冬月吗,再说了不论多少是你姑娘的一片孝心,你舍得送出去?”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吃用经过吕钱子的手能剩一半就是烧高香了,要不梁老太也不能按顿往下发口粮。   她还想着让三媳妇养好身子再生一胎,哪能凭白便宜老吕家的人。   “对啊,娘!”   梁秋月也对吕钱子厌烦的很,急忙挽着便宜娘的胳膊劝道:“这可是孟大哥辛辛苦苦打猎赚钱买来孝敬你的,你当着他的面就要送人,有那多心的还以为你对自家女婿不满意呢!”   “啊,那娘不送人了!”   何小妹心眼子浅又是头次给人家当丈母娘哪能想到这么多道道,让姑娘几句话唬得赶紧去看姑爷脸色,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笑着答应道:“那娘就偏了铁柱的好东西了!只是你如今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不好老想着帮衬娘家。”   这也得亏是孟家没有高堂在室,否则哪个婆家会允许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用自家的根基去填补外姓人。   “娘啊,看你说的!”   梁秋月摇晃着便宜娘的胳膊嗔怪道:“难道你把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姑娘嫁给他就不是恩情?我倒不觉得自己不值得孟大哥对您感恩戴德!”   “秋月此言不差。”   扛着一大块羊腿肉的孟铁柱闻言站在原地,“我能与秋月结为夫妻,实乃三生有幸!”   正准备回正院看看老闺女的宋辞一听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呵,你能遇上这么个妖孽何止是三生有幸,简直是祖宗八辈子都幸运的很!”   既然决定就此撩开手只等着最后收尾,安心养老的宋辞从此就过上了吃饭睡觉打梁山的悠闲日子。   那天当着梁秋月的面,她还特意把加了灵泉水的小甜饼塞给了梁石夫妻俩,让三房这一对重病号加软包子借着天仙闺女的势调养了把身体。   可能是觉得心里有愧,往后隔三差五的梁秋月也会给便宜爹娘送来点亲手熬制的饭食,没过多久便让憨吃傻乐的梁石跟何小妹胖了一大圈。   梁老三的伤势虽然严重,幸而这场病正挨在年轻力壮的时候营养又跟得上,不等秋收他就扛不住僵硬的身子骨主动下地找活干了,倒让累了整个夏天恨不得求神拜佛想要找人搭把手的梁山差点没激动的哭出声来。   他苦了这一场可算知道亲兄弟的好处了,自家的两个儿子有福整天拿怀孕的婆娘当引子不是头疼就是脚后跟疼,反正就是不肯为了亲爹多下一铲子力气。   有财就更不用说了,那个懒馋无赖劲儿简直和老吕家如出一撤,他这个做爹的看得久了都没脸去把好人家的姑娘聘进来跳火坑。   想到如今自己还不等老就开始受鳖崽子的气,梁山难得地找到梁老太跟前伤感了一把,“娘啊,早年都是儿子不孝,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拧巴了。”   冷不丁看见二儿脸上两道对称的泪痕,宋辞张嘴就笑喷了,“咋了这是,让夜猫子吓着了?”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老梁家这几个孩子的长相实在不适合演苦情戏,太容易让人笑场了。   梁山也觉得自己的做派有点丢人,赶忙把脸上的猫尿擦掉,“娘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   宋辞也没说应不应,仍旧蹲在菜地旁边挑拣成熟的甜瓜,好给家里的孩子们当做饭后零嘴解解馋。   梁山扭捏着说道:“你看有福那孩子就快下生了,我寻摸着能不能抱到娘这院子里养一段日子……”   “养几天?”   宋辞把香瓜拿帕子擦好,轻轻掰开就有一股浓郁的果香味飘出来,“怎么,你怕金巧身子骨差不能奶孩子?”   “不是。”   梁山讪讪地低下头,“我是想着,儿子指不上总不能连孙子也毁在老吕家手里,我活了一辈子临死总得享享孙子福吧!”   “梁老二,你还好意思说!”   宋辞一巴掌连着瓜瓤子一起拍在了倒霉儿子脸上,“合着就你知道享福?你才不到四十就想着为老来打算,怎么不想想你亲娘眼看六十的人了哪天歇过脚?!”   她捧着满怀的香瓜冷哼一声,“晓得你为什么指望不上儿子吗?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用整天埋怨老吕家,但凡你要是正派点就不能和吕钱子在一个炕上混了这些年!”   “娘啊,我的亲娘!”   梁山一边抹着脸上的汁水往嘴里送一边追着老娘喊道:“儿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要是跟老太太似的还能混到像老大和老三那么听话的好儿子,这会子还发什么愁啊。   梁山还打算豁出老脸和自家亲娘多奉承几句好话呢,从早起就陪着媳妇享受孕妇待遇的梁有福噌地一下子从屋里冲出来,“爹啊,金巧要生了!”   “瞎喊什么,你媳妇要生了喊我有什么用!”   本来就气不顺的梁老三立时不快道:“还不赶紧去把你娘找来接生!”   让老爹这一骂回过味来,梁有福才一路叫着跑向了还在水井边上磨洋工的吕钱子。   他这连喊带叫穿过半个院子,连着猫在厢房里看医书的梁馨儿也听见了动静,“娘,有福媳妇这是要发动了?”   “是啊,娘还想让你吃个瓜消消火呢。”   宋辞把那几个洗净的水果放在盘子里,“你若不嫌弃产房血腥气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给金巧把把脉,也好试试临产的妇人和寻常人家有何不同。”   “娘,我能行吗?”   梁馨儿有些犹豫,“万一耽误了金巧多不好。”   “这有什么可耽误的。”   宋辞笑了笑,“平时她硬凑上来要请教针线活的时候你不是也替她号过脉吗,如今不过是换个由头罢了。”   “那好吧。”   梁馨儿思量了一番,终是不舍得错过这个机会,便从匣子里装了几块抗饿的点心包在帕子里,“只当我是去给金巧送吃的也无需多说什么,免得再让她多心。”   看着老闺女往二房去了,宋辞又从西厢捡了一筐鸡蛋送去厨房,“老三家的,待会你倒出手再给有福的孩子染些喜蛋出来。”   何小妹正蹲在灶坑前加火烧热水,一听见婆婆的吩咐赶紧站起来答应着,“好咧,娘!”   “我估计金巧这一胎不能太快下来,晚间咱们也不用做别的,挑只肥点的老母鸡炖上。汤水给她煮面,剩下的咱们添点土豆也够吃了。”   她边说边往刚煮好的荷包蛋碗里点了几滴香油,“我在这看着火,你端着碗过去顺道给你二嫂搭把手。”   何小妹刚要接手,却猛地感觉到一股恶心气儿从嗓子眼往上冒,忍不住背过身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老三家的?”   宋辞可知道这两口子惯是不会装假的人,连忙把人拉扯过来搭上手,“是不是刚刚让烟火熏着了?”   “我也不知咋地了。”   何小妹捂着胸口直往下捋,“就是刚才那一下子没忍住,可能是早起蒜吃多了烧心吧。”   “烧什么心啊,傻玩意!”   才一碰上就摸出原因的宋辞忍不住乐了,“你这是有喜了!亏你还是当妈的人,自己有身子了都不知道!”   “啥,我又有了?”   何小妹的脸上这才显出了一丝呆气,“我这都多大岁数了,咋还能有喜呢!”   “看你这话说的,你再大能有我当初生馨儿那时候大?”   宋辞说着就把宝贝媳妇送出了门槛,“快家去歇着吧,头三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等晚上吃饭我再让馨儿喊你出来。”   何小妹整个人就跟做梦似的,顺着婆婆的手就飘飘忽忽地走回了自家院子,好半天都没缓过神。   就像宋辞预料的那样,吕金巧这一胎生到三更天也没见头。好在她没少准备吃用,不管是精疲力竭的产妇还是陪着伺候的媳妇都能在夜里混上口填嘴的。   转天破晓,梁山正蹲在院子里嘬着鸡骨头砸吧滋味,忽然听见自家院子里传来一声极其嘹亮的啼哭声。   没精打采的梁有福登时蹦起老高,“生了,爹,我有儿子了!”   梁山瞅都没瞅他,“你有儿子有啥了不起的,老子还有两个兔崽子呢!”   话是这么说,梁山还是把鸡骨头往家养的土狗嘴边一扔,背着手朝屋里走,“快给我看看孙儿长啥样,像不像老梁家的人。”   比他更快的却是掉着脸出来的吕钱子,“看什么看,一个破丫头片子,白熬了我一晚上的心血!”   梁有福顿时面色难看道:“中气这么足怎么会是个丫头?娘,是不是你看错了?”   “你们兄弟两个全是我伺候长大的,姑娘小子我能认不出来?!”   吕钱子抖擞着袖口沾染的污秽就起火,“才进门就生个丫头,太不吉利了!”   “丫头怎么了!”   梁山倒是比他们娘俩看得开,“丫头不管好坏最多一副嫁妆了事,要是再摊上你娘这样死命往娘家划拉的闺女更是赚大发了!”   这会儿工夫梁老二便想好了,往后这孙女就给倒霉婆娘教养,还非得让她给自己也养出个只认娘家人的孝女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早年看百家讲坛的时候,特别佩服曾教授那段关于宠坏女儿嫁出去祸害别人全家的至理名言。_(:з」∠)_ 第174章 8、   临到地里庄稼成熟的日子, 宋辞到底还是把二房新下生的小猫崽子抱到眼前来了。   自打因着生产脱力昏睡过去的吕金巧知道自己延续了老吕家的魔咒生下来一个遭人嫌弃的丫头片子之后, 好家伙那是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着抹眼泪, 愣是把本就不充裕的奶水给憋回去了。   亲眼目睹娇滴滴的媳妇难受自责到这种程度, 心肝还没让铁一般的现实生活磨硬的梁有福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 并在和妻子相拥而泣后立誓一定要把老梁家的长孙生在二房。   奈何这家里除了占据最高位置的梁老太还有一个更不是东西的吕钱子,她这会儿也不管媳妇是不是自己千方百计从娘家弄回来的了, 每天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摔摔打打, 更别指望这个做奶奶的搭把手帮忙照顾还没满月的小孙女。   先前就说老梁家一到秋收就忙得脚打后脑勺, 全家上下十几口都依靠梁老太一个人伺候三餐, 如今再加上一个还在月子里的孙媳妇那滋味就不用说了。   厨房的灶台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往往刚做完一顿饭才把锅刷出来,晒得跟去了皮的土豆似的儿孙就有气无力的从地头走回来填肚。   连着在灶间闻了几日油腥气宋辞才觉出来大厨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简直太摧残人。   为了给自己减少点劳动量,她只能把梁老太精心收藏的腊肉熏猪找出来,学着人家卤肉铺子里那样炖出来整锅的肉食, 每到饭点就剩下一半留着当汤底继续熬煮。   把自己从厨房解放出来之后,她也能分出些精力关照一下同样留在家里做些轻巧活计的何小妹,免得那傻媳妇只顾着闷头干活再累坏了孩子。   此时梁家大院的空地上铺满了男丁从地里刨回来的花生、玉米和红薯, 连最早收起来的大豆都用箩筐装着放在通风的屋檐下阴干。   何小妹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她为了方便挑拣花生也没坐凳子, 只找了一个厚墩墩的草垫子铺在屁股下面隔凉。   端着一海碗红枣熬出来的糖水,宋辞稳当当地越过一地玉米棒子到了跟前,“老三家的,快别忙活那些没用的了。瞅这天气一时半会也下不了雨, 等着梁山他们把粮食都搬回家再一起干也成。”   “谢谢娘!”   何小妹自从有了身孕日日吃小灶,现在从婆婆手里接过好吃食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受宠若惊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随便干点啥。当年我生秋月冬月的时候也没耽误下地呢。”   “你那时候才多大。”   宋辞接过媳妇的活儿把有缺损的需要上磨的棒子和整个保存的分开,“况且你之前还小产过更得精心了。这孩子是个知道心疼娘的,等他生下来正好是春日末尾的时辰,你再好好做个月子争取把身子骨调养好,将来也能替自家老儿子伺候一把孙子。”   何小妹也跟着莫名憧憬,“要是真跟娘说的那样能给相公生个儿子该多好。”   不管将来是穷是富只要家里有男丁继承,至少他们也不怕老来无靠。   “放心吧,娘保证这回啊,你跟老三肯定能得着个大胖小子!”   虽说此方世界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宋辞做出类似于召唤神龙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凭借她本人的灵魂之力想要实现原主的心愿却毫无难度可言。   何小妹面上一喜,刚要搜肠刮肚说出点应景的吉祥话,忽然听见前头院子里闹闹了一上午的奶娃子又开始哭嚎了。   “老二家的干得都是什么活?”   宋辞听见奶娃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就觉得脑门疼,“她一天回来八遍不都说是为了伺候孙女吗,怎么还让孩子哭得这么委屈?”   大概是肚里有娃格外心软,何小妹犹豫再三还是小声说道:“我这两天就没看见过二嫂家开火。”   她知道婆婆特意给二房送去了一个炉子和不少细粮,就为了给这个不大点的重孙女熬点米汤喝。   按理说二嫂要真是按点喂孩子屋里总该传出些烟火气的,可她坐在风口下面却半点味道都没闻着,这就有些奇怪了。   “遭瘟的吕钱子!”   宋辞看了眼总算有胆子打小报告的三媳妇,噌地站起身就往二房的院子里冲,“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跑回来干啥地!”   等她顺着哭声找进卧房一看才知道,敢情不光吕钱子躲在自家被窝挺尸懒觉呢,就连孩子亲娘也跟没事人似的躺在炕上涂脂抹粉。   猛地被人推开门见了风,吕金巧慌忙扯起被子挡住脸。   她还不忘抽空朝老太太手上转了转,见对方是空着手进来的这才按耐住心底的失望乖声道:“奶,您老人家可是有事吩咐?”   “你也晓得老婆子不是白来的,可惜跟老吕家的人说不着!”   宋辞转头就捞起了独自在摇车上哭得小脸通红的女娃娃,再一看这孩子不单浑身都是屎尿味连嫩嫩的皮肤都起了一层湿疹,恨得手都哆嗦了起来。   “我看你这心思也没分出多少放在孩子身上,倒不如全留着伺候男人吧。”   先把孩子扔给何小妹抱着,宋辞又从老二屋里翻出了细粮和炉子,朝着躲在炕上装死的吕钱子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   “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再敢打着孙女的名儿回来偷懒,我就让梁山休了你再找个好的!”   迎着吕钱子的痛哭求饶声,宋辞硬是狠下心把手里的柴火棍挥舞的虎虎生风,“我还不怕明白告诉你,在老婆子心里不管是村头的寡妇还是村尾的悍妇,都比你们老吕家的婆娘像个人样!”   吕钱子见自己越求饶死老婆子下手越狠也不敢言语了,只能抱住脑袋忍痛扛过去。   隔壁屋子的吕金巧听见姑妈的连连哀嚎也吓得缩成一团,生怕老太太教训媳妇还不过瘾再来自己屋里逞凶。   其实她这纯粹是想多了,宋辞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月子里的产妇下手,更何况别看吕钱子叫唤得厉害真正伤筋动骨的地方却半点也没有,浑身上下全是被人挑着又疼又不会留下隐患的嫩肉抽打的。   好好出了心中的一股恶气,宋辞又去灶间打了一盆温水给连名字都没有的小丫头洗了个热水澡,挑出清凉去火的药膏给她擦了擦。   晚间吃饭时,累了一天的梁山猛地见着让老娘抱在怀里的奶娃娃还吓了一跳,直到他转过头看见婆娘脸上熟悉的痕迹,这才恍惚明白过来其中的缘由。   宋辞一边往重孙女撅着的小嘴里喂加了料的米糊糊,一边冲梁山一家子吩咐道:“老二,这姑娘生下来的日子临近秋收,正应了家家户户粮食满仓的好兆头,不如就顺着节气叫小满吧。”   梁山一脚踹开还敢在桌子下面闹妖的吕钱子,急忙应声道:“行,只要娘觉得好儿子怎么都行!”   宋辞也不管他是真好假好,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先前你央求我帮你带孩子的时候我还嫌弃厌烦,可今天一见小满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咋看咋顺眼,正好你妹妹也大了就把她留在老婆子屋里解闷吧。也好给你婆娘和儿媳妇倒出手,专门伺候家里男人。”   要说前面那几句话还像好样,梁老太最后这句话可真是啪啪打脸了,让本就忐忑不安的吕金巧直接红了眼。   梁山没料到原先盼着生个孙子时不招人待见,现在生出个丫头片子反倒得了老太太的眼缘。   可一想到自己的发家大计,他憋了半天才出声商量道:“娘啊,这闺女和小子他不是一个教法啊……”   “你还想咋教啊?”   宋辞闻言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计咋地,还想学着老吕家生出一窝子糟心玩意去祸害人家?老二,你也眼看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多少积点德吧,免得将来现去阎王殿磕头来不及!”   “娘,看你这话说的!”   梁山的老脸一下子变得比儿媳妇还红,“不知根底的听见你这话还以为我要去谋财害命呢!”   “你愿意干啥就干啥,只要别打我们小满的主意就行。”   宋辞哄着吃饱了犯困的重孙女拍了拍,转向三儿问道:“家里粮食还有几天能收完啊?”   闷头吃饭的梁老三赶紧答应了一声,“要是天气不出差错,最晚后天就能从地里起出来。”   梁石是家里对庄稼最上心的人,他说的话一般都错不了。   “行。”   宋辞点点头,随即环视了一圈狼吞虎咽的孙男娣女,“等粮食进仓,咱们这一大家子也该商量一下正经事了。”   满桌子的人一听这话全都抬起了脸,可见老太太一副不准备多谈的架势他们也没敢再问,只等着粮食收仓那天揭晓谜底。   老天爷赏脸连着忙过三日,梁家的男丁不但把地里的粮食全都拉回了院子,连带着使唤的农具也精心修整清理干净送进了杂物间。   按往常忙完秋收本该轮到一年中最轻松的日子,可谁叫梁老太那天含含糊糊说了半截话勾得人心痒难耐,反倒让闲下来的姑娘小子全都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既然家里的活都安排好了宋辞也不愿意再吊着别人的胃口,只把梁老太生下的三儿一女喊进了主院。   除去早有准备的梁馨儿,梁栋三个一进门就被满院子堆着的麻布袋子惊着了。   为了今日宋辞早把将军领来堵门,也免得吕钱子那个眼皮子浅的玩意再做出些丢人现世的举动。   她把左厢房的门当着儿女的面打开,“咱家自打你们的爹过世就存下这些家底,地有十五亩,旧年攒下的余粮两千来斤,老母猪四头,耕牛一头,驴车一架。老母鸡二十多只,庄稼把式三套。”   说到这里,宋辞又把始终放在炕沿的木箱子掀开,从里面拿出一百多两银子和四张地契,“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老婆子连重孙女都混上了也是时候分开另过了。”   “家里的院子就不用说了,当初老头子怎么安排的往后你们还是怎么过;三个儿子每户拿上五十两安家费和一份粮食,余下的就是我的养老钱;家里的牲口牛给老二,鸡给老大,猪给老三,驴车留着老婆子自用。”   宋辞将改好的房契和地契按照名字放在个人手里,“老二啊,今年你苦了半年也该知道搁土里刨食不容易,往后没有兄弟帮衬,你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混日子了。”   “娘,你把咱家的十五亩地都给我了?”   梁老二拿着惦记已久的地契不仅半点喜悦没有,反倒一脸吃了大亏的模样,“那大哥和老三呢?”   宋辞呵呵笑道:“你大哥当然还是继续读书了,不过你别担心,别看你那张地契还挂在你大哥名头下面,娘保证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强占兄弟家产的丑事。”   “是啊,二弟。”   心虚不已的梁栋张了张嘴,到底不敢把老娘交代的事情说出去,“你要是怕将来有望他们不听话,大哥就另写一份契书给你。”   见大儿配合的不错,宋辞又朝着明摆着不信的梁山说道:“我看孟家小子整天在山里来去自如赚了不少银钱,打算让你弟弟跟着他学点本事。再加上你弟妹的两个孩子还小,自然就做不得地里的活了。”   “娘说的没错。”   梁石憨憨地笑道:“二哥你还不知道吧,光咱们秋收那会铁柱就靠着打来的黑熊卖了上百两银子。我还想着等伺候完冬月娘就跟着他学上一招半式,怎么也比光在土里刨食强!”   “我算是听明白了!”   梁山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敢情你们是都瞧不上这几亩地才轮到我啊?”   “老二,你这叫什么话?”   见大儿和老三都因为这句话露出了心虚的模样,宋辞也跟着拉下脸,“这世上还有嫌弃银子烧手的人家吗?哥哥弟弟见你没有一技之长主动谦让与你,反倒让出仇来了?你要是嫌弃这几亩地不够看痛快退出来,来日留给馨儿当嫁妆也比让你这个白眼狼造败强!”   “我不服!”   梁山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那日娘和大哥说的话儿子可记得一清二楚,咱家还有光宗耀祖的法子没使出来呢你就把我分出去,指定是把好处单独留给他们了!”   “老梁家要有能耐光宗耀祖还能轮到你?早让老吕家搜刮去了!”   宋辞捞起手边一块咸菜疙瘩就去砸他,“一天到晚尽想着天上掉馅饼,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不是老婆子笑话你,再过十年你能把这几亩地守住不败都是祖坟冒青烟了!你现在老老实实揣着东西家去,回头求到门槛兄弟们还能看着可怜赏你一口稀的,再不足兴把这点一母同胞的情分都造败光了,来日你扯着一大家子连要饭都没地方寻!”   她是准备把能够传家的好东西留给别人又怎么样,老梁家的大半家财都被原主最不成器的儿子得去了,难道梁老太还能不乐意看见她自掏腰包贴补更喜欢的大儿不成。   反正只要能保住这一大家子的性命,余下的怎么做做多少全凭个人喜好,自然要可着心意来。   宋辞的话音一落,梁老二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好,原来我在爹娘心里就是这么个狗屁玩意!既然看不上我,往后你的生老病死就指望最得意的两个儿子吧!”   “承你吉言!”   对于这种怎么填补都不满意的不孝子宋辞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老婆子只盼着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能多遇上几个指望得上的好儿子。”   眼看着放了狠话也没能换来老娘改口,梁山才忍着怒气捧走了自家的地契和银两,随后又跟儿子把外面那四份粮食挑走了最好的一堆。   “娘,老三也太不像话了!”   梁栋听着外面大呼小叫的动静气得脸皮子直抽抽,“他糊涂了半辈子不说反省自己的过失,反倒怨在爹娘身上。”   “唉,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平头百姓,谁家都难免出来几个不成器的不肖子孙。”   宋辞假意哀伤叹息道:“早在他执意要娶吕钱子时娘就知道老二是不中用了,只是一直没能狠下心把他撇出去。眼下他心里只怕也恨上了你们,娘就撂下一句话,老二家里要是好好的,你们就各过各的日子;哪天等他们一家真要饿死了,你和老三再拐着弯偷偷帮衬一把,只叫他别绝了子嗣就行。”   三言两语把分家的事情掰扯清楚,宋辞便把各房签署的文书仔细收好也给大儿和老三各留了一份备用,免得将来再被走投无路的老二讹上。   家都分了就没有再在一起吃饭的道理,宋辞领着老闺女赶在吕钱子搜刮厨房之前把家里的碗碟分出去,并言明要几个媳妇尽快在各自的院子里重新加盖一座灶台,从此以后大厨房只留给她和小女儿开火。   宋辞本以为闹了一场梁老二会赌气把小满要回去,谁知她还是高估了那对奇葩的人品。   梁山正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不知如何找补又怎么肯把唯一留在老太太身边的孙女抱走,碰巧吕钱子也觉得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丫头片子除了浪费口粮还有啥用,倒不如扔在正院多占一份吃喝也好解解心里的闷气,从此更是对这孩子不闻不问了。   正好宋辞也舍不得模样渐渐长开又会咧着小嘴甜笑的乖宝宝,梁山的报复之举倒是误打误撞合了她的心意。   分家之后不知吕钱子和儿女说了什么胡言乱语,有福、有财还有喜月那个随了亲娘做派的外路种看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欠揍模样,不仅见到叔伯爱答不理,就连梁老太这个曾经一发火就让人抖三抖的老祖宗也不再放在眼里。   虽然在宋辞心中二房一行人的举动就跟跳梁小丑差不多,可在梁栋和梁石看来就太过让人寒心了。   这两个兄弟本来还对因为岳家拖累不能随着老娘学习医书的梁山感到亏欠,如今再看他们一家子的人品倒觉得姜不愧是老的辣,不怨老娘早早就把二房刨除在外。   如此又过了月余,在吕钱子上蹿下跳不是去大房偷鸡蛋就是到三房家菜地薅菜苗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宋辞终于用醍醐灌顶的老办法循序渐进的把《白氏医谱》中的医术篇和记载草药药性的本草篇分别输入了梁栋和梁石的记忆中。   当然,空有知识没有实践是当不成一个好大夫和采药师的。   所以平日里闲来无事,宋辞便让梁石跟着女婿去山里打猎,顺便寻找一些认得出的成年药材 。   还有梁栋也会借着在村里来往交际之时,免费为那些深受病痛困扰的老人家义诊,如有把握再用三弟带回家的草药熬些温和的药汤给他们喝。   日子久了,等到村里人都看出来秀才公并不是读书读疯魔了而是确实对医道一行颇有见解,这才交口相赞求上门来,倒让老梁家向来不显的名声隐隐盖过了自来张扬的梁短脚大伯一家。   就在这时,始终盯着大房和三房的梁山可算是琢磨出了光宗耀祖的办法,即刻便换了一张面孔跑去和兄弟俩勾肩搭背细述儿时的心酸过往。   只可惜梁山的变脸功夫修炼的不到家,打了一番虚情假意的感情牌非但没能让梁栋和梁石改变观感,反倒让他们更加厌恶二房的处事为人。   知道这兄弟俩轻易不能让人诓骗了去,宋辞也就安心将精力放在梁馨儿和小满身上,得空还要去帮衬一把行动不便的何小妹。   腊月里,正当大房和三房的日子越过越顺意,就连宋辞也准备好好庆祝一下在渊国度过的第一个新年时,山脚下的孟家忽然传出了一声凄哀的痛呼。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种田文必不可少的分家桥段终于上场了。=、=   另,有妹纸能猜出来梁秋月是肿么了吗~~   鸿运当头,么么哒~~ 第175章 9、   孟家闹出狼嚎一样的动静时正是深更半夜, 除了宋辞这种身怀内力的冒牌老太太再没人能听出梁秋月一声接一声的凄惨痛呼。   虽然至始至终对那位总想着折腾几下的外来户没什么好感, 但是看在梁秋月好歹没有真正对谁起过坏心、轮年纪来看和家养的小满也差不到哪去的份上, 宋辞还是披着冬衣从烧得热乎乎的炕上爬了起来。   果不其然, 她才提着油灯走出院子, 紧前头的大门就让人拍得震天响。   “奶奶!”   满身风雪的孟铁柱面色焦急的说道:“求奶奶去看看秋月,她不知怎么突然间肚子疼得直打滚。”   “前面带路。”   宋辞一手提着照亮的灯笼一手抱着药箱, 趟着及膝深的积雪跟在孟铁柱身后快步往孟家院子走。   孟铁柱走的时候太过匆忙连大门也没来得及锁, 倒让屋子里女人的惨叫顺着风声传出了老远, 听上去更加渗人。   “孟大哥, 孟大哥!快救救我,疼死人了!”   还不等迈进门槛宋辞就听见梁秋月连连呼唤相公的啼哭声,再掀开厚重的门帘一看,躺在炕上痛苦呻\吟的姑娘哪还有当初新嫁娘的红润模样,竟是变得比称得上大龄产妇的何小妹还要憔悴不堪。   “孟大哥,你回来了!”   梁秋月的眼神一时间亮的吓人, 拼命伸着手朝浑身湿冷的男人勾去,“快来抱抱我!我好怕就这么死了再也见不到你!”   孟铁柱听见这么凄美动人的情话也忘记自己身上还透着寒气,赶忙上前抓住妻子的手悲呼道:“不会的!老天不会这样残忍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淡淡血腥味, 宋辞满头黑线的推开还在那爱得死去活来的孟铁柱,抬手便点住了梁秋月的穴道, “大丫头,我还寻思你成了家总能过点循规蹈矩的日子,哪想到你还是这么糊涂。”   孟铁柱一见方才还和自己嘤嘤哭泣的妻子一下子就变得像偶人一般动弹不得,连连急问道:“奶奶, 你把秋月怎么了?”   “不是我把秋月怎么了,你真该问问秋月想把自己怎么地!”   宋辞没好气地往只能靠着眼珠子乱窜求救的糟心孙女嘴里塞了一颗养生丸,“都是快当娘的人了还在那瞎折腾,我就不信孩子要是真掉了你俩能不心疼!”   “奶,你说什么?!”   孟铁柱有些茫然地看向同样面色大变的媳妇,“你的意思是,秋月有孕在身?”   “废话!”   宋辞一面骂人一面搭上梁秋月的手腕,故作不解的说道:“虽然日子还浅,可老婆子看这脉象也不过才揣了一个娃子而已,为啥偏偏弄得好像是有人跟他抢夺生机一样,愣是把好好的娃娃弄得在娘胎里也半死不活!”   她说完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幸好大雪封山前秋月他爹找了不少好药家来,否则秋月这一胎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铁柱啊,你把这点药材用水煎好,再弄块热布巾给媳妇擦擦身子。我跟你说,至少在过年之前可不能让她再离了炕知道不?”   “您放心,我们一定照办!”   猛然得知自己竟然要当爹了,满心欢喜的孟铁柱立刻捧着药材跑去了厨房,还暗暗想着等天气好转一定要给媳妇多弄点养身子的吃食回来。   赶走了只知道傻乐的孟铁柱,宋辞俯身对着如同在擂台上被人一记重拳打蒙了的梁秋月说道:“月啊,奶不管你之前都干了啥,奶只说一句,你要是想保住这个孩子和孩他爹,就别再做些多余的事儿了行不?”   眼见就这一会儿工夫梁秋月的眼神就跟飘到了天边似的,宋辞微微叹了口气替人把穴道解开,“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奶不想说多了让人厌烦。你啊就老实在家养着,年初二也不用特意回来免得惊动了你娘。”   她起身就要走,却被面色复杂的梁秋月张嘴喊住,“奶,你先前说的有人和孩子抢夺生机,这话是真的吗?”   “这有什么可作假的。”   宋辞皱了皱眉头,“生机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却是一个人存活的根本。好比你大伯整日念叨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个人若是抽尽了生机外表看着再光鲜也跟烂透了的棉絮般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   “原来如此……”   梁秋月先是一怔,随后就红着眼圈无声低泣。   怪不得每次给孟大哥喂完灵泉水都会觉得头重脚轻双腿发软,要是原先她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这具身子年纪太小承受不了频繁的房事,如今却连一点侥幸的心思都不敢再有了。   若不是这个意外出现的孩子替她挡灾,谁又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在攒下大笔家业后突然撒手西去,抛下孟大哥便宜别的女人。   一想到传说中不单霸占家产相公还要虐待前妻嫡生子女的后娘,梁秋月真恨不得把掌心红痣用刀子剜出去!   从没见到妻子脸上出现过如此狰狞的表情,端着药碗过来的孟铁柱不由得一愣,“秋月,你可是疼得厉害?”   “奶给我吃的药很管用,肚子里的宝宝也不闹了。”   梁秋月缓缓摇了摇头,现如今再见到面前这个让自己付出惨重代价的男人,她心里真的是五味陈杂。   原以为可以当做毕生依仗的天赐灵泉转眼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夺命深渊,反倒是一直被自己看不起的农家糟老婆子竟然是个深藏不漏的妙手神医,这人世间的事又哪里说得清呢。   “那就好。”   孟铁柱羞愧地看了一眼还在收拾药箱的梁老太,低语道:“都怪我年少轻狂害苦了你。往后咱们再不这样了,只好好守着孩子。”   梁秋月就势倚在男人强壮有力的臂弯中慢慢喝下苦涩的药汤,语气温柔的说道:“孟大哥,只要能为你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便是要我拿命去替我也心甘情愿……”   孟铁柱浑身一颤,终是忍不住将娇妻搂在怀里,“秋月!”   被人彻底遗忘在角落里的宋辞无语地背起药箱,不再去看那对几乎要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把彼此溺毙的小情人,默默关上房门离开。   既是虚惊一场,宋辞便打算将孟铁柱半夜求医的事遮掩过去,也省得肚子愈发骇人的何小妹跟着不省心的闺女遭罪。   谁知到底没能瞒过贼偷一样盯着其他两房的吕钱子,还是让她把梁秋月差点小产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传扬了出去,连带着老梁家日渐响亮的名声又跟着热闹了一把。   等梁石从老娘口中得知闺女肚里真的已经揣了娃,也只能陪着唉声叹气的媳妇在背地里痛骂几声孟家小子不讲信用。   托了吕钱子的福,家里的年关可谓是过得有滋有味,一点也不比镇上请了戏班子的大户人家逊色多少。   因为家里换了营生,宋辞早和梁栋夫妻商量过,不许两个大孙子再去给人家出力当使唤了。   正好梁有善还在县里的药店当过几年账房,日常也没少见掌柜的是如何安排内外琐事,便让他和有望一起在离家不远的清平镇寻一处差不多的铺面盘下来,不管日后是自家开店还是收租起码都是个进项。   大房趁着年后的空闲赶着梁老太名下的将军镇里镇外忙活的不亦乐乎,好容易将养过来的梁秋月也终于在孟铁柱的小心陪伴下拎着后补的礼品上了娘家门。   宋辞见到这姑娘的第一眼就觉察出她改变了许多,要是非用脱胎换骨四个字来形容难免有些夸张,可她确确实实的借着先前的一场大病有了那么一丝洗尽铅华大彻大悟的意味。   梁秋月坐下后先是为过年的时候不曾回家看望二老和奶奶感到抱歉,紧跟着就真诚地关心问候了一下临近生产的何小妹,最后还不忘给长到九岁的半大孩子冬月送上一块做衣服的花布。   除去关系恶劣的二房,梁秋月甚至连大房两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哥哥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种种体贴周到之处,简直让见惯了她自视甚高的骄傲态度的宋辞觉得陌生到了极点。   若非知道这姑娘还是原本的梁秋月,宋辞差点以为自家可怜的小孙女的内皮又换了个手段更高明的穿越女。   几乎瘦脱了形的梁秋月依偎在亲娘怀里,满心感慨地喃喃说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女儿往后再也不会辜负爹娘的好意了……”   难得听见闺女说出这么贴心的话,不提眼窝子浅盛不住泪的何小妹哭成啥样,就连梁石这个粗枝大叶的汉子也不禁感动得鼻子发酸,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全都捧出来贴补给受了委屈的大丫头。   一时间,二房五口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和睦,整日里不是孟不离焦就是焦不离孟,若非女婿坚持着硬要回家过夜,梁石都想把闺女出嫁前的厢房再重新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下。   比起憨厚没心眼的梁石夫妻,历尽千帆的宋辞自然看出了梁秋月突然迸发的好感因何而来。   她也没拦着说不让梁石教导闺女辨识草药,反正人家爷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   而且经过这段日子的忙碌,大房已经在清平镇一处地段不错的街面买到了一个带着后院的宽敞铺面。   此处原是一户外地迁来的衣料店,只因竞争不过吴掌柜的绣庄和另一家老字号绸缎商,这才忍痛贱卖了铺面打算转回故乡另寻出路。   因着打算在此长久经营,连宋辞也被谨慎惯了的梁栋请去验看拍板后一家人才凑出了一笔数额不菲的房钱,并按照老太太的意愿为家中新开的药铺命名为保安堂。   初来乍到,梁栋父子也不敢过分张扬,只给临近几户商家打了声招呼便静悄悄地开张营业了。   刚开始碍于保安堂声名不显,父子三人只能呆坐在店里摆弄药材和器具,顺便心疼流水般撒出去的花销。   直到后院陪同坐诊的梁馨儿在危难之际施针救下了一位难产血崩的孕妇,这才借着登门感谢的病患家属之口把店内还镇着一位女菩萨的美名宣扬了出去。   从那以后保安堂不说是宾客盈门至少也能保证铺子里的收支平衡,偶尔还会有大户人家的女眷专程派人恭请女医上门看诊,让十几年来只懂得闷在房内绣花的梁馨儿在不知不觉中涨了不少见识。   生意好了麻烦自然也跟着来了,那些原本没把保安堂当回事的地痞流氓也变得积极起来,总是伺机寻衅想从看着就是老实人的梁家父子身上搜刮油水。   无意间撞见一次滚刀肉般的无赖在门口呼喝叫骂,宋辞便趁着去衙门里送药的时机把这件差事交给了县太爷,临走还不忘恐吓要是有人敢在老梁家的药店捣乱滋事,回头就停了他的鼻烟壶。   事关生死,不管心里再怎么愤恨委屈县太爷也只能按照老怪物的吩咐派出捕快轮流在保安堂附近的街面巡逻。   时间久了,再傻的人也从大老爷的做派中看出了点门道。因此受益的远近商家在暗地里庆幸从此免受盘剥之苦的同时,也不由得对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梁栋父子忌惮不已。   正是应了双喜临门那句老话,大房在清平镇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留守在梁家村的三房也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小生命。   随着雨季第一声闷雷降下,怀胎十月的何小妹在经历了生产的阵痛后总算得偿所愿诞下了一个健壮的男丁。   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梁石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本该伤感无比的父子哇哇二重奏倒把陪着祖奶奶一起守在外面的小满给逗乐了。   冷不丁见着八个多月奶娃娃的无齿笑容,梁石有些羞臊地抹了抹眼泪,鼓起勇气和自家老娘商量道:“娘,这孩子来之不易,儿想给他起名叫有根。”   这下宋辞可算是体会到当初梁秋月听见孟铁柱三个字时的感觉了,她心疼地瞅了眼吸收了不少灵泉水养得细皮嫩肉的胖娃娃,无奈道:“行,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差没乐疯了的梁石哪还顾得上欲言又止的梁老太,放下孩子就去大房院里用一头猪换来了十只老母鸡,预备好好犒劳一番劳苦功高的孩他娘。   他还想着等孩子满月那天再宰一头猪,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流水席,把村里说得上话的男女老少全都请来乐呵乐呵。   这要不是院子搁不下又怕惊扰了孩子,梁石都恨不得去县里请戏班子回来唱上一曲,让全县的人都知道自己得了一个好儿子。   尽管早就知晓对于古人来说一个能够继承家业传承子嗣的男丁有多么重要,可宋辞还是被变身为炫娃狂魔的梁老三惊住了,就连始终没什么归属感的梁秋月都跟着吃了回闷醋。   倒是冬月高兴的不得了,一来她早就盼着能有小满那样活泼可爱的弟妹陪着自己玩耍,二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自然也能从旁人的态度中意识到别管生出多少孩子只有男娃才是家里的底气。   “娘,弟弟长得真俊。”   梁冬月还不知道自己才下生的小弟已经被坑儿的老爹起了个极为吸睛的名字,笑呵呵地点了点小婴儿手背上的嫩窝,“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和我玩啊?”   绑着头巾的何小妹撩开衣襟把前胸对准无意识嘬着嘴唇的胖儿子,她吃得好养得好又不像吕金巧那样作妖,奶水自然足足的,“怎么也得像小满那样大。冬妹不着急啊,等来年小满能下地跑了,你弟弟也能跟着你们一起玩了。”   梁冬月高兴地直点头,“我等着弟弟。”   她还以为有了弟弟爹娘就像喜月说的那样不稀罕自己了,没想到娘还是和原来一个样。   看来奶说得没错,二房除了小满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往后再也不搭理坏心眼的喜月了。   有苗不愁长,在何小妹的精心看顾下没隔几日梁有根就如同发面馒头似的白胖了一大圈,等到满月的正日子反倒更像是普通人家百天的孩子那样结实了。   梁石只当是媳妇得了老娘的滋补连同孩子也跟着沾光,只有冷眼旁观的梁秋月心里明白必是最初送来的灵泉水起了效用。   她颇为遗憾地摸了摸挺起的小腹,仰头朝陪在身边的丈夫说道:“孟大哥,我在这和娘说说话,你去前院帮着爹招待客人吧。”   正好孟铁柱也觉得自己一个男人老呆在岳母的房间怪不自在的,立时点头应道:“你自己多小心,开席时我再回来。”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两个,梁秋月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小弟乱动的小手,“弟弟长得可真好。”   何小妹一听就笑了,“你和冬月真不愧是亲姐妹,她刚看见有根时也是这么说的。”   又聊了几句关于孩子吃睡方面的问题,梁秋月话题一转,“娘,我听说小姑现如今也在镇上药铺看诊了?”   何小妹逗了逗怎么也看不够的老儿子,“你大伯家当初买药铺的时候银子不凑手还是你奶帮着垫付了一半。当时就说好了,让你小姑在后院为女眷看诊,赚来的钱留着给她将来当嫁妆。”   “我在家住了那么久,怎么也没听说过小姑学针灸的事?”   梁秋月又问:“我还记得娘说过,小时候奶明明是要教我们针线活的,如今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你奶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想做的事何曾跟别人交待过。”   说起这件事何小妹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女儿,语气也跟着低落起来,“我现在想着,或许当年你奶不过是用针线活当引子,想要借此看看家里哪个孩子悟性好耐得住寂寞。冬月太小,喜月又是个坐一会儿就浑身长草的,到头来也就你小姑在厢房里一呆就是那些年。”   “对啊,”   梁秋月胸口憋得难受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小姑整天闷在房里,谁知道她到底是学医还是学刺绣。”   再想到每逢年节梁老太就以卖绣品为名带着亲生女儿去镇上玩乐,她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哇!”   梁有根自从出生以来还没遭受到这么粗暴的对待,顿时不依地蹬着藕节般的小腿哭闹起来。   “秋月,可不敢这么使劲儿弄孩子。”   何小妹虽是心疼的不行却也舍不得责怪大闺女,只得耐心地哄劝着怀里的小宝贝,“你弟弟骨头还没长好呢,你看看这手腕都捏红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迁怒别人弄伤了无辜的小宝宝,梁秋月禁不住羞愧道:“娘,我不是故意的。”   “娘知道,”   何小妹也想不到就这会子工夫闺女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你没伺候过孩子自然想不到这些,等你肚子里的娃出来慢慢就习惯了。”   她还想着再多给闺女传授几句金玉良言,却见方才出去和好姐妹玩闹的梁冬月白着小脸冲了进来,慌慌张张叫道:“不好了,衙门里来了好多差爷,吆吆喝喝的说是要抓姐夫归案呢!”   “冬月,你再说一次?!”   差点以为自己产生错觉的梁秋月强忍着眩晕猛地站起身,整张脸立时变得又青又白,连同鼓胀的小腹都跟着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知道灵泉水会夺取生机之后.jpg   另,渣作者觉得,古代的名门世家即便知道自家孩子被人捡走照料了许久,也不会轻易认下这门稀里糊涂的亲事。   贵戚会在最后一章正式出场,还有随之而来的考验。 第176章 10、   梁老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安分了半辈子才招摇一次就给家里引来这么个祸害, 整个人如同吓傻了一般坐在凳子上连酒盅都握不住了。   原本围在他身边称兄道弟的村民和厚着脸皮蹭吃蹭喝的吕家人全都在见到那群如狼似虎饿的衙役时避到了墙根底下, 若非门口还堵着十多个手持兵器的官差, 他们都恨不得多长一双腿脚从围墙翻出去。   “大人, 坐在主位下首那个莽汉就是您遍寻不着的贼首孟铁柱!”   庆丰县县太爷满脸扭曲的狞笑中透出几分自得之意, 他稍微躬身指着在场唯一一位还能保持冷静的布衣男人献媚道:“当日尊上遣使寻到县衙,下官一眼便从画像上认出了此贼。想来他定是为了隐匿身份, 这才改名换姓假借姻亲之名在梁家村落户藏身。依下官拙见, 未免走漏风声横生枝节, 不妨……”   县太爷将右手并拢的五指往下一挥, 竟是意欲斩草除根。   心思百转间,他的目光早已越过惊慌失措的村民落在后面的宅院里,暗自思量只要借着上官的东风把梁家上下一网打尽,还怕从老妖婆口中搜刮不出解药来么。   届时不单能好好折磨梁家老少替自己出一口恶气,或许还能得着意想不到的好处也未可知。   眼见着自以为就此扬眉吐气的县太爷几乎憋不住由衷而发的笑意时,始终不发一言的上官才收回注视着匪首的视线, 强忍着激荡之意沉声道:“圣人曰不知者不罪。梁家村上下俱为普通百姓又从何处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本将辗转千里只为贼首,待我偕他归案,尊县万万不可牵连无辜。”   “这……”   县太爷的脸色立时变得比梁老三还难看, “大人有所不知,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早在年前那孟铁柱就和替他遮掩行踪的新婚妻子梁氏秋月惹上了官司,若非……若非如此,下官也不能记住这个行事跋扈的升斗小民……”   “不必再说了,本将心意已决。”   这位微服出巡的大人物虽然看着比县太爷年轻不少, 但那一身肃杀之气却远非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可比。   再配上一副英俊内敛的好相貌,更是让心底愈发忐忑不安的村民们把他当做了传说中一言活命的青天大老爷。   “多谢大人!”   “简直是青天在世啊!”   “恩同再造!”   不知是由谁带头,就连随后闻讯赶来的梁家族老也扔下拐棍连连叩首谢恩,更有那想要借机和贼窝子划清界限的梁家后人摩拳擦掌的想要去逮住孟铁柱邀功。   “爹,我不曾犯下恶事。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我。”   事到如今,孟铁柱也明白过来单凭一己之力是无法逃脱这场从天而降的牢狱之灾了。   他也不愿因为一己之私连累岳家,只是面色平静地道出了自己的清白,希望岳父能够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妥善照顾秋月母子。   “铁柱啊……”   不知该如何安慰差点为家里惹出祸事的女婿,在一夕之间历经悲喜到现在还飘飘忽忽如坠云端的梁石只能词穷地说道:“许是大老爷认错人了,你也别和衙门硬犟,爹会和你奶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提起无所不能的梁老太,他说着说着好像就有了底气,“你奶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你!”   “多谢爹。”   不舍地回望过三房的院子,孟铁柱仰首挺胸地越过那些不自量力的梁家后生,主动走到县太爷面前伸出双手讽刺道:“嫌犯在此,老爷还等什么?”   未料到此行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的县太爷不由厉喝道:“贼子好胆!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来人,上枷锁!”   “且慢!”   面色微沉的上官大步走过来,“此人事关绝密机要不可与寻常犯匪同囚。尊县只管自行回衙,本将自有好地方安排他。”   他的话音方落,一个身材矮小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的小兵就用一条柔软的皮绳把来人双手捆住,“小,你小子莫要挣扎。这绳套是用特殊手法打成的,越挣越紧最后连皮肉都能勒断。”   见孟铁柱只是沉默不语并未露出耻辱伤感之色,就近站在他身边的上官才隐隐吐出一口长气,下令带嫌犯上马收队离开。   “老爷,大人都走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惯来懂得揣摩上司眼色的师爷瞅瞅依然提着气的梁家族老,搂起袖子搓了搓手指头,“要小的说,难得老爷拨冗相见,梁家村那头总该孝敬一二吧。”   “梁家村,哼!”   县太爷挥袖甩开因着马蹄奔驰扑面而来的尘埃,弯身钻进久候一旁的轿子,“本官与此地犯冲,气都气饱了还敢谈什么孝敬!”   轿夫们一看大老爷果真是不准备多呆的样子,赶忙使力疾走。   颠在轿子里的县太爷越想越窝火,再想到老妖婆的手段更觉得此事决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便冷着脸朝着一路小跑随侍在侧的师爷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宴将军在何处落脚,稍待备齐重礼本官要亲自上门拜访。”   累得气喘吁吁的师爷见老爷这回真是豁出命来要出血,更加不敢怠慢连连应声道:“是是,小的立刻去办。”   多听了几句下属逢迎拍马的好话,憋屈了半天的县太爷这才放松身体倚在轿子里闭目养神,顺带琢磨着如何使出个更好的点子打动上官。   可算是提着脑袋送走了两帮大人物,梁家村的村民脸上才恍若劫后余生般露出了点笑模样,只不过这点浅浅的笑意在看见梁家人时又变回了躲闪不及的尴尬与后怕。   “那什么,梁石哥,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急事先回去了啊!”   “对啊,我家灶间的火还没熄呢!”   让府衙这一闹,早起提着贺礼来吃酒席的村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用面对疫病病人的眼光防备打量着梁家人。   关系好点的为了梁石的面子还找了个借口,像吕钱子娘家那种泼皮无赖不单倒打一耙破口大骂,还趁着女眷撒泼的掩护把桌上没吃过的肉菜端跑了。   “我家有根的满月酒,你们咋能这样呢!”   笨嘴拙舌的梁老三拦不住伺机闹事的吕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堂宾客走了个干干净净。   “儿啊,这下知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了吧。”   怕傻儿子愁出个好歹,不耐烦待客一直没露面的宋辞缓缓走出来拍了拍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梁老三,“你光想着自己伤心,咋不想想铁柱多伤心呢。”   “铁柱有啥伤心的啊?”   梁老三抹了把眼泪,“我答应他照顾秋月不算,连他搅合了有根一辈子一次的满月我都没说啥。”   宋辞叹了口气,“你个傻子。家里出了这么大事连族长都赶过来了,秋月隔着一道墙能听不出来?直到铁柱离开她都没见一面,你说你要是铁柱伤不伤心?”   把老娘口中的情形往自己身上一代入,梁石说不出话了,“好像是挺让人难受的。”   头前他受伤那会儿还不是下大狱那么严重,不也是整天盼着老娘媳妇闺女都围着自己不挪地。现下铁柱一个人孤零零地让官差带走,那不得委屈的生无可恋么。   生怕女婿有个闪失再让闺女守寡,梁老三这下连儿子也忘记心疼了,“这可咋办啊娘!”   “咋办?你问我我问谁啊?”   宋辞看着满地狼藉无语道:“先把家里收拾干净再说吧。”   为了给弟弟捧场梁栋连镇上的药铺都停了,再加上两个大侄子帮衬,没多久就把让人糟蹋得如同猪窝一样的院子收拾了出来。   等宋辞领着两个儿子进到三房门里时,梁馨儿早就为比何小妹还孤苦无助的梁秋月诊治过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时着急动了胎气。”   宋辞见老闺女连药方都没开,也不由在心中暗叹梁秋月趋吉避凶的本事太过强悍,衙门还没断案她就迫不及待地用养胎的借口避开了深陷牢狱之灾的孟铁柱。   “我可怜的孩子!”   何小妹一会儿亲亲怀里只知道傻乐的胖小子,一会儿心疼地望着病怏怏躺在炕上的大闺女,一颗慈母心几乎硬生生拉扯成了两瓣,“秋月,你跟娘说句实话,铁柱到底是个啥出身?”   梁秋月这回可真是委屈死了,“娘,我也想不通孟大哥怎么就成了官府口中的贼匪。”   方才她躲在院墙后面听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敢站出去把当日在后山遇见孟大哥时的情形说出来。   她至今还记得二人初见时男人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还有那块雕刻着特殊印记的华美玉佩。   梁秋月越想越害怕,混混僵僵的脑子里就连孟铁柱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都不敢确定了。   成亲以来她所了解的一切信息都是那个男人亲口说出来的,半点能够佐证的证据也没有。还有那块能够证明对方身份的玉佩,为何偏偏在男人醒来改口之后就不见了呢。   思及那些漏洞百出的过往经历,梁秋月愈发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男人苦心织就的陷阱中。   “娘,我可能是被孟大哥骗了!”   梁秋月才张口就流出了两行热泪, “他不是山中猎户的儿子!”   他或许还是一个出身不凡的贵人,却极有可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反派头子,否则又该怎么解释他曾经遭遇的追杀?   一瞬间又脑补了许多爱恨情仇的戏码,梁秋月只觉得自己实在命苦,白白为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付出了一切。   “我说,秋月啊……”   作为有幸见过晏家人的幕后黑手,宋辞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何小妹娘俩的悲泣,以免她们再做出更加让人后悔不跌的举动。   “不管铁柱是什么身份,你俩终究是夫妻一场。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该为了腹中的骨肉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哪怕这人就是不成了,你往后至少也能对孩子有个交待。”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连同陪着闺女落泪的何小妹夫妻俩也挑不出毛病,更别论本就注重夫为妻纲的梁栋了。   早从便宜娘的态度中看出古代妇女没人权的梁秋月只能被动接受了家里人的好意,“那好吧,不过今天太晚了我这身上又难受。明日早起再让我爹送我去县衙看看孟大哥现下如何。”   终于盼到梁秋月开口,宋辞不等傻儿子求情就主动应承道:“行,正好老婆子也想知道铁柱那小子到底犯了啥了不得的官非,用得着大老远的派人来拿。”   还有那个打量她好性胆敢欺上门来的丰庆县太爷,这次必得叫他好好学个乖再也折腾不出风浪。   商量好隔日去县上准备的物件,宋辞便像寻常农村老太太那样弓腰驼背地走出了院门,只当没看见那位大白天还不忘穿着夜行衣趴伏在房檐上的探路人。   早起快驴加鞭地赶着将军去了县城,不用梁老三求爷爷告奶奶央求衙役通报就有一个穿着不同官服的悍吏冷言相斥,言明孟铁柱如今是朝廷缉拿的重犯,除了直系亲眷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妄自接近。   于是乎,被人家一句话就归纳到闲杂人等中的梁老三只能把收拾好的吃用银钱交给闺女,眼巴巴地看着她独自走进了衙门。   宋辞望着面色透出几分羞愧挣扎之意的梁秋月只能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借口解手跑去后院收拾那位妄想反戈一击的县太爷。   没人知道梁秋月在探监之时究竟和孟铁柱说了些什么,从那日回来之后她就收拾细软从孟家搬回了出嫁前的厢房,整天一心一意地跟在梁老三身后学习如何处理草药。   而被当做朝廷钦命要犯带走的孟铁柱也就此没了消息,若非梁秋月的肚子渐长,后山脚下的小院也变得荒凉不见人烟,附近的住家几乎都快忘了这位姑奶奶曾经嫁过人的事。   在梁秋月安心养胎的日子里,因为保安堂的生意渐好外加厌烦了梁老二落井下石的做派,梁栋在请示老娘过后不仅在清平镇买了一处房舍另住还把梁家村的大院以二房为界限单独间隔开,让孤零零圈在小院子里的吕钱子再也不能仗着性子去隔房兄弟家偷鸡摸狗。   梁老二一见老娘真是为了两个兄弟狠下心舍弃了自己,反倒把劲头全都放在了庄稼和管教子女身上,成天到晚学着老爹梁短脚那样喊着发家致富的口号,立誓绝不再让别人小瞧自己。   宋辞听了只是笑,不管出发点如何,能让梁山这种人把精力放在正路上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又过了许久许久,等到老梁家的名声再次回升到到如同宋辞初来时那般不尴不尬的边缘地带时,带着幼子暂居娘家的梁秋月竟然见到了一位奢望已久的访客。   从头到脚挂满了大写的规矩二字的老嬷嬷神情郑重地对着满目茫然之色的梁秋月施礼道:“给夫人请安。”   老嬷嬷稍一招手,便有二十多个健壮奴仆抬着沉甸甸的红木箱子鱼贯而入,“这是护国将军府为夫人补办的聘礼。当日我们小公子流落至此,有幸得到夫人阖家照拂……”   其实老嬷嬷还说了许多单独听起来很清楚可是拼凑在一起却让人糊涂透顶的话,可梁秋月却只单单记住了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句。   原来她的孟大哥并不是所谓的盗匪,原来那日来梁家村带走孟大哥的上官就是将军府的继承人大公子晏青元……   梁秋月搂紧了怀中还不知事的儿子,用似哭似笑的表情对陪在身边抹泪的何小妹哀诉道:“娘,你听见了吗,孟大哥要聘我做他的平妻……”   “娘听见了……”   何小妹也不知该说闺女好命还是苦命,明明是先进门的正头娘子,只因为中间出了一段差错反倒变得凭白低人一等,连着孙子的身份也落了一层。   她心里也怨那孟家小子不该喜新厌旧辜负了秋月,可到如今还能咋样呢,或许她还得感激人家将军府没有让乖孙流落在外吃苦受罪,感激人家还肯给秋月一个名分。   再怎么心有不甘,梁秋月还是坐着迎亲的花轿朝着远在京城的将军府去了。   冷不防得知早先人人喊打的女婿竟然还是高门贵子,别说梁老三不适应,就连村子里那些为此躲着老梁家的族人也恨不得淘换颗后悔药吃。   为了给闺女乖孙壮胆气,梁老三揣着近年攒下的家底和原样返回的聘礼一起搭船去了京城。   这一行可谓是浩浩荡荡,除了梁秋月的父母弟妹,就连在梁家村憋了几年的梁老太也带着声名显赫的女神医梁馨儿和她的徒弟小满蹭船来了一次免费旅行。   宋辞也不是光为了玩,参加完将军府的婚礼她还专程去了趟依然默默无闻的静王府,让那位病秧子皇子做了一个几欲成真的美梦。   在梦里,静王由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阴郁皇子变成了凭借天命之女的鼎力相助登上九五之尊的最终胜利者。   那些曾经欺辱嘲笑过他的后妃皇子全都受尽折磨不得好死,那些曾经连共处一室都不屑于顾的豪门世家全都跪在他的脚下痛哭哀求。   远远注视着龙袍加身八方朝贺的静王,他觉得心里快活极了,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可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那个不得父王欢心的病秧子。   梦里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失落,静王本以为只要按照梦中的轨迹行事,自己就一定会遇见那位整个身形如同笼罩在薄雾中的天命之女。   谁知盼过一年又一年,直到父皇有意册封一位他最讨厌的皇兄为储时,那位让人苦苦期盼的天命之女也没有出现。   经历过无数次期盼与失望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静王突然意识到,既然自己能梦见后事,曾经的王妃自然也会梦见。   对,她一定是被梦中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伤透了心,这才没有出现。   整日做着皇帝梦的静王在痛定思痛后亲手斩断了贴身大丫鬟的手掌,想要借此向王妃表明心意。   只可惜直到日渐疯魔的静王一病死了,也没能盼来那个可以改天换日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梁秋月如果是何小妹那种不管遇到什么事只会认命的土著女,或许她就会通过将军府设下的考验。   不过比起前世的断掌皇后和灭族将军,今生的梁秋月和晏青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盈盈一水中,么么哒~~ 第177章 十二、傲慢与偏见   新年伊始, 英格兰东南部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凛冽的寒意。   若是有人愿意从风景如画的肯特郡汉斯福村随便挑一处高高的陡坡俯瞰着村落, 就会发现在一条四面环绕着浓密的灌木丛和寂静森林并且贯穿整个村庄的公路岔口, 矗立着一栋整体刷满了浅白色漆料的双层石头楼房。   这栋拥有漂亮篱笆和私人后花园的住宅本是教会名下产业, 目前的暂住者则是教区新晋提拔的神职人员柯林斯先生, 以及他的新婚妻子、曾经的卢卡斯小姐。   今天并不是礼拜日,但柯林斯先生仍然早早地从温暖的睡床起身, 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停留在洗漱室里, 用以确保自己从头到脚每一处的着装打扮都分外合乎礼仪。   “哦, 亲爱的夏洛特, 我想你现在一定觉得十分不安。”   柯林斯先生用一把手指长短的小梳子轻轻压下额前的碎发,试图让它们看起来不是那么俏皮,“不过相信我,这没什么可耻的。换做任何人知道自己即将受到好比凯瑟琳·德·波尔夫人那样尊贵仁慈的贵人的抬举,都会觉得忐忑极了。”   满意了面部造型后,他又整理了一下雪白的领口, “但是千万不要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好意。要知道自从你成为柯林斯夫人之后,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上帝赋予地最合宜的馈赠!”   “放心好了,亲爱的柯林斯先生。”   考虑到还要为上帝赋予的精致早餐留下点好胃口, 夏洛特十分明智的顺着丈夫的话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成为你的妻子享受你为家庭带来的荣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如果说夫妻二人总有一位要占据主导地位,我很乐意那个人是你。”   “多么贴心的情话!”   柯林斯先生得意地吻了吻妻子的唇角, “我敢说其中表达的朴实爱意胜得过任何晚宴的开胃菜。”   夏洛特的表情只呆滞了片刻,随即就像对方期待的那样做出了一个完美的羞涩笑容。   此时此刻只有老天才知道,为什么她和柯林斯先生仅仅相处了短短月余时间,就能像一起熬过半生的老夫妻那样合拍。   鉴于夏洛特对自己的明确定位, 她在年华虚度的日子里早就清楚意识到作为一个才貌不显嫁妆也不丰厚的虚名爵士长女,婚姻的实用性绝对要高于少女们对于爱情虚无缥缈的憧憬。   所以她才情愿忍受世人、尤其是最好朋友的嘲笑嫁给在全英国蠢人名录中都排得上名号的柯林斯先生。   夏洛特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中,一定成了《哈姆雷特》式的悲剧人物,还有可能是跟柯林斯先生同台演出的小丑。   可对于一个二十七岁的老处女来说,生存与死亡早就不是容许她过分选择的问题。   坐在虽不宽敞却温馨整洁的餐室里,看着身旁忙来忙去为主人摆放餐食的女仆,夏洛特不由在心中感激道:“至少上帝还为我送来了威廉·柯林斯先生,使我不必在年迈体弱时迫于生计委曲求全。”   这样一想,夏洛特便觉得与牧师先生结婚这种事虽不值得炫耀却也是自己一生中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亲爱的,尝尝鲜嫩的烤羊腿。”   进餐间隙,夏洛特试图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打断丈夫的长篇大论却被他礼貌的拒绝了,“待会还要去罗新斯花园做客,为了能够更好地服侍仁慈的女施主,我还是少吃这些不洁净的食物为妙。”   收到丈夫的友情提示,夏洛特也只能把餐盘里的腌肉放在一旁,专攻用醋汁调味的清爽蔬菜沙拉。   饭毕,按照柯林斯先生的要求没有刻意打扮的夏洛特检查了一遍随身配饰,与受到邀约的丈夫一起步行去罗新斯花园享用下午茶。   走在风景宜人的乡间小路上,夏洛特难免再次为自己的英明决定庆幸万分,哪怕柯林斯先生一直在喋喋不休地重复念叨着他贵主人的庄园是多么富丽堂皇多么无以伦比也不能使人感到半分扫兴。   “夏洛特,看看那些闪亮的玻璃!”   两个人才刚刚进入修剪整齐的府邸花园,柯林斯先生就迫不及待的用难以形容的骄傲口气赞美道:“光是镶嵌它们的费用就足以让人惊叹,更别提还有随之而来的养护和税务问题!”   夏洛特无法理解为什么牧师先生面对尊主府邸的态度会比当日在郎博恩验收产业时更加难以自持,却也只能附和着说道:“看得出来,这座庄园绝对配得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玻璃。”   在这个问题上,柯林斯先生总算是找到了人生知己,“哦,夏洛特!我敢说这绝对是大不列颠的艺术奇迹!除了皇宫,哪怕你找遍整个英格兰也找不到比罗新斯更美的地方,当然还有它的女主人!”   这回夏洛特可不敢苟同牧师先生的观点了,即便她只听闻过凯瑟琳·德·波尔夫人的大名,却也知道那是一位年俞五十的贵妇。即便保养得再好又怎么衬得上美这个字眼呢。   不过当着引路男仆的面并不适合出言否认此事,夏洛特把它当做柯林斯先生习惯性的奉承话,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她只要将注意力放在最后一个音节就可以拯救自己的耳朵。   一路穿过描绘着宗教图案的雕塑悬顶、摆放着收藏品陈列柜和祖先画像的展示长廊,受邀到访的新婚夫妻便在燃烧着熊熊壁火的客厅见到了罗新斯花园的女主人。   德·波尔公爵夫人和夏洛特想象的一样极有派头,坐在那里就仿佛是一位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妇。   不过她的相貌可和美丽一点都不沾边,一张略微男性化的严肃面孔再加上一双饱含着审视目光的犀利眼眸,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   不等女主人开口询问,生怕失礼于人的柯林斯先生就急慌慌地躬身说道:“尊敬的夫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我的新婚妻子,夏洛特·柯林斯。她的父亲卢卡斯先生是一位爵士,曾经有幸受到国王陛下的接见。”   “我记得你说过这件事。”   德·波尔夫人的眼神很有些锐不可当的气势,这或许是她从小就不用学习如何取悦别人的缘故,“爵士的女儿确实和神职人员非常般配,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一个年长的妻子有利于家庭的稳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你这个年纪得到一份好姻缘和一笔彰显身份的遗产。”   “是的,您说得对极了!”   柯林斯先生受宠若惊地说道:“我时常对夏洛特说,我的一切好运都是从得到夫人您的赏识开始的,从那一刻起幸运之神就毫不吝啬地眷顾了我!”   “哦,又来了。”   夏洛特知道,除非柯林斯先生把肚子里珍藏的好句子搜刮干净,否则他是一定不肯停口的。   幸而德·波尔夫人并未对他的举动感到厌烦,反而微微勾起嘴角转向了坐在软包沙发上的娇弱少女,用极为骄傲的口气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安妮·德·波尔和姜金生太太吧。”   顺着女主人的美意,终于分神关注到了庄园继承人的夏洛特微微屈膝,强忍着心中的惊叹微笑道:“午安,德·波尔小姐,很高兴认识您!”   如果说方才柯林斯夫人还以为丈夫口中的英格兰瑰宝不过是溢美之词,直到亲眼见到这位好似从童话世界走出来的忧郁少女,她才明白原来天使真的可以降临人间,单凭柯林斯先生的空乏话语竟然形容不出小姐十分之一的美丽。   见到这位不论是身世还是容貌都几近完美的姑娘,夏洛特忽然觉得上帝实在是太过偏爱她了。   跟德·波尔小姐比起来,自己往常见过的美女就像点缀在她乌黑髪鬓间的小雏菊缟玛瑙金饰似的成了不起眼的陪衬。   恃美行凶多年,早已习惯了别人惊艳目光的安妮·宋辞·德·波尔随着家庭教师微笑回礼道:“午安,柯林斯太太。”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从极品农家老太一跃成为成为别人口中满脸病容、沉默寡言、毫无才艺、脾气又差的十九世纪贵族小姐。   当宋辞怀着忐忑的心情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得知前世郁郁而终的贵女遗愿时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哦,就好像回到了魔法世界,多么美妙的悠闲时光!”   在这个围绕着婚恋二字展开一切剧情的低危世界,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包括原主在内都渴望借由婚姻来改变自己的人生。   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女人都幻想着抓住机会跻身豪门,就连街边的邋遢酒鬼流浪汉也觉得自己或许能幸运地找到一个拥有大笔嫁妆的好妻子,从此过上富裕的生活。   完成这种程度的任务对于宋辞来说就像喝水吃饭那样简单,只要把安妮小姐欠缺的部分补全就可以做到。   为了完成原主的遗憾,她在初来乍到时便许愿让这具病弱的身体慢慢长成了辛德瑞拉的模样。   历经数世界,宋辞始终难以忘怀那个陪伴矮人三兄弟度过漫长人生的灰姑娘。   因为那两百年的漫长岁月不单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无忧的时光,也是改变悲剧命运的重要契机。   既然如此,何不借着灰姑娘的驱壳帮助另一个可怜的少女实现微不足道的期望呢。   有美貌和财富加持,宋辞此生唯一的任务就是像芭比娃娃那样在妈妈、家庭教师和贴身女仆的宠爱服侍下过着悠闲惬意的幸福生活,并在年龄适当的时候选出一位人品高贵的丈夫共度余生。   提起选择配偶一事,宋辞不得不再度由衷地感谢德·波尔夫人这位好母亲,使她不必像夏洛特那样为了保证生活地位嫁给一位让人倒尽胃口的丈夫。   每次在餐桌上见到柯林斯先生那张胖乎乎的脸,她总会想起沙漠里贪婪地咀嚼青草的骆驼。   轻轻抚摸着六月龄古牧柔软的毛发,宋辞颇为好笑地想到:“若是他肯放弃圣职从事旅游\行业,我敢保证柯林斯先生一定会成为当代最出色的导游,还是绝无仅有的一位。”   “安妮,你只吃了一块蛋糕。”   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德·波尔夫人关切地看着爱女,“是不是因为吃不惯新换的奶油?我早就嘱咐过管家要照着你的食谱预备食物清单,不要选购北方的果酱。可是他们总是弄错,这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不是的,妈妈。”   抱住自以为受到召唤的小狗,宋辞柔柔的回答道:“刚才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我吃了一些罐头,所以还不太饿。”   倒是知道女儿总喜欢去天鹅湖附近欣赏美景,德·波尔夫人总算放缓了心情,“罐头,是什么牌子的?”   “是马森的罐装可可硬面包,夫人。”   姜金生太太急忙说道:“小姐吃的并不多,大部分都用来喂食野鸟了。”   她在罗新斯庄园服务了十几年自然知道安妮小姐对于寡居的女主人来说有多重要,每天都会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   “还是少吃那些用来糊弄旅客的涂层饼干吧,我怕它们会刺激到你的肠胃。”   德·波尔夫人补充道:“既然能够享用最新鲜美味的食物,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去吃那些不知用什么东西加工出来的二等品。”   “好的,妈妈。”   宋辞乖乖地答应道:“我保证再也不吃罐头了。”   她只是一时兴起才想看看时兴的冷加工食品是否适口,不过在咬了一口比隔夜面包还要坚硬的饼干后便放弃了念头。   在只有女仆才会进入厨房的年代,作为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引领风尚亦或传出丑闻的贵族,偶尔想要换个口味改善一下生活就只能靠半夜偷吃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虾饺烧麦小笼包,她是多么怀念这些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餐厅的东方饮食啊,而不是大英帝国的黑暗料理怪味馅饼。   宋辞只是顺着安妮小姐的本性作出反应,却让一直静静关注着这对尊贵母女的夏洛特暗自摇头。   打扮富贵、性格强势的德·波尔夫人虽然要比想象中容易相处,可这位美丽温柔的安妮小姐就太过逆来顺受了。   除非她的母亲和家庭教师发问,否则绝不轻易开口讲话,简直做到了谨言慎行的典范。   倘若刚刚夏洛特还沉浸在对方的美貌中无法自拔,如今却觉得这位贵女的性格太过无趣,只怕参加多少场舞会也很难找到情投意合的男人。   “或许总会有懂得取舍的男人,不管是为了小姐的美貌还是嫁妆,甚至是罗新斯庄园。”   夏洛特还在思考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跟这位贵女契合,却不想早被她定性的少女已经坐到了自己身边。   “柯林斯夫人。”   宋辞抱着挣扎不休的奶油朝新婚太太问道:“你结婚后回过娘家吗?”   “还没有。”   夏洛特看了眼还在喋喋不休的柯林斯先生,见他和女主人都不曾注意到这边才接着说道:“但是家父会在三月初的时候过来看望我。”   宋辞从奶油口中把代替狗咬胶作用的饼干棒取出来,“我听说你之前住在哈福德郡,那里环境怎么样?”   “恕我直言,如果不去城里的话乡下地方区别并不大。”   夏洛特隐晦的目光从小姐胸前遮挡细腻雪肤的蕾丝纱巾落到绸缎鞋子的玫瑰花绣纹,“那里有一座尼日斐花园还算不错,当然和罗新斯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我倒真的很想去你说的尼日斐花园看看。”   宋辞有些羞涩地笑道:“我从出生以来还从没有离开过罗新斯呢。”   “一次也没有?”   夏洛特这回可真是惊讶极了,“难道你连伦敦的社交舞会都没参加过吗?”   她的成年礼以及社交舞会只在哈福德郡周围进行是因为卢卡斯家的地位不够尊贵,可是没想到连德·波尔小姐这种身份的人都没有去过伦敦,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宋辞略微遗憾地解释道:“我的身体不够健壮,妈妈觉得远途旅行对我来说太过吃力了。”   虽然真相是她对于到处都是各种排泄物的城市没有出行欲望,可是这具继承自原主的身体却依然在表面上维持着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频率,使得罗新斯庄园的女主人以及仆从对小姐的态度格外谨慎。   “那真是太遗憾了。”   夏洛特这才发现德·波尔小姐的身段要比普通少女细弱许多,再配上雪霜一般的皮肤确实看起来不够健康。   面对花瓣上颤巍巍的露珠一样的病美人,她连说话都忍不住放低了音量,要是再想让对方承受数百英里的奔波之苦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健康的身体等于健康的继承人,看来这位小姐的结婚砝码又去掉了一个。”   暗叹红颜薄命的同时,夏洛特不免有些埋怨罗新斯庄园的女主人,“若不是那位什么都想插上一手,起码还能让小姐变得更活泼些。至少在她认识的乡下姑娘中,还没有谁是因为跑跳疯闹变得体弱多病的。班内特家的五个女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注意到柯林斯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小情绪,宋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或许德·波尔夫人这种掌控欲极强、精力旺盛的女人实在难以招人喜爱,可是对于连投身为梁老太都能坦然处之的宋辞来说,有这样一位事无巨细甚至记得住领地上的佃户家里养了几头奶牛的母亲反倒让循规蹈矩的生活变得更加可爱。   在她心里,柯林斯先生和德·波尔夫人一样都是乍看难以忍受,相处久了也会感到十分有趣的一类人。   当然比起成为前者的妻子,作为后者女儿的幸福感会更胜百倍。   不过宋辞是不会把脑海中浮现的奇思妙想告诉夏洛特的,以免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在进行另类的炫耀。   几位宾主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又聊了几句关于刺绣和伦敦的趣闻轶事,消磨了整个午后时光的下午茶活动才宣告结束。   而初次见面就一见如故的安妮小姐也和柯林斯夫人约好了,要在下个礼拜日活动后再次来到罗新斯花园,欣赏女主人为小姐特意打造的人工湖泊天鹅湖。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还是综合世界,这篇故事的别名为病美人择亲记。_(:з」∠)_   班内特夫人可以嫁给家资富裕的小乡绅,伊丽莎白可以凭借一双美丽的眼睛让达西先生对她粗鄙浅薄的母亲和浪荡无耻的妹妹视而不见,威克汉姆更能依仗一张漂亮的脸蛋哄得自视甚高的伊丽莎白和诸多女郎倾心相待。   以上种种迹象足以表明无论在什么年代,美貌也是一个人从父母那继承到的最重要的财产之一。   所以渣作者决定补足安妮小姐的缺憾,让她变成一个病西施。   美美的,么么哒~~ 第178章 2、   新的一天开始了, 年轻的贴身女仆贝瑟妮在佣人房吃过集体早餐, 整理好仪容之后就来到了罗新斯庄园阳光最好的房间, 唤醒未来的继承人德·波尔小姐。   贝瑟妮一边拉开厚重的宝石蓝绒布窗帘, 一边朝趴在四柱床上不愿起身的小主人询问道:“早上好小姐, 或许您想在起床前来一杯红茶?”   “不,谢谢。我并不觉得口渴。”   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没结婚就早早养成了在床上吃东西这种坏习惯, 宋辞用藏在被子下面的手臂仔细摩挲了一遍床单, 确认床单上没有任何残留物才轻吁了口气, “妈妈起来了吗?”   已经进入老年作息表的德·波尔夫人每天都会在晨起后召见庄园里的男女管家, 不厌其烦的与二人探讨庄园内外的大小事宜,就连调解佃户之间的小纠纷这种事也做得津津有味。   “是的,夫人正在客厅里和布鲁克先生以及费劳尔太太谈话。”   贝瑟妮从衣柜里找出一条米色的高腰裙,“您今天还去湖边吗?”   “当然,贝瑟妮。”   把卷曲的长发盘在脑后,宋辞披着轻薄的鸵鸟毛外衫走进浴室, “请一定帮我挑一双厚点的鞋垫,以免妈妈再为了我脚掌磨起的小水泡兴师动众。”   不知道别的贵女是如何忍受那些看上去貌美如花却比芭蕾舞鞋还要单薄的绸缎真丝鞋的,反正她只穿过一次就觉得发明马车的那位先生实在是太可爱了。   为了减少如同赤脚裹着丝绸走路的酷刑, 宋辞不得不央求女仆为自己缝制了厚厚的羊毛鞋垫。   类似极不符合淑女规范的行为还必须小心翼翼地躲过德·波尔夫人的眼线,否则恐怕她宁愿面对女儿血淋淋的双脚, 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不守规矩的下等人。   不同于习惯让仆人欣赏丰腻肉体的土著,宋辞刚刚进入浴室就让贝瑟妮留在了隔帘的另一面,自己脱下衣服躺进了铜制浴盆。   与浴盆间隔不过一臂距离的大理石条形长桌上还摆放着新鲜的水果、点心和葡萄酒,以及用来清洁按摩身体的手工蜂蜜香皂、精油和香脂。   幸而这时候的人们对于遥远东方的一切物品都十分着迷, 罗新斯花园的管家又在主人的要求下采买了许多贵重的舶来品,她才不必如同平民那样使用堪比毒\药的西式洗漱用品。   留在外面的贝瑟妮时刻注意着主人的动向,等到小姐将全身都打满了细腻的泡沫,这才提着精致的双耳水壶替她冲洗干净身体。   洗过舒适无比的热水澡,宋辞换上那件米色细绒长裙,照例挑了一条粉红色的丝织薄纱遮挡住胸口,“我今天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对吧?”   “是的,小姐。”   贝瑟妮用布巾擦拭着那头柔软的秀发,“夫人要是见到您一定高兴极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   宋辞从梳妆台前站起身,“快别忙了,只用红色的绸缎把头发拢住就行。”   小姐的要求很简单,贝瑟妮却不敢完全听从,直到确认滴落的水渍不会浸湿衣料让小主人感冒后,她才用点缀着细碎绿色玛瑙的发带把头发系好。   “早上好,妈妈!”   沿着挂满刺绣帷幔的楼梯轻快跑下,宋辞亲了亲德·波尔夫人的脸颊,“您起得可真早!”   敏锐地嗅出了女儿身上的温热香气,向来严肃的女主人不赞同的说道:“安妮,在这么寒冷的季节你真不该保持每天洗澡的坏习惯。如果不小心伤风,一定会加重你身体的负担。”   “哦,快别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题了。”   宋辞微笑着旋转裙摆,“你看我今天的气色怎么样,贝瑟妮说简直棒极了!”   德·波尔夫人的目光从女儿红润的脸蛋落在十年如一日纤细的腰肢上,“我倒宁愿你真有她说的那样好。否则未来的罗新斯庄园该由谁来管理,即便是你的丈夫也不能剥夺女主人的权利。”   “妈妈!”   宋辞坐在她身边看着那一摞让人头疼不已的信件,由衷地期盼道:“如果您愿意长命百岁的话,这个问题立刻就能迎刃而解。到时候不光是您的小安妮,还有您的小外孙、小小外孙都将由尊贵的德·波尔夫人教养,那样的情景光想想就觉得美好极了!”   对上帝发誓,她宁可一辈子都继承不到罗新斯也不愿像它的女主人那样整天操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哦,我可怜的安妮,你真不该受这种苦。”   难掩心痛地感慨过后,德·波尔夫人随即对始终充当着陪坐角色的姜金生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敢说如果不考虑身体原因,凭借我女儿的容貌即便是嫁给尊贵的王子殿下也绝不算是高攀!”   “当然,夫人!”   姜金生太太用比女主人更热切地声音肯定道:“我照顾了这个孩子将近二十年,没人比我更知道一个好孩子该是什么样子,至少那些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人绝不会知道。”   “千万别这样说,我倒觉得恰恰是因为上帝的偏爱才让我成为德·波尔家族的女儿,否则以我的身体如果在穷人家出生恐怕连成年都做不到。”   两位夫人的赞赏让努力借病逃避社交活动的宋辞心虚不已,可她却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对方的好意,“妈妈,能够成为您的孩子是多么幸福啊,只要您不再逼着我去和那些不认识的男人跳舞,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出乎意料的,德·波尔夫人这次可没让女儿的甜言蜜语哄骗住,“那你就利用空闲时间帮我写一封回信吧。”   “让我来为您回信?”   宋辞惊讶地接过那封记录着漂亮花体字的信签,“可是我并不了解罗新斯的对外事务…… ”   “这是一封私人信件。”   德·波尔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愉悦笑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达西先生即将结束遥远的旅程,并在回国后到罗新斯探访我们。”   “哦,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早就知晓女主人心意的姜金生太太闻言欢快地捧场道:“那位绅士的平易近人让人印象深刻,一直以来对您和小姐也竭尽所能的照顾周全。”   宋辞快速地浏览过信件,“达西先生从印度的橡胶种植园回来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   “安妮,这下你的嫁妆又增加了一份价值不菲的产业。”   德·波尔夫人先是对侄儿即将回归的好消息表示欣慰,转眼又挑剔道:“达西确实是太过和蔼了,总喜欢跟身份不对等的人交往。之前是管家的儿子,再就是这个申请轮胎专利的商人。”   “妈妈,汤姆逊先生可不是一般意义的商人。”   宋辞在欣喜之余忍不住辩解道:“他发明了充气轮胎,这可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好生意!只要他肯用心经营下去,连同达西先生在内的很多人都会从这个生意上获取巨大好处!”   “不管他发明多少项专利都不能改变一件事的本质!”   德·波尔夫人总觉得这些人会带累侄儿的名誉,甚至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早就叮嘱过他过分抬举不同阶层的朋友只会让那些人忘乎所以高估了自己,可他偏偏不听。随后不久我就听说那个管家的儿子和可怜的达西分道扬镳了。但愿他能从中吸取一些教训,别再用同样的态度去对待那些脑子里只有英镑的商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姜金生太太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尊贵的女主人还要震惊,“一个管家的儿子,竟然敢如此辜负主人的器重!”   “谁说不是呢,这可真是让人困惑不解!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我亲爱的侄儿放着好好的彭伯利不住,大老远的非要跑去野蛮人的地方探险。”   德·波尔夫人不忘转向女儿强调道:“自从嫁给你父亲,我这一生几乎都呆在罗新斯花园,也没觉得哪里过得不自在。”   两位夫人又说了许多闲谈,可宋辞已经全都当做耳旁风忽略不计。   她的心思如今全都放在了即将开始的轮胎生意、为此带来的出行便利,以及许久不曾见面的达西先生身上。   安妮小姐的母亲凯瑟琳·德·波尔公爵夫人与安妮·达西夫人和奥利佛·菲茨威廉伯爵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也即是说她不单有姨母和舅父,还有连同达西先生在内的几个表兄表姐妹。   不幸的是与罗新斯庄园女主人关系最密切的达西夫人早在多年前便因病去世,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和长子交由老达西先生独自抚养。   从德·波尔夫人的口中,宋辞曾经无数次听闻关于这位姨母的令人伤感怀念的往事,还有两位母亲想要让彼此的孩子结成终身伴侣的约定。   这份口头约定的真实性无从考据,不过单看上辈子小姐最后郁郁而终的结局便知道,她并没有如愿嫁给母亲看好的达西先生。   说起来,宋辞对于达西先生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老达西先生葬礼上的初见时刻。   从那以后,每次面对这位不苟言笑的表兄,她都会有一种站在法庭审判席静候庄严裁定的错觉。   相较而言,菲茨威廉上校虽然也是表兄却比达西先生亲切和蔼多了,只可惜天生的弱势地位让他身上少了一道耀眼的光环。   除非他的母亲格外怜爱幼子肯把嫁妆全都留给一个人,否则他的择偶标准必将如同本人的身份那样处在极为尴尬的位置。   不过对于能够买下整个英国的宋辞来说,一个好丈夫的标准绝不在于他的身份或者财产的多寡。   如果想要她真心嫁给某个男人,除了两个人的心灵契合之外,他还必须遵守最古老的婚姻誓言终身只爱一人,决不允许学着寻常贵族那样拿着妻子的嫁妆出去拈花惹草。   要是找不到那样的忠实伴侣或者等到婚后才发现男人刻意隐藏的丑恶面目,宋辞宁可像德·波尔夫人一样带着丈夫的遗产做一个顺心如意的寡妇也绝不委曲求全。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考虑到安妮小姐的心愿,她还是会努力睁大眼睛在这个到处都是情妇和妓\女的年代寻找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男人。   垂眸看着信签上的家族徽章,宋辞默默叹了口气,“至少比起那些只能依靠婚前协议保证自己合法权益的少女,我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么。”   早餐之后,送走了在姜金生太太的陪同下搭乘四轮马车去巡视土地的德·波尔夫人,宋辞独自带着奶油顺着攀援的苹果树花架漫步到了森林边缘的天鹅湖。   湖边不远处支撑着一顶宽大的四角帐篷,它虽然看起来很像漂亮的装饰品,却能为喜爱流连在充满野趣的旷野中的主人遮风挡雨。   活泼好动的奶油早就先于小姐一步钻进了帐篷,四处转悠了一番后,它甚至还想站起来去勾取桌子上的食品篮。   “嘿,小家伙!”   宋辞蹲下摸了摸它身上雪白蓬松的毛发,“你现在想要做到这一步还嫌太早了点。”   她的手指稍动,一块足够让奶油咀嚼很久的牛肉干就出现在了掌心,“吃吧,你最爱这个不是么。”   奶油发出了一阵撒娇似的哼叫,叼着肉干趴到了角落里的垫子上,一心一意地品尝美食。   翻找过食品篮,见里面不但有用来消遣时光的小点心还贴心地准备了水鸟的食物,宋辞便兜着包裹着燕麦片和杂粮果干的餐布来到延伸至水面中央的矮石桥上,把它们献给那些自由自在嬉戏于湖泊中的美丽白天鹅。   欣赏够了大自然的美景,宋辞重新走回了帐篷,“好吧,至少在德·波尔夫人回来之前我该写出一封比较似模似样的回信交给她,以免在下次见面时还要劳烦某位先生费心指点小姐的写作技能。”   在落笔之前,她又一次打开了那封让母亲几乎忍不住要为自己清点嫁妆的私人信件,想要看看那位绅士究竟说了什么打动人心的话语。   可是翻来覆去,宋辞发现里面只是简单交代了印度的生活环境与国内差异很大,还有那位合伙人汤姆逊先生跨时代的奇妙构想。   对了,他还照例在信件末尾处问候了尊敬的姨母以及体弱多病的表妹。   或许是体会不到英国绅士表达情感的内敛方式,请恕她实在无法像德·波尔夫人那样雀跃不已的认为二者之间的沟通是毫无障碍的。   “菲茨威廉上校的母亲希望儿子能够迎娶拥有大笔财产的安妮小姐维持体面生活,德·波尔夫人却希望女儿嫁给身价更高的达西先生。”   宋辞在墨水瓶里沾了一下羽毛笔,“瞧瞧,命运就是喜欢这样捉弄人。”   相较于后者只是想把女儿的终身幸福托付给自己最看好的晚辈,只怕前者在决意促成这场婚事的那刻就小心计算过自己的儿子最迟会在什么时候完全掌握那笔丰厚的嫁妆。   别怪她忍不住在背地里用这种不体面又极具恶意的思维方式去揣摩那位夫人的初衷,实在是同时代某些贵族冷酷无情、骇人听闻的处事原则太过让人记忆犹新。   短暂自嘲过后,宋辞便如同母亲期望的那样俯身在乳白色的小圆桌上奋笔疾书起来。   “达西表兄,很高兴能够听见你平安无恙的消息。要知道未能与你共度圣诞节一直是家母耿耿于怀的遗憾,在本该亲人团聚相庆的夜晚,即便是乔治安娜表妹这样的可人儿也无法代替你的位置。尤其当她得知爱重的侄儿想要离开和平富足的祖国,远渡重洋去一个光谈起名字就能让妇孺午夜惊梦的野蛮国度开拓新事业时,心中的惊讶之情简直堪比听闻拿破仑遭遇滑铁卢事件。鉴于你与拿破仑在家母心中的不对等性,请允许我坦白直言此事对她的冲击甚至比那还要严重百倍。幸而你聪明的选择了在信中与她道别,否则我敢保证在消息走漏后你别想踏出英格兰一步。”   “最后,还要恭喜你与汤姆逊先生顺利达成合作意向。相信我,如果你能够像明智的农场主一样和那位先生的子孙后代签署长久协议,将你无所保留的器重与厚爱全部给予这份新兴产业,它绝对会为达西家族带来远比实业投资更加丰厚的回报。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尽管它仍然不能表达家母心中万分之一的情感,但是我相信你绝对可以理解其中的未尽之意。愿上帝保佑你和这封信一起平安顺遂地回到久违的祖国。安妮·德·波尔。”   仔细检查过信纸上没有语法错误后,宋辞只把它简单折叠起来,并没有急着用家徽蜡封。   因为她知道若不亲眼见识过给侄儿的回信,德·波尔夫人就连每晚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也别想保证。   至于这封信件在辗转迁移后究竟是从彭伯利、伦敦寓所或者某个知名港口的邮递员手中传递给达西先生,那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事情了。   果然,在检查完村民家里需要付费修理的房屋和排水沟后,德·波尔夫人占用了整个下午茶时间和女儿探讨回信问题。   通篇诵读后,她表示这封信太过矜持含蓄也未能表达出自家母女对侄儿的期盼亲近之情,并且郑重要求女儿必须在末尾署名前面加上你最亲爱的这种略微肉麻的前缀。   没人愿意因为这种小事推迟晚餐时间,所以宋辞只得按照母亲的要求把信件重新加工了一遍,使其竭尽溢美之词又不会显得过分献媚。   不过为了表达自己的不屈意志,她还是把最开始的底稿偷偷塞进了信纸当中,以免达西先生误以为安妮小姐非卿不可,并为此产生不必要的困扰。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一直觉得最先发明轮胎的那位先生可谓是生不逢时~~   红月亮,么么哒~~ 第179章 3、   自从得知达西先生即将回归的消息, 罗新斯庄园仿佛又回到了圣诞节前夕的备战状态。   从客厅到餐室, 从起居室到娱乐室, 所有原本好好呆在原处的富丽堂皇的摆设都难以让德·波尔夫人颔首满意。   她可算是又找到了一项新乐趣, 每天把家里的两位管家指使的团团转, 忙着改善那些有可能让贵戚感到不舒适的地方,只差没把餐具都换过一轮。   为了躲避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宋辞只能尽量减少呆在室内的时间, 将更多的休闲时光消磨在天鹅湖边的那处四角帐篷里。   幸而她如今又多了一位可以愉快交流的好朋友柯林斯太太, 这才让只愿躲在帐篷里的小姐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初春的午后, 微醺的阳光惬意地倾泻在幽静秀美的花草地上,穿着墨绿色塔夫绸长裙的少女提着篮子漫步其中,随手撒出几把谷粒就有胖墩墩的松鸡从树林边缘咕咕叫着信步而来。   “看啊,夏洛特!”   宋辞笑着挥挥手,“松鸡先生和它的夫人又来觅食了!”   “是的,我看见了!”   夏洛特从摆在帐篷前面的座椅上站起来, “它们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我以前在画册上见过的一样。”   “只可惜不怎么专情!”   宋辞将最后几捧谷子撒出去,“松鸡先生信奉的是一夫多妻制, 在佃农家里你一定经常遇见那种情景,一只大公鸡身后跟着一群小母鸡, 神气活现地从人们跟前走过。”   这种调皮的比喻让夏洛特忍俊不止,“我确实经常遇见,哪怕在乡间的小路上也不止一次。好在我们人类是不同的。”   “感谢上帝赋予我们的权益!”   没有忽视一直围在脚边打转的奶油,宋辞弯腰抱起了这个长胖了不少的小家伙, “最近很少见到柯林斯先生,他很忙吗?”   “哦,确实是这样。”   提起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丈夫,夏洛特也不由庆幸道:“春天不光意味着生命的复苏,还代表着随之而来责任与义务。每年这个时候柯林斯先生都会格外忙碌,而且我听说受到临郡牧师的启发,他准备抽出部分休息时间研究一下肯特郡郡志,以确认其中没有任何缺漏之处。”   这件无厘头、堪称自找麻烦的怪事虽然让人听了忍不住发笑,可却让夏洛特多出了许多自得其乐的独处时光。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让柯林斯先生二十四小时都埋在那堆繁琐无用的资料中。   不想让这位新朋友太过难堪,宋辞只得用低头亲吻奶油的方式掩饰住略微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好吧,能够让一位丈夫牺牲家庭时间去做的事,谁会说它没有意义呢。”   无意中望见在园林中修剪花枝的园丁和匆忙走过的仆人,宋辞忽然觉得自己和柯林斯夫人之间又多了不少共同语言。   不愿再继续这个让彼此头痛的话题,她转而邀请客人品尝美味的草莓蛋糕,顺便欣赏菲茨威廉上校在圣诞节送来的礼物铜版画。   “这位先生对你可真是殷勤。”   因为得到罗新斯小主人的看重,经常过来做客的夏洛特也曾有幸结识过府上的亲眷,以她的聪慧自然不难看出那个和蔼可亲的男人是如何对待表妹。   菲茨威廉上校的情感虽不热烈却如涓涓细流般润物无声,再加上他高尚的人品和温文有礼的谈吐,只要是懂得感情的女人都很难不对其产生别样的眷恋。   “他对乔治安娜也很好。”   宋辞并不否认那位先生确实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不管是谁和他处久了都会产生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把藏在奶油夹层中的草莓果粒轻轻含在嘴里,“乔治安娜比我还要小五岁,你若见过菲茨威廉上校和她在一起时的周到贴心就不会觉得他对我有多特别了。”   即便有,或许也是他曾经受到了母亲影响的缘故。   而且在宋辞看来,一个对所有女人都和颜悦色的男人绝不是一个好丈夫的人选。比起下意识的想要讨好别人,本性如此才是最不可取的。   夏洛特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她的新朋友,见对方确实不曾因为说起那位男士产生情绪上的波动,才不得不遗憾地承认两个人好像还差了那么点缘分。   若说最早接触罗新斯庄园只是为了配合柯林斯先生服侍尊贵的女主人,现在对于夏洛特而言,比起宏伟的庄园和其中蕴藏的让世人艳羡的财富,眼前这位含蓄美好的少女才是值得自己频繁到访的原因。   自从感受到安妮的品格如她的美貌一样值得所有人真心爱戴,柯林斯夫人就开始真心实意地为这位身娇体弱的小姐祈祷,希望上帝能够赐予她一位同样品貌贵重的丈夫。   遗憾的是柯林斯先生狭窄的交际圈子并不能让夏洛特结识到可以匹配罗新斯继承人的绅士,否则她真的很想替小姐介绍一份好姻缘来回报对方的器重。   下午茶进行到一半,姜金生太太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小姐,德·波尔夫人请您立刻进屋去!”   “哦,又有什么事?”   宋辞无奈地放下茶杯,“好太太,拜托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母亲仍旧对楼梯口的那尊雕塑不满意?”   “不,我的小姐!这次可真是出大事了!”   姜金生太太红着脸颊扬声道:“您的表兄,达西先生回来了!他如今就在罗新斯!”   “达西先生?”   宋辞可真是惊讶极了,“妈妈不是上个月才给他寄去回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谁知道呢,或许达西先生是在返程途中寄来的信件也说不准呢!”   姜金生太太的表情就像在复活节得到了一枚金蛋,“快点吧,我的小姐!难道你想让夫人亲自出来请你吗?”   “哦,那一定是整个罗新斯的灾难日!”   宋辞只在心中暗暗祈祷了一句,便努力扬起笑脸对柯林斯夫人说道:“请随我一起过去好吗?”   “当然。”   夏洛特自然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独自离开,那样也太过冒犯主人家了。   尤其罗新斯的会客室里还多出了一位让人如雷贯耳的达西先生,她更要趁机见识一下究竟是多么完美的绅士才会让德·波尔夫人如此劳师动众。   走到长廊门口,姜金生太太低声提醒道:“小姐,夫人要求你先回房换上一件更适合待客的衣服。”   “哦,饶了我吧!”   宋辞提起裙摆就往传出交谈声的屋子走,“我和达西先生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恐怕我小时候的狼狈样子他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夏洛特闻言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腰线,以免上面出现过多褶皱。   她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抱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作为合格的妻子总该尽可能的为牧师先生的颜面考虑。   三个人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罗新斯女主人不容拒绝的要求,“现在你来了就别想再轻易离开,我要每天都能听见你的问安。答应我,达西!”   夏洛特的脚步微顿,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德·波尔夫人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   她正在猜想那位不曾谋面的先生会如何应对这个堪称刁难的问题,就听见一道不算温和却很有礼貌的低沉声音说道:“好的,姨母。至少在夏天之前不会有更重要的事情使我从你的身边离开。”   “多么圆滑的答案。”   宋辞真想为这位先生拍手叫好,“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风景宜人的乡村去忍受臭气熏天的城市呢。”   可惜尽职的男仆没有留给小主人太多时间,否则她一定会好好设想一番口不对心的表兄在暂住的日子里该如何面对越来越强势的德·波尔夫人。   “安妮,快到我这儿来!”   总算盼到女儿为柯林斯夫人做完介绍,德·波尔夫人兴致颇高地谈起了侄儿带来的礼物,“达西特意给罗新斯送来了最新制造的马车轮胎,如果那个橡胶轮子真有汤姆逊先生夸赞的一半那样好,你就能和我一起乘坐马车来一次长途旅行了。”   “妈妈,我相信它会让你满意的。”   宋辞微微一笑,转向沉默寡言的表兄行了个屈膝礼,“午安,达西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   达西先生背着手站在壁炉旁边,沉静的目光不经意般从少女的身上转过,“午安,德·波尔小姐。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这位高大英俊的绅士穿着一件黑色的双排扣毛织外套,敞开的衣摆露出了内里的浅棕色马甲和灰色法兰绒裤子,因为长期光照微微晒黑的小麦色皮肤倒把整个人衬得更有男子气概了。   “达西,我不得不说在你离开这一年当中错过了很多事情。”   德·波尔夫人立刻接口道:“不仅乔治安娜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就连我们安妮也变得更加迷人。最值得庆贺的是,她的身体也健康多了!”   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她又对时刻关注女儿的家庭教师说道:“我没说错吧?”   “是的,夫人!”   姜金生太太连忙附和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最冷的时候小姐也不过得了一场小感冒!要知道在那样寒风冷冽的天气别说是小姐,就连强壮的男仆也少有不生病的!”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达西先生上前一步,“这么说来我的礼物送得很及时。”   宋辞看了看满面笑容的母亲,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理会错了其中的含义,“还有礼物,是专门送给我的吗?”   德·波尔夫人骄傲地说道:“当然!达西真是贴心极了,他为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最恰当的礼物。”   说到这里,她还不忘安慰无缘享受这份优待的柯林斯夫人,“相信我,如果达西知道你也在这的话,绝不会吝啬于一份好意的。”   恰如其分地表达过遗憾之情,夏洛特得体地回应道:“我完全赞同,夫人。”   与主人谈了一会儿闲话,确认姨母已经首肯自己带着表妹去欣赏迟来的圣诞贺礼,达西先生抿住嘴角说道:“请原谅我先失陪片刻。”   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立刻离开会客室,而是用一种略微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迟迟未曾表态的少女。   “安妮!”   乐见其成的德·波尔夫人在催促女儿快点动身之余反复叮嘱道:“你一定要把那份礼物带到我面前来。刚刚不管我怎么询问达西都不肯多说一句,实在是太吊人胃口了!”   “好的,妈妈,如果我能够办到的话。”   追上达西先生的脚步,宋辞对柯林斯夫人歉意一笑,“夏洛特,我待会儿就回来。”   有达西先生引路,结伴而行的两个人出了主宅便沿着花园朝马厩走去。   为了跟上前面那位身材高大独自闷头赶路的表兄,宋辞只能如同来时那样拎起裙摆快步行走。   走到半路,她忽然觉得不能太过迁就这个无礼的家伙,当即停在原地假意咳嗽了几声。   恍然发觉这一切的达西不由得低声解释道:“很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快点见到它。”   由于两个人的身高差距过于明显,他在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顺着少女红润美好的面庞和胸前的丝巾落到了秀气的鞋面。   少女的白缎鞋上还沾着不少青翠的草叶,此时露在纱质裙角外面显得格外娇俏动人。   “它?”   联想到菲茨威廉上校送来的那幅牧马图,宋辞几乎无法保持冷静,“它是谁?是我想象的那样吗?快告诉我,达西先生!”   “这个答案还是由你自己揭晓吧。”   达西先生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   他越过正在按照说明书替换轮胎的马车夫和工匠,亲自走到马厩最后一栏的木门前,“快到这边来!”   宋辞知道这位表兄绝不会拿自己开这么无聊的玩笑,随即不顾体面的大步迎上去。   “上帝啊,它可真美!”   一见到马栏里那匹半人高的黑色小马,宋辞就按耐不住地钻了进去,“你看它的毛发,简直比最名贵的绸缎还要漂亮!还有蹄子,像不像飘在天边的云朵?!”   强忍着想要亲吻它的心情,宋辞抚摸着马儿一遍又一遍,“你从哪里找到它的?它多大了,有名字了吗?”   达西先生绷直的嘴角这才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回国后我在伦敦逗留了三天,从朋友那听说了赛马场有一匹还没经过训练的小马。它还不到四个月大但是父母的血统很好。至于名字,我想它应该希望女主人为自己取个新名字。”   “赛马场?”   宋辞赞叹地看着马儿水润的大眼睛反驳道:“我绝不会让我的小马去遭受那样冷酷无情的对待!它不需要任何训练,只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在罗新斯就够了,这里有足够大的场地可以让它施展!”   她说着就把绳索解了下来,“让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仿佛领会到主人的心意,得到自由的小马先是在原地踱步嘶鸣了几声,随后便如同视察领地的骄傲王者般高昂着头从目瞪口呆的马车夫身边跑了出去,就连低矮的花丛也拦不住它奔向自由的脚步。   “你看,它跳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小鹿!”   宋辞摘下帽子朝着远处的小马挥手致意,“但是一匹马总不能用小鹿当名字,还是叫它巧克力吧,正好和奶油配对!”   达西还不知道罗新斯已经有了一条叫做奶油的古牧,只当少女早晚要为小马挑选伴侣,“随你高兴就好。”   他并不觉得这个既不能表现出父母高贵血统,也不能展现个人风范的名字有什么不可取的地方。   就好比世上总有一些人注定要为另一些人存在、感受着只有彼此才能感受的幸福一样,只有不可抗拒、无法违背的神之意志才会指引迷途的羔羊走向最正确的道路。   “谢谢你,达西先生!这是我收到的最值得铭记的圣诞礼物!”   依偎着温驯的小马,宋辞笑盈盈地说道:“若非是你的慷慨,只怕我终其一生也别想得到它。请你坦诚的告诉我,你也为乔治安娜准备礼物了吗?我好决定下次见面时是否该炫耀我的宝贝,以免因为一时鲁莽让她伤心!”   “这你可就不必过分挂怀了。”   提起唯一的胞妹,达西先生那双黑亮的眼睛顷刻间充满了温暖安详的神采,“乔治安娜的礼物是一架钢琴。相信我,比起会跑会跳的小马,她一定更喜欢安静地坐在室内。”   “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辞把点缀着漂亮蕾丝的软帽系在了小马的头上,“现在,是时候让妈妈见见巧克力了!”   可以预见的,这个突发奇想的恶作剧是多么成功。   倘若坐在沙发上的德·波尔夫人从面向花园的窗户那看见女儿不停移动的帽子时还只是稍微存疑的话,等她在会客厅里见到那匹堪称奇装异服的小马时就只剩下惊骇了。   “一匹马,竟然戴着你的帽子!”   德·波尔夫人的僵硬表情顿时变成了碎裂的蛋壳,“安妮!你怎么能把浑身都是跳蚤的野马带进屋子里!”   “妈妈,它不是野马,这是达西先生送给我的礼物!”   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宋辞只能把万能的表兄推出来,“我们还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巧克力。”   “嗯,巧克力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德·波尔夫人酝酿了几分钟,试图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些,“可它还是不能呆在屋里。”   “我没打算让巧克力住在屋里,这里对它来说太小了。”   在姜金生太太的好心劝导下,宋辞从小马头上解下帽子,“我只是照您说的把礼物带过来,难道您看见它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   言不由衷的德·波尔夫人忽然有些埋怨侄子,为什么不像对待长辈那样送一些象牙首饰给女儿,这样她就不必担心自己精心教养的贵女变成野孩子了。   亲自吩咐管家将这匹新加入的家庭成员安置到天鹅湖边的宽阔草地附近后,罗新斯的女主人重新恢复了冷静矜持的姿态,力求让远道而来的贵客达西先生能够在此地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恳切诚意。   而一个家庭所能表达的最高礼遇,则是从一顿完美的晚宴开始。   宋辞不知道可怜的达西先生究竟在那个连饮用水都不安全的国家吃了多少苦,反正不难看出他对餐桌上那些让英格兰人吃了几百年的大菜满意极了。   吃着小羊排的时候达西先生还顺口赞美了一句厨房新添的镀银牙柄餐具,真是让德·波尔夫人脸上笑开了花。   不出意料,整顿晚饭就是在姨侄两人的交谈中,客观点的话应该是女主人的询问中友好结束的。   相较于得到嘘寒问暖的达西先生,宋辞这位正经小姐倒是成了陪衬。   不过她也不是多在意母亲的慈爱微笑是否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反而趁着无人关注的间隙跟颇受冷遇的夏洛特说起了悄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真心觉得夏洛特是个难得的好朋友,想想她每次出场的台词就不难看出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另,有喜欢纯血马的妹纸吗,渣作者迷得不要不要的。_(:з」∠)_   美时美刻,么么哒~~ 第180章 4、   没几天, 汉斯福村的村民全都知道了罗新斯庄园迎来了一位贵客的消息。   这可一点都不奇怪, 任谁整天都能看见庄园里新换了充气轮胎的漂亮马车以试验承载力度为名在田地之间的小路跑来跑去, 都不会错过顺口询问一句关于这件稀奇物件的机会。   尤其是尊贵仁慈的女施主德·波尔夫人纡尊降贵, 亲自开口邀请了行走在村路上的老妇和小孩子亲身感受一次由她侄子带来的舒适享受后, 那位达西先生的威名更是传颂得人尽皆知。   好吧,别问从没有去过田地的小姐是怎么听见这个奇闻的, 要知道幸好她还有一位好朋友柯林斯太太住在罗新斯附近, 这才使她没有因为深居简出成为最后知晓的消息闭塞之人。   到了此时, 向来乐天的宋辞也不得不由衷地为皇宫里的大臣们感到庆幸, 倘若要是让德·波尔夫人行使女王权利,只怕所有人都会变得像长了太多只脚的蜈蚣一样无所适从。   狡猾的达西先生用显而易见的诡计支开了乐此不疲的德·波尔夫人,他自己倒是逍遥自在地享受起了乡村度假生活。   写信寄信钓鱼,关心妹妹乔治安娜的学习进度,与伦敦的朋友联络感情,偶尔还要点评一下天鹅湖附近的松鸡是否应该和人类和谐共处的问题。   因为减少了室外活动, 达西先生的皮肤也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白皙状态,衬着那双尾部微微上翘的猫眼石般的眼睛还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不管什么时候,多见见年轻英俊的绅士总是使人心情愉悦的, 这点就连向来睿智的柯林斯太太也不能免俗。   尽管她的丈夫和达西先生站在一起时立刻就被碾压得如同没有一丝活力的枯树桩,也不能让夏洛特拜访罗新斯庄园的快活心情减少分毫。   因为柯林斯太太与德·波尔夫人不约而同的发现了一件有趣至极的事, 若说后者的注意力还在轮胎上的话,夏洛特则是把目光放在了绅士和小姐之间。   与平淡无奇的外貌恰恰相反,夏洛特那双善于发现蛛丝马迹的眼睛早就看出了二人之间不同于常人的相处模式。   或许小姐还未表现出特殊的情绪,可达西先生的作为就太过耐人寻味了。   甫一相识, 柯林斯夫人便认定达西先生是一位极有教养人品贵重的绅士,他几乎具备了一个贵族应该具备的一切美好品格。   可就是这样一位先生,在和小姐相处的时候却从不礼遇谦让,甚至很乐意自说自话为两个人的争执做出决定性的结语。   如果非要给那种看似不太礼貌的行为加上一个称谓的话,她倒觉得更像是一位丈夫在对妻子行使自己的权力。   “天啊,难道达西先生预备向安妮小姐求婚吗?”   猛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夏洛特急切的心都快从胸口扑出来了,她是想不到除了夫妻之间还有谁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非同一般的占有欲。   “但是,小姐好像已经对这种相处方式习以为常了。”   想到安妮口中关于菲茨威廉上校是如何照顾另一位表妹的,夏洛特决定按兵不动,一定要趁着达西先生到访罗新斯的日子好好观察一下他的爱意是否是发自内心无所保留的,以免单纯的小姐错失了一份唾手可得的好姻缘。   决意要行使朋友的义务促成绝对会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好亲事,夏洛特就有意识的和表兄妹保持距离,以免自己成为妨碍二人加深感情的障碍。   刚好德·波尔夫人逛够了村子附近的食品店、牛奶房,打算带着女儿去靠近郡郊的地方做一次短途出行。   未免乐极生悲,她只选择了路途最近的罗沃德孤儿院。   作为一位仁慈的女施主,罗新斯庄园每年都要为孤儿院的孩子捐赠一笔餐饮费,这份额外支出从安妮小姐诞生后就从未停止过,迄今为止已经超过了二十年。   不过德·波尔夫人却觉得这笔钱花得并不冤枉,此事非但能够让家族的仁爱之名广传四方,更是因着上帝的回馈让唯一的继承人得到了偌大好处,否则又该怎么解释小姐的身体一年好似一年呢。   “费劳尔太太,要准备最好的白面包和糖果,记住,一定是最上等的!”   当着侄子的面,德·波尔夫人是绝不肯为了这点小钱做出有损颜面的事,“罗新斯和罗沃德的捐助关系超过了二十年,我敢说不管任何人去到那里只要提起德·波尔家族的大名都会受到主人最高级别的盛情款待!”   “我相信,姨母。”   达西先生简单地回答过后,把目光转向正在花园里为孩子们准备礼物的小姐身上,“若非您的虔诚感动了上帝,我们也不会得到如此多的幸福与快乐。”   “说得太对了,达西!”   顺着侄子的视线看到日渐活泼开朗的女儿,德·波尔夫人的满腔慈母之心只化作一句由衷而发的感慨,“我最善良美丽的小蔷薇花,如果我能做到的话,真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献给她。”   “是啊,多么美好……”   达西先生的话还未说完,便朝着姨母施礼道:“请您原谅,因为某些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得不违背承诺暂时离开罗新斯。”   “离开?这是什么话,达西!”   德·波尔夫人的笑容一扫而空,“我还以为你会在这里度过复活节!”   “只是暂时的。”   达西先生强调道:“我会在复活节之前赶回来。”   即便是从不许别人反驳自己意见的德·波尔夫人也明白无论从情理还是道义上,她都不能勉强要求侄子留下,只能用埋怨的口气应承道:“这次你可不能再出尔反尔了!我还指望你来当安妮的舞伴带着她去觐见国王陛下呢,难道你想把这个机会让给菲茨威廉上校?”   达西先生的唇角又一次抿成了直线,“请您替我向德·波尔小姐道别,并转达我衷心的祝福。”   他说着便深深鞠下一躬,神色匆忙地走出了起居室。   见到那些进进出出搬运行李的仆人,德·波尔夫人才知道她的好侄子竟然连箱子都提前打包好了,只等着主人首肯离开罗新斯。   不忍心责怪侄子,满腔怒火的女主人只能把枪口调转迁怒无辜路人,“所以我才不喜欢那些只知道追逐利益的商人!达西整天跟他们呆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您说的没错!”   姜金生太太不愧是最好的应声虫,连忙附和道:“那些不成体统的商人就像是夏天飞舞的蚊蝇,哪里有血腥味就往哪里钻!”   严厉批判过商人犯下的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选择与其同流合污的罪行,德·波尔夫人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和女儿去探访孤儿院。   若非家里有好几辆造型别致又宽敞漂亮的四轮马车,经过达西先生那场突如其来的告別,只怕夫人和小姐就要面临无法出行的窘况了。   好在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在罗新斯花园,否则宋辞还真得时刻为母亲那动不动就鼓胀如河豚的肚皮担忧,生怕她哪一次承受不住怒气开裂。   “好了,妈妈,别为这点小事生气了。”   宋辞挽着母亲的手臂央求道:“达西先生已经是成年人了,哪怕是老达西先生在世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定。”   “可我还是气愤不已。”   德·波尔夫人紧紧攥着孔雀毛暖手筒,“我以为他至少会为了你留下来。”   宋辞整理了一下酒红色的丝绒小披肩,“妈妈,答应我,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虽然你和姨妈的好意让人心存感激,可是德·波尔家族的女婿并非达西先生不可。尤其在那位先生未曾表示愿意遵照长辈遗愿的时候,过分督促此事只会使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安妮,你还是太年轻了。”   如今只有母女两个人,德·波尔夫人倒是愿意说句实话,“你以为我是看重达西的身家吗?你父亲和我留给你的财产足够你挥霍一生了。可是如果遇人不淑,把你交托给不知底细的伪君子,别说财产只怕连你的性命都保不住。没人比我更知道那些所谓的贵族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丑事,多少落魄王族甚至连祖宗都出卖了。看看出现在伦敦社交圈的暴发户,究竟有几个是真正出身名门。人们总说金钱是万恶之源,可当你无法舍弃金钱带来的好处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找一个靠得住的保险箱。”   听见这么推心置腹的至理名言,宋辞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所以说,在最亲爱的姨母心中,达西先生只是最靠得住的保险箱而已吗?”   德·波尔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笑意,“只要你愿意的话,他还可以是孩子的父亲,挚爱的丈夫。”   “妈妈,谢谢你。”   宋辞靠在夫人身边,静静聆听着马车轮胎摩擦地面时传来的轻微声响,“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了一位好母亲。”   德·波尔夫人也不再说话,陪着女儿一起欣赏道路两旁的浅淡绿意。   马车在石子路上行驶了差不多十英里的路程便来到了一处荒芜的山谷,这里不仅没有鲜花草地就连小鸟的鸣叫也不见一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上帝遗弃的废土。   在一栋由石头垒起的高大院墙外面,罗沃德孤儿院的现任院长罗克赫斯特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从罗新斯远道而来的德·波尔夫人以及每次都标注在善款捐助名头却从未现身的小姐。   这位年过四十的院长先生穿着一身极为讲究的双排扣长礼服,腰间还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怀表链子。   他的相貌虽不漂亮五官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之处,却不难从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和刀刻般的皱纹上看出此人的性格该是何等的冷酷阴沉。   同样是受恩于人,罗克赫斯特先生和柯林斯先生表达感情的方式正好是两个极端。   前者并没有像牧师先生那样翻来覆去的赘述着心中的惶恐与不胜感激,他只是言简意赅地引领女施主四处参观着孤儿院,用最朴实的话语指名因为夫人的慷慨解囊,使得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受到了连普通工人家庭都不曾奢望的系统教育,还有此举能为教会以及未来社会培养了多少受人尊敬的有用之才。   比起服侍周到的牧师先生,罗克赫斯特先生的描述倒类似于照本宣科的台词,或许每一位肯留下大笔赞助款的贵客,都会有幸听见这么一段激动人心的话语。   偏偏德·波尔夫人觉得满意极了,她还特意花费宝贵的时间站在教室外面观看了一会儿孩子们是如何上课的。   没有姜金生太太的陪伴,宋辞想要装病告退都无人配合,只能忍受着心底的不适暗暗揣度生活在这里的孤儿到底是幸福还是悲哀。   放眼望去,整个建筑物内到处都是暗沉的灰色,到处都是压抑的色彩。这样的一个地方何止像修道院,简直比地牢还不如。   算术课结束的时候,罗克赫斯特先生十分郑重地摇铃通知大家,因为贵客的厚爱,每个孩子都将在休息时间分到两片白面包和一块水果糖,还有一杯正宗的锡兰红茶。   为了让孩子们时刻牢记恩德不至忘本,他还专门邀请德·波尔夫人及小姐和自己一起站在饭厅的入口处,以便清楚地听见每个学生的道谢问安。   难以相信院长先生竟然会用驱使奴仆的方式教育学生,宋辞强忍着愤慨朝母亲低声央求道:“妈妈,这里真是太让人难受了,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镇静些,安妮。”   德·波尔夫人伺机教育女儿,“你以为外面的世界会比孤儿院更美好吗,终究有一天你会对冷酷的现实保持缄默。”   “至少不是现在!”   她看见那些训练有素、刻板呆滞的孩子就会想起家里的小马,真不敢想象究竟是多么残酷的折磨才让她们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活泼天真的本性。   很快地,一个又一个行走的木偶从尊贵的客人面前走过,重复着屈膝问好的动作。   就在宋辞硬着头皮接受几乎没有尽头的礼遇时,她意外地看见了两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   那两个孩子的脸上没有戴着僵硬的大理石面具,灵动的小脸全是鲜活气息。   “请等一下!”   宋辞忽然伸手拉住其中一个女孩,“妈妈你看,这孩子的眼睛可真漂亮,就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德·波尔夫人挑剔地打量着在她眼中其貌不扬的女孩,勉强说道:“看起来是不错。”   轻轻摸了摸女孩如同麻雀尾巴似的短翘头发,宋辞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伦。”   女孩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海伦·费劳尔。”   “这名字和你很般配,真是一朵美丽的紫罗兰!”   宋辞转头看向面色不好的罗克赫斯特先生,“她为什么总是咳嗽?”   院长先生闻言立刻阻挠道:“请离她远一点,小姐。这孩子的肺不好,我怕会对你的贵体造成妨害。”   “没关系,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宋辞从手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玻璃瓶,“这里有些治疗咳嗽的糖丸,相信我,如果每天按时吃一粒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好心的小姐!”   始终关切地陪在海伦身边的另一个女孩急急问道:“医生说过海伦的肺病很难治好,我真的很害怕。”   宋辞拉住孩子的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很爱生病,可是自从我按时服用上帝赐予的糖丸就变得越来越健康,现在已经可以到处旅行了。”   女孩听完高兴的不得了,“那我一定要让海伦按时吃糖。”   “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十分要好的朋友。”   宋辞点了点孩子的小鼻头,“现在,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海伦朋友的名字吗?”   小女孩腼腆一笑,“我叫简·爱。”   感觉到再不结束这段对话德·波尔夫人的肚皮就快要堪忧了,宋辞遗憾地直起身,“那么说好了简,下次见面,你一定会为了海伦的康复好好感激我的。”   简娇嫩的声音饱含期待,“如果那是真话,我现在就愿意感激你!”   “好了,孩子!”   实在无法忍受孤儿院出现任何违背规划的事情,罗克赫斯特先生出声打断道:“你说得话已经够多了,现在,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别再让其他学生因为一个人的过失耽误进餐。”   不敢反抗独\裁者的意志,简和海伦只能默默垂着脸蛋,忍住想要回头的渴望慢吞吞地走到长桌前的空位坐好。   “小姐,出于职责我不得不谨慎提醒你!”   罗克赫斯特先生的鹰眼又转向了女施主,“你刚刚接触的两个孩子,是整个孤儿院最特别最喜欢用花言巧语迷惑别人的顽固分子。如果你仅凭她们讨人喜欢的外表就毫不吝啬地将慈爱关怀之情寄托在二人身上,早晚会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承受不必要的、令人心痛的损失。”   他的评价既严厉又刻薄,丝毫不考虑还在用餐的海伦和简被人这样当众评判会是多么难堪。   无意反驳固执冷漠的男人,宋辞只是微微一笑,“仁慈的先生,请代替万能的上帝好好照顾这些纯洁的羔羊吧。她们不光需要你的引导,更需要一颗宽容博爱之心!”   尽管罗沃德一行并不让人愉快,可小姐还是决定以后要和德·波尔夫人共同享受女施主应得的礼遇。   回程的路上,宋辞一直在母亲的唠叨声中怀念着那双美丽的紫眼睛,就连天边闪烁的星辰也不能夺去她的半点关注。   尽管有马灯照明,可谨慎的车夫却不敢拉着尊贵的女主人在夜幕中策马狂奔,只能稍微减缓行驶速度以防不测。   也正是因为他的尽职可靠,才让无所事事的德·波尔夫人以极其敏锐地感官发现了岔路口传来的哭泣求救声。   “停车!”   念及对自身的爱重和女儿的保护,夫人在发出指令后好容易才收回了亲自下车的念头,换成指使陪侍男仆带着武器去查看此处究竟发生了何等天怒人怨的罪恶。   “夫人,前面发生了车祸。”   男仆很快就回来了,“一辆私人运货车和邮政车发生了碰撞。死了一匹老马,还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守在旁边。”   “孩子?怎么今天走到哪里都会遇见孩子!”   德·波尔夫人不可思议地问道:“肇事凶手竟然就这样跑了?真是太不道德了!”   男仆努力解释道:“他没有逃跑,只是需要尽快赶回邮局。”   “可他也没有留下一个英镑对吧!”   德·波尔夫人又问道:“受到伤害的是我的佃户吗?如果是的话,我一定要好好跟肇事者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很遗憾夫人,他们未能有幸成为您的佃户。”   男仆回答道:“两个孩子都是南威塞克斯郡的人,因为走错路才遭遇了不幸。”   德·波尔夫人拍了拍车门,“既然如此,带我过去看看他们吧。”   得到主人的示下,车夫驱使着骏马缓步朝前走去,没多久就看见了匍匐在死马身上哭泣的人。   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姐弟,穿着打扮就跟普通佃户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困苦些。   看见去而复返的男仆和华丽昂贵的四轮马车,年长的女孩立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她想要行礼,却不知车里的陌生贵妇人是否肯接受自己的崇敬之意。   好在德·波尔夫人爱管闲事的脾性依然不变,她在观察过那匹瘦弱可怜的老马和极其配套的主人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哪个村子的人?”   未料到自己会得到贵人的垂青,姐姐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尊敬的夫人,我是马洛特村的村民,苔丝·德北菲尔德。这是我的弟弟亚伯拉罕·德北菲尔德。”   “苔丝,你忘记爸爸说过的话了吗,我现在不叫亚伯拉罕·德北菲尔德了。”   年纪更小的男孩抹着眼泪反驳道:“我是亚伯拉罕·德伯,是一个尊贵的古老贵族的后裔!”   “哦,一个贵族!”   德·波尔夫人颇有兴味地看着明显意见不合的姐弟俩,“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女主人立刻决定要邀请小姐弟回到汉斯福村过夜,她还好意应承一定会在天亮后派人通知他们的家人。   德·波尔夫人的气势可不是德伯家那位阔亲戚能比的,苔丝姐弟这次可算是吃到贵人独断专行的苦头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仆把家里的蜂蜜箱子绑在了车厢顶上。   连同他们两个体型不大的小人,也不得不跟着飞驰的马车一起奔向另一个闻所未闻的奇幻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最喜欢的几个姑娘全都登场了,可以准备舞会了~~   另,千万别问渣作者到底施了什么魔法才把这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的,故事里的事就是这么神奇~~_(:з」∠)_   八星报喜,么么哒~~ 第181章 5、   倘若在那天出行之前宋辞或许还会对德·波尔夫人的为人处世有那么点难以启齿的小遗憾的话, 到如今她可对这位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了。   因为如果不是有一位爱管闲事的母亲, 她本人又上哪去结识好像苔丝·德北菲尔德这样纯真可爱的女孩子呢。   多亏了罗新斯女主人喜欢钻牛角尖的性格, 当然也少不了她最忠诚的拥趸者柯林斯先生的帮助, 这才揭露了苔丝一家想要攀附的贵戚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作风下流的可恶暴发户的丑陋真相。   未曾想到能够帮助女施主做成如此有意义的一件事, 不仅让与有荣焉的牧师先生为自己编写的讲道辞提供了一个精妙绝伦的新素材,更是让他下定决心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完成险些半途而废的郡志拾遗补缺事宜。   自然, 这种几乎称得上是无端指摘、使人名誉扫地的行为, 势必会让从未产生交集的德·波尔家族和所谓的德伯家产生刻骨仇恨, 可罗新斯花园的女主人却绝不会把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下等人的怨憎放在心上的。   出于颇为微妙的情感, 德·波尔夫人在鉴别过德北菲尔德家的古老印章和银匙后把那对穷苦夫妻的长女留在了罗新斯花园,并用每年三十英镑的薪水雇佣苔丝做一个最轻松拿手的活计,照顾森林边缘的蜂箱。   这份比普通女仆高出一倍薪水的体面工作让小贩杰克·德北菲尔德满意极了,他虽然还是忘不了只能在梦中重现的尊荣富贵,却不介意在眼下的日子里为女儿的薪水做出更好的安排,譬如说每晚去小酒馆来一品脱啤酒免得吹嘘先祖的时刻不够尽兴。   与母亲半是炫耀半是施恩的心态不同, 宋辞可是真心为这个差点走入歧途的姑娘感到高兴,她也正需要一个没什么规矩却本性善良的好女孩陪伴。   若非亲眼所见,宋辞真的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单纯的女孩子, 苔丝的一举一动虽然毫无教养可言,但却拥有同时代贵女身上几乎绝迹的纯真, 每次和她说话都会让人产生一种正在和小孩子交流的错觉。   柯林斯太太也很愿意和时常徘徊在天鹅湖附近的苔丝闲谈几句,她在得知这个美丽姑娘的身世后除了显而易见的怜悯还有许多不为人道的伤感之情藏在心里。   每次面对苔丝那种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的羞怯表情时,夏洛特都会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那样温言细语的安抚对方。   她的聪慧与平和让未曾从父母那继承到任何值得夸耀的美好品质的苔丝受益匪浅,哪怕是花园里的园丁也无法否认, 后者在前者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容易赢得别人的真心看待。   夏洛特的善意很快就得到了苔丝加倍的尊重与回报,在罗新斯庄园里任谁都不难看出来,除了最值得感激的女主人和小姐,柯林斯太太就是女孩最不愿辜负的朋友。   总之,家里的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有序前进。   若是非要在这一片上帝治下最安详宁静的土地上找出点可以让人吹毛求疵的地方,那就是达西先生并未像德·波尔夫人预想的那样迫不及待地用奔赴战场的速度启程回到罗新斯。   幸好还不等她老人家为了侄子归期的再三推迟勃然大怒,另一位诚惶诚恐的客人就用比觐见皇帝陛下也差不到哪去的谨慎姿态取悦了夫人,更让整日承受着母亲无休止抱怨的小姐对卢卡斯父女感激不已。   只是相较于柯林斯太太的家人,当中一位随同而来的拜访者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来者是一位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身材丰满皮肤细腻,漂亮的脸蛋也给人一种极其聪慧的感觉。   当她坐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卢卡斯爵士身边还能保持镇定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随性气息就更加引人侧目了。   掌控欲极强的德·波尔夫人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几人当中颇有些不卑不亢意味的单身姑娘,“柯林斯太太,这就是你的闺中密友,那位极受推崇的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   她的目光好像探照灯一样把来客从上到下照了个遍,就连脸颊两边烫好的精致卷发也没放过。   “是的,夫人。”   夏洛特轻声回复道:“嫁给柯林斯先生之前,我与郎博恩的关系一度十分密切。班内特府上的家眷也都是些善良好客之人。”   说话的时候,柯林斯太太隐晦地打量了一遍曾经的密友。   她也不敢确定在经历过求婚事件和继承权产生的裂痕后,两个人是否还能回到年少时期无话不谈、推心置腹的关系。   “我相信,你今后和郎博恩的关系会更加密切的。”   德·波尔夫人看了眼笑颜以对的伊丽莎白,“你父亲的遗产将来会由柯林斯先生继承,对吧。”   不等伊丽莎白想好如何回答这个让人不愿提及的问题,终于盼到开口机会的牧师先生便用一种不太露骨的洋洋得意的嘴脸殷切表白道:“虽然我本人作为上帝虔诚的侍者并不过分看重财产对于生活带来的某些便利,可正应了某位贤者的谨言,‘人和人之间,最痛心的莫过于在你理应获得善意和友谊的地方,却遭受了烦扰和损害。’我认为……”   “柯林斯先生!”   忍无可忍的伊丽莎白不由地出言打断了他,“我想宽厚如你,一定很乐意用侍奉上帝的虔诚之心由衷祷告,祝福亲朋好友清健如昔长命百岁是吧!”   这位姑娘的果断和无情回击真是让屋子里的人大开眼界,就连柯林斯先生这种惯来爱把事情往好处想的人也只能在呆滞了片刻后,借用岳父大人的口头禅逃避此时的尴尬境遇。   或许他还该感谢仁慈的女施主,因为提前接到德·波尔夫人指示的女仆也恰巧在这个时候端着茶具、点心盘和一些小零碎来招待客人,极大程度地缓解了主宾相会时不该出现的冷场现象。   “世上还能有人让柯林斯先生变成缝上嘴巴的鹦鹉,这可真是难得!”   顾不上同情可怜的夏洛特,宋辞在姜金生太太的服侍下借着茶杯的遮掩,好好观察了一下神色郁闷、委屈至极的牧师先生。   柯林斯先生貌似觉得亲爱的表妹不该在岳父和女施主面前如此残忍、毫不留情地戳伤自己的一片好心,整个人变得极其萎靡不振。   没人知道柯林斯先此时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在郎博恩遭受冷酷拒绝的那一刻,他简直连表妹那红润漂亮的小嘴都不敢多看一眼了。   紧挨着丈夫的柯林斯太太倒是心有所感,遗憾的是她一贯喜欢不露声色,连卢卡斯爵士都不知道女儿心中的想法,余者就更别指望凭借三言两语一探究竟了。   不等宋辞把这几个默剧演员的心思琢磨清楚,刚喝了半杯奶茶的德·波尔夫人便开始好心指点卢卡斯家的小女儿玛丽亚演奏技巧。   千万别以为永远也闲不下来的罗新斯女主人会有闲情逸致去关注一个陌生女孩的钢琴水平,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前面的铺垫再多,她也不过是为了用自家宝贝女儿的娴熟技巧来做最后陈词罢了。   “……只要你勤加练习,至少也能有安妮的一半那样好。”   果然,宋辞才在心中把母亲的必备台词念完,德·波尔夫人就笑吟吟地望了过来,“安妮,为我们弹奏一段音乐吧!”   “好的,妈妈!”   肩负重任的小姐只能起身越过圆桌,“夏洛特,介意帮我翻琴谱吗?”   柯林斯太太巴不得赶紧离开浑身散发着闷气的丈夫,立刻笑着答应道:“荣幸之至。”   就这样,两个好朋友在夫人的催促声和卢卡斯爵士的热烈赞美声中坐到了钢琴边上,联手演奏了一段适合在恬静下午茶时光中欣赏的美妙音乐。   起居室内如今能张口的都在倾听尊贵的女主人讲话,不愿随波逐流的譬如伊丽莎白这样的姑娘就把精力集中到了美味的茶点上。   其实她吃得不算多,可是对于其他总是占用嘴巴用来交谈的人就显得胃口太好。   有幸得到指点的玛利亚本来还战战兢兢地不知该如何自处,因为她既听不懂父亲和女主人的对话,也对伦敦的新奇见闻感到无所适从。   直到看见吃得极其香甜、乐在其中的伊丽莎白,她忽然觉得这也是一个让自己轻松下来的好办法。   所以当宋辞和柯林斯太太重新落座的时候,立刻便注意到了桌子上空了一小半的茶点盘。   “姜金生太太,请帮我们再叫一份巧克力蛋糕和樱桃果酱。”   宋辞朝着脸色绯红的玛利亚笑了笑,“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趁着下午茶聚会了。”   “为什么?”   玛利亚的问题有些傻气,不过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哪怕傻一点也是可爱的,只要别太过分。   “因为人多吃饭香。”   宋辞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每到节假日和亲朋好友凑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吃什么都会使人开怀。”   “你说得没错。”   玛利亚恍然一笑,“难怪每次我在麦里屯参加舞会都会忍不住吃得很饱。”   柯林斯太太故意使坏揭穿调皮的妹妹,“你连跳舞都要和人比赛,多吃一点食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说错了,夏洛特!”   玛利亚急着推翻她的结论,“有一回我跳了十二次舞就没吃多少东西。”   “那可能是你太累了的缘故。”   悄悄听了半晌的伊丽莎白忍不住说道:“过量运动反而会减少食欲,这是书上写的。”   宋辞切下一块蛋糕沾满樱桃酱,“班内特小姐,能告诉我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吗?”   “很多方面,关于健康,关于刺绣,关于游记,还有人物传记之类的。”   闻着樱桃酱的香甜气息,伊丽莎白才放下刀叉的手指又有些蠢蠢欲动了,“我父亲喜欢呆在书房,他也允许我在空闲时间过去借阅几本适合女孩子消遣的读物。”   “确实,身为女人好像天生就比男人少了很多乐趣。”   宋辞眨眨眼,用略微压低的声音说道:“男人在喝酒聊天打牌的时候,女人在学习才艺;男人在处理产业打猎骑马的时候,女人还在学习才艺。直到她们能够找到一个懂得欣赏自身才艺的男人,这种类似于苦行僧的生活才算结束。”   “不,你放心的太早了。”   伊丽莎白没想到这位浑身都是贵族范的小姐竟会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激动接口道:“至多十年,她们还要为下一代的生活继续操劳。”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上帝不能保佑夫人们个个都生下一位健康的继承人,这种苦难的生活就永远不会结束。   好比她的母亲班内特太太,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哪一天不在念叨没有儿子的苦楚。   “安妮,你在说什么生活?”   好奇女儿怎么会跟一个没教养的乡下姑娘交头接耳,德·波尔夫人提高音量问道:“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见的吗?”   “没有,妈妈。”   宋辞识趣地说道:“我们在讨论,怎么能让未婚少女的生活过得更充实些,班内特小姐提议多看书不但能消磨时间还会增长为人处世的智慧。”   她一边答话一边想着,也许那位班内特小姐正在看自己的笑话,一位贵族小姐连同母亲说话都要遮遮掩掩的,传扬出去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   可要是对方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善意的谎言,她也只能对此表示遗憾,叹息身边又少了一个说得上话的同龄人。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看书也算得上是一种极为昂贵的消遣了。”   德·波尔夫人点点头,随后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柯林斯先生说道:“你的亲友在汉斯福村度假期间可以到罗新斯的图书室来坐坐,这里的书籍虽然没有彭伯利多,但绝对可以装下你的牧师公寓。我想班内特小姐一定会找到许多让人爱不释手的珍贵书册。”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不过牧师先生却觉得方才从表妹那丢掉的面子因着女施主的慷慨厚爱又加倍找了回来。   他赶忙俯身致意,“您真是太体贴仁爱了,我敢保证伊丽莎白表妹绝不会辜负您一番美意的!”   柯林斯先生做出答复后才想起对面那张殷红小嘴的主人究竟让他吃过多少苦头,顿时心慌意乱地看了过去。   “谢谢您,尊敬的夫人。”   事实证明牧师先生的担心是多余的,聪慧的伊丽莎白才不会因为愚蠢的表哥白白放弃享受生活的机会,她转而露出得体的笑容感激道:“罗新斯很美,我想我一定会同您说的那样在这里度过一个绝妙的假期。”   终于听到一句顺心合意的话,可算是扬眉吐气的柯林斯先生这才回身去恭维奉承怎么夸赞都不嫌多的女施主,他的妙语连珠让即将结束的聚会多了许多欢乐,也让陪坐了一下午的卢卡斯爵士觉得有面子极了。   再欢乐的时光也有曲终人散之时,何况是这种只能让愉悦的人更愉悦、痛苦的人更痛苦,堪称鸡同鸭讲的可笑聚会。   天色渐晚,德·波尔夫人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聆听教导的卢卡斯爵士一家,安排马车将人送回住处。   得到解脱的又何止是柯林斯太太的客人,就连宋辞也在散场后急忙跑去湖边寻找惦记了半天的巧克力和奶油,生怕这两个小家伙为了一点小事争吵起来。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盏马灯照亮了帐篷附近的草地,还有一道纤细瘦弱的影子透过帘帐若隐若现。   宋辞放慢脚步缓缓走过去,一转过拐角,苔丝那道漂亮的侧影就出现在眼前,她正温柔地环顾着小马,用自己的梳子为它梳理毛发。   “苔丝。”   宋辞轻轻叫了一声,“你喜欢它,对吗?”   “小姐!”   苔丝有些笨拙地行了个礼,她已经被管家太太专门培训过如何应对贵人,可是天性的弱点却让这个女孩不管做什么总是慢半拍。   宋辞上前摸了摸温驯的巧克力,“为什么不回答?”   “我喜欢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喜欢它。”   苔丝垂着头,“它和王子小时候很像,它们都是很乖很听话的好马。”   刚开始她还以为巧克力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乡间野马,直到马夫提醒千万不要弄伤马儿时,她才明白原来这一匹小马的身价完全可以把家里所有人都买下来。   “那以后就由你来照顾它吧。”   宋辞拉着她的手摸上巧克力的耳朵,“早晚有一天,你会遇到真正的王子,他会给你带来另一匹好马,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好马。”   苔丝的眼睛衬着莹莹星光就像闪亮的宝石一样美丽,“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样美好的祝福听上去比想要找回家族荣光的父亲还不可靠,但她却忍不住要去相信,要去期盼。   “相信我,一定会有的。”   宋辞俯身搂住不甘寂寞的奶油,“只要你永远这样纯真美好,永远保留住心中的净土,上帝也不会忍心辜负像你这样的好姑娘。祂为每一个人都做出了安排,其中当然也包括你,苔丝。”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小姐!”   苔丝眼睛里的清泉渐渐漾出,“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祈祷吧,苔丝。”   宋辞闻言弯起嘴角,“为了你的幸福也为了我的幸福,祈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苔丝独自埋葬孩子和简爱趴在海伦墓地,是渣作者最不愿意记起偏偏又记得最深的情节。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机器猫这种神奇宠物,希望它别光忙着野比家的那点小事,最好能回到故事中帮帮那些可怜的人。   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么么哒~~ 第182章 6、   年轻漂亮、活泼可爱的姑娘们不仅为罗新斯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增色不少, 也在替苦苦期盼侄子归期的德·波尔夫人缓解焦虑情绪一事上立下了莫大功勋。   光看在每一位来客都能把母亲的注意力分去一大半的好处上, 宋辞就十分乐意招待柯林斯太太的亲朋好友, 尤其当她发现只要把牧师先生和卢卡斯爵士留在屋子里便可以满足夫人的谈兴时, 更是懊恼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这件让双方都能心满意足的好事。   遗憾的是没等小姐得意多久, 终于听见姨母召唤的达西先生就回到了罗新斯庄园,与其随行的还有她的另一位表兄菲茨威廉上校。   复活节的前两天, 当正和姑娘们坐在湖边看书做手工活的宋辞又一次见到了难得失态的姜金生太太, 顿时便明白自己的好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小姐!德·波尔夫人请你立刻到会客厅去!”   “多么熟悉的台词啊!”   好容易抑制住想要吐槽的冲动, 宋辞悠悠叹了口气, “我的好太太,请你告诉我,这次还是因为达西先生吗?”   “是的!”   姜金生太太笑呵呵地说道:“不过这次那位先生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菲茨威廉上校也一起过来了。”   “所以我该感谢其余几位表兄没有这么悠闲吗?”   无奈地放下手中才打了一半的小花边,宋辞对笑容满面的小师傅说道:“很抱歉,伊丽莎白。看来只能等到下次见面再向你请教这个问题了。”   “没关系。”   伊丽莎白也跟着把针线包收拾好, 玩笑道:“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赶忙咽下嘴里的小饼干,玛利亚急急问道:“来人是府上的贵戚吗,时常让德·波尔夫人赞不绝口的那位?”   “你猜的没错。”   夏洛特帮妹妹擦掉脸蛋上的点心渣, “不过别害怕,两位先生都是非常宽厚和蔼的人,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她也不妄想傻妹妹能够借此博得某位绅士的喜爱,只要保持平常心不失礼就够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仪容,宋辞匆匆带着客人和姜金生太太一起赶回了大屋。   “安妮,快到我这边来!”   德·波尔夫人的眼睛里永远只能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事情, 要说这也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技能。   这位女主人一见到女儿的身影就高声喊着让她快点过来问候多日不见的两位表兄,连身后的一串客人都顾不上了。   “午安,达西先生。午安,菲茨威廉上校。”   宋辞行了个屈膝礼,“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一下我新结识的好朋友,玛利亚·卢卡斯小姐,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还有这位苔丝·德北菲尔德小姐。”   作为最后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姑娘,苔丝难掩惊讶地露出了慌张的模样,她没想到小姐竟会这样介绍自己。   这样的厚待让苔丝觉得既快慰又脸红,还有一丝说不出口的甜蜜心酸暗藏其中。   “午安,亲爱的表妹。”   热情回礼的菲茨威廉上校还是那么健谈,“天啊,姨母,罗新斯还真是百花齐放。每天面对这么多漂亮可爱的小姐,您的心情一定好极了!”   “好像是强了那么一点,不过怎么也比不上现在。”   德·波尔夫人很不满意女儿竟然连仆人也郑重其事的介绍给了自己的侄子,但是看在那位没落贵族的份上,她并没有开口揭穿这种鲁莽的行为。   “达西,这次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德·波尔夫人盯住最中意的侄子不放,“虽然你勉强算是没有失约,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生气。”   “我确实无话可说。”   达西先生微微颌首,“但是我觉得您没有必要非得为这点小事过分忧心。”   “这怎么能叫小事?”   德·波尔夫人的声音又窜高了一截,“一位绅士的承诺可是关乎名誉!”   “妈妈!”   宋辞知道要是再不阻止,母亲一定会把某位先生的终身问题牵扯在自己身上,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这个没必要的丑,“我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想必两位表兄一路奔劳也累坏了吧。”   “好吧,准备些茶点上来。”   吩咐过仆人,德·波尔夫人警告般地看了一眼女儿,“安妮,与其枯坐等待,不如为我们弹首舒缓精神的曲子吧。”   宋辞连忙应声往钢琴边上走,只要能让母亲不再提起那个让所有人都尴尬无比的话题,别说只是弹奏一曲,就是要让她当众跳舞都绝无二话。   可怜的小姐只顾着狼狈逃窜,却忘了选择一位贴心的朋友为演奏者翻谱。   待她觉察到自己的疏忽时,五分钟前还算是陌生人的青年男女早就亲亲热热、满面笑容地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了。   “上帝,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为了避免让自己陷入另一种尴尬境地,宋辞只能眼巴巴地仰头朝姜金生太太望去,指望着那位惯来体贴周到的家庭教师能发现小主人的窘况。   谁知她盼来盼去,非但没有吸引到姜金生太太的视线,反倒把另一位态度冷淡的先生惹来了。   下一秒,一只从天而降的苍白修长的大手便翻开了让人又爱又恨的琴谱。   事到如今只有感恩戴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宋辞只迟疑了一小会儿就露出了最合适宜的微笑,“谢谢,达西先生。”   照理说换做任何一个绅士面对如此美丽的小姐的由衷赞赏都该感到荣幸,可偏偏达西先生喜欢特立独行,他只是微微颔首便再无下文,甚至连开口的打算都没有。   若非还得有劳这位先生帮忙翻谱,宋辞还真想好好回敬一番他的刻薄对待。   尤其是看到渐入佳境的菲茨威廉上校和伊丽莎白,她更觉得在性格上走极端的两位表兄应该互补一下,也好让面对他们的姑娘能够稍微缓口气。   坐在人形冷气机旁边弹琴的小姐可谓是苦不堪言,可她那被人蒙在鼓里的母亲却高兴地几乎要大肆欢呼了。   欣慰地看着那对亲手促成的佳偶,德·波尔夫人的语气激动无比,“我敢说,罗新斯很快就要有一桩值得庆贺的喜事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   先前被女主人命令不许去帮小姐解围的姜金生太太也快活地说道:“两个最好的孩子要订婚了,您确定他们已经相爱了?”   对于女儿的容貌德·波尔夫人可是相当有信心的,“目前还看不出来,不过我相信达西一定会爱上安妮的,就在不远的将来。或许他已经爱上了,只是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姜金生太太附和道:“我也觉得他一定是爱上了小姐。您看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幅画,任谁也插不进去。”   “这话说得没错!”   德·波尔夫人用胜券在握的表情做出了最后结论,“如果达西连安妮宝贝都不放在心里,我倒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让他高看一眼。”   一曲终了,浑身僵硬的小姐只差没像俄国人那样高喊一声乌拉庆祝胜利,几乎想要跳起来逃离的时候,始终背着手站在旁边的先生忽然出人意料的再次翻开了一页曲谱。   “……”   宋辞把进屋之后的言行反复回忆了几百遍,实在想不到究竟在哪个地方得罪过这位自诩生平最爱记仇的表兄,让他这样花费心思捉弄自己。   最后她只能把这个不幸归结于大英帝国版本的母债女偿,决心日后必要找个恰当的机会和德·波尔夫人郑重探讨一次关于罗新斯女婿人选的问题。   “德·波尔小姐,听说你和姨母已经借助汤姆逊先生的最新发明进行一次短途旅行了。”   发顶上方传来的声音让宋辞愣了一瞬,紧接着她就下意识回复道:“是的,比想象中的还要短。毕竟我们只去了一趟郡郊的孤儿院。”   达西先生又问道:“那趟旅行有让你觉得不舒适的地方吗?”   “没有,要比以前坐马车的感觉好多了。”   宋辞不禁侧头看了看他,“达西先生是在做问卷调查吗?”   “不。我只是在想,你或许希望再来一次稍微远一点的旅行。”   达西先生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琢磨措辞,“还记得伦敦那位介绍我买马的朋友吗,他在距离罗新斯50英里的哈福德郡租下了一座风景不错的庄园,想邀请我在复活节之后过去玩几天。”   “哈福德郡,那不是柯林斯太太的家乡吗?”   想起两个人曾经的对话,宋辞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切了许多,“我还记得她说过,那里有一座尼日斐花园还不错。”   “我说的就是那里。”   达西先生的眼神透出微微的期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谢谢你的好意,达西先生。可是我和孤儿院的孩子约好了要在探访日去看望她们。”   宋辞礼貌地回绝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妈妈会放心让我一个人离开罗新斯。”   她说完便施礼离开了那位绅士,迈着发麻的双腿走到局促不安的苔丝身边。   “这可真是太遭罪了。”   喝了一口喷香温暖的咖啡,总算轻松片刻的小姐轻声抱怨道:“我宁愿给巧克力梳理毛发也不愿意一板一眼的呆坐在那里。”   苔丝呐呐说道:“可是我觉得你弹琴的样子很美。”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   宋辞勾着姑娘的小指微笑道:“但是等你真正开始练习的时候就会懂得,为什么有的人只喜欢看别人弹琴而不是亲自演奏了。”   “苔丝,练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同样孤零零坐在一旁的玛利亚连忙说道:“你看看我这双手,一点也不像是弹琴的手对吧,弹起来就更不像了。”   她这句朴实直白的经验之谈让宋辞和苔丝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三个女孩的欢颜笑语就连沉浸在美好交流之中的菲茨威廉上校都不会忽视,更别提本就十分关注女儿的女主人。   德·波尔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安妮最近越来越爱笑了,这一定都是你的功劳,达西。”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自己值得您如此厚爱。”   达西先生用略微遗憾的语气说道:“德·波尔小姐刚刚才拒绝了我的正式邀请。”   “什么邀请?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德·波尔夫人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女儿错过了一个能跟侄子增进感情的好机会,立刻觉得心痛万分,“达西,你必须把这件事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请原谅,在没有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我实在不方便透露其中的内容。”   达西先生点头致意道:“还是请您亲自询问表妹吧。”   听见这种冷淡中不失埋怨的话,德·波尔夫人哪里还沉得住气,连连喊着让女儿坐到自己眼前来。   母亲突然爆发的怒火真是让宋辞有些措手不及,等她听完前因后果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目光直直落在那位仿佛被尖脑袋小矮人附身的坏家伙身上,“难道拒绝达西先生的邀请会比无缘觐见国王还让人遗憾吗?”   可惜小姐未必敢将类似火上浇油的情绪泄露分毫,最终只能像受惊的水鸟一样缩头摆尾站在原地虚心接受德·波尔夫人的教导,并为自己因为一时鲁莽伤害了表兄一片关切之情的行为表达歉意。   女主人脸上略显阴沉的神色很快就让观察力惊人、自觉不宜久留的访客纷纷起身告辞,不愿卷入纠纷漩涡中的菲茨威廉上校也主动提议要代替尊敬的姨母行使主家的义务,把三位娇客送回牧师公寓。   透过车厢玻璃望着前方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绅士,伊丽莎白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甜美羞涩的笑容。   除了远在郎博恩的父亲,她还从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善谈风趣、温文尔雅又没有架子的年轻人。   虽然才认识不过几个小时,可是那位绅士给人带来的愉悦感却抵得上她在头二十年间见过的毛头小子。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却不觉得讨厌也不打算阻止。   忆起菲茨威廉上校的真挚微笑,伊丽莎白忽然有些脸红,连对罗新斯庄园跋扈女主人的恶感也为此削减了几分。   此时此刻,因着某个人产生的好心情,让那些乡间游走的野鸭白鹅都变成了伊丽莎白眼中赏心悦目的唯美景致,哪怕是见到和野鸭子区别不大的柯林斯先生也没能改变这一点。   和男主人打过招呼,片刻也不愿耽搁的伊丽莎白拎着裙摆跑回了自己的卧室,想要把当天的见闻通过信件传递给关系最为亲密的姐姐。   “哦,吉英,真该让你见见菲茨威廉上校。他是那么的友善随和,跟罗新斯的女主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伊丽莎白并不介意让家里唯一的知己窥探自己的想法,短短几句生动有趣的描述便让她心中的完美先生跃然纸上,“还有一位达西先生同样让人印象深刻。这对姨侄的作风简直如出一撤,要是不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气概就好像有辱门风似的……”   她还写了很多别的内容,但是聪明人都不难看出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罗新斯庄园的其中一位贵客展开的。或者说不管开始是怎样的曲折,最后都会绕回到同一个地方。   一直到晚餐时间伊丽莎白的面颊还是红扑扑的,惹得柯林斯先生频频侧目。   “想来我亲爱的表妹在罗新斯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牧师先生骄傲地说道:“这下你可不能否认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吧,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德·波尔夫人宽厚、仁慈的女施主了,她老人家就是人类所有美德的化身!”   伊丽莎白忍笑喝了口奶油汤,“我同意你的观点。所以,她老人家应该不会怪罪我明天独自留在家中整理信件吧。”   柯林斯先生可不敢未经允许缺席罗新斯花园的邀约,他赶忙朝妻子问道:“亲爱的,你和表妹道别离开的时候有对夫人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   夏洛特的心底涌出一丝不安,“今天府里来了两位贵客,夫人恐怕无暇分心关注我们。”   “我知道,一定是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   柯林斯先生的脸上立时表达出了深厚的崇敬之情,“我曾多次从夫人口中听闻两位侄子的高贵人品,尤其是达西先生,简直算得上是贵人中的贵人。”   “达西先生?我倒不觉得他比菲茨威廉上校高贵到哪去。”   伊丽莎白口气微嘲道:“话说回来,德·波尔夫人这样仁慈的女施主是通过什么筹码来为侄子排位的呢,身份还是财产?”   任凭柯林斯先生绞尽脑汁也无法从表面现象看出来敬爱的女施主是怎么做出此种推论的,他又唯恐言语不敬冒犯了二人,最后只得假装没事人一样点评起了餐桌上的一份法兰西香肠。   连口若悬河的男主人都在班内特小姐的尖牙利齿下甘拜下风,其余用餐者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关于罗新斯的禁忌话题,转而谈论起了比较安全的时尚潮流。   略显沉闷的晚餐结束后,自找麻烦的柯林斯先生不等喝口消食茶就钻进了积攒着无数工作的书房,留下女士们稍作休息。   假借几条漂亮花边支走小妹妹后,夏洛特拖着椅子坐到伊丽莎白旁边,用一种缓慢而委婉的语气聊起了婚后发生的变化,以及罗新斯那两位贵戚。   “德·波尔小姐每次提起菲茨威廉上校都会谈及他的母亲,那位伯爵夫人一直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迎娶一位身份地位相当,嫁妆丰厚的贵女来弥补上校不能继承家产的缺陷……”   尽管好友的态度足够委婉却还是刺伤了伊丽莎白那颗雀跃的心,她的脸蛋霎时间变得比先前还要红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夏洛特,难道你忘记了我今天才刚刚结识菲茨威廉上校?这真是莫名其妙!还是说,你和那位傲慢的达西先生一样,认为像我这种乡下姑娘不配高攀贵人?!”   “伊莉莎,你应当知道我是为你着想才把这件事和盘托出的。”   夏洛特认真说道:“你觉得自己看不惯赌徒和品行不好的人就是无礼冒犯吗?不,那只说明一件事,你们天生就不该凑在一起互相将就。”   不管伊丽莎白是否领情,她都该尽可能的阻止对方陷入这段注定无望的爱恋。   自从见识过挑剔的罗新斯女主人,夏洛特就清楚地意识到那些讲究身世门第的贵妇人绝不会因为年轻人口中的荒唐爱意做出妥协。   生活会教一个人成长,只要他肯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伊丽莎白有什么呢,年轻、美貌、纯真,蹉跎岁月所谓的幸福生活也将变得遥不可及。   夏洛特起身离开了餐室,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外表冷静内心慌乱气愤的旧日挚友。   这一夜的牧师寓所并不平静,至少从客人那双微微染着红晕的眼角不难看出,她究竟经历了多么难熬的夜晚。   经过这一小段插曲,伊丽莎白更是坚定了独自留在家中的念头,目前她不光要整理清楚郎博恩的来信,还要重新确定一下是否该把昨天傍晚匆匆写就的信件寄走。   纵然心里实在难受,她也只能借着亲人的只言片语慰藉难言的遐思与隐隐蔓延的痛楚。   伊丽莎白本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一整天的清净日子来平复心情,然而才到了中午她就从二楼的窗户看见了大呼小叫跑回来的玛利亚,并从她的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人气恨不已的消息。   因为达西先生的任性要求,非但柯林斯太太姐妹要在节后陪着罗新斯庄园的德·波尔小姐回到麦里屯,就连她这个受到无辜牵连的客人也无法在女主人离家的情况下继续盘桓。   只要念及离开后恐怕再也见不到菲茨威廉上校,伊丽莎白也弄不清这么匪夷所思的巧合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人为的捉弄,“这下倒不用再为是否寄信犯愁了。我想吉英一定会很乐意听我亲口讲述关于罗新斯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板起脸的达西先生.jpg   美好的,么么哒~~ 第183章 7、   在一个阳光和煦适宜出行的美丽清晨, 两架属于罗新斯花园的四轮马车及其护送车队用一种类似于绅士小姐午后散步的速度由汉斯福村出发, 慢悠悠地驶向了此行的目的地麦里屯小镇。   打头一辆车厢旁边还跟着一匹年幼的小马, 每逢跑到大路附近的草地里悠闲地踢踏几步, 它就会特意换上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转回玻璃窗外, 朝里面只能愤然咆哮的小狗嗤笑两声。   “安静点,宝贝!”   宋辞好笑地把整张脸都挤在玻璃上的奶油抱回来, “你的腿太短了, 乡间的土路只会弄脏漂亮的毛发。正在行驶的马车对你来说也太危险了, 等到了尼日斐花园随你到处跑动还不行吗?”   委屈至极的奶油呜呜悲鸣着趴在主人怀里, 再也不去看那匹讨厌的坏马。   为了防止两位爱宠因为这点小事加深矛盾,宋辞只能把窗帘放下来暂时遮挡住彼此的视线,“其实坐在车厢里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我们还能随时随地享用美餐!”   “小姐,你饿了吗?”   陪行的姜金生太太打开食品篮,“想不想来点三明治或者水果?”   “好吧, 请给我来一份。但是别用咸肉,奶油不能吃太多那个。”   接过贝瑟妮递来的茶水,宋辞又问道:“柯林斯太太的车厢里准备小吃了吗?”   “那还用说。”   姜金生太太很快就挑出了一份夹着腊肠和酸甜酱的面包, “你该知道不论在什么时候,夫人都绝不会把客人抛在脑后的。”   见小姐只顾着招呼新来的女伴苔丝, 她又故意提醒道:“相较于坐在车厢里的女士,你更应该关心一下独自在外面骑马的达西先生。我想他一定很乐意停下脚步来一杯红茶解解渴。”   “可是我们才出发不过一个小时,还是用这么慢的速度。”   宋辞明显不情愿,“我不觉得达西先生会有多难受。”   至少比起被人胁迫出行的小姐来说, 那位先生应该惬意极了。   “小姐,难道关心一个人还要分时候吗?”   姜金生太太固执的说道:“重点是态度,态度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别忘了出门前夫人是怎么叮嘱你的。”   当然夫人也没忘反复叮嘱她要如何抓紧时机为小姐和先生促成良缘,不过这点小事就没必要拿出来说嘴了。起码在两个人订婚之前是不用邀功的。   “好好好!”   宋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都被达西先生温文尔雅的外表欺骗了。还没怎么样呢,心里眼里就都是他。我看有朝一日要是有幸和他达成人人期盼的共识,只怕家里就没有可怜小姐的容身之处了。”   “没良心的小姑娘!”   姜金生太太起身把挡住小姐容貌的碍事窗帘拉开,“我们都是为了谁?”   “是为了我,行了吧。都怪我不知感恩,也低估了达西先生的个人魅力。”   宋辞轻轻嘟囔了几句,转眼便换上一副真诚至极的甜美笑靥对昂首挺胸直视前方的骑士说道:“达西先生,你口渴吗?”   始终保持匀速运动的达西先生闻言微微勒紧缰绳,“德·波尔小姐是想邀请我入内休息吗,可惜那里对我来说太过狭窄了点。”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宋辞仰起头,用那双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棕色眼眸直视着对方,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是想说,您既然不觉得渴也不觉得累,为什么不让车夫加快行程呢?我想包括达西先生在内没人喜欢在荒郊野地过夜吧?”   达西默默俯视着小姐随风飞舞的发丝和泛着桃蕊香气的粉嫩脸颊,稍后回答道:“为什么不呢,既然这是你的心愿。”   “谢谢您的好意。”   宋辞再度拉上窗帘,“如果能够提前到达尼日斐花园,想必您的朋友也会很高兴的。”   “安妮小姐!”   姜金生太太真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对话,“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好太太,这话你真该去问问达西先生!”   宋辞拦住还想偷吃的奶油,“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强人所难?”   “我可不觉得他想把你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姜金生太太压低声音说道:“任何一个绅士都不会偷偷摸摸的和小姐交往,除非他们见不得人!”   “如你所愿,我很快就要见到他的朋友了。”   宋辞感受着因为加速行驶带来的稍许颠簸,“你看,这才是正常马车的速度。要是为了我一个人拖累大家的行程,恐怕整个麦里屯的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坏姑娘。你说对吧,苔丝?”   “不,小姐。你和夫人可是我见过的最好心的人。”   苔丝穿了一条新裙子,就连头发都烫上了漂亮的小卷,“他们要是看不出你的好,那才真是瞎了眼。”   “瞧瞧,这就是我喜欢柯林斯太太的原因。”   宋辞摸了摸女孩红润的苹果脸,“你们太过宠爱我了,如果没有一个像夏洛特那样冷静聪慧的好朋友陪在身边,我很怕自己会成被溺爱坏了的任性女人。”   “你不会的,甜心。事实上你是我今生遇见的最好的姑娘,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这绝不是恭维之词。”   姜金生太太从缝隙悄悄打量了一下还在照顾小马的绅士,“只要你能用对待朋友的耐心去对待达西先生,那就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我就知道,要是哪句话不提达西先生你是绝不肯轻易开口的。”   宋辞头疼地摸出一把纸牌,“咱们还是来玩牌吧,我准备了好多铜币,看看今天谁才能成为最后的幸运儿。贝瑟妮,你不想赢点零花钱去小镇的服装店买顶漂亮的帽子吗?”   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接下来的旅途中再也没人关注牌桌之外的事情了。   姜金生太太倒是想要提醒小姐别老是坐着不动,可惜她自己的两只手还不得空呢,所以也只能说说罢了。   换过两次马,车队终于沿着碎石铺就的乡间小路进入了麦里屯镇,道路两旁摆满琳琅满目货品的商店也渐渐丰富起来。   空气中传来麦香和甜味,这意味着不远处就有一家面包店和糖果店,或许还有一些刚刚出炉的点心。   “这里可真热闹!”   苔丝的小脸急切地观察着陌生又新奇的环境,“虽然没有汉斯福村好,但也比得过马洛特村。小姐你看,外面还有许多气派的红制服!”   “红制服?”   姜金生太太不赞同地说道:“民兵团里可没几位值得尊敬的先生。他们大多是无所事事、口袋空空的穷光蛋,浑身上下也只有那身衣服能骗得像你这样的单纯女孩多看几眼了。”   她还不忘对着小姐郑重强调道:“一定要小心那些身无分文、作风放浪的军官。”   “这点您大可以放心!”   清点过损失惨重的铜币后,宋辞轻轻扭动着僵硬的腰腹,“我是没什么机会认识那些红制服的。”   赢了一笔小钱的贝瑟妮赶忙把梳妆盒捧出来,“我给您重新梳理一次头发吧,待会儿还得去拜访主人呢。”   “不用散开那么麻烦。”   宋辞照着镜子说道:“拿两个发夹把碎发别上就行。”   贝瑟妮见小主人除了耳边滑落的几缕碎发稍显调皮、衣着妆容都堪称完美,就依着她的心意找出一对橄榄叶造型的绿宝石插梳抿了上去。   “哦,别用那个!”   不经意间瞥见姜金生太太手里那顶装饰着红色鸵鸟毛的帽子,宋辞急忙躲到苔丝身后,“求求你,千万别让我戴那顶帽子!每次看见妈妈头上翘起的蓬蓬毛我都会想起松鸡先生和它的太太,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姜金生太太还想再劝劝,“可现在大家都在戴这样的帽子!”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人人都有的东西反而不稀奇了。”   宋辞眼尖地指着衣帽箱里一顶浅绿色的软帽说道:“那顶就不错,和我的衣服正相配。”   贝瑟妮正要给小主人系好帽带,一直关注着车厢的达西先生敲了敲门,“德·波尔小姐,天黑之前我们最好尽快赶到尼日斐,你和柯林斯太太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当然!”   宋辞连忙抓住扶手,“请让我跟夏洛特见一面好吗,我总该和她道别才对。”   达西先生对车夫吩咐了一句,两架四轮马车随后就在大道十字路口相错停下了。   “夏洛特!”   宋辞顺着敞开的车门握住朋友的手,“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不得不和柯林斯先生分开。好在我们住的并不远,改天得到尼日斐主人的允许我再请你过来玩!”   “我只同意你后面那句话。”   夏洛特的笑容没有一丝勉强,“要知道出嫁女回到娘家常住的机会可不多见,况且我也不觉得柯林斯先生能对此事抱有不同的看法。”   “你可真好!”   宋辞笑着和她们挥手道别,“还有玛利亚,伊丽莎白,但愿我们能快点见面!”   达西先生见女士们已经做完简短告别,策马上前对即将离开的客人颔首示意。他已经见到了尼日斐专程派来的引路男仆,自然不希望继续耽搁时间。   两个分工明确的男仆都骑着马,当中一个更是快马加鞭赶回去通知主人贵客已到,好让管家准备接待晚宴。   浸泡着雨水的泥泞土路并不好走,不过比起开头那段路程眼前这点小困难倒不值一提了。   “达西,你可算是来了!”   车队将将驶入尼日斐花园,一位年轻漂亮的绅士就迈着略显急促地脚步迎了上来,“这里的人热情又好客,我已经受邀参加过一场舞会了!天啊,真是没法形容它带给了我多少乐趣!”   “看起来你的收获不少。”   达西先生把马鞭交给仆人,转身去照顾即将下车的娇客,“宾利,我要为你介绍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的表妹安妮·德·波尔小姐。”   查尔斯·宾利恍惚了片刻,躬身朝着暮色中宛若月神般弥漫着温柔星芒的美丽少女致敬道:“欢迎光临寒舍,德·波尔小姐!见到您,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蓬荜生辉!”   “幸会,宾利先生。”   宋辞微微屈膝,“您的赞美实在让我受之有愧。”   达西先生挡住神思不属的好友,示意小姐把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当然!”   宾利一边回头一边说道:“尼日斐现在可是热闹极了,有好几个熟人都在静候你的大驾光临,不过他们没有我这么心急才能耐住性子等在屋里。”   进入温暖舒适的客厅,宋辞和表兄才见到宾利先生口中的熟人,几位或是闲谈或是独自看书的先生女士。   其中两位面容颇为相似,但远没有男主人那样漂亮的女士是宾利先生的同胞姐妹,卡洛琳·宾利小姐和路易莎·赫斯托太太。   独自看书的绅士则是达西先生目前关系最密切的合作伙伴,充气轮胎的发明者罗伯特·汤姆逊先生。   至于角落里那位,直到和女客见礼时也站不起身的粗鲁醉汉却是宾利先生的姐夫赫斯托先生。   在场几位都没想到一贯性格内敛的达西先生会带来这么一位美人,都忍不住在暗地里猜测他们的关系。   尤其是宾利小姐的目光总是像繁忙的梭子一样在达西先生和德·波尔小姐之间来回打转,似乎想用她那双还算锐利的眼睛发现某些值得推敲的痕迹。   这种状态直到管家通报晚餐准备就绪才略微好转,作为家主之一的宾利小姐也终于将话题转到了一个和大家共处一室却未曾谋面之人身上。   “我想在座的男士们一定很遗憾,因为还有一位在麦里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吉英·班内特小姐未能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特意在大美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宾利小姐不怀好意地说道:“她从下午茶期间就开始咳嗽,我怕她是生病了。”   赫斯托太太立刻接口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班内特小姐在骑马赶来的时候淋多了乡下的雨水吗?”   “别那么刻薄,卡洛琳,没人愿意生病!”   宾利先生可不愿意听见自己的姐妹这么编排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尤其是这个美女在不久前还曾经和他共度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可是有人却很愿意在尼日斐花园生病。”   卡洛琳并不把兄弟的意见当回事,“瞧瞧我们新认识的好朋友,特意赶在雨天骑马过来为主人找麻烦,真是有趣的奇思妙想。由此不难看出郎博恩那一家人的教养问题是多么堪忧。”   赫斯托太太也毫不吝啬发表自己高人一等的见解,“人生在世,谁还能不见识几回特立独行的人呢!”   姐妹俩说完便相视一笑,那尖锐刺耳的笑声简直像极了遥远东方宫廷里的太监。   同情地看了一眼在姐妹夹攻中无力反驳的宾利先生,宋辞只能庆幸尼日斐的餐桌够宽敞,坐在她附近的又是两位信奉沉默是金的绅士。   “喝点酒吧。”   下手位置的达西先生忽然说道:“你今天走了太多路,多喝点酒有益于睡眠。”   宋辞没想到在这么闹腾的晚宴上还能有人注意到自己只是轻轻抿了几口酒杯,她有些不舍地捏着手里小银勺,“但是我想吃冰淇淋。”   罗新斯花园的冰窖倒是不小,可惜没人敢背着女主人给小姐做冰淇淋吃,每当她想解馋的时候也只能偷偷躲在床上享用。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个光明正大吃冷饮的机会又怎么能放弃呢。   “现在还不行,至少要等到六月末。”   达西先生不由分说地把那盅描绘着绚丽花草图案的冰淇淋杯挪到自己右手边,“你也不想成为宾利小姐口中那种,特意跑到别人家里生病的、不受欢迎的客人吧。”   “那么请问达西先生,是谁让我大老远的从罗新斯跑到这里来受罪的?”   宋辞小声抱怨道:“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喜欢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是一件多有教养的事,我也没看出来这种人是如何讨你喜欢、让你推崇备至的!”   “你只要记得尼日斐的主人是宾利就够了。”   达西先生的眼神依然盯着小姐的酒杯不放,“难道有谁交朋友还带家谱的?先打听好他家里有没有讨人喜欢的外嫁女?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柯林斯太太那样识时务。”   “达西先生!”   不乐意见到窃窃私语的标致表兄妹,宾利小姐扬声道:“快帮我劝劝查尔斯吧,他竟然为了随口承诺的一句话就要在尼日斐举办盛大的舞会,还指名邀请那些行为极不得体的乡下人!我知道他是为了讨好班内特小姐的家人才这样做的,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动他了!”   “请原谅我无法做到你的要求。”   达西先生摸着冰凉的冷饮杯,回味悠长地呢喃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以理性对抗爱情,哪怕这个决定在你看来过于草率。”   “得了吧,卡洛琳!”   提起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班内特小姐,宾利先生可算是鼓起了点勇气,“我已经不是年轻感性的小伙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长大了不少。”   赫斯托太太嘲讽道:“我记得清清楚楚,离你成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两年了。”   如同回到了车厢里一样,接下来的晚餐时间就在宾利姐弟三人关于是否该对班内特小姐宽心相待的争执中结束了。   若说先生们还有闲情逸致想留在楼下继续说点什么有趣的话题,被人吵闹得头晕脑胀的小姐可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不光是厌烦了言语刻薄、前倨后恭的宾利姐妹,宋辞还急着想去看看跑了半路的小马有没有受伤,甚至连那位和伊丽莎白同姓的姑娘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想要在不令主人反感的前提下优雅告退也是一门技术活,幸好小姐早就深谙其中要领。   她只是轻轻倚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善良体贴的宾利先生就主动开口邀请客人早点回房休息,还极为贴心的让仆人通知了随行女仆。   真心实意地与客厅里的诸位道过晚安后,才走出大门就原地复活的宋辞立刻央着贝瑟妮陪同自己来上一段能够改善睡眠质量的有益运动,散步。   若是可爱的小女仆能一直陪着她走到马厩附近,好让小姐能在结束前摸摸巧克力的长耳朵那就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尖酸刻薄的宾利姐妹.jpg,和她们比起来可爱的宾利先生就像是抱养的孩子。_(:з」∠)_   吉祥如意,么么哒~~ 第184章 8、   或许人们不难想象, 同样的夜晚, 在距离尼日斐花园三英里之外的郎博恩也围绕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展开了一场颇为激烈的辩论赛。   当满腹心事无从诉说的伊丽莎白一路小跑着回到温馨可爱的家园、想要跟她美丽温柔的姐姐好好吐吐苦水时, 却意外地从洋洋得意的母亲和七嘴八舌的妹妹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坏消息。   “妈妈, 怎么能让吉英冒雨赶路?!”   耳边仿佛又一次回荡起了柯林斯太太的忠告, 伊丽莎白觉得难堪极了,“你竟然怂恿女儿做出这样不顾体面和健康的行为, 只为了一个在你眼中值得一交的好男人?!”   “两个, 是两个好男人!”   班内特太太立刻否定了女儿的仓促结论, 然后那张随着残酷时光消逝了美貌只留下惨淡世俗痕迹的圆圆脸上就露出了夸张至极的炫耀表情, “那位宾利先生刚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每年至少有五千英镑的纯收入!另一位就更不得了了,据可靠消息宣称,汤姆逊先生就是伦敦上流社会的新宠,充气轮胎的发明者!丽萃,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虽然看着没有宾利先生光彩照人却是一只会下蛋的金鸡!随便他们哪个爱上了吉英,咱们家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喝了口热茶舒缓过干涩的喉咙,班内特太太又颇为遗憾地补充道:“只可惜汤姆逊先生年纪大了点, 对于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来说已经算是小老头子了。真正令我惊讶的是他连婚约都没有缔结过,这或许跟他整天埋头于书本无暇参加社交舞会有关。或许他曾经也参加过, 但是一个三十多岁身家不显的书呆子又怎么能夺得那些眼高于顶的漂亮女孩们的关注呢。幸好他聪明的头脑帮了一个大忙,从今往后,汤姆逊先生再也不怕自己无人问津了! ”   “妈妈!”   站在窗口前面眺望着无尽夜色的伊丽莎白终于理解了德·波尔小姐在面对罗新斯女主人时的无奈,“难道你心里只有那些条件优秀的男人, 一点也不为吉英着想吗?她的名誉她的身体,在你心里就一文不值?”   “这么说可不公平,妈妈已经够偏心吉英了!”   最小的妹妹莉迪亚挑拣着姐姐带回来的礼物,不以为然地嘟囔道:“不然这么好的机会怎么留给她呢!要我说那个书呆子和玛丽也挺相配的,但妈妈偏不让吉英带她一起去。可怜的玛丽要是能有姐妹们的好相貌就不怕轮胎先生瞧不上她,等到郎博恩多了两个有钱的姐夫,我和凯蒂也不必再为穿哪条裙子参加舞会费心啦!”   最重要的是,哪怕她顺着自己的心意找一个穷光蛋丈夫也不怕为此挨饿受冻,这就是家里姐妹多的好处。   “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有穿不完的裙子和伦敦最流行的帽子!”   整天和她形影不离的班内特家四女儿凯蒂也不由交握双手憧憬道:“还有最豪华漂亮的四轮马车,每晚都拉着我们去参加只有上等人才会出席的舞会!”   莉迪亚摊摊手,“遗憾的是你现在只能幻想一下只有一个有钱姐夫的生活了,但愿那能满足你。”   原本坐在壁炉前看书的玛丽听见这话又羞又气,脑子里再也装不进去那些能够让人宽慰余生的至理名言了。   “说得没错,莉迪亚宝贝!”   班内特太太看着怎么宠爱也不够的小女儿眉飞色舞地说道:“吉英不会永远这么年轻漂亮的,所以咱们还是趁着她的美貌值得上一位年入五千镑的绅士时快点替她解决婚姻大事吧!”   “亲爱的,这次你可算是得到了母亲最宝贵的真传。”   一直保持缄默的班内特先生忍不住自嘲道:“想必从这段对话中不难得出你们的母亲是如何为自己寻找丈夫的结论。给你一个忠告,千万记得把它和嫁妆一起锁好,以便将来再传授给你的小女儿。当然,前提是她得有和你一样值得投资的美貌!”   急于离开快要逼疯自己的妻女躲进安静的书房,班内特先生只在路过最中意的二女儿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欢迎回家,孩子。”   “可是爸爸,我真的很担心吉英。”   伊丽莎白没想到回到亲人身边的喜悦这么快就被母亲的荒诞行为冲刷的一干二净,她是多么希望父亲能够尽到一家之主的责任约束妻女的行径,而不是像冷漠的旁观者一样置身事外。   尤其是经历过菲茨威廉上校事件后,伊丽莎白愈发觉得如果父亲依然像前二十年那样不肯花费心思在家人身上,行为举止日渐出格的两个小妹妹只怕会让家中遭遇更加可怕的危机。   假装没有看见女儿失望的眼神,班内特先生在离开前说道:“别太操心了,丽萃。不管藏在水面之下的真相是多么不堪,我想作为真正的绅士,谁都不会忍心去为难一个像吉英那么好的姑娘。”   父亲苍白无力的安抚并不能让伊丽莎白雪上加霜的心情宽慰多少。   她整个晚上都无法安然入睡,相较于只有一面之缘的菲茨威廉上校,血脉亲缘间不能割舍的情感让伊丽莎白的全部心神都牵扯在了不知是否安好的姐姐身上。   “我是多么想念你啊,亲爱的吉英。真希望你能快点回来,好和我一起说些只有彼此才能知道的悄悄话。”   可惜伊丽莎白的祈祷未能如愿得到上帝的垂怜,早饭还没开始,郎博恩就接到了尼日斐花园的来信。   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班内特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提前结束了假期,所以信件的接收者只能是班内特太太。   可想而知那位聪明过人的主妇在读完信件后是多么得意,“看吧,我说得没错,这可真是老天爷送来的好姻缘!”   此时的班内特太太早已经忘记了报纸上登载的每年因为风寒感染肺病谢世人口的冰冷数字,满脑袋只想到了她的女儿因着自己的小伎俩住进了那栋人人向往的尼日斐花园,如无意外的话还会永远住在那里。   倒是一贯喜欢煞风景的班内特先生说了几句不讨喜的话,可这点分量的毒舌已经不能对预备设计新娘礼服的班内特太太产生多少影响了。   想到昨夜就入住尼日斐花园的客人,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必须为家族岌岌可危的名誉做点什么,“我要去看望吉英,顺便为这件事向宾利先生道歉。”   “道歉?!”   班内特太太塞满腌肉的鼓胀脸颊像极了远在汉斯福村的柯林斯先生,“要是那个宾利先生不肯好好照顾吉英,他才是该说道歉的人!”   不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她就絮絮叨叨地说起当日宾利先生进入小镇时带了多少男仆女仆,要是这么多佣人都照顾不好一个生病的客人可太说不过去了。   届时不光是郎博恩,就连麦里屯任何一个熟知详情的人家都会同仇敌忾地出声谴责他,使其名誉扫地。   不管班内特太太如何强调二女儿完全没必要大老远赶去给姐姐添乱,伊丽莎白还是决定在饭后启程,哪怕是独自步行过去也绝不放弃这个念头。   从这一点不难看出,班内特母女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像之处的,至少这股韧劲儿在其余三个女儿身上就少有表露。   时下的贵人自有一套辨别同类的办法,其中最有趣也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借着互相见礼的机会把视线稍稍往下挪那么几寸,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的裤脚上。这点对于淑女也同样适用。   今天的天气不错,明媚的阳光照得泥坑里的小水洼也折射出了波光粼粼的美感,应该说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不过这种能够给路人带来不少麻烦的泥浆溅在伊丽莎白身上的效果却大打折扣,尤其当她在临近尼日斐花园的小树林边上遇见四位衣衫整洁的先生和小姐时,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了。   “班内特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辞看了眼停止交流的达西先生和汤姆逊先生,拉着苔丝迎上去,“你是出来散步的?”   “不。”   伊丽莎白红着脸,“我是来探望家姐,并为此向无端造成困扰的宾利先生致歉的。”   “原来你和班内特小姐是亲姐妹。”   宋辞笑了笑,“只怪我还没见过正在静养的病人,这才错过了重要讯息。”   她倒想过去问候那位大美人的,只是达西先生总是以伤风病人最好隔离为由不许她靠近那个房间一步。   “您太客气了。”   伊丽莎白的目光看向预备为自己作介绍的达西先生,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屈膝施礼,“久仰大名。”   “午安,班内特小姐。”   让人失望的是,汤姆逊先生就像班内特太太形容的那样严肃呆板毫无活力,还不怎么健谈。   这位五官还算端正的发明家先生与穿着时髦年岁相差不大的达西先生站在一起几乎和他父辈的长者没什么区别,即便在面对伊丽莎白这样充满活力的漂亮姑娘时也很难集中精力。   “我想您一定急着去看望班内特小姐。”   看出合伙人的眼神总是如同天边的云彩似的飘忽不定,达西先生立刻招手唤来不远处的男仆,“请带这位小姐去见宾利先生。”   这个体贴的举动让伊丽莎白的印象稍微改观,若非时机不对她还真不介意和这位先生多聊几句关于菲茨威廉上校的话题。   目送着客人进入大屋,达西先生才继续和汤姆逊先生谈起了改良轮胎材质以及是否应该在英格兰北部增加合作工厂的问题,而小姐也和女伴一起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急需关注的爱宠的某个部位。   “巧克力还是受伤了,真不该让它和我们出门。”   苔丝心疼地摸着小马略显肿胀的关节,“早起我给它擦了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效。”   自从王子因为人为的失误过世,苔丝下意识地就把对它的歉意和怀念全都移情到了巧克力身上,如今看到朝夕相处的小马行走困难的模样她真是心疼极了。   “别怕,巧克力会好起来的。”   宋辞擎着手把具有特殊疗效的糖丸喂到小马嘴里,“早晚有一天它会慢慢适应这一切的,等它长大了还要跑更远的路呢。”   嘴硬心软的小姐其实也很后悔不该因为和达西先生赌气就忘了还在一旁陪跑的巧克力,幸好在中途换马的时候还有人记得把小马挪到运输车上,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想到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先生,宋辞便悄悄扭头望去,见他总是不远不近的和姑娘们保持着适中的距离就那么随意地漫步在身后不远处,忽然觉得好像心里也不怎么记恨他代替德·波尔夫人行驶监护人权利的苛刻行为了。   耳尖地听到达西先生总是在对话中有意识地提起在北方拥有不少实业生意的宾利家,宋辞不由地暗想道他可真不愧是母亲口中宽厚待人、值得尊敬的绅士。   只要达西先生想去提拔器重某个人,不管后者家里有多少不讨喜的亲戚都不能改变他的初衷。   值得庆幸的是宾利先生确实是一个喜欢与人为善的好小伙,担得起这份看重。   倒是那位住在客房里的小姐,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像伊丽莎白一样性格活泼口齿伶俐、能够帮助善良软弱的宾利先生对抗那对即便嫁人也不忘行使主权的强势姐妹。   完成饭后散步的先生小姐慢慢转回大屋的这会儿工夫,楼上的客房里,两位久别重逢的班内特小姐也已经胜利会师、预备互诉衷肠了。   病体违和的吉英·班内特披散着漂亮的金发倚在靠枕上,苍白的面容充满了圣洁之美,“丽萃,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倒比我更像是一个病人。你有心事吗?”   “吉英,我不知道。”   千言万语涌在心头,伊丽莎白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看见你这样受苦,只是为了妈妈口中的好姻缘……我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什么她会觉得只要能嫁给宾利先生什么都是值得的……”   “丽萃。”   吉英温柔的眸子凝视着妹妹,“你变了,你以前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我至今还记得你当初拒绝柯林斯先生求婚时说过的话。现在愿意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产生变化的吗,究竟是住在汉斯福村的柯林斯太太,还是旅行中遇见的某个优雅风趣的男人?”   “男人?”   伊丽莎白有些措手不及,强辩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能让一个女人变好或者变坏的,除了她的父母就只有和她交往的人了。”   吉英的眉眼透出淡淡笑意,“你总不会告诉我对方也是一个女人吧?”   “当然不是!”   伊丽莎白终于笑了出来,“我倒是认识了几个有趣的姑娘,但不是她们。”   她略微羞涩地说道:“硬要说的话,也只是和其中一个人有那么一点关系。”   听完了关于罗新斯某个美好午后的描述,吉英惋惜地说道:“可怜的丽萃,要是我们有个兄弟就好了,或是可以让你像德·波尔小姐一样继承郎博恩。”   “吉英,你可真好。”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遗憾的是不管我们有多少个兄弟都没用的,况且我也不觉得那位伯爵夫人会把郎博恩看在眼里。如今我唯有感激那位傲慢的达西先生,能够让我从一场不合时宜的美梦中及时清醒过来。”   她说着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现在轮到你了,吉英!快跟我说说宾利先生吧,他真的有妈妈说得那样好吗?”   “哦,丽萃。”   班内特小姐如水般温柔的性格让她做不出在别人痛苦时炫耀幸福的过分举动,可是在妹妹的连声催促下,她还是禁不住说了一小段舞会的内容,“丽萃,我真不敢相信,宾利先生会这么抬举我。你觉得,他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吗?”   预感到姐姐即将获得期盼已久的幸福生活,伊丽莎白早就顾不上自己那点委屈了,雀跃道:“吉英,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宾利先生整晚都在向你示爱!”   她的满腔愁绪也随着这个好消息的到来化为乌有,“接下来是什么?上帝啊,你得说下去,吉英!”   “接下来我就看见了你。”   几乎是一瞬间,班内特小姐脸上的娇艳绯红便随着激动的心情蔓延到了形状优美的锁骨上,“快别问我了,丽萃。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只怕让你难为情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伊丽莎白摸了摸姐姐的面颊,确认那抹过于艳丽的红晕并非病情引起的才笑着说道:“过来之前我还担心妈妈莽撞的行为会拉低你在宾利先生心中的印象,现在看来,对于相爱的有情人来说,任何无伤大雅的小节都是不足为惧的。”   也许她还应该感谢母亲误打误撞的行为正应了那句古老民族流传下来的智慧箴言,“要想捉大鱼,不能怕水深。”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连德·波尔夫人都不能忍受的达西先生会接受班内特太太这样的丈母娘,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出奇迹么。_(:з」∠)_   另,九五版的吉英超级美,尤其是第一集参加舞会时简直美呆了。   美咩咩,么么哒~~ 第185章 9、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齐聚在饭厅的宾主双方不光从仆人口中听到了班内特小姐在妹妹的陪伴下病情渐好、预备下楼对家主表达衷心的感激之情并共进早餐的消息, 还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卢卡斯爵士府上的邀请函。   “……威廉·卢卡斯爵士诚邀您出席星期六在卢家庄举行的派对, 届时请带上请柬。”   随手把信件甩在桌子上, 宾利小姐阴阳怪气地嘲讽道:“看看这些可怜又可悲的乡下人, 要是哪天不跳出来博取一下别人的关注,好像就活不成了似的!”   这位语气犀利的未婚女郎或许还没发现自己的言行举止已经明确地显露出朝着深闺怨妇靠拢的危险趋势, 可是在场几位心知肚明的客人连同亲哥哥在内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连家里的男仆都看得出来, 客房里死赖着不肯离开妄图攀附好亲事的班内特小姐, 初来乍到就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跟某位先生非同一般默契的德·波尔小姐, 全都是点燃她满腔妒火的愤怒之源。   要是一位头顶上整天悬着雷雨云的小姐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出几句好话来,那才真叫奇怪呢。   “上帝啊,难道就不能让我好好呆在家里安静一天,非得让别人知道村子里的人是多么喜欢洋洋自得才好!”   不论何时赫斯托太太都是不肯让妹妹孤军奋战的,况且她本人也急需找件事、哪怕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散发着酒臭味的丈夫身上挪开,“我真不知道查尔斯当初为什么会选中尼日斐花园, 这里唯一的优点早就被围绕在高墙外面的那一张张窃窃私语的小嘴和鬼鬼祟祟的探究眼神消磨得干干净净!自从住进尼日斐花园我连门都不爱出了!”   “不,你说错了,亲爱的路易莎!”   宾利小姐特意赶在那对姐妹的轻盈脚步声停在门口时调笑道:“只要你有一双足够结实的高腰牛皮靴, 还是很适合在雨天来一场浪漫无比的雨中漫步的!”   赫斯托太太果然不负众望地大笑道:“倘若真要如你所愿,想必我还得换上一条牛皮衬裙吧?”   这通畅快至极的长笑毫不意外地成为了一首不怎么悦耳的欢迎舞曲, 瞬间就让吉英脸上的红晕抹上了一层惨白的墙粉。   同行的伊丽莎白何尝不是气愤不已,可是为了姐姐的幸福她却不能像面对柯林斯先生那样与极有可能成为自家近亲的姐妹俩针锋相对。   “班内特小姐!”   原本坐立不安的宾利先生在见到心心念念的姑娘时立刻快步走了过去,“你感觉好些了吗?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实在不必勉强自己这样做。”   他的表情甚至比对面的两个人还要不自然, 不知是因为身为家主却无力驾驭势利刻薄的姐妹感到难堪,还是作为男人却不能为心上人撑腰由衷而发的羞愧。   亦或是二者兼具,从宾利先生的好心劝告就不难看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真想和遭受薄待的姑娘一起逃回客房。   “不,谢谢。”   吉英握住妹妹扶着自己的手臂,想要努力通过薄薄衣料传递而来的温暖气息寻求安慰,“我想我可以做到这件事,请让我留下来吧。”   正主到场,仆人们很快就在赫斯托先生的催促声中摆好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可口佳肴,吉英和伊丽莎白也在宾利先生的热情招呼下坐到了其余几位客人的身旁。   “伊丽莎白,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楼下见到你了,亲情的力量果然比任何药物都要及时有效。”   宋辞喝了口果汁,朝早就相互问候过的班内特小姐微微一笑,“令姐的气色看上去很不错,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可不敢厚颜应下如此名不副实的褒奖。”   伊丽莎白的眼神从温言细语的宾利先生和姐姐之间转过,又再次回到了隔壁两位穿着同色系衣服的罗新斯访客身上,忽然有些明白了宾利小姐气急败坏的原因。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极度愉悦,再也不像刚落座时板着脸,“若非尼日斐主人的诚心款待,吉英绝不会恢复得这么好。即便是回到郎博恩我们能做的也不会更多了。”   “这样看来,宾利先生确实是厥功甚伟。”   宋辞看着那张和奶油一样讨喜的漂亮脸蛋会心一笑,“忠诚又友善,高尚又纯洁,多么难得的一个朋友。”   估计也会是一个好丈夫的人选,可惜她和乖狗狗类型的大男生没有共同语言,更对心有所属的男人提不起劲头,否则倒不介意帮助宾利先生调\教一下那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姐妹。   “德·波尔小姐。”   依然坐在老位置的达西先生稍微沉吟道:“如果你对于朋友的标准只有这点要求的话,那就不该忽视坐在你对面的另一位绅士,汤姆逊先生。”   “哦,当然。”   宋辞转头看向连吃饭都如同穿着法官袍的严肃表兄,“没人会否认这一点。可眼下汤姆逊先生正忙着呢。”   她的话倒也没错,对面那位发明家先生就连用餐时间都无法做到专心致志,随时随地准备着往便签本上写下点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特殊记号。   这还是小姐第一次遇见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的男人,厚颜说句自夸的话,哪怕是堪称道德标准的典范达西先生的视线也会不自觉地在那张醉人的面孔上多停留几秒钟,类似于宾利先生这种喜欢追随美赞赏美的凡夫俗子就更不用说了。   唯有汤姆逊先生,他就像是一个畅游在知识海洋中的朝圣者,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废寝忘食的工作上,这或许就是他始终无法得到小姐们垂青的原因。   “不过貌似还有一个小傻瓜不在意他的沉默寡言,反倒对那个总能蹦出奇思妙想的聪明大脑敬佩极了……”   “德·波尔小姐!”   达西先生的话音暗含着显而易见的急躁情绪,“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着迷,连宾利小姐的再三询问都接收不到吗?”   “很抱歉,达西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保留一点属于姑娘家的小秘密。”   回过神来的宋辞俏皮微笑道:“现在轮到宾利小姐了,您刚刚在说什么?”   “关于请柬。”   宾利小姐把那张从兄弟手中要回来的信件举高,“我听说你是和卢卡斯家的外嫁女柯林斯太太一起回到麦里屯的,想必卢卡斯家的人一定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   “是的,他们一家都是乐于助人的慷慨之人。”   宋辞遗憾地看了眼已经凉透了的蜂蜜蛋饼,“尤其是柯林斯太太,她在汉斯福村不光是一个尽职的牧师夫人,还为家母在处理琐事的繁务中提供了不少帮助。她的父亲卢卡斯爵士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绅士,从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慢待别人。”   “这倒是一个出人意料的评价。”   宾利小姐讪讪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像贵府这般出身应该格外看重门户才对,毕竟你们可不是一个祖先……”   宋辞闻言举起了茶杯,“我们确实不是一个祖先,但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不是吗?”   “说得太好了,德·波尔小姐!”   宾利先生欢快地接口道:“这正是我想说的话,是上帝让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享用同一份美餐!”   他那双满是情意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羞怯不语的吉英,“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遵从祂老人家的旨意呢!”   看见这对眼睛里只容得下彼此的有情人,在场诸人连同汤姆逊先生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更别提乐见其成的伊丽莎白是多么快活了。   若非此时不方便离开姐姐,她真是恨不得再走上三英里回到郎博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以免他被突然到访的准女婿惊吓到失了分寸。   与旁人脸上的祝福神态不同,宾利先生的直系亲属就和刚刚参加完葬礼般不见丝毫喜气,只差哭天抹泪埋怨命运之神为什么不肯像眷顾班内特家一样关照宾利家,害得他们要和徒有其表的乡下人结亲。   暗恨不该弄巧成拙的宾利小姐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面色沉静的达西先生身上,只盼着他能在见识过那些比野蛮人也强不到哪去的下等人后会帮着自己规劝被爱情迷昏了头脑的兄弟。   早餐结束后,不管宾利小姐和赫斯托太太心里多么不愿意,宾利先生还是决定要去卢卡斯家赴宴。   他还把更多时间放在了陪伴日渐好转的吉英身边,谁也不难看出这个年轻人心里的念头,他一定怀着美好的期盼想要和班内特小姐缠绵共舞。   而早先还是一脸嫉恨相的宾利姐妹却一反常态地变得积极起来,利用休闲时光不停地展示着从伦敦定制的高档礼服。   光这一上午的工夫,静坐在温暖的阳光中和苔丝为巧克力编织护膝的宋辞就不止一次看见,盛装打扮的宾利小姐像预备求偶的松鸡先生一样高昂着下巴、抖动着头顶漂亮的羽毛围着达西先生转圈。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先生的态度也极为微妙,若说他不喜欢面前这个难缠的女人,偏偏在面对宾利小姐的调情时他还会偶尔赏脸答上几句。   可要是非说他真的享受到了这份太过露骨的恭维,那他脸上苦大仇深的表情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垃圾桶里因为主人烦躁心情而写坏的信纸也太过无辜了些。   “可怜的达西先生。”   苔丝忍不住小声说道:“他一定是为了维持绅士风度才不得不忍受呱燥的宾利小姐。”   “那可不好说呢!”   宋辞漫不经心地勾着柔软的毛线,“千万别以为所有男人都同汤姆逊先生那样朴素没有虚荣心,有时候哪怕明知道不合时宜,他们也不会拒绝一位家世地位还过得去的小姐的赞美。要知道花言巧语不光是男人的武器,同样也是女人的致胜法宝。”   她说着也偷偷看了一眼仍旧紧紧皱着眉头的男人,“别为达西先生操心了,我敢打赌他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如果他真是这么认为的话。咱们还是谈谈晚上的舞会吧,难道你不想猜猜好心的姜金生太太会为你准备什么样的漂亮礼服?”   苔丝闻言涨红了脸,呐呐道:“我不知道,也许就像我在村子里穿过的那样,最多再加点鲜艳的蕾丝边。”   “怎么可能!”   宋辞暧昧地夹夹眼角,“你知道她绝不会这么敷衍少女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猜她不光会为你搭配一套最合身的衣服鞋子,还会怂恿你通过巧妙地暗示邀请舞伴。”   这种堪称胆大妄为的行为可能不符合当前的行为准则,可是当你想要追求幸福、那个有幸被追求的对象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时,如何走捷径绕开那些没有必要的荆棘险滩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苔丝两腮的红晕因为这句话变得越发诱人,“也许汤姆逊先生根本就没打算参加舞会……”   “他会去的。”   慌忙收回不小心被严肃表兄抓包的调侃视线,宋辞悄声说道:“要相信达西先生的魅力,他对朋友一向很有办法。至少比对女人有办法多了。”   因为晚上还要出门参加晚宴,下午茶时间自然就被先生小姐们用来穿衣打扮。   回到房间后,宋辞和苔丝立刻奔向早就准备好了的姜金生太太,央求她快点展示一番自己的拿手活。   受到热烈追捧的姜金生太太在满足了小小的恶趣味后也没怎么为难心痒难耐的小姐,转身吩咐贝瑟妮把藏在衣柜里的宝贝取了出来。   她为苔丝选了一条奶白色的纱袖蕾丝长裙,还在那头辫成花冠的秀发上别了九朵粉红色的玫瑰花苞。   姜金生太太也没学着宾利小姐那样把苔丝打扮成珠宝展示柜,只将一条暗藏着字母T的黄金坠珠十字架戴在了她的胸前,“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好姑娘。”   “我的好太太,你的手可真巧!”   宋辞拉着羞得抬不起头的苔丝由衷赞叹道:“看看这姑娘,在你手中仿佛又重新变回了一个刚刚接受洗礼的婴儿!简直就是一个纯洁无暇的小天使!”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小姐!”   姜金生太太板着脸把不老实的小姐按在椅子上,“如果你不想远在罗新斯的德·波尔夫人听到一些讨厌的闲言碎语,就好好听我的安排!”   摘下耳垂上的红玛瑙石榴耳坠,宋辞仰头讨好道:“只要你能拿出打扮苔丝十分之一的手艺,我什么都听你的!”   “乖乖坐好了!”   姜金生太太自然不会亏待后半生的衣食父母,何况她在罗新斯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对小姐的感情又何止是雇主关系可以形容。   毫无疑问的,她用更大的热忱亲手打造出了另一个天使,或者说是希腊神话中的海洋女神也不为过。   一袭深蓝色长裙在镂空银纱的堆叠下奇异般地展现出了潮汐起伏的美感,再加上裙角点缀着的月白色贝壳绣纹,更是让人联想到了海边洁白细腻的沙滩。   姜金生太太在小姐盘起的头发一侧抿上了一枚象牙插梳,“要是再来条钻石项链,一切都再完美不过了!”   “可是我觉得这件衣服的胸口开得太低了。”   宋辞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落在锁骨下方的衣领,“不能加条丝巾吗?”   原谅她当惯了保守的古人,实在不能适应这些酥胸半露的裙装。   “当然不行!”   姜金生太太赶忙拍掉那只调皮的小手,“这可不是我年轻那时候。你要是肯多出去转转就会知道,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太的裙子都比这大方呢。”   “那他们的丈夫也一定很大方,舍得把属于自己的美景分享给别人。”   看在这条裙子在制作时总算记得考虑主人的喜好还不算太过暴露的份上,宋辞识趣的没有和姜金生太太继续辩论,转而拎着自己的小手袋和苔丝挽着手走出房门,好跟还在楼下等候的男士们会和。   “达西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猛然在楼梯口看见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心情雀跃的小姐不由得一怔,“我们迟到了吗?”   “不。”   打着漂亮领结的达西先生攥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我是想通知你今晚的夜风很冷,最好披上斗篷再出门。”   “是吗?”   宋辞回身望了望窗户外面纹丝不动的树影,“可是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达西先生说得没错,难怪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呢!”   匆匆赶来的姜金生太太把两条斗篷放在小姐手上,“眼下还没到正式亮相的时候,适当保持神秘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来帮忙吧。”   达西先生接过其中一条银灰色的斗篷轻轻抖开,随后在表妹的身前熟练地系了个蝴蝶结,“要注意保暖,别忘了班内特小姐就是前车之鉴。”   见到这么和谐友爱的一幕,姜金生太太简直高兴坏了,她急忙拉着懵懵懂懂的苔丝躲到一边,小声嘀咕道:“别忘了我交待你的话,要勇敢一点!还有,如果达西先生留在小姐身边,你就尽可能走远些明白吗?”   尽管苔丝不太了解姜金生太太的用意,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时,挽着小姐的达西先生将另一条手臂抬起,沉默地看了一眼不知是否该上前的女伴。   “快去吧,好姑娘!”   姜金生太太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推了苔丝一把,直到亲眼看着他们缓缓走下楼梯才捂着胸口欣喜道:“哦,我真是等不及要把这一切告诉夫人了!”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回跑,可是临近一半又停下脚步转身冲回了窗口的方向。   在尼日斐花园的门口,罗新斯主仆最看好的年轻人正牵着小姐的手,用一种难以言表的温柔对待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蹬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给苔丝安排了一个学霸,还是从没融化过的冰山~~_(:з」∠)_   祝福千串,么么哒~~ 第186章 10、   卢卡斯府外, 扶着兄弟手臂走下马车的宾利小姐酸溜溜地瞪视着前方碍眼至极的一对俊男美女, 准确地说是其中一位极其亮眼的小姐, “我还以为堂堂爵士会住在多好的房子里, 就这么个小屋子也值得他迫不及待的拿出来炫耀!”   “这你就错了, 卡洛琳。”   赫斯托太太用微不可见的厌恶表情甩开脑袋里只装得下酒肉和纸牌的丈夫,高昂着下巴和妹妹并肩站在一起, “只要他的头上还顶着爵士头衔, 哪怕住在乡下的茅草屋也不怕没人上门。”   宾利小姐握紧手中的羽扇, 摆出一副冷艳又高傲的淡漠表情, “但愿卢克斯爵士别把我和肉贩子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否则的话我可不会管他是不是上帝的顺民。”   她的目光不以为然地掠过高喊着和平友善口号怂恿鲁莽兄弟的贵族小姐,只等着进入会场后再看看对方是否会像自己宣扬的那样平易近人、表里如一。   再厚的石墙也掩不住热闹喧腾的音乐和欢笑声,尼日斐一行人刚刚进入宴会厅,原本还在恣意玩乐的客人们就被整场舞会最值得期待的贵宾勾走了全部心神。   在那屏住呼吸的一瞬间,不知多少男士因为小姐们惊人的美貌踩住了舞伴的裙角, 也不知有多少未婚姑娘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绅士们远比相貌还要让人艳羡的万贯家财。   “看看对面那一双双可怕、贪婪的眼睛!”   宾利小姐用羽扇遮住半张脸,“若非这里还有些许文明的痕迹,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食人部落!”   她的姐姐则用与亲昵微笑相反的讥讽口气说道:“你若有心真该提醒一下孤陋寡闻的先生们, 以免他们像查尔斯那样被热情奔放、不拘俗礼的乡下姑娘迷花了眼。”   “欢迎,欢迎!”   前一刻还在为欢快舞蹈鼓掌叫好的卢卡斯爵士一见到抵达的贵人立刻受宠若惊地走过去, “宾利先生,感谢您能赏脸出席卢卡斯家的派对!还有达西先生和德·波尔小姐,真没想到还能有幸见到您二位!请允许我冒昧的问候一声,德·波尔夫人的贵体是否安康如昔?自从离开罗新斯庄园, 我和家人无时无刻不在为慷慨仁慈的女主人祈祷,只盼着能用稍许诚心为她老人家对我们父女的亲切关怀之情回报一二!”   “谢谢您的好意,卢卡斯爵士!”   宋辞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小老头也觉得亲切极了,“家母的身体就像我们期望的那般十分健朗,只怕等您去汉斯福村探望孙儿的时候,她还会如同往常那样请您共度下午茶时光呢!”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卢卡斯爵士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番各有千秋的贵宾后,连忙招呼太太把家里还没见过客人的几个幼子幼女带过来简单介绍一遍。   随后还马不停蹄地领着他们来到全场最好的席位,想要趁着绅士小姐休息的间隙把还算体面的邻居引荐给对方,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在麦里屯暂居了半年多的民兵团长官弗斯托上校。   先生们凑在一起亲密交谈的时候,宋辞则带着苔丝坐在椅子上欣赏姑娘们在舞池中翩然悠荡的漂亮裙摆。   罗新斯继承人的响亮名头不仅让今晚的小姐变得格外光彩照人,也让更多胆气不足的小伙子望而却步,恐怕在场诸人除了宾利先生还没谁敢上前一步向她邀舞。   倒有几个对苔丝那张漂亮小脸心痒难耐的陌生人,却又在踌躇片刻后被看不清形势、好像木头人一样横在中间的汤姆逊先生挡住了。   “先生,您这么做可不公平。”   宋辞冲着不明所以的发明家先生感叹道:“您不单自己对着身边的漂亮姑娘视而不见,还在无形中阻拦了别人向她献殷勤的机会,难道你想让可怜的苔丝白白在椅子上荒废一夜时光?”   汤姆逊先生的表情有些讶然,“很抱歉,我没注意到这些。”   “可您现在应该注意到了吧?”   宋辞不满地说道:“为了表达一位绅士的歉意,您难道不该邀请苔丝跳一支舞吗?”   “是的,应该如此。”   汤姆逊先生立刻站起身,一丝不苟地行礼道:“苔丝小姐,我能邀请您跳下一支舞吗?”   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犹豫道:“或者三支?”   见这位对数字极其敏感的先生竟然真的从方才围绕在周围的几个小伙子中选出了三个最有可能邀请舞伴的人,还以此作为补偿苔丝的依据,宋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这善意的取笑声中羞红了脸的苔丝也同样用蜜糖般胶着的温柔目光迎向了面前的绅士,“当然可以,我很乐意与您共舞。”   颤抖着说完这句话,苔丝的勇气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漏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只能垂着脸蛋缩在座位上,却又忍不住用红透了的小耳朵去关注飘扬的音符。   汤姆逊先生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非正常状态,或许是头一次发现还能有一位纯洁漂亮的女孩因为自己的言行产生如此明显的变化,他的目光由原先的放空失神慢慢变得飘来飘去,最后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舞伴殷红的耳垂上。   舞曲还没结束,可汤姆逊先生已经坐不住了。   他有些尴尬地摆弄了两下袖扣,“为了能够更好的展现您的舞姿,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站起来走一走,活动一下生涩的关节。”   “哦,好的。”   苔丝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在她鼓励的笑容中搭上了汤姆逊先生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入了围观的人群中。   “您一定很得意吧,德·波尔小姐。”   始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达西先生忽然出声道:“我实在是想不到,原来您还是一位这么周到尽职的朋友。短短几天工夫就亲手促成了一桩良缘。”   “您是想说我继承了家母的爱好之一,并且无师自通、青出于蓝吗?”   宋辞放下茶杯,不以为意地说道:“达西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坐下来好吗?因为我不习惯抬着头和人说话。”   达西轻轻哼出了一声鼻音,目不斜视地坐在小姐身边,“即便那个人是值得你发自内心敬仰崇拜的也不例外?”   “如果你说的是国王陛下的话,我倒愿意破例一次。”   切下盘子里的水果派,宋辞口是心非地嘀咕道:“但愿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在不生病的时候见到那位尊贵的国主。”   “那你的丈夫呢,你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达西先生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试图通过薄薄的酒液从那张让人欲罢不能的美丽面孔上看出些许端倪。   “朋友,亲人,或是同舟共济的难友。”   宋辞歪头打量着比汤姆逊先生还要奇怪的表兄,“婚姻不是童话,‘王子和公主结婚,从此过着美满的生活。’一类的祝福连牧师先生都不敢在上帝面前轻言许诺。恕我直言,只怕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角力,从缔结婚约那天才算真正开始。”   尤其是这个女性权益几乎得不到任何保证的年代,要想不成为丈夫的附属品、一个冠以夫姓的摆件,光靠真理和神训是行不通的。   “角力,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   达西先生放下留下几个明显指痕的酒杯,起身朝神情微怔的小姐伸出手,“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帮我挽回一个早该正视的错误吧,‘不该对身边的漂亮姑娘视而不见。’”   “当然不会。”   宋辞顺着表兄雪白的领结睨向那张不失傲慢本色的英俊面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要您不再明知故犯,‘阻拦别人向她献殷勤’。”   一对最尊贵、最般配的人间佳偶犹如色彩绚丽的蝴蝶般就此相约花间起舞,其赏心悦目的唯美舞姿非但能让当事人意犹未尽、沉迷其中,更能让优柔寡断的旁观者嫉恨交加、迁怒于人。   “那个满口谎言的狡猾女人!”   几乎藏不住妒恨嘴脸的宾利小姐低声咆哮道:“她口口声声喊着博爱仁义,反倒趁着我被下等人纠缠脱不开身的时候跑去勾引达西先生!”   “冷静点,我的妹妹。”   赫斯托太太优雅地打着折扇,“你如果够聪明就应该看出来,这件事怪不到别人头上。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承认,达西眼中根本没有你的位置。我劝你是时候好好考虑一下未婚夫的人选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连汤姆逊先生也会被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仆迷住了。”   “绝不!”   宾利小姐绷紧了脊背,“除非达西和她订婚,否则我绝不放弃希望!况且在我看来,能够选择一个眼中没有妻子的丈夫,远比做一个眼中没有丈夫的妻子幸福得多!”   赫斯托太太猛地收紧手指,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意,“但愿上帝让你如意。”   若说赫斯托太太还能谨记身份没有做出太过失礼的举动,舞会上的另一个失意人可憋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在一群小姐太太的环绕中,带着五个漂亮女儿的班内特太太气愤无比地嚷嚷道:“瞧瞧那个只会拿鼻孔看人的家伙得有多讨厌!还有和他一起跳舞的舞伴,自从她来了麦里屯大家都说德·波尔小姐是生平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我却没觉得她比吉英好看到哪去,尤其是那脆弱的小身板还没莉迪亚壮实呢!”   班内特太太先前就为卢卡斯家举办舞会的事感到非常生气,虽然平时她是最愿意参加舞会好让自己那五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多见见世面的,可这次偏偏不凑巧,因为卢卡斯爵士急着讨好别人却逼得吉英从尼日斐花园回到郎博恩,打断了她蓄谋已久的长住计划。   要真细论起来这还只是惹怒班内特太太的三项罪状之一,等她好容易抱着有得必有失的心情想要让女儿跟宾利先生之外的两个大财主借着舞会好好联络感情,却发现除了尼日斐的小团体谁也别指望沾着两位先生的光后,随之而来的其余两项罪状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我听说那位小姐能继承一大笔财产呢!”   朗太太见朋友们全都竖起了耳朵,这才用羡慕不已的口吻转述道:“宾利先生只是租下了尼日斐花园,跟德·波尔小姐继承的罗新斯庄园比起来可是望尘莫及了,更别说其中还有继承自历代祖先的珍藏。”   “我至今还对柯林斯先生的描述印象深刻。”   菲利普太太心情复杂地说道:“光是一只壁炉架就要值八百英镑……”   女眷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样看起来,这位德·波尔小姐倒是和拥有半个德比郡的达西先生很相配。”   “这种说法真是让人脸红!”   班内特太太极不乐意听见不利于自己女儿的评价,“吉英屋子里倒是没有八百英镑的壁炉架,可宾利先生不还是对她情有独钟?只有那些不可理喻的势利眼才会用财富衡量别人的价值!”   此时,满肚子牢骚的班内特太太倒是忘了自家的择婿标准,还有她在乡里间无数次吹嘘宾利先生五千镑身价的不可取表现了。   “妈妈!”   留在母亲身边的伊丽莎白再也听不下去了,“您还是小点声吧,在别人府上做客还这么放肆的评价客人是不道德的!”   可惜还不等她为了吉英的幸福好好规劝一下得意忘形的母亲,正在舞池里大笑嬉闹的姐妹就闹出了更大的笑话。   走出舞池的莉迪亚软绵绵地挂在一位红制服的胳膊上,“丹尼,快给我来点吃的,我真是饿极了!”   女孩略带沙哑的嗓音放肆又张扬,在这舞曲结束的寂静时刻显得尤为刺耳。   被宾利先生牵着手走出来的吉英也注意到了最小的妹妹是多么不得体,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最为倚重的二妹。   “上帝!我就知道只要不到舞会结束她是绝不肯停下出丑的舞步的!”   伊丽莎白快速走向小妹把她从男人的身上解救下来,尽量好声好气说道:“莉迪亚,我看你是跳得太多累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到玛丽那边坐一会儿好吗?”   “不行,我还要和威克汉姆跳一场舞才算圆满!”   莉迪亚说着就用比班内特太太还刺耳的声音高喊道:“威克汉姆!你这个坏家伙躲到哪去了,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她的声音如愿惊动了舞池另一头的客人,达西先生猛地转过身,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目光静静扫视着一道道曾经擦肩而过的身影,直到一位相貌和他不相上下的俊朗青年从帘布后面走出来时才抿紧了嘴角。   “达西先生?”   不愿错失机遇的宾利小姐咽下涌上喉头的醋意,用最能展现曼妙体态的姿势摇着羽扇轻笑道:“请问你对这场舞会的感觉怎么样?”   达西冷淡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刚刚享受过愉悦舞蹈的男人,“糟透了。”   窃喜地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情敌,宾利小姐再接再厉地蛊惑道:“那你是否愿意为我之前提出的、引导查尔斯从过于鲁莽的感情投资中及时抽身一事略尽微薄之力呢?我觉得,只有让最合适的人呆在最合适的位置,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说得没错,卡洛琳。”   达西先生顿住脚步,“是时候让他们各归各位了。”   “达西!”   徜徉于爱河之中的宾利先生还不知道眼前的亲友早已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他的漂亮脸蛋因为爱人的垂青变得愈发神采奕奕,“你总算舍得下场跳舞了,我刚刚还想跑过来劝你改变主意。要知道全场只有你一个男人在这干呆着,看上去实在是太傻了!”   “恰恰相反,宾利。我倒觉得那些喜欢随波逐流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达西先生蹙起眉头,“作为朋友我要给你一个忠告,这个舞会上的人都不适合你,不管是最漂亮的还是最可笑的。你应该快点离开,别再去见那些能够引来同阶层人嘲笑眼光的人。”   宾利先生不敢置信地说道:“达西,你昨天还祝福过我!”   达西先生的表情冷得像是某天晚上捏在手里的冰淇淋杯,“我若有幸早点认识班内特家的人,一定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   “看吧,我说过什么,查尔斯。”   宾利小姐怜悯地安抚着伤心欲绝的兄弟,“不被亲人期盼的爱情是不会幸福的。想想最近日渐喧嚣的谣传,你愿意让自己当一条被乡下人钓在手里的大鱼吗?还是最傻、最可笑的那种!”   宾利先生无力地挣扎道:“吉英和她母亲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她的真心!”   “我恐怕你是喝多了酒才会如此感情用事,又或者是班内特小姐廉价的微笑晃花了你的眼睛,连带着大脑也跟着浑浑噩噩。”   达西先生做出了冷酷无情的结论,“她的笑容蒙蔽了你,藏在那微笑背后的却是血淋淋的真相。”   “德·波尔小姐!”   左右为难的宾利先生无意间看到了试图减少存在感的另一位被动参与讨论的与会者,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这块救命浮板,“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也觉得吉英对我毫无感情吗?她喜欢我的理由和她母亲一样,也是为了那些家产和五千英镑?”   宋辞暗暗瞪了一眼不知哪条神经搭错线的表兄,“宾利先生,你真的想听听我的意见?”   “是的!”   宾利先生交握着双手,急切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你了,只要你肯说句公道话,达西一定不会再反对我!”   “为什么非逼着我当恶人呢……”   宋辞无奈地轻叹一声,“好吧,宾利先生。从女人的角度来看,没人能否定那五千英镑在你和班内特小姐之间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听见这么赤\裸裸的剖析,宾利先生顿时变得好像刚刚洗完澡的奶油一样苦不堪言,可不等他胸口的痛楚和宾利小姐的笑容继续蔓延开,不肯让人称心如意的小姐又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但是我也相信,哪怕换做一个每年收入超过一万镑的男人,譬如达西先生这样的绅士站在班内特小姐面前,她也依然会为你保留心底那份纯洁无瑕的爱意。”   “你听见了吗,达西!这下你再也不会阻止我了吧!”   心里犹如坐了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的宾利先生禁不住激动雀跃道:“谢谢你,德·波尔小姐!我要去找吉英跳舞了,我再也不会把她让给别的家伙!”   “德·波尔小姐!”   没能阻止快步离开的兄弟,宾利小姐的脸色变得比达西先生还要可怕,“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如果哪天轮到你被迫和一群下等人当亲戚,你也会这样坦然接受吗?”   “当然!”   宋辞微微仰起头,生平第一次端出了从德·波尔夫人那继承来的盛气凌人的傲慢态度,“只要那是出于亲人最恳切的期盼,我愿意为他做出的一切选择保驾护航。”   宾利小姐颤抖着咬住嘴唇,转身说道:“虽然我并不赞同你的观点,但还是希望上帝能够保佑你,永远也别落到像我这样为难的境地。”   “呵,比起祝福,这倒更像是一句诅咒。”   宋辞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表兄,“你也有话要说吗?”   达西先生摇摇头,“你太孩子气了。”   “就这些?”   宋辞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倒是难得的宽厚。介意我多嘴问一句,要是没有方才那段对话,你会让宾利先生离开吗?”   达西先生远远望着又在舞池里欢快起舞的好朋友,“至少会让他回伦敦住一段时间,别让短暂的爱恋冲昏了头脑。”   “我倒觉得不管宾利先生离开或者留下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吉英心里怎么想。”   宋辞的目光也飘向了舞池,不过却是另一对有情人身上,“如果她爱他离不开他,就该去伦敦找他告诉他。”   “这话更孩子气了!”   达西先生温和的面孔再次板了起来,“也不符合一个淑女的言谈举止!”   碰巧势单力孤的小姐也觉得今晚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这位严肃的表兄向德·波尔夫人打报告了,为了避免因为某些不合时宜的举动遭受秋后算账,她果断恢复了谨言慎行的处世态度,直到舞会散场也没和身边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傲慢与傲慢.jpg   过年啦,么么哒~~ 第187章 11、   因为卢卡斯府上那场让人津津乐道的舞会, 受邀的客人和整个麦里屯小镇的居民又多了不少拿来消磨闲暇时光的有趣话题。   每个人都在锲而不舍地打听与会贵宾的家世外貌, 他们的脾气好不好、是不是能够攀得上交情的那类人, 就连小姐们裙子上的花边都在无意中引领起了一小股时尚潮流。   虽然尼日斐的贵客各有各的优点, 可是总也离不开人们嘴边话题、最让人瞩目的幸运儿却只有两位。   除了有幸得到柯林斯先生鼎力襄助、先声夺人的罗新斯庄园继承人, 那位美貌与财富并存的天之娇宠德·波尔小姐,也仅有一位达西先生能与其平分秋色了。   不过比起让人又爱又妒好话说尽的小姐, 后者的名声可不怎么顺耳了。   谁叫达西先生不光身份地位财富相貌高人一等, 就连他的个性也和那几项不容忽视的闪光点一样高不可攀呢。   倘若他能在展示自身优点的时候稍微收敛一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面孔, 拿出礼下于人的态度对待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恐怕他的名声立刻就会变得比圣人还招人敬仰了。   尤其矛盾的是,哪怕达西先生的傲慢无礼再怎么不得人心,麦里屯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却都会以邀请到像他那样尊贵的客人为荣,而其余出席的人也会在同一时刻稍微摒弃前嫌,预备再给对方一次握手言和的机会。   如同点燃了某种讯号,卢卡斯家的邀约结束后, 还不等宾利先生为着心爱的姑娘和之前做出的承诺在家里安排点消遣活动,各种邀请函就像风中的柳絮一样扑面而来。   舞会,派对, 派对,舞会。   不管多么好听的名头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 至少在尼日斐花园的贵客搬走之前,人们都不愿意放弃追求财富和幸福的捷径。   “可怜的达西先生。”   站在卧室窗口朝表兄挥手道别的小姐喃喃自语道:“如果你身上的光环不再耀眼,那些厌恶你的傲慢、却又贪恋你其余优点的世俗凡人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的。”   “这话可不对,我的小姐!”   坐在椅子上整理衣物的姜金生太太回头说道:“人们都是这样, 永远嫉恨自己得不到的。要我说,只有挨过饿受过穷的佃户才有权利评价他们的主人,也只有他们才知道比起真正冷酷无情的大地主,善良、温和的达西先生该是多么慷慨仁慈。他就和你的母亲一样,永远不会对求上门的可怜人视而不见。至于那些批评他的人,如果有谁在达西先生这个年纪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之后还能继续做一个善良人,而不是利用这笔财富去为恶,那才勉强拥有和达西先生平起平坐的资格。”   早就对罗新斯的护短行径谙熟于心的宋辞收回随着马车渐渐走远的目光,轻笑道:“否则就该免开尊口,对吧?”   “没错!”   姜金生太太自豪地说道:“这也是我同意你托病缺席舞会的原因之一,以你和达西先生的出身教养根本犯不着为了迁就别人委曲求全。说句冒犯的话,我相信最多十年,宾利先生就会为他的平易近人付出代价。”   “尤其当他爱上的姑娘也同样柔软的像面团时,真叫人担心这对小绵羊该如何在一个群狼环绕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仰倒在舒适的大床上,宋辞懒洋洋地拨弄着手里的刺绣帕子,“幸好他还有一个肯为自己分担痛苦的忠诚挚友。”   她说着就惬意地翻了个身,托腮望着姜金生太太的背影,“说起这个,您最近观察到苔丝的变化了吗?”   “你以为我上了年纪就看不出年轻人藏在心里的那点小秘密了吗?”   姜金生太太索性坐到床边继续手头的工作,“你可真是个调皮的小姑娘,但是你对朋友的热心肠却让我不得不感到欣慰。苔丝真是走了大运才遇到你和夫人这么好的主家。”   “哦,好太太。还是说点我最想听的话吧!”   宋辞伸手拿了一块黄油饼干含在嘴里,“你觉得苔丝和汤姆逊先生会走进婚姻的殿堂吗?”   “我希望是那样。”   姜金生太太仔细想了想,“苔丝是个好孩子,尽管她的家人没什么值得夸赞的也不能否认这一点。至于汤姆逊先生,我想有一件事你一定很感兴趣!”   “快说啊,好太太!”   宋辞从饼干盒子里挑出一块花纹最漂亮的放在她手里,“现在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贿赂,必须得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如你所愿!”   姜金生太太用手帕擦掉手指上沾染的油渍,以免弄脏布料,“昨天下午我去图书室为你找画册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好吧,不吊你的胃口了。我一进门就看见了汤姆逊先生。”   她的脸庞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他既没站在枯燥乏味的专业书籍前面也没欣赏那些珍贵的羊皮卷,而是停在了宾利小姐的身边。”   “宾利小姐?”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宋辞忍不住捂嘴取笑道:“天啊,她脸上的表情一定震惊极了!”   “你猜的没错。”   姜金生太太接着说道:“她恐怕是误会了什么,立刻用逃难的速度飞快跑出了图书室。然后那位始终沉默不语的汤姆逊先生就把宾利小姐最喜欢的爱情书籍全都抱走了,连一本都没给可怜的主人留下。”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若非顾忌着家庭教师的教导,宋辞还真想畅快地大笑几场,“上帝啊,真想亲眼见见当时的情景!还有骄傲自大的宾利小姐,如果她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的举动在别人眼中是多么可笑,会不会妨害了她执意追随达西先生共舞的好心情!”   “我想应该不会的,宾利小姐从那以后再也没去过图书室。”   事到如今,姜金生太太只恨自己不像柯林斯先生那样能说会道,也好把这桩趣事如实转达给罗新斯的女主人。   “不行,不能让汤姆逊先生的阴谋太快得逞。”   宋辞说着就跳下床,想要从带出来解闷的书册中找一本能让苔丝受益匪浅的爱情故事,“鸟类、动物图谱,童话!天啊,一定是妈妈偷偷整理过我的箱子,否则不该只剩下这些才对!姜金生太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抽空品尝小饼干的姜金生太太慢悠悠地喝了口红茶,老神在在地说道:“小姐,你该知道为什么。多好的交情都不能抵抗英镑的诱惑。”   “别以为我会就此认命!”   气鼓鼓的小姐赤脚踩着毛绒绒的地毯跑到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一小堆行李旁边,“瞧我找到了什么,一本班戴洛先生的!”   “《罗密欧与朱丽叶》?”   姜金生太太挑挑眉头,“这本书可不行,它不是一个好兆头。”   “难道你还怕亚伯拉罕跑去和汤姆逊先生决斗吗?”   宋辞用软绸制作的书签从中间隔开,“最多让苔丝只看前面的浪漫际遇就好了!”   不论姜金生太太怎么劝阻,固执的小姐都决意要把这本爱情经典交给心思单纯的女伴,好让她试着从中汲取些有益之处。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起码也要等到和汤姆逊先生一起参加舞会的苔丝回来才行。   在卧室中享用过略显清淡的病号餐,打发走了啰嗦老奶奶的宋辞趁着无人看管一个人偷偷溜到了图书室里,想要凭借先前听闻的简短描述来一次情景重现。   她先是假装成刻板冷淡的汤姆逊先生走到书架一角,紧接着又扮成仓皇失措的宾利小姐拎着裙摆一路逃窜,短短瞬息之间宽敞的书房就变成了不够调皮小姐施展搞怪本能的陋室。   “老天,当初我真不该为了离家之事记恨达西先生。”   轻轻撩开因为之前过于活泼的动作滑落至肩头的几缕发丝,笑够了的宋辞微喘着坐进供人小憩的沙发,“麦里屯是个多么可爱迷人的地方啊,待在这里可比罗新斯快活多了。”   主家和男客不在府邸,她也不用担心会被留在楼下的男仆撞见某些奇怪举动,大大方方地从手袋里取出了一块宫廷点心。   好比凡事都有两面性,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等待别人问候的客人是没法对淡而无味的饮食发表意见的,关于这一点即便是好心配合的姜金生太太也无能为力。   随手翻开一本诗集,宋辞品尝着久违的美味感慨道:“幸好我还可以自食其力,而病号饭的分量往往都少得可怜。”   沙发的位置安排得很好,估计前主人在设计房间时就考虑到了保暖和私密性,坐在上面不光能从斜对着的窗口感受到灿烂阳光和美丽月光的温柔眷顾,还能在第一时间留意到门口的动静。   外表柔弱内里强悍无比、只凭单手就能掐断男人颈椎的小姐自然也不会错过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熟练地清理干净犯罪现场,含着清口荔枝果肉的宋辞捋顺裙摆,想要趁着和主家碰面之前躲回房间。   透着清冷月光的长廊尽头,一道在烛光中摇曳拉长的高大身影与寂静行走于黑暗中的少女不期而遇。   托着蜡台的达西先生垂眸注视着少女在睡袍下若隐若现的诱人曲线,忽然觉得自己骑马赶回来的行为简直愚蠢透顶,“你是在等人吗,德·波尔小姐?还是在静候早餐?”   宋辞一点被人揭穿伪装的自觉也没有,反而漫不经心地说道:“谁会在凌晨静候早餐,达西先生,请恕我无法苟同你的看法。”   非要较真的话,她顶多只是吃过宵夜出来消食而已。   直到一滴烛油滴落,酝酿了许久的达西先生才换了一种稍微柔和的语气说道:“你太任性了,德·波尔小姐,这种作息规律十分不利于你的健康。鉴于我曾经受到姨母的慎重委托,必须对你的一切行为负责,并且妥善照顾你的生活。”   “达西先生,我已经过完了二十岁生日,任性和之前的孩子气,都不适用于形容我这个年纪的女孩。”   宋辞歪头打量着他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意外地发现镶嵌在黄金指箍上的那抹翠绿竟是如此眼熟,“您能这么悠闲,想必舞会已经结束了?”   对面的绅士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话题为什么会跳转到这个方向,“是的,就在半个小时以前。”   “哦。”   宋辞故意拉长声音说道:“但是您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的,您那位风姿卓绝的舞伴呢?”   如果对方愿意配合的话,她还想知道在舞会中宾利小姐有没有刻意回避汤姆逊先生,或是想要利用他的爱慕施展魅力好引起另一位先生的嫉妒。   听到这个问题,达西先生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尤其是在怎么也不肯停下摇摆姿态的烛影中,更是让人难以看清他到底是想要微笑还是抿紧嘴唇。   “这是什么,额外的晚餐?”   诡异的沉默中,达西先生眼尖地看见女孩手里的零食袋,在罗新斯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姐有好几个专门用来掩人耳目的手袋。里面既不是用来修饰妆容的梳子香粉,也不是用来消遣的小零碎,只有吃的。   “嗯,是一点巧克力。”   宋辞把手抬起来,“不是外面那匹,是真正的奶油巧克力。”   其实里面还藏着酒心,可她却没提一句。   本以为这次总能被人放行回房了,谁知达西先生却忽然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我可以尝一块吗?”   宋辞眨眨眼睛,对他微微一笑,“好吧,希望你能喜欢这个味道。”   达西从手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那一瞬间的甜蜜丝滑让他立即忆起了某天夜里,曾经出现在睡梦中的纤细柔软的手指和美丽温柔的小脸。   品味过其中果香浓郁的酒液,达西先生含糊不清地说道:“确实好味道。”   “要是喜欢的话这些都给你。”   把手袋递过去,宋辞示意男人看向不远处的楼梯,“我现在可以回去休息吗?”   “当然可以。”   达西先生握紧零食袋后就势扶住小姐的手臂,“请让我送你回房吧。”   只要能赶紧结束这段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宋辞才不会介意路上是不是多了个存在感极强的家伙。   遗憾的是她这口气松得太早,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楼梯上很快就响起来一道不怎么轻盈的急促脚步声。   “达西先生!”   宾利小姐脸上的笑意因为相携而立的一对表兄妹变得极为僵硬,“德·波尔小姐,我还以为这个时候您早该休息了呢,毕竟这些日子的舞会您可一次都没参加过。”   她步履匆匆地走到两人面前,只差没硬插进来挡在中间,“说起来,今晚我还遇见了柯林斯太太,她不光请我转达问候之情,还说如果你实在不舒服的话,可以把见面日推迟几天。”   “多谢你的好意。”   宋辞不着痕迹地挪开一步,借着表兄的健壮身躯挡住这个故意借着个头使坏的女人,“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多了想起床散散步,这才遇见了晚归的表兄。请你放心,明天我会准时赴约的。”   感觉到几乎伏贴在自己后背上的温热身体,达西先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姐在舞会上说过的话,再见到两人明显的身高差距,他忽然觉得嗓子里有些发痒。   “请允许我失陪一下。”   达西先生略显敷衍地对着宾利小姐点点头,接着就迈开长腿带着小姐离开了充满负面情绪的楼梯拐角。   “你明天要和柯林斯太太见面?”   停在客房门口,达西就像一个尽职的监护人那样问道:“是在尼日斐还是卢家庄?”   宋辞瞥了眼依然如同木雕一样呆立原地的宾利小姐,“都不是。夏洛特要一尽地主之谊,好好带我逛逛麦里屯小镇。”   “去麦里屯?”   达西先生柔和的表情再度变色,“只有你们两个?”   “怎么可能。”   宋辞为他的大惊小怪感到好笑,“除了卢卡斯家的玛利亚,还有班内特家的几位小姐。你应该在舞会上见过她们了。”   “班内特家……”   达西先生口中轻轻咀嚼过几个值得重点关注的字眼,“或许我又要说些讨人嫌的话了,可是我实在不赞同你和班内特家的人产生过多的交集。特别是他家最小的两个女儿,哪怕你对查尔斯心上人的感官还不错。”   “过多的交集?”   宋辞微微侧过身体,好让自己躲开宾利小姐利剑一般的视线,“你实在不必过于担心。我虽然没见过几个同龄女孩却也分得清究竟谁才适合当朋友,谁又适合当玩伴。我向你保证,明天只是一次普通的约会。天黑前我一定会准时回到尼日斐的。”   达西定定地看着小姐的面容,确认上面不存在虚假的应付才缓缓点头道:“晚安,愿你做个好梦。”   “晚安,达西先生。”   宋辞微微一笑,“感谢你的信任,以及毫无保留的关爱之情。我能体会到,乔治安娜有你这样的哥哥该是多么幸福啊。”   “如果你愿意的话……”   达西的目光在那片嫣红的唇瓣上停留了片刻,“晚安,德·波尔小姐。”   他说完就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连尾随在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唤声都充耳不闻。   原本漆黑的卧室被突然闯入的烛火照亮了一隅,达西先生随手把烛台放在桌子上,他没有去急着点燃其余的照明设施,而是就着眼前的光亮摩挲着一直紧握在手里的软袋。   此时他才发现,不过男人巴掌大小的手袋里还装着一个类似于硬纸卷的东西。   慢慢解开柔软的丝带,达西怀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虔诚爱意从里面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夹着粉色软绸签的小册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安妮与菲茨威廉.jpg新春福字,愿妹纸们都能美美的旺旺的~~   恭喜发财,么么哒~~ 第188章 12、   长夜易逝。   当晨起的鸟儿发出第一声婉转低鸣, 蜷缩着睡在温暖大床中的小姐也在同一时间被一束从波纹窗帘缝隙中悄悄潜入卧室的调皮阳光唤醒。   “哦, 看来贝瑟妮的担心是多余的。昨晚还赖着不肯离开的乌云一定早就随风飘走了。”   宋辞嘟囔着翻过身子, 想要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懒床的时间。   “我的小姐, 你怎么还躺在床上!”   匆匆推门而入的姜金生太太难以置信地嚷嚷道:“难道你忘记今天早晨的约会了吗?迟到可不是一个淑女该做的事情。”   她说完又重重强调道:“八点钟!你和柯林斯太太约好了要在八点钟见面, 这说明你至少要留出半个小时用来赶路!”   “可我敢打赌现在最多六点半!”   拥着薄被坐起身,宋辞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完全可以用省下来的早餐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好吧, 亲爱的。”   姜金生太太帮提着热水壶的贝瑟妮拉开房门, 又在掩上前偷偷往外看了看, “我们都知道你昨晚因为某位不太体贴的绅士耽误了睡眠时间。可这并不是怠慢柯林斯太太的理由对吗?更别说今天还是你在麦里屯的第一次亮相, 咱们可不能把它搞砸了。”   “第一次亮相?”   总算是彻底庆清醒过来的小姐从贴身女仆手中接过浸湿的软毛巾,“您不会是才这点工夫就忘了卢卡斯府上的那次聚会吧?”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要知道人们总是健忘的。”   姜金生太太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衣柜和梳妆台前走来走去,“自从你缺席了弗斯托上校的邀约,镇上的人都在传言你是一个见风就倒的病秧子,他们还说就连卢卡斯那晚的舞会你也是强撑着病体赴宴的!”   强有力的佐证之一就是最受欢迎的德·波尔小姐竟然只和最不受欢迎的达西先生跳了一支舞, 这里面要是没什么猫腻可满足不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我敢说这其中准少不了宾利小姐的编排!”   同样忙着给小主人清洁皮肤的贝瑟妮也憋不住心里的话了,“否则外面的人又怎么知道安妮小姐整天呆在房间里养病的事情呢。”   心直口快的小女仆尚不知自己竟在无意中道破了事实真相,并且戳穿了一桩藏在真爱的虚名下, 面目可憎的、极不道德的阴谋诡计。   “这样说来,我确实应该早点起床。”   压根没把这点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宋辞微微侧着脸对照镜面涂抹护肤乳,“最好趁着柯林斯太太还没到的时候绕着麦里屯跑上一圈,好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怜悯德·波尔夫人的阴谋家大失所望。”   “上帝啊,你这个喜欢恶作剧的坏宝贝, 怎么能开这么吓人的玩笑!”   姜金生太太一边舒展衣裙上面的褶皱,一边假意抱怨道:“难道你想让可怜的家庭教师被勃然大怒的女主人解雇,然后看着她挨饿受冻?”   “我的好太太,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是不会发生的。”   预备换上新裙子的小姐搂住她的肩膀吻了吻面颊,“只要你愿意,罗新斯永远都会有一个属于你的房间。”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亲爱的。”   姜金生太太努力板住上翘的嘴角,“不过别以为这点甜言蜜语就能让我改变主意,让人们把更多的目光留在你健康红润的小脸上才是此行的目标。”   她说完就服侍着小主人穿上了一条点缀着嫩绿色叶片印花的飘逸长裙,又在那头流淌着动人光泽的秀发上别好一枚小雏菊金饰。   “别忘了遮阳伞,小姐!”   贝瑟妮找出一把和小主人衣饰极为相称的蔷薇色小伞,“您确定不用我陪同出行吗?”   “是的,我很确定。”   宋辞低头系上薄外套的扣子,“你们已经围着我忙活够久了,是时候享受一天悠闲地假期。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希望你们能学着苔丝那样来一次浪漫的约会。”   可想而知这样大胆的俏皮话该让姜金生太太多么羞恼,在她的怒视中落荒而逃的小姐只来得及和捂着嘴偷笑的贝瑟妮抛了个飞吻,随后就急急忙忙地奔下了楼梯。   此时尼日斐的主宾各人不管是正在打理自己还是刚刚起床的,都无缘与早起外出的客人互道问候,倒让不喜欢说客套话的宋辞乐得自在。   她独自一人乘坐罗新斯庄园的马车,按照原定计划来到了和夏洛特相约见面的四孔桥上。   这里是通往麦里屯的必经之路,也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接壤地。   薄雾与阳光交织的清晨,让青苔密布的拱形石板桥及其投在水面的倒影变得分外诗情画意,就连清澈见底的流水中也有一簇簇生机勃勃的绿意在寂静中盛放。   这么美的景色当然轮不到小姐一人独享,早在她来之前就有一群熟客大大咧咧地霸占了早就看好的地盘。   “早上好,真是一群抢眼的小家伙!”   宋辞笑着伸出胳膊,把手中捏碎的细渣抛洒在河水中,逗弄那些漂亮的水鸟啄食。   因为她不肯吃贝瑟妮端来的早餐,姜金生太太只能找了些不占地方的小零食放进手袋,好让小姐能在饿肚子时别太遭罪。   如今这个描绘着知更鸟图案的铁盒里装了满满的燕麦果仁甜饼干,正好能让宋辞和新认识的小伙伴饱餐一顿。   “安妮,你来的可真早!”   远远望见那个独自站在石桥中央的身影,柯林斯太太急忙带着活泼好动的妹妹追上去,“我还以为自己才是最先出门的那个人。”   “谁叫你们是两个人结伴出行呢。”   宋辞拍掉最后一点饼干渣,“有时候四只脚未必比得过两只脚。”   “确实如此。”   夏洛特无奈地眺望着郎博恩的方向,“我想咱们还得在这消磨一会儿时间。”   “安妮,你觉得尼日斐怎么样,住起来舒服吗?”   玛利亚探头看着还未散去的水鸟,“最近大家都在谣传那里很快就要举办一场舞会了,还是宾利先生特意为了班内特家举办的。”   “我恐怕你听见的不是谣传。”   宋辞稍微侧身,让那顶比帽子大不了多少的遮阳伞替自己挡住冷风,“从宾利先生的种种表现不难看出,他确实对班内特小姐情深义重。至于尼日斐花园,我只能说对客人而言,即便是住在金碧辉煌的王宫也不如自己家舒服。”   “或者所有人都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柯林斯太太一语道破了关键所在,“宾利先生若是名花有主,对麦里屯的未婚姑娘可是一笔很大的损失呢,要知道不是每个有钱人都向往乡村生活的。即便是最热的季节也有人宁可呆在臭气熏天的城里,好让自己不必远离上流社会的社交圈。”   “那可真是活受罪。”   看了眼怀表的指针,宋辞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道:“幸好我们不是等在伦敦的大街上,否则我只能假装忘记这次约会了。”   “她们来了!”   一直盯着小路的玛利亚忽然出声嘀咕道:“这可真有意思,班内特家的五个姐妹竟然全都出场了,就连最不爱出门的玛丽也没缺席!”   “亲爱的妹妹,只怕你还少算了一位。”   柯林斯太太的目光落在当中一位穿着红制服的英俊男人身上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哦,是的!”   单纯的玛利亚只注意到了男人鲜艳的军服,“谁能想到,只有五朵金花的班内特家也会出现一个男人。抱歉,我不该忘了班内特先生。”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柯林斯太太贴在小姐身边耳语道:“和班内特家姐妹走在一起的男人是乔治·威克汉姆,他曾经有幸得到过伊丽莎白的垂青却没有珍惜。”   “为什么,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   宋辞好奇道:“伊丽莎白也算是很讨喜的姑娘了,在罗新斯的时候哪怕是菲茨威廉上校也难以抵挡她的魅力呢。”   提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柯林斯太太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微妙,“与其说是威克汉姆移情别恋,倒不如说是伊丽莎白输给了万能的金钱。”   “万能的金钱……”   宋辞微微挑眉,“夏洛特,我喜欢你这个比喻!不知那位后来居上的姑娘最后如何了?”   “我想她一定是个极为虔诚地教徒。”   柯林斯太太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因为不等她陷入猎人精心编织的情网,就被另一个尽责的长辈带回了家乡。”   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踏上石桥的赴约者,宋辞意犹未尽地总结道:“这位小姐还真是个幸运儿。”   “夏洛特!”   满面都是得意之色的莉迪亚·班内特扬声大喊道:“你一定没想到吧,我竟然会为你们找来整个麦里屯最英俊的守护神!”   她挽着军官的胳膊娇笑连连,“这简直是上帝安排好的邂逅之旅,我们才走到牧场附近就遇见了威克汉姆,他也刚刚结束拜访从主人家出来呢!”   “莉迪亚!”   不同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妹妹,伊丽莎白对于自家姐妹不经通报就擅自拉人入伙的冒昧行为还是挺在意的,“碰巧威克汉姆也要回到麦里屯,我想德·波尔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多一个同路人吧?”   “当然不会。”   宋辞把怀表链子放回手袋里,“不为我介绍一下吗,班内特小姐?”   “不必麻烦了。”   让人意外的是不等伊丽莎白开口答应,方才还被莉迪亚挽着的军官就耐不住上前一步,“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是我和德·波尔小姐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了。”   “久别重逢?”   撑着遮阳伞的小姐听见这话忍不住仰头细细打量着俊秀文雅的男人,“请原谅我的失误,您愿意说说之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吗?”   “那是在五年前,您当时穿着一条绣着暗纹的黑色绸裙。”   威克汉姆的眼神如同沉湎于一件极为悲痛的往事中,“当时的情形实在是不堪回首,您忘了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口中的寥寥几句话虽然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却勾起了在场诸人的强烈好奇心。   尤其是对军官最为痴迷的莉迪亚,她那一双眼睛就差把迷惑不解的小姐瞪出一个窟窿了。   “半遮半掩最惑人,这才是狡诈之人最有利的手段。要是让他称心如意,恐怕过不了多久麦里屯就会流传出罗新斯继承人和民兵团军官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   在心中把这位红制服列为拒绝往来户后,宋辞先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便红着眼眶说道:“我想起来了,威克汉姆先生。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这一生再也不愿遭遇同样的痛苦。”   她转身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那天在老达西先生的葬礼上,您是以教子的身份站在达西先生身旁的对吧。”   “是的。已经过去五年了,想不到您还是当初的样子。”   威克汉姆的眼睛落在小姐身上不肯离开,也不知是为了通过她缅怀某位可敬的老人,还是因为有人共同分担难以名状的悲伤往事感到欣慰。   这段对话出口后,先前还在心底暗暗揣摩二者关系的姑娘们全都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即便是不情不愿的莉迪亚也被姐姐强拉着和柯林斯夫人走在一起。   宋辞并没注意到这种立竿见影的变化,如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尽量在这个本该悲伤的时刻咬紧嘴角,以免自己忍不住发出惊人的笑声。   无辜的小姐会有这种反应当然不是因为那场葬礼,哪怕当时才刚刚投身,她也不会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真正让宋辞觉得好笑的是威克汉姆那句发自内心的恭维,倘若有人说她现在多美多漂亮,她还愿意欣然接受。   可要提起五年前的原主,宋辞就难免会想起那具苍白瘦弱的身体和涂了碘酒似的可怕病容。   要知道当初德·波尔母女大老远奔波至彭伯利参加葬礼的时候,心力交瘁的雷诺兹老奶奶都差点以为自己还得悄悄在暗地里多准备一副棺材呢。   至于让威克汉姆记忆犹新的衣饰就更可笑了,虽然只参加过一次葬礼,可初来乍到的小姐还真没看到现场出现过第二种颜色。   “金钱的魅力确实无人可挡啊。”   默默自嘲过后,宋辞对几度回头张望的柯林斯太太眨眨眼,朝身边默不作声的军官问道:“您既然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为什么没有留在德比郡?我觉得那位老绅士要是还在人间,一定会希望您生活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   威克汉姆又露出了伤心和忧郁的神色,“确切的说,其中出现了一点小失误,所以我才离开故乡来到麦里屯。”   他的侧脸看上去比正面还要漂亮,黑亮的眼睛闪动着水光,再多一点就要顺着长长的睫毛滴出来了。   宋辞见他无意再谈,只能由衷佩服这位先生讲故事的手段实在高超,总爱把人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两个人又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犯了倔脾气的莉迪亚再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霸占红制服,这才解救了小姐快要长出青苔的嘴巴。   稍待一行人的注意力都转到街边的商铺时,宋辞也从其中一间糖果店买了点软糖分给赖在周围不肯走的小孩子,只留下了用来包装的旧书页好给喜欢花鸟的姜金生太太多提供一个素材。   “这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柯林斯太太凑过来看了看那张画着小鸟图案的书页,“等你下次再到这条街上来的时候,准会有更多的小孩子跟你讨要吃的。他们的小脑袋可不比大人转得慢。”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冲着在莉迪亚的纠缠下疲于应付的红制服扬起下巴,宋辞意有所指地说道:“要知道我宁可对着坦诚的孩子,也不愿面对那些两面派。”   “这个世界上多是些道貌岸然的人。”   柯林斯太太的话则像极了牧师夫人,“倘若上帝肯收回赐予他们的无往不胜的利器,或许还能少几个为此受苦的人。”   宋辞知道身边这个拥有聪慧头脑的朋友最吃亏的地方就在于缺少一副好相貌,所以也不奇怪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倒是曾经跟威克汉姆产生过交集的伊丽莎白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她好像既不痛恨前者的背叛也不反对他和家中小妹来往。   “或者聪明的伊丽莎白早就领悟到,凭借莉迪亚那点微薄的嫁妆是不可能打动军官先生金子般坚硬的心,这才任由她自讨苦吃好长个教训。”   大致猜测了一番班内特姐妹的心理活动,对那些漂亮帽子和布料不感兴趣的宋辞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小镇的居民身上,试图从街上的行人中找出一两个曾经在舞会中见过的熟面孔。   就这样一面寒暄一面闲逛了几个小时,仓促出门的小姐终于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好心的吉英在听到同伴因为饥饿发出的腹鸣声后,立刻建议大家一起到菲利普太太家歇歇脚。   这条提议得到了莉迪亚和威克汉姆的一致赞成,此时的随行人员中还多了位半路加入的军官、曾经在卢卡斯家和班内特姐妹跳舞的丹尼。   盛情难却,正当宋辞左右为难之际,一道熟悉的吆喝声从街角慢慢转了过来。   伴着车轱辘声渐渐靠近的还有两位骑着骏马的绅士,尼日斐花园的主人和客人。   “达西先生!”   在今天以前,宋辞从没觉得见到那张冷峻的面孔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你是来接我的吗?”   “不是。”   达西先生顿了顿,“是宾利听说你和班内特小姐相约出游,想要邀请你们去尼日斐共进下午茶。”   “尼日斐?上帝!”   莉迪亚兴冲冲地跑到前面,“吉英,这下我们不用去菲利普太太家了!如果不是你非要回家参加舞会,想必妈妈早就带着我去尼日斐看你了!”   她又仰头看向一脸傻笑的宾利先生,“别以为光用一顿下午茶就能搪塞我,您可别忘了舞会的事!”   “我绝不会忘记的。”   宾利先生迫不及待的走到吉英面前,“事实上,我正准备利用下午茶时间来和令姐商量一下召开舞会的日期。”   “太好了!”   莉迪亚一想到盛大的舞会,立刻就拉着浑身僵硬的军官蹦跶起来,“威克汉姆,那晚你一定要和我跳前两场舞!”   “宾利!”   不知何时开始,达西先生的脸色忽然变得好似凛冬凄厉的寒风一样冷酷,“我和德·波尔小姐先行一步,请你照看好我的马。”   他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对方就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将还愣在原地的小姐塞进马车呼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妹纸们放鞭炮了吗,胆小的渣作者玩了一盒摔炮和加长版手持烟花~~_(:з」∠)_   一路上有你,么么哒~~ 第189章 13、   尼日斐花园, 如同狼狈的逃犯一样被人拉扯着回到客房里的小姐揉了揉微微泛红的手腕, 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达西先生, 现在愿意和我说说, 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失态吗?”   只差没把鞋底磨破的男人这才停止了雄性动物最喜爱的巡视领地行为, 转而把愤怒暴躁的目光放在了不愿面对却亲手造成的失误上。   “很抱歉。”   达西先生干巴巴地说了句赔礼的话,快步走到窗口眺望着远处的大路, “我不该因为自己的过错迁怒于人, 即便在某些知情人心中这件事是情有可原的, 我也无法厚颜为方才极不符合绅士行为的鲁莽举动做出申辩。”   “达西先生, 你的话还真是自相矛盾。”   宋辞找出针线盒里的消炎软膏,她的家庭教师对这种散发着薄荷香气的东方神药十分追捧,总喜欢在做多了手工活的时候擦点解乏。   她用单手掰开了银白色的小圆盒,露出里面的碧绿膏体,“我很难分辨你究竟是希望我做一个宽容理解的知情人,还是永远记住那个让自己失礼于人的坏蛋。还记得在你进门时姜金生太太的表情是多么惊讶吗, 我敢说她现在一定躲在贝瑟妮的房间里奋笔疾书,想要把刚刚那个被野蛮人附体的可怕家伙是多么阴郁粗暴转述给罗新斯的女主人。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真正的从这件原本可以避免的失误中解脱出来了。”   “不!”   听见最后一句话, 比雕像还要僵硬的达西先生终于转过身,一手握住小姐的手臂一手沾着柔滑的药膏抹在那块微红的雪肤上, “请允许我为自己的过错做些微不足道的弥补,这至少能让我的心里好受点。”   哑然地看着屈膝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绅士,宋辞古怪的视线从包裹在马裤中肌肉线条完美的大腿转到精心打理的鬓发,最后落在了那只每摩擦一下都会带来微微刺痛的右手。   “达西, 虽然很高兴你能这么认真的为我服务,可是我真心觉得你的手还是用来握马鞭比较合适。”   宋辞用自己柔弱无骨的小手捏住男人长着薄茧的指节,“看到它们的区别了吗?”   两根精致度不同的手指在蜜色的阳光中奇异般地交缠在一起,达西眯着眼睛,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某个部位也像亚当那样少了一根柔软却直刺心脏的肋骨。   “安妮!原谅我,原谅我……”   达西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小姐娇嫩的手指,“我早该这样做了,可是安妮这个名字却有如魔咒般让我踌躇在命运铺就的蜜糖陷阱前进退不得。尽管你的其他条件堪称完美,本人又多才多艺出身高贵,可你的个头太过娇小身体也特别脆弱,或许无法承担孕育子嗣的重任。”   他的声音既痛苦又迷茫,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我永远也忘不了年幼的乔治安娜在睡梦中哭泣着寻找母亲的模样,也发过誓决不允许彭伯利前任女主人的悲剧再度上演。为此我宁可狠下心肠无视双方长辈的心愿,就连姨母的连番好意也视若无睹。我甚至早就打定主意,要把你和乔治安娜一起当做妹妹疼爱,哪怕不能成为你的丈夫也要做一个最尽职的保护人。”   “达西,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你惹人记恨的本领还真是得天独厚。”   宋辞出声打断他的告白,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如果您还想对我的余下缺点做出中肯的评价,那您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为了避免彭伯利和罗新斯从至亲变成世仇,咱们最好趁着彼此还能保持冷静的时候,去客厅享用宾利先生精心准备的下午茶吧。”   “恐怕你要失望了,亲爱的表妹。因为光是这一点挫折还无法阻止我去冒险追求自己的幸福。”   达西先生并未对之前吐露的不太讨喜的爱情宣言表示懊悔,他反而觉得只有经历过痛苦挣扎的抉择才尤为珍贵,“请让我告诉你,我对你的眷恋就像鸟儿离不开枝头,小溪渴望着大海一样自然而然。我时刻都忘不了是你带给我幸福,无以伦比的幸福、从未拥有过的幸福。因为你的存在,连路边那些灰蒙蒙的绿树都开始变得有意义。要是命中注定你不能成为我的妻子、我不能娶到最心爱的女人,那么我宁可放弃婚姻,即便彭伯利为此失去继承人也在所不惜!”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又亲了亲那双让人爱不释手的小手,“所以请你嫁给我,赐予我永远将这份绝无仅有的幸福妥善珍藏的权利吧!”   难捱的寂静时刻,宋辞默默垂首注视着终于脱下法官袍、并将自己放在了最终审判席的男人,“这种先抑后扬的求婚方式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她在心中设想了一下每天清晨接受丈夫早安吻的情景,又把无数可能替换成达西先生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或者是面前这副糅杂着紧张、期盼、憧憬和爱恋眼神的软弱姿态,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貌似也不坏。   不过矜持的小姐却不乐意让吝啬于甜言蜜语的男人太过得意,她微微扬起下颌尖,故意用一种挑剔的口吻说道:“这就结束了?你甚至没有准备玫瑰花和钻戒。”   紧紧盯着那张粉嫩的樱唇,迫切希望能从中得到满意答案的达西先生立刻黑着脸驳斥道:“小姐,你不是美国人,我也不是美国人。况且我认为除了一颗虔诚的心,其余繁琐的礼节与外物都是毫无价值的敷衍。”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会因为一时冲动打破长久以来的规划,绝对会让那些号称最懂得迷惑女人的外国人甘拜下风。   “可女人天生就爱被人敷衍。”   宋辞动了动紧紧箍住的手腕,意外地在男人颤抖的双手间感觉到了粘腻的湿意,有些惊讶一贯冷漠的绅士竟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这份毫不掩饰的爱意让小姐先前遭受无故指责的骄傲得到了最有效的安抚,她就势拉起了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部发麻的准未婚夫,用同样傲慢地语调沉吟道:“愿意发誓爱我吗,愿意把心交给我吗,愿意当我的丈夫吗?说啊,菲茨威廉,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你这个狡猾的、冷酷无情的魔女,竟敢这样愚弄你的丈夫!”   达西欣喜若狂地抓住未婚妻的肩膀,“上帝作证,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许久之后,当最后一声满足的喟叹消逝于小姐沾染着艳丽绯色的唇瓣中,他抵着爱人的额头喘息着说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管姜金生太太写多少封信抱怨都是没用的。因为在她之前,我早就给罗新斯送去了一封问安信,并在其中如实诉说了我对你的深情厚谊,恳请姨母同意我们缔结婚约。”   面红耳赤的宋辞羞恼地推开自作主张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连商量一声都没有!”   达西先生的双手流连在爱人柔软的腰肢间,含笑道:“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你早晚会同意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呢。姨母那么爱你,她绝不会让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娶你为妻。事实证明我的先见之明绝非多此一举,而你也答应了我的求婚,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冠上我的姓氏、成为我的妻子。”   整理完散乱的发丝,宋辞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想必你也会把这件事如实转告家母喽?”   “必须如此!”   达西先生摸着下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顺便回味着方才心意相通时的美妙滋味,“还有乔治安娜和菲茨威廉,尤其是乔治安娜,你不知道她多盼着你能成为她的嫂子,而不是一个陌生的严肃刻板的贵女。”   “在那之前,我想我们最好先下楼一趟。”   宋辞在嘴唇上补了点粉红色的唇膏,好让之前的暧昧痕迹不是那么明显,“估计所有人都会好奇我们独处的这段时间在屋子里做了什么。最让我惊讶的是,一向视达西先生为所有物的宾利小姐竟然能耐住性子没来打扰。”   她一边说一边朝未婚夫抛了个媚眼,“倘若有人问起此事,我还真不忍心亲口说出这个噩耗。”   “那就让我们暂时不要揭晓这个让人心醉的秘密吧。”   达西走到梳妆台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未婚妻娇媚的小脸,“等我收到姨母的回信再把喜讯告诉宾利,他会想办法安慰卡洛琳的。”   “怎么,不准备和我一起下楼吗?”   收拾妥当的宋辞挽上未婚夫的手臂,“我想只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应该不会让人看出端倪吧。”   “先等一下,安妮。”   达西反握住少女的双手,尽量不让自己去回忆那张丑陋邪恶的嘴脸,“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亲爱的,你该不会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坦白某些不光彩的往事吧?”   宋辞用一种极度危险的眼神打量他,“千万别告诉我你和那些高尚的贵族一样,喜欢豢养可爱的金丝雀。事先声明,我虽然很喜欢松鸡先生却对体型超过六十磅的大型野生鸟类绝无好感,连同她的主人在内!”   原本还在犹豫如何道出往事的达西先生差点没让口无遮拦的未婚妻噎到,“上帝!真不知道你的小脑瓜每天到底都在琢磨些什么怪东西!更何况你觉得究竟是多傻的男人才会在求婚后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我要说的是你在最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   达西微笑的嘴角再度绷直,这个令人难以忽视的部位简直就是他脸上的即时晴雨表,“在我动身去印度之前,彭伯利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因为事关亲人的名誉,除了当事人只有我和菲茨威廉上校知道详情。”   接着他就用极为痛心的语气描述了他可怜的妹妹是如何被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诱拐,差点做出私奔这种让所有近亲名誉扫地、也让她自己痛苦一生的不道德行为的全过程。   “我不愿意去责怪乔治安娜,她太小太善良,还不懂得怎样去分辨身边的善与恶。尤其在面对那些进入社会渐渐表露出复杂本性的成年人时,她就像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白鸽一样全无反抗之力。”   达西先生慢慢地说道:“一想起那件事我至今都觉得后怕不已,它给我带来的恶感甚至一度超过了父亲离世时的伤痛。”   “我能理解,达西。”   宋辞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冰冷的面颊,“我也向你保证,绝不会为此轻视乔治安娜。难怪圣诞节期间我总感觉那个傻姑娘好像满怀心事似的,也许她仍然在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口中的坏家伙,应该就是乔治·威克汉姆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这一生都不愿再提起这个名字。”   爱人的慰藉让达西先生的心里好受了点,“可他现在就在麦里屯,甚至还有可能坐在楼下和我熟识的朋友谈笑风生!”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达西。”   宋辞拉着他走向门口,“而且我也不觉得他会愚蠢到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冒着得罪你的风险胡言乱语。对付这种人我们只要记住一条规则就可以了,那就是坦然相待。”   她说着又故意调侃道:“如果你肯把先前那种随时随地都能得罪人的本领好好传授给乔治安娜,我想更不会有人相信眼高于顶的达西小姐能和管家的儿子产生交集了。”   眼角再次翘起漂亮弧度的达西先生在开门前吻了一下未婚妻,“亲爱的,只怕乔治安娜要辜负你的好意了。不过未来的达西夫人倒是颇有些无师自通的能耐,极有可能得到丈夫的真传。”   这对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人生重大转折的未婚夫妻才一踏出房门,就不约而同地看见了走廊尽头那两个忐忑焦急的身影。   “安妮小姐!”   心急如焚的姜金生太太忍不住细细观察了一遍小主人,见她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像遭受过粗暴对待的样子才暗暗松了口气,“您几乎一整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想必一定是饿了吧。用不用我和贝瑟妮为您准备点容易消化的食物?”   “不了,姜金生太太。”   宋辞微笑着摇摇头,“我和表兄正打算去找宾利先生,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吧? ”   “是的。”   先前被注重礼节的家庭教师强行勒令不许到小姐门前偷听的贝瑟妮赶忙答道:“您和达西先生进门不到半个小时,宾利先生就带着另一辆马车回来了,与他同行的客人如今都在会客室。”   “好吧,这下你们不用担心我会饿肚子了。”   宋辞挽着动作略显僵硬的未婚夫缓缓走向楼梯,俏皮开口道:“对了,如果姜金生太太有时间的话不妨去看看我的小手袋,里面或许藏着一只漂亮的小鸟呢。”   她的玩笑话不仅让担忧无比的家庭教师彻底放下心来,也让始终抿着嘴角的达西先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面部表情。   “很抱歉。”   二人才刚刚携手进入客厅,宋辞就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因为之前收到了家母的来信,其中又有一件事和达西先生密切相关,所以我们才在楼上耽误了一段时间。”   “我想那一定是关于教区公益的事情吧。”   和妹妹坐在稍远位置的柯林斯太太笑着打圆场,“当初在罗新斯做客的时候,我就听德·波尔夫人亲口说过要像彭伯利的老主人那样为领地佃户开设一间医务所。”   “夏洛特,你可真细心!”   宋辞顺着她的好意说道:“教区每年增加的新生儿越来越多,再加上那些年老体弱的农民只靠药剂师尼克逊先生的小药房可忙不过来。”   生怕兄弟一时发昏做出更可怕的承诺,只能留在楼下紧盯着他的宾利小姐立刻接话道:“要我说像达西先生这样关注慈善可比举办无趣的舞会有意义得多,想想看查尔斯,光是那一夜燃烧掉的蜡烛就够多少人吃饱饭了!”   虽说往常她也不在意这点蜡烛钱,可是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拿出来奉承班内特家,还要邀请那一群没有前途的民兵来家里吃喝玩乐,倒宁愿舍出去救济穷鬼也好让心上人高看一眼。   “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莉迪亚可不愿意看着到手的好消遣让人搅和没了,“而且我也不觉得宾利先生在开过舞会后就没钱帮助穷人了,他可不是我们这些家无恒产的小可怜。对吧,威克汉姆?”   威克汉姆并拢双膝,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点,“宾利先生在北方的工厂每时每刻都在为那些贫困的雇工提供生计,对于他表现出的慷慨博爱和崇高的道德责任感,我认为实在无需旁人多言。”   这句远比柯林斯先生高明百倍的奉承话即便是倨傲的宾利小姐都不由得点头接受,更别提老好人宾利先生和班内特姐妹听完是多么顺耳了。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从原本的疏远客套攀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就连丹尼也对朋友的好运气不免生起了几分嫉妒心。   与主人闲谈的间隙,威克汉姆的目光几度掠过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罗新斯继承人一侧的老相识身上,敏锐地觉察到对方平静地面色下隐忍不发的怒意,侥幸之余又对自己做出的大胆决定感到十分得意。   看吧,达西。我就知道,只要你还在意亲人的生死荣辱,不管什么时候对上我都只能束手无策。   当然,在得意之余他也不免有些小小的遗憾。   谁也想不到五年前和躺在棺材里的亡者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少女竟会蜕变得如此美丽出众,要是早知道她会像今日这般楚楚动人当初仓促行动时至少也该为自己准备一条更好的退路。   威克汉姆看着达西先生下意识绷紧嘴角的小动作轻蔑一笑,“相信我,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永远都那么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像渣作者这种小名叫静静的孩纸真的很不适应过年啊,太闹腾了。_(:з」∠)_   欢乐每一天,么么哒~~ 第190章 14、   尽管宾利小姐再三阻拦, 宾利先生还是决定在本周末如约举办舞会。   除了满心沉醉于舞蹈和红制服的莉迪亚, 任谁都看得出来真正促使这位好好先生在这场争论中占据上风的底气绝不仅仅是一场舞会那么简单。   “最多明天晚上, 估计麦里屯的人都会知道班内特家要和本地新来的大财主结亲了。”   柯林斯太太用善意的取笑口吻低声说道:“虽然只是在马车上匆匆一瞥, 我也能确定这座府邸后面的小花园十分适合一对互有好感的情侣独处, 甚至拿来求婚也说得过去。”   “哦,夏洛特, 我真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宋辞微微笑道:“大概宾利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你看她的表情是多么无助啊, 刚刚宾利先生宣布决定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要哭出来了。幸亏赫斯托太太不在, 否则现在一定会变得更热闹。”   “我若是她就痛痛快快地接受这门婚事并且祝福自己的兄弟。”   柯林斯太太端着茶杯轻叹道:“按照宾利小姐的择偶标准估计一时半会是定不下亲事的,一个脾气温和的嫂子哪怕家世不显对她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倘若换成一个有财有势又容不下人的刻薄贵女,只怕宾利小姐这辈子都别指望能有闲情逸致去社交舞会上寻觅好姻缘了,尤其在她追求达西先生失败之后想要再找个顺眼点的丈夫更是难如登天。   想到那位总是不自觉地招蜂引蝶的达西先生,柯林斯太太的目光在小姐比平时略微厚重的唇妆上稍稍停了那么一下,低头品尝起了美味的奶酪蛋糕。   还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早就被朋友看透的宋辞依然淡定地坐在沙发上, 饶有兴趣地欣赏那位红制服是如何用短短几句俏皮话说得主人眉开眼笑,还在谈笑间貌似不经意地往女士这面飞起几个极具魅力的暧昧眼神。   至于不愿面对生平最厌恶的可耻败类的达西先生,早在和妹妹一样单纯无害的好朋友决定邀请整个民兵团时就借口处理紧急公务独自避回了房间, 以免一时按耐不住做出让所有人难堪不解的举动。   说起来也是宋辞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任何视名誉为生命的绅士遇到堪称不共戴天的仇人时, 能够做到达西这一步就算是好涵养了,要想让他再对着威克汉姆说笑如常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如果没有老达西先生的临终遗愿当做免死金牌,恐怕莉迪亚这辈子也别想见到像威克汉姆这么适合穿军装的男人。”   看够了徒有其表的赝品,宋辞挑了个还过得去的理由转身离开了这间塞满班内特小姐的热闹客厅, 想要看看自己的正牌未婚夫如今在做些什么。   巧合的是她才刚刚走到房间门口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拉了进去,紧跟着奉上的则是一枚热情的亲吻。   “你能想象吗,安妮!我一直站在这里偷听外面的声音!”   怀抱着心爱的女孩,达西一贯平淡的嗓音有些羞恼,他就像一个初识爱情滋味的毛头小子一样急切地说道:“我本来想给乔治安娜写信,想给菲茨威廉写信,甚至还想把彭伯利即将迎来新的女主人的消息告诉雷诺兹太太。但是我坐了半天却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我的脑袋好像被人施展了魔法,里面来来去去全都是你的影子!”   哪怕是与威克汉姆共处一室带来的愤恨和羞耻,也同样因为那张温柔美丽的小脸消逝得干干净净。   如同树袋熊幼崽一样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姐努力探出头,冲着桌面上散乱的信纸和随手丢开的羽毛笔扬起了下巴,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感染了皮肤饥渴症的重度患者到底是不是自己选定的冷峻未婚夫。   她先是摸摸男人的脸颊又在耳后发际线部位试探了一下,确认如假包换后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达西先生,我不觉得自己担得起你如此不可理喻的指控。至于乔治安娜,难道你不想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她吗?   与其留在这里整日面对那个得寸进尺的龌龊小人,让可怜的未婚夫忍受精神肉体上的双重折磨还不如趁早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盘。   反正对于宋辞来说这次出行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想象,她也不怕死脑筋的汤姆逊先生会为此忘记可爱的苔丝。   “你是说,我们离开?”   达西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但是我答应过宾利,要帮他完成求婚。”   “亲爱的达西先生,既然连你这种以开罪别人为己任的傲慢绅士都能顺利求婚,难道你还怕宾利先生那样的甜心会孤独终老吗?”   宋辞从未婚夫怀里挣脱出来,“更何况他想要求婚的对象还是比谁都好说话的班内特小姐,这桩婚事的阻碍几乎为零。”   “甜心?”   达西动作生疏地替小姐捋顺衣服上的褶皱,“我承认宾利为人和善也很有风度,但是作为一家之主只懂得讨人喜欢是不够的。他还需要一副坚硬的盔甲抵抗外面的疾风骤雨,只把最柔软的部分留给最爱重的人。”   “老天!”   宋辞扶了扶额头,“我已经猜到你下面的那句话是什么了,‘他笑得太多了。’”   “是的,达西夫人。”   达西对于自己在背后说好朋友坏话的行为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反而态度极为真诚地说道:“这是他和班内特小姐共同的缺点。比起随处可见的和蔼笑容,难道你不觉得像我这种从来都吝啬于表露内心的人抒发的真挚情感才更可贵吗?”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评论别的男人了,请你一定把甜心那两个字忘记。”   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好似急于争宠的小孩一样幼稚的未婚夫,宋辞只得转身欣赏起极具男性气息的客房,“宾利小姐还真是偏心,这间屋子的摆设可比我那间漂亮多了,就连壁炉里的炭火闻上去也更舒服些。”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首饰盒,不出意料地从里面找出了好几件单看没什么特别,但要是和未婚妻的配饰放在一起就特别和谐的小玩意,“狡猾的达西先生,难怪妈妈总是喜欢看我戴那些精致的发夹,原来都是你的功劳。”   “在彭伯利的主人房还藏着一套最漂亮的鸽血石首饰,它一直在默默等待着能有一双温柔的小手轻轻拾起。”   达西倾身贴近未婚妻,环过肩膀与她的手指交握在一处,“我想那种极致鲜艳的红配上纯洁婚纱的白一定会非常非常迷人,美到惊心动魄。”   “亲爱的。”   宋辞仰头望着他坚毅的侧脸,“既然你时时刻刻都在暗示我想要尽快举办婚礼,为什么不肯多走几步去跟宾利先生告辞呢?我想只要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不仅不会埋怨你的言而无信,反而会受到非同一般的鼓舞也说不定呢!”   “如你所愿!”   在未婚妻的蛊惑下无法继续保持冷静的达西先生低头啄了口近在咫尺的诱人唇瓣,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间。   可想而知,当暂时告退的宾利先生在桌球室内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多么惊讶,他在替姐妹惋惜的同时发自内心地拥抱了自己的忠诚挚友,并对其表达了最真挚的祝福之意。   若非好友执意拒绝,他甚至想借着下午茶聚会的时机开香槟庆祝一下,也好让大家一起分享这个不需要刻意隐瞒的喜讯。   不过生活总爱给人们来点出其不意的惊喜,不等宾利先生为好友的低调感到遗憾,另一位张扬至极的访客就用自己独特的登场方式打破了尼日斐花园短暂的平静。   在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私下告别的同一时刻,一辆由四匹骏马拉载、仪仗开路的四轮马车就这样衬着偌大的排场神气活现地驶入了尼日斐。   这阵仗可是吓坏了府邸的男管家,他早年虽然跟着老爷接触过好些有钱人,但大多都是地位不高的商户。即便是到了少爷这一代,身份最贵重的访客也是不喜欢摆派头的彭伯利继承人。   如今陡然见到这么一位不同凡响的贵客,他立刻就变得十分拘谨,也拿不定主意该用何种礼仪接待对方才会让来客既受用又不挑理。   同样吃惊不小的还有停留在客厅里的几位访客,尤其是恨不得趴在玻璃上的莉迪亚简直被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们迷得神魂颠倒,直嚷嚷着要出去看热闹。   等到蒙在鼓里的家主接到惊慌失措的仆人通报亲自迎接时,困扰大家的谜底才终于揭晓。   “亲爱的安妮宝贝,达西!你们在哪,快出来见我!”   手里紧紧攥着信件的德·波尔夫人热切地呼唤着至亲的名字,中途还纡尊降贵地朝亲身相迎的主人点点头。   “妈妈?!”   听见熟悉的号角声就急忙奔到楼下的小姐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贵妇人,“你怎么会到麦里屯来,这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真正让人惊讶地是你,我的宝贝!”   德·波尔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可以说在她的一生中除了丈夫去世那年还从未有过如此情绪外露的一刻。   “快来让我吻吻你,我的小安妮。”   她在女儿的脸颊上亲了又亲,“你不知道我接到达西的来信时是多么高兴,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很高兴见到您,亲爱的姨母。”   为朋友做过介绍后,达西先生立刻进入了角色,“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您的祝福对我和安妮来说真是太过珍贵了。”   “我当然会祝福你们,达西!”   德·波尔夫人又和侄子贴了贴脸颊,“我一收到信就立即动身赶来了,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我要带你们去伦敦,那里的宅邸虽然没有罗新斯住着舒服仆人也少了一半,却有的是筹备婚礼所需的必备品!想想那些漂亮的珠宝和婚纱,来自东方的丝绸、日本的花布,都是能让彭伯利和罗新斯增色不少的好装扮。我还要请最好的合奏团来为婚礼助兴,上帝啊,还有结婚蛋糕和婚戒,我们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你真该提前一年通知我!”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达西却一点也不觉得烦闷,“我和安妮也有这个打算,在您进门之前我才刚刚和宾利辞行,预备明天一早启程去伦敦。”   姨侄两人的谈话内容对现场宾客尤其是宾利小姐和另一位心怀叵测的先生来说无疑是又一枚重磅炸\弹,特别是前者在即将被迫接受一群不体面的亲戚时再度失去了苦心追求多年的意中人,这种锥心刺骨的失意与痛苦几乎要压垮了她。   若非害怕上帝责罚,宾利小姐差点忍不住发出让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邪恶诅咒。   她虽然强行憋住了付诸于口的毒咒,却还是因为心底的怨毒嫉恨得发狂,连带着那张本就不太吸引人的脸蛋也变得触目惊心。   “妈妈,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不如像原先计划的那样等到天亮再出发好吗?”   宋辞示意母亲看向窗外微沉的暮色,“而且我和达西在尼日斐花园生活了这么久,不仅得到了主人极为妥善的照顾还和当地的村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就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的离开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可不愿意让自家母女因为一点小事落下嚣张跋扈的名声,况且宾利先生怎么说也是达西先生的好友,光看在未婚夫的面上也不该如此怠慢人家。   “好吧。”   考虑到连夜赶路的不妥之处,德·波尔夫人勉强地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小伙子,“那就在尼日斐花园住一晚好了。”   宾利先生的小脸一下子就容光焕发起来,“尊敬的夫人,请相信我,您一定会在尼日斐受到最好的招待!”   “嗯,话说得倒是挺漂亮的,可惜我还是不能久留。”   德·波尔夫人让随后赶来的姜金生太太指挥车夫搬运行李箱,“幸好我还带了几瓶上等的法国葡萄酒,就拿来送给主人家作纪念吧。”   等候整理客房的这会儿工夫,尊贵的罗新斯女主人不情不愿地加入了尚未结束的下午茶聚会。   德·波尔夫人挑剔的目光慢慢掠过五个在她眼中浑身都是毛病的小姑娘,用略微不满地口气对班内特家的二小姐说道:“这就是你们家那几个全都参加社交活动的姐妹?看上去和我想象中的模样区别不大。”   不等面色尴尬的伊丽莎白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和柯林斯太太姐妹说了几句叙旧的话,然后就用极为漠视的态度跳过了几欲张口的红制服、那位曾经开罪过她最器重的准女婿的管家之子。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对于尼日斐的主宾来说都难熬极了,也不知道宾利先生是否会对自己一时热心招来这么个苛刻的小老太太感到后悔,反正在罗新斯女主人的好意提点下,本已打算买下尼日斐花园作为婚房的家主再度改变了主意。   终于盼到战战兢兢地管家过来通知贵客房间准备妥当的时候,连同宾利先生在内的人全都禁不住松了口气,即便是一贯处事不惊的小姐也不得不借着陪同母亲回房的机会逃避那几双或是羞愤或是窘迫的眼睛。   “太无礼了,太傲慢了!”   德·波尔母女一离开,藏不住心事的莉迪亚就气愤地嚷嚷道:“这些口口声声喊着教养身份的贵族竟然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她从进门到现在竟然没和威克汉姆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看过他一眼,就好像他是什么惹人厌的脏东西似的!还有那个达西先生也没好到哪去,我可真高兴这两家人结了亲! ”   “莉迪亚!”   伊丽莎白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我想这其中可能存在某种误会,至少在我到罗新斯做客的日子,她老人家还从没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不近人情的态度。”   “照你的意思,受到如此无礼的对待还是维克汉姆的错喽?”   莉迪亚越说越大声,“我倒看不出来他做错了什么,起码在那位看谁都不顺眼连地毯的花纹都能挑出错处的贵夫人进门前是这样的!”   “冷静点,莉迪亚!”   威克汉姆露出了一个难堪的微笑,“虽然很高兴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维护我,可是看在宾利先生的份上你也不该做出让他为难的举动。”   他说着就抓起了军帽,“今天太晚了,我想我该告辞了。”   “我和你一起离开。”   丹尼也跟着站起身,“请原谅,我这个人一向藏不住话,我想威克汉姆之所以得到那两位贵人的特殊关照绝非是因为他本人做错了什么。怪只怪他只是一个管家的儿子碰巧还是彭伯利老主人的教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原罪吧。”   丹尼的友情助阵让原本就树立起了忍辱负重形象的威克汉姆再度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心疼无比的莉迪亚更是为此发誓只要那家子傲慢的贵人不改变对心上人的歧视态度就决不再和他们说一句话。   在她的胡搅蛮缠下,心软的宾利先生只得放弃中立立场,转而安排车马护送客人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当时的伦敦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另,女主在离开前送了威克汉姆一件小礼物,稍后揭晓。   旺事如意,么么哒~~ 第191章 15、   翌日清晨, 还不等朦胧的月影从尼日斐花园的后墙落下去, 精力充沛的罗新斯女主人就用常人难以匹敌的利索腿脚和响亮的嗓门折腾醒了酣眠的年轻人。   “达西, 你难道还在赖床吗?”   德·波尔夫人毫不客气地拍打着女婿的房门, “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一个懒孩子。想想我们今天的路程吧, 如果你愿意让安妮宝贝在急速行驶的马车上颠簸到底,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好吧, 姨母, 请稍等片刻。”   达西先生无可奈何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从卧室传出来, “最多十五分钟, 我就去楼下和你会和。”   “嗯,那时候也差不多该准备好早餐了。”   连头发丝都梳得板板正正的德·波尔夫人朝着老搭档姜金生太太问道:“你昨晚通知厨子我们要早起赶路了吧?”   “是的,夫人。”   姜金生太太躲开走廊里匆匆走过的女仆,“不光是厨子就连马夫我都打过招呼了,一定得让他给马儿多喂几把燕麦。”   她可不觉得为了自家主人把尼日斐的佣人忙得人仰马翻有何过分之处,正相反, 要是有谁敢不恭恭敬敬地招待伺候尊贵的夫人那才让人生气呢。   德·波尔夫人点点头,“我也没指望这里的厨子能做出多美味的早餐,只要他能让车夫和随从吃饱肚子就行了。”   她随后又问到了宝贝女儿, “安妮醒了吗?”   “小姐起得比您还早呢!”   姜金生太太替女主人披上了一条披肩,“她一定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乔治安娜小姐说这件事, 她们以前虽然要好却也没这么亲密过,往后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姑嫂啦!”   “乔治安娜是个好孩子,安妮也是个好孩子,脾气又都是那么温顺。”   德·波尔夫人笑着说道:“我敢保证你找遍全英格兰也不会找到比她们关系更好的姑嫂了!”   “那还用说?”   姜金生太太得意地仰起头, “不管是谁和安妮小姐相处过哪怕只是短短半日,就没有不喜欢不发自内心敬重她的。柯林斯太太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对互相吹捧的主仆没多久就来到了位于一楼的餐厅,只等着和话里话外都离不开的两个贴心人一起用餐。   谁知送餐的佣人还没进门就有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进来,还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罗新斯女主人的旁边。   “请问,你是哪位?”   这回德·波尔夫人可真是惊讶极了,她还从没见过敢连招呼都不打就冒犯自己的年轻人。   “您好夫人,我是达西先生的另一个朋友,罗伯特·汤姆逊。”   汤姆逊先生微微颌首,用不快不慢地语气说道:“冒昧打扰,我听闻您预备带着德·波尔小姐和达西先生一早出发去伦敦?”   “哦,是有这么回事。”   此时的德·波尔夫人已经在姜金生太太的提醒中得知面前的莽撞小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轮胎先生,勉强也算是为女儿女婿赚钱的自己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汤姆逊先生接着说道:“我计算过您的随身侍从和德·波尔小姐的仆人数目,他们加在一起也装不满三辆四轮马车。所以,我有这个荣幸搭您的便车同行去伦敦吗?”   德·波尔夫人先是看了眼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随后又用一种一言难尽地表情看了看面前静候佳音的年轻人,“你应该知道达西已经和我女儿订婚的事情了吧?”   “是的。”   汤姆逊先生简明扼要地说道:“坦白的说,这次我去伦敦也是为了订婚一事。”   听到这句话,喜出望外的姜金生太太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和女主人汇报小姐的行住坐卧,反倒把苔丝忽略了。   稍待她三言两语把这两个年轻人是如何在小姐的促成下喜结良缘的经过说清楚,德·波尔夫人才松口道:“我允许你和达西使用同一辆马车。”   “感谢您的慷慨!”   汤姆逊先生再度行礼,“请容我暂且告退,也好回去整理衣箱。”   “难怪他会喜欢苔丝!”   等到那个古怪的小子从餐厅离开,德·波尔夫才回过神,“我并不是说苔丝高攀了他,从他一张嘴我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苔丝那个傻姑娘才会真心喜欢这样的男人吧!”   “这不是正好?”   姜金生太太一边摆弄茶水一边说道:“至少嫁给他能让苔丝过上体面的生活,还有她那个总也忘不了高贵祖宗的老父亲,只怕在女婿前面也摆不起架子了。”   “这样看来,麦里屯还真是个好地方。”   德·波尔夫人笑容满面地品尝着红茶,“不光是我的安妮解决了终身大事,就连苔丝和伊丽莎白的姐姐也结了门好亲事。”   姜金生太太则照例捧场道:“这也是托了您的福,要不像苔丝和班内特小姐那样的姑娘又上哪去认识宾利先生和汤姆逊先生这样的好人家?”   尽管知道身边的老伙计有些夸大事实,但是心情愉悦的德·波尔夫人还是应下了这份恭维,就连早餐吃到了火候不对的熏鱼和野生菌也没吱声。   相较于吉星高照的罗新斯庄园,宾利先生可没那么顺心了。   他才刚刚劝好痛哭了一整夜的妹妹,就从仆人空中得知了自己看中的妹夫人选即将跟着好友一起离开的消息。   要说这事也怪宾利先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日思夜想的班内特小姐身上,非但没有注意到好友和表妹之间的亲密互动,就连汤姆逊先生心有所属的苗头也没看出来。   若非赫斯托太太好心帮他盯着工厂的账本,只怕他还有得烦呢。   纵然万分遗憾,宾利一家人也只能挥舞着手帕送走了恨不得插翅飞到伦敦的德·波尔夫人和随行的准夫妻二人。   在上帝他老人家的关照下,一路顺风顺水的亲朋好友用极为平稳的行驶速度到达了德·波尔家族位于城内的大宅。   而比姨母心情还要迫切的准女婿则立即策马奔赴了达西家置办的花园别墅,把早一步从信史那得到消息的妹妹接走。   晚间,当这亲上加亲的四个人聚在一起时简直比圣诞节还要热闹,他们喝酒唱歌跳舞放烟火,乐呵的只差没把房子点着。   生性腼腆温顺的乔治安娜拉住既是嫂子又是表姐的小姐羞红了脸,“我真高兴哥哥的严肃冷漠没有吓到你,往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哦,亲爱的乔治安娜,这话可不对。”   宋辞瞥了一眼还在听从姨母意见、尽可能想让婚礼变得十全十美的达西先生,朝天底下最善良可亲的小姑子说道:“无论谁当你的嫂子,你们都必将面临分离。因为早晚会有一个英俊温柔的绅士把你从彭伯利带走,等你再次回来就会用另一个身份了。”   事关自己的姻缘,达西小姐虽然始终对于曾经做出的莽撞决定感到羞愧,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隐隐的期盼。   她那双清亮漂亮的大眼睛在哥哥和嫂子之间来回端详着,既为如兄如父的兄长能够找到倾心相待的终身伴侣感到欣慰,又对未来的小侄子小侄女该为朝气蓬勃的彭伯利带来多少欢乐心怀憧憬。   尽管婚礼的确切时间还未选定,可余下的日子里即便是最害怕和人打交道的达西小姐也忙得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从婚纱的刺绣蕾丝到请柬的遣词造句,从与会嘉宾的人选再到婚宴席位上的一个小小的摆件,所有的一切都在德·波尔夫人的苛刻要求下推翻重来了无数次。   作为一个有钱又有闲的贵族,罗新斯的女主人发誓一定要趁着这场盛大的婚礼,把早些年孤儿寡母从嘴下无德的老对手那里受到的冤枉气全部还回去。   她要让伦敦上流社会的人全都知道,罗新斯的继承人非但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还找了一个全世界最值得托付的新郎。   德·波尔夫人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事事都将姨母的态度放在首位的达西先生,刚好他也觉得自己的小娇妻怎么疼宠都不为过,哪怕是大老远从彭伯利赶来帮忙的雷诺兹老奶奶也在私下里认为反正不管换多少遍花边也换不穷小主人,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变得更加尽善尽美呢。   尤其在婚礼进入倒计时状态后,往常只靠下午茶混日子的时光更是一去不复返。   若说在这场让罗新斯和彭伯利全体人员都进入备战状态的婚事中还有某些不和谐之处,那就是德·波尔夫人对小两口提议的伴娘伴郎很不满意。   她既讨厌汤姆逊先生的呆板无趣也对苔丝的畏畏缩缩感到气闷,决不允许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成为女儿婚礼上唯一的败笔。   幸好别有用心的小姐早就猜到了母亲的态度,立刻就退而求其次要求从罗沃德孤儿院找几个年岁相当的小女孩扮演扎着羽毛翅膀的小天使,也好在婚礼中帮忙抛洒花朵和糖果。   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德·波尔夫人的恩准,她还让姜金生太太代笔写了一封诚意满满的信件邀请孤儿院的罗克赫斯特先生出席罗新斯继承人的婚宴,并且额外强调一定要尽快把随信名单上的小姑娘送到伦敦,以便家庭教师对她们的行为举止进行纠正。   罗克赫斯特先生收到这封信时的心情不难猜想,他无法抵抗借着贵族婚礼结识更多喜爱慈善事业的绅士和太太们的诱惑,只得把在自己心中孤僻怪异也不值得栽培的两个坏孩子简·爱和海伦·费劳尔送上了驶向伦敦的马车。   这次出行可不像简·爱当初从里德太太家孤身离开那样狼狈凄惶,当护车人得知这两个看着不起眼的小娃娃竟是了不起的贵族领主特意点名邀请的,一路上尽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连路过城镇时也不忘给最小的客人准备点解渴的热茶和香甜的面包。   睡在燃烧着熊熊炉火的屋子里,简·爱握着同伴的小手,低声耳语道:“海伦,我真希望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再也不回孤儿院去,也不必面对罗克赫斯特先生那副比传说中的魔鬼还可怕的嘴脸。哪怕这段旅途永远也停不下来也好过回到起点。   “但愿吧。”   海伦现在已经不咳嗽了,她的声音柔软又甜蜜,“晚安,简。愿上帝保佑那位好心的小姐。”   随后的某一天,当罗沃德远道而来的马车渐渐驶向伦敦郊区的绿地时,正在家中亲手缝制面纱的小姐却早先一步收到了一封汉斯福村的来信。   “柯林斯太太?”   宋辞惊讶地拆开信纸,这位惯来体谅人的好朋友可是很久没写信了,特别是在她用一种傲娇的口吻抱怨过母亲和未婚夫的行为后,对方更是主动切断了联系,美名其曰要等着最后时刻欣赏史上最浪漫的婚宴。   把绣着满天星花瓣的面纱放在一旁,宋辞暗暗思量着夏洛特此番来信的目的,会不会是为那位异想天开、企图为最敬爱女施主的独生爱女主持婚礼的牧师先生致歉。   展信之前她还想过别的原因,譬如夏洛特在卢卡斯爵士的强烈要求下来函致贺之类的,可直到一字不落地读完那几张记载着麦里屯大事件的信纸时,宋辞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太过贫乏了。   柯林斯太太的叙事手法和她的为人一样亲切自然,她只用了短短一篇信纸就把班内特家最小的女儿莉迪亚是如何趁着外出旅行时与民兵团军官私奔的丑事如实记述了下来。   而后两篇则是剧情大反转,正当麦里屯的知情人甚至连通过八卦闲谈、把这桩祸事传播到附近几个郡的人们都在批评痛斥那对不知廉耻的年轻人时,当中一位受害最深也让家族蒙羞最深的女主角却独自跑了回来。   造成所有不幸的莉迪亚甚至没去理会顺着线索追踪至伦敦的老父亲和舅舅,即便是那位勾得她忘乎所以犯下恶行的男人也没提半句,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郎博恩。   母亲的责骂和亲人的痛斥对这位连上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浪荡\女郎毫无用处,她也没有一点深恶痛绝悔改自省的打算。   比班内特一家反应更激烈的则是宾利小姐,她用一种让人提起来就毛骨悚然的可怕行径,成功地逼迫自己的兄弟发誓再也不跟陷入丑闻中的班内特家来往。   柯林斯太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私奔的莉迪亚宁可背着失贞的骂名也要反悔,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信件寄出去之前,宾利家已经退掉了尼日斐花园并且再也不会回去了。   “这可真是一出大戏……”   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把信纸放进针线盒里,宋辞摇铃喊来贴身女仆,“达西先生在家吗?”   “小姐,那位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贝瑟妮捧着一堆花样各异的绸带,“今天是验收结婚礼服的日子,达西先生还说要在返程的路上把刻字的戒指取回来。”   “哦,看我都忙糊涂了。”   宋辞挥挥手,“你也做自己的事情去吧,等达西先生回家时让他先到我房间一趟。”   她有预感,班内特家的大事件绝不会这么快落幕的,至少那位满心怒火的班内特先生是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留下失贞的女儿,反倒便宜了行事下作的小人。   显而易见,那位让麦里屯小镇同仇敌忾、咒骂连连的伪君子正是先前用同样手段坑害过达西家族的威克汉姆,他或许是盯上了宾利先生这位傻财主的连襟身份并妄图靠此发家致富,这才诱拐了原本最不值得下手的莉迪亚。   而那位心甘情愿为了爱情抛弃家族至亲的浪荡\女郎之所以中途反悔的原因,也早被知晓事情经过的德·波尔小姐了然于心。   联想到在离开麦里屯时替自家未婚夫惩罚威克汉姆的举动,宋辞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盯着手掌中突然出现的小瓷瓶,“想必那位可怜的姑娘一定是把毒发时痛苦抽搐的威克汉姆当成了被上帝诅咒的癫痫病患者,这才慌忙逃回了家乡。”   虽然对于无辜受累的伊丽莎白和吉英感到有那么一丁点抱歉,可宋辞也没打算把这件事主动揽在身上。   不管威克汉姆有没有吃下延时版的一个时辰,他都会挑唆莉迪亚私奔,这可不是能强迫来的举动。   换句话说,倘若莉迪亚对威克汉姆的感情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深刻,即便对方重病缠身也不会给这桩亲事造成分毫影响。   况且宋辞和达西先生的婚礼筹备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刻,绝不能沾染这样让人生厌的丑闻。   想必这也是柯林斯太太违背承诺主动联系的原因,她一定是害怕远在伦敦的小姐和绅士为此受到连累才急忙写信告知前因后果。   决意要旁观到底的宋辞在休息片刻后坐回原位,继续缝制需要绣满九十九朵花瓣的面纱。   其余要做的就是等未婚夫回家共进晚餐时再把这个不怎么喜庆的消息告诉他,以免某位心肠过分柔软的先生求上门时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对于苔丝和莉迪亚这两个姑娘,渣作者觉得如今的安排才是最合适的~~   另,最近欠下好多评论,等哪天不用走亲访友真正清净下来了再慢慢回复。_(:з」∠)_   甜如蜜,么么哒~~ 第192章 16、   街角的咖啡馆里, 正襟危坐的达西先生不自觉地摸了摸藏在大衣口袋里的宝石蓝绒布盒, 抬头打量着佝偻着身体坐在他对面, 如同冬日里被严霜冻坏了的枯草一样苍白萎靡的朋友。   宾利先生握紧手中的杯子, 无神的双眼透过雾蒙蒙的热气渴求地望着他, “达西,请你帮帮我。”   “宾利, 你应该知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筹办婚礼的事情。”   达西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在很久之前我曾经就这桩过于仓促的亲事警告过你, 但是你被班内特小姐迷昏了头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甜笑,却看不到她身后那些荒诞无知的亲人。”   “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   宾利先生痛苦地说道:“我以为迪利亚只是像吉英说的那样太过年幼,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谁知道她竟会这么坏,做出这种让至亲万劫不复的丑事。”   “你既然知道她已经坏到了意料之外,就不该沿着错误的路线继续前进了。”   达西先生用一种怜悯地表情诉说着最后的忠告, “半途而废或许可惜,但是明知道前面是无尽的深渊还勇往直前的愚蠢行为才是最不可取的。你还年轻,宾利。往后的日子里也不难遇到比班内特小姐更温柔漂亮会笑的女孩, 她的妹妹却是最危险的海草,你应该知道一个溺水的人被海草缠上的下场是什么。”   “但我已经向她求过婚了, 就在尼日菲花园举办舞会的当天夜里!”   尽管宾利先生及时捂住了眼睛,却还是有一些湿润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指缝中溢出,“上帝啊,那一晚我曾经是多么的幸福, 而那幸福又是多么的短暂!”   不愿继续自欺欺人,难以承受痛苦的男人松开了手,露出一双湿漉漉好像被雨水洗过的眼睛,“ ‘无论疾病或健康,只要一息尚存都只会守候在她的身旁,决不移情他人!’达西,难道主的教诲是错误的吗?”   “宾利。”   忆起家中那道怀抱着最虔诚的爱意与祝福缝制婚纱的美好身影,达西先生冷峻的面孔终于有所触动,“可是你能做什么呢,你甚至连大张旗鼓的求救都不敢,否则又何必躲在路口堵住我的马车?”   “是的,就像卡洛琳说的那样,我不能自私的只考虑自己的幸福。”   宾利先生自嘲地说道:“但是至少在离开以前我还能为吉英做最后一件事,而这件事只能指望你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达西先生问道:“抓住那个诱拐班内特家幼女的骗子?”   他一点也不奇怪威克汉姆会做出这种丑事,在那个家伙眼中,只有值不值得费心去做这条简单又无耻的标准。   “不,那个罪犯没有逃跑。”   说起那个间接坑害了两个家庭的刽子手,宾利先生面色难看地说道:“真正逃跑的是莉迪亚。我想求你帮我介绍一个比较好的大夫,帮助威克汉姆控制住癫痫病,也好让他像模像样的出席婚礼。”   “癫痫病?”   达西先生原本凝重的表情立时龟裂,“威克汉姆怎么可能有癫痫病!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毫不夸张地说就连地里的耕牛也没有他壮实!”   “这是班内特先生亲口说的,他已经去旅馆看过那个家伙了。”   饶是宾利先生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不愿提起那个让人厌恶的名字,“他带着莉迪亚来到伦敦的第二天夜里,两个人正躺在床上休息……”   含含糊糊地把那段丑事省略掉,宾利先生接着说道:“那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翻着白眼嚎叫抽搐起来,当时正是半夜一点多钟,整个旅馆的客人都被惊动了。等贫民区的药剂师判定他是癫痫病发作之后,莉迪亚立刻就卷着行李离开了旅店。”   至于冷血无情的前小姨子还把所有的英镑都卷走这件事,就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大家开阔眼界了。   “如果只是介绍医生的话我还可以破例一次。”   想象到当时的混乱情形,达西先生捏了捏眉头,“但是宾利,你得向我保证,绝不把我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的任何信息告诉威克汉姆。”   他也有想要保护的亲人,为了帮助朋友牺牲自己反倒把家人牵连在危险当中的行为太过愚蠢。   “谢谢你,达西!”   宾利先生总算露出了点笑模样,“我就知道你总会有办法的!”   达西先生率先站起身,“别高兴得太早,也别觉得只要班内特家尽快举行婚礼就能挽救名誉上的损失。要知道不管人们损失掉任何东西都能用别的办法加倍挽回,唯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名誉,当你体会到它带来的震撼时,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感受第二次了。”   说句残忍的话,如果上帝真的愿意垂怜这一家人就该让那个浪荡无耻的小女儿从此消失,而不是带着耻辱的标记平安无事的返回郎博恩。   宾利先生闻言僵住了身体,就连好容易抬起的头颅也没精打采地垂下去,老老实实地跟在朋友后面蹬上了守在外面的马车。   马车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天恩寺街的一栋二层小楼里,受邀到访的达西先生再度见到了那位因为小女儿的过失苍老了十几岁的班内特先生。   “无意冒犯。”   达西摘下礼帽,“我认识一位医生,曾经有幸为亲王殿下看诊。或许他能对您口中的癫痫病做出更为精确的诊断。”   “谢谢。”   班内特先生勉强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比起那些恶语中伤的利剑,您肯伸出援手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还有宾利先生……”   比前女婿佝偻得还要厉害的小老头惋惜地说道:“感谢你为吉英付出的一切。”   碍于在场诸人都没有叙旧的心情,达西先生问清了小旅馆的地址后就动身去邀请大夫,而班内特先生则在内弟加德纳先生和宾利先生的陪同下强忍着怒火,赶去慰问看望那个毁了一切的凶手。   “瞧瞧这是谁啊,远道而来的贵客!”   躺在陈旧粘腻的床单上,至今还没从那场大病中缓和过来的威克汉姆刻薄地嘲笑道:“我最最尊敬的岳父大人和连襟,想必您二位早已收到郎博恩的来信、知道您那位寡情狠毒的小女儿平安到家的消息了吧?否则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来探望我,还不止一次!”   他那张帅气的脸庞如今满是憎恶阴郁之色,再也装不回和蔼可亲的忧郁王子了,“怎么,这次您想说点什么?是讨伐我这个卑鄙无耻诱拐女人的浪子,还是对于我和令爱如何度过那段浪漫沉醉的时光好奇不已?我想除了您,估计还有很多人会对班内特小姐肋下的红痣感兴趣的,毕竟它的花纹是那么的奇妙,还会随着体温的升高变得愈发鲜艳。”   “无耻!”   听见这么露骨的下流话,宾利先生不禁胀红了脸,“简直无耻之极!”   “您又是为什么着急呢?”   得意于自己能够牵动面前几人的心神,威克汉姆又补了一刀,“哦,我明白了,您一定是担心我那可怜又可敬的大姨姐该如何自处吧?别担心,谁不知道班内特家有五个女儿,没人会故意弄错的。”   “够了!现在你总该尽兴了吧?!”   班内特先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忍耐才没把攥在手里的文明杖狠狠插进这个男人的胸口,“长话短说,我为你找了一位了不起的医生,如果他能为你的病症提出某些有效的建议,或许我们还可以换一个友善点的相处方式。”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狠心的父亲,也不愿把小女儿推进火坑。但是当命运的天平上不止摆着父亲和女儿时,他仅有的选择只能是尽量挽救那些无辜受罚的羔羊。   “医生?”   威克汉姆猛地支起被病痛折磨得散了架的身子骨,“他在哪里,快带他来见我!”   要是能把这该死的毛病治好,谁还在乎莉迪亚那个下贱无情的女人,或许那些喜欢流连在舞会上的贵妇人的香闺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宾利先生朝主事的老人家点点头,紧接着打开房门来到走廊,又从守在不远处的好友身边带进来一位极有派头的老者。   这位退休不久的老大夫先是用听诊器在病人的五脏六腑验看了一遍,然后询问了几句关于发病前后的征兆,在知晓这场怪病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的并且除了长时间的疼痛再无任何损伤后,得出了一个比癫痫病还要古怪的结论。   医生没有因为出诊地点的简陋表示不满,反而十分和蔼地询问着浑身无力的病人,“在产生痛感的那两个小时,您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光是抵抗那股钻心的痛苦就够让人心力憔悴了。”   威克汉姆惊恐的回忆道:“有几次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就像现在这样大汗淋漓的躺在地上。”   他无意中做出的坦率回答不仅没有引起别人的同情,反而让班内特先生对这个临死还要拉女儿下水的恶棍恨到了极致。   “先生们,我想你们找错了人。”   医生慢慢收拾起药箱,“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位病人恐怕急需送到贝特莱姆接受后续治疗。”   “贝特莱姆?”   加德纳先生疑惑地问道:“请问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医生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贝特莱姆皇家医院,是一家专门收容精神病患者的疗养院。”   “精神病患者?!”   这种比从肉体上毁灭一个人还要残酷的诊断结果让威克汉姆狰狞的脸上流露出一股疯狂的恶意,“我怎么可能得那种病,你这个只会用胡言乱语骗钱的庸医休想愚弄我!”   “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这个悲痛的事实,不过这样的病人我可见多了。”   医生耸耸肩膀,“远的不提,就说前几年一位家世显赫的勋贵。好吧,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就不透露他的名字了。最早他的家人请我看诊的时候,这位绅士只是间歇性的头痛,等到这种头痛变得不可抑制、疼到患者恨不得把脑浆掏出来晒太阳的那会儿,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不知何时开始,这位勋贵就失去了头痛时的记忆。有时很短只有几分钟,有时很长连续几个小时。”   他对着面面相觑的三个男人警告道:“先生们,如果你们以为他在那段时间是昏迷不醒、全然无害的可就大错特错了,直到那位勋贵的妻子在午夜时分发现她的丈夫含着满嘴鲜血生吃鸟笼里的鹦鹉时,他们也只能把这个苦命的家伙送进疯人院了。”   最先品味过来其中意义的班内特先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语气问道:“大夫,您能肯定自己的诊断绝无差错吗?”   “当然,我敢用毕生的名誉保证!”   老顽童一样的医生在门口敬了个军礼,“起码那位至今还住在贝特莱姆的勋贵可以证明这一点。”   “太感谢您了!”   班内特先生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宾利先生,请你帮我送医生下楼顺便叫一辆租赁马车过来,我们要立刻出发去贝特莱姆皇家医院!”   “诽谤!这是最恶意的中伤!”   眼见着事情竟然朝着和预想中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青筋暴跳的威克汉姆疯了一样咆哮道:“你无权那样做!我也绝不会去什么狗屁疗养院的!”   他的大喊大叫再次引来了住在同一层走廊的闲汉,就连胖墩墩的老板娘也忍不住上前抱怨道:“苦啊!自从这个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癫痫病人住进我的旅馆,连原本喜欢在门口讨饭吃的小乞丐都吓跑了!你们可得快点拿个主意,我可不愿再看到床上那个家伙了!”   班内特先生朝她油腻腻的双手中放了一把银币,“别担心女士,你的痛苦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招呼着加德纳先生抓住床单的四个边角,动作粗暴地把还在死命挣扎的男人捆成了麻包,“医生,请你帮我们开两封诊断证明。我想除了疗养院,弗斯托上校也很希望能收到这个让人伤心的消息。”   到了这一刻,不管威克汉姆如何痛骂斥责、苦苦哀求也改变不了班内特先生的心意。   在内弟的帮助下,他像拖着死狗一样把只差没有痛哭流涕的坏小子拽下了楼梯。   当威克汉姆不算坚硬的脑袋再次撞到台阶时,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站在拐角阴影里的男人,“达西!我就知道这里少不了你的诡计!那个医生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吧?!你以为怂恿老家伙把我送进疯人院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以为我会就此认命吗?不!绝不!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的!甚至压根不用等到那一天,我就可以把你那可爱的乔……”   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残忍地吐露出某桩丑闻的威克汉姆忽然毫无预兆地口吐白沫,连包裹在破床单内的的身体也在同一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急速扭动起来。   “上帝啊!”   老板娘连忙推开挡住出口的客人,“求你发发慈悲,快把这个邪恶的异教徒带走吧!”   宾利先生雇佣的马车夫见到这幅情景立刻要求佣金加倍,“我可不能拉着这么个玩意上路,要是有人看见了以后谁还敢坐我的马车?!”   “我的朋友,随便你怎么处置他!”   被人强行勒索的班内特先生反倒一点也不生气,“哪怕把人绑在车顶也行,只要你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送去贝特莱姆!”   即便车夫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了避免类似不怎么光彩的风头影响自家生意,他也只能用一条垫脚的破毡布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重新卷了一遍。   接下来的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疗养院的接诊医生见到发病中的威克汉姆后连诊断书都没要,直接吩咐强壮的男护工用最坚固的铁马甲和锁链为病人上枷,防止他暴起伤人。   而班内特先生则是掏光了口袋里的最后一枚英镑,为这位有缘无分的好女婿预支了整整十年的住院费,“请一定要让他好好活下去。”   终于拔掉植根心底的毒瘤,总算是得到点宽慰的班内特先生用最高的礼仪和最深的敬意向几位雪中送炭的绅士,尤其是无亲无故的达西先生表达了衷心谢意。   他连缓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紧跟着就连夜驱车赶回了郎博恩。   隔日下午茶时间,再也没有心情品尝美味茶点的伊丽莎白、比整日在房间内抱怨不休的母亲还要苍白虚弱的吉英可算是盼到了家里的主心骨。   见到孤身回返的父亲,伊丽莎白心中一沉,“爸爸,你没能带回威克汉姆?”   “别再提那个名字了。”   班内特先生把外套交给佣人,“亲爱的丽萃,恐怕你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个叫做威克汉姆的俊小伙了。”   让女仆扶着走出来的班内特太太闻言尖叫道:“你和他决斗了?你杀了威克汉姆?天啊!那我们的女儿怎么办,谁来娶可怜的莉迪亚?!”   “这确实是个有待商榷的难题。”   班内特先生冷冷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请告诉我,我那最可怜的小女儿在哪?”   吉英看了一眼母亲,“莉迪亚在房间休息。”   “哦,你母亲总是那么贴心。”   班内特先生讽刺道:“这还没出嫁呢,就有在房间里用餐的资格了?”   他使劲杵了杵手里的文明杖,“我今天要宣布的两件事,不仅关乎到郎博恩的名誉也可能会对班内特太太脆弱的神经造成不小的伤害。所以,丽萃、吉英,在我开口前先扶好你们的母亲,并准备好必不可缺的嗅盐。”   等到妻女全都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来回踱步的班内特先生才沉声说道:“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你们要牢牢记住莉迪亚没有和人私奔,她是被一个可怕的精神病人挟持强迫的受害者。”   这句话果然让班内特太太大受刺激,她先是嚷嚷着要拿嗅盐救命,紧跟着就为她最小的女儿抱屈,埋怨丈夫怎么一点都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别着急我的太太,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班内特先生说着就看向了恨不得缩在角落里的女管家,“希尔,从今天开始,莉迪亚不再是你的小姐,你也不再是她的仆人。待会儿你就找人把她的行李安排在佣人房,不管是喂鸡喂鸭还是清理垃圾,随便你给她安排点什么都好,哪怕当做帮工使唤也无所谓。只记住一条,在点灯之前千万别让她闲下来!”   “哦!班内特先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   班内特太太抹着眼泪嚷嚷道:“我们的孩子已经够苦的了,这段期间麦里屯的舞会她一次都没能参加,家里什么时候都不缺上门看笑话的恶毒人!你是她的父亲,怎么能像外人那么残忍呢!”   “正因为我是莉迪亚的亲生父亲,才愿意在她毁了姐妹们的幸福后赏她一口饭吃!”   班内特先生有多心疼无辜受伤的大女儿,就有多痛恨无耻放荡的小女儿,“别担心我的太太,只要莉迪亚能继续发扬她的个人魅力,让某个傻瓜肯尽弃前嫌把她娶回家,那她在班内特家的刑期也就到头了。”   他在回到书房前又严肃强调道,如果有人敢背着男主人偷偷照顾那个早就该得到教训的野丫头,就要做好被郎博恩扫地出门的准备。   这年头宽厚和善的主家可不好找,希尔见班内特先生绝不是说说而已,只能无视嚎啕大哭的班内特太太把还在卧室里享受生活的小小姐请出来,代替女主人宣布了她父亲做出的冷血处罚。   随后的鸡飞狗跳实在难以言表,满心好奇的丽萃趁着无人关注拉着同样怀着思念之情的吉英走进了书房,想要从父亲口中知道事情的经过。   “别再提那件事了,孩子。”   只有呆在这个温暖平和的小天地,班内特先生才能卸下伪装露出疲惫的神态,“我只能说,班内特家遇到了贵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真不敢想象你们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爸爸,你说的那个贵人是宾利先生吗?”   伊丽莎白问出了姐姐最关心的答案,“他也在伦敦,对吧?”   “没错,宾利先生是出了不少力气。”   望着大女儿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缠绵爱意,班内特先生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莉迪亚做出的蠢事,我想他一定会是全英国最讨人喜欢的女婿。”   伊丽莎白听出了父亲的未尽之言,“您是说,在这件祸事当中,还有人比宾利先生更值得感激?”   “是的,丽萃。”   班内特先生也没想瞒着家中最懂事的两个女儿, “但我想你一定猜不出他的名字。别说是你了,哪怕是麦里屯任何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会想到,那位外表冷峻的绅士是多么的可亲可敬。”   “能够接触到这件事又和宾利先生关系匪浅的好友会是谁呢,碰巧还在伦敦……”   伊丽莎白聪慧的小脑瓜一转,立刻得出了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结论,“爸爸,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达西先生吗?”   “丽萃,我欠了他的恩情,可以说整个班内特家族都欠了达西先生的恩情。”   班内特先生摩挲着最爱的书本,“尽管那位绅士并不在意别人的报答,但是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件事。现在,请你们先出去干点别的,让我一个人好好歇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作为95版的脑残粉,渣作者每次看见莉迪亚和威克汉姆那副又贱又无耻的模样就想冲进去给他们来一套组合拳,这下可算是解气了。_(:з」∠)_   另,需要强调的是,达西先生还真没收买医生说这些话。要知道在那个治病全靠晒太阳的年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洪福齐天,么么哒~~ 第193章 17、   当沸沸扬扬的私奔事件女主角在弗斯托上校的证明下以受害者的形象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中时, 逐渐远离风暴中心的郎博恩也开始慢慢习惯餐桌上少了一个人的日子。   除了整日闭口不谈的班内特先生和每天怨天怨地的班内特太太, 就连起初拿莉迪亚的壮举当做偶像行为崇拜的凯蒂也受够了左邻右舍充满恶意的针对眼神, 更别提以圣人谏言当做座右铭的玛丽是何种态度了。   若非自知人微言轻, 她倒很想建议父亲把带累整个家族名声的妹妹送去修道院苦修几年。   时过境迁, 往日里由于母亲的过分溺爱骄纵任性的五小姐再也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她得和仆人一样晚睡早起做家务伺候牲畜, 还没有额外的工钱可拿。   莉迪亚当然不肯认命, 可是当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折腾、哪怕学着宾利小姐那样以死相逼也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父亲时, 也只能为了一日三餐和那一千英镑的嫁妆老实做工了。   “难以想象。”   晨起, 在院子里采摘花草的吉英用一种莫名的语气感慨道:“在一个月之前,谁能想到娇生惯养的莉迪亚会做这些事。”   伊丽莎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和女佣一起抬着洗衣盆的小妹,又转到另一头草地上独自玩耍地掷球的四妹身上,“在一个月之前,我也想不到莉迪亚会做出那么丢脸的蠢事。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达西先生和弗斯托上校的帮助下,总算为她的恶劣行径贴上了一块勉强能够糊弄人的遮羞布。”   虽然这份迟来的安慰为时过晚, 但至少能让家里的人抬头挺胸地走出郎博恩,也在无形中挽救了差点步入后尘的凯蒂。   “丽萃,其实我并不怨恨那些不肯邀请我们参加舞会的人, 一点也不。”   吉英捡起一枚花枝,“我也不觉得父亲真能狠下心让莉迪亚一直干粗活, 他迟早会消气的。”   “我却希望父亲真像他说的那样,把缺乏教养的莉迪亚当做女仆约束起来。让她彻底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宁死也不能碰触的底线。”   想到前几天收到的那封满是诋毁说教的劝慰信,伊丽莎白吐了口闷气, “至少在上面四个姐姐出嫁前,我觉得莉迪亚很有必要沿着目前的轨迹就这么生活下去。”   吉英听了很想笑,可惜她整个人都蔫耷耷的,想要开怀一乐也不是件容易事,“谁也不知道达成那个目标需要多长时间,那对莉迪亚太不公平了。”   “公平?”   伊丽莎白气愤地说道:“那些幸灾乐祸的看客在刻薄抵制郎博恩的时候,又有谁想过这种态度对于循规蹈矩的你我是否公平呢?!尤其是你,吉英!你和宾利先生已经订婚了,却因为莉迪亚的胡闹失去了一切!”   哪怕现在莉迪亚的头衔不再是主动私奔的小姐,也是个没有丝毫名誉可谈的失贞少女,又有谁愿意和这样的人家结亲自找麻烦。   “丽萃,你知道这件事怪不到宾利先生。”   吉英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坦白的讲,从他开口求婚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处于自我怀疑当中。我很难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幸福,也总在想为什么这种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直到莉迪亚出事,所有的幸福都像梦幻的泡影般消失掉,我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会给人带来痛苦和绝望……”   “可恶的宾利先生!”   伊丽莎白口不择言地喊了出来,“哪怕他在这件事上出力不小,我也不能原谅他的逃跑行为!他甚至连见你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封绝交信!”   “那不是绝交信。”   吉英难过地说道:“他只是言明因为某些不得已的隐情要和姐妹一起返回伦敦而已。”   “哦,吉英!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为他遮掩,你总是这么善良一定会吃大亏的!”   伊丽莎白语速极快地说道:“多么无情的一封信,他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如果他肯稍微考虑一点你的难处就绝不会这样做!”   “丽萃,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面对逆境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帝的宽恕和怜悯。”   吉英微微牵动嘴角,试图让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力,“宾利先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退缩害怕也是难免的。”   “多滑稽,多可笑!”   伊丽莎白想起曾经做出的莽撞评价就感到羞愧不已,“回顾过去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犯了糊涂病,竟然把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伪君子当成了值得托付的绅士,还为他批判过那位表里如一、品德高尚的达西先生。吉英,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说在经历过这桩劫难之后,即便是宾利先生在我心中也不如后者值得尊敬了。”   她又提到了汉斯福村的来信,“还有我们的表哥柯林斯先生,在这种最能考验人心的时刻非但没有施舍只言片语安慰遭受痛苦的一家人,反倒怪罪莉迪亚害他失去了奉承女施主的机会!尽管我们都知道挑剔的德·波尔夫人只怕恨不得请来教皇主持婚礼,但他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听到汉斯福村教区即将举办的婚礼,吉英勉强打起点精神,“达西先生和德·波尔小姐快要结婚了吧,我想罗新斯庄园的婚宴一定很热闹。”   “是的,就在玛利亚节后的周末。柯林斯先生的信中也说过,宾利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都会以伴郎的身份出席。”   伊丽莎白见姐姐情绪低落,忍不住把酝酿了很久的提议说出来,“吉英,你愿意和我一起出门走走吗?加德纳太太曾经提议带我去北方旅行,哪晓得……”   她做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让我们一起结伴出去看看美丽的风景,把家里的烦心事全都抛在脑后吧!”   “只有我们两个?”   吉英连忙回绝道:“我可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特别是在莉迪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以后。万一旅途中出现丁点意外,你想过父亲该如何承受吗?”   还有她那位整天以哭诉和嗅盐为生的母亲,只怕真的要和自己脆弱的神经说再见了。   “谁说我们要去北方了?”   伊丽莎白机灵地笑了笑,“我觉得汉斯福村的景色就够美了,当初我受邀住在柯林斯先生家的日子,每个清晨与黄昏都要到附近的林地散散步呢!”   与妹妹交换过信息的吉英自然知道那处幽静的小路还是通往罗新斯的捷径,她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难以抵抗地诱惑。   敏锐地观察到姐姐脸上的迟疑神色,伊丽莎白接着鼓励道:“我还没有征求过夏洛特的意见,也不知道小心眼的柯林斯先生愿不愿意接待我们。不如,等我去信打个招呼再来决定行程好吗?”   吉英的呼吸稍稍急促,最终还是咬唇点了点头,“如果柯林斯夫妇还愿意和我们来往,父亲也同意的话……”   没过多久,甚至连一个小时都没用上,姐妹俩的这次谈话就被急于寻求帮助的二小姐如实转述给了家中的男主人。   刚好自从返家后几乎长在书房里的班内特先生也很希望能为失意的孩子做点什么,立刻就派出信史专门去了趟汉斯福村,给他那位因为私奔丑闻再度结下大梁子的表侄送去了一封和解信。   从信史离开那一刻开始,除了只知道憨吃傻乐的凯蒂和书本不离身的玛丽,所有家庭成员包括仆人在内都感觉到了大小姐、二小姐和日渐严肃可怕的老爷好像心事重重似的,不管有事没事总爱往村口的方向多看几眼。   尤其是活泼开朗的伊丽莎白,她总是借着灵巧的体格分早晚两次在进村的小路上漫游散步,想要在第一时间接下信史带来的回复。   遗憾的是,那位往日里极好收买的柯林斯先生却像是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损失、非要在班内特家找补回来一样,愣是不肯顺着父女三人的心意提出邀请。   随着时间的日渐推移,不提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最后希望的伊丽莎白是多么痛恨这个不讲情面、时刻准备白捡便宜的坏亲戚,光是住在牧师公寓的柯林斯太太就有够伤脑筋了。   收到班内特家来信的那天,碰巧村子里有一位老人即将离世,作为教区牧师的柯林斯先生自然要及时赶到病房好为逝者做最后的祷告,这封对于伊丽莎白姐妹意义非凡的求援信自然就被他的妻子签收了。   若论以往,向来懂得处世之道的柯林斯太太绝不会犯下偷看私人信件这种违反大宪章条例的低级错误,哪怕是最亲密的丈夫也不例外。   但谁叫柯林斯先生觉得自己因为莽撞的亲戚吃了大亏呢,这会儿工夫他可想不起以后还要继承郎博恩的事情了,满心满眼只惦记着不能在教堂为德·波尔小姐主持婚礼的憾事。   从他的日常言行不难推测出,这件事对于柯林斯先生的打击仅次于不能生下健康的继承人,至少在他年轻力壮还不用为子嗣发愁的岁数是这样的。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类似殃及池鱼的祸事,他强烈要求柯林斯太太一定要及时查看家中的来往信件,一经发现此类让人深恶痛绝的行为立刻做出相应的处置,哪怕为此登报断绝关系也无可厚非。   所以当柯林斯太太接到碍于郎博恩尚未解决的继承权问题勉强让牧师先生压住登报念头的信件,再联想到即将举办的婚宴和出席人员时,她立刻就明白了这封信的真正用意。   比伊丽莎白还要聪慧的柯林斯太太当然懂得这封信如果到了丈夫手里只有进火炉一个下场,或许还会搭上一份态度不算和蔼的婉拒回复。   从情理上讲,她十分同情处境堪忧的班内特姐妹,她并不像喜欢做白日梦的牧师先生那样认为自己极有可能凭借这场婚姻与某些大人物产生更密切的关系。   既然没有额外的损失,柯林斯太太自然可以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看待这件事情。   与谨小慎微、迁怒于人的丈夫相反,她倒觉得哪怕只看在未来继承的遗产份上,也该让大家觉得柯林斯夫妇是善良感恩的好人。   在考虑过牧师先生的承受能力和他有可能做出的最大反应后,踌躇了几天的柯林斯太太带着这封夹在书本中不见天日的求助信来到了罗新斯庄园。   因为比起雷声大雨点小的柯林斯先生,住在这里的女主人才是真正能够决定这对夫妻命运的上帝。   还是熟悉的下午茶时间,明显瘦了一圈却精神饱满的德·波尔夫人欢喜地说道:“……这是费因斯主教在擢升为枢机前最后一次主持婚礼,要是柯林斯先生能有缘得到这位大人的提点,想必一定受益匪浅。”   “您真是太器重他了。”   柯林斯太太不好意思地接话道:“若非得到夫人的提拔,像拙夫那么愚昧浅薄的人又岂能蒙受神恩,更别妄想得到主教大人的垂青了。”   和姜金生太太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小姐诧异地看了眼坐姿言谈格外谨慎的好朋友,稍一思量开口说道:“婚礼的筹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你要是有闲时的话,倒不如过来帮我和新来的两个孩子说说话,她们的年纪有点小,怕是见多了人会怯场呢。”   “这话可不假。”   德·波尔夫人闻言点了点头,“万一她们要是紧张过头忘记抛洒花瓣,我可得和孤儿院的罗克赫斯特先生好好谈谈来年的捐赠费用。”   要她选的话教区里那些唱诗班的孩子就挺讨人喜欢的,何必多此一举上外面招人。   “妈妈,这种事怎么能赖到罗克赫斯特先生头上?”   宋辞推了推作壁上观的家庭教师,“我的好太太,你快说句公道话!”   她可没想过把孩子还回孤儿院去,否则又何必劳心劳力把人接走。   姜金生太太无奈地清了清喉咙,“夫人,实话实说,简和海伦装扮起小天使是比寻常孩子漂亮多了,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灵气。至于怯场的问题倒不是多严重,想当初苔丝刚来的时候可是连话都不敢说呢,不还是在您的关怀教导下结了门好亲事?”   “嗯,你倒是提醒了我。”   德·波尔夫人转头朝女仆吩咐道:“从今天开始,每天临睡前头一个小时记得把那两个孩子带到我房间来,我要亲自教导她们如何做一个行止有度的好姑娘。我可不愿意等她们长大了做出些不得体的事情,再让人怀疑罗新斯的教养问题。”   女主人的高论可算是给欲言又止的柯林斯太太递了个台阶,她连犹豫都来不及,立刻抓住时机把自己是如何收到郎博恩的来信,又为此产生了多少烦恼、顾虑的心路历程朝好为人师的女施主一一道来,并言辞恳切地请求对方帮自家出个妥帖的主意。   “他们那一家人……”   德·波尔夫人不以为意的挑起眉头,“我早就说过家庭教师对于贵女成长的重要性,当然,班内特家的出身和贵女挨不着边,可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家庭的教养是多么欠缺!”   回忆起那位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姐是如何顶撞自己的,她极不客气地轻斥道:“班内特家闹出这么丢脸的丑事早在意料之中,这就是不请家庭教师放纵孩子的下场。可笑的是,当初为了那个最小的妹妹,伊丽莎白·班内特竟然还跟我据理力争不该压制所谓的天性。如果人人都以释放邪恶的本性为荣,那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规矩可谈?!”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您当日的忠告完全是肺腑之言!”   柯林斯太太静静听完教诲,趁着女主人喝茶顺气的时候开口道:“令人惋惜的是,我们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您一样有先见之明。现在班内特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与寒舍重修旧好,顺便让行为正派的长女和次女到汉斯福村避避风头。可是拙夫太过注重教规不愿和名声有暇的人家来往,人言可畏,我也只能求您帮着拿个主意了。您觉得,我们应该接纳这一家人吗?”   “为什么不呢?”   德·波尔夫人慢悠悠地说道:“柯林斯先生既然身受神恩,就更有义务引领那些迷途的羔羊忏悔己过。不过在班内特家重新变回那个人人夸赞的好人家前,我还是不请那两位小姐上门做客了,以免世人误会我是个过分宽容没有原则的家主、滋长不正之风。”   等女主人略显傲慢地表达了自己的嫌隙之心后,宋辞笑着补充道:“但是我想妈妈一定不会拒绝贵府的客人在罗新斯庄园的领地内游览风光,或者你可以带着她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防止小姐们在婚礼那天误闯禁地。”   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可她能帮助夏洛特的却十分有限,也不可能越过母亲把一对名声不好的姑娘请到婚礼上。   因为这不光是安妮小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更是宣告罗新斯庄园即将迎来新主人的加冕仪式,任何不和谐因素都必须排除在外。   直到这一刻,得到确切答复的柯林斯太太才放下了心中的重担。   她先是感激德·波尔夫人的慷慨仁慈,随后又向小姐保证绝不会让来客冲撞了婚宴的贵宾,这才告辞回府把准备迎接客人的消息转达给了丈夫。   等到卖乖讨好瞎忙一天的柯林斯先生从妻子口中得知这个由尊贵的女施主恩准的噩耗后,就好像离了魂的呆子一样傻站了半晌。   可不管心里再怎么埋怨妻子的先斩后奏,他也只能乖乖按照女施主的要求写了一封还算恳切的邀请函,托给过路的邮政车寄往郎博恩。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进击的班内特小姐妹.jpg   六六大顺,么么哒~~ 第194章 18、   某天午后, 伊丽莎白照例到牧场附近散步。   对于汉斯福村的回信她已经不抱指望了, 但是为了能给憔悴消瘦的姐姐增加点信心, 她还是在早晚两处按时出门, 如今还加上了午休时间。   “没有人情味的柯林斯先生!”   满腹牢骚的伊丽莎白踢了脚路边的杂草, “但愿等到你接手郎博恩的产业时,也会这样要人三请四拜都羞于上门。”   她的力气不小, 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碎石子顺着力道蹦跳了两下, 最后弹在了栅栏里闷头吃草的小牛犊腿上。   懵懂的小牛抬头看了奇怪的人类一眼, 似乎在想这个家伙为什么每天都到自己家来, 还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打扰它吃饭。   不等困惑不解的小牛犊想明白这个过于深奥的难题,从大路的另一面风驰电掣般地急驶来的一辆墨绿色邮政马车再次闯入了它的私人领地,远远地朝着郎博恩的方向去了。   “上帝啊!是信史来了!”   伊丽莎白欢呼一声,拎起裙摆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跑,尽管她的双腿已经迈到极致连鞋子都差点甩飞,可还是错过了那辆搭载着无限希望的漂亮马车。   “希尔!”   上气不接下气的伊丽莎白拽住擦身而过的管家奶奶, “快告诉我,刚刚那封信是从哪寄来的?!”   “汉斯福村,我的小姐!”   管家奶奶用围裙擦了擦眼泪, “老爷正在书房里看信呢,你快过去吧!”   “谢谢!”   伊丽莎白又马不停蹄地跑向书房, 她甚至连门都没敲就一把推开了房门,“爸爸,是柯林斯先生的回信吗?!”   “别忙着问话,先坐下歇会儿我的孩子。”   不动声色的班内特先生推了推眼镜, “吉英,在我看完这封信之前,帮你妹妹搬把椅子过来。”   “哦,爸爸!行行好,快把结果告诉我们吧!”   伊丽莎白拦住听话照做的姐姐,“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不管那个可恶的柯林斯先生的答案是否尽如人意,求你给我们一句痛快话!”   “丽萃,如今你可不能再这么评价那位像他尊贵的女施主一样仁慈善良的表哥了,要有受恩于人的态度。”   班内特先生抖开信纸递过去,“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艰难挣扎与纠结反省,’我的好侄子还是决定要把你们‘这些迷途的羔羊重新带回主的身边受其感化。’以上就是他的原话。”   “受恩于人?”   伊丽莎白一目两行地浏览着信件,“我可没看出来柯林斯先生对我们有什么恩情,他若真的有心就不会在罗新斯女主人的要求下有条件的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   “这不是限制人身自由,这只是公平交易。”   班内特先生摘下眼镜一摊手,“我想他一定是怕你恩将仇报故意在婚礼上捣乱,这才特意强调你们必须答应在尊贵的女施主举办喜事那天不要出门闲逛。说实话,我很理解他的做法。谁叫班内特家的名誉所剩无几,而如今的世道想要攀附一门贵人可比继承一份可有可无的财产困难多了!”   “还说什么碍于郎博恩的污名尚未彻底洗去,罗新斯的大门不会再像往日那样朝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敞开!”   看完整封信的内容,伊丽莎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谁稀罕去听那个刻薄老太太的教导!即便她肯让我登门做客,也不过是为了往日的计较故意嘲笑人而已!”   虽然伊丽莎白也觉得与残酷的现实一对照,自己做出的狡辩有点自打嘴巴,可是要让她承认那位贵夫人的善行义举却是没门。   激动地俏脸通红的吉英却只看见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上帝啊,我们可以去汉斯福村了!但我的行李还没收拾好!”   事实上,早在妹妹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她就规整了许多漂亮的衣服和帽子,直到最近感到希望渺茫才把那些衣物放回原处。   “别着急,孩子。”   班内特先生背着手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乐呵呵地打趣道:“你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随便使唤,要不是为了班内特太太脆弱的神经着想,我还真想亲自驾着马车把你们送去柯林斯家呢!”   他站在书房门口,像活力十足的小伙子那样高声叫道:“希尔,晚上多做几个好菜,我们要开香槟庆祝一下!”   书房里兴高采烈地父女三人正在商量要为柯林斯太太带什么礼物、最多在别人家叨扰多久比较合适的时候,走廊里忽然冲出来一位戴着歪歪扭扭睡帽的邋遢主妇。   “班内特先生,这次你可别想再瞒着我私自做决定了!”   手里抓着嗅盐瓶子的班内特太太大呼小叫地嚷嚷道:“你得让吉英和丽萃带着莉迪亚一起出门!麦里屯的人对她的偏见太深,你又整天把人关在家里当做农奴使唤!照这样下去,莉迪亚这辈子都别想遇见好小伙了!”   “如果上帝真的愿意发发慈悲,就绝不会让你口中的好小伙遇见莉迪亚!”   班内特先生冷漠无情地说道:“即便她侥幸遇上了,我也会劝劝那个孩子,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再做决定!”   “你怎么能这么坏,你怎么敢这么坏?!”   班内特太太难以相信地瞪着眼睛,“难道莉迪亚不是你的女儿吗,难道你想让她在父母死后做一个孤零零的老姑娘吗?”   “嗯,还算你识趣,没有说出老处女三个字。我现在倒庆幸家里没有儿子,也免得他遇上你这样的丈母娘,受没完没了的苦楚!”   班内特先生又坐回了老位子,“在很多年前,我曾经想要自己的儿子受最好的教育、念最好的大学继承我的一切,甚至还设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姑娘才配得上他。可现在呢?”   年轻的梦想已经随风逝去,留在身边的只有乱麻似的家庭琐事。   怀念过那些不可追怀的岁月,他转向老妻问道:“班内特太太,如果你有一个儿子,你会希望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希望他娶一个莉迪亚那样的姑娘吗?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从她回家那天起我就做好了让她孤独终老的准备,眼下的磨炼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顽强的生活下去。如果你是真心疼爱莉迪亚就更该盼着她的姐妹得到幸福,也省得她将来求助无门。”   这种说法摆在明面上很难让人平心静气,可班内特先生已经吃够了这对母女酿成的苦果,他在万分自责的同时也下定决心再也不会糊涂度日、得过且过了。   一家之主立下的规矩旁人除了尽量配合还能做什么呢,反正不管班内特太太是伤透了心还是别的原因,她再也没强词夺理逼着丈夫一视同仁。   或许她还在暗地里琢磨过,等到家里最漂亮的女儿攀上好亲事就不怕小女儿无人带契,所以在唯一的指望出嫁前还是别再挑衅丈夫的威严为妙。   反正不管班内特太太的内心世界是如何波澜壮阔,第二天一大清早,高高兴兴的吉英和伊丽莎白还是在两个妹妹的艳羡眼神中坐着家中的马车奔赴汉斯福村。   由于姐妹俩的身子骨结实不怕颠簸,再加上迫切的心情驱使,马车到达村子的时间比预期中的还要早。   在伊丽莎白的解说下,从没拜访过此地的吉英也默默记住了哪条路是通往牧师公寓,哪条路又是通往罗新斯庄园。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车窗左面的罗新斯领地,想要看看能否从那些郁郁葱葱的绿林间捕捉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可惜直到马车停在牧师公寓门口也未能如愿。   “欢迎,亲爱的表妹。”   言不由衷的柯林斯先生故意换上牧师袍,手里也不忘拿着一本圣经,“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眼下的情景如同昨日重现,又让我在缅怀往事时忍不住想起一句老话,‘除了一个真心的朋友之外,没有一样药剂是可以通心的。’”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柯林斯先生。”   早知道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的伊丽莎白在心中不停地劝告自己要保持冷静,稍后努力微笑着说道:“正因为此番不幸让郎博恩受累不浅,您那宽容坦荡的胸怀和不曾褪色的友谊对我们来说才显得尤为珍贵。”   “亲爱的,不如让客人进门休息一会儿吧。”   不愿让丈夫凭白得罪人的柯林斯太太刻意提醒道:“你不是要去帮唱诗班的孩子们培训吗,我觉得倒不如亲自带着他们到德·波尔夫人面前,也好看看她老人家是否有更好的建议。”   “亲爱的,你这个主意可真是棒极了!”   柯林斯先生闻言慌慌忙忙地往外走,又是炫耀又是自得地说道:“两位表妹,请原谅我不能陪伴你们度过美好的休闲时光了,要知道为了让德·波尔小姐能够拥有人世间最完美、最浪漫的一场婚宴,就连我这个就近的邻居都忙得不可开交,更别提那些不知该怎么报答她老人家大恩大德的村民是如何卖力捧场了!”   说到此处快要走出小院的牧师先生就竟然又兜了回来,“若非贵府那件人所共知的憾事,我想德·波尔夫人一定会很乐意看在我的面子上、借着婚宴为两位正值妙龄的表妹介绍一门足以光耀门楣的好亲事。您二位想必还不知道吧,一直伺候在小姐身边的苔丝·德北菲尔德已经和达西先生的生意伙伴汤姆逊先生订婚了,这桩让人喜闻乐见的婚事也足以说明她老人家是多么的乐善好施,只要有哪个姑娘侥幸能入了她的眼,无论本人是多么平凡无奇都不难就此一步登天。”   不等满面通红的伊丽莎白打断他的连篇废话,柯林斯先生最后惋惜道:“这也是我为两位表妹感到遗憾的原因之一。尤其是我亲爱的二妹,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错过老天赐予的好姻缘了,但愿你能从过去的不幸遭遇中汲取点滴经验之谈,以免再度辜负亲友的关切之意。”   “柯林斯先生,你这段肺腑之言实在发人深省。”   脾气最为温柔的吉英赶在妹妹之前开口道:“要知道柯林斯家族和班内特家族的利益是休戚相关的,尽可能的互相关怀支持才是明智之举,您说对吗?”   得意忘形的牧师先生并未对这句可有可无的见解做出回应,他只是笑着朝小姐们鞠躬道别,接着就沿着小路往教堂方向去了。   到底没能顺心如意的柯林斯太太只能识趣地跳过那段让彼此尴尬不已的话题,转身领着客人往屋里走,“丽萃,你还是住原先那间客房,吉英就在你的隔壁。这段日子树林里的花都开得漂亮极了,只要不在中午太阳最足的时间出门,随便你挑哪个方向走都不难遇见美景。”   “谢谢你,夏洛特。”   伊丽莎白可不在意住处是否舒适,她趁着最有可能从中作梗的男主人不在,连忙打听起了婚礼嘉宾究竟何时到场、是否已经住进了罗新斯府邸。   “哦,要说伴郎伴娘的话我还有幸认识几位。”   柯林斯太太打发走奉茶的女仆,一五一十的说道:“除了夫人的近亲菲茨威廉上校和达西小姐,另外两位伯爵家的表姐妹也在前几天跟着哥哥一起过来了。”   “现在住在罗新斯花园的只有那对新人的近亲吗?”   伊丽莎白搅合着茶匙,“我记得柯林斯先生还在信中提过伴郎的人选,里面有我们熟悉的朋友吗?”   “你的记性可真好,伊莉莎。”   柯林斯太太递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熟人自然也有,他们一家还曾经是麦里屯的风云人物呢!”   始终沉默不语的吉英这才羞涩地望过去,“宾利先生也在汉斯福村吧?”   “没错,作为需要尽快熟悉场地的伴郎,他比你们来的还早呢。”   善解人意的柯林斯太太也没有故意吊着姐妹俩的胃口,“当然也少不了他那对连体婴儿一样的姐妹。貌似宾利小姐想要托哥哥的关系在婚宴上重新物色一个追求对象,特别是当她得知连苔丝那种身份的女孩都在德·波尔小姐的促成下找了一个日进斗金的丈夫后,就更不愿意降低择婿标准了。不瞒你们说,在我过去帮忙的时候,曾经有幸目睹过她和其中某位贵客的短暂交流,那副既嫌弃又不舍得丢手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呢!”   伊丽莎白不解地说道:“难道宾利小姐在达西先生之后又提出了什么新要求吗?”   要是家里的小姑子一直不结婚,像吉英那样好脾气的嫂子岂不是有的是闲气受。   “谁叫罗新斯婚宴的宾客都是大有来头呢,我猜她的选择范围应该剔除了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家族幼子。”   柯林斯太太边吃着茶点边说道:“其实菲茨威廉上校和他那位同样是公爵幼子的军中好友都是难得体面帅气又亲切和蔼的贵族,可惜两个人都不曾受到宾利小姐的热情追捧,至少没有她追求达西先生时那样殷勤备至。”   “天啊,宾利小姐也太过傲慢了吧?!”   伊丽莎白同情地看了一眼姐姐,不由地为她的婚后生活感到忧心,“她只有两万英镑的嫁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门闺秀,照这样下去只怕一辈子也别想结婚了!”   “宾利小姐若想如意,除非她像达西小姐一样找到一个既慷慨又富贵的好嫂子,允许丈夫用家里的财产为妹妹贴补嫁妆。”   紧跟着柯林斯太太又透露了一桩对于班内特姐妹不算好消息的内情,“据我所知,在德·波尔小姐和达西先生签订婚前协议之前,曾经主动提出把印度的橡胶种植园划出一个分到妹妹名下,也算是为过世的老达西先生做出弥补。有三万英镑的嫁妆钱和每年数千镑的额外收入,达西小姐不论嫁去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尽管伊丽莎白不认为自己和姐姐与那些贵族小姐有多大区别,却也必须承认光是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处就足够让宾利小姐眼红到发狂了。   她越想越觉得目前的处境对于姐妹俩太过不利,连继续谈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同样心神不宁的又何止是伊丽莎白一人,要不是惯来体谅人的吉英生怕为妹妹再添忧愁,她早就偷偷躲回房间唉声叹气垂头滴泪了。   班内特姐妹的苦闷心情或许能瞒得过无意窥探别人隐私的柯林斯太太,但她们的行踪却瞒不过一直关注着牧师公寓动向的罗新斯女主人。   特别是当柯林斯先生又一次在女施主面前,用极为庆幸的口吻感慨当初没有和班内特家族结亲的幸事时,这个消息也通过忠心的女仆传到了正在房间里整理蜜月出行物品的小姐耳中。   “安妮,留下这条裙子。”   心不在焉的达西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在那条嫩绿色纱裙上勾起了一条浅浅的纹路,“在炎热的天气里,你正需要一条足够透气的睡裙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宋辞侧头瞥了他一眼,把裙子叠好收进衣箱,“但我觉得若想在夏天睡得好,遵循传统分房而眠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你想和自己的丈夫分开休息,还是在新婚燕尔的时候?”   达西先生灼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未婚妻的耳侧,“我恐怕尊敬的姨母绝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种任性至极的举动,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你不该忘记询问一家之主的意见。”   “那你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呢,达西先生?”   宋辞从他渐渐收紧的手臂中逃开,眨了眨让人倾心迷醉的如水双眸,“是遵从妻子的意愿,还是冷酷无情地固执己见?”   “你觉得呢,安妮?”   达西盯着爱人健康红润的脸颊,“你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狡猾的达西先生,这件事你可别指望从我口中得到答案。”   宋辞用指尖轻触他的胸口,“你该问问自己的心,或者问问乔治安娜的愿望。”   “乔治安娜?”   达西抓住未婚妻调皮的手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辞无奈地笑了笑,“达西,不得不说有时候你还真是迟钝的可怕。往常你总是像防贼一样警惕着外面的年轻人,怎么就看不到身边的变化?难道你没发现在最近一段时间,乔治安娜特别喜欢去湖边散步吗?”   达西浓密的眉毛立刻纠成一团,“你是说,有人故意背着我接触乔治安娜?”   “人家可没背着你!”   拉着满面怒容的未婚夫坐好,宋辞轻声说道:“还记得那位泰勒上校吗,菲茨威廉上校特意介绍给自家姐妹的公爵幼子。”   达西先生听完之后脸色更黑了,“就是那位整天不务正业只知道打猎骑马的小子?!只有长相还算过得去的人也敢肖想我的妹妹!”   “达西,你得公平点。”   宋辞笑着亲亲未婚夫紧紧抿住的嘴角,“我却觉得泰勒上校热情开朗性格温和,还不像宾利先生那样优柔寡断。我知道你很看好他的为人想把乔治安娜托付给他,但是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又怎么会把全部的爱意留给未来的妻子呢,更何况我认为他对乔治安娜并无男女之情。”   见达西认真听了进去,宋辞接着分析道:“反观泰勒上校,他虽然是公爵幼子没有继承权,但是从身份上讲却比宾利家高贵多了,不光能得到父兄的照拂又没有宾利小姐那种难缠的小姑子。至于财产方面,有乔治安娜的嫁妆和他母亲的贴补,你难道还怕他们将来饿肚子吗?况且能让菲茨威廉上校动心的妹婿人选,一定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存在婚后才能暴露的恶习。”   “这就是你要把橡胶园留给乔治安娜的原因?”   达西先生问道:“你从那时起就考虑到他们的婚后生活了?”   宋辞搂住他的肩膀,“嗯,自从我看见泰勒上校在乔治安娜面前毫不掩饰的真诚爱意,还有那副类似于巧克力见到主人时的雀跃表情,就认定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   “哼,这也叫好亲事……”   嘴上不肯服软的达西先生赌气般地转过头瞪着门板,又有些气恼自己的粗心,“别指望我会轻易地把乔治安娜交付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子,她还未成年呢!”   “当然,我们总得让乔治安娜在家过几年舒心日子才能让她去承担妻子的责任。”   梳理着未婚夫卷曲的发梢,宋辞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如果你明早有空的话,倒不如和我们一起去林子里散散步吧,也好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位泰勒上校的人品是否和想象中的一样忠实可靠。”   这项提议立刻得到了达西先生的赞同,他甚至还像做企划案那样琢磨了几个不太露骨却又必不可少的问题,准备当面考察那个妄图偷走少女心的莽撞小子。   未免过于惹眼,他还格外邀请了宾利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以打斑鸠加餐的名义让他们带上双筒猎\枪。   达西先生的建议不出意料的得到了绅士们的积极响应,尤其是极其喜爱户外活动的泰勒上校更是在晚餐时间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了从军前在山里露营的乐趣。   难得遇见这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就算是不愿被晨露弄湿裙摆的宾利小姐也动了心,想要在同行的路上和她心中勉强作为第二顺位夫婿人选的男人多聊几句。   谁知天不从人愿,这趟户外活动不仅没能让宾利小姐如期施展别样的女性魅力,反倒让她遇见了生平最厌恶的克星。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乔治安娜的姻缘也来啦.jpg   加点甜,么么哒~~ 第195章 19、   倘若让一个人独自在罗新斯领地、那片风光无限的小树林里散步, 只要他不是大喊大叫吵闹不休, 想要再遇见一个拥有共同爱好的人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要是换做一群人再加上四位带枪的绅士, 还想像一只过路的动物那样不惊动别人可就是异想天开了。   狩猎活动开始没多久, 第二轮枪声才刚刚发出, 树林中的一对姐妹就惊喜地对视一眼,急忙拎起裙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班内特小姐, 原来你也在汉斯福村做客!”   首先发现闯入者的是警惕性最高的菲茨威廉上校, 他立刻大声示警以免同伴误伤行人。   “早上好, 菲茨威廉上校!”   伊丽莎白的脸蛋由于方才的有氧运动显得红润又可爱, “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眼下我正受邀在牧师公寓做客。要知道上次离开的太过匆忙,附近还有许多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未曾阅尽呢!”   “确实如此,若非军职在身我也很乐意在这个季节常住罗新斯。”   菲茨威廉上校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真挚,一点也没表露出对郎博恩旧闻的苛待冷遇,“班内特小姐, 请为我介绍一下你身边那位美丽的姑娘吧!”   “哦,都怪我只顾着叙旧!”   伊丽莎白拉过从四目相对时便灵魂出窍的姐姐,“这是我的长姐, 吉英·班内特。”   “很荣幸见到您。”   菲茨威廉上校爽朗地笑道:“泰勒,今天你可是有福气了, 一下子就认识了两位美女!”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遗憾自己娇生惯养的姐妹不愿早起受罪,否则还能让她们多认识两个朋友。   “这样的福气也不是天天能遇上的,我得感谢你愿意把好处和我分享。”   扛着猎\枪的泰勒上校顺势走过去和两张新面孔相互见礼, 他的目光只是礼节性地在对方的漂亮脸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转回了心仪的女孩身上。   泰勒上校的端正态度让暗暗提心的达西先生稍微减去了点成见,可不等他为妹妹做介绍,觉察出白费了满腔心血的宾利小姐便再也无法忍受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和兄弟眉来眼去的贱女人了。   回忆起班内特家幼女的丰功伟绩,她决意必须要在对方破釜沉舟、自荐枕席前挽救单纯无知的兄弟。   “查尔斯,我忽然觉得头痛地厉害。”   宾利小姐牢牢挽住哥哥的手臂,冷冷地开口道:“请你送我回房休息一会,顺便去赫斯托太太那拿点药给我。”   未免自己的份量不够,她还特意加上了家中的另一位重量级成员。   宾利小姐的漠视态度一下子就让从方才那会儿含情脉脉的目光中得到鼓舞的吉英伤透了心,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会受到宾利一家人的欢迎了。   尽管这份苛待并不是吉英该得的,可谁让莉迪亚是她的血亲,就像父亲再怎么生气痛恨也无法抛弃小女儿一样,人家不想沾上不体面的亲戚也是情有可原。   吉英的逆来顺受只让自己稍微好过了那么一丁点,却让争强好胜的伊丽莎白差点气炸了肺。   打从知道宾利小姐的择婿标准,她就知道不论怎么委曲求全自家的条件也不会让那对姐妹满意,既然如此又何必舍下脸皮去讨好别人。   “宾利先生!”   咄咄逼人的伊丽莎白喊住顺着姐妹的拉扯即将转身的懦弱男人,“这么久没见面,您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她示威般地的瞪视着那个总把兄弟当钟摆摆弄的坏小姐,“或者您愿意找个时间和我谈谈信中的某件隐情?”   “班内特小姐!”   宾利小姐又怕又急地回敬道:“我想比起关心别人的私隐,您更应该多花点时间在自家人身上,尤其是最小的那两个妹妹,以免她们行差踏错误入歧途!”   如果查尔斯一时心软把当初离开尼日斐的内情说出来,那她的人生就全完了!   哪怕是最底层的暴发户也不会迎娶用死亡威胁至亲的女人,何况这件事又不是策划得天\衣无缝,除了查尔斯那个单纯的傻瓜,谁还会相信在意。   “班内特小姐,请原谅我现在必须离开。”   宾利先生哀求地看了眼面色惨淡的情人,“但是稍后我会去牧师公寓拜访你们的,我保证。”   “查尔斯?!”   宾利小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难道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   “你放心,我的记性好得很。”   宾利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不是头疼吗,让我送你回房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宾利小姐却不敢去看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能竭力保持镇静告退离开。   这对兄妹几乎白热化的家庭矛盾让在场诸人全都有些不知所错,若说所有的贵族有钱人家里都是一派和乐那简直是在说鬼话,但是至少大家都懂得维持最基本的体面从不在外面发生争执,哪怕是关乎到财产的继承也是如此。   “我想一定是早晨的寒气太重了才会让宾利小姐难受得口不择言,照此看来打猎这项负担过重的娱乐活动确实只能是男士们的专利。”   宋辞握住乔治安娜不安交叠在一起的手指,朝班内特家的老朋友微笑道:“伊丽莎白,吉英,这是我的表妹乔治安娜·达西。她今年还不满十七岁,性格十分腼腆温柔,你们可不要故意大声说话吓唬她。”   “怎么会呢。”   直到气走了宾利小姐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多大错误的伊丽莎白心虚地说道:“达西小姐漂亮又温柔,年纪又那么小,我绝不会故意使坏捉弄她的。”   其实她还想说自己绝不会欺负和妹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但是考虑到自家姐妹的名声还是识趣地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朝未婚夫挥挥手,宋辞有意落后一步,“先生们,请你们为美味的晚餐继续努力吧,我和小姐们要慢慢散步欣赏美丽的晨曦!”   “走吧,达西。”   菲茨威廉上体贴地应和道:“别总惦记你那未过门的漂亮妻子了,你得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对夫妻能做到形影不离。”   他说着又故意压低声音取笑道:“说句惹人恨的话,这可是你这辈子最后的单身时光了,以后要是再想无忧无虑地做点什么还得先看看老婆大人的脸色。所以你还是好好把握住它随心所欲的乐呵乐呵吧!”   “菲茨威廉,我真的很担心以你这种心态究竟得荒废多少时间才能娶到称心如意的妻子。”   达西先生不客气地反驳道:“况且我也不觉得尊重妻子的意愿是一件让人难为情的事,想必与我抱有同样想法的绅士也不在少数。”   “当然,我就很赞同您的观点!”   一直想要讨好未来大舅子的泰勒上校立刻表态道:“真正拥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绝不会是一个冷血刻薄的两面派,我觉得除了父母血亲,再也没有比冠以共同姓氏的妻子更值得敬重的人了!”   年轻人的这番真挚告白让恨不得竖起耳朵的达西先生满意极了,他生平第一次对试图接近妹妹的追求者露出了一个还算善意的微笑。   “看看你们两个人的样子,天啊,爱情的魔力还真可怕!”   菲茨威廉上校搓了搓手臂,“我忽然觉得林子里冷飕飕的,先生们,还是让我们赶紧活动起来吧!”   他带领仆人驱赶猎狗开路之后,故作矜持地达西先生也朝着泰勒上校提出了几个关于生活习惯的话题。   和男士们相隔不远的地方,始终关注着未婚夫是如何为自家妹妹争取福利待遇的宋辞忍不住轻笑出声,“亲爱的,晚上你一定得多吃点菜,你哥哥在这里面出力不小呢。”   等乔治安娜领会了嫂子的用意,原本因为局促不安的心情微微透红的小脸更加羞得抬不起来,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不会让人看轻自己。   幸而她如今也有了一个在为人处世方面丝毫不逊色于柯林斯太太的好嫂子,三言两语就把眼前的窘境化解了。   闲聊过几句本地的风土人情,宋辞问起了对她来说关系更为融洽的牧师公寓女主人的近况,“夏洛特还好吗?自从那次无意间提起要准备招待客人以后,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我想她可能有点中暑。”   伊丽莎白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今天我们本来约好一起出门的,但是早起的时候女仆却说柯林斯太太有些不舒服,恐怕得在床上休息一天。”   按理说在女主人生病期间,作为客人的班内特姐妹还是留在家里照料问候她比较合适。   可是谁让姐妹俩已经错过了太多机会,也只有等到达成心愿后再好好感谢回报这位好朋友了。   “中暑?”   宋辞轻轻重复了一句,“夏洛特的身体一向很好,嫁到汉斯福村这么久我还从没见她说过难受不舒服的话。”   再一看面前的班内特姐妹,宋辞突然产生了某种怀疑,“夏洛特吃过早饭吗,她是不是觉得头晕恶心?”   “是的,可怜的夏洛特难受得什么都吃不下去。”   这次回话的是吉英,“出门前我还听柯林斯先生说要为她请药剂师看病呢。”   “上帝啊,这可不行!”   宋辞闻言惊呼道:“柯林斯先生真是太莽撞了!”   作为一个尚未婚嫁的小姐,她不能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只能要求仆人带路立刻赶去牧师公寓看望病人。   既然已经得到了宾利先生的答复,小树林里的美景对班内特姐妹的诱惑也没那么大了。   她们也觉得按照自家的处境受邀到访罗新斯的可能基本为零,未免双方面上难看,倒不如主动答应同行比较合适。   稍待脚程快的仆人将此事通报给还在打猎的先生们,四位不怎么热衷狩猎活动的小姐就沿着小路离开了树林。   宋辞进门那会儿,正遇上尼克逊先生献宝似的为生病的主妇提供了一份清神醒脑包治百病的好药。   自从村子里多了一家收费低廉的平价医务所,这位先生的独门生意可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是碍于身份地位,他非但不敢怨恨施行善举的女主人,还得小心翼翼的讨好与罗新斯关系密切的几位有用之材,碰巧备受恩宠的柯林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在得知牧师太太病体违和时,药剂师先生连忙提着那一箱所向披靡的宝贝登门看诊,还特意在稀释的药水中加重了份量。   可想而知要是按照这个步骤走下去,卖好不成反添新孽的尼克逊先生会跟牧师公寓结下多深的刻骨仇恨。   幸好不光牧师先生本人是天底下最虔诚的信徒之一,就连高贵仁慈的女施主也不愧是他口中的福星恩主,总算赶在最后关头保住了柯林斯家族期盼已久的继承人。   虽说把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判定为继承人有点太过心急,可这完全不能影响柯林斯夫妇的好心情。   尤其是柯林斯先生,他呆头呆脑的快活样子简直像极了家养的白鹅,嘴里颠三倒四地诉说着对小姐的感激之情。   稍微冷静一点,他又立即给尊敬的岳父岳母写信报喜,并恳请他们尽早来到汉斯福村帮忙照料孕期不适的妻子。   这封来信可是正中卢卡斯爵士的下怀,他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找一个巧妙地借口去女婿家小住几日,也好赶上罗新斯庄园的盛事。   现在不用别人催促,他甚至连隔天早上都等不及,急三火四地带着最喜爱的小女儿玛利亚用最快的速度出发上路。   卢家父女如此匆忙地出行自然难保事事周全,害得玛利亚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胡乱塞满的行李箱难逃德·波尔夫人的法眼。   直到和姐姐道喜问安,又从班内特姐妹口中得知贵客盈门的罗新斯女主人暂时没工夫和她计较这点琐事,小姑娘的心里才变得喜庆起来。   眼看着卢卡斯一家和柯林斯先生欢天喜地,身份尴尬的伊丽莎白和吉英就更加期盼宾利先生能够早点登门拜访了。   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罗新斯庄园里,让班内特姐妹惦记不已的宾利先生正在律师的帮助下签署一份赠与协议。   “宾利,你没必要这样做。”   达西先生试图对朋友进行最后一次规劝,“哪怕你做出的决定违背了家族的期盼,你也只需要对老宾利先生负责,而不是那两个注定会冠以外姓的女人。”   这是他首次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宾利姐妹的厌恶之情,若说往常看在好友的份上他还愿意对二人包容一二,现在可真是连提起她们都觉得厌烦。   “让我完成这份协议吧,达西。”   宾利先生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即便这个决定在你眼里同样是极为不智,但是请允许我放纵一次,成全我这一生中仅有的一次遵从个人意志做出的选择。”   达西先生没有理由再去劝阻自己的朋友,却也不愿看见桌子对面那两张贪婪狡诈的面孔,只能站起身走到窗户面前平复怒气。   “宾利先生,出于职责所在,我想鄙人有必要最后一次向您言明利益得失。”   态度严谨的律师先生沉声说道:“当您签署完这项协议,您在北方的一家工厂即在产生法律效应后归属于卡洛琳·宾利小姐和路易莎·赫斯托太太名下,她们二人将分别占有工厂的一半管理权和处置权。您能肯定自己已经对各项条款背后代表的意义确认无误吗?”   “是的,我确定。”   宾利先生说完就在文件最下方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请您按照协议的要求,尽快把产权过户吧。”   “查尔斯,你还真是慷慨!”   赫斯托太太仔细检阅过文件后,克制着激动地心情把它交给律师,“但愿那位班内特小姐配得上你这份厚爱。”   尽管到手的不过是间老厂子甚至连轮胎生意的边都没挨上,却也足够应付夫妻俩的日常开销了。   “谢谢。到我们举办婚礼那一天,我会记得往赫斯托府上送请柬的。”   宾利先生无动于衷地说道:“还有你,卡洛琳。我衷心希望你也能遇上一个像我这样好说话的傻男人。”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好像自己失去的不是一家工厂而是几个不值一顾的铜币。   让人意外的是,谋划促成此事的宾利小姐竟比用金钱买断亲情的兄弟还要平静,仍旧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达西,愿意和我一起去趟牧师公寓吗?”   提起不能忘怀的爱人,宾利先生的笑容才变回了大家熟悉的模样,“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简直一刻都等不及了!”   “得了,宾利!”   达西先生满腔不乐意地说道:“我已经陪着你犯过一次傻,别指望我再奉陪第二次!”   要是换做陌生人听见这么没有温度的冷酷拒绝再看见对方的冷脸,一定会小心翼翼地躲到一边免得触霉头。   但谁叫宾利先生和达西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好朋友呢,他只是好言好语、再接再厉地哀求了几句,原本立志坚定的傲慢先生就极为不耐地甩开了黏黏糊糊、唠唠叨叨的男人,用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低头疾走,直到走出罗新斯庄园才勉强停住了愤怒的脚步。   这个时候,紧追在他身后的宾利先生也远远地望见了牧师公寓的栅栏,还有那一簇簇永远也开不败的娇艳蔷薇。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嗯,吉英也是个好姑娘,还是让她幸福吧~~   红红火火,么么哒~~ 第196章 20、   世间事大抵如此,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总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罗新斯庄园女主人的贵重女婿和他的好朋友离开牧师公寓还不到半天时间, 汉斯福村的村民就全都知道了那位来自北方的阔佬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寻常姑娘订婚的消息。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还得感谢柯林斯先生的好心遮掩, 确保班内特家的不幸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否则这个让人嫉妒得发狂的姑娘恐怕就得面对更多的无端指摘了。   这桩喜事自然也瞒不过比旁人多长了无数双耳朵的德·波尔夫人。   尽管她自认为对这个处世不深的小伙子当有提点劝告之意, 但是考虑到二人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得世人皆知, 再从侄子口中听说了男方为这段婚姻做出的牺牲, 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没见到那个固执地让人头疼的家伙。   不过可敬可亲的德·波尔夫人也没多少闲暇时间好为别人操心的, 因为她最爱的女儿也是罗新斯庄园唯一的继承人,即将在三天之后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背负着两个家族的祝福与使命和一位最高贵善良的绅士共结连理。   “安妮,真像做梦一样。”   新婚前夜,德·波尔夫人爱怜地抚摸着女儿柔软圆润的肩头,又是心酸又是宽慰地回忆着往事, “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才多点大啊,抱在怀里还没有我的手臂长呢!那时我每天都在临睡前虔诚祈祷,希望上帝能够保佑你寿终正寝, 要是能再赐给你一个值得信赖的丈夫就再好不过了。”   虽说她盼了二十年才盼来了梦想成真的一刻,可若是能让这段幸福永远持续下去,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妈妈,我真不舍得离开你!”   宋辞搂住老夫人的脖子,贪恋地汲取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我会努力说服达西先生, 每年至少要留出四个月时间回到汉斯福村。”   若非母亲不允许,她还想把这个要求写在婚前协议上,也免得老母亲一个人孤单单地守在罗新斯庄园。   “这可不行,安妮。”   哪怕德·波尔夫人是一个不怎么走运的老寡妇,却也不耽误她把自己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人生经验传授给女儿。   “想要成为彭伯利的女主人除了要负担起家族的荣耀,更要懂得忍受寂寞。”   她可不能让女儿活在幻想中的童话城堡里,稍微遭受点挫折就哭天喊地,“你应当知道达西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不可能整天围着一个女人团团转。最多过完蜜月,他就会恢复成结婚前的状态到处东奔西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在家里陪你喝下午茶。”   “放心吧,妈妈,我没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宋辞悄悄在母亲耳旁说道:“他要是不在家,我就可以偷偷跑回罗新斯来看你啦!”   听到这样孩子气的话,德·波尔夫人原本轻松的心情再度落下一格,不禁有些后悔早些年把女儿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这孩子的性格天真的可怕。   “但愿达西能够好好教导安妮,让她慢慢蜕变成一个人人称赞的女主人。”   怀着这样忧伤的思虑,心事重重地德·波尔夫人回到卧室,进行最后一次睡前祈祷。   “万能的主啊,愿你赐予我的女儿冲破一切灾难险阻的力量,消除掉那些笼罩碧空的苦难迷雾,让她永远沐浴在恩慈的雨露与彩虹骄阳中!”   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当罗新斯女主人幻想中的浮光魅影真的降临在府邸上空时,将两位新人牢牢系在一起的践约之日也宣告来临了。   “安妮,你今天可真美!”   背着羽毛翅膀,像小天使一样飞来飞去的简·爱蹲在新娘子的座椅边羡慕地说道:“等我长大了,我也要穿你这样的裙子,梳一样漂亮的头发!”   “最好再找个一样出色的好新郎,那才是最要紧的呢!”   姜金生太太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新娘子的面纱,好让它稳稳当当地箍在发冠上,“行行好,简!看看可怜的家庭教师都忙成什么样了,千万别再来给我捣乱了!”   她说到一半又回头喊着,“贝瑟妮,快把衬裙拿来给小姐穿上!”   “别着急,简。”   只能坐在原位任人摆布的宋辞抽空对两个女孩微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就在不远的将来。不过我想,也许海伦打扮起来会比你还要漂亮呢,这点就连我也比不上。谁叫她有全世界最美丽的一双眼睛呢!”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简摸了摸小伙伴新长出来的头发,“特别让人嫉妒的是她还有一头漂亮的卷发,上帝真是太喜欢她啦,弄得这么精雕细琢,轮到我这就粗糙多了!”   “好吧,小可怜,这个给你。”   宋辞把一枚白鸽胸针别在她的衣服上,“但愿这能安慰一下你脆弱的小心灵。还有海伦,你看这朵铃兰花插梳怎么样,我觉得它正配你的发色呢!”   她一边套上衬裙一边匆忙说道:“我本来打算等到度完蜜月再把你们带去彭伯利生活,但是考虑到母亲一个人住在罗新斯太过寂寞,也只能让你们这两个开心果留下来了。”   “安妮,你不把我们送走?!”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向来稳重的海伦也跟着欢呼起来,简更是变得和小鸟似的叽喳个不停,“我听说罗克赫斯特先生也来参加婚礼,还以为你会让他在离开时带我们走呢!”   “那可不行!”   宋辞笑着做了个鬼脸,“你们要是也跟着走了,孤苦无依的德·波尔夫人还能去唠叨谁呢?柯林斯太太现在可经不住折腾!”   “哦,我的小姐!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姜金生太太赶紧抬起她的小脸,“说过多少遍今天要保持新娘娇羞的本色,不能做出大幅度的夸张表情,否则妆容会花掉的!”   “别发愁,我的好太太。”   自知理亏的宋辞只得乖乖举手投降,“我保证从这一刻开始再也不做眨眼以外的动作,就连见到达西先生也绝不赏他一个笑脸!”   “哦,上帝!我怎么摊上了你这样一个小磨人精!”   姜金生太太弯下腰,将那条绣着羽绒蕾丝暗纹的叠纱鱼尾长裙的每一处褶皱整理好,“亲爱的,你得对着达西先生微笑,越甜越好!不光如此,你还要说和他同样的话,沿着他的足迹走同样的路!”   “好吧,我的好太太。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宋辞在她为自己披上面纱前凑了过去,“让我最后再亲你一下,在我即将成为安妮·达西夫人的庄严时刻!”   小姐的贴心举动不出意料地骗来了家庭教师几滴感慨良多的热泪,未免在这本该充满柔情蜜意的日子做出丢脸的事情,姜金生太太急忙催促着注定会在所有宾客面前大放异彩的新娘出门,也好赶紧搭着她的婚车去自己最该待的地方。   当姗姗来迟的新娘在教堂的门廊前停下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件美丽绝伦的婚纱和它的女主人身上。   等候在圣坛面前的达西先生更是如此,即便他那平静又安详的面色极好的掩饰住了心中的悸动之情,却也不难从那微微颤动的双手上看出端倪。   在这永生难忘的时刻,达西仿佛看见了一颗被云朵擦洗过的璀璨星辰,就那样环绕着钻石般迷人的光彩朝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来,直到和他一起并肩站在不朽神明的脚下。   “……摆在你们面前的并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它甚至是横亘着苦难与矛盾的危险旅程。”   白衣主教不急不缓的低沉嗓音奇异般地充斥着一股让人心神宁静的神秘力量,“直到两个纯洁友善的灵魂得到主的指引,从此互助互爱共同维系一个誓言,成为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简单的眼神和手势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欢乐与忧伤。从这一刻起,两个不同的生命即将以完全相同的意志去对抗世俗中的烦恼与诱惑,用双重的喜悦与幸福去对抗种种不尽如意的考验……”   宣读完勉词,主教照例询问夫妻双方是否按照最真实的意愿自愿结合,其间是否存在不能合法缔结婚约的阻碍。   在那高高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教堂穹顶之下,达西先生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妻子用婉转动听的声音回复道:“我愿意。”   接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放的双手就不受控制地掀起了那道云遮雾绕的面纱,露出了一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让他倾注了全部爱意的梦幻容颜。   “你好,达西先生。”   定定地凝视着丈夫翻涌着炙热情潮的幽深双瞳,宋辞轻声呢喃道:“不亲吻你的新娘吗?”   “如你所愿,达西夫人。”   达西难耐地舔了舔舌尖,低头吻上了曾经无数次融化在二人唇齿间的粉嫩唇瓣。   “多好的一对孩子,多美的一幅画!”   德·波尔夫人的眼泪甚至比家庭教师流得还要多,她一面为女儿欢呼祝福一面对特意请来的家族专属画师嘱咐道:“请你一定要尽可能的重现这值得铭记终生的场景!我想不管是彭伯利还是罗新斯,都会很乐意在画室里摆上一幅!”   “放心好了,尊贵的夫人!”   老画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玩笑般地应承道:“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多美的景色都逃不过我的一双眼睛!我会把它们牢牢记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快抛捧花吧,达西夫人!”   菲茨威廉上校把自己的两个姐妹推到最前面,“让我们看看谁才是今天运气最好的那个姑娘!”   只怪他的言行实在不够谨慎,这番快活的大嗓门不单让起身致贺的未婚姑娘全都挤了过来,还害他挨了姐妹们不少的埋怨。   “好吧,姑娘们。睁大你们的眼睛,幸福来了!”   本来就无意作弊的新娘笑着转过身,把那束娇滴滴还带着露水的玫瑰花远远地抛了过去。   “哦!”   一阵略显遗憾的低呼声中,穿着浅金色高腰裙的宾利小姐手足无措地举着那束缀着长长丝带的捧花。   “恭喜你,卡洛琳。”   挽着未婚妻手臂的宾利先生有些别扭地说道:“你得到了上帝和新娘的祝福。”   宾利小姐忍不住看向注定要写入宾利家家谱的吉英·班内特,见她的脸上也是相同的温柔笑意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查尔斯。”   “卡洛琳,我想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新娘一样幸运的话,起码也要去宴席上吃一块结婚蛋糕吧。”   始终看不惯班内特家的赫斯托太太上前拉住了妹妹,示意她注意为新人分切蛋糕的麦洛克伯爵,还有在他身边说笑逗趣的幼子菲茨威廉上校,“现实点吧,亲爱的妹妹。难道你不觉得除了新郎和汤姆逊先生,眼前就有一个值得培养的夫婿人选吗?相信我,只要你肯稍微放低一点标准,在这个婚宴上你再也找不到比赫斯托先生更不顺眼的男人了。”   她不无遗憾地想着,倘若能够早点得到那半家工厂,或许现在的日子也会大相径庭。   宾利小姐的目光只在菲茨威廉上校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就和姐姐一起走入了摆放着巨型香槟塔的宴会席。   稍待在教堂花园里的小型婚宴进入尾声,受邀到场的与会贵宾立刻被德·波尔夫人用装饰着漂亮花环的四轮马车请进了罗新斯庄园,参加更为正式的欢庆晚宴。   不过这一切已经和新婚夫妇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在礼貌地招呼过客人后,两位新人就提前搭着婚车离开了教堂,奔赴这次蜜月旅行的终点站,苏格兰爱丁堡。   不过别指望从凌晨起就像急行军一样劳累了大半天的新人还能继续承受车马颠簸之苦,理所当然的,他们选择了临郡一家还算不错的旅店暂住一夜。   自从订婚以来,这对颇为默契的小姐和绅士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也曾经不止一次在同一个房间共度美好的寂静时光。   可如今再次共处一室,还是用那种最为亲密无间的身份,两个人忽然觉得彼此之间多了点小心翼翼的局促。   “嗯,我想你应该饿了吧。”   不停地转动戒指的达西先生忽然开口说道:“不如,让女仆送些新鲜的食物和葡萄酒过来?”   “好啊。”   宋辞放下叠好的婚纱,柔声笑道:“最好再来点水果派。”   她还以为若是自己不主动提出邀请,人品正直的丈夫会坐在椅子上消磨一整夜呢,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女仆的速度很快,没多久餐桌上就摆满了可口的食物,自然也少不了客人特意提到的佐餐酒。   随着酒精的侵入,达西夫人裸\露在外的雪肤也渐渐晕染了玫瑰花苞的颜色,那层柔媚温暖的色调就这样慢慢延伸至了只消一眼就让人血脉膨胀的蜿蜒峡谷,顺着溪流一入到底。   “达西夫人?”   达西先生下意识地吞咽着酒液,“我想和你重新探讨一下,关于婚前协议的补充条款。”   宋辞微微挑起眉头,“我想那已经充分表明了我的真实意愿,而你也在确认无误后亲笔签署。我不觉得此事还有深究的必要。”   “正相反,我觉得很有必要。”   达西放下酒杯,走到妻子身后搭上她纤细柔滑的脖颈,用指节细细体会着其中的美妙触感,“‘除了安妮·达西以外,不可以和任何女性发生不道德的近距离接触,以及有碍家族名誉的往来。’”   “达西夫人,愿意告诉我,究竟哪种程度才是你口中的近距离接触吗?”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妻子的耳后,脖颈,肩头,“是这样,这样,还是更亲密些?”   “你觉得呢,达西先生?”   宋辞仰头躲开那一连串让人酥麻发痒的亲吻,“如果换我来对你提出问题,你又愿意接受到哪一步呢?”   “还是那么冷酷!”   达西紧紧环住她的腰肢,急切又无奈地咬牙说道:“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怎样才能让你变得像我爱你那样爱着我?”   达西夫人温柔地亲吻着那双明亮动人的黑眼睛,“你会知道的,达西先生。”   别着急,亲爱的。   如果上帝祂老人家愿意成全的话,我们至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这个亘古以来最为触动人心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至于达西先生和达西夫人的婚后生活,还有其他几个姑娘的人生大事等到番外再详述吧~~   花开富贵,么么哒~~ 第197章 十三、西游记   大唐贞观年间, 长安。   大清早上城门一开, 就有那挑着担子的老农、拎着鸡鸭肥鹅的商贩, 外带着卖碗吆乞的混子热热闹闹地围了过来。   待到波斯邸的胡商也收拾齐整开摊子铺货的时候, 西门里大街一处庇荫的老榆树下, 一只从头天落日时分起就匍匐酣睡至今的巨大食铁兽转眼也跟着扑腾了起来。   异兽在这地盘安身不是一两天了,早有熟悉作息的小孩子叼着家里老人塞的胡饼、炸果子蹲在跟前等着看比杂耍还精彩的大变活人。   在小娘子和小郎君热辣辣的视线中, 那异兽先是发出了一阵哼哼唧唧的腹语, 紧跟着就抬起黝黑的前臂, 放出了搂在怀里闷了一整夜的小道士。   “出来啦, 出来啦!”   “这小道长还真是命大!”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往常都听说妖怪吃人,没想到还有这么温驯懂得替主子暖被窝的!”   “想来这就是书上说的造化吧,也是他二人的缘分!”   不管亲眼见证多少次这桩足以震惊长安城的异事,都拦不住围观群众那颗沉迷吃瓜的心,更有诗才不凡的秀士大老远呼朋唤友的跑来看西洋景, 凑趣吟上那么一两首值得千古传颂的佳作。   又过了片刻,等到眉清目秀、通身自带柔光效果的小道士把招牌挂上,人群中就站出来一个老财主, 笑眯眯地问道:“道长,你今儿打算卖啥宝贝啊?”   宋辞瞅了眼胖老头腰间鼓鼓囊囊的金鱼袋, 从滚滚造型的装甲越野车里抬出了一个温着炭火的小铜炉,“今天卖茶蛋。大的一文钱一个,小的一两银子一个。”   “喝!”   老财主听了眼睛瞪得滴溜圆,“我说智慧道长, 你这心也太黑了吧!打就你这是千山万水从真知国捎带来的,那也不值一两银子吧!”   “徐员外说得对,这鸡鸭崽子才几个钱啊!”   “不值,不值!”   甭管别人怎么吆喝,宋辞还是拿勺子敲了敲锅盖,“值不值得,您几位先闻闻味。”   她说着就弯腰掀开了锅盖,还特意拿勺子搅合了两下,随即就有一股沁人心扉的浓香从锅沿里窜了出去。   徐员外强忍着咽了口吐沫,“闻着倒是挺香的,可还是不值一两银子。”   “那您就先买个大的尝尝。”   宋辞接着纸包舀蛋的工夫就有人把头探了过来,细细一看才发现锅子里还有一层阴阳鱼似的铜翅,正好把大蛋和小蛋间隔开了。   众人没想到的是,泡在碧绿喷香茶汤里的竟然是不值钱的鸡蛋,卖价让人咂舌的那小半锅却是清澈见底的白水。   徐员外也不嫌烫手,动作麻利地把蛋皮剥了个干净,“道长,你这不是搁错地方了吧?”   “错不了,错不了。”   宋辞笑着把一文钱收进荷包里,“这些蛋都是我在临睡前亲手炖下的,怎么能错呢。”   有歇脚的闲汉见胖老头吃的直嘬嘴,忍不住问道:“徐员外,这茶蛋香吗?”   “香,值一文钱!”   徐员外下句话没说,就这茶汤的滋味比他花大价钱从宫里买来的贡茶还好呢,光蛋皮上沾着的那点汤水就够本了,更别提那浸透了滋味的鸡蛋有多香人了。   搁手巾擦擦手,徐员外又赶紧往外掏钱,“再给我来十个,家里小孙子最爱吃这口!”   “对不住!”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宋辞把锅盖扣上,“我这买卖的规矩惯来和别处不同,不管大蛋小蛋每人只卖一次。”   “啊?智慧道长,你要是早言语一声,好歹我家去再吃啊!”   徐员外惋惜地咂咂嘴,“那这么着,你给我来个小蛋吧。刚才我可看着了,你这就是贵人拿来逗乐的鹑蛋,它虽然稀罕却真不值一两银子啊!”   “徐员外,您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宋辞回身坐在椅座上捡起了食盒里的羊肉烧麦,“我这宝贝名为安春丹,不仅每人只能服用一次,最要紧的是宜女不宜男。哪怕是徐员外您愿意舍出一两金子,只怕也没这口服喽!”   徐员外一愣,“我却不信这个邪!”   “不信啊?”   忙着填补肚皮的宋辞抽空指了指对面的卦摊,“不信您就去袁先生那起一课,看看您到底吃得还是吃不得这安春丹。”   “做鬼,当我不知道你俩合伙做鬼呢!”   徐员外眼皮子一耷拉,腆着肚皮就往外走,“不吃就不吃,老爷我自己倒换一窝吃个够!”   老财主一溜,看闲的人也跟着散场了,倒是大路对面那位铁口神断派了一个不过总角的童子过来,想要讨杯茶水喝。   那童子一本正经地施礼道:“先生说了,本想答谢道长却不知您缺什么填补,索性不如留待来日。”   “好说,好说。”   用一小罐茶叶把童子打发走,宋辞暗自叹了口气,盯着那口徐徐飘香的铜锅出神。   要么老话总说乐极生悲呢,她刚刚享受了近百年平静安详的贵女生活,一闭眼的工夫就让人扔到了这个到处都是妖魔鬼怪的世界,还成了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炮灰。   宋辞这次投身的对象是白虎岭下一户贫寒农家的老来女,尽管家无片瓦遮头整日操劳农事也极为辛苦,可原主和父母照样过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直到有一天,一位从大唐而来的得道高僧路径此处历劫,同时亦在恍然不觉间将这一家三口拖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先是贪恋长生的尸魔施展移魂大法吸取生机,后被遇神杀神、披荆斩棘的如意金箍棒打杀得魂飞魄散,可怜原主一家就这样无端端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枉死鬼。   她既恨上天不公,为了成全西游的九九八十一难搭上自家亲人的性命;又怨唐长老的高徒不该只惦记着降妖伏魔,枉顾升斗小民的生死,害得他们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倘若怨气也能化形,只怕这姑娘也要学着花果山的石猴来一次直冲云霄了。   摊上这么一位怨气冲天的主,宋辞还能怎么办呢,要真像她希望的那样还给孙悟空三棒子倒不如求死快点。   早年跟着白娘娘混日子的时候宋辞就没少听闻神仙怪异的传说,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赫赫威名的齐天大圣。   如今轮到她来给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添堵,别说三次、只怕一次就得哪来哪去了,还是单程票。   在这个没有后台的妖精不许作妖、随便跳出个神仙都喜欢斩妖除魔的世界,她可不觉得凭借银环那点微薄的妖力能有什么好下场,反倒是有功德金光护身的肉体凡胎总能化险为夷。   至少在唐和尚的约束下,孙大圣是不敢随意损伤人命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投身的时机够早,她来的那会儿原主还是个三头身的胖娃娃。   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十年的时间或许还不够神仙下盘棋的,但是对于宋辞来说却足够筹备安身立命的根基了。   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白虎岭下少了一家辛勤劳作的农户,极北之地的荒岛上反而多了一个真知国。   宋辞如今的身份,正是真知国的太子吴智慧、一位不辞辛苦西行传经的大善人。   没错,她还真是按照原主的期望跑到大唐跟佛教作对来了,尽管这近乎于蚍蜉撼树的举动在满天神佛眼里就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可笑。   收回神思的宋辞再度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愿原主能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稍稍放宽点要求吧。   她正在这感慨人生呢,远远来了一队金吾卫,当前一位满头大汗的小太监急忙拉住手,“吴太子,圣人有旨,快和小的进宫去吧!”   “公公且慢,容我收拾一下。”   宋辞回手拿了一瓶矿泉水把炉火浇灭,又赶忙抬进车厢锁门。   她稍稍照了照后视镜,见妆容无碍才小声问道:“敢问公公,圣人召见所为何事,可还是为了贵主和小王子想要食铁幼兽玩乐一事?”   这位唤作称心的小太监颠了颠手里突然出现的金饼子,凑近说道:“太子莫怕,圣人近来贵体违和,偏偏非但众位御医束手无策,哪怕查遍您进献的宝典也无甚妙方,这才想要宣您进宫询问一二。”   “原来如此。”   宋辞闻言不再多嘴,就此跟着小太监一路疾行入宫,守在甘露殿廊下静候宣见。   “宣,真知国太子吴智慧觐见!”   好歹也是二进宫了,宋辞一听见叫名,立刻颔首敛息走进殿内,俯身朝着御案后面的唐太宗就是一拜,“小王吴智慧拜见大唐圣君,愿陛下万福!”   趁着鞠躬的空隙,宋辞还不忘瞟了一眼跪坐在御阶下面翻找医书古籍的御医、侍从,矮桌上最惹眼的一本厚册子就是她千里迢迢带来的真知国宝典《天长地久有时尽,此问绵绵无绝期》。   翻译过来就是《大英帝国百科全书》……儿童版。   太宗皇帝一手支着额穴,一手微摆,温声说道:“吴太子免礼,看坐!”   宋辞顺势抬头一看,与和煦悦耳的声音正相反,眼前的皇帝面色发青双眼赤红,才月余没见就老了十来岁的样子。   “吴太子,今日宣你入殿乃是有要事相商。”   唐王不愧是当皇帝的材料,只用寥寥数语就把失眠多梦的病症和盘托出,末了还不忘问道:“爱卿,可愿为寡人分忧啊?”   “还请陛下稍安勿躁。”   宋辞坦然拱手道:“小王尚有一随身之物,可解陛下之苦。”   她紧跟着就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个镂花铁盒,“此乃我真知国独有之物,晨起服用黑丸可使人神清气爽精力倍增,睡前服用白丸可使人安枕酣眠无忧无梦。”   太宗皇帝闻言精神一振,“哦,世间竟有此等奇药,快快传来!”   称心急忙双手接过,“还请大家稍等片刻,待奴婢为您试药之后再行上进。”   唐王稍一犹豫,“如此也好。”   随后的半个时辰,宋辞就坐在殿上看着那几个太医用银针之类的器物好一番实验,还有那怕死也得硬着头皮上的两个内侍,各自咬牙吞了一粒滋味难言的药丸。   “陛下,陛下恕罪……”   吞了白丸的小太监还不等把话说完就贴着柱子歪了过去,倒是另一个吃了黑丸的内侍眼睛亮亮的,还变得十分健谈。   诸位太医互相瞪了几眼,只得照实回禀道:“陛下,此药无毒,确有奇效。”   “好!”   唐王喜不自禁地说道:“快把西域进贡的金器黄金骆驼赐予真知国太子!”   “多谢陛下洪恩,小王愧不敢当!”   一见到那尊须得四个内侍相协抬起的纯金摆件,宋辞立即神色惶恐地鞠躬谢恩,“蒙陛下不弃,小王愿将生生不息丸的树种献于至高无上的天可汗陛下,以求与大唐上国永世修好!”   她此番献礼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脱身罢了,唐王惊梦一事绝非寻常药物可解,只怕不出三天那些丸药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果然,早有此意的太宗皇帝只文绉绉地来了一句“固所愿也”便应下了此事,还极为大方地赏赐了好多边陲藩国少有的精致绵绫。   若非装甲越野车足够宽敞还真装不下这么多物件,少不得就要当众施展一回袖里乾坤的法术了。   揣好通关文牒,宋辞只立在车前冲街市对面的算卦摊子拱拱手,随即在路人的惊呼声中发动憨态可掬的食铁兽驶出了城门。   一路风驰电掣,等到将巍峨的长安城远远抛在身后,宋辞寻了一处僻静的野林子把座驾收进乾坤袋,换上一柄看似寻常无奇的漆黑玄铁剑。   这是她在功法大成时特意打造的宝剑,虽无妖力却足以应付御气而行。   此剑在手不光抵挡盗匪狂徒不在话下,只那半空中飘忽前行的好处就强过在山林里颠簸受罪。   尽管靠真气御剑远没有驾驶飞艇来的轻松、速度也遥不可及,但至少不会因为外泄的魔力引起各路妖怪的关注。   遥遥望见那座奇形怪状的两届山,宋辞摸着藏在衣领里的佛珠喃喃自语道:“或许还要感谢铁拐李的恩赐灵丹,这才让我凭着一缕护体仙气纵横南北。”   “小孩!小孩!”   不等飞剑落下,那紧压在山脚下的一个石缝里便传来了阵阵吆喝声,“你怎地才来,前年你路过时种下的桃树都结果了!”   “大圣爷爷!”   宋辞背起玄铁剑翩然落地,“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凑合,凑合!”   精灵古怪的猴头伸手招呼道:“闲话少叙,快把那桃儿摘下一颗给俺老孙尝尝!”   有道是虎死威犹在,眼下这猴儿虽被如来佛祖的金字压帖害得无力翻身,却也不妨碍震慑附近的山林走兽,故以这满枝的桃子即使出落得鲜艳欲滴却依然沉甸甸地挂在那里,没有半点鸟兽啄食的痕迹。   “大圣稍等,我这就去摘桃。”   宋辞说着就笑呵呵攀上树枝,挑那最红最大的桃子摘了三个。   动手的时候她故意使了点巧劲,眨眼间一股甜香气息就从桃蒂破皮的地方沁了出来。   “好香的桃儿!”   苦于动弹不得的灵猴急得抓耳挠腮,“虽不如俺老孙吃过的天宫蟠桃,却比花果山的果子更惹人馋!”   宋辞席地坐在灵猴旁边,“大圣有所不知,此乃海外珍品水蜜桃,绝非中土寻常瓜果可比。”   “嗯嗯,果真香似蜜,香似蜜!”   孙悟空狼吞虎咽地啃光手中的桃子,意犹未尽地嚷嚷道:“小孩,再给俺老孙摘几个桃儿,越多越好!”   “大圣别急。”   捡起脚边那三个嗑得干干净净的桃核,宋辞轻笑着说道:“此桃还有一处不同凡品,它不光果肉好吃,连同里面的内仁也是又白又嫩香甜可口!”   “哦?”   孙悟空眨眨眼,“既如此,快拿来给俺老孙尝尝!”   宋辞一面答应,一面抬手在灵猴遍布杂草的猴头上磕磕磕敲了三下,“大圣勿怪,借你脑壳一用。”   随着桃核应声裂开,宋辞忽然感觉到一直压在心底的怨气也跟着消散了大半。   “唉,不中用,不中用!”   砸吧过滋味的孙悟空呸呸几下吐出嘴里的桃仁,“还是吃桃爽快!”   “好,小子这就给您摘桃去。”   去了好大心事的宋辞也从此番变化中找到了达成原主心愿的捷径,她眉开眼笑地把满树桃子都堆在猴子面前,“大圣,小子此去长安听闻了一件怪事。”   孙悟空嘴里塞着桃肉,美美地问道:“嗯,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日前,泾河里有一位老龙王和西街一位算命先生打赌……”   宋辞一字不落地把唐王是如何答应老龙王救其性命,又因失信于龙遭受冤魂缠身的原委细细道来。   “怪哉,怪哉。”   孙悟空听得桃儿也不吃了,“那老龙王好端端的为甚去和那算命的打赌,那算命的又如何能够知晓天机,他又不是风雨雷电四位神仙。”   “管他为甚呢!”   宋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保不齐这龙王一死,大圣爷爷的造化就送上门了!”   “哦?!”   孙悟空金睛一闪,“倘若真是如此,俺老孙定要好好拜谢你的相报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实践出真知,科技大妖魔.jpg   另,恶搞版西游记,切勿考据,否则被逼疯的银儿绝不会是渣作者。_(:з」∠)_   最后,这安春丹可是有奇效的,千万不能小看。   人参果,么么哒~~ 第198章 2、   不知从何时开始, 双叉岭临近官路一处年久失修的荒野古庙忽地又冒起了人烟。   每天还不等林子里的晨雾散去, 那间墙倒屋塌仅剩四面草帘子遮风挡雨的茅舍就传出了阵阵香气。   若是赶上起风的时辰, 说不得远在数十里外的人家也能让这股子异香勾去了魂。   这日早起, 宋辞照例收拾好行军床上堆叠的铺盖, 转到临时搭建的灶台跟前生火做饭。   倒水和面打鸡蛋,最后再加上一大块必不可少的黄油, 一锅香喷喷油汪汪的黄金馒头就得了。   别看手头存货不少, 她这店里却只供应馒头咸菜, 要是有人嫌弃嘴干也好办, 水缸里有的是山间清泉任君取用。   “世人都晓神仙好……”   就在宋辞哼着小曲捡馒头的当口,几只通体赤红透着股机灵劲儿的小狐狸探头探脑地从草帘子后头钻出来,上来就抬起前爪直立而起,趴在她的小腿上哼哼着讨要吃食。   “小精怪,你倒是鼻子尖!”   宋辞俯身在它的毛耳朵上弹了两下,“刚出锅的馒头烫嘴吃不得, 你若是忍不住馋掉了嘴皮,只怕你那老妈妈又要来找我说教了!”   小狐狸龇牙咧嘴叫唤了几声,到底听劝趴在水缸那块儿不动了, 眼巴巴地盯着小道士手里的食物。   自打那天在五行山下和孙悟空叙过旧,宋辞就转头来到河州卫西行的必经之路盖了间茅草房, 只等着那位远道而来的大唐高僧上门化缘。   刚开始因为功德金光和仙气的震慑,周边的山野小怪全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忌惮不已,更有那道行低微的还以为她是专门来降妖伏魔,慌不迭就抛家舍业离了故居。   日复一日, 待小妖们渐渐发现这道士言行举止古怪的很,每日里只呆在灶房蒸馒头偏偏自己还吃得少,大半都舍给了过路的旅人和附近的走兽,看上去又不像个嗜杀狠厉的歹人,这才慢慢壮着胆子贴了上来。   它们又哪里知道,眼前的道长之所以如此平易近人,不仅是碍于这些天生天养的小妖怪还没有滋生害人之心,更是因为她也曾吃过不得托生为人的苦楚,所以才不愿赶尽杀绝。   “红小子,开饭啦!”   宋辞端着托盘在前面走,脚后跟着一串红艳艳的长尾巴,就这样你推我一下我扑你一巴掌嬉戏逗趣。   知道小狐狸吃不得咸瓜酱菜,宋辞格外给它们准备了碟香甜的野蜂蜜沾着,倒让小红毛美滋滋地吃得胡子都粘一块儿了。   稍待吃喝妥当,她提起神情懵懂的狐狸崽子,郑重嘱咐道:“近来岭上恐有生人出入,你们还是多陪在母亲身边,少往洞穴外面玩耍,记住了吗?”   等小崽子们点头应下了,宋辞又拿包袱装了大半锅馒头和一小袋蜜枣系在它们的身上,“好了,家去吧。别忘记把我的话转告给大狐狸。”   目送着小狐狸们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宋辞才重新回到灶间,为即将登门的贵客准备斋饭。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还不等小店的第二锅馒头出笼,弯弯曲曲的崎岖小路尽头就转出来一匹清瘦的白马,鞍上驮着一个唇红齿白、面如皎月的俊俏和尚。   山风如刀,吹得和尚东倒西歪几乎栽下马去,连红润润的嘴皮也裂开了纹路。   负重而行的马儿心里苦,初受磨难的和尚心里也好不到哪去。   离开长安的一路虽然险恶难行,可好歹在府城周边尚有驿馆寺庙招待歇脚,他还从没试过餐风露宿的滋味。   “往常世人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贫僧倒觉得这西去之路更甚于此。”   眼见天色逐渐阴沉,唯恐风雪阻隔受困此地的和尚正不知是该走该停,亦或寻个僻静处暂避一夜的时候,斜刺里突然随风飘来一股香气,惹得他那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愈发闹腾起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和尚勒住马儿,仰头朝着风起处张望着,惊喜交加道:“莫非佛祖显灵,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顺着香味驱马向前,没多远,他就看见一堆碎石烂瓦中立着一间不不甚宽敞的茅草屋,门帘里隐隐透着暖暖的火光。   此时林间风声渐长,就连和尚座下的马匹都骑不得了,唯独那间茅屋照旧不歪不扭全然无碍地杵在原地。   和尚见状,也只能拉着缰绳一步一步地走到茅舍门前的石阶上,提声呼唤道:“施主有礼。贫僧乃是唐王陛下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今日路遇宝地特来求宿,还望施主成全。”   他唤了几声无人问答,还以为主人家不肯招待生客,正当叹息转走,忽见门帘里露出一张同样俊俏白嫩的小脸,上头还挂着几道面粉印子。   “原来是唐王尊使驾到,恕罪,恕罪!”   宋辞连忙招呼和尚进门,“不想这样巧,圣僧叫门的时候小王正在后面灶间摆弄吃食呢。”   一走进热烘烘香喷喷的屋子,唐僧的身体立时就做出了最真诚的反应,敲锣打鼓般地唱起了小曲。   当着主人家闹出这么大动静,和尚的脸蛋唰地抹上了一层胭脂,“施主莫怪,贫僧失礼了。”   “诶,不妨事,不妨事!”   宋辞极为理解地摆摆手,“出门在外,哪能事事周全。”   她拉着形容窘迫的和尚坐在行军床上,“圣僧稍候,容我去弄些斋饭来。”   这回宋辞可没像糊弄别人那样应付了事,连连使出十八般武艺,把斋戒僧人能入口的各类青菜瓜果,不管是大唐原有的还是她自己传经时带入中土各国的舶来品全都来上一份,统共弄了九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这,施主厚情,贫僧实在愧不敢当。”   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贫僧只要有口馒头凉水就够了。”   宋辞强行把人摁在座位上,“圣僧有所不知,今日你我能够相逢也是天赐机缘,又怎可怠慢呢!”   见和尚面露疑色,宋辞连忙掏出怀里的通关文牒,将自己是如何历经艰险朝贺中土上国,并在沿路治病救人推行粮种的经过说了出来,末了还拍着胸口笑道:“长老,你我都是西行之人,这岂不是天大的造化!”   唐僧闻言不由地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果然是心存仁厚的善士!”   “善士倒是不敢当。”   宋辞一面劝菜一面说道:“小王自幼向往汉家威仪,犹记得有一位流落到真知国的汉人先生曾经教导过小王一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着实发人深省。”   “太子仁心仁德,实乃万民之幸。”   唐和尚学着主人家那样用馒头片夹了点香菇辣酱,须臾间就被直窜脑门的辛辣滋味刺激得红了眼眶,“不知太子这一路走来,可曾遇见哪些为难之事,也好说出来为贫僧日后出行稍作排解。”   宋辞忍笑摇头叹息道:“强徒盗匪、贪官酷吏不一而足,更别提山林猛兽精怪是如何凶悍骇人了。幸而长老乃是大唐高僧又有神明庇佑,自当化险为夷。”   两人又说了许多沿途的见闻,直到和尚再也拿不动筷子了,宋辞才把那一桌沾染了圣僧仙涎的剩菜拿到后厨用专门的保鲜盒藏好。   她在后头忙活,前面疲累了一天的唐僧已经困倦的只差没在原地打盹了。   “大师,喝杯热茶解解乏。”   宋辞端着一杯加料的茶碗送过去,“小王这就为你收拾住处。”   亲眼看着唐和尚喝下了杯中之物,宋辞转身拿出堆在边角的另一架行军床,铺了厚厚一层棉被上去。   “有劳太子,贫僧……”   唐僧只觉得眼皮子沉得山一样,几步走来就倒在床铺上人事不知。   “唐长老?圣僧?”   宋辞拍拍俏和尚的脸蛋,见这人真是没顶住药效昏睡过去才笑了笑,“咱们即是如此有缘,不如就让我来成全你这第一难吧。”   话音方落,她就从随身的荷包里找出了一个拇指长短、银光闪闪的尖锐利器。   “咔,咔,咔……”   万籁俱静,密林深处灯光昏暗的茅草屋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古怪至极的声音,听得让人禁不住心里发毛脊背发寒。   不慌不忙地吹了口气,宋辞仔细检查着圣僧那双和脸蛋同款的白嫩玉手,想要看看有没有没修理干净的指甲盖,还挑着不太显眼的倒刺剃了两处。   用小药瓶把这二十来块唐僧肉装好,她又就着烛火写下了一封道别信。   大意为只顾着招待圣僧却忘了照看马儿,害得长老的坐骑被野兽吞食实在心中有愧、不忍相见。   待主人离去后,屋内各样物品任由圣僧取用,他朝若是有缘相见,再续离别之情。   随手把这份情真意切的信件压在唐和尚的两担子行李上,宋辞出门牵走窝在灶台取暖的马儿,“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还是跟着我逃命去吧。”   这白马也不知是听懂了人话还是怎地,慢慢站起身踱步出来,还低头冲着慈眉善目的小道长轻吁了一声。   披上厚厚的斗篷,宋辞驾着马儿溜溜达达地走出了双叉岭,顺着一条早就观摩过的近路拐到了乌斯藏国界。   乌斯藏虽是境外小国却多得盛唐教化,风土人情相较中土并无太大差异,满街满眼的行人也多是汉人装扮。   宋辞也不急着投宿,先找一家似模似样的酒馆好好犒劳了一番五脏庙,趁着在大堂吃席的间隙听了一耳朵坊间趣味。   翌日,她将那匹侥幸逃得性命的白马托付给旅店小二照看,孤身一人背着玄铁剑往下属村落去了。   辗转走了几里路,宋辞停在溪口一户人家,朝正带着小孙子晒太阳的老婆婆拱手招呼道:“老寿星好,小道途经此地,问您讨碗水喝。”   老婆婆眯着眼一看,见来人不仅言谈举止彬彬有礼面相也讨喜,遂起身拉扯着小孙子往屋里走,“你这后生打哪来的啊?”   宋辞笑道:“小道从东土大唐而来。”   “啊?唐朝来的?”   老婆婆一听更稀罕了,端着水碗颤巍巍地说道:“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上这来了呢?”   宋辞又笑,“只因小道年幼时曾立志周游各国探访奇闻异事,如今长成自然呆不住了。”   “唉,年纪轻轻的,家里倒也舍得。”   摩挲着孙子的小身板,老婆婆好心劝告道:“你喝完这碗水就快些远着去吧。不瞒你说,早些年我们这来了个头大如斗、尖牙锯齿的妖精,不光闹得村里不得安生,还霸占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呢!”   “哦?”   宋辞从荷包里摸了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递给那个怯生生地躲在奶奶身后的小男孩,“好端端的,这山野精怪怎么都跑到市井人家来了?”   “要说也是孽缘啊!”   老婆婆痛心疾首道:“只怪那眼盲心瞎的高老汉把个力大无穷的妖怪当做好汉聘做了上门女婿,人家自是不肯舍下媳妇独自离开了!”   宋辞听完笑了,“照您老这么一说,那妖怪本性倒是不坏,也不曾出手伤人。”   “那又如何?”   老婆婆指着屋里说道:“我们高老庄家家户户都连着亲,只我眼前这幺孙就是高老汉大女儿的骨肉,按理也该叫他一声外祖父!可如今谁又敢登他高家的门,这亲就和断了没两样!”   宋辞望着溪流深处坐落有序的宅院,“不知这高老汉家在何处,小道还真想去见识一下那个愿意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妖精呢!”   “他家?”   老婆婆撇撇嘴,“你都不用问,顺着溪水往里走,哪家周围的房舍最为荒凉破败就是了。自从他家刮起了妖风,附近的人家全都吓得搬走了。”   谢过老人家,宋辞照她的话往下游找,果然在村尾看见了一栋孤零零的大宅院。   那院子四周多是些拆散的小院,就连能用的砖瓦都不见几块,看上去实在不像样子。   宋辞上前叩门,等了许久才有一个没精打采的小厮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着来客,“你找谁?”   宋辞依然笑着拱拱手,“过路的,想要叨扰贵府借宿一宿。”   小厮连回禀主家都懒得去,劈头盖脸呵斥道:“不借!”   “唉!别急着关门啊,小兄弟!”   抬手抵住门板,宋辞笑呵呵地说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小兄弟何不行个方便,向主家通报一声?”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想强行破门不成?!”   小厮瞪眼挥拳地吆喝道:“你一过路的住哪不能凑合一宿,实在不行隔壁不还有那么多破屋吗,随便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将就将就得了!”   “偏不凑巧,我这人生平最不爱将就。”   宋辞指尖稍一用力,那小厮就一轱辘滚进了院子里,“劳烦小兄弟,替我好好通报一声。”   这时,一位穿戴富贵的老翁从内门抬脚迈了出来,“高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不晓得你家夫人才刚刚喝了安神茶睡下吗?!”   “太公来得正好!”   被唤作高才的小厮揉着酸痛的腰腿叫屈道:“不知打哪来了个蛮人,非要上咱家借宿,我说不借还动手伤人!”   “这位道长……”   高老汉初见来人还觉得平平无奇,待得看见那厚重木门上硬生生嵌入的掌纹时才颤声道:“敢问道长仙乡何处啊?”   “一时情急误伤了家仆,还望足下莫要怪罪。”   宋辞大大方方地走进门里,“小道乃是从东土大唐而来,本想在贵府叨扰一夜,不料这位小兄弟怎么也不肯通融。”   “都是这不肯带眼识人的家奴不守规矩!”   乍闻是唐朝来的高人,高老汉连忙拱手相让,“道长,请随我来!”   等二人在堂厅坐定,方才那跌了一跤的小厮又慌忙奉上茶水,低眉顺眼地站在主人身后不言语。   “道长切勿多心。”   高老汉长叹一声,“我这奴才不肯收你也是好意。只怪家门不幸遭了瘟神,这才带累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不瞒老太公,先前在村头讨水喝的时候,在下已经从一位老妇人口中得知了您家中的旧事。”   宋辞朝后院女眷处望了一眼,“故以才有此行。”   “这么说,您是特意来化解我家的危难来的?”   高老汉又惊又喜,连连作揖道:“道长若是能救得小老儿阖家于水火,小老儿愿世世代代为您供奉长生牌位,以报大恩!”   “虽不中亦不远矣!”   宋辞负手立于堂中,徐徐说道:“那妖怪虽然痴了些却并无害人之心。小道也不过是怕老太公一家过于烦忧以生祸患,这才特来相告。至多半年,便会有一位得道高僧来为您消灾解难了。”   “啊?还要半年?!”   高老汉不禁踉跄悲愤道:“可我那老妻想闺女想得都病了,实在不知还有没有命等到道长口中的期限!”   宋辞闻言轻轻一笑,“老太公莫要忧心。小道另有妙方,必定药到病除。”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白骨夫人的遗愿咱替她达成了。_(:з」∠)_   另,在这个世界,唯一吃过唐僧肉还没遭雷劈的只有唐和尚他老娘啊~~   玉净瓶,么么哒~~ 第199章 3、   天色渐晚, 高太公家仅剩下来的几个忠仆俱都战战兢兢地躲回了偏房, 只留着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主人在花园里陪着道长喝酒赏月。   席上的酒菜虽是香甜无比, 将将能够撑着病体下床的老夫人却坐立难安、食不下咽。   她犹豫了几番才试探着开口道:“这位小道长……”   “诶, 莫叫道长!”   紧挨着老夫人就座的一位妙龄女子笑盈盈地回道:“老人家莫不是记混了, 现如今坐在您面前的是高家的远房侄女,闺名琴娘, 特意遵从母命从千里之外赶来探望您二老的。”   高太公闻言连连应是, “老婆子, 待会儿你就假借醉酒不适闭口不言, 切莫在那妖怪面前叫破了道长的障眼法!”   “刚还有脸说我呢!”   经年来驭夫有道的老夫人轻哼着瞅了老头子一眼,“你自己不也稀里糊涂地往外抖搂!”   “该打,该打!”   高太公假意往脸上招呼了两下,又看了看天色,“切勿再声张,只怕那妖怪就在眼前了!”   果然, 不及半盏茶工夫,远远就打天边来了一阵黑云,又在飞沙走石间卷入了那座锁着高家幼女的小院子。   那裹在黑云里的妖精才进了小姐的闺房, 坐在墙下不远处的三人就听见一道怪里怪气的哼哧声:“好姐姐,你就从了俺老猪吧!”   他的话还不等说完, 转眼又跟上一阵脆生生的痛斥哭叫,连带着摔盆砸碗的好不热闹。   老夫人一听这动静哪还忍得住,登时泪如雨下道:“翠兰,我的儿!可苦了你了!”   “老人家, 先别急着滴泪。”   宋辞见那绣楼上的对阵渐渐歇了,连忙示意高家二老打起精神,“别忘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到底是高太公沉得住气,他顺着道长的话题举起酒杯,唉声叹气道:“琴娘,眼下你也看见了,可不是叔叔我不讲情理不让你和翠兰相见,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哼,我倒不信天下间还有这样的混账小子!”   宋辞先是了然的笑笑,随即柳眉倒竖娇喝道:“管他是天精地精,哪有进门不拜公婆的道理!定是叔叔婶婶为人太过宽厚,这才酿得他越发张扬!且让我去会他一会!”   她说完就起身来到院门口叫骂道:“猪刚鬣!猪头三,快出来见见你琴娘姑奶奶!”   “谁?是哪个不怕死的喊俺老猪呢!”   先前挨了小姐一顿磋磨的妖精灰头土脸地冲了出来,没好气地嚷嚷道:“别以为俺老猪从不生事就是怕了你们,俺那是看在翠兰姐姐的面上才主动相让的!”   “哦,这么说来,你若是见了我,还必得打杀一番不成了?”   宋辞说着就往前逼近一步,“说!你可是这个意思?!”   待那长鼻子豁嘴的猪脸妖怪看清面前这位身着缀纱白裙、恍如月中仙子模样的美娇娘,立时色迷心窍魂飞天际,直愣愣地盯着那张比自家娘子还要美艳百倍的俏脸,觍着脸陪笑道:“姐姐好,俺老猪这厢有礼了!”   他许是想到先前那桩亲事就是因着露出本相才坏了事,话说到半截赶紧把脖子上那块花布手巾搂起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和厚墩墩的大脑门。   宋辞闻言绕着色\鬼投胎的猪妖前后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说道:“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那不知礼数的混人,怎生就做出这样可耻可气的混事,硬是把我翠兰姐姐关在院子里不见天日!”   “姐姐,姐姐请听俺老猪一言!”   猪刚鬣哼哼唧唧辩驳道:“只怪俺那丈人丈母娘嫌贫爱富、嫌丑爱俊,非得拆散俺和翠兰小姐。姐姐有所不知,俺们当日可是在亲朋故友的见证下拜过天地的,况且俺老猪不单救了小姐的性命,也不是那为祸乡里的歹人。只因俺长得丑了点,他高家人就要悔婚,哪有这个道理!”   “你!你这猪头怎能如此歪辩倒打一耙!”   高太公抖着手指怒骂道:“我高家何时嫌弃过你面目丑陋,分明是你在成亲那日贪酒现出了原形、吓跑了三亲六故,这才毁了亲事!”   老夫人也跟着拭泪,“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有谁愿意和妖怪结亲的!你这是不逼死我们一家不甘心啊!”   “俺不管!”   猪刚鬣拎身背对着老两口,“俺老猪娶个媳妇容易吗,没了翠兰姐姐,俺老猪再上哪淘换个好媳妇来!要让俺放了小姐也成,只需你们再赔我个老婆!”   他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娇滴滴的小娘子,“定是得比翠兰姐姐还俊俏的才能算!”   “叔叔婶婶莫急。”   宋辞轻声安抚着高太公二人,“依我看这桩婚事不过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罢了。依着这位猪女婿的手段,他若是硬要用强,只怕翠兰姐姐也撑不到今日。倒不如就像他说的那样,再给他配回亲不就得了!”   “唉,说得容易!”   高太公叠声叹气道:“一时半会的,又上哪去找一个心甘情愿跳火坑的姑娘呢!”   来回端详着愁容满面的高家二老,还有那心痒难耐、暗送秋波的猪妖,宋辞轻声笑道:“叔叔若是不计较,我愿意为翠兰姐姐解了这桩劫难!”   “琴娘,这婚姻大事可玩笑不得!”   还不等高太公再劝,猪刚鬣一股脑把老头子顶了个趔趄,急慌慌地贴上身来,“好姐姐,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真愿意代替翠兰小姐嫁我为妻?!”   兜手拿帕子在那憨货脸上一甩,宋辞转身坐回椅子上,品着美酒慢慢沉吟道:“想我嫁你倒是不难,只是我家的风俗习气与别处大为不同,只怕你吃不消呢。”   “吃得消!吃得消!”   猪刚鬣咧着大嘴品味着方才那股女儿香,憨笑着应承道:“只要能让俺老猪娶琴娘姐姐为妻,哪怕让俺上刀山下火海都再无二话!”   “倒不用那么费事。”   宋辞转着手里的帕子含笑道:“只一条须得牢记:你若入了我家的门,从此男主内女主外,家中琐事我是一概不理的,操持家务奉养老小全得由你一人担负。这其中的苦楚,你可吃得?”   “吃得!”   猪刚鬣拍得胸脯震天响,“说起来不怕姐姐笑话,俺老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   见他羞羞答答不肯张口,宋辞应声问道:“怕什么?”   猪刚鬣扭扭捏捏地放下那条花手巾,大姑娘似的绞着手指哼哼道:“就怕没媳妇……”   饶是高老汉两口子吃够了这猪妖的苦头,听见这话也不由得跟着笑出了声。   臊也臊够了,猪刚鬣眼珠子一转,伸手就去拉小娘子,“这亲事既已谈妥,琴娘,不如你就跟我家去吧!等到洞房礼成,我再回来请出翠兰小姐,好生赔罪!”   “慢!”   宋辞拍掉他的咸猪手,“无媒无聘的,你我如何成亲?何况你还没吃过我家的进门饭就想登堂入室,也太美了些!倒不如等到明日一早你我齐齐上路,也好去那千里之外拜见亲长。”   “那得耽搁多少日子才是头啊?!”   猪刚鬣急得直跺脚,“好琴娘,好姐姐,你就可怜可怜老猪吧!咱们不如取个巧,让高家老丈人丈母娘做个见证,先成亲、后回娘家成不成呢?”   宋辞见这猪脸怪急得脑门直冒汗,忍着肚肠打结的笑意轻咳一声,“如此也罢。你我一来一回不知多少寒暑,未免耽误了翠兰姐姐的青春,就依了你的意吧。”   她说着就起身往灶房走,“你且稍坐片刻,我去炖锅好吃食给你。”   “姐姐慢点,小心别伤了手!”   猪刚鬣连连叫唤了几声,回头又从树上折了花枝揣在袖子里,“这下俺老猪可算是时来运转了,要真叫俺娶上这么好的媳妇,谁还管那取经的和尚缺不缺人差使呢。”   他还没忘朝着前岳家拜了一拜,“今日多亏了丈人的福,好歹让俺成家有望。等咱们攀上亲戚,俺老猪必定拿翠兰小姐当做亲妹子看顾,绝不让人欺辱她!”   此时高太公还不知小道长要如何惩治这猪妖,又哪敢随意搭话,只虚虚应付几句了事。   只因急着吃娘子亲手侍弄的进门饭,猪刚鬣这半刻只揣着手在花园里兜头转悠,还时不时地张望着直通灶间的月亮门。   幸而老天疼憨人,还不等他望穿秋水,方才那位婀娜动人的女郎就端着一口小巧的铜锅去而复返了。   “琴娘,这种粗活还是让俺老猪来吧。”   猪刚鬣急忙接过铜锅,亲亲热热地喊着,“娘子弄得什么好吃食啊,俺大老远就闻见香气了!”   宋辞揭开锅盖,露出十来粒白嫩的小圆子,“这是我家乡土产,安春丹。此物看似不起眼却稀罕得很,只有成亲那日才能吃得。”   “即是姐姐的美意,那俺老猪不客气了!”   说话间猪刚鬣三口两口把白圆子吞吃入肚,连锅里的汤水都喝光了。   末了咂咂嘴巴,他嬉皮笑脸地讨好道:“味道虽然寡淡了些,可不知怎地,偏偏俺老猪吃着香甜的很。”   宋辞笑着点点头,“你能受用,我就安心了。”   “娘子这话说的,如此美差要是无人受用,那这人世间还有什么美事可谈!”   猪刚鬣擎着花儿又要动手动脚,“天色不早了,快与我去歇息吧。”   “此话有理。”   宋辞转脸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高太公吩咐道:“有劳叔叔着人去请一积年的稳婆在家候着,也免得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贤侄女儿,这深更半夜的要到哪里去找稳婆啊?”   高太公连连摆手,“况且自从我家遭了这门祸事,管他是市井闲人还是走街串巷的货郎都不肯轻易上门的!”   “这可如何是好!”   宋辞也学他愁眉不展,“只怕我这郎君要受苦了!”   “受什么苦啊,老猪皮糙肉厚的……”   猪刚鬣听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正起疑呢,忽觉腹中绞痛难忍,不由声声呼痛道:“哎呦,哎呦!想是方才一时吃得急串了气!琴娘勿怪,容俺老猪去方便方便再来洞房!”   “切勿妄动!”   宋辞拦住他柔声哄劝道:“郎君,快随我去房中歇下,免得惊吓了腹中的孩儿!”   “琴娘莫要唬俺!”   猪刚鬣疼得呲牙咧嘴,肚皮也在眨眼间吹气儿似的鼓了起来,“俺乃是堂堂男儿,又没与人成事,哪来的胎气呢!”   “郎君莫不是忘了那十来颗安春丹?”   宋辞扶着他稳稳坐好,“那安春丹又名送子丹,正是为了孕育子嗣服用的宝贝!”   “啊?!”   猪刚鬣闻言慌得不行,“这孕育子嗣的宝贝怎是俺老猪能服的?!”   “郎君这是何意?!”   宋辞俏脸一板,“许下婚约前我早就与你说明,家乡旧习不同须得男子奉养老小,事到如今咱们连孩儿都有了你怎么反倒不认账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   猪刚鬣疼得不停叫唤,“本以为俺当年错投了猪胎就够背兴了,谁承想还有今日等着!真要让那十多个胎蛋长成,俺老猪的肚皮哪还经得住!”   “你这妖怪好生无礼!”   宋辞冷笑着站起身,“要成亲的是你,要悔婚的还是你,这天下的好事岂能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去!若不是看你身强体壮受得住怀胎之苦,我又何必找你这么个丑郎君!”   这会子攀扯了半天,原先悍不可挡的猪妖早软得面条一样不经事了,“都怪俺老猪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琴娘。还请姐姐行行好,救俺一救吧……”   旁观了整场变故的老妇人禁不住上前好言相劝道:“贤侄女儿,倘若有落胎之法,你就饶了这傻女婿的性命吧。若真要他拼死生下十来个丑猪仔,将来指不定还要去坑害谁家姑娘呢。”   既然有人递台阶,宋辞也顺势应下,“要我救你也行,不过你须得应下三件事。”   猪刚鬣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只要别让俺老猪生猪娃,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也无妨!”   “话莫说尽,免得事后又来反悔!”   宋辞让高太公找来纸笔,“这第一件,你得恭恭敬敬地把翠兰接出来,从此不许再来滋扰!”   猪刚鬣赶忙应道:“琴娘放心,既是你不说,老猪也不敢再见高家的女人了!”   宋辞又道:“第二件事,此地西去千里有一道白虎岭,倘若日后你途经此地,必得从那镇山老妖身上取一根脊骨给我!”   听闻不过是顺手打发区区精怪,猪刚鬣也没放在心上,“好说,好说。”   “至于第三件么……”   宋辞笑着把契书推过去,“天意弄人,你我虽然有缘无分做不成夫妻,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还望郎君莫要记恨小妹才好!”   “不敢,不敢!”   猪刚鬣慌忙躲开那双叫人心惊胆战的玉手,签字画押道:“还请姐姐快去给俺老猪熬下落胎的汤药,再耽搁一时片刻,只怕娃子们都要忙着出来呼爹唤娘了!”   收好契书,宋辞端起铜锅轻笑道:“郎君莫急,小妹这就去为你熬药。”   后头端来一小盅和蛋汤一样清透的白水,宋辞也不急着让猪刚鬣喝,只哄他先把关在小院的小姐放出来,这才带着大腹便便的猪妖进去救命。   起初那猪刚鬣本还疑惑着天下间怎么会有这般奇事,若是有人故意作妖弄鬼骗他,非得好好计较一番不可。   待得肚子里泄出一团血肉模糊的肿块,这才暗自后怕不已,心想得亏没有和那琴娘子连亲,否则日后岂不是有吃不完的苦楚。   好端端的亲事转眼成了祸事,遭了明算的猪刚鬣只觉得无颜见人遮面就走。   哪想临到门口却被前老丈母娘连连唤住,只道是小产伤身,必得好好补养补养才能上路。   这猪妖的本性中到底还是有些痴心呆气,眼见每日里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又舍不得高家两位美貌如花的娇娘,也就顺水推舟的住下了。   他在院子里连吃带补一个月,外界见着高翠兰母女的人都知晓了高家那位女婿因为打动不得小姐,另与旁人做亲的消息。   刚开始还有人半信半疑,直到日常按时坠进高家那朵黑云连着月余不曾出现后,连村口的老婆婆都耐不住带着孙子过来询问了一次。   高家渐渐和左右亲故恢复走动的时候,养得白白胖胖的猪刚鬣也要悄悄打道回府了。   某天夜半,后门僻静处。   “琴娘,翠兰,高老丈,丈母娘……”   猪刚鬣把眼前送行的一家人挨个唤了个遍,依依不舍地磨蹭道:“俺老猪这就去了。”   “呸,谁是你的丈母娘!”   老夫人嗔怪着说道:“你若还不学乖,小心他日再遇见个让你生娃娃的厉害媳妇!”   “丈母娘又来羞我!”   猪刚鬣摇头晃脑扑扇着大耳朵,“俺老猪可不信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等着男人来生娃的地方!”   “郎君休要大意。”   宋辞闻言朝着西方遥遥一指,“远在万里之地有一西凉女国,她们那有一条贯穿国境的子母河,不管男女老幼喝了都要坐胎的。你若有幸路过此地,千万记得不可饮用河中之水。”   “琴娘放心!”   猪刚鬣脚尖一点,轻飘飘乘云而起,“任谁说破天去,俺老猪也绝不踏进西凉女国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子母河,妇女之友.jpg   另,这次不会有人怀疑安春丹这个名字了吧,渣作者真不是随便起的。_(:з」∠)_   最后,文中的公婆不是口误,衔接后情可见,琴娘口中的故土风俗不同指的是惯来娶男人进门的女尊国。   蟠桃宴,么么哒~~ 第200章 4、   前脚送走了猪刚鬣, 后脚习惯女扮男装的小道长也与高太公一家互道珍重, 启程上路。   此时, 那匹本该驮着唐和尚从容赴死的白马早已被小二养的膘肥体壮, 竟是不舍得跟她去了。   宋辞见那小二长得虽不俊俏却是一派和善模样, 侍弄马匹倒也精心。   再一打听,得知这家客栈本就是小二哥家开的, 只因生意红火才特意召唤幼子帮忙待客。   宋辞稍作思量, 顿时觉得与其让马儿跟着自己在这个高危世界东颠西跑, 倒不如把它托付给好人家安稳度日。   她也没要银钱, 只推说旅途艰难行走不便,希望小二哥以后善待马儿。   店家自然乐不得白捡一匹好马,当即便连声应下。   安排好马儿,宋辞便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日夜兼程朝着原主的老家赶去。   若是遇上平坦大道,她就驾着装甲越野车一路疾行;若是遇上陡峭山林,她就踩着飞剑摸索着过障。   期间也没少遭遇拦路的山匪和吃人的妖精, 好在宋辞手中还有几道白娘娘传下的符箓,勉强能够保住性命。   如此走走停停又过半载,这日她正开着越野车行到一处开阔的平原, 远远的就听见一股声势浩荡的浪潮从四面八方传来。   宋辞推开车门手搭凉棚一看,本该平坦的地势不知怎地就冒出了一条混浆浆的湍急长河, 硬是把西去的路途截成了两半。   再往前走,又碰上一位年近花甲的老翁沿着河岸负担而行。   “老人家。”   宋辞溜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你怎么不直着过河,反倒顺着岸边走啊?”   那耳背的老翁起先还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等到冷不防看到这么一个人首兽身的庞然大物,顿时唬得连担子两头的竹筐都掀翻了。   “妖怪!妖怪啊!”   老翁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搂住藏在竹筐里的小孩子,连连告饶道:“爷爷饶命!小老儿吃惯了苦药筋骨都熬烂了,实在不好下口!我这孙儿浑身的骨头架子还没一杆秤沉呢,嚼不香!”   “老人家莫慌!”   宋辞下车扶起那瓮撒了大半的清水,“我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   老翁惊惧交加道:“那你身后的猫脸怪兽又是何物?”   “老人家可听说过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公输班的木鹊?”   宋辞拍了拍车头笑道:“此物不过与它们同宗同源,皆出于能工巧匠之手罢了!”   老翁又惊怯怯地摸了一把,见那异兽果然全无动静,这才抚胸长叹道:“原来如此,真是吓煞老朽了!”   “只怪小道行事鲁莽,冲撞了您老。”   宋辞从车厢里拿出一块软软的蛋糕塞给老人怀里受惊啼哭的幼童,“老人家这是往哪里去啊?”   老翁见小孙儿吃着糕点也不哭闹,再度叹了口气说道:“老朽要去那河对岸的霍拉山。”   宋辞奇道:“既要往对岸去,老人家为何偏偏反着走,可是因为找不见渡头?”   “哪里还有渡头?!”   老翁苦笑连连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干粮、铺盖,“道长是从外乡来的吧,怪道不知详情。”   他说着便指向河岸的界碑,“老汉祖祖辈辈世居在此,虽不如灵山宝刹的神仙洞府却也能仗着依山傍水安然度日。直到有一年突然白日惊雷,又从天上倒头栽下来个红毛怪扎进水里,霸占了这条流沙河。从此非但把水中的鱼虾鳖怪造败个干净,就连过路的行人也逃不出他的虎口。待这妖怪的嗜杀之名闹得人尽皆知,慢慢地,此地也就败落了。”   宋辞闻言点点头,“原来是到了八百里流沙河地界,难怪,难怪。”   老翁见他谦和有礼,又问道:“道长也听说过此地的威名?”   “略有耳闻。”   宋辞也不相瞒,“碰巧,小道途径此处,亦是为了渡河西去。”   老翁闻言直乐,“这倒是天赐的缘分!道长可愿与老朽同行啊?”   宋辞摇摇头,“照您那么个走法,多少日子是个头啊?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老翁劝了又劝,实在等不来道长松口,这才唉声叹气的独自去了。   宋辞虽未与他同行,却也帮老汉填补上了洒落耗损的物品,好够他祖孙路上吃用。   等老人家慢慢不见了身影,她捡了小半根旧年撑船人遗落的竹蒿在岸边试探了一下深浅。   眨眼的工夫,那一小截尚未腐烂的竹蒿就猛地被一股强劲的吸力拉扯进去,顺着浪花不见踪影。   既知河面不能走,宋辞也不强求,转道收起越野车准备御剑凌空渡河。   谁知她才刚刚飞了十来里路,那河水中央就卷着旋涡推出来个蓝脸红毛的妖怪,凶神恶煞般地提气高喝道:“何人敢闯我流沙洞府!”   “尊长莫怪!”   宋辞拱拱手,亮出加盖唐王大印的通关文牒,“小道乃是真知国太子吴智慧,今奉大唐圣君之命特来求取树种的。”   水中的妖怪听完一呆,“求取树种的道士?不是西去求取真经的和尚吗?”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宋辞微微沉吟道:“敢问尊长,同为度化世人,这和尚跟道士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我不理!”   妖怪看也不看通关文牒,“菩萨只让我等候西去的取经人,我也只肯让他一人渡河!”   “这倒是不巧了。”   宋辞冲那蓝脸的汉子呲牙一笑,“小道刚刚得知,那位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的的圣僧才收了两位高徒,现如今可得是三个人渡河了!”   “小子休得胡言,仔细看打!”   妖怪见小道士言谈中和取经人极为熟识的模样,既不愿违背誓言放人渡河,又怕害了他惹得师父责罚,左右为难间只虚张声势地叫骂几声就退回了水里。   宋辞也不知这蓝脸汉子是真的回到洞府了,还是潜在哪处水域偷听,故此假意唉声叹气道:“既如此,小道也不忍心逼迫尊长,只得守在岸边,等唐长老来时再一路过河了。”   反正有沙和尚坐镇,谅那些寻常妖怪也不敢前来惊扰,倒不如趁机好好歇息几日。   她转身返回岸边放出越野车一顿忙乎,不多时就搭起了帐篷和烧烤摊子。   过了半刻,等到各类刷满酱料的海鲜肉类冒出油花飘出香气的时候,宋辞又抱着一盒炸鸡躺在了遮阳伞下面,欣赏起了河对面的光景。   “你这小子!”   让满江面香气惹上来的蓝脸汉子羞恼地质问道:“你不是出家人吗,怎地吃起了荤肉?!”   宋辞吸了口冰镇可乐,在妖怪的怒视中无辜地眨眨眼,“难道尊长不曾听闻这世上还有火居道士一说么,在下身负国运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弃万民于不顾!”   谈及此处,她猛地一拍扶手,“坏了,这半晌光和尊长闲谈,竟忘了我那好宝贝!”   三两步窜到烤炉架子前面,宋辞心疼地翻看着那只足有七八斤重的澳洲大龙虾,“还好,还好,只是外壳焦了些!”   小心翼翼地掰开略微焦黑的硬壳,她又往金黄色的虾肉挤了些新鲜的柠檬汁,“尊长在这流沙河里盘踞多年,可曾品尝过海外鳌虾的滋味?”   “小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妖怪听了顿觉面上无光,憋着一肚子火气冷哼道:“河里除了细碎的流沙和破石烂瓦,还有什么值得下口的好物件!”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拼着惹得天怒人怨,拿过路的行人垫饥。   “这不是正好!”   宋辞笑眯眯地擎着烤盘奉上两片香气醉人的虾肉,“倘若尊长吃穿用度色\色周全,反倒显不出小道的诚心了!”   “你这是何意?”   妖怪一面瞅着盘子里手臂长短的鳌虾,一面忍着馋意闷声道:“别以为只用些许小恩小惠就能骗做买路钱!”   “诶,尊长勿恼,小道绝无此意!”   宋辞神色从容地说道:“常言道‘入屋叫人,入庙拜神。’小道借宿此处多赖尊长看顾,又岂有过庙不拜之礼?”   她说完也不管那妖怪面色如何,只把小小的托盘顺水飘去,又作了个揖自去了。   待到重新躺回椅背,宋辞才见着那河面上的妖怪已经退回水中,连方才的吃食也不见踪影。   晓得他抹不下脸受人孝敬,宋辞即刻按照一日三餐顿顿不重样地往河里飘送吃食。   今天若是麻辣火锅,明天就换成酱烧肉翅,再来又有甜丝丝的茶点果子清口,只把这流沙河流域弄得跟饭店堂厅似的,就没有一天不是香飘万里。   如此胡闹了月余,那妖怪实在扛不住了,每到饭点不用人招呼自个儿就打着旋儿登上岸边。   “说来这金玉带的滋味倒也不错。”   与主人家同席而坐的蓝脸汉子一边啃着奶香玉米一边嘟囔道:“即便我随了取经人西去也能食得,还不妨碍斋戒。”   “尊长若有此意,小道便分与你些干粮。”   宋辞转念一想,接口应承道:“还有那些山珍干货打口的酱菜都与尊长装些,便是途中吃尽了也不打紧。小道这一路和往日相同,每到一处都会为当地百姓留下粮种。待他们种得了,尊长和圣僧师徒一行也不怕来日里山穷水尽没处淘换。”   “你这小道士……”   吃人嘴短,妖怪如今也不再恶声恶气了,“唉,也罢。等那西去的取经人来了,我就带你一同过河吧。”   “尊长好意,小道心领了。”   宋辞吃着炒饭,嘴里还不忘回应道:“人无信不立,何况还是尊长这般大能。小道近日思来想去,总算想出了一个既不为难尊长又能渡河的好法子。”   “哦?”   妖怪不由奇道:“这流沙河万里疆域,你又如何能过呢?”   宋辞听了就笑,“横着不行,小道可以竖着来啊。当年小道周游各国,曾听闻这流沙河原是贯通大江南北的天水分支,尊长属地为南,顺水东去还有一条通天河。尊长不妨略施神通,将小道送入流沙河下游两河交界处,届时小道借道西去也就不算破誓了。”   蓝脸汉子闻言连连称赞,不及吃完酒席便念念有词道:“今日我就传你一道避水咒,好叫你踏波逐浪自在逍遥!”   再没想到还有此番意外之喜,宋辞急忙颔首行礼,听那妖怪把饶舌的咒语念了三遍,自己又跟着誊写了十遍八遍,直到字字铭记于心才止住笔。   既得了人家的好处,宋辞也不吝啬些许世俗之物,选着得用的家把什装了满满百多车果品肉脯、粮油干货,连筐带篓的把流沙河界碑都埋住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给蓝脸汉子留了一坛子香菇辣酱,只说唐长老最爱用它抹馒头,来日相见拿它做拜礼保准错不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待宋辞亲送着流沙河主人扛着大包小包回返洞府后,她也随即招出玄铁剑,依着妖怪教导的口诀临江东去。   这一路乘风踏浪倒是比凌空而行便捷得多,有那口诀护身,管是水急水缓全凭个人心意,唯独打湿的鞋面凉爽了些。   行了半日,正当宋辞犹豫着是否该换双胶底水鞋的时候,忽然听着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微弱的小儿啼哭声。   她住脚一看,却见岸边一处嶙峋怪石背后露出来一条长长的扁担,看着甚是眼熟的样子。   既知救人如救火,宋辞也不敢耽搁,连忙驾着玄铁剑奔至发出哭声的怪石身后,找到了那个蜷缩在筐子里的幼童。   这不过两三岁的孩童也不知饿了多少时日,比起初见时消瘦得厉害,抱着他还不如捡块石头沉手。   左右呼唤了几声无人应答,想那老翁只怕是凶多吉少,宋辞也只能就地热了点牛乳给孩子滋养肠胃。   见小童吃的可口,她又查看起竹筐里余下的几件行李,最后只在孩子的贴身肚兜上找见了一个绣着李字的辟邪图。   “唉,憨儿,你还在这乐呢。”   宋辞无奈地颠了颠浓眉大眼嘬嘴甜笑的娃娃,“跟着我,可有你的苦头吃喽!”   好歹是一条性命,前路再怎么艰难也不能把人放着等死。   原本还打算凑合一路,如今加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娃娃,她可不敢再应付了事。   先找出厚厚的夹衣给二人换上,再披上一层防水的雨披从头到脚挡住溅起的浪花,宋辞这才抱着孩子踏上归程。   路上多了个伴儿虽然热闹却也不比一个人潇洒,又因流沙河两岸寻不着殷实可靠的好人家托付,他们这一大一小只能越走越远,渐渐地就来到了一处风轻浪缓、偶见游鱼的浅滩。   宋辞摘下斗笠观望了一阵,见岸边只有几个半大的娃娃蹲在那挖坑掏泥作耍子,稍远点还有个渔翁在收拾捕网,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背起玄铁剑跃到泥滩,宋辞慢慢踩着破碎的贝壳和鹅卵石朝旱地走,途径还在掏蛤蜊吃的孩子时,她笑着抓了一把果子分下去,“娃娃莫怕,我是过路的道人,问你们打听点事情。”   几个小童见这外乡客和气得很,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奶娃娃,那娃儿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也不那么害怕了。   带头的一个大孩子仰头打量着,“道长有礼,不知有何指教?”   感叹娃娃的机灵讨喜,宋辞忍不住摸摸他的发髻,“你们这是什么地界,国君又是哪位?”   只听这孩子脆生生地答道:“此地乃是车迟国与乌鸡国交界之处,前方不远就是车迟国治下的元会县,若往后退上百来里地,过了枯松涧就是乌鸡国。”   宋辞惦记着给怀里的奶娃子找个养父母,心道还是就近去车迟国比较合宜,也免得再带累他跋山涉水。   谢过指路的顽童,她便沿着土路溜溜达达往前走,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街市。   街上的贩夫走卒和开着门面的店主碰见怀抱幼童的道人都十分热络,不是扫榻相迎就是主动往孩子手里塞吃用顽器,倒把宋辞唬得一愣一愣的。   眼见此处风习如此古怪,她也不敢往里深入了,抬脚挑着街边一处还算清爽的摊子叫了份热汤面。   深知言多必失,宋辞也不说话,只趁着吃面的工夫细细观察过往行人。   稍待见到十来个比官府衙役还要凶悍的道人张牙舞爪地冲进街市,任意贪占索取店家的货品、还动不动就喝骂打砸的威风做派,她才慢慢品味过来先前那些人的用意。   掏出帕子擦擦嘴巴,宋辞朝还在面板上忙乎着揉面的老夫妻招呼道:“老人家,劳烦您过来会账。”   她虽是好意,却把老两口吓得浑身一哆嗦,强撑着挡在老妻身前的摊主苦着脸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老汉这小本生意没什么进献,还望道长多多宽恕!”   “老人家这是何意?”   宋辞哭笑不得地看着桌子上那一小堆油汪汪的大钱,“小道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却不知车迟国国民竟是如此好客,还有花银子请人吃饭的习俗。”   “道长原是外乡人?”   老汉闻言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又有些羞臊把那些钱币捞回手中,“道长别见怪,咱们这车迟国却与旁处不同。举国上下除了国君他老人家,就连高居庙堂的宰辅也抵不上道士的一句话!”   “你这老头子!”   他老伴连忙拉扯了几下,“哪来的胆子歪派上仙,小心老天爷罚你!”   “上仙?”   宋辞听完更是好奇,“难道在这车迟国内还有什么庇护地方的尊神不成?”   “自是有的!”   老汉五味陈杂地说道:“自打二十年前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三位道长拜封国师,这车迟国虽是风调雨顺却也滋生了许多民怨,只哄着国君他老人家一心偏袒。”   宋辞笑了笑,“国君如此崇尚道教,国内的和尚又该如何度日?”   “和尚?”   老汉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那寺庙的砖瓦都拆借出来兴建道观了,哪里还有和尚的容身之地,不过是些为奴为婢的苦力家仆罢了。”   宋辞叹着摇摇头,用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放下几枚大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别看她面上慈悲,心里却想着和尚苦不苦自有旁人解救,道士风头正盛倒是于出行有利。   索性抛开心中顾忌,径直抱着乳名唤作李子的孩儿往县里乡间找下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比师父行李还多的沙和尚.jpg   寿与天齐,么么哒~~ 第201章 5、   原想着找户妥帖的人家托付一个丁点大的豆包不是多困难的事, 谁知道临到眼前宋辞才发现这任务远比想象中的艰难多了。   走走停停、挑挑拣拣过了大半个县城, 她是既怕遇人不淑害得孩子不得善终, 又怕遇上那仗义疏财、心底无私的再把家业折腾光了, 带累得一家老小吃糠咽菜。   即便是夫妻俩无儿无女的稀罕小子, 她也担心万一回头人家再生出来个亲的把这后养的卖了如何是好。   心底存了疑,再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了。   望着远处一座占地不小的村落, 宋辞抱着怀里日渐发福的大胖小子叹了口气, “李子啊李子, 但愿老天保佑, 也好让你我得个解脱。”   临近村头,宋辞就见那宽敞的晒谷场乱哄哄围着一群人,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杀猪宰羊,热闹的好像过节一样。   她上前拍了拍最外边一人的肩头,“小哥,你们这是庆贺什么呢, 可是有人办喜事?”   那人听了也不理,只斜眼看了看,又搁鼻子里冷哼一声算是搭话。   “呦, 这可真是奇了!”   在车迟国受尽了礼遇,宋辞还是头一次遇见连道人都敢无礼的小子呢。   她又拍拍旁边一人, 还是问同一个问题,怎料到不光没得回话,还凭白奉送了白眼一枚。   “我这初来乍到的,招你惹你了啊?!”   宋辞不死心, 来回张望一遍,找见一个独自坐在墙根底下淌眼抹泪的老妈妈,“老人家,这村里办什么喜事呢,打前头问话怎么没人理我啊?”   “喜事?”   老妈妈一听哭得更凶了,“填完猪羊填人命,这也叫喜事?!”   她哭得厉害,惹得睁着眼睛看稀奇的李子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慌得宋辞连忙哄着,“老人家,这话怎么说的?可是家里遇上了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也好排解排解。”   “任谁叫人强挖了心肝,便是吃得龙肉也补不回来啊!”   老妈妈一面哭一面指着李子捶胸顿足道:“我家中的小孙子也只比这孩子大上半岁,却得拿去庙里祭神了!”   宋辞听完眉头紧蹙,“究竟是哪路的神仙如此歹毒霸道,讨了猪羊牲醴不算还要吃人肉?!”   老妈妈又哭道:“道长从大路过来,就没遇见那条通天河么,自是河里的灵感大王要庄上人家每年进献一对童男童女,如若不从便兴风作浪为祸地方。我等为了讨口饭吃,也只能忍痛把骨肉舍了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他。”   宋辞冷笑一声,“这妖怪如此横行,庄内族老为何不投书府衙上报国师,好请三位神仙斩妖除魔呢?”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了,哪怕把全天下的童子都吃光了呢,照样不耽误人家回归天界。   相较而言,原主一家的境遇何其可悲!   “如何不曾求过?”   老妈妈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打那灵感大王五年前初来通天河,庄内老小就筹措了好多银两献于国师,谁知到末了,只盼来一句‘天命不可违也!’竟是让我们生生等死了!”   宋辞抱紧了怀里的李子,“这么说,庄里如今已经献出去五对童子了?”   眼下她倒有些理解方才那几个人的作为了,既然不得庇佑,人家又何必像寻常百姓那样追捧畏惧道人。   若不是为了自家小命着想不愿横生事端,只怕打出庄外都是轻的。   老妈妈哭尽了泪,只拿手背擦拭红肿的双眼,“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娃娃,今晚正轮到我家的小孙子了!”   此时宋辞心中虽已有了谋划,却不知到头来能否尽如人意。   她既怕害得老人家空欢喜一场,又怕打草惊蛇惹怒了灵感大王,只得软言安慰几句作罢。   待得打听清楚祭祀的时辰,宋辞急忙御剑寻到县城里的那对面摊老板,只说有急事要办,付钱请他们歇业几日专门照看李子。   这面交待清楚,她又险险赶在日落之前奔赴陈家庄隐身于庙门之后,只等那磕头祈福的人都散了才点了两个童子的穴道,将他们二人藏在一口透着气门的棺材里就近掩埋,自己猫身躲进了灵感庙。   过了一时半刻天色黑尽,通天河上便卷起了一道七彩霞云直冲庙门而来。   须臾间风停云住,但见一个身披金甲凸眼利齿的红脸妖怪站在门口定住不动,颇为不解地看着供桌上的几样器物。   如今那供桌上空荡荡的,不仅往常摆在丹盘里的童男童女不见踪影,就连猪羊牲醴也换做了一尊黑漆漆的瓷坛子。   非但如此,蒲团上还盘膝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正背对着门口念念有词。   怪物犹疑着不敢进,只在门前问道:“今年是哪家祭祀,为何童男童女与牲醴果品一样不见?”   听他问话,宋辞这才转身稽首道:“大王有礼,小道乃是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国师座下弟子,只因敬仰大王威名,这才特来敬献!”   怪物又问:“你既来献礼,为何阻我供奉?”   “大王恕罪!”   宋辞请他来桌前细看,“只因小道这两样宝物沾不得世俗之气,这才擅自驱走了陈家庄老小,实与他人无干。况且大王久居人间,岂不知‘宁尝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之理?”   怪物不知其究,只闷声闷气答道:“我倒不知这天下间还有比童子童女更好的宝贝。你若献得顺意便罢,若不受用,少不得拿你填补!”   “不敢,不敢!”   宋辞连连告饶道:“小道献的这第一件宝贝,名曰‘佛跳墙。’”   怪物上下打量着毫不起眼的黑坛子,“此话何解?”   宋辞抬手揭开盖子,“正所谓‘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大王可闻出坛内有一股异香?光这一坛食材就选尽了天南海北的极品佳肴,更别提里面还有一道了不得的佐料!”   怪物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鼓起的眼珠子乱转,“如何了不得?”   宋辞笑言道:“大王可知日前有一位从中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他本是金蝉子转世,又是十世善人托生,这坛中加了他的血肉怎能不香?”   怪物闻言大惊,“这坛中果然有唐僧肉?!”   “自是真的!”   说话间宋辞又引他去看那原本该盛着童男童女的红漆丹盘,“大王请看,这左右丹盘中各有一角唐僧肉,原怕大王吃不惯佛跳墙才特意留下的。只因那护送圣僧西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太过难缠,小道费尽心机才得了这么一点子,还是好容易瞒着师父偷藏的,万望大王莫要怪罪才好!”   那怪物的一双眼珠子只差没黏在那两角沾着血丝的嫩肉上,“我早知那孙猴子的厉害,未曾想还有今日的机缘!倘若侥幸修得长生,定当与汝兄弟相称、共享千岁!”   “小道肉体凡胎,不敢贪恋宝物。”   见妖王欢喜,宋辞趁势央求道:“只是那陈家庄诸人唯恐坏了旧规失信于大王,求我代为求情。大王若肯宽恕了他们,小道愿寻来唐僧再为大王熬制一坛佛跳墙!”   妖王喜笑颜开地抱起黑坛,“如今有了唐僧肉,谁还惦记那两个童男童女,再说我这几年也着实吃腻了,就依贤弟所言!”   他急着验看这唐僧肉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效,只叮嘱了小道士一句若真寻得取经人定要把他迎来通天河就乘风旋回了洞府。   妖怪一走,宋辞便把先前收好的供品牲畜依序摆上,又将两个点了睡穴的童儿依旧放回丹盘里,急慌慌御剑奔赴车迟国国都。   待得城门近在眼前,宋辞寻了一个僻静处就地一顿翻滚扑撸,愣是把好好的道袍发髻滚得跟吆乞的混子一般,这才沾着水往脸上填了两道泪痕,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几位在沙滩上监工的道人去了。   “誒,师兄你瞧!”   当中一个头戴宝冠的小道士疑声道:“那边过来的莫不是游方道人,怎地如此狼狈的模样,难道在这车迟国内,还有人敢不遵师命阳奉阴违不成?!”   挨着他站在身边的年长道人闻声一望,也觉得看着可疑,连忙上前施礼道:“这位先生打哪里来的,为何这副落魄样子,可是途中遇见了强欺辱行的歹人?”   “道长有礼……”   宋辞刚开口就落下两滴泪,“小道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在羞于启齿啊!”   小道士生来便被父母送入道观享福,也没见识过外面的凄风苦雨,自是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何不能说的,便是我们师兄弟人微言轻不得为道友效力,那金銮殿上还有我家师父坐镇呢!”   “师弟说的是!”   年长的道人点点头,“道友一路行来,莫非不曾听闻三位国师的威名?”   “二位道长有所不知,小道正是因着久仰三位国师的大名,这才千里迢迢携宝来献,哪承想……”   宋辞抬起破破烂烂的袖子遮住脸,泣不成声道:“还不等行至观前,就被那占地为王的强人硬抢了去!”   “这还了得!”   惊诧之下,小道士一双水灵灵的眼珠瞪得几欲脱眶而出,“师兄,此事若不回禀师父,他日传扬出去,还有谁把我道门放在眼里!”   “此话有理!”   年长的道人同是一脸怒容,“先生莫怕,你这就随我们去拜见师尊,与他们细细分说此事!”   这二人也不耽搁,只把那些还在喊号子卖苦力的僧人交给衙役看管,抬脚带着落魄道人去了殿宇辉煌、楼台巍峨的三清观。   只因此事不宜张扬,入了观门,两个道人便与来客绕过各司其事的百余散众,径直寻到正在七真殿诵经的三位师尊面前。   这三位国师可不比年幼无知的小道士好糊弄,他们见了游方道人先问师从又问来处,又考教了几段道家典籍才含怒问道:“你一区区凡人,即便有些许微末之术护身,又怎能敌得过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谋划来了唐僧肉?”   “尊长容禀!”   宋辞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只因那唐三藏是个没有成算的慈悲人,小道一路与他端茶递水伺候得百般周全,还不忘广施恩德救济百姓,只哄得他视为知交故友,这才兵行险着趁夜得手。至于那孙行者,纵然他有千般变化万般手段、杀得妖魔不畏诸神,又怎么防得住人心呢!”   “小道生怕路途遥远再让唐僧肉失了效用,只得耗尽珍馐熬制了一坛佛跳墙,哪知行到陈家庄地界不知怎么让那通天河中的灵感大王闻到了香气,为了这坛长生至宝,他竟是把当年的供奉舍了去,连庄户忍痛献上的童男童女都不屑一顾了!”   “嗐,真是气煞我也!”   那留着两撇长须的羊力大仙听了此言真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原先我就说一山不容二虎,偏师兄非说他只占了一条通天河无甚妨害!这下可好,煮熟的鸭子硬是飞到了别人的嘴里!”   “师兄,这口恶气你可忍得下?”   鹿力大仙跟着拍案而起,“便是你能忍得,我也非得见识见识那灵感大王究竟有何神通,竟是如此跋扈无礼!”   “二位师弟,稍安勿躁!”   虎力大仙略一思忖,“口说无凭,待你我兄弟三人去那通天河边一辩究竟再做计较。”   临走前他又冲着先前领路的小道士吩咐道:“徒弟,你先把这位智慧道长请去厢房歇息片刻,弄些好斋菜侍奉着,切勿怠慢。”   宋辞知其定是疑心自己狡言哄骗只等着回头清算,恐怕还惦记着若是真有此事,少不得还要再图他日。   不管国师如何深谋远虑,宋辞只假作不知,躬身拜礼后感恩戴德的跟着小道士去了。   这面献礼不成反遭打劫的游方道人才跟着小徒弟去了,那头腾云驾雾的虎鹿羊三仙眨眼间就来到了通天河界灵感庙前。   师兄弟携手进庙,当头撞见供桌上各色不及入口的果品牲祭,还有那猫儿一样蜷缩酣睡在丹盘里的童子童女先信了三分。   后又寻到河边,见那涛涛水波沸得跟滚油似的,时而冰封千里时而翻江搅海,更觉得定是强夺宝贝的妖物正在克化那长生不老肉,否则又怎会收不住神通。   “欺人太甚!”   羊力大仙高声厉喝,一剑劈碎了通天河界碑,“我叫你这不知好歹的妖物毁我修行、夺我供奉!”   鹿力大仙更是怒斥道:“师兄,这妖物既吃了唐僧肉,我们不如擒了他下酒,照样受用!”   虎力大仙应声道:“待我写就引雷符,求得雷公电母助阵!”   他师兄弟三人一顿吵闹滋扰,早有巡河的虾兵蟹将把上头来了寻衅之徒的祸事禀告给洞府主人。   正赶上灵感大王满肚子怒火不知朝谁去泄,登时便携了兵器破开水面,直奔岸上叫阵骂名的三位国师而来,“尔等为何无故毁我界碑、坏我名声?!”   师兄弟三人齐齐冷笑道:“我道这霸占了通天河的妖王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一只牛头怪!今日且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乃车迟国国师虎力大仙!”   “鹿力大仙!”   “羊力大仙!”   三位国师又齐齐亮出法器,“你辱我道门在前,夺我至宝在后,如今苦主当面还敢叫嚣,我等师兄弟岂能容你!”   灵感大王听了又惊又怒,“难怪我与那小道士远日无忧近日无仇,他还偏偏弄了一坛子佛跳墙来毁我真身,原是你们要来害人!你们三个狗屁道人定是害怕敌不过我,这才找人用邪物做鬼来个先下手为强!好歹毒的手段!”   “呸!”   羊力大仙兜头呵斥道:“你占了唐僧肉还要卖乖,且吃我一记好打再做理论!”   顷刻间,这三人一怪就缠在一处斗得昏天暗地。   灵感大王虽是占了地主之便却终究难敌四手,再加上本有顽疾在身,不消几下就被打压得缩回洞府,只留下碗大的碎鳞和无数小妖的尸身飘在水上,看着好不凄凉。   “师兄,那妖怪逃了!”   停在半空中的鹿力大仙洋洋得意道:“早知此怪如此不经事,当年初到通天河时就该将其斩杀!”   “师弟,你来看!”   虎力大仙挥袖拾起随风飘到岸边的几块碎鳞,“妖物即是牛头又哪来的鳞片?想那牛魔王何等风光还不是占山为王,连半点水腥气都挨不得,此事恐有蹊跷啊!”   “师兄别急!”   羊力大仙捋须沉吟道:“且让我去唤来庄头细问,也好知其究竟。”   想那陈家庄的庄户又不是耳聋眼瞎的半死之人,又岂能不知外头几路神仙凑在一起险些打翻了天。   不及三人询问,就有那听见风歇雨停的小子跑来探路,乍然得知竟是国师亲临降妖来了,立时由庄头领着男女老幼相携出迎、磕头谢恩。   虎鹿羊师兄弟也不贪图乡野之人的孝敬,只等问清河中妖物根底,便下令叫庄头拆了灵感庙改建国师祠,若再有人兴风作浪立时焚香祷告,只管教他有来无回。   威言恫吓了一番河底妖物,三位国师又乘风归落三清观,连连喊着让徒弟寻来落难的游方道士,好叫他详述当日见到灵感大王时是何种模样。   哪知道等来等去,只等到垂头丧气的小徒弟,再一细问才知原本好端端睡在厢房的道人竟然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摆在衣柜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观音现鱼篮,捞起牛头怪。懵逼脸.jpg   另,妹纸们还记得聊斋里的造畜么,女主偷听了咒语收起了拐杖,还曾经用它制服了镇江中的王八精。   团团圆圆,么么哒~~ 第202章 6、   有道是闲云潭影日悠悠, 物转星移几度秋。   这一年, 又是踏青好时节。   桥头河岸, 沙洲边一处连接着江中亭屋的悬丝桥上稳稳走来一个小人。   他背着一个等身高的背篓, 一双穿着软靴的小脚不紧不慢地踩在那条不过拇指粗细的钢缆上, 慢悠悠地往河边荡去。   离这条悬丝桥不过几丈远的地方,十来个年岁差不多的小童慌不迭地跑在木板铺就的桥面上, 急匆匆地往对岸赶。   等她们一鼓作气冲上岸边, 才发现早有一人笑眯眯地站在眼前。   “呀, 又是李子赢了!”   “怎么总是他赢, 早起我还特意多吃了一碗饭呢!”   “你若不贪嘴还好,现如今多加一碗饭食坠在肚里,想快就更难了!”   这些女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一顿排揎,只把当中唯一一个小儿郎宝贝似的圈在中间,竟是谁也不肯撒手。   “莫急,莫急。”   好脾气的小子憨笑道:“今日不成, 还有来日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果子,挨着人头分给围在身边的小娘子,“师父还等着我办差呢, 今日就不与你们说笑了。”   模样最俊俏的小娘子啃着果子问道:“道长又要你去解阳山讨泉水了?”   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在河上落户的智慧道长是个喜欢钻研药性的大善人。   要是有谁惹了胎气生不出娃娃, 不管多远来求都能得一份解药。   李子笑着点点头,“这一来一回须得天黑才能下山,明早再来和你们重新赛过。”   他说着就和那些依依不舍的小娘子挥手道别,独自往进山的小径去了。   这山上的路自从李子懂事起就随师父走过无数次, 如今更是闭着眼也不怕失了方向。   他脚程快又有功力加持,不及晌午就来到了一处隐隐浮现于云雾中的深山古庙。   打扫门脸的道人一见他就欢喜得很,“李子来了,昨儿师父还念叨你呢!”   李子回手作揖,“只怕仙长惦记的不是小子,而是小子背上的贡品吧!”   那道人听了也不恼,反倒扔下笤帚过来拿人,“休得多言,快随我进庵拜会。”   待得拜见主家,花红表礼、羊酒果盘一一奉上,李子又从背篓最下面捧出了一个只比成人拳头大点的晶莹玉壶,“仙长,这是今年的猴儿酒。”   原本眼中带笑的如意真仙一听见猴儿这两个字就面色微怒道:“这酒不吃也罢!”   李子一愣将要请罪,却被随侍一旁的大徒弟招手唤到门外,“莫怕,莫怕。且随我去打水。”   到了后院井栏,老道长一面抛下水桶一面悄声说道:“前儿有个小妖儿大老远的从枯松涧跑来报信,只说师父的侄儿圣婴大王让一个过路的猢狲给害了,这才心中恼火,与你师徒却是无怨。”   李子听了闷声不语,只等把那一瓮水背好才与出力的道长言谢告辞。   沿原路下山回到河岸,又一行慢慢渡至层层蓝幔围起的水榭,寻到正在研墨临书的师父将所见所闻细细道来。   “哦,那道人是这样说的?”   宋辞轻轻吹了吹纸上尚未干透的墨渍,“看来你我师徒二人留在西凉女国的时日不多了。”   “若非师父执意在此等候故人,徒儿早想远远离了此地。”   李子羞赧地搓着手,“那些小娘子还好些,大点的婆子就跟那山间吃人的老虎一样凶,每每碰见眼里都冒着绿光!”   “这才哪到哪?”   宋辞听了伏案笑得不行,“你还小呢,才不到十岁大,再过几年你试试!”   女儿国的女人都凶悍得很,尤其在看见男人的时候,这也是她执意把住处安在水流最湍急的河段的原因。   即便如此,早几年还有婆娘冒死驾船来抢人种的,要不是她好意搭救,只怕这屋子下面的桥墩都得让沉尸塞满了。   收好落胎泉水,宋辞去灶间给李子取来一份温热的晚饭,“我见你挺喜欢那几个每日比着过河的小娘子,记得最俊俏的那个好像叫杏儿吧?你若是不舍得,为师帮你把人聘走如何?”   李子一听脑袋摇晃得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我还得跟着师父游方学道呢,怎能带着媳妇上路!”   “傻小子!”   宋辞扑撸了一把孩子的刘海,“跟着师父可不是好差事,往后的路可比不得在西凉女国自在了。”   她说完心中一叹,但愿老天保佑,能让自家师徒乘着唐和尚的东风回返大唐,也好给李子谋个出路。   既得了取经人的消息,宋辞也不让李子四处游荡了,只叫他呆在附近和小娘子玩耍,顺便盯着有没有远来的外乡人。   这日,宋辞闷在药房研磨改良版落胎丹,忽然听见李子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师父,河口来了三个模样古怪的和尚跟一个模样俊俏的和尚,正在那吆喝着叫船渡河呢!”   “来得正好!”   宋辞连忙扔下药杵,抓起小徒弟就临窗跳进一早准备好的快艇里,“李子,打今儿起你的大名就叫李乘风,惟愿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李子听了激动的小脸通红,“多谢师父赐名!”   他二人驾着快艇突突突赶到河口,一个急转弯就别开了将要过来载客的老妪。   宋辞笑着站起身,朝着被这股急浪溅得满身水花的取经人问道:“唐长老,一别经年,可还认得故人啊?”   “吴太子?”   “小孩?”   “琴娘?”   “小道士?”   岸上师徒四人齐齐一愣,后来还是唐僧忍不住问道:“阿弥陀佛。吴太子,你不是要返乡为唐王陛下进献树种吗,为何反倒来了这西凉女国?”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   反正都是熟人,宋辞也没客气,连连招呼他们上船,“难得有缘相聚,且让小道略尽地主之谊,也好为长老和三位高徒讲讲这女儿国的风俗禁忌!”   她随即又谨慎地看了看左右,小声言语道:“不瞒长老,在这西凉女国内非但有你们师徒的旧故,还有一个新近结下的仇家呢!”   “师父,咱们不如就跟他去吧!”   猪八戒哼哼着说道:“好歹也是故人,吃他几席斋饭也不算冤枉!”   “去!”   孙悟空一巴掌把那贪吃的呆子拍走,“师父,不如且随他去,也让俺老孙听听这仇家究竟是哪路妖怪!”   “也好。”   唐和尚瞧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女子就觉着怕得很,急忙以袖遮面朝三徒弟吩咐道:“悟净,快把行礼和白马牵上!”   “好嘞!”   沙僧想起半路吃尽的餐食也不禁抹了抹嘴巴,笑呵呵地挑着担子上了造型古怪的大船。   等到身虚胆弱的唐和尚在舱内坐好,宋辞立刻发动快艇甩开了那些渐渐包围上来的女人,疾驰至足有二层高的水上阁楼。   “圣僧莫要见怪!”   宋辞扶着有些晕船的唐和尚,“小道也是迫不得已才选了这么个住处。”   她放下悬梯引着客人入内,“只因这女儿国的国民一见到男子就想抢回家当做人种,小道不堪其扰,只得带着徒弟住在水上。”   猪八戒摇头晃脑地张望着,“人种是何说法?”   “这,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宋辞强忍着羞涩道:“就是专门给女儿家配种做夫妻的!”   “啊,这差事好啊!”   猪八戒听完急得直转悠,“我说你这道士也太不诚心了,你自己不愿意与人分忧,怎地还拦着我们”   “八戒!休得胡言!”   唐和尚喝住口无遮拦的二徒弟,“不说吴太子本是好意,你已随我斋戒,又岂能惦记儿女私情!”   “你这呆子,净想美事!”   孙悟空伺候着师父落座,“你也不想想这举国上下多少女儿,单你一个男子又哪里配得过来,迟早落得熬干了事!”   “你这缺德的弼马温,就不能想我点好的!”   猪八戒扭着屁股一坐,“这里既是女儿国,保不齐那国王还想着招婿呢,我若成了王夫她又怎么舍得将我让与别人!”   宋辞微微一笑,从袖里掏出一张字据,“猪长老可是忘了曾经在高老庄吃过的苦头了?”   “拿来吧你!”   猪八戒三两下把契书撕了个干净,还赶在师兄弟探头前塞进嘴里,“怪道我看着你眼熟,原来当年是你使坏作弄我!”   “非也,非也。”   宋辞招呼李子把斋菜热上,“高家一事实与小道无关。不过那琴娘却是我一远方亲戚,只因早年间一时玩笑说起过此事,她也懊悔不该因着一时意气冒犯了长老,这才在成亲前把契书留给我做个念想。”   猪八戒闻言一呆,“啊?琴娘成亲了?”   宋辞点点头,“不错,只怕娃娃都满地跑了。”   “嗐,要么说俺老猪没福分呢!”   忆起往事,心酸难耐的猪八戒捞起手巾擦了擦泪,“想必翠兰小姐现如今也是外姓人了。”   “你这呆子,先前说你还不肯认,眼下怎地凭白就犯起了呆病!”   孙悟空捡着桌上的芒果啃了几口,“小孩,你早先说的仇家是哪个?我可认得?”   “大圣的金面又岂是人人得见的。”   宋辞推开窗户指着解阳山方向,“这西凉女国有一口落胎泉,专为人种所配。那看管泉水的如意真仙正是牛魔王的亲兄弟,他记恨大圣害得圣婴大王红孩儿不得自在,拿你当仇人看待。日后你们师徒四人若是不小心饮下子母河水种下胎气,他定是不肯与你们解药的!”   “不给就不给。”   沙僧笑着接话,“我大师兄不计较他就是好运气,哪里还轮到什么如意真仙记仇。况且咱们只要不倒头往河里栽,还怕吃进怀胎水吗?”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唐和尚依然不放心地说道:“悟空,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既惦着找你报仇,你就莫要往解阳山去了,好歹大家图个干净。”   闲聊了小半个时辰,灶上的斋饭也得了,宋辞便请这师徒四人一起进到饭厅享用。   此时,桌上早已堆满了豆包糕饼糖馒头,还有那专供斋戒之人食得的各式煎炸炒菜,就连新鲜的瓜果也装了满瓮。   眼见主人家如此盛情,唐和尚只得连声念佛虚心愧领,也好让辛苦一路的徒弟们放开肚皮吃顿饱饭。   桌上四人吃得香甜,宋辞也不忘让李子弄些麦子青草伺候那匹从不显山露水的白龙马,只盼着他能看在今日的情分上多多关照小孩。   稍待盘光碗净,十分懂得眼色的李子又赶忙为几位贵客奉上了消食茶。   宋辞品了口香茗,笑言挽留道:“圣僧,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寒舍歇息一夜,明天早起再去拜见国君吧。”   “是啊,师父。”   猪八戒揉着肚皮憨笑道:“早起吃饱再去,也好有劲儿赶路啊!”   唐和尚朝窗外一看,见日头已经旁落西山,心知殿上君王也定是不再议事,遂点头应道:“我师徒四人又要叨扰太子了。”   宋辞苦笑着摆摆手,“圣僧千万莫要客气,否则真要羞煞小王了!若不是小徒年幼经不住颠簸,我又何必困守在这孤岛上。如今好容易遇见故人小王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困扰?”   说话间她又从袖里掏出一瓶新研制的丹药,“此乃落胎丹,乃是昔日用表礼羊酒请来的落胎泉水所炼。圣僧既要入宫参拜,不妨带一瓶防身。”   孙悟空听了颇为不解,“我等见完皇帝就走,为何还要带这东西?”   宋辞尴尬地咧咧嘴,“只因那女王陛下正当妙龄,圣僧又生的仙童下凡一般,我怕她一时兴起…… ”   孙悟空乐得一蹦三尺高,取笑道:“你怕那国君想要招俺师父为婿,花言巧语打动不得再施诡计?”   眼看着唐和尚的嫩脸都能摊鸡蛋了,宋辞只能轻咳一声描补道:“或是小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常言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   此话一出,只把那唐和尚羞得无颜见人,连连念着旅途疲劳困倦得很,想要去厢房歇息片刻。   宋辞也不惹他,抬手便让李子将四位贵客带去早已收拾妥当的卧室,还顺带提供了温泉洗浴服务。   舒舒坦坦睡下一觉,清早,宋辞又弄了些蒸饼蘸酱菜招待唐和尚几人吃了顿好饭,这才拱手相送看着他们去了迎阳驿方向。   “李子,快来!”   稍待那师徒四人的身影拐着弯儿不见了,宋辞赶忙招呼来自家孩子,“昨天我让你伺候几位长老沐浴,你可有按我的吩咐行事?”   李子点点头,很是嫌弃的皱皱鼻子,“唐长老还算清爽,余下三人都邋遢的不成样子呢。”   “不怕,不怕!”   宋辞笑着接过孩子手里的玻璃瓶,“这可是咱们师徒的买命财呢!”   揣好宝贝,她颇为不舍地看向江中的水榭,“徒弟,咱们也该整理行囊上路了。”   李子闻言一愣,“师父,咱们不和唐长老一路同行了?”   小孩年幼不知事,只觉得那几位长老虽然长得怪模怪样却极好相处,应该不会在意多带两个人上路。   宋辞无奈解释道:“同行也分怎么个行法,唐长老师徒皆为承天庇佑的有道高人,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若是硬凑上去,只怕化成灰都没处埋啊。”   等到哄劝过半知半解的李子,也答应了他要留出一天时间好去和那些平日里玩得好的小娘子告別,宋辞转头就拿出工具拆了悬丝桥,改用巨石垒成桥墩架梁铺路。   隔天临行前,故作坚强的李子望着江边不停招手唤人的小伙伴到底没忍住掉了两行泪,宋辞感慨地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都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如今小道算是为这西凉女国添了一份别样的景致,也不枉你我师徒借住于此的情分。”   “师父,咱走吧。”   李子抹了抹泪,哽咽道:“要不等那些大娘子追上来就走不得了。”   听见这满是孩子气的话,宋辞心里的伤感也去了些,应声发动快艇驶到了子母河上游的渡口处,随后弃船登陆往岸上山林去了。   此地山林的景色虽不如解阳山秀美,却也别有一番野趣。   李子长到九岁上还是第一次走出女儿国的地界,真是看着哪里都新鲜的不行。   宋辞也不拘着他,任由孩子在林子里逗弄动物随意玩乐。   如此游山逛水走了半月,这日正逢午时艳阳高照,林子里又闷又热晒得人油皮也化了。   “李子,不走了,快把帐篷搭起来。”   无精打采坠在后头的宋辞蔫蔫叫道:“往后咱们只在早晚两晌赶路,午间留着歇脚纳凉。”   还在前头和电子狗戏耍的李子喜滋滋的答应一声,连忙跑回师父身边打背囊里拿出一个颜色喜人的小蘑菇。   寻了处庇荫的草地按下帽上的斑点就手一抛,那翻滚着落地的小蘑菇就渐渐膨胀定型,扎在地里成了一栋自带门窗的蘑菇房。   扔下没什么用处的蒲扇,宋辞一头钻进去打开冷柜拨弄着里面的食材,“中午还是吃凉面吧,多少去去暑气。”   李子也不挑嘴,挑了块酱牛肉就去支锅做饭。   不多时,锅里的面汤也冒出了袅袅香烟,宋辞快手捞起熟透的面条在冰水里浸了浸,只把略温的分给李子,也免得他人小冻坏了肚肠。   师徒俩正在这脸对脸往嘴里吸溜面条呢,却不想让这顺风飘去的香味引来了一伙占山为王的强人。   打头的两个坏痞子原本带着手下的喽啰堵在另一条小道,如今闻到烟火气自然晓得又有商旅过界,拎身便寻了过来。   等到探清在林中歇脚的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个弱气男儿,再见到他们随身携带的金银器物、山珍海味,登时便张牙舞爪地叫嚣着冲了出来。   “呔!”   响锣开道,当头一个身披虎皮的彪形大汉高喝道:“你是哪来的书生,还不快来拜见你太岁爷爷!”   另一个身披豹皮、手执狼牙棒的莽汉桀桀怪笑道:“咱们兄弟也不为难,你只管把行李盘缠留下自去吧。”   从没见过如此阵仗的李子让那锣声吓得差点跌碎了碗,倒是身经百战的宋辞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酱肉,“两位仁兄想必是占山为王的山匪吧?不巧小道刚刚算了一卦,卦上显示今日万事不吉这才停住歇脚。二位大王若是听我的劝,不妨安稳家去也免得父母挂怀。”   “你这道士好大的胆子,竟敢狡言欺我兄弟!”   莽汉虎目一瞪,“小子们,快与我把这滑头的道人拿起来好生侍奉,也好让他知道咱们山寨的厉害!”   “唉,没病没灾的,大王何苦想不开呢!”   宋辞慢吞吞地从道袍里解开裤带,手腕一抖就是一个剑花,“李子,还记得师父教过你的话吗?”   “记得!”   李子小手一抖,学着师父的样子抽出随身佩戴的软剑,“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揍得他哭爹喊娘不敢再犯!”   “咳,不是这句!”   宋辞就近弹了孩子一个脑蹦儿,“为师说过多少次,我们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以德服人!’”   她教育完徒弟又转向那群看傻子一样的山匪,笑容满面地说道:“既然大王舍不得走,那就留下与我们师徒二人作伴吧。也免得我这徒弟孤零零一人与野兽作耍,看得我痛煞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唐和尚羞羞脸.jpg   另,女儿国真心彪悍啊,看看原著怎么写的,男子不肯相从就要片成生鱼片做香袋~~_(:з」∠)_ 第203章 7、   话说那唐和尚师徒听得故人相劝免去了落胎之苦, 又历经多番磨难辗转数载, 这才行到了一处遍地焦土、寸草不生的赤红山岭。   “不走了, 不走了!”   让天上那轮红日烤得只差没光着身子赶路的猪八戒气哼哼地坐在地上, 转瞬又被滚烫的砂石烫得跳脚, “再往前多走几步,俺老猪这身肥油都要烤熟了!”   孙悟空听了就要打他, “你这好吃懒做的猪倌连担子都不曾担过, 沙师弟都不叫苦, 你又凭甚叫得?”   “悟空, 休要骂他。”   唐和尚擦了擦顺着僧帽淌下的汗水,有气无力地说道:“此地确实艰难了些,正巧为师也觉得腹中饥饿,倒不如去善信家中化些斋饭也好趁机歇息片刻。”   “师父,慢些。”   孙悟空把那晕头转向的唐和尚请到白龙马身下,又用铺盖为他支起了一道小小的凉棚遮阴。   汗流浃背的沙僧则晃了晃轻飘飘的水坛, 把坛底那点不过巴掌深浅的净水小心翼翼地倒进碗里,“师父,喝点水吧。”   唐和尚只润了润干裂的嘴皮就把瓷碗推开, “为师不渴,你们拿去分了吧。”   “师父不喝, 俺老猪喝!”   猪八戒一把抢过碗,连底子都舔了个干净,“猴哥还不快去化缘,没听师父喊饿了吗?别忘了把水坛子带上, 要不师父身娇肉嫩的可走不出这大火炉。”   “喝!再来聒噪,小心俺老孙捶你!”   孙悟空也不理他,只让沙僧看顾好师父,切勿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背好水坛驾云而起,孙悟空只走了十来里路就看见不少奇装异服的当地百姓,又是推车又是背篓,一个个喜笑盈盈地在一处走着。   再一细看,那坐在车辕上的几个小童竟然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棒舔着,时不时地还擎着手往家中长辈嘴里送。   “奇哉怪哉!”   百思不得其解的大圣抓抓耳朵,“难道此地除了火龙还有一条冷龙不成,要么寻常百姓又哪里讨得冰来!”   他既心中存疑,便按下云头朝着方才那行人的来路寻去。   还是走了十来里地,竟然又遇见了一群负重而行的百姓,却是个个愁眉苦脸哀声哉道。   他嗖的一下跳下云来,“尔等为何如此模样,可是让那狂徒歹人欺辱了?”   地上的人原本垂头丧气地走着,猛地见到从天而降的雷公脸立刻吓得抖成筛糠、魂不附体。   领头的汉子连连磕头求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谁要害你们?”   孙悟空上前厉喝道:“俺老孙问话为何不答,若是说的有理,也让俺替天行道,好叫你们逃出生天!”   “爷爷啊爷爷,小的们心里苦啊!”   领头的汉子听了先是发愣,接着就嚎啕大哭道:“我们本是那山中猎户,只因得罪了一个过路的道人,这才被他锁来此地当做苦力驱使。小的们与他求饶,只求让我们回家探望父母,也好知其寿数以尽人子之职。谁知那道人却说除非有朝一日小的诚心感天动地,让这千里赤土长出绿芽才肯放我们返乡!”   “好可恶的贼人!”   孙悟空呲牙怒骂道:“他既不着人看管,你们为何不自己逃开?”   汉子急忙翻开破旧的裤脚,“爷爷有所不知,那道士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在我等的脚腕上锁了一道铁链,只要有人胆敢走出方圆十里之内,立时就有雷神降下刑罚!”   旁边的奴役也跟着叫苦道:“况且那道人惯会假做慈悲,只凭着一点小恩小惠把周围的百姓全都收买成了眼线,只要稍稍偷懒就有人上来呵斥责骂。长此以往,我们也不敢想着私逃了。”   孙悟空定睛一看,却见这几十个人脚上全都有一道银色的圆箍,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刻着一行小字。   “‘不得违戾父母师长’、‘不得杀生屠害’、‘不得叛逆君王’、‘不得淫\乱骨肉’……”   忍不住摸向头顶金箍,不及念完孙悟空便冷冷一笑,“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妖僧,且让俺老孙去会他一会!”   他又往前赶了两三里地,却见那山坳中忽然冒出了一块茵茵绿地,当中用高墙围起了一座极大的庄院,远远地就能闻见扑鼻而来的果香。   孙悟空落地变作一个面容和善的行脚僧,挨近门前扣环叫道:“施主有礼,贫僧乃是远游的僧人,今日路过宝地,特来檀府讨碗水喝。”   他才叫了一遍,就有一个浓眉大眼精神气十足的小道童应开了门,“难得长老有缘至此,岂有过门不入之理。请随我来吧。”   待进得门来,孙悟空只觉得浑身上下皆被一股清凉之气萦绕地暑意全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繁花硕果,竟与外界两个天地一般。   一路行过花果藤蔓搭连的绿荫长廊,小道童引着客人来到正房厅堂,“还请长老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师父出来。”   童儿一走,孙悟空就抓起茶壶嗅了嗅,见闻着没什么怪味才咕咚咕咚连喝几口,又将桌子上摆着待客的葡萄蜜瓜拿来填嘴。   “这果子倒是甜得很,等俺打服了那刁钻的老道再捞些带去给师父和八戒那个憨货尝尝鲜。”   他这一爪子下去只把果盘里的茶点瓜果吃空了大半,直到听得后面来人的脚步声才胡乱遮掩了满盘狼藉。   还不知道自己早已露馅的齐天大圣低眉顺眼装得好人一样坐着板板的,只听那庄主来到跟前含笑施了一礼,“不知贵客上门,贫道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孙悟空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望惊叫道:“小孩,怎么又是你?!”   “贫道也没料到此生还能再见大圣爷爷一面。”   宋辞笑着与他同坐,“不知大圣是如何走到了这火焰山地界的?”   “火焰山?”   早就耐不住性子的孙悟空索性变回猴样,“怪道这般热,原来地下本就起火。我倒还没问你,为何拘了一些猎户为奴为婢,不放他们返家?”   “嗐,大圣当我爱管这破事?”   宋辞苦笑着摇摇头,“那日我与大圣师徒分手后唯恐如意真仙得到风声上门寻衅,就带着我那徒儿乘风早早的离了女儿国,哪知才进了山里就被一群盗匪截住了。贫道见他们杀人越货与屠猪宰羊一般无二,不忍见那无辜商旅受害,这才拘着他们离开了盘踞多年的山寨。只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改过迁善再放人回乡,好歹也算是功德一件。”   “好狡猾的贼子!竟敢蒙骗俺老孙!”   孙悟空一气之下拍得碗碟乱颤,“俺还以为你是哪来的邪道士,还想来这庄里寻你的晦气呢!”   “大圣不必烦心,这些盗匪惯会巧言狡辩,贫道刚来此地落户时也碰见不少善良朴实的百姓替他们上门喊冤呢。”   说到这里,宋辞话题一转,“大圣既是在此,想必唐长老与几位高徒也相距不远了?”   “你这小孩倒是精明!”   孙悟空抓着果子往怀里塞,“俺师父受不住燥热之苦,停在前面等着俺化缘呢。”   宋辞连忙拦住他,“既如此,何不让小道把几位长老请来寒舍歇息几日再谋后路?”   “也罢。”   孙悟空急着往外走,“俺这就去把师父迎来。”   宋辞拱拱手,“还请大圣先行一步,小道稍候就来。”   见那心急的猴子一个筋斗去了,宋辞才喊来李子把庄内饲养的几匹骆驼牵上,又把消渴的冷饮瓜果带上许多才紧追着迎上慢慢走来的师徒四人。   有了主家照料,余下这半程可是舒坦多了。   险些中暑的唐和尚坐在打着遮阳伞的驼背上,手里还拿着一杯冰凉的果汁解渴。   他那惯来多吃多占的二徒弟就更不用说了,满怀的蜜瓜枣子还不及塞进口里就滚落在地。   不用出力的沙僧自然也稳稳地骑着骆驼,一面欣赏着赤地千里的奇景一面与缘分不浅的小道士叙旧。   剩下一匹白龙马被李子牵在手里,嘴里还嚼着脆生生的甜瓜。   待这一队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庄子,宋辞便拉着唐和尚的手请入上座,“长老这次可不急着走了,可得好好在我这庄子里住上几年!”   “太子盛情,贫僧愧领。”   这会子不流汗的唐和尚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和尚,“只是我与三个徒儿立志西去求取真经,又岂能半途而废呢?”   “唉,长老啊,只怕你这次不留也得留了。”   宋辞为他斟满茶水,“小道当初也不过是只想在此地盘桓几日,谁知住下却走不得了。”   孙悟空奇道:“哦?可是有什么妖魔把你强留在此地?”   “大圣说笑了。”   宋辞抬手指向厅外的满目绿植,“倘若有什么妖物,哪里还轮得到贫道住在庄内?不过,这里的缘由却与大圣有关呢。”   “我晓得了!”   猪八戒哼哧着吞下半碗奶油冰淇淋,“定是俺那大师兄又招来什么天杀的仇家带累了你!”   “去!莫要胡说!”   孙悟空心思一转,“俺老孙却不曾听说在这火焰山还有什么苦主等着俺呢!”   “怎地没有?”   宋辞笑着说道:“大圣可还记得那如意真仙?他还只是圣婴大王的叔叔就如此记恨你,若是换做他的母亲又待如何?”   孙悟空闻言一惊,“你是说,那老牛的婆娘住在此处?”   “正是。”   宋辞叹了口气,“此地的百姓多亏翠云山芭蕉洞的铁扇公主施恩,请出法宝芭蕉扇熄灭火焰山的天火,这才能十年得一种。小道初来那年他们才刚刚敬求过一次,细细算来还有五年才能得呢!”   “啊,还要五年才能过山?”   唐僧一听顿时心乱如麻,“徒弟,这可如何是好啊?”   “师父莫怕!”   孙悟空轻声安慰道:“想俺老孙与那牛魔王怎地也是八拜之交,他那孩儿如今去菩萨身边做了善财童子更是造化一场,他们夫妻不说谢俺就罢了,又怎么能调头怪到俺身上呢!俺明天一大早就去求见嫂嫂,定把那芭蕉扇借来熄灭山火!”   猪八戒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猴哥说得对,他的面子大如天,谁又敢不应他的求!即便那铁扇公主不肯答应,咱们最多在道长这叨扰些日子就是了。反正早些年白日黑夜的没少辛苦,想必佛祖也会体谅师父的苦衷。”   沙僧不忍见师父忧愁,也来相劝,“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咱们这一路走来与真神来说不过打个盹的工夫。不急,不急。”   徒弟们好说歹说,总算让唐和尚露出了点笑模样,他也知道自己除了添乱做不了别的,只得闷声回房多念几卷经书,好求得漫天神佛庇佑早日渡过难关。   生怕师父愁出了心病,大清早上孙悟空连斋饭都没用就腾云奔赴翠云山。   心知这嘴硬的猴孙必定讨不着好果子吃,盼着见他出丑的猪八戒也远远地驾云坠在后面,见他进得洞内才连忙躲在山脚下。   果然,不及片刻就从洞里冲出了一个手持青锋宝剑的女英雄,连砍了孙猴子十几剑还不算完,又与他斗了一天一夜才扇起飓风把人吹到天边。   这头猪八戒乐呵呵飞回庄子,等到了唐和尚跟前才哭丧着脸说道:“师父,咱们回吧,师兄他一个人上路取经去了。”   “二师兄这是什么话?”   沙僧问道:“师父在此,通关文牒在此,只大师兄一个人如何求取真经?”   “自是猴哥儿那亲嫂子好意送他去的!”   猪八戒腆着肚皮一拍手,“我才一眨眼的工夫,猴哥儿就飞到佛祖面前了,这岂不是天意难违!”   唐和尚听了就要晕,“悟能、悟净,快,快把我那袈\裟取来,为师要亲去拜求宝扇主人!”   “师父,使不得啊!”   猪八戒险些吓破了胆,“那铁扇公主极为凶悍,才见面就砍了猴哥儿十几剑,若是落在师父身上可就拼不成个儿了!”   “为师心意已决!”   唐和尚推开徒弟挣扎着往厢房去,“贫僧差使不动你们,自己去拿!”   这句重话一出,两位徒弟再不敢拦着,只得伺候师父整装完毕,又去与那还在侍弄果苗的庄主道别。   “唐长老执意如此,小道也无话可说。”   宋辞顺着李子倒出的水流冲了冲手上的泥沙,“小道有一宝贝,或许与长老有益。长老若是求不来宝扇,只管安心奉上。再不成,终归还能退回庄内苦守五载。”   “多谢吴太子!”   唐和尚口中念佛,“我那大徒弟悟空若是找来,只求道长帮我留住他,切勿让他和铁扇公主再添仇怨。”   宋辞连声应下,吩咐李子去将百宝阁内的一个长方扁盒交与取经人师徒。   等最为稳重的沙僧揣好宝贝,便与八戒二人一左一右架起师父,腾云飞向芭蕉洞。   那洞中小妖事先叫孙悟空闹过一场警觉地很,一见到相携而来的唐和尚师徒立刻禀明洞主,只当他们三人又是来找麻烦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唐僧起手行礼道:“女施主有礼了!贫僧是东土唐王皇帝驾前御弟玄奘法师,奉命去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求真经的。如今路过宝地……”   “我管你是哪来的和尚!”   罗刹女双眉倒竖,连连冷笑道:“若是旁人求得宝扇,只需供齐花红表礼我便舍他一回!今日轮到你们,便是把西天与我也绝无可能!”   “你这娘子好不知礼!”   猪八戒连声嚷嚷道:“害了你儿的是那孙猴子,你只管把他留在这让我们过去不就得了!做什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叫什么道理!”   “先害其子复求其母,这又作何道理!”   罗刹女每每想起那不得相见的孩儿就痛彻心扉,“我倒要问问这大唐来的得道高僧,若有人杀了你的两个徒弟再来与你交好,你是允还是不允?!”   “阿弥陀佛。”   唐和尚哑然道:“果真如此,贫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见他闭口不言,罗刹女冷哼一声,“若要我应你也不难,只要你让我与那苦命的孩儿再见一面,别说一柄扇子,便是把芭蕉洞让与尔等又何妨!”   “你想见儿子,干嘛不去找菩萨啊!”   猪八戒拉着师父就走,“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要不你干脆也给我们来一扇子直接扇到西天得了!”   “二师兄,稍安勿躁!”   沙僧从怀里掏出扁盒,“师父,此物……”   “唉,莫再提了。”   唐和尚以袖遮面,惭愧道:“大不了,你我师徒绕过此地便罢……”   “绕过去?!”   罗刹女听了仰天大笑道:“这火焰山八百里天火绵延不绝,我倒要看看你们师徒如何绕路!”   她的话音方落,捧在沙僧手里的扁盒忽地传出了一阵轻灵悦耳的曲乐之声,紧跟着就响起了一道清脆软萌的童音,“这是哪来的法宝,只要我往面前一站便能见着母亲了?”   也不知这孩子身边的人又说了什么,那童儿又脆生生地连声问道:“母亲,母亲,你可看见孩儿了?”   “我的儿!”   罗刹女悲呼一声就要上手去抢,却被猪八戒拦在身前,“方才可是你亲口说过只要见得亲子一面就借来宝扇一用,如今敢再反悔俺老猪就砸了木盒大家一拍两散!”   “叔叔开恩啊!”   罗刹女连忙讨饶道:“且让我见他一面,随后认打认罚悉听尊便!”   唐和尚见状哀声叹息道:“悟能,快把盒子交给女施主吧!”   猪八戒不情不愿地撇开手,“猴哥不在,她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罗刹女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只见她的孩儿圣婴大王正在一个方寸大小的法宝中又是说笑又是玩闹,那乖巧伶俐的模样好不疼人。   再见爱儿的音容笑貌,罗刹女只觉得满腔慈母心肠都被揉搓碎了,她一面拭泪一面取出藏在口中的芭蕉扇,“唐长老,快与你那徒弟过山去吧。”   唐和尚将要接扇,却听见凌空传来一声怒喝,“休要害俺师父!”   与菩萨借来定风丹的孙悟空跳下云头便怒骂道:“俺师父是一心普度众生的慈悲人,又未曾与你结怨,你怎忍心害他!”   “悟空,切勿动手。”   唐和尚迈前一步挡在顽徒面前,“女施主已经答应借我宝扇一用了!”   “就是!”   猪八戒也见不得孙猴子这副不晓得怜香惜玉的模样,“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等着师父求来芭蕉扇才露面,你可真会捡功劳!”   “大师兄,师父所言句句属实啊!”   沙僧引他去看罗刹女手中的宝贝,“铁扇公主为见爱子,情愿送你我师兄弟过山。”   孙悟空听了这些话原还以为罗刹女又施诡计,待到按着口诀熄灭山火引来甘霖才信以为真。   索性齐天大圣也不是言而不信之人,稍后交还宝扇他又与罗刹女说好,只等来日师徒四人取经归来,必定求得菩萨允其母子相见,以慰舐犊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黑科技大魔王.jpg   甜蜜蜜,么么哒~~ 第204章 8、   却说那日亏得铁扇公主借与芭蕉扇熄灭山火, 唐僧师徒四人才得以继续西行。   遇着如此天赐良机, 宋辞又不打算和小徒弟晒一辈子的葡萄干, 忙不迭地将种着百余种珍奇绿植的无名庄园送与当地百姓, 与那欢喜上路的取经人一道去了。   因着先前结下的连番善缘, 唐和尚对于路上多了这么一位能够说说知心话的纯人类也是满怀欣慰。   他的几位徒弟自不用说,往常路上行来师父也没少救这个扶那个的, 最后还不是让妖精抓去炖肉了事, 如今换个知根知底的倒是省心了。   况且宋辞也不是空手白搭顺风车的, 自然而然地担负起了他们师徒的日常嚼用。   倒是唐和尚想着出家人不可过于骄奢, 除非遇上荒山野岭求助无门,必不许徒弟们去吃吴太子的饭食。   便是如此也好过早年间餐风露宿,三个师兄弟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一路顺顺当当又是数载,这一行分外和谐的西去队伍中唯一不怎么自在的就是李子。   他人小嘴馋,往常跟着师父不管走到哪里吃用都是不缺的,现在当着和尚的面不能吃荤, 可把这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给苦坏了。   宋辞心疼徒弟,只得找出些指甲大的肉干与他揣在荷包里,每天趁着独自方便的时候走得远些吃上几个过过嘴瘾, 也免得营养不足耽误了长个头。   夏日里,三人四神怪走到了一处碧水潺潺的幽静山谷, 不等师父吩咐歇脚,燥热难耐的猪八戒就甩开衣裤扑腾进了潭水,“可热死俺老猪了,吴道长莫要小气, 快把你那冰盘凉果拿来吃吃!”   宋辞笑着点点头,“猪长老莫急,这就得了。”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凉席大小的托盘递给李子,“快拿去侍奉唐长老用些果子。”   李子脆声应下,恭恭敬敬地摆在唐和尚面前的滩石上,“请长老享用。”   “有劳小先生。”   唐和尚谢过他,又招手唤来徒弟一起到这树荫下乘凉解暑,“悟净,快把行李放下,到为师这来歇息片刻。”   “师父好不偏心!”   猪八戒见着那满满的瓜果冷饮瞪直了眼,挣着往岸上赶,“平日里伺候师父俺老猪也没少出半分力,现如今好容易想起来疼惜疼惜却没我的份!”   “你还在那饶舌!”   孙悟空捡着石头扔他不许靠岸,“师父累了一路,好歹遇上一处清泉不说先请师父擦洗擦洗,你反倒自顾自跳进去污了水!如今倒有脸来讨说法!”   “我怎么就污了泉水了!”   猪八戒左躲右闪就是避不开那几粒小石子,兀自狡辩道:“感情你这弼马温还不识字呢,没见那石碑上写着濯垢泉三个字吗,既是濯垢又哪来的脏污!”   “悟空,且饶他这一回吧。”   关键时刻,老好人唐和尚又出来游说了,“往日你们师兄弟三人服侍为师西行,各有各的辛苦。今日就让为师替你们出一把子力气,亲去化碗斋饭来。”   他说着就取出金钵,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师父惯爱说笑!”   猪八戒一面往嘴里塞果子一面挤眉弄眼地调笑道:“就你那钵还没我巴掌大呢,即便讨来些锅巴剩饭又够谁吃的?”   “去,一边呆着去!”   孙悟空上前好言相劝道:“师父的心意俺老孙知晓,可这人生地不熟的徒弟们又不在身边,万一遇见歹人为难师父又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贫僧心意已决。”   按说唐和尚的包子脸即使板起来也没什么气势,偏偏几个徒弟就吃这一套,只得抓心挠肝地应下了此事。   宋辞见了笑着背上双肩包,“唐长老,正好贫道觉得在车上坐了一路乏得很,不如与你一同前去,也好打听一下附近的百姓可有什么缺用。”   见小道士愿意同去几个徒弟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积年老妖,凭着此人的手段也能护得师父周全。   唐和尚虽然想表白一番自己的拳拳厚谊,却也不能拦着道长行善,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了此事。   这二人离了大部队顺着泉水往上游走,没过多远就望见了一处飘着烟火气的偌大庄院,看着倒是个难得的富贵人家。   唐和尚清清嗓子叫开门房,本以为怎么也该是管家护院的汉子来应,谁知眨眼间便出来了一串容貌俊俏穿戴清凉的美娇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此时唐和尚心里早悔了七八百遍,奈何豪言已放,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诸位女菩萨有礼了。贫僧乃是从东土大唐……”   他这经典的开场白一出,原本还打算应付了事的七个小娘子立时连连询问道:“你就是那去西天取经的唐朝和尚?”   唐和尚一听觉得有门,遂含笑应道:“正是贫僧,不知女菩萨家中可有斋饭舍些与我?”   打头的大娘子闻言娇笑道:“姐妹们,还等着作甚,快把这唐朝的和尚请进庄来好生伺候着!”   随着一声令下,另外六个娘子也涌上来钳胳膊抱腿搂脖子,直把挣脱不及的唐和尚往屋里抱。   宋辞一见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准是又遇见抢亲或者抢肉的女妖精了,趁着她们钳制唐和尚就要溜走。   “那边的道人且站住脚!”   还是打头的大娘子,她狐疑地看了看趁乱逃命的小子,“你与这和尚可是一路的?”   “怎么可能呢!”   宋辞慌忙作揖,“女施主岂不闻和尚道士本是冤家对头,正所谓‘一个和尚有水喝,一僧一道没水喝。’小道与那和尚不过凑巧同路罢了!”   她正在这绞尽脑汁巧言狡辩呢,却听那渐渐被人架着远去的唐和尚扯着嗓子高呼道:“吴道长,快叫悟空前来救我脱难!”   “我脱你个后脑勺啊!”   暗道不妙的宋辞尴尬地扯扯嘴角,“咳,这和尚许是一时受惊疯魔了,净说昏话!”   “管他真话假话,庄中总不缺道长一顿斋饭的。”   大娘子连连嗤笑道:“还是请道长一同入庄吧!”   这回宋辞只能苦笑了,“既如此,就多谢女施主一番美意了。”   一对难兄难弟被逼无奈进了堂厅,只见一排腿脚麻利的小妖儿手擎饭食鱼贯而入,连着酒碗茶盘摆了满满一桌。   妖艳的女妖精叠声娇语道:“唐长老,请用吧!”   唐和尚一见碗碟里全是四肢俱全的山林虫怪,有的还在那蹬腿乱动,慌忙避让道:“使不得,使不得。贫僧受戒多年,实在碰不得膻腥气!”   “这些食物我们姐妹自打下生就吃得,如何不能入口了?”   当中一位娇娘顿时不乐意了,“你上门求斋又不受用,可是有意戏耍我们姐妹?”   “贫僧绝无此意!”   秀才遇到兵尚且说不清楚东南西北,况且是唐和尚这样的面人儿,他只得连连告饶道:“不敢劳烦女菩萨,还请开恩放我归去吧!”   “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家是那山野茶寮不成?!”   女妖精纤指一点,“和尚不吃还有道士,今天非得叫你们把饭菜吃尽不可!”   “吴道长,这可如何是好啊!”   唐和尚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小声央求道:“贫僧若是犯了荤戒,他日到了西天佛祖又怎肯赐予真经!”   宋辞听了抽抽嘴角,“我说唐长老啊,先别管佛祖如何怪罪了,咱们还是暂且度过今日再说吧。”   她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就把那满桌子的虫儿看个仔细,挑着和知了猴最像的一盘炸物笑道:“女施主这宴席虽是不错,却少了一道最好的作料!”   女妖精皱眉道:“这些野物天生天养收尽日月精华,最是滋补的,又有何处欠缺?”   宋辞从背包里取出一瓶加强版五香粉,“小道手中之物乃是火焰山赤土培育而成的极品香料,当年小道用天火炼制此物时还曾为牛魔王的爱妻铁扇公主进献过呢。”   她说着就俯身转了点粉末撒到盘子上,“女施主如若不信,不妨尝尝这加了香料的吃食可是增色不少?”   那七个女妖精悄声商量了一阵,也不怕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出家人使出什么幺蛾子,便由年长的姐姐带头尝了一口,“咦,确是有一股异香!”   余下几个妹妹纷纷品尝过后也笑着说道:“这下吃起唐僧肉来想必更加美味!”   宋辞见她们吃着顺口,急忙献上玻璃瓶,“既然女施主愿意收下小道的献礼,还请看在这点香火情的薄面上放我下山去吧!”   “放你倒也不难,不过要等到我们姐妹享用唐僧肉之后!”   最小的妖精稀罕地摆弄着晶莹剔透的五彩瓶,“姐姐们,未免走露风声,咱们还是快些沐浴更衣也好趁着新鲜把这唐僧肉蒸了吃!”   其余妖精也跟着应声叫好,唤来一干小妖儿把落难的一僧一道捆得结结结实实丢进后面柴房,又跑到前面灶间把那斗大的蒸笼收拾干净,只等着庄主家来生火造饭。   外面守门的小妖儿叫日头晒得昏昏欲睡,里间被人捆得纹丝不动的唐和尚歪在稻草堆上默默滴泪,“唉,这可怎生是好,也不知悟空和八戒他们可还来得及把你我二人救出去。”   与其挨着受绑的宋辞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位只知道哭天抹泪的软包子,左右晃动了一下肩膀身子一缩便从绳索中脱逃出来,又赶在唐和尚惊呼前用胶带封口。   “唐长老,莫要惊动外面的妖怪!”   宋辞在他耳边轻轻嘱咐了一句,等那满面胀红的唐和尚点头应是才钻到稻草堆里,悄悄挨着墙壁开了一处狗洞大小的窟窿。   “委屈长老了。”   宋辞矮身爬出去后又用绳子把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的唐和尚拖到手里,背起人就撒丫子往驻地方向跑。   远远地还不等临近,二人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兵戈之声,间歇还夹杂着几声娇喝。   到了眼前一看,果然是先前的七个女妖怪和师兄弟三人打起来了。   听见动静的孙悟空猛地抽身迎上,“师父,才些许时辰不见你怎么就变得如此狼狈模样!”   气喘吁吁的唐和尚不及说话又是两行泪,“悟空,为师……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才歇口气的宋辞连忙补上,“大圣,我与圣僧去前面的庄子化缘,哪知遇上了七个美艳的妖精,她们还说要把长老拿来蒸肉吃呢!”   孙悟空听了哪还忍得住怒气,登时执棒冲进战圈,“好歹毒的妖精!你们既要吃俺师父,偏又诬赖俺师弟弄脏了你们沐浴的池水,在这争执不休!想是怕俺老孙念多了佛经练成了佛心,这才想要来试俺一试!俺今日就成全你们,看打!”   这一棒自承天威,挨皮儿便将还欲跳肚皮舞吐丝的蜘蛛精打成了肉酱。   宋辞见那混浆浆的血污眼见就要顺流飘下,慌忙放下唐和尚跑去最后一个窍口,把这金乌所化的汤泉收入壶中。   她在这面忙着收汤泉,那头侥幸生还的唐和尚又念起了佛,“悟空,她既不曾害得为师,你又如何忍心伤人性命!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们自去逃生吧!”   偏偏惯来听话的大徒弟不愿放虎归山,执拗起来竟是连师命也不从了。   余下六个女妖精见要命的魔王不肯放生,连连哭喊着求到圣僧面前,只说若能留得性命必将痛改前非重新做妖。   唐和尚耐不住她们纠缠,最后只能念出紧箍咒制住泼猴了事。   于是乎,等到宋辞收好泉水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刚刚大显神威的齐天大圣早就不见踪影,反倒是唐僧身边多出了六个软声软语的的女妖精,就连猪八戒那个花和尚也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   宋辞走过去碰了碰坐在白龙马身边生闷气的李子,“徒弟,你大圣爷爷呢,这几个妖怪是怎么回事?”   李子气得直咬牙,“方才唐长老为了救那几个妖精,念了一段什么紧箍咒,疼得大圣爷爷受不住,驾云去了!那六个妖精害了大圣爷爷还不算,硬说不打不相识,要护着唐长老过山赔罪呢!”   宋辞听了一惊,再见那妖精姐妹虽是笑语盈盈眼底却浸着毒液,只怕交好是假偷偷求援清算前事才是真。   倘若真叫她们请来个道行高深的大妖怪,没了孙悟空又靠谁去抵挡?恐怕连自己这好心救人的帮凶也别想落得好下场。   “唉,大祸临头,大祸临头啊!”   宋辞自知是没那个本事劝服唐和尚,也不愿搭上性命替他开路,干脆拿出装神弄鬼的器物一阵摆弄,末了跑到还在为女妖精诵读经文的师徒二人面前说道:“唐长老,如今这卦象显示西方不吉,大利东方。未免惹了祸事,还是留在此地等候孙大圣吧!”   不等唐和尚开口,女妖精先委屈上了,“道长这话说的,莫非还在记恨我们姐妹的冒犯之罪?”   “就是!”   猪八戒见了美娇娘连生身父母都记不起来了,哪还顾得上灾啊祸的,“你当我不知道那弼马温又跑回花果山看猴子猴孙去了?便是师父不恼,他哪回不得借机跑上一趟!况且有师父在,你还怕他不寻来吗?”   “我倒不怕他不寻来,我只怕自己没他命硬!”   不管猪八戒怎么哄劝,宋辞硬是咬准了要依着卦象行事,愣是不肯多行一步。   唐和尚没得办法,只能嘱咐道若是见着大徒弟的面,别忘了叫他往山中黄花观去寻。   宋辞前脚答应了唐和尚,后脚就驾着老鹰飞机兜了个圈子径直飞向了山外。   她口中的大利东方可不是玩笑话,往后取经人一行还不知道得遇上多少妖魔精怪呢,更何况如今临近西天,自己这个冒牌道士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这一路带着小徒弟御风而行,宋辞愣是耗光了油料飞到车迟国边界才算罢手。   天空中猛然落下一头巨鹰,可把正在河边耕种播种的农人骇得魂儿都飞了,连连呼叫着跑回院子里。   等晕头转向的道长和童儿钻出来一看,这才认出来眼下落脚的地方正是多年以前戏耍灵感大王的陈家庄。   通天河虽然早没了妖王,就连三位国师也因为斗法失利殒身而亡,可陈家庄老少至今还记得道门的恩德,见到远道而来的小道长如此神通急忙请到庄内奉茶。   稍后从庄头口中得知如今车迟国国内风调雨顺,不管道士和尚全都和平相处后,宋辞也不愿叨扰普通百姓,正巧当年修建的国师祠还好端端的立在岸边,她就带着李子住了进去。   自打那日落户陈家庄,宋辞便万事不理只管专心教导李子炼器。   得益于他们师徒“发明创造”的诸如农用拖拉机、家用抽水机之类非常实用又不会惊动满天神佛的小玩意,现如今车迟国的国民可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劳作了,就连国内道人一度跌破零点的信仰值也跟着涨了几番。   这般轻松自在的日子又过了几年,等到车迟国道门炼器大师的威名都顺着周游四海的行商旅人传到东土大唐的时候,忽然有那么一日,打天上云头掉下来四个灰头土脸的和尚,直愣愣地扎进了波涛滚滚的通天河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每次见到唐和尚替妖怪盗匪求情,还为了他们念紧箍咒,渣作者就想和他谈谈人生。_(:з」∠)_ 第205章 9、   陈家庄的庄户这些年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如今再碰到从天而降的怪人也不觉得稀奇了, 只随意看了几眼就自顾自地忙活着手头的活计。   倒是守在岸边下网的渔夫见了慌忙发动改装过的渔船, 一路突突突开到河中央, 朝着在水中飘飘荡荡的白面僧人笑问道:“长老, 可要搭船过岸啊?”   脑门上多了一点金晶的唐和尚闻言喜得连连念佛,“有劳施主。”   他如今虽然脱得凡胎轻易沉不下去, 到底不如几位徒弟熟识水性, 扑腾半晌竟是一点也不挪窝。   而孙悟空三人忙着捞回经书还不得空, 这会子也顾不上鱼泡一样飘在水上的师父了。   等到唐和尚在渔夫的帮助下上了船, 猪八戒也将经包丢进舱里,“天上的佛爷可真会折腾人啊,多一难少一难的,谁还专门去验看怎地!”   “八戒!”   唐和尚扭干净袖口淋漓的河水,“你如今受了佛祖点化怎么还不知事?小心祸从口出!”   孙悟空笑着甩脱猴毛上的湿气,“那呆子定是嫌弃自己的官小, 不如天蓬元帅听着响亮,这才满腹牢骚!”   “大师兄,你觉不觉得咱们坐的这艘船好像似曾相识啊!”   心思最为细腻的沙僧恍惚回忆道:“好像那年在女儿国, 吴道长就驾过样式相仿的一条船接师父过河。”   “你不提俺老孙都忘了!”   孙悟空摆摆手,“自打盘丝洞一别, 那小孩再无消息,也不知是回到家乡还是进了哪个妖怪的肚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唐和尚赶忙起手道:“吴道长吉人自有天相,必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直到听见他们师徒口中连连提起的名字, 专心驾船的渔夫才回头问道:“长老,您几位口中的吴道长,可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眉清目秀满面和气的道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叫做李乘风的徒弟?”   孙悟空上前拍了一下渔夫的肩膀,“你这老头打哪知道的?”   “长老说笑了,吴道长的大名,这车迟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连同三岁幼儿在内,又有几个没受过他的恩德?”   渔夫满怀感激地摸了摸身下的渔船,“就连小老儿这老伙计,也多亏了吴道长出力才安安稳稳的行在水上。”   他抬手指向江边一座青石红瓦的小院,“这些年吴道长和他的高徒一直住在原先的国师祠,便是国君想要拜会还得亲至呢!”   “这倒是巧了!”   猪八戒喜滋滋地哼哼道:“师父,咱们不如去他府上休整一番,也好寻个僻静的地方晾晒经书!”   “俺看你心中惦记经书是假,想要讨些吃用才是真吧!”   孙悟空冷哼一声,扶着师父迈出船舱,“俺老孙倒无所谓有没有屋子遮风挡雨,倒是这佛经耽误不得。”   “也罢,故人相见,哪有过门不入之理。”   唐和尚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漆大门,“八戒,你去叫门吧。”   猪八戒得了好差事乐得直扑扇耳朵,沙僧牵了白龙马与那引路的渔夫道谢,也追在后面跟了上去。   正在院子里和师父研究黑沼泽效用的李子初初听见叩门声,还以为又是哪家村民有事相求,谁知打开门一看才晓得竟是多年未见的老相识。   “唐长老,大圣爷爷,猪长老,沙长老!”   李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再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您几位!”   “乘风,谁承想一错眼的工夫你都长这么大了!”   唐和尚感慨颇深地轻叹道:“你师父还好吗?”   “师父他老人家好得很!”   李子引着客人往做实验的后院走,手里还不忘牵着毛发更加顺滑的白龙马,“当年为了躲避山中精怪,师父顺着卦象带我一路向东,哪知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车迟国内,一住这么多年。”   “你那师父……”   沙僧听了只觉好笑,“这卦象不动人就不动的规矩,我还真没听说过呢!”   他们几人进得后院,只见院子中央有一个样式奇怪的黑色铁炉,炉边还有一个熏得满脸黑烟的道人猫腰往里瞅。   孙悟空轻身蹦过去,“小孩!你在这弄什么呢?”   “大圣!”   宋辞这回可真是又惊又喜,“难怪前儿卦象显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原来竟是应在你这里!”   “说你迂还真迂上了!”   孙悟空拿指头点着她取笑道:“俺们师徒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老死在这陈家庄了!”   “快!里面请,里面请!”   说说笑笑进了客厅,宋辞接过李子递来的热手巾擦掉烟尘,露出那张堪称驻颜有术的嫩脸,“圣僧打哪来的,怎么走到陈家庄了?”   “唉,此事还得有劳吴道长。”   细述前缘,唐和尚搂紧了怀里的宝贝经书,“只盼你寻一处妥帖的地方,切勿损毁至宝!”   “圣僧安心!”   宋辞刚冲着徒弟点点头,李子就推来一个小车把那摞子辛苦得来的经书装上,“让我那徒儿带去烘干机蒸上一蒸,至多明日晚间必定完璧归赵!”   得了准信,唐和尚的小脸也跟着乐开了花,“阿弥陀佛,如此甚好!”   “师父,这正事都谈完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说点别的了。”   猪八戒摸着肚皮扭捏道:“俺老猪自从封了那中看不中用的净坛使者,还没享受过一顿供奉呢!”   “你啊!”   唐和尚叹了又叹,愣是对脾性难改的徒弟没了办法。   “如此说来,倒是小道怠慢了活佛!”   宋辞笑着施礼道:“还请各位长老看在往日的情分,就让我占了这个先吧!”   家中酒菜俱全斋饭也不缺,更有那早早得到消息的庄户捧着吃用前来献礼。   今时不同往日,除了仍旧贪嘴的猪八戒,唐和尚几人俱不食人间烟火气,宋辞就和李子与他师徒五人摆上香案贡品,又把新鲜的斋饭单独侍弄一桌留给二徒弟。   受用了吃喝,唐和尚又不放心经文,非得亲自看上一眼才能安生。   没得奈何,宋辞只能领着他去货仓看过静静躺在玻璃门里的经卷。   途中路过孵化仓,唐和尚冷不防见到那些叽喳轻啼的嫩黄鸡仔又忍不住念了声佛,这才安稳回房歇息去了。   夜半,等到远来的客人全都酣睡不醒,宋辞一个人悄悄摸到库房,把那烘干的经书挨件复制了一份,留下假的换走真的藏进戒指。   提心吊胆的完成这桩大买卖,她正要沿着原路摸回卧室,却见后院高墙浮起了一道黑漆漆的影子,中间两点莹莹绿光看着好不骇人。   来到西游世界多年,宋辞见多了妖魔精怪还从未见过鬼物,一时半会儿摸不清来人底细她也不敢轻易上前,只得矮身缩回廊下阴影里。   主人家躲了,墙头的影子却是越升越高,渐渐露出了堪比圆月的扁圆身躯。   “老鼋?”   待看清来人,宋辞不禁松了口气,“大半夜的,你上我家来干嘛?”   这些年为了给岸上的庄户寻个营生,她可没少孝敬这河里的精怪多少也算沾了香火情,今日怎么惹得它家来寻事。   “吴道长,你有所不知。”   老鼋瓮声瓮气的说道:“早年那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还是让我驮着过河的,当日我就说过,劳他受累帮我问问寿数如何、几时才能修成人身。他差使人的时候应得我好好的,如今成了佛却连声交待都没有。我听往来的农户说唐朝的和尚求来许多真经,打算偷来一本换他一个道理。”   “你这老鼋不想活了!”   宋辞连连挥手赶他走,“早一天成人晚一天成人有什么打紧,连鼋都当不成才是真要命!你若真想知道究竟,等到明早上门拜会再好生哀求一番,唐长老心思仁厚自然不会叫你空等一场!你若不听我的劝,叫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晓得你的心思、一棒子送你归西,改明儿我就带着庄户去河中把你的儿孙后代全都抓来宰了炖汤喝!”   老鼋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吴道长休要唬我,这些年我还不曾见过你这院子里飘过鳖汤味呢。”   “我自己不吃,送给想要求得长生的国君还不成吗?”   宋辞推着他的王八壳往外掀,“快走吧,我的冤家!再不走当心撞了祸事!”   一人一鼋正在这推推搡搡,忽然打墙角黑影里传来一声轻笑,“既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大圣!”   心说到底叫人抓了包,暗自苦笑连连的宋辞赶忙点头哈腰道:“这更深露重的,您老人家还没歇息呢?”   孙悟空脚下无声轻盈走来,“俺本来睡得正香,却听闻有那小虫儿嗡嗡不休很是吵闹,这才起来一探究竟。”   宋辞一听更是心虚,暗道这究竟说的是偷换经书的贼人还是那缺心眼的老鼋呢,一时间竟不敢搭话了。   “佛爷来得正好,我当要问你呢!”   一点眼色也没有的老鼋笨拙地迈着腿蹭过来,“早年间你和唐长老答应要帮我问问佛祖几时才能修成,哄着我空等了这些年,如今好容易故地重游怎么连个言语也没有?”   “莫急,莫急。”   出乎意料的,孙悟空竟是一丝恼意也没有,“想当年俺老孙还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呢,你盼了这点年头又算什么!俺师徒五人须得在八日内回返灵山,届时管他碰上哪路神佛,俺再帮你问上一句就是了!”   “多谢佛爷!”   老鼋以头杵地叩首道:“有您老一句准话,我这就回那通天河里静候佳音!”   老鼋一走,只剩下心中有鬼的假道人和看不清面目的真佛爷呆在寂静无声的庭院中,时不时又有那阵阵凉风吹过,直叫人从里到外透着股寒气。   “没义气啊!”   在心里把那该下蒸锅的老鼋念了几遍,宋辞打着哈哈干笑道:“咳,夜深了,大圣还是早些休息吧,也免得耽误行程。”   她踮着脚就想溜,须臾间却被山一般沉的猴爪拍在肩上,只得颤颤巍巍告饶道:“大圣爷爷,不知您老还有何吩咐?可是夜间冷不丁起来一趟觉得肚腹空乏,想要来一桌新鲜的贡品?”   宋辞一面求饶,一面想着要是立时吞下毒丸脱胎而去还能不能混上一世,却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道轻叹,“许是梦魇了。俺老孙竟然听见了齐天大圣四个字。”   前头被人挟制的假道人还在那支棱着耳朵静候下文呢,谁知干等了半天也没人出声,再回头一看,院子里竟是空无一人了。   好容易逃得生天,就连向来看不惯佛家做派的道人也忍不住念了声佛,脚下生风地溜回了自家睡房。   别看和那说不得的杀神才呆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早把宋辞惊得三魂不见七魄,连身上的衣物也不知叫冷汗浸透了几个来回。   手软脚软地换下贴身衣物,她还想着是不是该把这罪证毁了去,冷不丁就让那藏在衣服里的针尖扎了一下。   “嘶!”   宋辞疼得直嘬手,“李子也太粗心了点,缝补完衣裳怎么还把针线拉下了,这是要谋害亲师啊!”   她就着烛火找来找去也没见着缝衣针,却在方才佛爷落手的肩头找到了三根金灿灿的猴毛。   “这是……”   小心翼翼地取下三根堪比金玉的毫毛,宋辞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到头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隔天早起,恍若没事人一般的假道士依旧按照头天的规格给五位真神献上了供奉,只是后头回到屋里她又在连夜赶制的大圣像前拜了三拜。   白日里,唐和尚见到完好无缺的三十五部佛经喜得直掉泪,连连央着徒弟们快些上路。   宋辞原本就打算乘着他们的东风一起返回东土,如今自然也跟着收拾起行囊。   因着眼下他们师徒手里的物件多是些农家得用的,遂叫来庄头把各色器物的用法一一详述,又留下一本署名逍遥道人的教研笔记,只待来日里传给天资过人的博学之辈。   原先陈家庄人听说庄内来了五尊活佛都乐呵的很,如今乍然听闻不光活佛要走,就连经年来帮衬良多的吴道长师徒也要随着去了,一个个叫苦连天的竟是不允放行。   人家也不说耍横放赖,只叫庄中老幼两辈人满面含悲跪坐在国师祠外面,哭一溜叫一溜喊着开恩活命。   幸好那成佛得道的师徒五人还有接引的香风可乘,宋辞和李子虽是肉体凡胎沾不得,好歹也凭着十几年的交情与孙大圣借来了筋斗云,趁着夜半摸黑赶路奔赴长安。   待得远远望见巍峨城墙,知道取经人还要面见唐王时间赶得很,宋辞也不与他们误事,领着徒弟自行御剑下了云头。   李子往常虽然也曾御气行走,但还是头一次飞得这样高,直到脚踏实地心还在天上飘着呢。   “师父,什么时候要是能让人人都在天上往来,这横亘大江南北的阻碍也就不必放在眼里了!”   宋辞看着向来稳重的徒弟仿佛又变成了贪玩的幼童一般,笑呵呵应道:“这有何难,你若专心应道,只怕不出十年便能夙愿得偿!”   此时天色才微微透出亮光,他二人又不急着进城,便慢悠悠地沿着地垄田庄欣赏此番异域风情。   又走了一时半刻,打前面的岔道拐来一个圆滚滚的胖老头,满身穿金挂银一看就是土财主的模样。   宋辞远远看了一眼,才要与徒弟说说这旧年长安城的市井人情,就见先头那滚圆的胖老头风一样冲了过来,兜头就拜。   “吴道长,我可盼着你来啦!”   胖老头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要不是惦记着从您这求个念想,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归西啦!”   “您老是哪位啊?”   宋辞连忙扶起这下拜都不利索的老头子,“恕我眼拙,咱们可是见过?”   “您是贵人多忘事,我可苦等了您十八年啊!”   胖老头从袖子里掏出手巾擤了擤鼻涕,“您还记得早先在西街面上卖茶蛋那会儿,我嫌贵光买了个大的!”   他说到伤心处又嚎啕大哭起来,“这些年可把我悔死了!”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宋辞恍然大悟道:“你是光顾过我那摊子生意的徐员外吧!”   “对!”   胖老头连城门也不去了,扯着胳膊就要拽她走,“这回我可是死也不放手了,您可得跟我家去一趟!”   宋辞还真怕一使劲儿把老头子的身子骨折腾散架了,只得招呼上一头雾水的李子,顺着他往远处的村落走。   等到进了一处挂名徐家庄的大院子,徐员外连连吆喝着家中仆役杀猪宰羊,只说贵客上门定要好生服侍。   外面磨刀霍霍向猪羊,里面坐在上座的宋辞不由笑问道:“徐员外,你这次请我过门,可是有事相求啊?”   “要么说您是有大神通的能人呢!”   徐员外恭恭敬敬上了一杯茶,“唉,说来惭愧啊。早前儿我年轻不知事光顾着倒腾钱货,很是做下了几桩违背良心的腌臜事。现如今报上头来,带累得我那千里地的独苗苗都要旱死了。这些年为了求子,我是拜完佛门拜观门,遇上灾年更是救济贫苦舍钱舍物,只把这诺大的家业造败了大半!最后走投无路,我便去袁先生的摊子上起了一课。袁先生只说若要徐家有后,还得去求来年东归的道人。”   他说着又要下拜,“吴道长,只求你看在我这些年日日去城门迎你的诚心上,救救我徐氏一门吧!”   宋辞听完一愣,“袁先生真是这样说的?”   “事关传承,老夫万万不敢作假!”   徐员外唯恐口说无凭,又要叫人驾车同去袁先生面前对证。   “不必如此。”   宋辞叫李子扶他起来,又从袖子里取来一个瓷瓶,“这瓶中有一丸丹药,你若想要叫哪个媳妇怀胎,就让她在歇息前服下此药。不出数日,必将得偿所愿。”   徐员外接过药瓶喜得老泪连连,叠声吩咐仆人把孙少爷和孙少奶奶请来拜见恩人。   宋辞也不受他们的礼,只推说还要进宫参见唐王陛下不敢延误时辰,这才与李子脱身往城外的白云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关于天庭和佛门中人,渣作者不觉得封了佛孙大圣就不记恨他们了。   还记得当日压在五行山下时他喊得话吗?“玉帝!如来!俺老孙让你们骗了!”   渣作者觉得,美猴王那时真的悟了,可惜悔之晚矣。 第206章 10、   花红柳绿, 熙熙攘攘又是一年时。   清晨,还是西门里大街那处庇荫的老榆树下, 一个个不过总角的孩童驾着身下的食铁幼兽嗡嗡嗡开来,挑着最顺眼的阴凉地把爱宠仔细地摆弄好,蹦蹦哒哒地抢进了沿街的一处六层角楼。   茶摊上, 一位看了半天西洋景的外乡人忍不住拉住了奉茶的小二, “哎,老兄,借问一句,方才那几个孩子都是什么来处啊?”   “你是外地来的吧?”   小二闻言笑着甩甩手巾, “你这话不稀奇, 我一天不听个十遍八遍就算白开工了。”   随口说笑了几句,小二指着那栋造型别致的角楼炫耀道:“瞅见没有,这可是我们唐王陛下专门下令为真知国的智慧太子打造的问道阁,如今在里面进学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的小公子呢!”   外乡人又问道:“敢问这智慧道长是何方神圣啊,竟能搏得唐王如此厚待?”   小二不可置信地张着嘴,“不晓得智慧道长不打紧,可这逍遥道人的名号你总该听说过吧,还有那本由他们师徒二人联手整理而成的《天工开物》, 这可都传遍神州了,普天之下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原来是那位与公输班齐名的道门高人, 失敬失敬!”   外乡人连连赔罪,“我本是听说城外有一座白云观香火极为灵验、特来祷告求子,这才顺路进城买些土仪, 不承想城内还供着一尊真神!”   小二听他这样盛赞,面上才好看了些,又与来人说了好多只有当地百姓才知道的趣事。   街上的土著与过路人正在唱双簧互相吹捧的工夫,无数次在二人口中提起的真神逍遥道人亦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一件惨无人道、罄竹难书的恶事。   授业厅内,身穿银丝绲边道袍、头戴玉冠的道人绷着脸坐在由太宗皇帝亲笔御赐、高书“乾坤有道”四个大字的匾额下,举起戒尺朝缩着肩膀的小黑胖子手上狠狠拍了三下,“说,这次又有什么借口不做课业?”   小黑胖子呲牙咧嘴地嘟囔道:“这回真不赖我!我正摆了一行桔子,打算冥思苦想把师尊留下的那几道算术题想明白呢,偏偏秦怀道那小子来家喊我,说是茶馆里的先生又讲起猪八戒背媳妇的事情了,我一时没忍住……”   听了这话,宋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乎,你也跟着他跑去听书了?”   “嘿嘿,还是师尊懂我!”   小黑胖子呼扇着火辣辣的手板,赔笑讨好道:“师尊罚我我不委屈,只求师尊千万别再找我娘来说话了,也免得她家去哭天抹泪惹得全家人不痛快!”   “呸,你还好意思说呢!”   座位第三排一个和他五官相近却又精致许多的小娘子出声取笑道:“便是秦大哥不来找你,你也做不出题,管你摆上多少果子都没用!”   “你这聒噪的小娘子还不快快住口!”   不甘示弱的小黑胖子连声叫道:“我晓得你和秦怀道订了亲,早晚都是外姓人,可你也不该还不等过门就为了帮衬相公拆亲哥哥的台吧?!”   “尉迟宝琳!”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小娘子羞得脸颊绯红,“你等着,我还非得把你只知道贪玩混闹的事情告诉阿娘不可!”   “肃静,肃静!”   宋辞连着拍了几下戒尺,“为师说了多少遍,课堂之上不得说笑玩闹!”   头疼地找出一本练习册,她又摇铃叫来才刚刚娶妻生子的大徒弟李乘风,“师父今日有事要办,先让大师兄领着你们温习功课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旬的小考若是有人不及格,为师就停了食铁兽的供奉,叫他一个人走着上学。”   与李子交待清楚必得好好叫这些家世不凡的孩子长长记性,宋辞慌不迭地逃出了闹哄哄的教室,转头跑向了后院的炼丹房。   说是炼丹房,其实也不过是摆满了各种现代装备的实验室。   当年,腾云驾雾的唐和尚师徒一行声势浩大地回到长安后,靠着从西天取来的真经很是掀起了一股重佛抑道的风气。   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乐呵,管他庙里供着哪位神仙,寻常百姓不还是照样看天穿衣吃饭么。   可轮到原主就不行了,一见到游走在大街小巷备受推崇的僧人,宋辞这具身体就接连犯起了心慌气短、胸闷头晕的毛病,唬得李子还以为师父得了重病命不久矣。   虽说这点病症死不了人,可整天处于亚健康状态她也真遭罪啊!   为了能教自己在这最后的十几年过点舒心日子,万般无奈下宋辞只能故技重施,在那投宿的白云观开启法坛研制丹药。   先是救人送子有求必应,后又炼制法器改善民生,如此这般忙活了几年,逍遥道人的名气也慢慢地响彻大江南北,甚至连万里之外的边陲小国也有循信来求的信众。   那佛家典籍再好说白了也只是精神粮食,遇上缺衣少吃的灾年还真不如道家炼出来的法器实用,这点就算是太宗皇帝也不能否认。   故此为了表彰逍遥道人对天下万民的贡献,也为了留住这个反手可夺造化之力的神人,很多年没做噩梦的唐王不光闭着眼睛建了座问道阁,还把自家的姑娘小子和文武重臣的弟子全都搭伴儿送了过来,企图耍一次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老把戏。   宋辞也不理皇帝心里的那点小盘算,只管叫李子把那些最简单却又最神奇的制冰、求雨之类的“道法”教给他们应付差事。   至于她自己,闲来无事就去地里田间走动走动,时不时地随手写点笔记印刷成册,留着举行斋醮法会的日子免费发放给千里迢迢赶来求助的民众。   要说宋辞这些年着实总结了不少有趣的东西,除去《谁动了你的鸡蛋》、《全国首富不是梦》、《飞天遁地不求仙》、《实践出真知》等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实用技术类书籍,当中最受欢迎的就要数她凭借记忆和现实糅合在一处记录的写实版《西游记》。   此书一出,立时再现了洛阳纸贵的奇景。   不光大唐百姓看得津津有味、百听不厌,就连远在西天为佛的唐和尚听见风声也特意上门讨要了一本,想要看看自家师徒在旁人眼中是何等模样。   好在宋辞也没让牛心左性的原主折腾的傻透腔,愣是用春秋笔法略过了唐和尚这一路见到山匪就求饶、见到妖精就掉泪的软骨头做派,只把他描述成了一个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慈悲人。   至于其他几位佛爷就好办多了,只要如实道来就有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过往细述平生。   “哪日得闲,若是把那西游记制作成长篇连续剧才叫有意思呢!”   宋辞一面想着,一面从储存高产粮种的保温箱里取出一瓢种子,打算拿去徐员外的庄子上做个试点,也好看看这原生土质能培育出多少粮食。   到了门前,还不等宋辞骑上唐王赏赐的汗血马,打街对面就来了一个眼熟的童子,作揖施礼道:“吴道长,我家先生说,‘碰巧得了一壶好茶,想请您帮着品鉴品鉴。’”   大家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能让马儿自己先去玩会儿,等着吃完茶再上路。   虽说对大唐的茶汤敬谢不敏,可坐到主家对面时宋辞脸上早堆了笑,“袁先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托福。”   仙风道骨的袁守诚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昔日我与道长因茶结缘,今日也该放下了。”   他说着便把手边的茶碗往前一送,“道长饮完且自去吧。”   这茶碗虽是轻飘飘的落在桌上,听在宋辞耳朵里却犹如金石之音响彻不绝。   她再定睛一看,却见那碗中翠绿的茶汤中飘着一红一白两样物事,竟是红枣和独活。   执起重若千金的茶碗,宋辞先是一笑复又一叹,“先生深情厚谊,小道愧不敢当。”   仰头饮尽茶水,她笑着抹抹嘴,“虽是良药苦口,却也难得受用。”   言罢,宋辞与他拱手作别,又顺着原先的念头往城外田庄去了。   正在地垄间抱着重孙女掐花玩的徐员外一听见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就回头笑问道:“吴道长,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啊?”   宋辞拍了拍背上鼓囊囊的包袱,“前几日不是和你说了想要开一亩田,试试南面的稻种能不能种得。如今只差地精还没练成,我不放心,再来地里看看进度。”   “吴道长交待的事情,谁还敢怠慢不成?”   徐员外引他去看地里一片浅白色的透明棚屋,“您先前说要加盖的苗床庄户们也收拾妥当了,还有乘风道长送来的地衣也放在里面,只等着芽芽长出来再铺上。”   他怀里的小娃娃见着大马就要抓,吓得太爷爷赶紧挡住,“老夫一辈子得了这么个宝贝已是无憾,要是再能见着南粮北种的奇观,他日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有的标榜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宋辞逗弄过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翻身上马潇洒言笑道:“您老且安心等着,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待她一路穿街过巷回阁,街对面挂着神课招牌的摊子早就散了。   宋辞也不言语,只同往常一样与那些顽童留下课业,叫他们明日一早再来上学。   夜间厢房静坐,左思右想的道人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处出了纰漏。   倘若是因为西游一行的从中作梗,可那西天的佛祖既然认可了取经人师徒的九九八十一难,定然不会在意途中多出了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更不会等到今日再来清算。   要非说是近些年的发明创造就更不可能了,宋辞一直谨慎的把这些细微的改变维持在一比较小的安全范围内,顶多是让老百姓活得省力便捷些,又没弄出探索宇宙的航天飞船去冲撞凌霄,如何引得来滔天大祸。   到最后几乎想破了头,宋辞也只想到了一个引发变故的可能,那就是唐和尚带走的那本《西游记》。   “说不得就是唐和尚把这歌功颂德的话本拿给了同事,这才让他们从某些细节中觉出了端倪……”   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宋辞无可奈何地唉声叹气道:“难怪老话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否则怎么这么凑巧,早不事发晚不事发,偏等到这时候才露头……”   事到如今便是言悔也无济于事,况且她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在这个高危世界活到寿终正寝,如今侥幸完成原主的心愿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尤其现如今等着找逍遥道人秋后算账的可不只是天上的佛门一家,作为一个后台全无的生魂,她又没有齐天大圣划掉生死簿的能耐,遇上地府勾魂的鬼差只怕也得不着好。   不管袁守诚是处于什么目的跑来报信,这时候要不趁机脱逃还等着佛差来拿岂不是缺心眼么。   稍稍定了定神,宋辞趁夜喊来李子,只说自己要闭关炼制地精,叫他守好后院切勿不可叫人打扰。   见着正当壮年的小徒弟,她的心情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酸涩,“九为阳数之极,为师这次闭关须得九九八十一个时辰。你也不必做别的,只管把师弟师妹约束好。”   李乘风还是如同幼年时憨憨一笑,“师父可得按时出来,您那小徒孙还等着叫师公主持百岁宴呢!”   宋辞强忍住泪意笑了笑,“李子,还记得师父早年教过你的话吗?”   “怎么记不得呢!”   李乘风故意作了个揖,学着师父的模样慢声细语地说道:“我们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以德服人!’”   “不错!”   宋辞从怀里摸出一个镶金戴玉的长命锁放在他手里,“人有德行,老天自会庇佑。这锁上刻了平安符,你回去就给孩子戴上吧。”   只要小徒弟不犯浑,凭他脑子里的东西不管走到哪里都够谋划一生了。留多了外物反倒是祸害。   李乘风听了笑呵呵地答应了,走到半路突然心有所感,回身迟疑道:“师父,你可快点出来啊,徒儿等着你!”   “去吧,去吧……”   宋辞背身不去看他,只等着院门从外面封上才闷头钻进炼丹房的西厢,那间摆着一尊青铜丹炉的密室。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想来留给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取出孙悟空留下的一根毫毛,宋辞心念一转,面前便多出了一个从衣着到神态全然相同的孪生兄弟。   她的声音淡淡的,全无即将赴死的惆怅和绝望,“我去之后,劳你将这具肉身投进丹炉炼化。只要躲过勾魂马面乱了地府时辰,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那道人听了只是笑,“小孩!难得有缘碰上,就让俺老孙送你一程吧!”   至此,宋辞终于忍不住滴泪施了一礼,“多谢大圣爷爷……”   吃过无色无味的绝命丹,她只觉得自己忽然间轻快地很,飘飘忽忽将要飞到天边似的。   低头一看,却见那守在旁边的道人抱起渐渐僵硬的肉身一股脑丢进炉门,随即便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往后几日,遵从师命留在问道阁教书的李乘风只觉得心底说不出的慌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将要不翼而飞一般。   他也不敢声张,只在暗地里偷偷数着时辰看表,盼着师父定下的期限快点过去。   盼过一天又一天,这日终于等到期满,李乘风连课堂也顾不上,急慌慌抓着钥匙奔到了后院。   抖着手推开院门,他如往常那样高声唤了一声,“师父!”   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往日里丹炉散出的热气都消失不见了。   “师父……”   不知不觉淌了满脸泪痕的李乘风还是迈进了那间清冷的密室,正对着门口的蒲团上却再也不见那个含笑招手的清瘦身影,唯有一块暗金色的晶石躺在炉内的一捧白炭中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西游篇结束了。不论好坏,总算全了渣作者儿时的念想,撒花~~ 第207章 十四、折翼的万鹰之神   上刀山下油锅是什么感觉?   宋辞说不出来, 但是她目前的处境貌似也好不到哪去。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浑身上下好像叫巨石压着似的死沉死沉, 就连肩膀都跟叫人卸下去了似的耷拉着。   受制于人就罢了, 更要命的是整个腹腔还火烧火燎地绞着疼。   “莫非齐天大圣的那根救命猴毛到底没能瞒过漫天神佛的眼睛, 这才遭了此番磨难?”   宋辞来不及多想,赶忙搜寻起原主的记忆, 谁知却是一片空白。   这种情况她在百多年前经历过一次, 至今想来仍旧记忆犹新。   “难道说……”   思及此处, 宋辞的心中一沉, 使出吃奶的力气扑腾着胳膊腿儿,想要挣脱束缚。   这次的努力很快有了结果,不到片刻,她就发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倒头栽了下去,又在临近地面前重新荡回了半空中。   “……”   就这么顺着惯性作用飘来荡去,直把宋辞闹得头也更晕眼也更花的时候, 她的左脚尖凭空出现了一片锋利无比的刀片,凭着感觉蹭上了绑在右脚脚腕的麻绳。   等到软绵绵地身体噗通一声栽到地上,她又用同样的办法解开了捆在上半身的粗布。   双臂张开的一瞬间, 宋辞就觉得不对劲了,再连掀带推的扑撸开遮住眼睛的黑布, 那干脆只剩下傻眼了。   “黑白相间的花翅膀,嫩生生的黄脚丫,合着原主是个老母鸡啊!”   宋辞只觉得眼前一黑,“感情绑这么严实就为了等着下锅熬汤是吧!”   这要不是指环还在左脚上套着, 她还真得以为自己是遭到佛门的打击报复了。   不对,现在不能叫左脚了,那得叫左爪。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天蓬元帅错投了猪胎,逍遥道人误进了鸡窝,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唉声叹气郁闷半晌,宋辞才想起来找面镜子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咦?”   一只突然出现在镜子里的神骏大鸟随着宋辞的心神流转时而展开几近丈长的羽翼,时而瞪着滚圆的双目歪头转动着脑袋,那机灵的模样真是喜人极了。   “不是老母鸡?甚好!甚好!”   前后查看着自己的新身体,宋辞美滋滋的想着,“管它是什么,天上飞的总强过地上走的。”   若非双翅捆得久了耷拉在地上,只怕看起来会更加威武。   既然不是家养老母鸡之流的寻常禽类,宋辞就有些明白原主遭受如此待遇的原因了,定是有那山中的猎户不知怎么捕了一只鹰来,又怕野性难驯在这熬着驯服。   “谁叫你遇见我了呢,只能竹篮打水白忙一场啦!”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不敢太过张扬。   如今虽然长了一双翅膀,可原主不知饿了多少时日,不仅嗓子眼干的蹿火就连两只利爪也软得只能勉强撑住身体,若是弄得不好别说逃命叫人狠心宰了都有可能。   “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顺便留下看看此地的人和原主可有什么牵扯。”   这样想着,宋辞便摇摇晃晃地走到紧闭的屋门后面,又从透着些许阳光的窗纸那往外看了看,见周围没有走动的声音才从戒指里找了一杯滋养的泉水喝了。   这杯水一下肚,原本岩浆一样翻滚不停的脏腑立刻风平浪静。   “光喝水可不行啊,再吃点什么好呢?”   宋辞低头想了想,找了两块软嫩的羊羔肉出来,细细的撕成条沾着鸡蛋液吃了。   勉强混了个半饱,也是怕万一有人找来撞见,她赶忙把先前用刀片切坏的麻绳、粗布拿样式差不多的替换了,主动把自己学着“鹰把式”那样收拾好,扑棱着翅膀飞上了挂在屋子中央的鹰架。   别看宋辞在这装乖巧,却也没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不光蒙眼布上割了一条足够视物的细缝,就连翅膀下面都藏着一根带药的银针,只等着遇到危险时趁乱脱逃用的。   她就这样一面运转着早年间从白娘娘那讨来的灵兽功法,一面竖起耳朵探听外面的动静,慢慢地就熬到了日头西沉。   也正是这个时辰,安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只听见当中一个声音尖细古怪的男人说道:“我们爷吩咐了,这两只海东青可是要献到万岁爷面前。若是有了丁点闪失,只怕你我的脑袋加一块儿都不够磨刀的!”   “您放心!您放心!”   随行的汉子粗声粗气道:“小的家中几辈子都是熬鹰的行家里手,绝不会耽误了贝勒爷的大事!”   挂在外面的锁链一响,便有一个大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和一个手持托盘的布衣汉子按照身份高低依次入内,来到鹰架前面左右端详。   “看着倒是比前几日安分了点。”   围着貂脖子的太监头子拿手里的烟枪碰了碰鹰架,“也别太过了。失了活泛劲儿,皇上见着也不欢喜。总得让它扑个兔儿啊、抓个鸟儿的耍耍把式!”   见那蒙着头的海东青连声都不出了,只用爪子死死抓着鹰架,他又问道:“多早儿喂一遍啊?”   “三天!”   小心搭话的汉子接道:“这熬鹰也是讲时辰的,短了它不长记性!”   “跟谁睁眼说瞎话呢!”   宋辞听了在心里嗤笑道:“还三天喂一遍,肠子都快叫胃液熬化了,别说三天,命硬点十三天都不止!”   “得,我也就凭白叮嘱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油光水滑的大太监又说了,“御驾眼看着就到热河行宫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得快马加鞭赶上,也好借着这两个宝贝替八贝勒告罪。”   要他说亲娘再好死都死了,不得紧着活着的人来吗?谁叫那位爷偏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孝子,愣是咬紧了牙不听劝,这次就连福晋的话都不好使了。   暗自叹了口气,大太监扔下话提脚往外走,“不还有一只公的吗,你再领着我去看一眼,晚上睡觉也踏实些。”   他们四个人怎么来怎么回的,那可真是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倒把立在架子上的宋辞气得够呛。   倘若先前她还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的话,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把八贝勒、热河行宫、海东青几个关键字联系在一起,加起来不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毙鹰事件么!   最可恨的是好容易故地重游回到古代度假,她竟然连个有名有姓的宫女路人都没混上,还当了一把开场就没戏的死鸟。   龙生龙,凤生凤。   宋辞虽然比寻常人多了不少寿数,好歹也算吃了不少盐粒子,却真不敢夸口玩得过那九个只差没按上翅膀大闹天宫的阿哥。   现如今再和原主的灵魂一融合,想要斗智就更没指望了。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斗智不行,咱们还能斗勇呢。   不管这毙鹰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他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争储罢了。   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几个溜光锃亮的大脑门,还有垂在来人后腰的长辫子,宋辞掰着爪子算起了皇帝的寿数,“现在是康熙五十三年,满打满算还有八年可用。”   她鼓着脸颊发出了几声鸽子似的低鸣,“呵呵,一个个不是都想争权夺位吗,我偏让康熙长长久久地活着,看你们怎么办!”   既然知道自己来到了低危世界,宋辞也不急着跑路了,反倒要看看那些冤亲债主都是什么模样。   安心酣睡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恍恍惚惚浮现出了几张模糊的面孔,“也不晓得林妹妹一家还在不在了……”   许是因为心里没有包袱,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宋辞再睁开眼已经摇摇晃晃地颠簸在路上了,还被人从鹰架挪到了蒙着蓝绸子的铁笼里。   笼子本不算小,但若加上一个和她体型差不多的海东青就两说了。   “哎,醒醒,醒醒!”   宋辞抬脚拨弄了一下躺在身边闭目不语的仁兄,“你还记得咱俩是从哪来的吗?”   她忙活了半天,那位老兄只从鼻子眼里哼出了一个字,“饿……”   当然了,人家说的是鸟语,可谁叫宋辞听得懂呢。   “你也叫人下黑手熬死鹰了吧?”   宋辞无奈地弄出一个小瓷碟,往里面倒了半碗肉泥,“吃吧,好歹撑住了。往后跟着姐姐我,保准有你的好日子过,看他们谁还敢不把鸟命当回事!”   一闻着香气,原本还半死不活的海东青立即伸着脑袋一顿猛啄,连碟子里那点汤渣渣也歪着嘴巴用小舌头舔去了。   “嘿,差不多得了!”   怕这傻鸟连碟子一起吞了,宋辞赶紧把东西收走,“饿狠了不能吃太饱。方才我问你话听见没,咱俩到底是打哪来的,老家在哪?”   “我不认识你啊!”   毛色看着不怎么白净的黑羽老兄傻愣愣地说道:“你把肉泥藏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了?”   宋辞听了满脑袋黑线,“不认识我你还吃得这么欢实?”   “我娘说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黑羽挣扎着翻过身,好叫自己正对着面前这个漂亮的雌性,“你是不是会法术,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我娘说,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咱们海东青也是住在天上的神鸟呢,是为了拯救人类才落到地上的。”   “咳,让你看出来了。”   宋辞一点也不觉得骗一只小呆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你娘一定跟你说过关于神仙下凡的故事吧,不错,我便是那只下凡历劫的海东青!刚刚为了救你,迫不得已才显露了神通。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的鸟啊,要不我就得立刻回返天庭了!”   “我绝不会出卖朋友的!”   黑羽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海东青是最有义气的万鹰之神,怎么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恶事!”   “很好!”   宋辞顺势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还是那句话,跟着姐姐有肉吃。你听我说,待会儿要是有人过来,你就装成快要咽气的样子明白吗?”   黑羽登时脖子一歪,吐着半截舌头含糊问道:“这样?”   宋辞凑近看了看海东青那副口吐白沫的样子,惊叹道:“我发现你很有表演天分啊!”   “这算什么!”   黑羽收回舌头咕咕叫道:“我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们打赌装死,谁输了就要去黑水河捞鱼给大家吃!”   “保持住这个劲头!”   宋辞为了奖励小弟,又喂了它一个解渴的果子,“知道为什么叫你装死吗?因为我们无意中卷入了一桩惊天的阴谋中,为了找出幕后主使,咱们得发扬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精神,跟着人间的皇帝一起回到紫禁城一探究竟。”   黑羽边吃边问道:“紫禁城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嗯,应该算是人间最富贵的地方吧。”   宋辞一挥翅膀,“那里有吃不尽的美食和看不尽的美景,也是所有人类最向往的地方!”   “那我去!”   黑羽忙着吐出嘴里的果核,“大不了等着玩够了再回家和兄弟们吹嘘一番!”   “那你可得听我的安排千万别自己瞎转悠,免得叫人害了去没处说理!”   宋辞危言恐吓几句见人乖巧了,变出一片薄薄的碎冰往黑羽头尾来回擦了擦,剩下点融化的凉水也不忘搁自己身上滚了一圈,这才和小弟保持一个姿势歪在托架上。   他俩才准备好装神弄鬼就感觉到疾驰的马车稍稍慢了几步,紧跟着就有一匹奔马贴着车厢靠近,连带着一只满是硬茧子的手顺着透气的窗户伸了进来。   那人虽然看不见,却仔仔细细地在笼子里摸了个遍,直到把两只通体发寒的“死鸟”都关照到了,才掩好绸布小心地去了。   “我认识他!”   来人才走,刚刚还耷拉着半截舌头的黑羽就气鼓鼓地嚷嚷道:“就是那个坏人饿了我小半个月,还不叫鸟睡觉!他身上的臭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气,不气。”   宋辞连忙捂住小弟的尖嘴,“你若听我的话就等着看,不出一天此人必死无疑。”   她还不信连亲生父亲都敢诅咒的事主会揣了副菩萨心肠,留下这么一个足以捅破天的把柄在人前晃荡。   既已有人前来查看,起码说明和自家兄弟一般悲催的老皇帝也离着不远了。   宋辞所料不差,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驶进了一处热闹的城镇,周遭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赶场子做买卖的行商。   “这也是群精明人,买卖都做到皇帝跟前了。”   咧嘴笑了笑,宋辞转头趴在托架上,却看见半晌没出声的黑羽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能拖着病体坚持这么久,倒真是为难你的小脑瓜了。”   小弟能睡,她这等着见皇帝的正主可不敢阖眼,眼下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连点道行都没有,谁晓得中途还会不会出点差错。   接下来一会儿工夫宋辞就好比那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只管叫人倒手送来送去,一路从熙熙攘攘的人流密集处来到了肃穆无声的煌煌殿阁。   “呦,怎么是你小子来了?”   守在行宫的副总管刘进忠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八阿哥的心腹太监高虹带着献礼进奉皇帝,随口吩咐了几声等着领差事的小太监就迎了上去,“我得看看今儿外面吹得什么风,竟然能大老远的把你给弄来了!”   “爷爷好!”   高虹点头哈腰地陪笑道:“小的给您请安了!”   “别介!你这是害我呢!”   刘进忠朝着紫禁城方向拱拱手,“普天之下,除了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后代,谁还敢当得起这声爷啊!”   “都怪小的笨嘴拙舌失了分寸,该打,该打!”   高虹卖过乖,借着给刘进忠拍打坎肩的机会背着人偷偷递过去一个瘪荷包,“我们爷因为母忌不能随行伺候万岁,那心里是愧得很啊!这不,特意叫我亲自看护着送来一对海东青。我说刘公公,不是小的夸口,打从我下生这些年就没见过那么俊的神鹰,保准万岁爷见了欢喜!”   刘进忠慢条斯理地收起荷包,“照这么说,我可得好好见识一下了!”   “别啊,刘公公!”   高虹赶忙拦住不让人掀开笼布,“神鹰性子烈,若是错认了主,小的可怎么和八阿哥交待啊!”   “你这可不合规矩啊!”   刘进忠为难地咂巴嘴,“这进献的物件哪样不是三验六看的,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呈上去,万一出了差池,你我可担不起责任啊!”   “刘公公,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您就体谅体谅八阿哥的一片孝心吧!”   高虹说着又擎起了手里的烟枪,“小的知道您也好这口,可巧前儿有门人孝敬了八阿哥一杆翠嘴儿的烟枪,他老人家又赏了我。改明儿回了京城,小的就给您送去府上……”   “你这个奸滑的精怪,说得好像我惦记你那点东西似的!”   刘进忠点着他笑了笑,“得!我算是哪个牌面的人物,也敢拦着皇阿哥尽孝!正好今儿万岁爷觉得身子骨爽利,在前头儿宴会群臣呢!”   他抬手招来一个瘦猴似的小太监,“顺溜,快领着你高公公去吧!”   “得令!”   踩着短靴的小太监也挺高兴能得着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眉开眼笑地扶着高虹的手臂,“公公,请随小的来!”   尽管领路的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太监,高虹也不敢拿大。   谁叫这人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邪性,不到眼跟前,谁知道将来哪块儿云彩能下雨、哪个儿女能养娘啊!   小太监搁前头走着,高虹亲提着鸟笼在后头跟着,到了皇帝宴会满蒙贵族和汉大臣的园子,先让御前侍卫进去通报,得了恩准,才远远听见太监唱名说是八阿哥进献海东青一对。   这会儿又轮不到小太监领着进园子了,高虹擦擦额头的细汗,敛容屏息走到方才展示过几位阿哥携手擒获的猛虎的御阶之下,噗通一声跪地高呼道:“奴才高虹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踞宝座,穿着油绿色游龙暗纹锦袍行服的皇帝眯着眼放下手里的玉著,“你叫高虹?是胤禩派你来的? ”   “回禀万岁爷!”   高虹一面低头答话,一面举着胳膊把鸟笼子往上擎,“八阿哥叫奴才彻夜兼程来此,一是代主子给君父问安,二是献上白羽、黑羽海东青各一只!”   随侍在旁的魏珠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见他不像生怒的样子,连忙凑趣儿道:“奴才自问跟着万岁爷见识了不少光景,却还是第一次听说白羽的神鹰!万岁爷不如心疼心疼奴才,让老奴也跟着开开眼界!”   “你这老货!竟敢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告朕的歪状!”   康熙帝挥手指向席下赔笑的王亲,朗声道:“都看见没有?这就是当主子爷的难处!重了,人家说你刻薄寡恩;轻了,反惯得他没大没小了!”   跪在下面的高虹听着满堂笑声,心里提着的那股气儿也跟着泄了,急忙抬眼去看站在皇帝旁边的大总管。   魏珠眼中含笑,几步下来御阶接过那个挺有分量的鸟笼子,“有万岁爷这句话,奴才就斗胆恃宠而骄一回吧!”   康熙帝也不与他计较,只等这刁奴把笼子放在眼前才亲手掀开了罩在上面的宝蓝色笼衣。   神鹰露出真容的一瞬间,原本笑语盈盈的王亲贵戚全都与叫人掐住脖子的肥鸭一般鸦雀无声了。   笼子里是有两只海东青没错,但那黑羽的扎着腿躺在托架上,明摆着命不久矣;剩下那只白色的倒能勉强站住,可它是只母的啊。   眼见院子里静得骇人,高虹只得壮着胆子抬头望去,当场就给唬得跌坐在地,语无伦次道:“这,这怎么可能……”   魏珠离着近,一眼就瞅见了主子爷哆嗦的手指,也不敢仗着旧年那点情分多嘴饶舌,立时默默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颔首静立。   满园子没一个敢吱声的,倒方便宋辞把这些人的模样做派记在心里。   她还重点观察了与自己不过一臂距离的康熙帝,见他还是初到红楼时的音容相貌,只是换了个发型又苍老不少,又扭头去看跪成一排的皇子阿哥。   掠过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宋辞不由心生感慨道:“这也算是故人重逢了吧……”   她正在这遗憾没能见到逗弄过银角大王的十三阿哥,打下面席位就颤巍巍地出列了一个戴着水晶顶的文臣,跪地叩首道:“启禀皇上,这龙死凤生实乃大忌,自古民间……哎呦!谁啄我呢!”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方才还像鹌鹑似的蹲在笼子里的白羽海东青不知怎么窜出了笼门,冲着满嘴胡言的老头就是狠狠一口,把他肩头的朝服都叨破了。   初初掌握飞行技巧的宋辞一招得手也不与那老学究歪缠,乘风飞回皇帝的酒席上,搁脚丫踹了踹还在酣睡的小弟,“醒醒,到饭点了!”   “嗯?饭食在哪呢?”   黑羽扑棱着坐起身,第一眼先看见了站在鸟笼外面的头领,第二眼才看见摆在近处的鹿肉,竟连呆若木鸡的大内总管和皇帝也不在意。   魏珠揣着手,实在不知该拿这两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觅食的神鹰如何是好了,只得出声询问道:“皇上,您看……”   康熙帝搓着拇指上翠绿的扳指,沉吟道:“胤禩进献有功,赏赐玉如意一柄。再传口谕,就说让他替朕为良妃上炷香。”   圣旨一出,不说其他几个年长的兄弟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单论好悬没让这场堪称峰回路转的大戏蒙了神的九、十两位阿哥就互相碰了碰肩膀,低声言语道:“八哥什么时候训出了这么一对活宝,怎么连你我都瞒得死死的?”   十阿哥一抹鼻子,委屈道:“八哥不仗义,再防着别人也不该冷了九哥你的心!”   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八没来,那训鹰的“鹰把式”总该跟着过来了吧?   不等宴席结束,他俩就借口尿遁一先一后溜了,想要赶在别人开口前占住那个能人。   哪知道找到住着执事奴才的下院才晓得,随着高虹一起过来的训鹰人因着初来乍到走错了路,竟是误入百兽园被饥饿难耐的猛兽活活生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又要开始非人类之旅啦~~   另,这篇故事走欢脱路线,只要不考据渣作者保证大家都会开开心心的~~_(:з」∠)_   最后,所有驯化动物的手段都是残忍不合天性的,尤其是熬鹰。渣作者曾经听说过,每一只站在主人手臂上的雄鹰背后都有数百只亡魂,真的很惨。   最最后,渣作者脑子笨,一贯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历史上的毙鹰事件,渣作者觉得既不是康熙所为也不是八阿哥所为,前者再怎么不喜八阿哥也不会用诅咒自己的方法压制亲子;后者也不会选这么愚蠢的方式博取同情、打击异己。   只能说是八阿哥中了别人的一石二鸟之计,而康熙则是顺势而为罢了。   “欲知谁想害你,想想你的被害对谁有利。”   渣作者认为,法利亚神父这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飞呀飞,么么哒~~ 第208章 2、   晚间, 心神不宁的康熙帝挥退了捧着绿头牌的小太监, 独自倚在炕桌上品着茶水。   静坐了半晌, 他才慢悠悠地叹了一声, “魏珠啊, 你说这人死了之后果真有灵吗?”   他虽然老了,眼睛却没瞎透。   白天宴席上高虹进上来的两只海东青明明是将要气绝身亡的模样, 偏偏等他想要叱责老八的时候又活泛过来了。   魏珠脚下一顿, 再想着早先那件让人不得不细品品的奇事, 换了副笑脸说道:“这归天的人有没有灵, 奴才不知道。奴才是个笨人,生平只认一个死理,那便是‘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   康熙帝复又叹了一声,“那两只海东青可送去珍禽园了?”   “奴才正打算跟主子回禀这件事呢!”   魏珠连说带比划,愣是把一对通人性的神鹰描述得活灵活现,“那两个小祖宗就跟观音菩萨座前的童男童女似的, 竟是半步也不肯离开万岁爷身边!您头脚刚回屋歇下,它俩立时就张着翅膀追了过来。也不知怎么就那么灵巧,谁也没教谁也没引, 人家自己就在万岁爷院子里的不老松上坐窝了!底下的人怕伤到它们也不敢硬拦着,不得已才叫奴才回禀一声, 好请您拿个主意!”   “哦?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过去看看了。”   难得康熙帝来了兴致,魏珠赶紧伺候他穿鞋披衣裳,又叫守在门口的使唤人点了两盏硕大的宫灯照亮。   主仆俩还不及走出院子, 就望见两道黑乎乎的身影停在最高处的树杈上,一左一右站得和守门神一般无二。   “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见了这么俩活宝,康熙帝心底的郁气也散了些,笑问道:“它俩用膳了吗?”   “唉,都怪奴才不中用,这事儿还得劳烦万岁爷!”   魏珠故意耍宝道:“公的还好,打来了就下树吃了一盘子净肉;母的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到现在还饿着呢!”   康熙帝稍一思忖,“先前在前院摆宴那会儿不还吃了不少鹿筋儿吗,你没拿鹿肉试试?”   “奴才怎么没试?”   魏珠嘴里挨样数着,“管是猪肉牛肉羊肉鹿肉,就连阿哥们打来的狼肉奴才都壮着胆子割下了一条,可它就是不吃,奴才总不能强往嘴里喂吧?”   康熙帝心思一转,又仰头望着树梢看了一会子,忽然出声道:“朕这胃里空落落地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你去给朕叫点好克化的膳食来!”   魏珠听了连连应下。   主子吃得香睡得着愿意使唤奴才,他才有好日子过。   皇上喊饿还有什么可言语的,反正御膳房十二个时辰都有轮班的厨子,一见主子爷面前最得用的魏公公来说,赶紧好茶好点心伺候上了。   “先别忙着走。”   放下茶碗,魏珠拉住将要回去灶上的司膳太监,“除了原定的几样,你把白日里宴席上的焖锅鹿筋儿再来一盘。”   司膳太监听了一愣,“魏公公,这大晚上的吃鹿筋儿不好克化啊!”   万一皇上不受用惊动了太医,后面的乱子可就大发了。   “你这人怎么不开面儿啊?”   魏珠抬手赶他走,“叫你上你就照办得了,万事有我担着!”   能混到这份儿上,司膳太监也不是不懂得变通的浑人,“得!有您老一句话,我这顶戴就算保住了!”   一时间饭食得了,又有十来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把那装在保温漆盒里的膳食捧上,跟着魏珠一路来到了主子爷的下榻之处。   “万岁爷,您看看有没有可心的?”   打发走伺候在屋里的宫女太监,魏珠把软和适口的点心,譬如豆面饽饽、萨其马、金糕之类的略往前摆了摆,嘴里还埋怨着,“御膳房的人也太粗心了,大晚上的还给您进了荤肉,也不怕吃坏了您!”   他端着那盘鹿筋儿作势往外走,“还是让奴才替您分忧吧,奴才皮糙肉厚的不怕克化不动!”   康熙帝笑着要去打他的手,“你给朕把盘子放下!”   这一主一仆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谁还不知道对方肚子里那点弯弯道道。   魏珠一番装傻充愣逗得主子开怀,又去把临桌的窗户打开,好让万岁爷一眼就能瞧见不老松上的神鹰。   左右屋子里没外人,康熙帝也就不掩饰自己那点心思了,他先是把那盘冒着香气的鹿筋儿放在窗口,接着又学着训鹰人那样呼哨了几声。   魏珠本还担心,要是那树上的鸟儿不肯来,让皇帝失了面子怎么办。   哪知不过须臾之间,夜空中便响起了一道急速滑行的声音,紧跟着那只通体雪白唯有羽翅点缀着些许墨色的海东青就稳稳地落在了窗沿上。   此时的康熙帝穿着一身酱色常服,看着倒是比白天精神些。   他也不知该对这只有些神异的大鹰说些什么好,只是沉默着把手边的盘子往前推了推。   宋辞歪头打量着满腹心事的康熙帝,还有那在一旁偷偷作揖讨好的魏珠,咕咕叫了两声展翅飞走了。   “万岁爷!那海东青飞出院子去了!”   魏珠连连顿足道:“这可怎么好啊!”   康熙帝闻言闭了闭眼,“算了,由它去吧……”   他说着便起身往床榻走,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魏珠见了急得在心里直念佛,“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行行好吧!”   许是他的诚心上达天听感动了佛祖,不等康熙帝叫人收拾走碗碟,那只远远飞走的海东青竟然又兜了回来。   重新落脚的宋辞放下嘴里衔着的两枚果子,把那又大又红的放在康熙帝的银碗里,另一个小些发黄的放在魏珠面前,这才转头去吃碟里的鹿筋儿。   她既不愿白白受人好处,也不想当着人类的面施展神通,所以只能用这个笨办法来替康熙延寿。   这也是宋辞在功法大成前的自保之策,如果那只会下金蛋的鸡不叫主人看见自己的秘密,也不会落到破腹而亡的下场。   她在这头挑着鹿筋儿糕点吃的香甜,倒让康熙帝主仆有些摸不着头脑。   魏珠盯着面前的果子咽了咽口水,迟疑道:“万岁爷,这果子,该不会是神鹰从天上带回来的吧?”   康熙帝却是坐在榻上纹丝不动,“今夜是谁当值?”   魏珠听了心里一惊,“难道主子是在怀疑有人假借神鹰之名装神弄鬼……”   他也不敢耽搁,立时报上了两个宗室子弟的名字。   康熙帝背着手,一步一步踱到桌子腿儿那,定定地看着吃饱喝足还不忘在茶盅里漱嘴的海东青,一时竟有些出神。   “万岁爷,奴才冒犯了!”   话音方落,魏珠便抓起泛黄的果子塞进嘴里,视死如归般吞进肚子。   见状,宋辞锋利的鸟喙发出一阵古怪的鸣叫,也不管那主仆二人是何种神色,扑扇着翅膀飞回了树上。   对门睡得迷迷糊糊的黑羽听见动静咂咂嘴,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搁哪闲逛呢?”   宋辞学它缩着身子蜷成一团,“睡吧,早起就有好点心吃了。”   实在困乏的厉害,黑羽只听了一耳朵就合上了眼睛。   它俩倒是睡得踏实,却不知这一晚非但脚下的小院灯火彻夜未熄,就连隔着几道院墙的阿哥寝宫也热闹的很。   四阿哥院里,随驾同行的李侧福晋朝身边的陪嫁嬷嬷问道:“王爷从回来那会儿一直闷在书房没出来?”   赵嬷嬷小声回复道:“奴婢派跟前的得用人去和苏公公探了探口风。他也没说别的,只说王爷在席上喝多了酒,这会子头疼得厉害。”   “头疼?”   李侧福晋秀眉轻敛,“王爷一贯自制,如今怎么……”   她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扣弄着指甲上的蔻丹,“你派去的人就没打听出来点别的事情?”   赵嬷嬷有些犹豫,“小庆子倒还说了一件趣事,可奴婢觉得和咱们爷干系不大,这才没有回禀……”   “你觉得?”   李侧福晋俏脸一板,冷言斥责道:“想是平日里我太过宽和,这才纵得你们这些奴才起了替主子当事的念头!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揣测上意?真要轮到你觉得相干那天,只怕满府都要大祸临头了!”   “福晋恕罪!”   赵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若是老奴敢有那样的心思,就叫一道雷劈死我!老奴从小伺候着姑娘长大,一路跟着进了王府,姑娘的天就是老奴的天,姑娘活得自在老奴才能……”   “行了!”   李侧福晋只叫她念得额穴直跳,“净把这些老生常谈挂在嘴上顶什么事,还不赶紧把小庆子的话原原本本说上一遍!”   “是,福晋息怒,老奴这就说!”   赵嬷嬷抬起满是乌青血渍的脑门,一字不落地把宴席上那段奇事说了一遍,“小庆子还听说,那两只海东青竟是没进珍禽园,反倒随着万岁爷去了!”   “我知道了。”   李侧福晋侧着头,不叫人看见她的面色,“嬷嬷年纪大了,不如趁着出行的日子养养神儿,这几天就不用到我跟前伺候了。”   赵嬷嬷愣了愣,缓缓叩头道:“多谢福晋恩典。”   等那不顶事的下人出了屋子,李侧福晋才伸出右手,露出血肉模糊的指尖。   “死鹰成了神鹰,八阿哥不仅没有遭到贬斥,竟连良妃也跟着受了一炷清香……乱了,全乱了……”   沉思半晌,李侧福晋狠狠吐了一口气,“不管别人怎么变,我只要做到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心神稍定,她抽出一张绣着桃花的帕子搅在受伤的手指上,朝门外扬声道:“五谷,把咱们出门时带的瑶柱找来些!”   守在门口的大丫鬟自打赵嬷嬷捂着头出去就战战兢兢地立在外面,如今听见主子召唤,原本最爱玩笑的五谷也不敢吱声了,只是紧紧抿住嘴闷头当差。   提着食盒,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小厨房。   凡是雍亲王府的老人都知道,李侧福晋那一手好厨艺赛得过宫中最顶尖的厨子。只有一点怪癖,不喜指使婢女,凡事都爱亲力亲为。   老话讲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皇城大院里的女眷更是戏精中的魁首。   眼见出来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有说她敝帚自珍的,有说她心里藏奸的,还有说她怕人偷师的。   总之不管别人怎么说,自打苦夏的四阿哥尝过李侧福晋的养生粥后,这副不怎么合规矩的做派就被府里的大家长默认了。   关上厨房门,李怡宁套上自己缝制的围裙,用炉子上的砂锅闷了半锅瑶柱白粥,又捡了新鲜的蔬果凉拌了打口的甜辣黄瓜。   等到砂锅里的香味出来了,李怡宁也不急着往外盛粥,反而在灶台前静默了一会。   就这眨眼的一会子工夫,砂锅里的吃食便凭空清了个干净,转瞬又有半锅色泽更好香气更浓的瑶柱粥添补回来。   用同一个招数换过凉菜之后,李怡宁才把包在帕子里的手指往前一送,直到疼得狠了才“哎呦”一声叫出来。   “福晋!”   守在门外的五谷慌忙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往常主子一进厨房他们这些下人就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了哪处损伤不好跟王爷交待。原以为这些年都熬过来了,总不至于再出差错,谁承想偏在这个时候遭了难。   “五谷,别声张!”   李怡宁翘着红肿发亮的手指忍痛道:“把锅里的饭食趁热给王爷送去……”   “可是主子的手……”   五谷再没料到侧福晋竟要把这件事遮掩下去,不禁红着眼眶说道:“不如叫丰登去给王爷送饭,奴婢去请位太医过来!”   “万万不可!”   李怡宁只觉得叫铜炉烫过的指尖火烧一般疼,咬牙吩咐道:“一定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惊动王爷、惊动皇上,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五谷擦了擦眼泪,“福晋放心,奴婢绝不叫旁人知道!”   见丫鬟听话往灶间摆弄吃食去了,李怡宁也不敢再耽误下去,急忙抄近路回到住处,挑了自己亲手熬制的芦荟膏子抹在伤口上。   望着夜空中那弯皎洁的明月,李怡宁幽幽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到如今,连我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在遥远的前世,姑且称为前世吧,李怡宁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导游,心中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志向。   命运发生改变的那一天,她正带着外地的游客参观雍亲王府,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地成了因为痛失长子昏厥不醒的李格格,灵魂深处还多了一个收尽天下珍馐和药膳古方的家居美食系统。   凭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底牌,李怡宁不光保住了弘昀的性命,也渐渐收服了冷面王爷的半分真心。   原想着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哪怕让弘昀取而代之成为天下共主也不是难事,谁知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搅乱了她的满盘部署。   再一联想到良妃的忌日和自己的来历,李怡宁不由得心中发寒,“难道真是有鬼神相助……”   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静静想着心事,不防打门帘子外面走进来一个披着狐狸斗篷的清冷男人,却是同样静坐了半夜的四阿哥胤禛。   “大晚上的怎么还在风口呆着?”   胤禛锁着眉头,“你眼前这些奴才也太不当用了,都不知道劝劝主子保重身体!”   “王爷来了!”   李怡宁笑过就要施礼,却被来人双手擎住了,“快别害事了,让爷看看你的手。”   “准是五谷那丫头又来饶舌。”   李怡宁笑着摇摇头,“依妾身看王爷的话不错,是该把那些不得用的人好好收拾一顿也叫他们长长记性了。”   让人伺候着摘了斗篷和瓜皮帽,觉着身上的寒气也散尽了,胤禛招招手,“过来,让爷看看你伤的重不重。”   李怡宁不肯上前,“怪背晦的,别污了王爷的眼。”   四阿哥听了就要走,“爷看你也是长能耐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李怡宁光顾着拉人不小心碰到伤处,疼得直嘶嘶,“王爷别走,妾身知错了还不成么!”   “爷看这满屋子的人最该长记性的就是你了。”   四阿哥嘴上说着重话,手上的动作却轻得很,“怎么伤得这样重还不肯请太医。”   “王爷看重妾身才觉得心疼,换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李怡宁只是笑,“爷们整天在外面忙着国家大事、孝敬皇上就够操劳的了,妾身在家风不吹雨不淋又金奴银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要再矫情不知足,只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呢!”   她说着又垂着头,羞涩道:“况且妾身也怕传扬出去叫人笑话……”   “这时候知道怕了?”   四阿哥脸上也跟着带了点笑意,“以前怎么劝你都不听,往后啊,还是把灶间的活扔给底下丫头干吧!”   “那可不行!”   李怡宁嘟着嘴不肯应,“妾身亲手做的吃食和丫头做的能是一个心意吗?更何况妾身怕羞也不是为了别的,弘昀眼看着就要成亲娶福晋了,妾身怕一旦事情传扬出去,再有人说妾身不庄重带累了他。”   “爷的阿哥,堂堂皇子皇孙,谁敢在背后多言多语?”   四阿哥又问道:“好端端怎么提起弘昀的婚事了,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自己看好了哪户人家?”   李怡宁搅着帕子轻声说道:“妾身知道,弘昀的亲事总也绕不过福晋,妾身也不着急,只等着王爷帮他挑一个最合适的。不过是弘昀晚间来吃饭的时候说了那么一嘴,说白天和他一起赛马的蒙古小格格不像城里的娇娇女似的,赢了还好,一输就哭鼻子告状……”   四阿哥听了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这小子倒有些老十三的做派,行事干脆不扭捏。”   他说完就拍了拍李怡宁的手背,叹声道:“你的心事爷都知道,且把心放进肚子里。爷的儿子,怎么着也不能叫他委委屈屈过一辈子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四爷的贤内助.jpg   另,女主投身的世界都不是正史,只能算作平行世界。所以在穿成筛子的大清朝遇见几个异类也不稀奇对吧~~_(:з」∠)_   如意卷,么么哒~~ 第209章 3、   天蒙蒙亮的时候, 连园子里的鸟雀也跟着叽喳开了, 对着脸枯坐一夜的康熙帝主仆才慢慢地活动起略显僵硬的身体。   “魏珠啊……”   康熙帝一张嘴就发觉喉咙里干哑的厉害, 他也不嫌弃桌子上的凉茶, 紧着喝了一口, “你觉不觉得这身上好像……”   魏珠激动地点了点头,“奴才不敢欺瞒万岁爷, 奴才这身上的筋骨好像叫人重新倒腾了一遍似的, 就连……”   “你想说什么就放心大胆的说, 朕恕你无罪!”   康熙帝这句话不光指眼前的光景, 连带着把昨晚他自作主张将略次一等的果子给吃了的事也抹平了。   “多谢万岁爷恩典!”   有了主子爷的旨意,魏珠可算是去了件要命的心事。   那再次的果子也是神异非常的仙果,即便皇帝当时不说,日头久了,谁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总在脑子里惦记着。   魏珠抄着手,有些抹不开面的小声说道:“不怕脏了万岁爷的耳朵, 奴才觉得往日里不敢见人的地方也爽利多了。”   太监有什么不敢见人的,自然是割了宝贝的那处。   康熙帝一听就明白了,登时仰天长笑不止。   魏珠见皇上乐了, 也跟着抿着嘴笑。   他俩在这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把守在外面的宫人吓得魂不附体。   副总管刘进忠急得不行, 在门口来回转悠道:“可不敢叫万岁爷这么笑啊,好歹都是有了春秋的人了!”   茶房的太监也急,“皇上自己都醒着呢,咱们倒是叫不叫起啊?”   “你问我, 我问谁去啊?”   刘进忠赶苍蝇似的直挥手,“去去去,别在这碍事了!找个腿脚利索的小子把御医请来在外厅候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应急。”   他心里还不住地埋怨魏公公只懂得逢迎媚上,还在那跟着起哄瞎乐,真当出了事自己能捞着好果子吃?   刘进忠在这东埋西怨的,还不晓得人家屋里那两位真就是得着好果子了才笑得那么畅快。   不等御医过来,住着最近的三阿哥溜达着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呦,怎么了这是?”   胤祉摩挲着书册,疑道:“一个个都在外面转悠什么啊,怎么不进去伺候皇阿玛?”   “奴才给三阿哥请安!”   刘进忠苦着脸告饶道:“奴才们也想伺候皇上,可皇上不让奴才们近前啊!”   他又压低了声音贴着三阿哥的耳朵说道:“从昨晚开始就叫魏公公一个人守在跟前,屋里的灯亮了一夜!这把奴才给急得,只能擅作主张叫人去将御医请来候着!”   “这不应该啊!”   胤祉咦了一声,“魏公公也是积年的老人了,便是他自己说不动皇阿玛也该叫人把我们兄弟请来才对,再怎么也不能由着皇阿玛的性子胡来!”   “说得正是这个道理!”   刘进忠一拍手,“幸好三阿哥来了,您是主子,自当比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好使!”   “别急,容我先去探探。”   胤祉抬手按住他,走到门前丈许远先听了听动静,确实听见皇父的说笑声了才就地跪拜道:“儿子胤祉给皇阿玛问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帝在门里问道:“是老三啊,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胤祉毕恭毕敬地擎起手中的册子,“早年皇阿玛吩咐儿子编的书成了,儿子不敢延迟,才得了初稿就急着赶来送给皇阿玛斧正!”   “先不急着看书!”   康熙帝说话间便推门招手,“朕看今天的日头不错,你先进来陪朕用点饭,待会再喊上那几个老臣子,咱们一道去溜溜马!”   “儿子领旨!”   胤祉喜笑颜开地爬起来,一抬眼就叫老爷子的打扮唬了一跳。   昨天晌午还戴帽披裘的人,这大早上寒气还没散呢就敢穿件坎肩出来吹风,别说是六十多岁的老爷子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这么嘚瑟!   胤祉几步窜过去把亲爹遮得严严实实,“怎敢劳烦皇阿玛亲迎,真是愧煞儿臣了!”   康熙帝叫他的动作弄得一怔,稍待明白过来儿子的那点心意,才像幼年时那样拍打了他的肩膀两下,“有话进屋说。”   先洗漱后传膳,乌泱泱一帮子人进来捧着大大小小的龙纹漆盒,用一摊子冷盘热菜粥品点心把六张拼桌摆得满满当当,还另置了一个小桌专放铜炉锅子。   胤祉看了直咂舌,趁着小太监还在验菜捅了捅魏珠,“魏公公,皇阿玛一直吃这些?”   虽然皇帝每日从御膳房叫来的膳食都有明文记载在档,可寻常人哪怕是皇子谁敢去查那个,万一为了点碗碟的破事儿落得个窥视不敬之罪多冤枉啊。   魏珠面色不变,“这不是见三阿哥来了,万岁爷高兴嘛!”   心情好了自然胃口大开,你一当儿子的还能拦着皇帝不让叫菜?反了天了!   胤祉呵呵一笑,心道:“我也不和你争,就看你接下去怎么编!”   殊不知魏珠也在心里呵呵,“老奴也不多说,就看三阿哥你有没有福分见着比话本还稀奇的西洋景了!”   他二人在这瞪着眼睛打官司的工夫,康熙帝熟门熟路地来到窗口呼哨了几声,“白翡,下来用膳了!”   胤祉嘴里刚含着一口碧螺春,让皇上这一叫好悬没出丑喷桌子上。   背过身搁袖子擦干净鼻腔里呛出来的水渍,他强忍着那股子难受劲儿问道:“皇阿玛这是喊谁呢?”   他怎么没听说亲爹跟前还有这么一号得意人,能让九五之尊亲自请饭。   同样憋着笑的魏珠往窗口一指,“您自己看!”   胤祉知道自己是别想指望这奸滑的老货吐口了,只得顺着魏珠的胳膊抻着脖子往外看,尤其重点关注了一番模样俊俏、身段动人的宫女。   谁知还不等他选定目标,就打窗口飞进来两只神骏的海东青,稳稳地落在左右两端的空置椅背上。   这会子胤祉可真是傻眼了,“皇阿玛,这不是八弟进献的海东青吗?”   皇帝和鸟兽同桌而食,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这个规矩啊!   “是,你昨儿个也见过了。”   康熙帝笑着在首位坐好,“白翡就是身形稍大的那只。朕见它如此通晓人性又聪明伶俐,特赐名白翡。”   胤祉许是魔怔了,竟然顺嘴问了一句,“那黑的呢?”   康熙帝也被他问住了,随即看了眼那只浑身墨黑的海东青,“黑的就叫黑羽吧。”   “您老可真是分得清远近啊,给鸟兽赐个名还能叫人听出来喜好!”   胤祉瞅了瞅亲爹,又瞅了瞅侍卫一样立在椅背上的海东青,只觉得方才那口茶又窜进心里了,搅合得胸口生疼。   这父子一问一答的当口,硬被头领拦着的黑羽急得直叨羽毛,“到底让不让吃饭啊,摆了这么多好吃的净用来馋鸟了!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像昨天那般落在树底下的盘子上吃呢!”   “你昨天吃的肉也是皇帝叫人放的!”   宋辞一面偷听康熙帝是如何糊弄儿子的,一面教育呆性不改的小弟,“看见桌子上的饭菜没,你要是听话,往后每天都能跟着换样吃!是吃一盘合算还是吃一桌合算,你自己想想!”   黑羽委屈地踩踩爪子,“我想吃一桌,还想快点吃……”   眼看自家小弟馋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宋辞没办法,只得用鸟喙敲了敲桌面,见对面三个人都循声望来,又点了点最近的三鲜鸭子。   “嘿,这可真是奇了!”   胤祉眼皮子都不眨地盯着桌子对面的海东青,“皇阿玛,这鸟训得好,它还会主动讨食吃!”   这话康熙帝不乐意听,“白翡天性如此,又何来驯化之谈。朕倒觉得,这天下间既有生而知之的天纵之才,又怎会没有生而知之的飞禽走兽!”   胤祉也不顶嘴,笑着应道:“皇阿玛说的在理,我看那只黑的就不如白翡机灵,看着傻兮兮的!”   傻兮兮的黑羽还不知道自己凭白当了把陪衬,正欢天喜地的啄食盘中的肥鸭,“看来这皇宫确实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地方,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呢!”   “这算什么!”   宋辞斯斯文文地品尝着魏珠亲手烫好的肉片,“这天底下的好吃食如果都送到你眼前,只怕终其一生也吃不尽!”   黑羽在百忙之中抽空含糊道:“那我下辈子还要当一只威猛的海东青!”   宋辞怒其不争地瞪着它,“还能不能有点志气了,为了一口吃的就要继续当鸟!”   黑羽仍旧是一副蠢萌的样子,“可我想不出在这世上还有比海东青更神气的家伙啊!”   “算了。我也是晕了头,怎么还和一只桃仁脑诤谏起来了。”   撇下不懂得为人长处的小弟,她慢慢走到那几盘海鲜边上打量着虾子,魏珠又赶紧跟过来剥皮去头,只把中间最鲜甜的净肉放在玉碗里。   宋辞咕咕了两声,他竟也猜出来了,连连摆手道:“哎呦,可当不得您的谢!奴才是万岁爷的奴才,如今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这漫长的一餐饭差点没把胤祉的牙酸倒了,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也忍不住反省,是不是自家兄弟闹腾的太凶伤了老爷子的心,这才叫他转头去疼惜不会争名夺利、心思纯净的鸟兽。   闷头胡思乱想了一气儿,胤祉又陪着老爷子去马场和那些个扶拐拄棍只差没叫人背着上朝的老臣碰头,当着人家的面展示了一回游牧民族的马背风采。   老顽童似的康熙帝带着一群御前侍卫风一样跑远了,剩下胤祉夹在几个恩赏赐坐的老头子中间跟夹肉饼似的干站着,偏没有皇帝旨意他还不敢擅自离开。   可巧老天爷不许人安生,这头儿胤祉正愁得没滋没味直咂嘴,那面儿就从下榻的院子追过来两个混小子,临近便亲亲热热地搂着膀子笑道:“三哥,听说皇阿玛为了招呼你,特意从御膳房叫了几十道好菜?”   “这话是谁说的?”   胤祉没好气地推搡开糟心的弟弟,“还几十道好菜,你以为三哥我是貔貅呢!”   胤俄不死心,“管他是谁说的,就问哥哥你认不认吧?”   “我有什么可认的!”   胤祉把围马的栅栏拍的啪啪响,叫屈道:“就算有一百道好菜,那也不是为我准备的!”   九阿哥胤禟笑得温和,“三哥,弟弟们也不过听了眼气一回,你又何必自谦呢!”   “我还不信说不服你们了!”   胤祉从跟班手里要来一副望远镜,“你们自己看,往天上看!”   胤俄手快,一把抢来堵在眼前,“这天不还是那个天,有什么可看的!”   胤禟听了抬手就赏给他一巴掌,“作死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九哥你怎么打人呢!”   胤俄抱着脑门直叫唤,“感情都看我小好欺负是不是?!”   “我发现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干脆改明儿叫弘暄跟你换过来得了,我跟八哥还能少操点心!”   胤禟一边骂人一边往远处看,“哎呦,跑在最前面的那不是皇阿玛吗!这颠得可真起劲儿!老十,到今天我可算知道你这脾气都是从哪来的了!”   胤祉扶着架在他鼻梁上的望远镜往上走,“你再看看皇阿玛上面!”   胤禟顺着劲儿一抬手,两个圆镜片子里就出现了一对自由翱翔的海东青,稳稳地护卫在御马的左右两侧。   片刻之后,九阿哥把望远镜扔给快要跳脚的老十,心情复杂的说道:“三哥,你叫弟弟看的就是这个?”   胤祉弄得比他还心酸,“早起我去给皇阿玛请安,那可是亲眼见着魏公公是怎么伺候那两只海东青的,就是拿小时候照顾太子的架势相比也不为过。”   胤禟立时便听懂了对方的未尽之意,小时候他们兄弟比不上太子,现在好容易长大有本事能叫父皇高看一眼了,却连一只鹰都不如。   “总算这是八哥的鹰……”   胤禟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眼便恢复了笑模样,“三哥别急,如今皇阿玛正在兴头上,等哪天这股欢喜劲儿过去了也就不稀罕了。”   “我有什么可急的!”   胤祉自嘲一笑,“我不过是照着皇阿玛的吩咐安安稳稳编书罢了,只怕真正着急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胤禟也不多说,只是上前同老十那样搂住了他的肩膀,这次胤祉没再推开。   兄弟三人挨着肩膀站了一会儿,还没尽兴的康熙帝就叫恨不得死谏的御前侍卫给劝回来了,他的马前还挂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   按说这活儿该是随身侍卫干,谁叫自觉身强体壮的皇帝非得当着老臣的面显摆显摆呢。   到了跟前,康熙帝先不搭理三个混小子,反而提着手中的野兔笑言道:“想当年,朕与尔等共伐噶尔丹的时候,那是在马上颠簸几天几夜都不觉得疲累,眼下可不行喽!”   马前站着的元老重臣一听哆嗦的更厉害了,几乎连拐杖都拄不动,“皇上这话老臣第一个不服气!当年跟着皇上打江山的那批人如今又有几个骑得上马?别说上马,您让他抬脚踩个马镫子试试,非把孤拐蹬折了不可,到头来不还得求皇上派个太医替人接骨!”   康熙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冲你这番话,改天御驾回京,朕还非得把你们这些老骨头都叫上吃顿酒不可!”   老臣乐呵呵地谢恩领赏,后头胤祉朝着还在看活剧的两个弟弟轻声道:“什么叫活到老学到老,这就是了!”   胤禟拱拱手算是接下了他的善意,反倒是旁边的胤俄疑惑道:“往常我在京里看见这老头的时候,他也挺硬实的啊,还经常一个人提着笼子遛鸟呢!”   “要么说你一根筋呢!”   胤禟又给了蠢弟弟一下,“我看以后当着皇阿玛的面你还是少开口吧,言多必失这四个字就是为你准备的!”   “我就不!”   胤俄捂着脑门往前跑,“一根筋也是皇阿玛的儿子,他生的就得认!”   不听劝的憨货迎着皇帝的御马就跑了过去,“皇阿玛,儿子胤俄给皇阿玛请安来了!”   “请安?朕看见你就不安生!”   康熙帝把马鞭递给魏珠,“说吧,又有什么事想要求朕恩准?”   “皇阿玛,儿子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胤俄盯着停在栅栏上闭目养神的海东青不放,“儿子是觉得天寒地冻的,想要孝敬您一条亲手打出来的围脖,这才特意过来请旨!”   “那你就去吧。”   康熙帝还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愣是不接他的话茬,“往后这样的小事就不用专门禀报朕了。”   “皇阿玛,儿子还有话说!”   胤俄扑上去就往亲爹腿上抱,“儿子想跟您借着海东青探探路,也好打来最珍贵的皮毛孝敬您!”   大庭广众的,康熙帝也不能真叫老大不小的孩子没脸,只得冷哼道:“你想借鹰朕不拦着,不过朕这两只海东青可不比旁人养的,还得看你能不能请动它们!”   老皇帝说完话就在心里一叹,世人都说三十而立,也不知道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   胤俄得了旨意立马蹦高儿道:“多谢皇阿玛恩典!”   他往日里驯马,倒晓得不管是什么畜生都得给点甜头,不能一味硬来的道理。   摸了摸荷包里早起揣上的零嘴,胤俄笑嘻嘻地凑过去,把手里嵌着果粒的晶莹糖块展开,“想吃不?想吃就跟爷去林子里转转!”   “开口爷闭口爷的,跟谁充大尾巴狼呢!”   对于此等黄口小儿宋辞连眼缝都懒得抬,直接扭身拿尾翼对着来人。   她的派头倒是摆的十足,却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记吃不记打的傻鸟,一侧脸就在余光中瞅见黑羽闷头扎进坑里了。   “嘿,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啊,你连人都没见过就敢张嘴讨食?”   要不是怕把鸟打的更傻,宋辞还真想给这不争气的小弟来一翅膀,“再说了,刚才从皇帝屋子出来的时候你不是才吃饱么!”   黑羽含着糖合不拢嘴难受的直咕咕,“我是看着俊才想尝尝,老大,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没办法!”   见了今儿这一出,宋辞是打定主意要让它好生磨磨性子,“你就搁嘴里含着吧,什么时候糖化净了就能合上了!”   它俩在这咕咕来咕咕去的胤俄也听不懂,他只知道既然吃了糖就得跟着自己出行。   吆三喝四的喊着小太监把马牵来,胤俄连平常最要好的九哥也不等了,连着甩了几鞭子径直冲出去老远,还不忘回首招呼待在原地的海东青赶紧跟上来。   黑羽吃了亏不愿意搭理方才的坏人,宋辞也不能眼见着在马背上展示高超技能的大活人为了自家兄弟摔出个好赖,只能迎头飞了过去。   早先她还想着等哪天摸熟了环境,也好去寻寻旧年里救治过的两个小阿哥还在不在,如今顺势而为倒也不错。   一路指引着十阿哥打了几只好猎物,又趁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把满眼的烟雨楼台、云峡绿洲赏了个遍,宋辞也没见着与那二人年岁相仿的皇子皇孙。   到了此时她才不得不违心承认,如今的世界恐怕再也找不见红楼那些人的影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连鹰都不如的三阿哥.jpg   另,内耗是极大的犯罪,应该把这九个阿哥扔出去祸祸八国联军才对。   最后,胤俄的名字打不出来,只能用相似的暂代了。   百寿桃,么么哒~~ 第210章 4、   却说一人一鹰满载而归, 漫步走到了一处风景秀美、碧水连天的谷地附近, 远远地就望见了另一群出游的皇子皇孙。   稍待瞅清楚来人的相貌, 话痨十又闲不住了, “瞧见打头那个半大小子没, 那就是我四哥最得意的儿子弘昀。往常人家都说老四重规矩,我看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他要是真有规矩能把一个侧福晋捧上了天, 还任着我那半路丧子的四嫂孤零零地守在佛堂里熬成木头人?唉, 这没儿子的苦爷知道, 爷不也是折了四个儿子才好容易保住一个弘暄么, 总算后头又跟来了一个弘晙作伴,也免得日后叫人欺负了去都没个帮衬的!”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雍亲王府的旧事,胤俄末了又道:“爷也是一时感触才没憋住话,倒忘了你听不懂人话这事儿了……”   “谁告诉你我听不懂来着?”   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停在胤俄肩头的宋辞就记住了最要紧的两句话,如今四阿哥府里可是变了天, 不单嫡长子弘晖按照命定的劫数没了,还多了一个同样早夭的次子弘昀。   宋辞定睛朝着越走越近的弘昀望去,心中合计道:“总不会是跟早先狸猫换太子那出戏似的, 又跑到某位著书人的话本里来了吧?可这小子虽说长得俊了点,却与四阿哥十分相像, 不该啊……”   暗暗将李侧福晋这号人物记在心里,宋辞又变回了那只傲然不群的神鹰,只管阖眼养神儿晒太阳。   不管父辈们的关系私下如何,小的和长辈遇上了也得照着规老老实实行礼问好, 更何况中间还夹着几个年纪更小、与世无争的皇阿哥,双方碰头时的气氛就更为融洽了。   “十叔好!”   “弟弟给十哥请安!”   胤俄也不为难,张嘴就问道:“你们这是哪去啊?”   弘昀勒住杏黄色的马缰,恭声道:“禀十叔,侄儿和几个小叔叔正打算去林子里打点野物烤着吃!”   往常在府里他就听额娘说过,真正原汁原味的叫花鸡有多美味,前几日忙着陪阿玛在皇玛法跟前听差,如今好容易得了空,可不得一尝心愿么。   宋辞听他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倒是极有气势,可见是父亲教得好,再想到曾经费心救起的弘晖,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叹。   “就你们几个啊?”   胤俄看着满脸带笑的小子们直摇头,“这可不行,万一你们走到半路掉进沟里上不来,皇阿玛非得责怪我这做叔叔的不尽职不可!”   他转身调出六个随行的侍卫,“都给爷看仔细点,照顾好小主子有赏,千万别叫他们可着性子胡来知道吗?”   亲自看着六个身手利落的侍卫把弟弟侄儿都围在中间,几个小的也没敢辩驳,胤俄这才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回走。   又走了一会儿,等到随风飘荡的龙旗都在眼前了,宋辞也不管突逢变故、手足无措的话痨十是如何呼号,扬翅便朝着山巅密林深处飞去。   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她原本还觉得凭借自己的本事想要在一个低危世界自保全无难处,又怎会想到雍亲王府还有李侧福晋这种足以改天换命的异类存在。   “有此人相助,四阿哥想要登基为帝岂不是易如反掌!”   藏在隐蔽的石洞中,宋辞咬牙看着爪子里的极品灵药,“反正已经吃过一次苦头,再试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心一横嘴一张,宋辞便把那块指头粗细的参须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未免最后变成四不像的怪物,她也没敢服用金角血,只靠着泉水和药材辅佐功法运行。   也不知是因为历世修行加持了魂力的关系还是上辈子积攒了不少功德的原因,这次服药虽然照样疼得宋辞满地打滚,却不至于像银环那时生生晕死过去。   就这样慢慢熬着,等到遍布全身的伤口渐渐收紧恢复如初,她才强撑着坐起身看向摆在远处的时钟,上面显示着从服药那日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也不晓得黑羽那个傻鸟有没有被人家迁怒……”   宋辞展开双翅轻轻一挥,堵在洞口的巨石就被一阵强悍的旋风推着滚下山坡,露出月色中略显阴森的枝芽树杈。   惦记着自家小弟,她连身上的血渍都来不及洗净,只把先前丢在角落里吃剩的药材衔着,即刻朝御驾下榻的院子飞去。   乘风飞出百十里地,宋辞便望见地上一处透着漫天霞光的宝地,仔细一看竟是早先住过的地方。   “原来鹰眼也能修炼出观气之术么?”   宋辞心中一喜,暗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好好看看那李侧福晋是什么来路!”   临近俯冲而下宋辞也不出声,只管静静地落在不老松上,观望着面前这个堪称光怪陆离的世界。   此时,灯火通明的主殿台阶下,齐刷刷跪着一溜的皇子阿哥,就连小一点的皇孙也没能躲过。   这一群暗自叫苦连天的兄弟叔侄中还有两个最为显眼的皇阿哥跪在前面几步,当中还在梗着脖子讨打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话痨十。   “皇阿玛,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胤俄胆气十足地说道:“只怪儿子一时起了贪心想要借着神鹰耍耍威风,这才叫它得空跑了!此事原与八哥无关,您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不吃不睡妨害龙体,有什么责罚胤俄认下就是了!”   “十弟,你还嫌自己捅的篓子不够大吗!”   跪在他旁边的八阿哥胤禩厉声呵斥道:“皇阿玛当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闭嘴!”   他说完以头杵地道:“皇阿玛容禀,此事只怪胤禩办事不利不该错估了鸟兽之心,害得皇阿玛空欢喜一场,请皇阿玛下旨责罚!”   别看八阿哥面上平静,其实心中也觉得极为惋惜。   早在半路得知自己进献的海东青受到皇父看重的那刻,他就快马加鞭往行宫赶生怕再有人借机生事,谁承想千防万防竟是自家兄弟出了纰漏。   屋里倚在火炕上的康熙帝耳朵里听着儿子们的连番告罪,嘴里叹息道:“鸟兽之心……魏珠你来说,外面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究竟有谁是真心盼着朕万岁的?”   “皇上,话不能这么说。”   魏珠轻声劝慰道:“这天底下稍微懂点人伦世故的就没有不盼着父母好的,诸位阿哥都是皇上亲自教导出来的饱学博识之辈,哪能连市井俗人都不如?只是天家到底与寻常百姓不同,阿哥们再热的心肠拿规矩一量也显着冷了。”   康熙帝听着觉得心里宽慰了许多,“你这辈子也没捞着个儿女,怎么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魏珠见主子爷面上好看了些,也跟着欢喜道:“说句不怕逾矩的话,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几十年,亲眼看着阿哥们从丁点的小人长到能够明辨是非、骑马涉猎,虽无骨肉幸事却也难得体会了一番天伦之乐。”   “到底还是亏了些。”   康熙帝一叹,“儿女再不好,有也比无强。朕记得你在城里有一座外宅,干脆叫本家的亲戚送个伶俐体贴的孩子过来记在你的名下,将来老了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奴才谢皇上恩典!”   魏珠哭着叩了个头,“皇上心疼奴才,奴才也得加倍心疼皇上才是,不如就叫奴才把阿哥们请进来吧!”   康熙帝挥挥手,“也不必让人进来,只说朕耐不住困乏睡下了。他们若是有心明日再来请安。”   “嗻。”   别说魏珠,就连听了满场的宋辞也叫这别扭的父子情给弄得颇为无语。   要是没有皇帝首肯,即便是大内总管谁又敢自作主张,不过是仗着大家心里明白却又无人说破罢了。   等到领命的皇子皇孙磕头散了,憋屈不已的十阿哥还不肯认命,“魏公公,剩下那只海东青在哪呢?你把它交给我,我用链子锁紧了叫它领路去把偷跑的一只找回来!”   “哎呦,我的小爷!快消停消停吧!”   魏珠连声哄道:“万岁爷怕黑羽走了白翡更不肯回来,找人把它诱进了鸟笼子里,现如今正在偏殿养着呢!”   “我倒想消停,可我这心里都快憋炸了!”   胤俄说着也红了眼,“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它早不跑晚不跑,偏等到我领它出去就一扎翅膀飞了!下回叫我见着它,我非得……”   魏珠听了直乐,“您还想怎么着它啊?”   老太监还在这笑呵呵的等着下文,岂不知站在他对面的两个阿哥差点没唬破胆子,尤其是刚刚放出豪言的胤俄,愣是指着他的身子哆嗦道:“魏公公,你那肩膀站着个什么玩意儿呢?!”   魏珠顺着他的手指头转过头,也叫视线中突然出现的刺目绯红骇了一跳,“我的神爷!这是撞客了?!”   宋辞瞪了没有好话的胤俄一眼,贴在懵神的老太监耳边咕咕了一声,又顺着敞开的大门飞进了偏殿。   “这,这是神鹰找回来了!”   缓过神的魏珠赶紧喊来守门的侍卫,欣喜道:“快,快跟过去看看飞哪儿了!”   胤俄一听就撒腿往殿里跑,竟是连规矩都不顾了。   待这伙人脚前脚后追到偏殿,就见浴血归来的白翡正逮着笼子里那只黑羽胖揍呢。   也不知这天上的飞鸟怎么就那么灵性,懂得衔着花枝往笼缝里抽还招招不落空,看的胤俄这种傻大胆都跟着直扑撸胳膊。   “还敢不敢见着好吃的就往里扎了?”   宋辞一面打鸟一面教训道:“先前为了一块糖合不上嘴,现在为了一碗肉自投罗网,改天再见着点好的还不得主动下油锅啊!”   “别打了,别打了!”   黑羽抱头求饶道:“我怎么猜得到人类那样狡猾,还以为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好肉呢,谁知道进来就不让走了!”   “我要是再晚两天回来,只怕你自己就要变成一碗好肉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宋辞还真不能下死手绝了后患,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黑羽是因为先前熬鹰受了刺激才变得格外贪食,或许日子久了就能慢慢改过来。   魏珠见这俩活宝不闹腾了,赶紧走到眼前看了看,心疼道:“我的祖宗,你这是怎么弄得浑身是血,可是伤到哪处了?!”   宋辞把脚边的一截参须往前推了推,又低头啄了口笼门上的锁头,示意他把黑羽放出来。   “呦,这是……”   魏珠帮康熙帝管着大内库房,每年天南海北的多少好东西献上来,光是经手的百年老药就不知凡几,还是头一次见到品相这么好、药香这么浓的山参……须子。   东西虽小,可是只看根须就能判断出完整的山参该是多么难得的稀世珍品,再看海东青染透羽翅的血色,只怕光是这么一点就来之不易了。   三步开外的胤俄踮着脚张望道:“八哥,魏公公手上拿的是不是药材,我怎么看着像是参,不过这也太细了吧?”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抢破头?   到底怕伤了哥哥的面子,他硬是把后半句憋回了肚子里。   胤禩看得清楚,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普通山参自然不值什么,可若是参须呢?”   “怎么可能!”   胤俄眼珠子瞪得溜圆,“这要是参须,那它的本体不得是传说中的人参精,又怎么能轮到海东青得手?!”   说到这里,他又低声嘀咕道:“我说八哥,你不会也相信那些没头没尾的神话故事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可是尚书房先生教的!”   胤禩笑而不语,只等着看大内总管如何处置手里托着的宝贝。   魏珠不敢耽搁,急忙找来看守笼子的小太监拿钥匙放人,又连声吩咐叫水好给神鹰擦洗上药。   众人一通忙乱终究还是把躺在火炕上假寐的康熙帝惊动了,等他披着衣裳过来一看,才知道白翡带了个什么稀罕物件。   “去,传朕的口谕,把太医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都找来,好叫他们辩辩药性。”   康熙帝说完旨意,又拿眼睛打量垂首默立的八、十二子,“你俩怎么还没走呢?”   胤禩刚要张口就被快嘴的胤俄抢了先,“回皇阿玛,儿子正要回去歇息就听魏公公喊人帮着追鹰,这不就一路跟进来了么!”   “那现在鹰在这好好的立着呢,你怎么还留着?”   康熙帝有意埋汰人,“等着表功看赏?”   这下可把胤俄难住了,有亲爹的话堵着,他是既不能开口讨赏又不甘心这么走了,脑子中灵光一闪便张口胡诌道:“儿子等着看参!方才儿子和八哥打赌,说要是海东青带来的是参须,儿子就把近来降服的野马王让给他!”   康熙帝又去看老八,“胤禩,你和胤俄是这么说的?”   事到如今八阿哥还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颔首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们是这么商量的。”   “那你就留下来吧。”   康熙帝点了点头,“这只鹰是你进献的,它寻来的东西自然也有你一份功劳!”   “儿子不敢!”   八阿哥立时正色道:“全赖皇阿玛功参天地、泽被四方,才得以承天庇佑、屡现瑞兆!胤禩亦不过是顺天而为,将神鹰交付明主!”   言毕,他悄悄抬头瞟了一眼,却见皇上阖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屋子里这就静下来了,只等到太医院一群人走进来行礼问安,叫人晾了半晌的八阿哥才觉得自在了些。   院使刘胜芳深夜得到急招还以为是皇上圣躬违和,直到提心吊胆来到御前先观面色,方觉察出不是那么回事。   稍后再一上手灵药,更觉得此行不虚。   “启禀皇上,以微臣拙见,只此一物便抵得上御药房的至宝。唯有年份还有些拿不准,约莫能有五百年上下。”   刘胜芳也不敢往多了说,万一皇帝用得好下面再进不来,届时劳民伤财、大动干戈岂不都成了他的罪过。   太医院惯用的手段又如何瞒得过精明了一辈子的康熙帝,他也不细究,只留话让人斟酌着把药材炮制好,一分一毫也不能浪费。   稍待太医院的人捧着药匣子去了,康熙帝又连夜传膳,还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给劳苦功高的白翡夹了一筷子菜,连带着让委屈了多日的胤俄再次品尝了一把心酸的滋味。   吃完宵夜天都快亮了,宋辞才带着满脸陶醉的黑羽飞回树上眯了一觉,只等着改天挑个吉时再去探探雍亲王府的根底。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抱头鼠窜的黑羽,观气相面的白翡.jpg   另,不虐四爷,只是渣作者很好奇,如果四爷知道那些在他心中各种好的穿越女明明能够救下弘晖却任其“顺应天命”会是什么感觉。_(:з」∠)_   重阳糕,么么哒~~ 第211章 5、   早些年宋辞投身成赵银环那会儿, 还畅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当做神兽供奉起来的好日子,现如今真叫她感受一把这样的待遇, 反倒没几天就受不住了。   因为有过不打招呼就跑出去撒欢的先例,如今魏珠可不敢叫两只神鹰、尤其是白翡自由行动了。   这么说倒不是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万岁爷的心头好拿锁链看管起来,人家也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挑那年纪虽小还不能当差却腿脚麻利的小太监组成了一个看护队伍, 只要神鹰的翅膀一扎煞,这群才十岁出头的小子就一窝蜂的追了出去。   小子们也不是光凭着两条腿儿瞎蒙的,队伍里还有后勤装备支持。   最前面的领队脖领上挂着望远镜,他往哪挥手小太监就跟着往哪钻;最后头还坠着两个拎着漆盒的劳力, 里面装了新鲜的食物和水不算, 还格外准备了安全有效的外伤药,也免得神鹰伤到哪处来不及救治。   这浩浩荡荡的一行队伍一露脸不单把满蒙贵族唬得够呛,连黑羽也被他们弄得有点迷糊了。   飞在天空中的黑羽低头望着脚下的一群小蓝点,疑惑道:“这还没到春天呢,他们怎么就追着咱们不放?”   搭伴飞在它身边的宋辞听了好悬没一头栽下去,“不管到没到春天,像我这种下凡历劫的海东青也绝不会与人成亲的!”   “咦,那你的鸟生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瞥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下藏着的大鱼, 黑羽盘旋着挑了个最合适的方位收起翅膀俯冲下去,搁爪子在水面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撩, 转瞬就有一条十来斤重的肥鱼顺着它的力道破水而出。   黑羽现在让人娇惯得也不那么稀罕生食了,不过是一时技痒才抓了条鱼来显摆一下。   提着重物飞了一会儿,它是既不甘心就这么把鱼丢掉也不想委屈自己去吃腥肉, 只能急得直叫唤。   宋辞也不知该拿这傻鸟怎么办好了,只得好心提醒道:“后面不还跟着一群人吗,你把鱼送给他们不就得了?”   “对哦,还是老大想得周全!”   黑羽乐得又是一声长鸣,“叫他们拿去给老皇帝炖熟了吃!”   它想得倒是挺美的,可惜得着天降吉鱼的太监们看不懂馋嘴鸟的心思,连连捧着送去给宴请王亲的康熙帝添菜了。   惦记着御膳房的奶汁鱼片,黑羽来来回回扎进水里折腾了十来遍,那威风凛凛的雄姿可把早先一步来湖边赏玩的几个小阿哥艳羡坏了。   年纪最小的胤祎扯了扯哥哥们的衣袖,“十六哥,咱们也过去看看神鹰吧,湖边一群人围着,肯定不能出事!”   胤禄摸了摸异母弟弟的小脑门,“行,哥哥带你过去。不过你可不能上手去闹,要知道雄鹰的性子都凶得很,一不小心弄伤了可不是玩的。”   十六阿哥的母亲庶妃王氏与二十阿哥的生母高氏皆是低微的汉妃,近年来多有守望相助之谊。再加上早夭三弟的移情作用,他对这个才八岁大的弟弟也很是关照。   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好就朝着等在岸边接鱼的太监去了,倒把对岸一位躲在帐篷里观望的皇子福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这段日子李怡宁的心情可谓是七上八下没有一天过得安稳的,守园子的人把那两只海东青传得越神乎其神,她这心里就愈发跟泼了水的滚油似的闹腾。   偏偏没有皇帝亲召,后院女眷哪怕是嫡福晋都没资格去万岁爷面前晃悠,更别提她这个身份尴尬的二把手了。   至于借着进献膳食的机会觐见皇帝就更无可能,入口的东西别说康熙帝肯不肯受用,单论四阿哥的谨慎性格这条路就完全行不通。   人心里的鬼是压不住的,越是不能亲眼辩明真伪,李怡宁就越是觉得那两只海东青大有来头,弄不好就是自己生平最大的宿敌。   可是临到眼前,总算有机会在外头见一面了,她又怯阵不敢上前了。   “额娘,您在想什么呢?”   独自一人趴在毯子上摆骨牌的弘时嫩声说道:“近些日子儿子见您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块儿不舒坦?儿子这就给您叫太医去!”   “弘时,额娘的好儿子!”   李怡宁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见他羞得直扭身子才狠狠心拉住孩子的小手,“走,额娘带你看鸟去!”   弘时仰着头问道:“咱们要去珍禽园吗?”   “不,咱们就去湖对岸。”   李怡宁指着远远围在一起的那群小太监,“看见了吗,你皇玛法的两只神鹰正在捉鱼吃呢!”   “额娘说的是八叔献给皇玛法的海东青吗?”   弘时连连欢喜道:“我早就想见见它们了!珍禽园里的鹰啊鹤的都无趣的很,呆呆木木的看着就跟端茶递水的奴才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像授业师傅说得那么神气!”   孩子嘴里说的话李怡宁也没记住几句,她只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跟千斤重似的,几乎迈不起来。   此时,叫一群小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宋辞也凭借着锐利的鹰眼看见了那道逐渐靠近的浅黄色身影,再一听方才见过的小阿哥开口问安,她立刻明白定是那个李侧福晋找来了。   “还真是巧了。”   若非身后一串尾巴跟着,宋辞早就去四阿哥院子里一探究竟了,今日倒是方便了她。   “能把死的变成活的,还知晓毙鹰事件,该不会又是带着金手指的穿越女吧?”   想起曾经害得梁老太一家不得善终的断掌皇后,宋辞便抬眼去看来人的面相。   只见那位容貌姣好的李侧福晋双眉之上分别被一股气占住了,左面的浅淡泛黑明显是短命无福之相,右面的却是截然相反,浓郁的青气中透着缕缕红光,一看就是还有大造化在后面等着的全福人。   李氏命中是否有福宋辞并不在意,她只想知道弘晖之死是否和此人有关,若是有,少不得就要为自己曾经出力救治过的孩子讨个公道;既然李氏只是见死不救并没有亲自下手害人,她也无话可说了。   最多大家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李氏不来主动讨嫌,宋辞也懒得理会四阿哥后院那点破事儿。   她在这暗自琢磨的工夫,相距几步之遥的李怡宁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对颇受追捧的神鹰。   李氏母子到场的当口,看护队伍中一个特别有眼色的小太监正在烟气滚滚的柴火堆上摆弄鱼串。   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机灵,愣是从黑羽的叫声中听出来自己伺候的小祖宗馋了,赶紧从漆盒里找出铜签子又就近找来枯草干树枝架起火,接着便撸起袖子坐在马扎上烤起鱼串了。   小太监在前面烤,黑羽也不嫌弃烟火气熏得慌,就蹲在人家肩膀上不错眼地盯着,见那鱼肉焦黄出油了就叫上一声张嘴等着。   他俩这一吃一喂的默契配合把围观的阿哥叔侄逗得直笑,都说满天下再也见不着比这更加鲜活有意思的海东青了。   皇子皇孙看着逗乐,在李怡宁眼中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她先是看了半晌爱吃熟食的黑羽,又看了看站在另一个小太监肩头歇脚的白翡,这才笑着说道:“眼前这一出戏,倒让我想起了话本里的一句打油诗。”   紧挨着她的弘时忍不住了,立时央求道:“是什么,你快说啊,额娘!”   李怡宁定了定气,等到余下众人都望过来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两只海东青,想要看看对方可会露出什么马脚。   哪知道此话一出,嫌疑最深的两只大鸟该干嘛还干嘛,反倒叫方才有说有笑的诸位皇子皇孙愣住了。   打油诗的前半句要是让人品不出头尾还说得过去,但加上后半句听在耳朵里可就意味深长了,再一配合眼下的场景,大伙儿忽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特别不自在。   胤祎年纪小藏不住心思,当时就接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天上地下又是妖怪又是水的,我怎么听不懂?”   弘时本就对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叔叔没什么敬意,再一见他顶撞自己的额娘,立刻讽刺道:“这你都听不懂?尚书房的课业都白念啦!”   看到周围人的脸色,李怡宁才想起来后世那句人人皆知的戏词换到现在可是轻易说不得的,赶紧拽住儿子的手,轻声训斥道:“弘时,不得无礼!还不赶快与你二十叔赔罪?”   弘时觉得委屈极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赔什么罪,我又没说错!”   李怡宁虽是心中不忍,却还是紧追着说道:“难道你要等到阿玛来罚才肯认错?”   弘时听了到底垂着手认下这个不服气的错处,也惹得本就不自在的阿哥们愈加觉察到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没一会儿就各自找借口四下散去了。   晚间,早从随侍人员口中听闻奏报的康熙帝也没责罚主动前来请罪的四阿哥,只在稍后回京的时候单独给雍亲王府指了两个满洲大姓出身的庶福晋。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眼下,别说宋辞压根就没听说过李氏口中的两句戏词,即便早就知晓,难道还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跑去相认或是慌得露出本相?   倘若果真如此不经事,上辈子让逍遥道人瞒天过海、糊弄到底的妖魔神佛也输得太冤枉了些。   况且李氏此番仓促出手、弄巧成拙,也让宋辞在无意中摸清了她的底牌,至多是有点养生保命的手段而已,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天换日却是难了。   虽说李氏不足为惧,宋辞却没有放松自己的意思,依旧不分白日黑夜勤练功法,也免得事到临头后悔莫及。   又过了月余,眼见着到了年底除日还要在乾清宫宴会群臣,自觉完满达成任务还得了不少意外收获的康熙帝便下令返回京师。   声势浩大地御驾队伍行在路上那叫一个热闹,打头的前导队已经走出十里地了,最后面的辎重车队才刚出行宫大门。   宋辞不耐烦在马车里憋着受罪就和黑羽一起飞在空中探路,若是累了饿了再跑到康熙帝那里找吃的。   中间得闲休息的时候,她也没忘了多关照一下帮自家兄弟说话的胤祎。   其实也不必多做什么,只要借着玩闹的机会叫康熙帝多见见年幼的儿子,对于这一老一小来说就是难得的慰藉了。   险险赶在年根底下,康熙帝的御辇终于行到午门之外,而此时早已得到消息的留守官员俱都跪拜于此恭迎圣驾。   百官山呼万岁的场面更不得了,只可惜和宋辞没什么关系,有那时间听别人吹嘘拍马还不如找个合适的窝落脚要紧。   原想着凭借自己和康熙帝的交情,怎么也能摊着一处风景最好的地方,谁知刚飞进紫禁城就遇见了一群拦路虎,黑羽还差点没跟它们打起来。   “也不看看你那白惨惨的丑模样多吓人,还敢上皇城扎根!”   个头最大的一只乌鸦立在房梁上叫嚣道:“知道我们是谁吗?这紫禁城大大小小的奴才都是给你鸦祖宗使唤的!早起有杂粮晚间有生肉,这都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合着你一来就想捡现成的好处,说得过去吗!”   它翻了翻怎么也翻不出眼白的黑豆眼,“也别说黑爷我不讲情面,好歹大老远赶来投奔的,我要一个都不收心里也过意不去,干脆就让你边上那只黑鸟进来吧!我这也是看在它和我们祖先连相的份上才网开一面,换了别人再不能的!”   “谁跟你们祖先连相啊!”   黑羽听完这话差点没气疯了,一爪子就把乌鸦头领蹬得滚下了房檐,“我是最神勇的海东青的后代,不是乌漆墨黑的乌鸦!”   “好啊,你还敢打鸟!”   自称黑爷的乌鸦凌空翻了个跟头,朝身后的一排小弟招呼道:“抢地盘的来了,哥几个快跟着我一起上啊!”   地头蛇的号召力也不是吹出来的,随着它一声令下,几百只乌鸦就跟一片黑云似的扑了过来,扎着翅膀就往两只大鸟身上啄。   眼看着即将酿出一场不必要的血案,宋辞急忙居中喊停,“都等等!其实我们没打算白住!”   “不白住啊?”   原本就虚张声势的黑爷偷偷擦了一把汗,又把小弟叫了回来,“那你不早说!初来乍到的我也不为难你,就按照三节两寿的老规矩来吧!”   宋辞一摊翅膀,“成!只是我们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家当,先欠着行吗?”   “也……行吧!”   黑爷想了想,提醒道:“不过在你们补上孝敬之前,不能到我们的锡斗里吃饭明白吗?”   黑羽不屑地撇了撇嘴,“说的好像谁稀罕似的。”   嘴上不老实,它心里还赌气想着,等到老皇帝再请鸟吃饭,一定得拿来让这些土包子开开眼界。   暂时与紫禁城里的乌鸦一族达成和解协议后,宋辞带着黑羽飞向了御花园。   不管处于哪个朝代,御花园都是后宫嫔妃争奇斗艳的重要舞台,貌似不少宫斗大戏也是在这里开场的。   宋辞早就决定要在这里占个好地方留着看戏,碰巧钦安殿还供奉着道教的玄天上帝,又有一棵百年连理柏长在殿前,正好能给她和黑羽筑巢。   在小弟的指导下,宋辞这只半路出家的海东青也衔来树枝给自己弄了个初具规模的鸟巢,还捡了不少柔软的草絮垫底。   神鹰在御花园忙着安排据点,不顾舟车劳顿的康熙帝亦带着魏珠来到了嫡母孝惠皇太后居住的宁寿宫。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康熙帝进门就要行拜礼,却被孝惠皇太后喊人拦住,“皇帝,快,快到哀家这里来!”   这位久经风雨的老太后如今已是七十有余,自从去岁亲妹淑惠太妃亡故便旧疾缠身,只靠太医院那些不轻不重的温补药材将养身体。   康熙帝坐在帏帐旁边握着嫡母的手,轻声安慰道:“朕今次出巡偶遇一山野道人,从他手中得到一味奇药。朕服用此药后自感身子骨强健了许多,想来也能为皇额娘减去些许病痛之忧。”   他才递了个眼色,魏珠就躬身捧来一个敞开的银药盒,里面放着一枚乌黑滚圆的丸药。   “好,皇帝有这份心,哀家就知足了。”   鬓发苍白的孝惠皇太后含笑轻叹道:“哀家这些年苦也吃过、福也享过,就连曾孙子都见着了,便是真到了那一天也再无遗憾。”   “皇额娘……”   康熙帝想到当年母子二人相携相伴的日子,不禁眼圈微红道:“魏珠,快取水来,朕要亲自服侍皇太后用药。”   “嗻。”   魏珠应了一声,赶紧从嬷嬷手中接过茶碗瓷瓶,复又擎到康熙帝面前。   伺候着嫡母服下丹丸,康熙帝又守在一旁直到老太后安详睡去,这才悄声离开宁寿宫回到自从登基以来迁入至今的乾清宫,着人打听那两只海东青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张牙舞爪的黑爷.jpg   另,渣作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穿越者都爱用“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当做暗号,难道不觉得换成辣条更安全么。_(:зゝ∠)_   龙须面,么么哒~~ 第212章 6、   或许正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句老话, 康熙帝御驾回銮不过三五天的工夫,缠绵病榻多日的孝惠皇太后竟然好转了。   起先太医院还心存戒惧, 生怕是回光返照一类的不祥之征,切脉的时候也是谨慎再谨慎,以免出了纰漏搭上性命。   谁知老太后的身体竟如春日里吐出新芽的绿柳似的一日强过一日, 到后来就连口里疼痛松动的牙齿也恢复了往日的强健。   末了, 面面相觑的御医们也只能把功劳归功在那段极其难得的野参须上,还特意在记录诊断结论的方剂中提到了一笔。   太后病体痊愈是天大的喜事,在这人来人往的紫禁城里压根就瞒不住,更何况宫中的大佬本就无意隐瞒。   正赶上年节里宗亲大臣的家眷进宫请安, 有那心思活络的一个个都恨不得排着队扎进宁寿宫沾沾祥瑞之气。   待得早有腹稿的福晋、王妃们见着了年轻十来岁的老太后, 更是不知怎么奉承逗趣好了,只把她老人家捧得跟仙女下凡似的玄之又玄。   这些奉承话孝惠皇太后听在耳朵里也不过是得了一乐,可传到宫外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那个年头的老百姓还是很相信鬼神之说的,虽然没人敢在大街上吆吆喝喝言说宫里的传闻,可这临老要不行的人突然添了寿数还年轻了不少,别说当事人还是皇帝的嫡母,就是寻常农户家摊上这事儿也够吹嘘几辈子了。   倘若宫外的百姓还只是凭白感慨一句太后洪福齐天、皇帝实乃至孝之人的话,宫内的妃子和略知详情的阿哥可就坐不住了。   尤其是那四位年华不在只能靠儿子博得宠爱的后妃, 更是拐弯抹角的想要从皇帝手中讨来一枚能叫人返老还童的仙丹。   康熙帝手中自然还有保命仙丹,别看当初那一小截参须才拇指大小, 但里面蕴含的药力却实非寻常可比。   刘胜芳与诸位副手研究了许久,才凭着太医院珍藏的古方、珍材配置了六丸可谓集天地之精华的丸药。   别说成药何其珍贵,哪怕是当日制药留下的粉末也叫刘胜芳兑着山泉熬成一锅药膳给皇上送去了。   如此珍贵的丸药康熙帝也只给老迈多病的嫡母服了一丸, 他自己有仙果打底身体好得很,只想着留着剩下五枚救命应急。   就这样俭省康熙帝还发愁怎么保管才能使其不失药性,现如今来了四个扭扭捏捏一脸褶子的后妃就想把保命仙丹讨去美容去皱?想得也太美了些!   好歹有办差的儿子在前面顶着,康熙帝也不说当面给人没脸,白天他就忙着批折子会众卿;到晚间就去那温柔小意年轻貌美的汉妃处歇息,想来以她们的身份即便心里急得猫抓一样也没胆子提这档子事。   皇帝都摆出这副阵仗来了,四位妃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求不着皇帝也不死心,转头又把差事安排到儿子头上了。   年长的阿哥中胤禟和胤俄还好些,前者和胤禩关系铁,后者老娘早就再生为人八百年了,也不用费心巴力的去寻摸返老还童的奇药。   要是往常摊上这门差事三阿哥非得愁掉几把头发不可,眼下他早跟老九几个热络上了,这时候不找兄弟帮忙更待何时?   至于还在反省改造的胤礽和胤禔就更不用说了,最多让八阿哥替老大顶上一份不得不应的差使就是了。   倒是苦了四阿哥这个惯受夹板气的,虽说养了他一场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早没了,他也没能从偏心眼的生母那感受多少温暖,可谁叫康熙帝没给他改玉碟呢。   现如今亲生额娘的差事来了,再加上老喜欢在旁边卖好坑哥的十四阿哥一挑唆,雍亲王就更为难了。   为生母讨药是孝行,可若是非得将这人人称赞的孝行建立在对生父的不孝上又该如何两全?   从永和宫回来没几天,四阿哥嘴里就起了一圈燎泡,现在更是连茶水都不敢入口了。   常年驻扎在小佛堂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听了嬷嬷的回禀也没起身,照旧跪在蒲团上数着手里的佛珠,“嘱咐小厨房熬一碗泻心汤给王爷送去。”   “福晋,这不合适吧。”   徐嬷嬷虽是下人却也是照顾乌拉那拉氏长大的奶娘,因此倒比旁人多了几分颜面,“王爷如今病着,您怎么说也该过去看一眼啊!”   自从府里大阿哥去了福晋的心就死了一半,再过几年又见着别人家父慈子孝的和乐模样,她竟是除了府里的事物一概撒手不管了,每日里只惦记着给早夭的儿子多念几本佛经,也好保佑他来世平安顺遂。   “看一眼?”   乌拉那拉氏闻言轻轻一叹,“只怕叫你主子看一百眼也不管用啊。你我也不必白操那份心,自有人愿意鞍前马后的服侍他。”   她说完摆了摆手,再度阖目不语。   话说到这份上徐嬷嬷也没法再劝了,只得悄没声退出去,转头盯着灶上的人早早熬好汤水送去书房。   既无子嗣又无恩宠的四福晋可谓是无欲则刚,身下养着两个儿子的李怡宁却却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赶在徐嬷嬷之前端了一碗药膳粥亲自送到了四阿哥面前,又在迟疑片刻后提出愿意将嫁妆中的一份古方献给德妃娘娘分忧。   “不可。”   四阿哥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道:“这话爷就当做没听过,你也要牢牢谨记,绝不能在外面提起此事。”   完不成额娘的差事是小,倘若叫皇阿玛知道自家府上早就有助寿养颜的药方却隐而不献,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要是再因着触怒皇阿玛添上一句居心叵测的评语,恐怕他这一生的路就要走到头了。   四阿哥不允,李怡宁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回房把那献药的山野道人痛骂了几遍,转而琢磨起养生效果更好的药膳,以免未来的雍正皇帝等不到荣登大宝的日子反被老皇帝生生磨死了。   慢慢地,正当雍亲王府的奴仆丫鬟发现李侧福晋变得更加喜爱钻研吃食的时候,好端端住在御花园的宋辞也让组团求药的阿哥们闹得不得安宁。   自从那日回宫,康熙帝派出去的御前侍卫在花园子里找到两只海东青后,老皇帝也默认了这对神鹰的归处,只是叫魏珠别忘了按照一天三晌送去热菜点心。   等他自己得闲来看过神鹰的住处,还特意吩咐匠人在连理柏的主干架上了一圈悬梯样式的浮板,用来给海东青摆放饭食。   打那以后,宫人们每天提着漆盒给两只神鹰喂食的奇景不仅让以紫禁城霸王自居的黑爷艳羡不已,也在无形中方便了循信而来的几个阿哥。   “我说白翡啊,咱们的交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早先在行宫我还为你挨过罚呢!”   不光披着熊皮、连自己也打扮得和黑熊差不多的十阿哥胤俄在树下仰头呼哨道:“我也不跟你多要,随随便便给我来一段二三百年的就行,不过这回我得要整参,少了兄弟几个不够分的!”   他在这吆喝的起劲儿,八、九两位阿哥躲得远远的不上前,也不知是怕皇阿玛知道了责罚,还是怕叫人看见了笑话。   “呵,说的倒是轻巧,还两三百年的整参。真当我是开善堂的呢!”   趴在窝里的宋辞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歪头朝另一条枝子上的空鸟巢看去。   这些日子,黑羽兜来逛去的不知怎么就和宫里的一只花羽海东青看对了眼,两只鸟好的恨不得长在一块儿去,平常不到饭点轻易见不着它。   原本宋辞还觉得这只鹰小弟呆馋呆馋的没什么用处,到如今只剩她自己就觉察出寂寞来了。   “唉,老在宫里呆着也不是事儿,我还是出去转悠一圈吧!”   这样一想,宋辞便起身张开翅膀,嗖的一下子腾空而去了。   海东青一飞,底下还在等回信儿的胤俄登时懵神了,待反应过来又急着追喊道:“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走了,为什么偏得等到我来的时候闹这一出!白翡,你给我回来!”   远远听见话痨十的连声哀求,掠出高大宫墙的宋辞咧嘴笑了笑,凌空与那些在房檐上站了一溜晒太阳的乌鸦打了声招呼,径直朝着五光十色的北京城荡去。   宋辞在天上飞着,地面的诸多建筑与密集的人流则像温泉中蒸腾而起的水雾一样,交织着千丝万缕的腾腾瑞气。   若是哪条街的青气浓郁的几乎滴出水来,那必是皇亲国戚文武重臣的府邸,若是哪条街金光灿灿惹人侧目,那也必是风生水起的经商宝地。   “这么一弄倒也挺有意思的……”   宋辞看够了光景刚要往玉泉山方向去,冷不防却发现有一条大街上空冒出了滚滚的黄烟,还随着烟气溢出了淡淡的骚臭味。   “咦,这里……”   又往近处飞了飞,宋辞才认出来脚下的地界,“这不是过去的宁荣街吗,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妖风阵阵的怪模样?”   她再临近一看,却见那偌大府邸的匾额上只低调地刻着“佟府”两个字,心道:“主家虽不张扬,可这官儿看着却比贾赦大多了。”   依着宋辞现在的身份也不必费神弄什么拜帖了,直接扇着翅膀朝府内妖风最重的地方飞去。   它在半空飞的自在,府上的佣人仆从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尤其是府内的大总管,一见到极为神骏的海东青就猛地一嗓子喊了出来,“皇上那鸟儿……啊呸!”   话到一半他自觉不妙,啪啪往自己脸上狠狠招呼了两下,“皇上那神鹰怎么飞咱们这来了?”   旁边跟着办差的管事急忙问道:“大管家,是不是得禀报三爷一声啊?”   “三爷?喊大爷都不好使!”   大总管慌不迭吩咐道:“我跟着万岁爷的神鹰,你快去把老太爷请出来,就说府里要出大事儿啦!”   其实大总管这话也不过是怕小的们请不动老太爷,这才故意往重处说的。   谁承想到了跟前他才发现自己这张嘴实在是太臭了,头前那两巴掌真没白挨。   与管事兵分两路的大总管将将寻到专门修给女眷赏景的湖亭边上,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不是人动静,再赶紧跑进去一看,才发现那只神骏的海东青不知犯了什么邪,愣是追着三爷的爱妾一顿猛啄,直把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啄的血肉模糊,好像连耳朵都缺了一块!   “哎呦,我的天爷啊!”   大总管急得直吆喝,“你们都是死人啊,就眼睁睁地看着主子遭罪,不知道扑上去挡着点?”   这要是叫三爷那牛脾气知道,府上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绕着亭子边哭边跑的小丫头抽空回道:“您怎么知道我们没拦着啊,奴婢们拦了,可谁都拦不住啊!”   要么说皇家的一条狗都比人尊贵,这海东青也不晓得是吃什么长大的,一翅膀就能把大活人掀一个跟头,她方才跌了一跤到现在还疼着呢。   血葫芦一样的李四儿见他俩还有闲情在这搭话差点没气疯了,一面扯着嗓子尖叫一面倒头往湖里跳,“快把这个畜生射杀了!快叫人请三爷回来给我做主!”   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保命的李四儿被逼无奈只能在滴水成冰的日子里躲进了湖水中。   水花一响,周遭的奴仆丫鬟只见一道浅浅的波纹游到亭子下面不动了,藏在里面的人竟是不打算再露头的架势。   先前那个丫头怕主子迁怒自己,不由打了个寒颤道:“大总管,要不还是把三爷请回来吧,总不能叫主子总这么泡在水里!”   “我看谁敢叫老三回来!”   颤颤巍巍的佟国维在贴身仆从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过来,质问道:“你是哪个屋里的丫头,进府的时候没学过规矩吗?!凭她也配当你一声主子?别说今天只是府上一个妾室受了点小伤,便是老太爷我改天叫鹰啄死了那也是皇上的恩德!”   老爷子说完还不算,又拱手朝立在亭子尖的海东青施礼道:“都怪老臣治家不严惊扰了小爷,老臣在这给您赔罪了!”   宋辞呸呸两下突出嘴里的脏血,挥着翅膀冲着佟家的老祖宗叫了叫,这才转身往皇城方向飞去。   海东青一走,坚持着站在地上的老太爷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强撑着交待道:“快,快把大爷和二爷从衙门里喊回来,再把那惹事的祸头子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佟家人乱得一锅粥似的当口,沾了一身骚狐狸血的宋辞也飞回了紫禁城,还一头钻进了康熙帝的养心殿。   正在批改奏折的康熙帝见着满身血迹的白翡就是一愣,“这是怎么了?可是又跟谁打架了?”   宋辞飞上炕桌,把爪子里那块渐渐褪去人形的耳肉放下,嘴里咕咕不停。   康熙帝戴着镜片子看了半晌,只觉得鼻尖有一股难闻的骚臭味,“魏珠,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魏珠近前一看,还拿在手上捏了捏,“万岁爷,奴才觉得这是一个耳朵尖,看这毛色和臭味,不是黄鼠狼就是狐狸的。”   宋辞听了连忙叫唤几声,魏珠又跟着把黄鼠狼和狐狸重复说了一遍,才确认这是狐狸的耳朵。   “无缘无故的,白翡弄这么个玩意回来干嘛?”   康熙帝心里觉得不对劲儿,“魏珠,叫御前侍卫出去打听打听,今天京城里可发生了什么怪事。”   “嗻,奴才领旨。”   魏珠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得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一等公府的第三子、步兵统领隆科多为了小妾把亲爹气晕了不算,还嚷嚷着要进宫向皇上讨一个公道。   这事儿佟家人本想瞒着,可谁叫隆科多天生一副虎胆,硬是在冲出府门的时候把不光彩的丑事叫嚣的左邻右舍人尽皆知,自然也就瞒不过宫中的耳目了。   康熙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既然来了,就让隆科多跪在乾清宫门前候驾吧。”   等在旁边的宋辞一听急了,“佟府里那个狐媚转世的妾室怎么办啊?要是不趁着她道行低微的时候处理掉,等她修炼有成再想着进宫吸取龙气,可别指望我来冒险搭救你们!”   可能是她脸上的焦心表情过于明显,康熙帝见了乐呵道:“魏珠,叫人弄些温水给白翡好好洗洗,看它把这身漂亮羽毛糟蹋的!”   等魏珠也笑着应了,康熙帝又加了一道口谕,“朕记得舅舅早年随御驾出征时落下了不少毛病,你替朕送点东西过去,也别让那帮老臣寒了心。”   “嗻。”   魏珠躬身应旨,抬脚就去挑了些合例的物件,还格外加上了一百斤上进的黑炭。   稍待这位揣上狐狸耳朵荷包的大内总管从佟府回来,跪在乾清宫门口吹了半天冷风、彻底清醒过来的隆科多也再不敢仗着自家的身份胡言乱语了,只随便奏报了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搪塞过去,垂头丧气的出宫返家。   走在半路上,没能给女人找回颜面、自觉羞愧的隆科多还想着该拿什么借口安抚爱妾,到底是给她买点新出的胭脂还是挑几件首饰好。   他还在这低着头苦思冥想呢,怎知大老远的就听着前面一片又喊又叫乱得不成样子,再抬脸一看,却见一股乌黑的浓烟从自家府邸的方向冲霄而起,竟是烧得半边天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李四儿,胡四儿.jpg   另,渣作者小时候就觉得李四儿是狐狸精变的,等到后来看了《聊斋》原著知道了胡四姐就更加觉得找到组织了。_(:зゝ∠)_   最后,渣作者认为只有那些吸龙气吸出感情的女主才叫真爱~~继续_(:з」∠)_   桂花鱼条,么么哒~~ 第213章 7、   佟府这场火一直烧到第二天早上才彻底熄灭, 好在下人们发现的及时把主子和财物都抢了出来,损毁的也不过是连着大厨房的半面院子罢了。   但是这么大的火要是非说没有人员伤亡也不现实, 佟府还没分家,一大口子住在一起损伤自然难免。   除去几个在救火过程中英勇负伤的奴才,只有府上三爷的小妾李四儿因为受寒喝了安神汤药没能及时起身, 再加上院子里的丫鬟慌慌乱乱的也忘了这号人物, 才叫李氏在睡梦里和屋子一道烧成了焦炭。   乍然得知心肝宝贝在一错眼的工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隆科多当场就喷出了一口老血。   这还不算完,刚刚上演了一幕真人版血溅三尺的痴情三爷硬是不顾老太爷的痛斥和自己的安危闯进了滚烫的火场,从那间充满了两人恩爱回忆的正院里找到了一副刻着爱妾姓名的嵌宝金项圈。   “四儿啊, 你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捧着金项圈的隆科多哭得死去活来, 不知情的还当这位爷是没了亲爹才弄得掏心挖肝似的难受。   也是佟老太爷命不该绝,否则早叫这个不孝子丧气死了。   眼看到了年,众人只觉得佟家的大戏是一出接着一出,先有执意要替爱妾守孝、连差事也辞了的三爷;后有因为一场火才得以保全性命的三爷福晋用自身的惨痛经历向世人现身说法,究竟何为宠妾灭妻。   具体怎么个惨法旁人听到的都是谣传,不过要有人好事儿去问替佟府看诊的大夫,他也只是摇头道:“类似的伤势刑部大牢多得是,不稀奇。”   躺在养心殿歇晌的康熙帝听到后续一愣, “那大夫真是那样说的?”   魏珠面露不忍,小声道:“奴才不敢欺瞒万岁爷, 确是如此。”   “隆科多糊涂!”   康熙帝气得翻身而起,“这样的人还当什么差?就让他留在家里替那个狐媚子守一辈子的孝吧!”   喝了口热茶顺顺气,康熙帝又想起一件心事来, “你把那个记录旧年秀女名录的册子给朕找来,早先说要给老四挑两个出身好的庶福晋,这阵子忙来忙去的差点忘了。”   见皇上要的急魏珠也不敢耽搁,赶紧差人去内务府把名册取来。   后半晌康熙帝也没干别的,只一心一意地挑着家世好品貌佳的大姓贵女给雍亲王府赐了两个。   半路看累了摘下镜片子揉眼睛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年幼的小太子替自己捶背的事情了,心里一软,又给咸安宫和大阿哥府上各赐了两个家世不显的侍妾。   三个儿子都给了也不好让剩下的干看着,这样一想,康熙帝索性把至今不曾婚配的秀女全都安排了一个去处。   皇帝一任性,可叫内务府总管的头都大了,“魏公公,如今宫里面筹备除日和正月的宴会还忙不过来呢,哪还有时间应付这些啊?!”   “不急。”   魏珠笑得矜持,“万岁爷的意思是先把旨意发下去,总得给诸位秀女留出准备嫁妆的时间吧。”   内务府总管听了这话才算松口气,毕竟除了开府的皇子,宫里的废太子和阿哥所的小皇子全指着他们这些人伺候,凑在一块儿真是长出三头六臂也应付不来。   交了差事的魏珠慢悠悠地往回走,内务府的传旨太监急匆匆地往外奔,总算赶在夜禁之前把旨意发出去了。   接了旨意的秀女有人前笑背后哭的,还有人前笑背后笑抽过去的,不管怎么说,借着佟府的稀奇事总归是让大伙儿都跟着热闹了一把。   雍亲王府里,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打赏过宣旨太监又吩咐仆从收起香案,“爷,府里还有一处封存的院子,不如先趁着正月里简单收拾一下,也免得来日两位妹妹进门太过仓促。”   “也好。”   四阿哥并未多言,“福晋只管照着规矩安排就是了,爷信得过你。”   李怡宁从听见圣旨那会儿就有些呆怔,眼下等她慢慢缓过神想要和胤禛说点什么,那位爷早领着苏培盛往书房去了。   途中,苏培盛一面落后一步跟着主子,一面小声说道:“下头的人回报,不单主子这里,就连大阿哥、废太子和余后十来个成年阿哥,全都得到了万岁爷的恩旨。”   紧了紧狐裘领子,四阿哥斟酌道:“八弟府上呢?”   小心回话的苏培盛几乎直不起腰,“听说是因为八爷府上的得用人少,万岁爷特意添了两个汉军旗的侍妾……”   四阿哥闻言,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地攥成了拳头。   十几个兄弟当中,皇阿玛唯独只给雍亲王府赏赐了两个满洲大姓的庶福晋。与其说这是一份看重,倒不如说府里的女眷上不得台面,叫他老人家看不过眼。   把心思往前转了转,四阿哥心头一震,忽然就想起了奉驾出行时李氏念的那句打油诗。   停在书房前的台阶上,他微微侧身吩咐道:“你去把前儿个门人献上来的寿山桃给福晋送去,留着除日进宫赴宴孝敬皇太后。”   “嗻。”   苏培盛躬身应下差事,又给王爷拉门掀帘伺候得进了屋,这才转头去把那件原本打算交到李侧福晋手上的摆件送到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见了只做不知,让徐嬷嬷将早前亲手持诵誊写的十卷金刚经添上凑齐了礼。   各家各户都忙着倒腾年礼好叫皇帝可心记住自己的时候,宋辞这只坐实了神鹰之名的海东青也没闲着。   她也不打算送些宫里常见的珍奇宝贝,只把那后世贱卖的世界地图加工了一下。   有打印机帮忙,宋辞手里很快就出现了一幅类似于沙盘造型的珍稀矿产分布图。   除去位居沙盘最中央的大清朝,附近小国和大洋彼岸的蛮夷之地全都被金银铜铁、宝石香料之类的名称代指了。   沙盘一角铺设着玩具火车轨道,只要标识着大清旗帜的龙头列车每行驶到一个站点,就会有一个火柴棍大小的解说员从车厢里走出来,把该国的发展历史及前后三百年发生的大事件一字不落地解说一遍。   当中自然也少不了某某国是如何占领大清的领土为殖民地作威作福、某某国是如何用炮火和鸦片轰开了大清的国门、某某太后又是如何效仿孝庄皇太后垂帘听政却又把大清二百多年的江山毁于一旦的祸事。   考虑到康熙帝才吃了养生果子手里也有保命的药丸,估计就算受了某些刺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人命,宋辞就把这幅史上最为别致的世界地图背到了养心殿。   康熙帝最初见到海东青驮着这么一大块比地毯还宽敞的沙盘还笑着,以为白翡又到哪家王亲府邸玩去了,因为眼馋人家孩子的玩具才偷偷带回来的。   可等他亲眼看见呜呜呜跑起来的小火车,再听见解说员绘声绘色的讲解就笑不出来了。   非但笑不出来,康熙帝还觉得脑袋里又疼又胀的像裂瓤的西瓜般、竟是一副快要闷头栽倒的样子,唬得同样丢了魂的魏珠赶紧扶着他在榻上躺好,又紧着找出凝神败火的丸药服下。   稍后,直到脸色惨白的康熙帝觉得耳朵里的轰鸣声散了点,才转头朝一直安静地立在软榻扶手上的海东青问道:“白翡,这,这东西是打哪来的?”   宋辞无辜地扇了扇翅膀,朝窗外叫了叫。   康熙帝扶额懊恼道:“是了,朕是叫那伙儿狼子野心的贼人气糊涂了。”   这样的宝物还有哪处能得来,若是非要追究到底,只怕还会给白翡惹来泄露天机之罪。   康熙帝看了眼浑身冷汗的大总管,一字一顿道:“魏珠,今天的事,一点儿风声都不能露出去。”   万一谣言四起动摇国本,想要挽回民心可就难了。   如蒙大赦的魏珠登时跪地指天立誓道:“万岁爷放心,奴才就是千刀万剐也绝不会说出去一个字儿!”   “起来吧,朕又没说信不过你。”   康熙帝先是就着魏珠的手喝了一杯茶,随即沉吟道:“待会儿你亲去咸安宫和大阿哥府上传旨,就说皇太后想孙子了,叫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等到除日那天领着孩子一起到乾清宫赴宴。”   魏珠胸中一震,心知必是方才那些人偶的话让万岁爷起了疑,这才想着把诸位阿哥都叫到身边来。   他在旁边看的明白,原先皇上只觉得不能走前朝的老路,费尽心力把儿子们调\教的各个如狼似虎,反倒叫这些人养大了志向、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   走出宫门的时候魏珠还在脑子里转悠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大宇中倾之日转瞬即至,只盼着阿哥们能体谅万岁爷的一片苦心,别再记恨着往日那点私人恩怨了。”   乾清宫的大总管前脚才进了大阿哥府,后脚废王爷胤禔即将进宫领宴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北京城。   这道旨意可不比先前赐个宫女侍妾之类的小打小闹,得着信儿的文臣武将心里都跟着活泛开了。   皇太后想孙子?他们怎么不知道在宫里还有比五阿哥胤祺更得宠的皇孙?   况且大阿哥圈了这么多年出来透透气儿倒也说得过去,可那废太子都二进宫了,怎么还能随随便便往外放呢!   总不至于是皇上还想再来一出三立三废吧?   真要到了那一天,史书上可就不是写皇太子不堪重任、不配为君了,而是该改写皇上老迈昏庸、容不下亲子!   想到某种最不愿意见到的结局,某些立身不正的官员只觉得脊背一寒,赶忙返家与心腹幕僚商量,是否该写一份言辞恳切的折子留作退路。   不管百官心中如何惴惴不安,康熙五十三年的除夕宴还是如期而至了。   “老大,这就是你说的满汉全席吧,闻着好香啊!”   落在琉璃鸱吻上的黑羽探头打量着司膳太监手上捧着的一道道美味佳肴,惋惜道:“可惜小花不能来,要不叫它也跟着咱们开开眼界该多好啊!”   “你平时还少给它送吃食了,怎么走哪都不忘惦记媳妇?”   到了今天,宋辞才知道原来和黑羽凑成一对的海东青正是废太子胤礽的宠物,也算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了。   黑羽也不觉得害臊,理所应当地仰着脖儿叫道:“那当然啦,我娘说过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媳妇,它还得帮我下蛋呢!”   “瞧你那点出息!”   嘱咐过小弟千万不能飞下屋顶捣乱,宋辞便趁着如今人口齐全,挨个去看席上众人的气相。   从最上首的康熙帝到最末尾的小官,那是既有五彩斑斓的凤凰也有黑白两色的熊猫,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忙到最后几乎看晕了头,她也只能把作恶多端、为害一方的重点人物记住,又调头去找在行宫见过的李氏,想要看看对方可有什么新动向。   谁知寻了半天,不仅没在四阿哥的家眷中见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反倒在寻人的过程中撞破了一件惊世骇俗的风流轶事。   席间鸣鞭奏乐热闹的厉害,园子里一处避人的僻静角落,两个衣衫不整的贵人就那样席地而卧,蛇一般缠抱、扭动着身躯。   二人口中的闷哼呻\吟早被喧腾的鼓乐声掩住了,却瞒不过海东青异于常人的耳朵。   悄无声息地落在墙头,宋辞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皇上宴客的时候跑来偷情。   哪晓得才看了一眼,她就被热情奔放的动作片男主角惊住了,还不等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甩出两块碎石子点住了二人的穴位。   “我的四爷,你可真招人稀罕啊!”   扯过衣服给意乱情迷的四阿哥盖住脸,宋辞又去把汗湿双鬓的女主角翻过来,不出意料地在她额头上看见了两股气。   “其实你完全可以先问我一声再下药的!”   宋辞可不相信处于清醒状态的雍正帝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她又在女人的身上翻了翻,果然找出了一个带有异香的荷包。   虽然不知道女主角的身份,可大喜的日子闹出这么一档子丑事也怪丢人的,万一再叫外面的人撞破还不得把老皇帝气出个好歹。   想到自己先前送去的沙盘,宋辞也不忍心再继续刺激康熙帝了,转过身用爪子抛了一层浅土将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盖上,兜头去找忙着派遣宫人的魏珠。   “白翡,你这是饿了吧?”   魏珠一见着顺着墙根走进来的海东青就喜得直招手,“万岁爷早就吩咐过要给你留一桌好菜,黑羽已经进去吃上了,你也跟着来吧!”   宋辞不去,反倒叼着老太监的裤脚把人叫到一边。   魏珠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有事儿呢,赶紧抱起神鹰进了专供王府女眷歇息的偏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老奴交待?”   宋辞点点头,把藏在翅膀下面的荷包放在老太监手上,又冲着园子里的方向叫了两声。   摸完质地再闻香料,魏珠面色微沉,“你先等着,老奴去去就来。”   也不知道魏珠是怎么跟康熙帝回报的,宋辞才呆在偏殿吃了点蜜饯歇了歇脚,没过多久便看见魏珠领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过来了。   她又领人往院子里的土堆去了一趟,见四阿哥平安无事就没再管后续内容,安心回到专属宴席和黑羽吃饭去了。   乾清宫的除夕宴一直进行到三更天才结束。   随后的日子里,宋辞该吃吃该睡睡,闲来没事儿就和黑羽、花羽一起飞到玉泉山玩。   偶尔她也关注过雍亲王府,心想如果这时候有新人进门,恐怕就是园子事件的女主角了。   不过直到正月十六乾清宫再摆宴席,宋辞也没听说哪户人家和雍亲王府结了亲事,或是哪户人家的女眷突然间暴毙而亡。   若非正月宴的守卫人数要比往常多出几倍、就连太佛堂的边边角角都叫侍卫关照到了,宋辞还差点以为当晚的所见所闻是南柯一梦。   二月底的大朝会上,老皇帝发出了康熙五十四年的第一道圣旨,着废太子胤礽接任台湾府巡抚,同时划澳门、新安县两地为台湾府治下,依旧交由福建省布政使司监理。   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曾经的太\子党一干人等是如何痛哭流涕、高呼圣贤自不必说,旁人以为即便面上不显也会暗中使绊子的一群人,譬如八爷党和曾经作为太\子党中坚分子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颇为诡异的默认了此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眼看着朝堂上风高浪急的,摸不清深浅的老谋臣就不敢轻易下水掂量自己那点分量了。   余者摞一块儿也抵不上老臣的一句话,到最后甚至连复议的必要都没有,当朝便定下了二阿哥的赴任日期。   接下来一段时间,冷寂了许久的咸安宫便开始忙乱起来,不凑巧福晋瓜尔佳氏病得起不了身,二阿哥只能把掌管宫务和收拾行李的差事交给了侧福晋李佳氏接手。   咸安宫忙,工部也没闲着。   废太子出任台湾府原与他们不相干,可谁叫爱子心切的康熙帝偏就想起了前朝那艘曾经载着郑和下西洋的福船,非叫工部把图纸找出来照着原样打造出来不可。   工部上上下下愁得快要掉泪的当口,趴在窝里赖着不肯起身的黑羽也在那急得哇哇直哭,“老大,我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小花,我可怎么办好啊?要不你干脆施展法术把我劈成两半吧,这样我就不用和你们分开了!”   “瞅瞅你那点志气,我看你下辈子也就能当一只海东青了!”   宋辞让这会子的魔音灌耳弄得心烦意乱的,“有什么可哭的啊,我看你就安心跟着小花出门得了!不就是一个台湾府吗,老大我一个翅膀还能飞出十万八千里呢!”   黑羽搁羽翼抹抹泪,“十万八千里是多远,有台湾府远吗?”   宋辞蹬蹬爪子,皱眉道:“具体多远我也没算过,不过每个月去看你一次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黑羽听了又咕咕道:“那,老大你能再帮我带点菜吗,回头我把最喜欢吃的几样指给你看!”   忍无可忍的宋辞一爪子把傻鸟踹下连理柏,“你干脆叫老皇帝单独给你配个厨子得了!”   与话痨十同样堪称一根筋的黑羽竟然没听出来这是反话,当即就飞到养心殿磨蹭老皇帝去了。   尽管黑羽口不能言又没有白翡机灵,可魏珠伺候了两只海东青那么久也不是白混的,总算连猜带蒙地弄懂了它的意思。   康熙帝听完先是笑,等着笑够了就明白过来这一定是白翡出的主意。   索性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厨子,于是在曾经的废太子、如今的谨郡王离京那天,声势浩大的出行队伍中不仅多出了一只黑羽海东青,还格外奉送了一个专门伺候神鹰的御厨。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试图走董鄂妃路线的穿越女.jpg   另,渣作者希望能借着九龙的手把八国联军和日寇全部打服,所以给老皇帝开外挂啦~~   最后,如果有人能给印第安人也开个挂就好了,他们可真是太惨了,不单是人死绝了,即便出现在影视形象中也多是邪恶招人恨的,就像最早出现在电影里的猥亵中土人一样可悲。   珍珠鱼丸,么么哒~~ 第214章 8、   谨郡王走了不过半年,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再度热闹了起来。   起因还是源于大朝会,不过这次倒不是康熙帝想把某个儿子怎么样, 而是九、十两位阿哥联名上奏要求出海。   当着群臣的面康熙帝也不好收拾人,好容易忍着气回到养心殿,他才提着老十的耳朵骂道:“你就不能懂点事儿, 叫朕少操点心?”   这半年来又是研制新型火炮、火\枪, 又是大力推广高产粮种,整顿吏治的同时还得督促工部设计新式战舰,要不是眼前得用的儿子多只怕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得像老四那样活活累死了。   为了大清的将来,为了不叫洋夷毁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 他甚至连遇赦回乡的戴梓都招了回来, 还特意赏赐了一枚神药为其延寿。   国难当头,就连诸位臣工都能死命配合,怎么偏偏轮到自家孩子就一点不叫人省心呢。   “哎呦!轻点,皇阿玛轻点!小心手疼!”   胤俄还委屈的不行,“儿子就是不服气,凭什么那个叫做哥伦布的家伙随随便便走一走发现个地方就叫洋毛子占住了,美利坚国不是还没成立么,儿子也要出去为大清占一块殖民地!”   康熙帝听完直接气笑了, “哦,你当占一块土地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朕当年和噶尔丹打、和老毛子打, 耗费了多少国力牺牲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才将大清的版图维持住,现在你一个黄口小儿张嘴就要弄来一块殖民地?你当你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呢,天底下的事儿都由你说了算?!”   胤俄张了张嘴, 一眼瞥见正在软榻上酣睡的海东青,立时嚷嚷道:“就算儿子不行,不是还有白翡吗?”   见皇阿玛叫自己问住了,胤俄又接着说道:“儿子们出海不单能增长见闻、磨练心智,还能亲眼看看洋毛子手里的科学武器究竟有多厉害,也免得咱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最后忙了一场反倒成了纸上谈兵的笑话!”   垂着手立在一旁的九阿哥胤禟也跟着进言道:“皇阿玛要是不放心,我和十弟只扮作交易货品的普通商户,只要咱们带齐了侍卫和火器也不怕他们耍横。即便不能见识到十弟口中的好处,起码也能看看咱们大清的瓷器和丝绸能卖个什么价钱,也免得叫那些黑心的中间商蒙骗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事不必再议。”   康熙帝虽然不愿意叫儿子出海冒险,却仍是叫老十那句“纸上谈兵”说中了心事。   随后几日,康熙帝秘密宣召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宗室子弟和御前侍卫组成了一支商队,由他们带着大清土仪驾驶着改良版的福船出海,依照一份手绘图纸朝着美洲大陆方向前行。   正当福船颠簸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中时,漆黑一片的底层货仓里忽然响起了一阵不同寻常的翻动声,“九哥,你把白翡藏哪了?”   “我上哪知道啊,都是底下人干的。”   另一个声音隔着老远回复道:“我光记住咱俩是顺着行李铺盖箱子上来的,白翡好像叫人藏在家禽那堆了,你好好找找!”   “我说你手下的人可真能耐,愣是把一只神鹰藏在鸡窝里了!这里太黑了,我还是点上火折子再找吧!”   “留点神,你可千万别把皇阿玛的福船点着了!”   “瞧好吧你!”   随着微弱的火光慢慢燃起,一身农夫打扮的十阿哥立时就发现了船舱另一头的好兄弟,“九哥,快上我这来!”   “老十!还没找着白翡呢?”   胤禟急得脑门直冒汗,“不能是叫别人顺走了吧?”   “那不能,白翡比我还精呢,一定不会叫人抓走就是了。”   胤俄学着老母鸡咕咕了几声,“顶多就是气得狠了没上船而已。”   “还而已?”   胤禟气得一把抢过火折子,“你当我怎么就有胆子跟你一起漂洋过海,不就是仗着有白翡在吗,没有它谁来干这个啊?”   胤俄一听也恼了,“合着你当时在皇阿玛面前说得那么大义凌然就是因为笃定不会出事啊?”   “废话!”   胤禟猫着腰摆弄着鸡笼子,“知道必死无疑还去的那是傻蛋!”   胤俄半天才反应过来,“嘿,老九,你怎么还骂人呢?”   “喊谁老九呢,没大没小的!”   连着找了一排鸡笼子也没见到正主,胤禟可真是着急了,“别在那斗嘴了,快来干点正事吧!”   直到这时,听了半天对口相声的宋辞才轻轻叫了一声。   她这一吭气,旁边哆哆嗦嗦挤在一处抱团壮胆的老母鸡大公鸡才争先恐后、声嘶力竭地叫唤起来。   九、十两个也不是笨人,立刻就知道鸡群是因为惧怕海东青才叫的这样凄惨。   “白翡,你怎么不来找我们啊!”   胤俄蹲在鸡笼子跟前讨好道:“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发掘新天地么!”   “谁跟你说好了啊?明明是你们两个自作主张决定的!”   宋辞一爪踢碎笼子走出来,“要不是怕堂堂皇阿哥客死异乡我才懒得出门呢。”   还开发殖民地,费那力气干嘛啊,还得见天派人守着镇压暴民,遇到灾年还得拨粮拨物,万一运气不好遇见老美那样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又要反过来受支派。   倒不如学着海上马车夫集团,看哪个国家经营得好就去抢谁,反正到时候把脸一蒙也不怕人家找上门秋后算账。   既然找见了白翡,胤禟和胤俄也不耐烦在货仓里呆着了,直接拿着工具把门给撬开,就那么溜溜达达地走上了二层甲板的炮舱。   胤俄也不管那些目瞪口呆的侍卫和水手的承受能力如何,直接动手摸上了炮管,“皇阿玛都给咱们装了多少弹药啊?爷听说那些洋毛子都野蛮得很,在海上遇见二话不说就开抢,别咱们费了半天力气净给人家送银子了!”   胤禟倒比他好伺候,随便找了个弹药箱子坐下,摇晃着扇子道:“快给爷弄杯茶解解渴,货仓太闷了,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到了这份上还能怎么办,一众侍卫只能慌张张忙起来,有去通知船长的,有去报告侍卫统领的,也有人急着想要奉承皇阿哥,赶紧沏了一壶好茶奉上来。   好容易等到两位阿哥更衣用茶完毕,自感度日如年的侍卫统领余庆才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敢问两位爷此行可是奉了皇上的密旨?”   “密旨?”   恢复公子哥装扮的胤俄无赖地说道:“爷还用那个?爷可是皇阿玛的亲儿子!”   眼见着余庆的脸色就跟涂了草汁子似的青白一片,胤禟含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受到牵连,若是没有皇阿玛首肯,我们兄弟又怎么能请得动神鹰随行?”   余庆也不敢细辨这话的真伪,他与副手、即明面上的船长商量过后,觉得不管皇阿哥是皇上派来的还是自己偷着上船的,只怕是因为没吃过海上的苦头觉得好玩才跟来的。   底下人只管好吃好喝伺候着,或许不用多久,至多中途在吕宋岛补充水源物资的时候阿哥们就受不住了,届时是继续前行还是半路回返也就有出头做主的人了。   余庆的话还真没说错,刚开始风平浪静,除了随着御驾南巡极少坐船的胤禟和胤俄还觉得新鲜的很,哪怕没茶没酒只要对着远处的蓝天白云就能摇头晃脑的吟上一首歪诗。   等到后来风暴骤起,湍急的海浪将浮叶般的大船推搡的摇晃不稳之际,两个阿哥就没一个起得来床了。   尤其是才发觉自己竟然还有晕船症状的胤俄,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颠簸前行,在船上连躺带坐的怎么还不如骑在马背上稳当。   “废话!”   趴在窗口望着漆黑天际的宋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骑马最多是上下颠,能和坐船一样吗?行船的时候遇上风浪就等于是把一个大活人塞进瓶子里来回晃荡,有几个能受得了?别说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皇阿哥受不住,船上的老手还有病倒的呢!”   吐得苦胆都快要移位的胤俄也听不懂白翡在嘀咕什么,他只是拉着哥哥的手抹泪道:“九哥,万一弟弟不成了,你别忘了帮我给皇阿玛带句话,就说胤俄下辈子还要给皇阿玛当儿子!”   本来胤禟面上还有点悲色,一听这话立刻黑了脸,“爷还不知道找谁带话呢,你还是自己多保重吧!”   这漫长又难熬的一夜对于福船上的人来说几乎比一生还要长,待到翻腾的海水终于平静,天边的红日冉冉升起,精疲力竭的水手和侍卫才安心地合衣睡去。   抛下鼾声震天的话痨十,宋辞展翅朝着初生的太阳飞去,照例进行每日的巡海活动。   乘风滑行了几百里远,一艘吃水极深的大帆船突然出现在海东青的鹰眼中,顺着鼓胀的船帆飘来的还有一股微弱的血腥气。   宋辞再一看那些在甲板上帮着清理杂物的外籍水手和船员,每个人的印堂之上都是煞气冲天的架势,立刻明白了这是撞见了海盗船。   她也不慌乱,只像原先那样扬翅飞向大帆船的桅杆,一落地就把整艘大船收进了指环中。   小矮人兄弟送给灰姑娘的指环是不能装活物的,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在里面落户安家的住客就是宋辞在数百年前收服的女管家楚人美。   这一收一放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儿,可等到大帆船再回到水里,原先还生龙活虎的船员已经变成了僵硬惨白的蜡像。   “杀人者人恒杀之,想必你们在出海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吧。”   宋辞也没管那些横七竖八的洋毛子,径直找到货舱在洗劫来的物品中加入了一批十九世纪大英帝国的热武器和冷加工速食罐头,随后才回到甲板放下船帆,用一根锁链拖着船身往大清船只的方向使劲。   花了不少力气把大帆船拖到福船十几里外,感觉能让巡船的水手一眼望见了,宋辞便飞回船舱叫醒还在昏睡的两个阿哥,以免无人驾驶的大帆船再顺流飘走了。   起床气不小的胤俄本来还有些不乐意,等到看见那艘和自家福船一样壮观的大帆船,他才张着嘴叫道:“九哥,我这不是做梦吧?世上竟然还有送上门的好处?”   九阿哥胤禟看了一眼故作深沉的海东青,稍一琢磨便晓得了大船的来处,“叫余庆带一队人去船上探探,让手下人千万别大意了。”   余庆领命带着全副武装的侍卫驾着舢板去洋船上转了一圈,不到半个小时就隔着海在栏杆那扬声高喊道:“九爷,船上的洋毛子全都死光啦!还有不少好货堆在舱里没卖!”   “喝!”   胤俄不敢置信的说道:“就这么点风浪就把洋毛子颠簸死了?爷还是骑马长大的呢,也没像他们那样不顶用!”   “你知道什么!”   胤禟一扇子把人打跑,冲着对面喊道:“清船,开货舱!”   余庆答应了一声,立刻就带着侍卫把害事的洋毛子扔进水里,紧跟着又把货舱里最为珍贵的物品抬上来一些,其中当然也少不了成箱的武器和食物。   余庆擎着崭新的双筒猎\枪和长步\枪,有些后怕地对刚上船的皇阿哥回禀道:“九爷、十爷,奴才刚才试过枪了,看着比戴师傅新研制的火\枪还要好呢!”   平常就喜欢设计战车的胤禟也没少往火器营跑,如今一把枪杆子拿在手里就掂量出了二者的区别,不由沉声道:“余庆,收拾出一间房单独存放这些箱子,一定不能离了人!”   余庆也知道事关重大,当即就盯着水手们把东西运走,并且安排了一支八人小队昼夜轮班看守。   见识过最要紧的热武器,剩下那些从别的船队抢来的舶来品反倒不那么稀奇了。   “九哥,你猜这是什么?”   胤俄笑呵呵地举着一个笔筒大小的铁罐走过来,“洋毛子可真会享受,出海也不忘把奶糕子带上,要么说他们扛不住风浪,一个个还都是没断奶的孩子呢!”   宋辞听了简直无语,“人家那叫奶粉,和你嘴里的奶糊糊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胤禟沾了一指头尝了尝味儿,皱眉道:“一股子生腥气!”   “九哥既然吃不惯,那小弟我就笑纳了!”   胤俄觍着脸捧着罐子不撒手,“一时吃不着御膳房的奶饽饽和萨其马我还怪想得慌,回头叫厨子做一碟子来解解馋!”   这会儿胤禟可算是知道往常皇阿玛对上老十都是什么心情了,他也不说别的,只是一个劲儿摆手叫人快点滚蛋。   在暴风雨中颠簸了一夜的船员本就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又强打着精神搬运货物,那精力不济的疲累模样让早已习惯使唤人的胤禟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洋船的船舱一清空,他也不急着喊人上路,而是让伙房的十来个厨子把货舱里的活鸡全炖了慰劳大伙儿,随后又叫余庆抬出来一箱子银币论功行赏。   趁着甲板上的人都在喝酒庆贺,与酒肉一道没什么兴趣的宋辞转头跟上了那条让胤禟下令放走、任其自生自灭的大帆船,偷偷将其收进了指环里留着日后再做打算。   倘若没有见到那一箱子远超大清装备的热武器,或许胤禟和胤俄两兄弟会趁着福船抵达吕宋岛时命令余庆回返京师、或是独自搭乘清朝的商船回国,灰溜溜地结束这出虎头蛇尾的逃家大戏。   可惜世上之事大多如此,只要一点小小的改变就会让事情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半个月后,当两个经过风浪洗礼褪去一身浮躁气息的皇阿哥站在船头,迎向驻守马尼拉湾要塞的一座座森冷炮台时,忽然不约而同地意识到番邦洋夷留给大清的时间是多么紧迫。   在繁华又陌生的马尼拉城,胤禟和胤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阿哥,他们和所有异国商人一样遇见执意登船的巡逻船要花银子买路,遇见故意找茬的西班牙巡警要花银子买平安,就连遇见受到欺辱的大清子民也不能出声相帮,甚至还要防着西班牙总督一时兴起扣押人质换取赎金。   因为此次出行的目的并未那些紧俏的物资,胤禟和胤俄也没有与当地的外商进行交易,倒是用先前白得的洋货换了不少补给,更是借由当地的汉人势力买通了总督府的官员,高价收购了一批最先进的武器弹药。   就这样蜗居在船上守候了月余,直到余庆手下的探子回报有两艘西班牙大帆船即将出港时,胤禟才下令福船提早一步绕道太平洋,驶向那个传说中充斥着文明与毁灭的新大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晕船晕到死的胤俄.jpg   另,渣作者真心觉得当海盗比弄一块殖民地合算~~_(:з」∠)_   四喜饺,么么哒~~ 第215章 9、   康熙五十六年, 阳春三月。   出晴的天气,沐浴在灿烂阳光中的紫禁城是那样的鲜艳透彻, 就连寻常赏惯了的红墙黄瓦也别有一番意味。   漫步在巍峨的城头,不见老迈的康熙帝负手静立,半晌才轻叹道:“魏珠啊, 你觉得朕那两个不孝子还能回来吗?”   魏珠赶紧点头, “九阿哥、十阿哥洪福齐天又有皇上庇佑,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捧着说完吉祥话还不算,又小心回道:“奴才曾经派人去和福建的外商打听过,要去海那面即便是顺风顺水也得走上一年, 阿哥们要再贪玩些, 只怕日子就更久了……”   “贪玩……”   康熙帝苦笑着摇摇头,“事到如今,朕倒巴不得他们是叫外面的世界迷花了眼。”   魏珠也跟着埋怨,“父母在,不远游!阿哥们也太糊涂了些,改明儿等他们回来了,奴才非得倚老卖老说几句讨嫌的话不可!”   “合着依你的意思,他俩背着朕拿了这么大的主意光口头教训教训就算了?”   康熙帝闻言冷哼道:“朕要亲手打他们的板子, 还得狠狠地打!最好打得他们半年不能动弹才叫安生,也好叫其他人引以为戒!”   “是是, 还是万岁爷想得周到!”   魏珠一面陪笑,一面跟在主子爷身后下了城楼往回走。   途径尚书房,康熙帝又招来授业师傅问了问几个小阿哥和皇孙的进度, 抽查考教过才回到乾清宫议政。   当天夜里,大沽口炮台的守营兵士忽然发现远方雾气弥漫的海面出现了几盏飘摇的明灯,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一道道巨大模糊的黑影。   士兵大惊之下立即上报议事厅,并由副将一路急报至天津镇总兵。   尚在香闺搂着小妾酣睡的总兵大人一听这还了得,鞋袜也顾不得穿了,慌不迭套上官服就往大沽口巡线奔来。   稍待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至,总兵大人才看见岸边的泥滩上停着一艘不大的舢板,原本就在炮台值夜的副将正对着一个黑漆漆看不清面目的小子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让人搅了好梦的总兵大人一下子就冒出了火气,高声训斥道:“海防重地,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呦,这不是萨察果勇吗?”   胤俄甩开辫子嗤笑道:“怎么,几年不见就认不出爷了?忘了当初进宫领宴的时候,你是怎么死皮赖脸的凑到我八哥面前装孙子了?”   冷不防叫人点破旧事的总兵大人胖脸一红,这才借着兵士们提着的灯笼看清来人的相貌,惊呼道:“你,你可是十阿哥胤俄?!”   “正是小爷我!”   胤俄扬起下巴,拉着尾音道:“十爷我想皇阿玛想得不行,这才特意抄近路想要从天津回京。就这么点小事,应该不会给萨察大人惹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   萨察果勇急忙躬身道:“奴才这就叫人给十爷的货船引路。”   “先别忙着走。”   胤俄又拿大拇指朝身后点了点,“我九哥还在船上呢,你先去安排些骡马车队过来,我们哥俩带了不少礼物给皇阿玛,车辆少了可不够装的。”   “嗻,奴才一定不会误了两位阿哥的大事!”   萨察果勇把差事交给副将打理,自己在前面媚笑道:“更深露重,还请九爷和十爷屈就议事厅歇息片刻,等奴才们把辎重队伍准备好再请您亲自检验。”   “不用了。”   胤俄回头又跳上舢板,“爷还有行李没收拾好,一会儿车队来了你给我们打个手势就行。”   他说完便吩咐水手撑着舢板靠回了停在大沽海面的船队中,沿着余庆放下来的悬梯爬了上去。   “九哥,我这猛一回来怎么那么不适应啊?”   进了客舱,胤俄摸摸才剃干净的脑门,“尤其是刚才听果勇那奴才说话的时候,真想给他一脚让他痛快完事儿得了!”   肩膀挂着手巾的胤禟正站在水盆边上净面,“怎么说也在海外住了一年多,多多少少都会受点影响。洋毛子行事作风就那样,做生意连一文钱都给你算的清清楚楚的,讲话也习惯直来直去。回到大清又是另一套规矩了,咱们国家的人讲究含蓄。这一含蓄,他能不耽误工夫么!”   把那些碍眼的青茬子都剃干净了,胤禟又说道:“不过管你习惯不习惯,当着皇阿玛的面可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当心老爷子抽你!”   “九哥,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   胤俄挠了挠脸,不确定道:“咱们留书出走不算,又把白翡给拐带跑了,皇阿玛该不会一直憋着火等着教训人吧?”   “你当皇阿玛有你那么闲呢?还秋后算账!”   胤禟套上毛坎肩往外走,“能抽空想咱们两次就算不错了!”   有给皇上献礼的名头在前面顶着,不出半个时辰萨察果勇就紧急调来了一批专门运送物资的骡马车架,又格外派遣了二百兵勇上船卸货。   船上船下忙到天亮,总算把五艘船的货物和重金聘请回来的外籍学者一起送上了马车。   这一行绵延十来里地的庞大车队刚刚出现在天津街头就把早起吃茶点的老百姓吓了一跳,等到打头的队伍慢慢地走到北京城郊,更是惊动了守卫京师的步军统领衙门。   箭亭内,正在手把手教导胤祎骑射技巧的康熙帝闻言猛地一怔,“你说什么,老九和老十回来了?!”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魏珠擦着眼泪哽咽道:“如今两位小爷已经进了城门,听说还带了上百车行李!”   “好!好!好!”   康熙帝一连赞了三声才拉着小儿子的手笑道:“今儿不练了!走,皇阿玛带你看热闹去!”   胤祎歪头看了看爬起来跟在后面的魏公公,“皇阿玛,九哥和十哥可真是了不起的巴图鲁,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们那样去洋毛子的地方探险!”   “等你长大了?”   康熙帝仰天长笑道:“胤祎啊,你可不能学那两个眼里没有君父、胆大妄为的混小子!况且在朕看来,有胆子走出去不算什么,倘若能将国家治理的如同盛唐那般仁定四海、八方来朝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二主一仆快步走下石阶,早有提前备好的御辇守候在殿前,康熙帝把小阿哥往上一提就连连催促开道,魏珠见了心里一惊也不敢言语,赶忙小跑着跟在一侧奔赴午门。   坐在车辕上等着侍卫检查箱子的胤俄一见着明黄色的御辇就嚎啕大哭着扑了过去,“皇阿玛!皇阿玛!不孝儿胤俄给您请安了!儿子在外面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皇阿玛!儿子不单冲着满天神佛祈祷,就连洋毛子的上帝都求过了,就盼着能早点回来伺候您!”   “好了,快起来吧!”   康熙帝亲自扶起虽然模样变了不少却还是那么不稳重的儿子,伤感道:“多赖祖宗保佑,幸得倦鸟归巢。往后可不能再那么没轻没重地任意行事了。”   胤俄听了直点头,“是,儿子再也不离开皇阿玛了。”   康熙帝又打量了一会儿正要带着洋师傅过来请安的老九,这才四下望了望,“白翡呢,它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   “没有白翡,我和九哥哪敢来见皇阿玛!”   胤俄憨笑道:“它嫌弃坐车太慢自己飞走了,或许晚间就能回来。”   康熙帝一听连最后那点念想也放下了,满面和气地受了九阿哥和洋师傅的礼,又像优待宫廷画师郎世宁那样为几位新来的洋人赏赐了宅子,这才转身在儿子们的簇拥下回到了养心殿。   将自己在海外诸国经历过的大事小情全都细细交代一遍,口干舌燥的胤俄喝了口茶水说道:“皇阿玛,儿子这次可找到了一个无本的好买卖!儿子打算成立一个抢……咳,儿子打算成立一个专门经营海外贸易的商会,由咱们提供船只弹药航海图给那些闲散的八旗子弟,每次进港货物的利润则是六\四分成。如此一来既能填补国库也免得那帮人整日里招猫逗狗不干正事儿,再把好好的爷们养废了!”   康熙帝也没说不行,“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那些人叫人伺候惯了,恐怕下不去狠心吃这份苦头。”   胤禟笑眯眯地接口道:“皇阿玛不必担忧,我和十弟历时两载才返回故土,怎么也得在府里摆上酒席庆贺庆贺、找些相熟的故人叙叙旧。”   届时只要把遍地金山的新大陆吹嘘一番,再将画着洋毛子女人的图册一送,他就不信打动不了那些人的贼心。   等到签好协议起航入海,便是有人后悔也晚了,除非他肯放着宝山不要反倒倾家荡产赔偿皇家的损失。   父子三人又说了些海外的趣闻,得到急招的年长阿哥才接二连三地赶了过来,与几乎不敢相认的两个兄弟细述离别之情。   这次海外之行对于大清的重要性自然不必言说,稍待康熙帝在火器营亲眼见到西式洋枪炮弹的威力,又乘坐着拼装而成的蒸汽机汽车感受了一把力量和速度,再一联想到把蒸汽机与越洋战舰结合在一起的后果,心中的紧迫感就更加强烈了。   此时此刻,康熙帝不由得万分庆幸,如果没有当初老八进献的那对海东青,由爱新觉罗家族统治的这片故步自封、陈旧腐朽的土地,势必会遭到天外之天最沉重的打击与破坏。   自幼熟读史书的康熙帝自然知道天底下没有不灭的王朝,即便是被诸国封为天\朝上国的李唐不也同样湮灭于历史的洪流中,余者更是不可胜数。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思及孔圣人这句流传千古的圣训,康熙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天下共主,天下共弃;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心情无比沉重的康熙帝回到乾清宫静坐一夜,随后便下旨在户部名下开辟了一个由老九和老十共同监管、单独负责海外商贸事宜的四方商会。   连一贯没什么正经模样的胤禟和胤俄都得了差事,其余几个阿哥还能干呆着领粮饷?   除去坐镇吏部的四阿哥,三、五、七、八甚至连腿脚不怎么利索的十三阿哥都得顺着康熙帝的差遣在京畿重地来回奔走。   若是摊上推广西学和督造新设备的差事就更不得闲了,皇上虽然坐不惯汽车,可随着蒸汽机问世带来的一系列后续问题却是不容忽视的,怎样完美的利用它增强大清国力、改变落后的手工业现状都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摸索着前进。   两下一比较,倒是让成立了不过月余的四方商会拔得头筹,很快凑齐了第一支自愿出海的八旗队伍。   有那自觉着跟胤俄关系好的就在私底下商量道,是不是能把早先帮忙引路的神鹰借来一用,也好让这些初初离家的孩子心里有点底儿,即便多交点租借费用也心甘情愿。   胤俄听了只能摇头,“不是爷不讲情面,自打福船回航我就没见过白翡的面,到如今皇阿玛还追着我问呢,你可千万别叫他老人家听见这话茬再来骂我!”   求不来神鹰的八旗子弟也只能认命,有些腰杆子硬的还在暗地里想着,凭你一个皇阿哥都敢出海寻宝,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啊?   于是乎,这群由上百亲贵组成的探险队就这样沿着先辈的足迹走上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老路,哪怕为此吃尽了苦头也从不言悔。   四方商会的船队一出海,在台湾住了不短时日的宋辞也要打道回府了。   虽然早就和黑羽说好了要按月过来看它,可是为了护住两个胆大包天的阿哥,她也只能迫于无奈做一只言而无信的海东青。   耽误了两年时间,好容易等到无事一身轻的宋辞调头过来践诺,这不讲诚信的坏处也跟着来了。   原本她就想过,自己不可能为了庇护大清当一辈子的神鹰,所以提前物色一个接班人就显得极为重要。   而在黑羽和花羽成亲后,宋辞就把希望放在了它们的孩子身上,盼着能教导出一只通晓人言、辨识海陆的神鹰。   谁承想等到她带着洋人的土特产去台湾府探望黑羽夫妻时,却发现自己回来的太迟了,早在一年前黑羽就当了父亲不说,还把儿子也带成了一只癖性相似的呆馋鸟。   瞪着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羽父子,她真是恨不得把小羽塞进鹰蛋重造。幸好这个时候花羽又爆出了喜讯,才叫大失所望的宋辞心里好受了点。   先前的教训已经足够惨重,宋辞可不敢再把孩子交给这对不靠谱的父母,只能凑合着在黑羽家附近安了个窝就近看着它们。   府里突然来了位稀客,起初谨郡王还以为是皇阿玛怕自家父子拥兵自重才叫白翡过来监视,并为此和举家跟随的太\子党开过小会,觉得是不是该把建设海港的步子放慢些,也免得与京城后方起了嫌隙。   谁知过了一天又一天,非但不见白翡探听军情部署之类的机密内容,反倒一心一意地盯着趴在窝里孵蛋的海东青,这就叫谨郡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后来某一日,众人忽见住了许久的神鹰衔着一个小竹篮飞走了,还从此不见踪影才终于醒悟过来,感情谋划一气儿纯粹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呢。   花羽这一胎孵出了三个娃娃,宋辞一直等到小崽子满月后才和黑羽商量好,只带走体质最差的那只母鹰。   生怕才长出羽绒的幼鸟抵不住冷风,她还特意拿貂皮给小鹰铺了一层暖和的被子,赶在日头最足的时候飞回了北京城。   守在御花园站岗的小太监一见到落在连理柏上的神鹰就喜得直叫,等到他一路跑着吆喝过去,没多久康熙帝和魏珠也跟着赶来了。   不及说话,主仆二人就被鸟巢里传出的稚嫩鸣叫吓了一跳,再一见从白翡肚皮下探出头还带着点花边的黑脑袋,立时便异口同声道:“这该不会是黑羽的孩子吧?”   宋辞点点头,心道:“这不光是黑羽的孩子,还会是大清国的下一任神鹰呢!”   它会代替白翡继续守护这个即将迎来惊天动地、也将是前所未有的变革的美丽新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黑羽花边的小神鹰.jpg   另,海东青之旅结束啦,撒花~~   最后,当时的西方世界也没那么神,都是女主夹带的私货啦~~_(:з」∠)_   红梅珠香,么么哒~~ 第216章 十五、奇缘   故事该由哪里说起好呢?   思来想去, 不如就由一桩不该开始的孽缘说起吧。   温柔,一个来自偏远山村的单纯姑娘, 为了不被重男轻女的父母赶去工厂做工,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学霸。   景浩,景氏珠宝创始人的二子, 一个谁也搞不定的喜欢追求刺激生活的富二代, 飙车、蹦极、闯雪山、探古墓,总之越是寻常人家敬而远之的事情他偏要去做。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报到那一天,开着豪华跑车的景浩和背着行李的温柔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最开始,景浩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比白纸还纯的女孩挺有意思的, 想也知道他的生活中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突然遇见一个异类会感到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因为景浩的一时兴起和死缠烂打出人意料的凑成了一对。   磕磕绊绊磨合了半年,等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太傻太笨什么都需要别人教、想要甩开对方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桩了不得的变故,把这两个人的一生紧紧缠在了一起。   那是温柔和景浩相识第二年的暑假。   某一天,新闻报道,国内资深考古学家又发现了一座古代地宫,正是历史上一位亡国之君为宠冠后宫的爱妃建造的安魂冢。   史料记载, 千年之前有一位倾城倾国的楼姓佳人,只凭一曲中秋献艺便让当时的国君惊为天人, 赐名明月以示恩宠。   只可叹红颜薄命,入宫不过六载,楼明月便因独得三千宠爱犯了众怒, 让一贯不理俗务的老太后亲口下令投井溺亡。   回天无力的国君既不能忤逆母亲也不忍心叫爱妃死无葬身之地,遂命匠人按照楼氏生前的寝宫和最喜流连的御花园建造了一座地下墓室,最后还将那口井移了进去。   此时,作为楼氏安寝之地的地宫早已开发完毕,随着各地游客的涌入,许多有关明月夫人的生平过往亦是传颂的人尽皆知。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一条消息,当属一位书画大家在游览地宫时随口说出的“美人香魂不散、井水千年不败”的戏言。   从那以后,尽管每一个进入地宫的观光客都会从导游口中听见这句话,可是却没有人会真的想要去尝尝这口浸泡过美人香魂的井水是什么滋味。   只有一个人实属例外。   景浩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他不光借着狐朋狗友的掩护推开了盖在井口的大理石,还扔下去了一条登山绳,想要看看井中是否真的有水;如果有水,那水究竟是香的还是臭的。   登山绳拉起来之后确实湿了一块,可是景浩却没闻出来任何味道。   自觉戳破官方虚假宣传的景浩也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儿,和朋友在当地玩了几天就赶在开学前回家了。   景浩手中从不缺钱,刚入校那会儿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精装公寓搬了进去,如今和他住在一起的还有挂名女友温柔。   这也是景浩觉得温柔没劲儿的原因之一,两个人都住在一起了,干嘛还假惺惺的分房睡?   可偏偏这回不管他怎么说,温柔就是不肯松口,还主动把家务承担下来当做分摊房租的费用。   日子一久,在景浩眼里,温柔和家里的佣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今两个人正处在见面也很少交流的冷淡期,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分道扬镳、各归各位。   但是,不论在什么时候,世界上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   就在景浩不愿意凑合下去,想要提出分手的那天晚上,温柔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她先是无缘无故的大喊大叫,紧接着就疑神疑鬼地盯着屋子里的阴暗处,非说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她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不敢关灯睡觉,闹到最后就连导师打来的电话也不敢接了,因为里面会传出奇怪的声音。   景浩本就厌烦了她,如今再一见到和疯婆子没两样的温柔更是没有耐心与对方纠缠下去,他甚至觉得温柔是因为不想离开自己才使出了这么拙劣的苦肉计。   为了趁早摆脱这段本就不该开始的恋情,景浩决定拿出一笔出国费用当遣散费,只要温柔答应在三天之内搬走就可以兑换支票。   如此冷酷无情的最后通牒终于让心力憔悴的温柔昏了过去,也让景浩更加认定心中的想法,原来自己当初喜欢上的女孩并不是一张单纯的白纸,而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戏子。   心里气得要命,景浩也不管躺在沙发上的姑娘是多么消瘦憔悴,伸手就要去拉人起来。   谁知才刚刚摸到对方单薄的肩头,前一秒还在昏迷的温柔就睁开了眼,用一双似悲似怨似喜似嗔的如水深瞳幽幽地看着他。   那一刻,景浩就跟失了魂儿似的,不知怎么就跟温柔滚在了一处。   早起,看着床单上的点点桃红,彻底冷静过来的景浩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昨夜和他同房欢好的女人并不是那个保守的跟旧社会小媳妇一样的温柔,而是另一个无处可寻的悠悠芳魂。   现实证明,他的猜测并不是全无道理。   等到同样清醒过来的温柔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身于已经分手的前男友时,原本极度衰弱的神经更加趋于崩溃了,甚至还发展到分裂出第二人格的迹象。   白天的时候,她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静静地呆在房间里晒太阳;到了晚上,她就会变得热情又浪漫,还格外喜欢在月色下挑逗唯一的同居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景浩还是再一次迷恋上了这个曾经让他心动的女人。   也是因为这份迟来的爱意,使得景浩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温柔的身体状况,为了永绝后患还托人为她预约了一位海外归来的知名心理医生。   温柔不肯去,“阿浩,你喜欢的究竟是属于阳光的我,还是属于黑夜的我?”   景浩连犹豫都不曾有过,“当然是属于黑夜的你!”   温柔搂住景浩的肩膀,在他的耳边柔声道:“那么,你就留下这个属于黑夜的我吧,也让这个属于黑夜的我能够完完全全的独自占有你!”   直到此刻,景浩才从爱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惊骇万分的事实,原来所谓的属于夜晚的温柔,正是千年之前的绝代佳人明月夫人;而他自己,便是那位痛失所爱后荒废朝政的亡国之君。   “阿浩,这是老天爷补偿给我们的缘分,我们一定要牢牢抓住它!”   温柔的话让纠结不已的景浩茅塞顿开,是了,既然上天注定要叫他们在千年之后再续前缘,自己又何必非要分得那么清楚、徒增烦恼呢。   “不管你是白天的温柔,还是夜晚的温柔,我都愿意爱你、照顾你,永远保护你!”   互明心意之后,景浩本以为两个人就此再无阻碍,可是好事注定多磨,情路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把温柔得了疯病的事情传到了学校,校领导很重视这个尖子生,为此专门给温柔的父母去了电话,希望他们能来看看孩子。   景浩害怕最熟悉温柔的亲人发现她的怪异之处,只得叫楼明月像原先那样藏在家里,又把温柔送去一家很乐意为高门大户处理麻烦事的私人疗养院看管起来。   温柔的父母一到京城,景浩就告诉他们温柔是因为学业压力太大了才会患上精神分裂症,还极为诚恳地承认自己作为她的男朋友也有不能推卸的责任,恳求二人把女儿的监护权交到自己手上,从今以后绝不会再让温家为了温柔的事操心受累,也会负责所有的后续治疗费用。   温家本就是重男轻女的人家,如今一见最出息的大女儿成了疯疯癫癫的傻子,真要是把人带回乡下传扬出去不但家里要受到拖累、三个儿子的婚事也不用指望了。   再一听景浩还愿意替温柔尽孝,温家父母连一句话都没多问就签了协议,揣着女婿给的养老钱回家了。   景浩摇身一变成为温柔的监护人后并没有急着进行下一步,而是先让她在精神病院住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又领着老师同学和相熟的朋友都去看了看,叫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疯了才把温柔接回家。   天色一暗,急不可耐的楼明月就上了温柔的身,好让沉迷于痴恋无法自拔的景浩一解相思之苦。   从那以后,每逢白日,景浩便搀扶着如同玩偶一样呆滞毫无生气的温柔出门寻医问药,晚间则照旧和楼明月醉卧芙蓉帐。   就这样人前一面人后一面蒙混了半年多,景浩才与白天也能进行正常交流的温柔回到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   人来人往的校园中,凡是知道两个人关系的就没有不说景浩情深义重、温柔好命的。   景家虽然不愿意叫儿子娶一个疯女人,可谁都知道要是真的出面阻拦,依着景浩的脾气宁可带着女人去跳海也不可能回头,索性家里也不指着他支撑家业,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门亲事。   景家的长子和幼女与父母一样,原本也很不喜欢家世不显又有精神病史的温柔,可谁能想到偏就那么凑巧,由温柔亲手设计的一款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古风首饰正好解了家里的难题。   景家人见这姑娘在设计珠宝方面还挺有天分又不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也不那么抵触了。   终于等到父母点头,兴奋不已的景浩恨不得仰天长啸。   他早已下定决心,此生不单要带着温柔环游世界弥补前生的遗憾,还要带她去海底欢度蜜月、携手畅游龙宫,让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两个人的足迹。   按说到了这一步,总该是苦尽甘来了。   可是就像有人故意要和景浩做对一般,婚礼筹备到一半,作为公司继承人的景家大哥竟然突逢天降横祸,意外身亡。   四面楚歌之际,往常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少爷只能代替病倒的父亲临危上阵,又在未婚妻的帮助下将岌岌可危的珠宝公司稳定下来。   有温柔在一旁协助出谋划策,景浩管理的珠宝公司不仅推出了一系列复古风的大热首饰,还在机缘巧合中为京城某位大人物的老母亲献上了一尊寓意极好的古董玉佛。   有了贵人相助,景家的公司更是成为了珠宝行业的佼佼者,仅仅花费了十年工夫便下设了一间专门收购古董文物的鉴宝文化公司,并在同一时间开放了全国最大的网络交易平台。   景浩和温柔一生极其恩爱,哪怕后者终身不曾生出一儿半女,前者也没有再找第二个女人延续血脉,而是从小妹家过继了一个男孩继承公司。   为了回报如此真挚的爱意,与景浩相伴百年的温柔则在丈夫去世后选择与他同衾同穴,生死相随。   这份遗嘱一公布不知哄骗了多少年轻女孩的热泪,二人感天动地的传奇故事不光惹得世人争先传颂,还被一家颇有知名度的影视公司改编成了一部叫做《旷世奇缘》的爱情电影。   自此以后,几乎每个看过这部电影的女孩都在幻想着,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幸运至极的温柔该有多好;即便成不了温柔,也渴望着能够早点遇见一个好似景浩那样痴情无悔的真心人。   不用怀疑,现如今宋辞就是那个人人艳羡的温柔,一个受到特殊照顾的精神病人。   高级精神病院的休闲花园布置的格外漂亮,若非为了患者的生命安全着想没有开凿人工湖,这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本地最值得一游的私家园林。   一群举止言行明显异于常人的特殊团体中,穿着天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宋辞枕着手臂歪在长椅上,一面晒太阳一面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那些或是金鸡独立、或是跟树洞说悄悄话的难兄难弟。   五分钟后,她突然坐起来怪腔怪调地乎喝道:“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师父,你怎么还不走,猴哥还在前面等着呢!”   捧着托盘的护士脚下一顿,惋惜道:“可怜啊,听说还是省状元呢,怎么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上前拉开病人的袖口,露出满是针眼的手臂,“医生,五十六床今天安静多了,要不先停一天药吧。”   再健全的人用多了针剂也受不住,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么好的姑娘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废了。   “不行。”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冷着脸说道:“你忘记景先生的交代了?药不能停。”   宋辞听完盯着他的胸牌咧嘴一笑,“有妖气,妖怪要来吃你啦!你跑不掉的,你一定跑不掉的!”   “现在你还觉得她是正常人吗?”   曲文远示意护士按住病人的手臂,亲手把针剂推了进去,“等会儿药效发作把人送进十号病房。”   “十号?”   女护士心中不忍,“可是那里面住着的疯子……”   “李娟,记住你的身份!”   曲文远不耐烦地呵斥道:“不该护士操心的事情就不要多问!”   李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当宋辞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将要飞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的时候,一个收到转房通知的男护工就用急救床把人从长椅上抬走,又转街过巷般地穿过迷宫一样的花园长廊,来到了位于疗养院地下一层的面包房。   所谓面包房不过是员工的戏称,因为房间里的四面墙壁连同房门都软绵绵的好像面包一样,所以才得了这个代号。   宋辞被人送到这里的时候因为药物的作用已经不能自主站立了,可护工又不愿意和里面的怪人打交道,只能在门口轻轻一推,让她顺势软倒在地面交差。   门锁了,乳白色的房间中除了一道很小的透气孔,只剩下一个骨瘦如柴半身都是血渍的白发老头。   他和新加入的病友一样,用一种类似于泥胎木塑的僵硬表情抱着膝盖斜斜地歪在角落里。   稍后两道飘忽不定的目光一碰上,老头立刻就变得如同脱水的活鱼一样来回掀动身体拍打着地面,欣喜若狂地大喊道:“来了!祖师爷保佑,终于让我盼到了这一天!!”   本就在静候药性散去的宋辞让老头这一叫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就连对方胸口露出来的一道似曾相识的怪异血痕也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其实很多人都亲眼见过这口井,渣作者始终坚信,贞子也是从这里爬出去的~~_(:зゝ∠)_   另,原创剧情,平行世界。   马蹄糕,么么哒~~ 第217章 2、   “这位小友, 我观你骨骼清奇,灵光烛耀……”   “烦死啦, 求求你,让我清静一会儿吧!”   宋辞打了个滚,学着蚕蛹一样挪动到大门口, 高声叫道:“快来人啊, 我要求换病房,这里妖气太重住不得!”   “别白费力气啦!”   垂涎三尺的怪老头擦了擦嘴角流下来的口水,“封闭病房的规矩就是这样,不到早起送饭是不会有人过来的。”   “啊?”   宋辞闻言一愣, “那要是有人想要方便一下呢?”   怪老头不知怎么红了耳根, “那就看你的功力够不够深了。若是忍得住自然好说,若是忍不住就要去洗冷水澡。不过洗浴室是没有年轻护士的,全是些粗手粗脚的汉子,毛刷子落在身上要褪一层皮的!”   他说着就解开了胸口的扣子,“喏,你看我花了半个月才刺好的符文,他们只用了五分钟就弄花了!”   宋辞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怪老头骨瘦如柴的胸口上纹着一道极其怪异的暗红色符文, 不由惊讶道:“血符?”   许多年前与马小玲做交易时,她曾经见过不少类似的符文, 虽然各门各派的符咒均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唯一相似的一点便是,只有用自身精血画出的符文才是威力最强的。   “小友好眼力!”   怪老头呵呵笑道:“实不相瞒, 老道乃是茅山正宗第七十九代传人,只因一时大意中了小人的奸计才沦落至此。多日前我夜观天象,为自己起了一课,卦上显示‘顺之则吉,逆之则凶’。”   言毕,怪老头做出捋须长叹状,“小友,此乃上天注定你我要成就一场师徒缘分啊!”   宋辞看着怪老头那干瘦发青的光秃下巴就想笑,“别说这间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我只问你,你是用什么起课的?”   怪老头转身往墙壁下方走了一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药丸,“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老道有神符护体,自然不惧外邪侵扰。”   把药丸仔细藏好,怪老头又上前讨好道:“这下小友愿意与我学习茅山术了吧?”   “不学。”   宋辞转身不去看他,“一个个都说自己是茅山正宗,那么威风怎么还叫人关在精神病院里出不去啊?周围又没有高墙铁网拦着,我就不信你要是真有道行会甘心困守于此。”   怪老头本想辩驳,可是一想到自己做出的那些丢人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只能唉声叹气地蹲在角落里种蘑菇。   半天不见人搭话,宋辞忍不住回头看去,见老头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怪可怜的,才轻咳一声问道:“关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老爷子你如何称呼呢?”   怪老头又是一叹,“羞煞先人,不提也罢。你若愿意,就叫我茅八尺吧!”   “茅八尺?这名字倒是有趣。”   宋辞也找了块干净点的墙面靠着,“可有什么说道不成?”   茅八尺静默了半晌,幽幽说道:“我是个孤儿,自小在山上长大。早先师父就为我批过命,说命里八尺难求一丈,叮嘱我千万别学着人家往贵人圈子里钻营,只管好好的静下心培养一个徒弟,将来就指着他光耀山门了。可我偏偏不服气,觉得自己大小也是一派掌门,怎么能就这样甘于贫困了却一生呢?!师父一走,我就背着行囊下山了。怎料到,瞎混了几十年非但没找着徒弟还把自己陷了进去。现在想来只觉得心里愧疚的很,还是师父说得对,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宋辞见老头一脸落寞的样子,轻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呢,要是一直住在精神病院,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传人了吗?”   “走不得,走不得啊。”   茅八尺直摇头,“老道已经违背师命,绝不能再害得他老人家在地底下也不安宁了。”   “有人拿你师父要挟你?”   宋辞想了想,“是牌位还是金塔?”   茅八尺脸色胀红道:“我下山的时候舍不得师父,还想着一定要叫他看见我出人头地的风光模样,所以一时糊涂就把师父的牌位请下来了。”   宋辞很不理解,“牌位还不简单,你把东西偷回来不就完事了吗?”   茅八尺急忙纠正道:“那不能叫偷,得叫请!”   见小姑娘老实认错,他才接着说道:“五年前我在南方游历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气感格外不同的风水宝地,当时我就判定里面一定是帝王冢,即便不是,也该是皇家督造的大型地宫。经过道友的引荐,我结识了一位当地的高官。此人正处在晋升的关键时刻,急需一件引以为傲的政绩铺路搭桥,而我也需要一个世人瞩目的机会将茅山派发扬光大……”   宋辞越听越觉得耳熟,“你发现的那个地宫,是不是随后出土问世的明月夫人墓?”   “不错。”   茅八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发掘工程才开了个头,工地上就慢慢出现了不好的征兆,先是工人被突然掉下的砖瓦、铁架砸伤,后来就连受聘指导的专家学者也出现了身体不适噩梦连连的症状。我心知定是与地下墓宫有关,便去找那位负责人想要让他下令暂停工期,先等我布阵施法驱除墓中煞气再说。谁承想……”   宋辞冷冷一笑,“谁承想人家不仅没听你的劝,反倒巧施小计把你这个威风凛凛的掌门人当做精神病人辖制起来了!茅八尺啊茅八尺,你也不想想,换做是你,能甘心叫到手的功劳飞走了?那地宫若是传出不好的传闻,以后还有谁会到一个阴森森的闹鬼圣地去旅游,又怎么带动当地的相关行业?”   这世上类似于景浩那样混迹在正常人中的真神经病还是不多见的,如果想要靠着他们创收,恐怕等到负责人死那天也收不回成本。   “况且你也太死心眼了些。”   宋辞扬了扬下巴点着门外,“你真当自己老老实实的守在这里就能保住师父的牌位?你进来很久了吧,如今的明月夫人墓早已变成了观光胜地,恐怕你那位老熟人也早就高升了。你觉得他还会害怕你这个没有根基的山野道人造谣生事吗?”   如果当初的负责人肯听茅八尺的劝驱邪,估计温柔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三年了,我进来已经整整三年了。”   茅八尺揪着头发呢喃道:“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被人怠慢,清明十五可曾受过供奉……”   宋辞过去推了推老头的肩膀,“茅八尺,你今年贵庚啊?你师父是在什么时候过世的?”   茅八尺不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却还是照实答道:“老道今年六十有二,我师父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   “这不就得了!”   宋辞一笑,“你师父如今正\念大学呢,怎么可能还会呆在牌位里受制于人?他既然能算得出你的劫难,自然也保得住自己,否则早就吩咐你把牌位烧掉避祸啦!”   茅八尺迟疑道“小友所言却也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非常有道理!”   宋辞摸了摸闹腾的肠胃,十分遗憾不能独自偷吃,“所以你可以安心离开了,之后是找那位负责人算账取回牌位还是回到山门为你师父另塑金身都随便你了!”   “可是老道还是不能走。”   茅八尺出乎意料的回绝道:“老道要守着徒弟,直到把一身道法悉数传授给她才有脸去见师父。”   “不会吧?”   宋辞就地打了个滚,哀求道:“茅八尺,外面还有好多骨骼清奇的少年在等着你呢,你可千万别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何况她也没打算久留,只等着景浩把温家人带来见一面,叫原主彻底绝了念想再想办法脱身图谋后事。   茅八尺坚定地摇了摇头,“老道这次要听师父的话,顺应天命!”   “行了行了,我可真是服了你的啰嗦劲儿了!”   宋辞从墙壁上戳下两块海绵堵住耳朵,“先说好,我是绝不会拜师学艺的,你若非要死缠烂打我也没办法。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有话还是等着明早吃饱饭再说吧!”   她的语气不重,可茅八尺还真的安静了下来。   说是安静也不过是比原先的声音放低了些,也不知这怪老头怎么就不知疲累,见小姑娘一副要就寝的架势,他便在原地盘膝而坐,摇头晃脑地念起了茅山术的入门口诀。   那口诀初初入耳只叫人觉得晦涩难明,待听的久了,反倒如同温和的安眠曲一般将宋辞送入了酣甜梦乡。   早上八点是医院的固定开饭时间,护工会提前半个小时到病房开门,帮助一些没有自理能力的病人清洁卫生,这一点就算是位于地下室的面包房也不例外。   这时宋辞也刚刚清醒没多久,还在从昨天的状态中回味着温柔的注射剂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走廊里人来人往,还有人在滔滔不绝的大声说笑。   一串钥匙声响过,门开了。   倚在门框上的护工手里举着油亮的鸡腿,边吃边问道:“十号房,能不能出来方便?”   茅八尺依然枯瘦的身板挺得直直的,“小友暂且稍候,老道片刻就回。”   “老疯子!”   护工不屑地骂了一句,嫌弃人家走得慢还踹了一脚,“五十六床,今天见客后你还去原来的病房睡。”   走在半路的茅八尺听见这话就要回头,宋辞怕他吃亏,连忙胡乱喊道:“我不回!我要去花园晒太阳!阴风阵阵!大风吹去!”   护工又要上脚,旁边的人赶紧拦住,“你傻了,她待会儿还要见客!”   “见客见客,说得好像自己是老鸨一样!”   在心里吐过槽,宋辞顺着对方的拉扯去了连在洗漱间一侧的卫生间,按照那个女人的要求在里面呆了一会儿,然后又去水龙头下面把自己清洗干净。   饭菜倒是送得及时,可宋辞实在没什么胃口去吃这些让人认不出来路的糊糊,最后趁人不备倒进了临桌病友的盘子,换来一个略嫌惊悚的微笑。   景浩很舍得做门面功夫,送温柔入院时特意在顶层挑了一间能够望见花园的观景病房,房间外面还延伸出去了一个围着七十二根金属栅栏的鸟笼式阳台供人小憩。   如今宋辞就呆坐在这里,等着迎接亲亲男友和慈爱父母的到来。   肚子里饿得厉害,宋辞也害怕早些天的注射针剂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趁着如今地势高又没有外人,便悄悄摸出了一颗养生丸含进嘴里。   “小丫头,你在吃什么呢?闻着怪香的!”   宋辞循声望去,却见右面的鸟笼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和茅八尺年纪差不多的老夫人,她穿着一件极为雅致的旧式旗袍,连鬓角的银发也打理的极为帖服,正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打着扇子。   咕咚一声把养生丸咽下去,宋辞模仿着前世呼扇翅膀的动作,蹦蹦跳跳忽高忽低道:“有妖气!有妖气!”   “还藏着呢,小鬼灵精!”   老夫人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得啦,我也不多问,你接着玩儿吧。”   “还玩儿?”   宋辞可不敢再和这位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老夫人呆在一处了,哪怕是隔着鸟笼子也不行。   她灵机一动,顿时就化作偷喝御酒后东摇西摆的黑羽,好似一根被微风吹拂的杨柳般荡进了屋子里。   自认为成功脱逃的宋辞才擦着汗倒在沙发上,老夫人细弱的笑声就随着风跟了进来,臊得人几乎抬不起头。   “还说不是有妖气?”   宋辞后怕地嘀咕道:“就连住了七个女妖精的盘丝洞也没有这里骇人呢!”   不过眼见着探访时间就要到了,宋辞也无暇去关注隔壁的老夫人是什么来路,是否和茅八尺一样别有隐情。   她不知道在温家人眼中精神病人该是什么状态,但是想来只要变得跟原主全然不同就可以了吧。   十点钟,这次钥匙没有响,自然也没有敲门声。   索性宋辞早有准备,哪怕是和进门的三个人直直撞上了也不意外。   “小柔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今年是千禧年,可温母依旧穿着八十年代的工人服,她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哭诉自己是如何苦命,“我家小柔从来都是最孝顺的孩子,总说长大赚钱了一定要让爸爸妈妈过好日子!真没想到她会变成今天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   温父看上去冷静多了,他抽着乡下的土烟,连着吸了几口才吐出一股浓烟,哑声道:“小柔,你还认得我吗?”   宋辞笑了笑,突然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泼在他的脸上,“着火了,我帮你救火,不用谢!”   “完了,全完了!”   温母软倒在地嚎哭道:“这叫我们去指望谁?白费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啊!”   “伯母,你先冷静一点!”   被温母衬托的好像时髦明星一样的景浩俯身拉起她,“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温母急忙抓住救命稻草,“你是说,小柔还能治好?”   “只要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我觉得温柔还是有很大机会痊愈的。”   景浩有点踌躇,“不过费用方面可能会比较高,初期大概需要十几万吧。”   “十几万?”   温母登时叫道:“卖了我们也还不起啊!”   她又连连看向病房内的装潢,“住在这里需要多少钱?我看着比电视里的酒店还要豪华呢!”   她与温父下了火车就直接来到了医院,还不知道当地的物价是家乡的几倍,房价又是多么叫人咂舌。   “还可以。”   景浩潇洒环胸,淡淡道:“每天二百块,月付九折,年租优惠更多。”   “二百块,吃人喽!”   温母掰着手指头样样算来,“我们一家五口住在乡下,一年的油盐酱茶也不过二百块!若是自家做省得更多!”   她越想越觉得城里处处不好,若是早听她的话中学毕业就和同乡一起去做工,哪还有今天的祸事?二层小楼都盖起来了。   温母心里算过一赔一赚两笔账,扯着女儿就要往外走,“不住了,这样的地方我们住不起!”   “不住院,病也不治了?”   温父脸上的水渍还在,“大娃到了这个年纪连婚房都拿不出,家里再闹起小柔的事,你叫他怎么办?不怕孩子怨你?”   温母的手松了松,“那你说怎么办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晓得什么?还不够心里慌乱的!”   “伯父,伯母。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不妨把温柔交给我。”   见时机正好,景浩从皮包里拿出一份监护协议,“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温柔,我也不忍心见她受苦。医院方面我已经交满了一年的费用,连同后续治疗方案也计划好了,保证用不了多久就会还给你们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儿。”   他说着又递过去一个厚重的纸袋,“我听温柔说过,每一年的奖学金她都会分出一半寄回家里。如今她做不到的事情,就由我这个男朋友替她完成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温母小心翼翼地接过纸袋,“孩子他爸……”   温父点了点头,“我是个粗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既然小柔已经跟了小浩,自然就是景家的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做父母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伯父说的对,既然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   景浩指着文件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伯父,伯母,请在这里签下你们的名字。”   “是这里吧?”   温父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接过女婿递过来的金笔,郑重其事地写下了温大虎三个字。   挨着他落笔的温母笑得有些尴尬,“好久没写字了,生疏得很。”   “温大虎,王晓兰……”   一直坐在旁边充当看客的宋辞冷不防急声重复道:“温大虎,王晓兰!温大虎,王晓兰!!你是谁?还认识我吗?你是谁?还认识我吗?!”   “你看看这孩子!”   温母一阵恍惚,心虚道:“干嘛突然出声吓人?!”   温父则捡起了早先扔在地上的行李包把钱袋塞进去,“小柔这里我们也出不上力就不留下碍事了。家里还有不少农活等着,离不开人。”   “伯父伯母,我送你们去车站。”   景浩收起文件,转身摸着温柔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我很快就会接你回家的。”   宋辞紧紧盯着他,直到三个人打开房门要走才诡异地笑了笑:“你逃不掉的,只要你敢走出这个门口就一定会死,一定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准备跑路啦~~   糖薄脆,么么哒~~ 第218章 3、   好奇心害死猫。   宋辞不是猫, 可是她眼下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那个时候的土匪都横得很呢,运气好的, 遇上讲究盗亦有道的大当家还能舍了财物全身而退;运气不好,那可就难说喽!家里人丁不兴,我一个女人也只能跟着父亲抛头露面……”   曾经在鸟笼子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夫人还是一身旗袍, 只是手里的扇子换了副花鸟扇面, 细腻白纱中停在翠绿花枝上的黄莺是那么的鲜活夺目,隔着它看人,无端就有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我说凤姨啊……”   依旧躺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的宋辞无奈道:“我和人约好了要去花园捉妖,咱们明天再续行不?”   “去花园?”   自称凤姨的老夫人笑得优雅, “花园好啊, 自从离了南边,我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古香古色的园子了。走,我陪你一起去逛逛。”   她顺手拿上了旁边的水果篮,“我一个人吃不完,搁久了还不是白白糟蹋,倒不如送给别人。”   宋辞默默无语,只能随着隔壁的动作往屋外走,也好穿过房门在走廊里碰头。   自从那日景浩离开, 不知是不是他与监管病房的男医生说了什么,从不曾有过暴力倾向的温柔再也没有被人强制关押过。   按说宋辞那日就该离开的, 可是她还没和难兄难弟茅八尺道别,又想要知道自家邻居究竟是真的闻到了养生丸的药香,还是一个顺嘴胡言的老病友。   哪知这一耽搁可不得了, 不仅叫宋辞发现了一个比茅八尺还让人意外的存在,也让她自己被一个比话痨十还喜欢和人聊天的老夫人绊住了脚。   出门右拐进电梯,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姑娘就那样面无表情的与穿着旗袍绣鞋、仿佛从旧时代电影画报中走出来的老夫人并肩站在一起,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是说不出的古怪。   倘若二人此刻是漫步在繁华街头,弄不好不等天黑就会上了社会新闻版的热搜头条。   可惜目前所在地是一家精神病院,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早就被花招百出的病人磨练的百毒不侵,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小友!老道终于等到你了!”   花园里,捧着一把鲜艳瓢虫的茅八尺飞步奔来,将其中最漂亮的一只摁在来人的脑门上,“光阴易逝,老道已经误了几十年,实在没有时间再来荒废了!”   不用照镜子,宋辞也能想到自己如今的造型和成佛的唐和尚没什么差别,“八戒,你找到妖怪的老巢了?”   茅八尺点头,一脸严肃状,“快随我来!”   这次宋辞没敢嘴贱相邀早已安稳坐在长椅上的老夫人,径直与茅八尺疯跑到了一棵老树后面。   老道人一蹲下就急忙问道:“小友,那日我与你念过的口诀你能记住多少?”   宋辞见老头子一脸热切期盼的表情,也不忍心叫他太过失望,“马马虎虎记住了一半。”   “当真?!”   茅八尺喜得热泪直流,“小友果真与我道门有缘!想当年老道由师父悉心教导了三个月才能倒背如流,你才花了多点工夫,还是在半睡半醒之际无意中记住的!这岂不是老天爷促成的奇缘?!”   宋辞一听奇缘这两个字就头大如斗,“可我真不能留在这里和你学道,我还有心愿未了!”   “你有什么心愿,老道替你去办!”   茅八尺豪爽地将手中的飞虫一扔,二人间立时就有了点群魔乱舞的意思,惹得附近的病人好奇不已。   “不行。”   宋辞摇摇头,“我的心愿和你的心愿一样,必须要亲手完成才行。”   茅八尺听了一咬牙,“那老道便随小友一道闯出去!”   宋辞强忍住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太过显眼,反倒不如一个人安全。不如由我打头阵先去外面找个地方落脚,等到安置好了我再回来接你!”   茅八尺想了想方要答应,旁边就突然窜出来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傻笑道:“我听见你们的秘密了,你们想要越狱!要我不说出去也容易,除非你们肯带我一起走!”   宋辞一看,这不是每天都在树根那挖洞自言自语的家伙吗,当即也不管他是怎么来的,随口糊弄道:“好,到时我一定喊你一起!”   “我明白了,你想把我骗走独占那些宝藏对不对?”   胖傻子眼睛一瞪,凶神恶煞般地喊道:“我是不会上当的!我还要上报组织检举你们!”   他说完就蹬蹬蹬往外跑,嘴里还不停地疯喊疯叫,最后被看守花园的护工架走了事。   远远望着这一幕,茅八尺叹了口气,“若非有神符护体,只怕老道几年下来也早就变成行尸走肉了。”   宋辞看的却是在分发水果的凤姨,“你住进来这么久,知道那位总是穿着旗袍的老夫人是什么来路吗?”   茅八尺席地而坐,“不清楚。老道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医院安家了,往常听护士们谈论过几句闲话,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最奇怪的是,老道从没见过医生给那位老人家服药,就连针剂也没用过。”   老道人的话间接印证了宋辞心中的猜想,如果凤姨的本意是想要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疗养,绝不会选择一个全是疯子的精神病院。   一定是有人想要从凤姨手里得到某些东西,却又不敢叫人真的糊涂发疯,这才选了一个折磨人的办法,逼她心甘情愿的把东西交出来。   “一家小小的精神病院,竟然发生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真是可笑可叹……”   凭白感慨一句之后,宋辞便静心与茅十八一起背诵口诀。   她如今连自己的事情还没弄出头绪,又哪有多余的心思去可怜别人。何况依着凤姨那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好像也不怎么着急从医院出去。   最多等到为原主报仇雪恨之后,再来问问老夫人是否想要换个活法吧。   这间医院对于室外活动做出的规定是,每天集中在早饭和午饭之间四个小时组织病人去花园散心,恶劣天气除外。   所以该院的医护人员都有点和常人不一样的爱好,盼着工作日打雷下雨刮风落冰雹,也好给自己省些麻烦。   碰巧,当天夜里就下了一场大雨,随着闪电疾至的电光将漆黑的走廊照得煞白一片。   值班的曲文远刚从浴室出来就发现沙发那儿好像坐着一个人,再戴上眼镜一看,立刻惊惧高喊道:“五十六号,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快回到病房去!”   一身黑衣的宋辞拖过铺在玻璃茶几上的人皮,阴森笑道:“别怕,我是来帮你驱邪的!”   曲文远呆了呆,随即就想起她曾经对着自己大喊有妖气的事情,转身去打警卫室的电话。   “别麻烦了,曲医生。”   宋辞摁住他的手,轻声道:“乖,试试我给你带来的衣服合不合身。”   曲文远只觉得面前之人的五官模糊的很,连骇人的雷声也听不清楚了,双眼直勾勾地抱着人皮回到了浴室。   宋辞翻了翻办公桌里的私人物品,模仿主人的字迹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告假信,言及家中突逢变故须得立即返乡,月后方归。   幸而曲大医生尚未婚配,也免得再让蒙在鼓里的妻小寻到院中闹事。   信写好了,改头换面的曲医生也呆滞着走了出来。   “就是个子稍微高了一点……”   从头到脚打量过新出炉的五十六号,宋辞无奈道:“算啦,为了这点小事硬要削去别人的骨头也太残忍了点,只要医院里的人看不出来就先对付着用吧。”   她轻轻一拍手,“五十六号,你现在可以回房间了。记得乖一点,不要随便和人家说话。”   五十六号点点头,径直搭乘电梯回到了病房区。   宋辞则拿出一把雨伞,从另一个方向走出了医院大门,顺着盘山公路往市区方向去。   往常来到灵异世界,宋辞都会想着找女管家出来帮忙,也免得她整天睡觉怪没意思的。   如今不单有千年女鬼还有号称茅山正宗歪宗的道人在,宋辞可不敢轻易叫人出来送死了。   况且她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究竟原主是如何叫明月夫人选中作为肉身夺舍的。   景浩买房的小区可住了不少身家条件不错的白富美,偏偏却只有条件最差的原主中招,这里说不得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为了防止再出意外,宋辞还戴上了曾经陪伴自己走过西游路的佛珠,想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鬼和邪道人都抵不过功德仙气的威力。   眺望着脚下的闪烁霓虹,停在路边的单身女人轻声呢喃道:“或许到头来还要靠茅八尺解开谜团……”   纵身一跃,宋辞借着风力飘飘忽忽往下坠,半途又好似鬼魅青烟般点过婆娑树影,落在临近市区的加油站附近。   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她用曲医生友情赞助的资金买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付款时又挑了一份新闻周刊。   拜明月夫人所赐,她并没有从原主那得到比怨气更实用的遗产,也只能通过报刊杂志大致了解一下所处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简单翻阅了几篇报道,宋辞便知道目前所处的世界绝非正史,别说结束了封建统治的末代王朝,往上追溯几代竟连唐宋也不曾有过。   “也是,都说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若是正史又哪来的千年妖妃。”   招手唤来计程车,宋辞指着杂志上介绍的五星级酒店给司机看,“麻烦你去这里。”   她身上的钱不多,唯一的身份证明又是男性专属,还是先找个安全的住所备齐比较好。   到了酒店,用障眼法骗过前台开了一间客房,宋辞就忙了起来。   穿用还不急,证件和钱币总是必不可少的。   空置了许久的打印机终于派上了用场,一叠叠的大额钞票好像天女散花一样从出货口溢出来,渐渐铺满了整间睡房。   她也没忘记给温柔的相貌做出些变动,省得将来遇见熟人还要费心解释。   一切准备就绪,拖着行李箱走出酒店的宋辞直接去了原主生活过的小区,租下了一套斜对着景浩房间的顶楼跃层。   虽然往常的很多招数在这个世界不能使用,像是借助动物侦查队监视女鬼之类的就行不通了,但总算手里还有一些珍贵的收藏,譬如某位外星人先生留下的装备就很合适。   安排好了住处,宋辞又去古玩街走了一趟。   她也没去理会那些摆摊招呼客人的小贩,只盯着道路两旁的商铺看。   走到半路,一家门脸狭小的典当行吸引了她的注意,只因上面挂着出兑的牌子。   店里倒是比外面宽敞,与门脸看齐的过道一侧是一个高高的枣木柜台,两头挨着墙的部分用栅栏围好,只在中间留一个窗口传递物品。   宋辞仰着头才看清店主的半张脸,是一个七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小老头,见着有人进门也不作声,只在那拿算盘当小车来回推着玩。   “这老头倒是挺有意思的。”   宋辞在心里笑了笑,问道:“老伯,请问你这店面找到接手的人了吗?”   小老头低头一瞥,不大的眼睛在镜片子后面警视着,“你想买店?”   宋辞点点头,在过道尽头的屏风前停住脚,“嗯,我刚从海外回来,想找间铺子经营祖宗传下来的家业。”   小老头听了嘿嘿一乐,“还海外,还家业,又是老陈那孙子叫你来的吧?姑娘,我跟你说,这把戏不新鲜啦!自从前些年老陈吞完前后吞左右,想要把我这周记当铺也吃进去的时候,我都见识过十来回了!”   说话间他又拨拉起了算盘珠子,“不怕告诉你,我这家店哪怕是白送给大街上讨饭的,也不会卖给姓陈的!你还别问我为什么,叫他自己摸摸良心!”   宋辞闻言扶着柜板腾身而起,转眼在栅栏外面那一小块上沿儿坐定,问道:“那你就不怕讨饭的转手把铺子卖给仇家?”   小老头揉揉眼,见不是自己眼花赶紧从柜台下面的暗门钻出来,稀奇道:“姑娘,你在国外是练体操的吧?我这老柜可快两米高了,一般人还真上不去!”   宋辞轻松一跳,笑道:“我这也是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恕不奉告。”   小老头一听更高兴了,“你能有这本事说明肯定不是老陈派来的,这铺子我就卖给你啦!”   不待答话,他便领着人往屏风后头走,“你别看我这地方小,可它格局好啊。这院子都是多少年伺候出来的,有花有树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原先有个后门我嫌车来车往的不安全也给砌死了,连围墙都用青砖加高了。”   宋辞跟着小老头往后院一看,地方是不大,顶天了能有二百平。可是人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家具都是特别齐整的老物件,要是价钱也过得去再挑不出毛病了。   进了书房,小老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咱们就签了吧。”   宋辞还真没见过这么急着卖东西的,她接过来看了一遍,不由疑惑道:“价钱是不是写错了?”   小老头摆手,“我亲自打印的合同怎么能错。老铺子了,家里孩子又不喜欢这一行,再不舍得放手也得给它找个好人家交付出去。快签字吧,要不等我反悔可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愿意卖了!”   宋辞看了眼甲方的名字,“周叔……”   小老头更急了,“你还是叫我老周吧,我听不惯那个!”   “好吧,老周。”   宋辞与人商量道:“我这次来得急也没准备那么多现金,不过手里倒有几件玉器还过得去。我用它抵房钱行吗?”   打印机出品的纸钞以现在的技术是辨别不出真伪的,但是难得遇见一个对胃口的老人家,她也不好意思拿来糊弄人了。   反正不管什么年代都是金有价玉无价,用玉器换房子也不算占便宜。   老周顿时来了兴趣,“哦,这我倒要看看了。”   宋辞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其貌不扬的紫罗囊解开系带,露出了不过拳头大小、莹润透亮的镂雕花鸟玉熏炉。   随着玉器全貌的展露,老周的眼睛越瞪越大,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欢喜道:“好宝贝!好宝贝啊!不说这玉质,单论雕工已是万金不换了!”   将熏炉摆在桌子上放好,宋辞在乙方那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那咱们的交易就算成了。”   “吴情?”   翻箱倒柜的找出盒子把熏炉收好,老周凑过来谄媚道:“小吴啊,往后我要是闲了想要到你这里逛逛,你应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可能呢!”   心知这小老头准是惦记上其他玉器了,宋辞好笑道:“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要讲究和气生财。”   “那就好,那就好!”   老周喜滋滋地摸了摸怀里的盒子,又问道:“你这店铺想好名字了没有,等开张那天我送几个花篮过来热闹一下。”   回忆起一路走来看见的金招牌、木招牌,还有那些号称御赐的老字号,宋辞沉吟道:“既然是经营祖业,索性就叫做百年老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为新出厂的五十六号默哀一分钟~~_(:з」∠)_   另,从温柔到无情,希望大王和爱妃能够经得住~~   白糖糕,么么哒~~ 第219章 4、   店铺有了, 开张营业也不过是三五天的工夫。   宋辞也不讲究什么吉日不吉日的,就挑周末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把招牌往上一挂就算齐活儿。   她这当老板的风轻云淡没把生意好坏往心里去, 隔壁邻居可就不淡定了。   “百年老店?”   老周嘴里的孙子陈福兴出来一看,怔愣道:“周启金那老小子什么时候把店铺兑出去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再说了, 咱们这是‘吉祥老店’, 他就弄了个 ‘百年老店’,这不是明摆着和我打擂台吗?!”   “我看他也是没安好心!”   跟在一旁的学徒,也是陈福兴本家侄子的陈余啐道:“这老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为了当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愣是不肯把店铺卖给您, 要不咱吉祥老店早就是古玩街最大的铺子了!”   陈福兴盯着那块乌黑的牌匾就觉得晦气, “走,我还非得看看他这百年老店有什么稀奇的!”   叔侄两个一进店铺就愣住了,只因柜台还是那个柜台,屏风还是那个屏风,就连地面也是原来的青灰石板。   唯一的变化就是守着柜台的人变了,从一个年过古稀的糟老头子换成了最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陈福兴盯着柜台后墙新打的四排木头架子,还有上面摆的乱七八糟、连个标注也没有的货品琢磨了半晌,才迟疑地说道:“我说, 这位姑娘,你们家的老板在不在?”   “找老板?”   宋辞抬头瞄了来人一眼, 不太热情地招呼道:“我就是老板,有话请直说。今天新开张,所有上架新货一律九折。”   陈余不屑道:“就你那东西都没地摊上的赝品看着有分量, 还九折,五折只怕都无人问津!”   宋辞听了也不在意,接口道:“行,你要是有中意的五折卖给你。不过仅此一次,下回再想要占便宜可没这好事儿了!”   “谁稀罕占你家的便宜啊?!”   陈余还要再闹,却被陈福兴拦住了,“老板,你这货柜离着那么远,我们就是想买东西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该如何下手。”   “哦,对不住,是我太粗心了。”   宋辞回身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系绳红纸包,“这用食品纸包着的都是百年前的御膳点心,旁边那些小坛子也是御膳房出品的各种酒水酱料。”   介绍完最下面一层的吃食,她又用一条格尺状的长木条往上指,“百年前的衣服布料、玉器首饰、摆件成药,随便你们二位看中什么都可以花钱带走。”   不嫌繁琐的将店内货品一一道来,宋辞末了又一拍脑门,补充道:“哦,还有我手中这块戒尺也有一千多年的悠久历史了,不过这是私人藏品不属于买卖范畴。”   在她侃侃而谈之际,陈福兴叔侄俩也由面面相觑改做鳄鱼滴泪。   “这傻子打哪来的,也亏得老周敢把铺子卖给她!”   陈福兴咳嗽一声,“请问老板贵姓?”   宋辞还是一脸笑,“免贵姓吴,我说了这小半天口都干了,两位可有看得上眼的物件?”   陈福兴凑近看了看柜台窗口那和老式食品厂没什么区别的过时包装,为难道:“吴老板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可是你张口就来几百上千年,咱先不说别的,光是你这百年前的御膳点心,它能好好的搁到现在吗?就是你好心白送给人尝尝,又有几个敢入口的?”   “我敢!”   门帘子一掀,手里盘着白狮子的老周晃晃悠悠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小老头,“老孙、老齐,你们不是眼馋我的玉熏炉吗,就是打这百年老店买的! ”   他一面说一面挤咕眼,“小吴,还不快把你的镇店之宝请出来!”   宋辞一见老周同伴的穿着打扮虽是和普通遛弯的退休老人差不多,可那手腕子上戴着的手串却是沉香寿字十八子,心中便知是贵客上门了。   沏了一壶雨前龙井,端上一碟御膳房的点心,宋辞擎着托盘就往屏风后头走。   屏风是没换,但却多了一张小几和四个矮墩,正好够老周三人坐下歇脚。   “呦,刚刚我还琢磨这过道怎么短了一截,原来弄了这么个去处。”   老周也没客气,举起茶杯先停在鼻子下面细细嗅了嗅,这才赞叹着抿进嘴里,“香!”   余下二人见他一脸沉醉的模样,也跟着把茶水送进嘴里品了品,随即就盯上了那几块花瓣形状的点心。   “唉,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周睁眼瞧见碟子空了一半立时不干了,赶忙护住道:“茶香还没散尽就去吃点心,也不怕窜了味儿!”   齐祖望自行倒了一杯茶,“这是老板拿来待客的,又不是从你家门里顺来的,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孙长秋也笑,“老周,这回我可得批评你,不能老想着吃独食!”   “谁说我要吃独食了!”   老周不服气,“我要是有私心能把你们带过来?要么人家都说老糊涂老糊涂的,我看你们俩就是现成的例子!”   孙长秋无奈地点了点他,“你看你,多少年都是这样,一心虚就胡搅蛮缠转移话题!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吴老板,不知道你手里还有没有玉熏炉那样的藏品了,可不可以拿出来给我们见识一下?”   这时宋辞已经回到了柜台上,“相似雕工的倒是还有一件小香囊,不过那是给孩子玩的,要比玉熏炉小得多。”   她从第三层货架上取来一个描漆梳妆盒,只用指尖一勾就有一个核桃大小的桃红碧玺香囊顺势而起,“颜色也艳了些,还是女孩子戴着好看。”   孙长秋一瞥,急忙惊呼道:“吴老板小心,千万别失了手!”   “不怕,这挂绳结实着呢!”   宋辞见他脸色难看,只得顺着窗口递出去,“还是您老自己验看吧。”   “不虚此行啊!”   孙长秋爱不释手地端详着躺在帕子里的香囊,“不知吴老板这件挂饰出价几何啊?”   宋辞还真不知道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只能大致参考了一下之前在网上浏览过的拍卖价格比了个手势,“方才有言在先,开张的第一位客人五折优惠。”   孙长秋正要应下,被人晾了半天的陈余突然羞恼道:“你这是赝品,历朝历代压根就没有这份手艺!”   他在吉祥老店坐柜十几年,自认见惯了天南海北的藏品,就没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手造玉器。   “没有?那是你孤陋寡闻!”   宋辞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怎么,没抢到优惠价就想捣乱,早干嘛了啊?光在那站着害事!”   “就是!”   老周也跟着调侃道:“老陈啊,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光知道打压为难小辈!你还真以为把别人压下去自己就能冒头吗?醒醒吧!”   陈福兴朝老对手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如今的规矩是不一样了,你也不再是周记当铺的东家。”   他说完便朝着侄子厉喝道:“还不走,等着看茶吗?”   陈余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瞪了店内众人一眼,跟着叔叔一起离开了百年老店。   “甭理他,这人就喜欢找不自在!”   一招退敌的老周洋洋得意道:“小吴,再把那御膳房的点心给我来两包,我好带回去给孩子尝尝!”   齐祖望故意臊他,“还孩子呢,孙子都上小学了!”   “拄拐了那也是我的儿,不兴心疼啊?”   老周反击道:“你当谁都像你一样,拿儿子当驴马使唤!”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说着又拌起了嘴仗,倒把付钱取货的孙长秋扔在了一边。   今儿开张收了笔小钱,宋辞也没吝啬几包点心,给三个老人家各装了一提叫他们回去慢慢品尝。   中午吃了点三明治对付了一顿,眼见下半晌没有正经看货的上门,宋辞索性把店门一关开车去了郊区。   还是头前落脚的加油站,乔装打扮过的宋辞找来本城一家比较正规的快递公司,用曲文远的名义给景浩寄了一个快件。   景浩如今天天在家陪着他的爱妃,刚接到物业通知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后来听说了发件人的名字才确定是找自己的。   “阿浩,谁的电话?”   空气中蓦地响起了一道柔弱娇气的女声,叫人忍不住心头一寒。   “没事,有人给我送了件东西过来。”   景浩习以为常地回应道:“乖,你先回房等着,小心别让阳光晒到了。”   家里的两层窗帘只有等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才会拉开,都是为了保证楼明月不会受到阳气的侵害。   快递员几分钟就到,签字交单也快得很。   景浩坐在沙发上打开纸箱,心中还在好奇曲文远要做什么,“咦,这镜子倒是挺漂亮的!”   一面漂亮的铜镜躺在他手上,昏黄的光晕古典又唯美,“明月,你来看这个,留给你梳妆怎么样?”   “阿浩!”   一道气流笑盈盈地扑过来,却又在临近铜镜时惨然嘶嚎道:“快把它拿走!快把它拿走啊!!”   景浩见惯了爱妃温柔多情的一面,头一次感受到屋内冷然阴森的气氛,不免手足无措道:“明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说话啊?!”   “阿浩……”   楼明月的声音细若游丝,“那是一面照妖镜,镜面背后刻着符文,如果我正面对上它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啊,那怎么办?”   景浩急得团团转,“该死的曲文远,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个晦气东西过来!”   他使劲捶了捶头顶,忽然叫道:“我把它敲碎了冲进厕所里!”   “不可以!”   楼明月的声音越来越弱,“阿浩,你把它带到外面,越远越好,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再敲碎埋起来。”   “好,我这就去办!”   景浩抓起车钥匙就往地下停车场跑,连闯了几个红灯才开到郊区的盘山路附近。   他心里憋着火,一口气用大石块把铜镜砸成粉末才算好受点,又忙着调头往回赶。   走在半路心慌意乱,景浩还在安慰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可一到家他的心口就凉了半截。   公寓门开着,窗帘也拉开了大半,往常驱散暑气的穿堂风只叫人觉得冰冷刺骨。   “明月……”   景浩的声音极轻,他既怕吓到那个不安的灵魂,也怕惊醒了自己的美梦。   “阿浩!”   下一秒,一具玲珑有致的温暖身体环住了他,撒娇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娇娇?”   景浩为自己的怦然心动感到尴尬,“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过来找我吗?”   “阿浩,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女人委屈道:“我是明月啊!”   “明月?你为什么会在娇娇的身体里?”   景浩面色大变,“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用温柔当替身吗,娇娇是我的妹妹,你不能伤害她!”   “什么,她是你的妹妹?”   楼明月目光闪烁,垂首哀声道:“我不知道,阿浩,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我难受的很,一直等你也不见来。浑浑噩噩中我听见了开门声,还以为是你回来了,这才扑了过去。谁知等我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附身了。”   “明月,我不是在怪你。”   景浩抓着头发懊恼道:“我是怕万一让娇娇知道这件事再告诉爸妈,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拆散我们!”   “没事的,阿浩!”   楼明月顿时破涕为笑,“娇娇不会知道这件事,她只会觉得自己睡了一觉,不会记得其中的任何细节。”   景浩还是不放心,“那她的身体会不会受到伤害?不行,我们还是快点把温柔接回来吧!”   反正温柔已经疯了,与其呆在精神病院浪费生命,还不如把身体交给更需要的人。   楼明月温顺地答应道:“好,都听你的。”   “委屈你了,明月。”   景浩有些不适应对着妹妹的脸谈情说爱,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安慰话,转而询问起那面毁掉的镜子会不会对爱妃的身体造成持久伤害。   景浩与楼明月在一问一答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亲热态度时,桌面散落的包装盒中,一枚针尖大小的隐形窃听器也将此番对话如实地传送到了另一个人的耳中。   “原来景娇娇的身体也可以么……”   将实验结果记录完毕,宋辞摘掉耳麦起身往外走。   如果楼明月还想要附身温柔,曲文远这个冒牌货一定瞒不过她,还是趁着医院没有戒严之前把茅八尺接出来比较好。   回到医院的时间正是夜里,宋辞还以为除了自己不会再有别的访客,没想到还在房间里听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师妹,你这又是何苦?一旦凤家老药断了传承,来日故去见了师父,又该如何作答?”   男人的一番苦心很快得到了回应,却是许久不见的凤姨。   她的话掷地有声又含着着淡淡的讽刺意味,“凤家的子孙不识字便识药,哪怕是到死也不会忘记秘方。你不必白费心机了,因为我早已立誓,要拿它给大师兄殉葬。”   “好好!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才不愿为我生儿育女对不对?”   “即便没有我凤妙岚,不是照样没耽误二师兄子孙绕膝、共享天伦吗?”   “你是为了她才不肯吐口?秀娟一辈子无名无份的跟着我,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二师兄,你太过小看一个女人的胸襟了。我不肯给她名分,和我不肯告诉你秘方都是因为同一件事。于秀娟要怨,就去怨他的亲哥哥吧。”   “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久的事你也能忍得住,竟然藏在心里三十多年不做声。往常我总以为自己才是最狠心的那个人,现在看来,实在是甘拜下风!”   男人说完这句话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屋子,隔壁静了片刻,随之而来的却是倍感凄凉的呜咽悲泣。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宋辞叹了口气,放弃了想要与凤姨道别的念头,只把五十六号送去值班室锁起来。   通往面包房的密码是统一设置的,为了制造混乱,她将所有在押病人赶鸭子一样轰到医院门口,直到警卫人员匆忙跑出来维持秩序才带着又瘦了不少的茅八尺偷渡下山。   等老道人换了一套寻常衣裤,宋辞又把他领到一家专门经营药膳的酒店,叫了满满一桌子补血养气的饭菜上来。   茅八尺许是亏得狠了,自己一个人就把碗碟打扫的干干净净,肚皮却还是扁扁的不见起伏。   见人吃得差不多了,宋辞倒了一杯消食茶递过去,问道:“茅道长,能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怨鬼附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温柔一击~~   另,求助:爱妃变成了妹妹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杨梅糖,么么哒~~ 第220章 5、   茅八尺给出的答案自然与专业医生口中的癫痫病、精神分裂之类的科学诊断截然相反。   按他的话说, 一个人如果被鬼上身或者夺舍,最有可能的就是命理和八字的原因, 譬如阴月阴时生的人就会容易沾染脏东西,这种人最好一生都不要接触墓地陵园,晚间也不要出门闲逛。   还有一种躲都躲不过的便是宿世孽缘, 那种鬼最凶也最固执, 人家点名要找你报仇,怨气不散是不肯走的。   若是找替身还是八字命理匹配为宜,就像过日子一样,靠山望海的花园洋房当然好过陋室蜗居。   茅八尺零零碎碎讲了很多, 有时候云遮雾绕听的人摸不清头脑。   宋辞也不急, 只管用录音笔把他的话一一记录下来,稍后回去慢慢琢磨。   她没打算把楼明月和景浩的事情告诉茅八尺,否则按照对方的脾气会立刻筹备捉妖降魔,这就与原主的愿望相违背了。   既然暂时不准备让茅八尺参与其中,宋辞干脆把人送去了百年老店,有他驻守后院也不必害怕宵小之辈上门作怪。   安顿好茅八尺回到家中还不算太晚,附近的人家也多是喜欢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的新新人类,少有习惯早睡早起的上班族, 很容易从透出灯光的居室窥探主人在做些什么。   宋辞抱着一盒饼干站在望远镜前面,一边听着录音重放一边观察着景浩家的动态, 想要看看楼明月和景娇娇的契合度如何。   或许是千年女鬼的能力不比寻常,这一夜她只听见两个人从一开始的正常交流过渡到了打情骂俏,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娇嗔抱怨。   既然楼明月没有执意于某个人还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意味, 也算是变相说明她与原主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在脱离地宫后发现身边就有一个适合附身的对象,这才就近选择了温柔。   “说来说去,还是景浩这个该死的家伙造的孽……”   宋辞可不相信景浩就是楼明月口中的亡国之君,也不相信千年不散的亡魂肯与一个凡人生死相随。   只怕两个人的肉身一下葬,楼明月就要故技重施再去找另一个奇缘男主角了,届时就不知会是哪个倒霉鬼重复上演温柔的悲剧。   感受到胸中翻涌的怨愤之情,宋辞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别着急,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吗?相信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翌日清晨,做了半宿噩梦的宋辞早早的就被急着出门的景浩吵了起来。   幸好她如今没有家业拖累,可以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这两个不知羞耻的渣男和妖妃,否则真是铁打的身子都经不住折腾。   景浩在前面开车,宋辞咬着三明治跟在后面,也扮作探病的家属跟着去了精神病院。   两辆车一前一后转到路边停下,就见不少人围在疗养院门口又是叫嚣又是抗议的,甚至还有人拉着横幅举拳示威。   宋辞走近一问才知道,原来在距离精神病院不远的半山脚下有一片新建成的小高层,里面的住户选在这里安家大半是因为地段便宜空气够清醒,再加上买得起房的人都配得起车,所以现房很快就全部售罄了。   早先居民们也知道上面山顶有一家高级疗养院,虽然与一群不健全人类做邻居心里不怎么舒服,但这也是房价优惠的原因之一,况且当初勘察地形时业主们曾经组团参观过疗养院的安全设施,觉得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才拍板付款。   谁料昨夜的精神病人暴动事件不单把警卫医护人员闹得人仰马翻,还被一对跑到山上看星星的小情侣拍成录影发到了网上,最后竟连早间新闻都播放了一遍。   看到新闻的近邻立刻感到自己的生命财产受到了严重威胁,精神病人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这么多人要是全都冲下山,首当其冲的不就是半山住户么。   抗议人群太多,警卫既不敢反抗也不敢让他们进来谈话,只能紧紧护住电动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在这样的突发状况下,景浩想要见到温柔带她回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换做平时遇到警卫的刁难,依着景浩的性子即便没有大发雷霆也早就转身走人了,如今为了亲妹妹的安危,他也只得低下高贵的头颅,给差点害了爱妃的混蛋打一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曲文远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连多余的话都懒得问。   “是我。”   景浩自信对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我要给温柔办理出院手续,你到门口接我。”   “景先生?”   曲文远一下子慌了神,随即捂着话筒说道:“抱歉,你现在还不能给温柔办理出院手续。”   “为什么?”   景浩烦躁地踢着轮胎,“我是她的监护人,有权作出任何决定!”   “景先生,没人否认这一点。”   曲文远静默了一会儿,“可是医院里已经没有温柔这个人了。”   景浩火大,忍不住喊道:“姓曲的,你他妈什么意思?”   曲文远破罐子破摔,痛快说出了折磨他一整夜的事实,“你应该看见门口的抗议人群了吧?昨晚病人闹事后空了两个床位,其中一个就是温柔。”   “不可能!”   景浩这会儿是真要发狂了,“温柔连人都认不出,怎么会偷跑?!”   “温柔不是偷跑,她是被人带走的。”   曲文远无意隐瞒,“她在医院的时候和一个自称茅山道士的疯老头走得很近,曾经有病人检举他们要合谋越狱,可是没有引起看护的重视……”   是啊,谁会把一个疯子的话放在心上……   景浩一拳砸向车窗,直到警铃爆响才含怒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你们有派人出去找吗?”   “短期内是不可能了,你也看见外面的情况了,如果这时候传出去病人私逃的消息,还不知道那些住户要闹到什么时候。对不起,景先生,我已经尽力了。”   景浩只听见对面喀的一声响,接着就是一片忙音。   他红着眼朝示威人群看去,简直是把对方当成了阻碍自己幸福生活的拦路虎。   “不要再闹了!是不是想要钱?我给你们!!”   景浩的咆哮让担惊受怕的居民们愈发生气,“谁要你的钱啊,你当我们是讨饭的吗?不知所谓!”   “我看你才是神经病!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是在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众人齐心协力的痛斥中,从来都是威风八面的景家二少爷只能狼狈至极的钻进车子遮脸,继而驱车返家。   难得看见这么有趣的场面,宋辞一路尾随前面的跑车进入停车场,又在亲耳听见景浩拜托身边的狐朋狗友帮忙悬赏寻找温柔后,才满面笑容地与其擦肩而过。   其后的日子倒也清闲,白天,宋辞只管守在百年老店招待有缘上门的客人和没事就来蹭吃蹭喝的老周三人;夜里,她便专心研究茅八尺传授的道家口诀和符咒,抽空监视愈发按耐不住本性的景浩和楼明月。   直到有一天,正在打坐练功的宋辞忽觉心神一动,起身来到客厅正中的供桌面前,抽出了香炉中断成两截的本命香。   有本命香引路,宋辞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发生连环车祸的十字路口,在一堆扭曲变形的废铁前面找到了那个恍然呆怔的模糊身影。   “景宣?”   宋辞一叫,尚不知自己已然身死的男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即便被来人拿在手中的鼻烟壶收入其中。   早年间宋辞也曾与小青学习过御鬼之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收走生魂,她立刻驱车离开此地,以免与前来办事的鬼差碰上。   鼻烟壶上的图案是海棠春\色,景宣走在里面就像做了一场回味无穷的绮梦,但在乍然清醒后他却渐渐意识到了让人寒彻心扉的可怕现实。   宋辞点燃一炷香,借此稳住对方飘忽不定的魂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事的吗?”   景宣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是现在的模样了。”   “这是鬼遮眼,顾名思义有人故意叫小鬼去取你的命。”   宋辞一边吃着热辣的油豆腐粉丝汤,一边没什么同情心的问道:“最近有没有得罪人?”   景宣的眼神茫然极了,“公司是有几家竞争对手,可是大家都是正当生意人,一时输赢很平常的,谁会去做这种害人的事?”   况且他执掌家业已有十年,如果真的要下黑手又岂会等到今天。   “很难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辞放下碗又去拿新出炉的馅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你无意间知道了人家不愿意叫别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落到今天的下场。”   食物的香气刺激的景宣心中更为酸涩,往常那些唾手可得的人间俗物,从此只能与他无缘了。   “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一个显形的鬼魂都会停留在离世那刻的模样,除非机缘巧合成了气候,这才能肆意转变形态。   可想而知如今的景宣绝非生前那位俊秀优雅的翩翩公子,若是换个人见到奇形怪状的鬼物还在那凝眉苦思、叫那张本就不堪入目的扭曲面孔变得更加古怪,只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宋辞也不催他,独自跑到沙发上看起了特别喜欢播放伦理片的午夜剧场。   “淑珍,你就答应我吧!”   “不行,如果爸爸知道,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我们小心一点就不会出事了,大哥死了那么久,难道你真要替他守一辈子?!”   画面中欲拒还迎的女人让景宣心中一震,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一个星期前无意中撞破的一桩丑事。   “不会的,不会的……”   景宣抱着变形的脑袋喃喃道:“我们是一母同胞啊,一定不会是他们……”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念,他接着叫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齐氏珠宝做的!最近公司推出的复古首饰抢走了齐氏好几个大客户,齐家祖辈又在港岛住了几十年,那里的人最喜欢搞邪门歪道,一定是他们想要弄死我挤垮公司!!”   “齐氏珠宝?”   宋辞照旧盯着毫无新意的剧情,连头也没回,“齐家人做没做过亏心事我不敢打包票,但这次下手的绝不是他们。”   因为早在景家的珠宝首饰面世之前,那位经常和老周一起过来的齐老爷子、即齐氏掌舵人的父亲,已经花大价钱从百年老店买走了一批首饰图样,只是碍于做工复杂需得精雕细琢才晚了景家一步。   除非齐家人鬼上身,否则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不是齐家,难道真的是小浩和娇娇?”   景宣如今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大约在两个月以前,我意外地发现二弟和小妹突然变得特别要好,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尤其是最喜欢追逐时尚潮流的小妹,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迷上了珠宝设计,还画出了许多史料中不曾记载的漂亮首饰。爸妈见她喜欢这一行又有天赋,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交到小妹手上,就连平常不务正业的二弟也主动请缨过去帮忙……”   有一天加班到午夜,他忽然就像鬼迷心窍了一样想要去看看妹妹新画的图稿。   谁料一推开虚掩的办公室大门,当场就撞见二弟和小妹衣衫不整的纠缠在一起。   小妹只是哭,二弟却说两个人是喝醉了才变得意乱情迷不能自已,绝不是有意而为。   景宣又惊又怒,却不敢把这天大的丑事告诉心脏不好的父亲,只能听信二弟的话帮他们掩下此事假作不知。   暗中监视了几天,他见二弟果然守信不再去工作室,而是重新和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始终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然后,我就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将心中的存疑和盘托出,景宣便一言不发地蹲在香炉面前,用那只黏在眉骨上的独目盯着缥缈烟火出神。   “算啦,不是鬼都是鬼了,还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宋辞放下遥控器,“既然有缘碰上我也不介意收留一个可怜鬼,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鬼差上门把你带去枉死城落案。”   “大师,求你帮帮我!”   景宣盯着有道高人不放,哀求道:“即便是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真是麻烦!”   打开鼻烟壶的壶塞,升级为冒牌大师的宋辞招了招手,“你的魂力太弱经不住阳气,还是回到宝瓶里修养吧。我会尽力帮你找出真凶,届时是到地府投胎还是留下报仇,由你自行抉择。”   景宣道了声谢,如同先前那样吸入了小小的瓶口中。   宋辞也不怕这个困在阵中的小鬼作怪,把鼻烟壶往供桌上一放便回房休息了。   医院里,闻讯赶来的各路媒体和难掩悲色的受害者家属挤作一团,都想要跟造成连环车祸的始作俑者讨个说法。   此时,得知长子意外身亡的景重云受不住刺激躺进了急救病房,他的妻子戚雪又是个从来不过问公司业务的居家阔太,心疼儿子的眼泪还不及流下又得转头操心昏迷不醒的丈夫,早已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哪里还应付得来围在外面闹事的人,只得连夜把律师喊来帮忙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望着病床上人事不知的父亲和只知道掉泪的母亲,景浩也不敢分辨自己心里是悲痛多一些还是侥幸多一些。   昏暗的楼梯间,景浩坐在台阶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闷烟,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家怎么会突然间落到这步田地。   父亲昏迷,小妹昏迷,大哥死了。   好像自打温柔从精神病院消失之后,所有的事情全都变了。   “对,是温柔!”   景浩狠狠踩灭烟头,“只要找到她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立刻将之前定下的酬金提高到了五十万。   千禧年的五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寻人又不用什么本钱,惹得许多消息灵通的小混混和三只手也忍不住想要从大佬手里分一杯羹。   从那晚开始,宋辞就经常遇见手里拿着温柔照片的三无人员在古玩街和学校附近走来走去,甚至还有人不远千里跑去找温家父母套话。   眼见那些最喜流言蜚语的婆娘都在自家门口看笑话,温大虎和王晓兰哪里敢认,几句话就把来人打发了不算,还趁机将大女儿即将嫁入豪门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也好教那些不愿与温家结亲的人家后悔不迭。   如此一闹又是月余,待到沸沸扬扬的寻人事件告一段落,宋辞才将景浩在兄长墓碑前说过的一番颇为耐人寻味的忏悔词放在了景宣面前。   “……大哥,原谅我。”   寂静黑夜中,重复播放的语音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沉默了许久的景宣动了动手指,“小浩,大哥不怪你。”   所以,你也不要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温柔一刀~~   另,景家大哥上一世也是炮灰之一,今世又提前拜拜了。   最后,妖妃和大王没有真的嗯嗯啊啊,景浩对亲人还是有底线的~~   糖酪浇樱桃,么么哒~~ 第221章 6、   须臾半载, 针对温柔的搜寻行动还在继续,五十万的悬赏金榜也依然高挂在京城私家侦探社最显眼的任务栏。   冬至那天, 正在公司主持会议的景浩突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说是有人在某个沿海城市见到了神似温柔的同龄女子。   随着电话一起发送过来的还有一张清晰的半身照,照片中的人正蹲在海边捡贝壳, 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嘴角还有两个清晰的酒窝。   “是她,是温柔!”   景浩咬牙切齿地盯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女人,“你费尽心机躲了这么久,不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阿浩, 你要去找她?”   景娇娇, 也就是即将彻底掌握这具身体的楼明月嗔怪道:“你是不是还在心里惦记她,这才念念不忘?”   “我喜不喜欢她难道你不清楚吗?”   景浩冷笑道:“要不是为了娇娇,温柔死在外面又与我何干!”   楼明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如今她与景娇娇的身体已经接近完全融合,即便把肉身还回去,只怕也只能给景家留下一个浑浑噩噩的痴傻之人,就连她自己也要遭受一番不亚于剥皮拆骨的痛楚。   除非等到景娇娇生机全无后自然脱离……   想到死了才不过半年的景宣,楼明月暂且隐下这个念头, 转而提醒道:“往常咱们也没少为了别人的一句话东奔西跑,到头来不还是空欢喜一场?只怕眼前这个也是为了骗钱才不知从哪合成了一张照片。如今爸妈又特别看重你, 恐怕不会同意你为了温柔以身涉险。”   “没关系,爸妈那里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不容推拒的理由。”   景浩亲了亲楼明月的指尖,柔声道:“正好南方有一个出产不错的珍珠养殖场与公司达成了供货协议, 我可以用实地考察的由头过去一趟。你放心,我只是在公众场合和提供线索的人见一面,如果他说的女人不是温柔,最多我再按期回返就是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   楼明月猫儿一样窝在男人的怀里,撒娇道:“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早点回来,别被外面的女人迷花了眼。”   “外面哪有什么女人?小醋精!”   景浩就势环住爱妃纤细的身子,叹息道:“乖,只要把温柔找回来,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到时我一定会为你举办一场万众瞩目的婚礼,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阿浩……”   楼明月缠住他,鼻息不稳地呢喃道:“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不行。”   景浩狠心把依偎在怀里的温香暖玉推开,“我答应大哥的事一定要做到。”   楼明月眼中流露出几分幽怨之色,默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是二人重逢以来第一次产生分歧,景浩没有去追失落的爱妃,稍待冷静之后通知秘书订好南下的机票。   等到景氏珠宝公司一行人进入下榻酒店,另有所图的的大老板便借口会友独自驾车离开,来到当地一处废旧的港湾仓库与人接头。   临近傍晚,荒凉的渔港只有景浩一个人站在海边吹冷风。   约定时间一到,他就忍不住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妈的!”   心烦意乱的景浩爆了声粗口就要往回走,谁料不远处的仓库忽然传来了一阵铁门响动的声音。   “景先生是吧?”   宋辞立在门口的阴影处,微笑道:“很抱歉让你久等,只是一个女人总要谨慎些才能活得更好。”   “你就是和我交易的人?”   景浩随手扔掉烟头,“温柔呢,她在哪里?”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他才不在意最后收钱的是谁。   宋辞朝身后的仓库中指了指,“人就在里面,但是我要先看到钱。”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点小钱?”   景浩嗤笑一声打开手里的皮箱,“五十万一分不少,就看你有没有命拿!”   “我个人很赞同景先生这句话。”   宋辞笑了笑,转身朝着黑暗深处走去,“人有时候是要看命的。”   景浩闻言轻蔑道:“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否则以后多得是人用更多的钱来替你算命。”   回答他的是一阵奇怪的笑声,还有一段熟悉的歌声。   “温柔?是不是你!”   景浩往前追了几步,大喊道:“你以前为我唱过这首歌,这是你们家乡的小调,我不会记错的!”   铁门轰隆隆落下,整间仓库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景先生,我忘记告诉你了。”   游荡在景浩周围的飘忽女声接着说道:“除了温柔,还有一个人也很想见你。小心,他来了。”   “装神弄鬼!现在的骗子花招还真多!”   他掏出手机就要拨打报警电话,怎料随着屏幕亮起,一张面目全非的人脸忽然出现在眼前。   那张鬼脸森然笑道:“小浩,大哥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这番突发异状吓得景浩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才哆哆嗦嗦质问道:“你是谁?我警告你,不要再耍花招了!”   “小浩,你认不出我了。”   鬼脸贴着景浩的面颊,幽幽道:“都怪大哥太粗心,忘记自己已经变了个模样。不如,让我说点小时候的事情给你听吧。那时你和娇娇还小,爸爸又很忙……”   “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景浩捂着耳朵拼命摇头,爬起来就要往门外跑。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总是逃不出眼前的方寸之地。   眼看着困在阵中的男人精疲力竭几欲昏厥,守在一旁护阵的宋辞不由高喝道:“机不可失!景宣,你还在犹豫什么?!”   话音方落,满面惨白的景浩便应声软倒在地,亦有一青一白两道气流分别朝着地上的肉身和宋辞手中的鼻烟壶窜去。   片刻之后,躺在地上的男人支撑着身体坐起,习惯性地想要去摸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你还好吧?”   宋辞递了一包纸巾过去,“刚附身是这样的,魂魄不稳,很容易出事。你还是在南方多待几天再回去吧,也免得叫楼明月识破。”   “大师。”   景浩,或者称呼他为景宣更合适,“娇娇还有救吗?”   “没办法啦。”   宋辞摊摊手,“三魂七魄都叫人吞的差不多了,勉强救回来也是白痴一个,饿都不会喊一声。”   景宣踉跄着站起身,“就算是白痴,那也是我的妹妹。我要带她回家,照顾一生也情愿。”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宋辞捡起景浩的手机、提包放到角落里,“公司的事情你最熟悉,你弟弟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他和楼明月之间的纠葛你就不是很了解。一定要小心别露出破绽,万一楼明月起疑放弃这具肉身另谋他路,景娇娇可是连做傻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会放她走的。那个女人把我们家害得这样惨想要一走了之?她肯,我也不肯。”   景宣的语气极为平静,却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景浩那里就交给大师了。”   宋辞一拍背包,“放心,我会记得给他多换几个住处,也免得他看惯了风景无聊。”   简单来说,宋辞为景宣量身打造的复仇计划只有十一个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上辈子景浩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温柔被女鬼折磨,这一世换做他的哥哥来借用亲兄弟的肉身也很公道啊。   景宣的适应能力很强,也可以说是他的意志力格外坚定,不过两个小时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具身体,能够做出非常协调的肢体动作。   但是类似于开车这种高难度的操作就不适合他了,况且经历过车祸的景宣也对驾车上路产生了抵触心理,最后只能由宋辞扮作好心路人护送醉酒的景老板返回酒店。   留守员工本来还在担心,一见到醉醺醺的老板赶紧把人送回客房,连随车同行的陌生女人也顾不得盘问了。   亲眼看着景宣不费吹灰之力的代替了景浩的位置,完成任务的大师就去附近酒店开房住下,也免得对方发生意外来不及施加援手。   “鬼上身的景浩和鬼上身的景娇娇,兄弟对兄弟,再生人对再生人。”   欣赏着耳边传来的阵阵惨叫哀嚎,宋辞笑眯眯地拨弄着手里的鬼蜮鼻烟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完成心愿的大哥究竟会不会把身体还给弟弟呢,还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京城飞机场,乘坐同一架航班归来的景宣与宋辞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随即沿着各自的路线渐行渐远。   百年老店,穿着道袍的茅八尺坐在蒲团上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师父,你可要保佑你那徒孙早些回来,眼下咱们茅山正宗也只有不孝徒儿八尺和她两个传人,往后光耀门楣的希望就全在她一人身上了!”   一进门就听见这么重的担子,宋辞作势转头跑路,“师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压过来一座大山,不怕把徒弟吓跑了?”   “回来了也不说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茅八尺亲手点了一炷清香,“还不快过来给师公上香,感谢他在天之灵保佑你!”   宋辞无奈接过拜了拜,“师公,您老人家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徒子徒孙孝敬的地方?学校的同学好相处吗,您如今是在南面还是北面啊……”   茅八尺刚开始还笑着听,等到后来她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挥手把人撵走,“没规没矩的,尽说些歪理!”   “那还是由您说点正事吧!”   虽然茅八尺口中的正宗道法和马小玲那种随时随地可以召唤神龙的法术比起来实在不入流,但是考虑到技多不压身,宋辞也就顺势认下了两位活祖宗。   “你当师父是开玩笑呢?”   茅八尺招呼徒弟坐好,“一年一度的茅山道教联谊会又要开始了,咱们今年也跟着去凑凑热闹,也好让你长长见识。”   “哦,明白了。”   宋辞点点头,“就是那群打着道家名义开大会招学徒、玩命敛财的民俗专家学者又要聚在一起胡吹胡侃了呗!”   “唉,师父也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茅八尺悲声道:“可谁叫现在这世道没人看重真才实学只讲出身门第呢?一个历史专业的博士生穿上道袍都比师父我受人欢迎,咱们还能怎么办?”   就像之前狠狠坑了他们师徒一把的明月夫人墓,到最后不还是将功劳落在了某位专家的头上。   “明白。”   宋辞也跟着叹气,“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嘛!”   幸亏温柔的心愿不是把茅山宗发扬光大,否则不得愁死个人。   她这套新鲜词倒把茅八尺说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明知道功劳是人家的,干嘛还要凑上去当免费劳力?倒不如学着古代游医那样走街串巷,帮助真正有需要的人。”   宋辞一面说一面去冰箱里找出食材,为自己和师父准备晚饭。   如今跟着道士混日子,仿佛又找回了西游时的生活习惯,不论去哪都沾不得荤腥。   “你当师父是贪图那点名利?”   茅八尺背着手强调道:“这是历代师祖的心愿!”   “师祖那时候也会叫徒弟打电话回家吗?”   宋辞往面条里扔了把青菜烫熟,“你也知道时代不同了,没有道术人家宇宙飞船不是照样上天!”   茅八尺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你是不肯跟我去喽?”   “年纪大了要注意保养,不要动不动就生气。”   端着两碗素面进屋,宋辞朝仍旧在院子里负气不语的老道人招手,“我又没说不去,最多当做年终旅行好了。”   从徒弟嘴里得了句准话,茅八尺的脸色才变得好看点,不用人劝就自己走过来拿起碗筷,“咱们门派势孤力薄,去了要少说多看,不要与人结怨。每年搞活动的时候都会有不少世家子弟过去找乐子,你记得离他们远一些。”   既然此行在所难免,宋辞也不愿为了一点小事让师父不高兴,只得胡乱点头应付下来。   刚回京城又要出远门,家里的铺面无所谓赚不赚钱,倒是景氏那里不晓得会不会有麻烦。   未免出了纰漏,宋辞与茅八尺讨来一份定居京城的真道人名单转交给景宣,也好叫他有个支应。   安排好家中琐事,老道人便带着新收的小徒弟搭完飞机坐火车、坐完火车挤牛车,一直颠簸了三天三夜才赶到一处不见人烟的荒山野岭。   “师父,咱们这是迷路了吧?”   背着登山包的宋辞蹲在一棵枯死的老树底下,仰头望着上面哑哑直叫的几只乌鸦,“要不就是有人存心戏耍你。”   “绝不可能!”   茅八尺信誓旦旦道:“这是邹师兄亲手为我画的路线图,怎么会有错?”   “邹师兄?”   宋辞抽出一瓶水递给冬日里急得满头是汗的老道人,“不就是那个间接把你送进精神病院还一次都没去看过的邹青城?这种人的话你也敢信?我的师父啊,我可是服了你了!”   “邹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茅八尺面红耳赤地辩解道:“他家大业大的何必与我为难,况且当初我遭困的时候他并不知情……”   “那你现在遭困他总该知情了吧?”   宋辞点了点手表,“距离集合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总不至于除了咱们师徒所有人都迟到了吧?”   “这……”   正当茅八尺苦思冥想该如何作答时,从山后的小路绕过来一个年岁不小的道人,“劳程师叔久等,师父派我下山接您汇合。”   听了道人的话,宋辞才知道茅八尺俗家姓程。   “好,好!”   空等了半天的茅八尺也不气恼,反而笑呵呵地跟引路的道人聊了起来,“惠生啊,你师父近来还好吧?”   惠生笑道:“托师叔的福,师父一切都好,还为我们师兄弟添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师妹。”   茅八尺一听立刻指着身后的徒弟说道:“老道也新得了一个颇有资质的好徒弟,往后要是有机会还要靠邹师兄指点一二。”   你吹我捧的又说了半个多小时,宋辞和茅八尺才在惠生道长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极为破败的大院外面。   “这是……”   茅八尺疑惑道:“今年的聚会地点怎么这样古怪,可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门道?”   惠生憨笑不止,“还请师叔入内,届时自有师父为您答疑解惑。”   这就有点逼迫的意思了。   人都来了,若是过门不入指不定还得传出多难听的闲话。   茅八尺虽是不惧前路却也不愿拉着小徒弟涉险,只得落后一步悄声道:“待会儿进了院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记住一句话,切记不可离开师父左右。”   宋辞点点头,不言不语的跟在老道人身后进了院子。   大门一开,两个人就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再一落脚,更觉得脚下的土地黏实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土里拽着鞋底似的。   稍后进入那栋足以媲美鬼片现场的阴森院落,便有一个年纪与茅八尺相仿的富贵老道拱手相让道:“难得程师弟赏脸来此,贫道却未曾亲迎,勿怪,勿怪!”   还不及旁人对邹青城的一番谦逊姿态做出反应,就听他身侧的一位年轻姑娘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打量着来人的衣着。   紧跟在茅八尺旁边的宋辞见状也毫不客气地呵呵了一声,心道:“娇憨可爱倒是个好词,可惜却不是谁都能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温柔暴击~~   另,一提到茅山正宗,渣作者总会想起英叔~~_(:з」∠)_   橘子汽水,么么哒~~ 第222章 7、   院子里往少了说三十多人, 只有茅八尺和小徒弟的穿着最为朴素,也难怪人家看不起。   邹青城仿佛没有听见两个弟子之间的交锋, 仍旧笑言道:“程师弟,按照旧历,今年的聚会原本该在京城举行。可是月前, 有一个与咱们茅山派休戚相关的知交好友遇见了点麻烦事, 求到了贫道面前。贫道与众位道友商量过后,觉得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让小辈们开阔一下眼界倒也不错,这才临时更改了地址。若有不便之处,还望程师弟海涵。”   宋辞一听更呵呵了, “还贫道呢, 连腰带都是翡翠扣的,再把头冠往拍卖行一送都够把山移平了。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还不是自己收钱让别人卖命。”   她也懒得理会这些自古以来最擅长勾心斗角的老油子,只看自家师父是什么态度。   如同邹青城笃定的那样,醉心道术的茅八尺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于无形中被众人排挤到圈子外面的事实,反而顺从地应和道:“济世活人本就是我茅山宗的立派宗旨,些许小节算得了什么。邹师兄口中的麻烦事,可是眼前的大宅院?”   “不错。”   邹青城引他去看按照吉祥位排定的大院规划图, “百十年前,有一位善姓富商为了躲避强匪, 在这易守难攻的益阳山上盖起了一座大进深宅。本以为只要凭此保住家财不愁盼不来东山再起之日,不料善家数十口人自从进山便死伤不断,到最后只剩下几个管事仆人逃了出来。谣言越传越广, 就连原先在这益阳山下世代久居的村民,也因为惧怕大院中的邪物举家迁走了。”   放下图纸,茅八尺将目光停留在两排厦房前随风摇摆的破灯笼上,“照师兄的话说,如今善家人虽是都死绝了,可管事还有活着的。年代那么久远的事情,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鬼祟作怪,还是有人装神弄鬼谋财害命呢?”   “说到这里,就要应在那位知交好友的麻烦事上了。”   邹青城接着说起了后续,“两年前,有一位很有来头的民俗大师看中了益阳山,想要借着善家大院的旧址建立一个专门介绍本土民俗的博物馆。你知道类似这样的工程都是得到国家大力支持的,现在的难处就在于手续早就批下来了却一直无法动工。”   茅八尺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的明月夫人墓,“莫非是损伤了人命?”   邹青城回首指向一干徒子徒孙,“倘若真是如此,贫道又怎么敢带着还未学成的小儿进山冒险。上来勘察地形的工作人员倒不曾出现过生命危险,可是只要有人住进来,都会在半夜熟睡时听见一个女人的凄婉歌声,还有院子里的灯笼也会随着歌声飘荡自燃。来回折腾了几次弄得人心惶惶,也就没人敢再接这个工程了。”   茅八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倒更像是有人想要守住院子,不许人妄动的做派。”   邹青城领着人往回走,“所以我才特意请来程师弟相助,有你我二人在此坐镇,不论背后主谋是人是鬼,都不怕辨不出真伪。”   茅八尺连声应是,顺着邹青城的意思与其余门派的同道中人相互问好后,才将自己的小徒弟推出来介绍给众人认识。   就算是颇有几分真才实学的茅八尺在余者眼中都不值得多费心思关注,更何况是宋辞这样的无名小卒。   见人到了眼前,他们只是不轻不重地哼哈了几声,连出一份寒酸表礼的老规矩都懒得去做。   人家不待见,宋辞也乐得自在。   反正在她心里所谓的茅山道人不过是些营营役役的苟且之辈,既比不得燕赤霞的潇洒豪迈又学不来马小玲的技压群雄,傻子才会把他们的看重放在心上。   院子一共三进,中院和后院分别被人数最多的邹青城一派和与他关系更亲近的道友占据了,剩下茅八尺师徒和几个更为势微的闲散道人只能住在临近大门的九间厦房。   当着徒弟的面被人慢待,茅八尺有些抹不开脸,扭捏道:“其实住在厦房也不错啊,我与邹师兄一前一后,正好能将院子看住。”   “是啊,还是师父有远见。”   正在替他铺被褥的宋辞头也不抬地回道:“早知这样麻烦,还不如提前租一架直升飞机过来,由上而下不是监视的更好?”   她说完还不解气,又坐在瘸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双手合十拜求,“师公啊,你要是真的在天有灵就帮你的傻徒弟开窍吧,否则咱们茅山宗早晚教别人坑得倾家荡产啊!”   “休要胡言!”   茅八尺吓得赶忙去关屋门,待屋子暗下来又觉得纵然有师徒名分也要注意男女大防,干脆自己站在外面盯视左右,免得让他们白捡了笑话。   宋辞见老道人知道怕了,这才从登山包最下面翻出两根硬币粗细的蜡烛插到烛台上照明。   方才粗粗看了一眼,上山的一伙人竟有一半是跟着邹青城来的。   除去那十多个打扮相同的邹派传人,还有几个看上去非富则贵的年轻人,也不知是受了长辈委托还是和景浩一样生来喜欢打探神异鬼魅的事情,竟然大老远的跑到这种邪门的地方。   宋辞有佛珠护体自然不惧邪祟,她只是有些好奇,善家大宅里的命案究竟是因何而起,如果真的是阴魂报复,为什么来此借宿的人反而能够全身而退。   要知道类似于楚人美那样的积年怨鬼杀人从不手软,也不太可能做出戏耍放生的行为。   望着天井上方越发昏暗的天色,宋辞悄悄嘀咕道:“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徒弟,一个人偷偷的在那言语什么呢?”   呆在屋子里临阵画符的茅八尺喊道:“还不进来学着点?”   “来了!”   宋辞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又放血?师父,你这到底多大的仇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先前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把一个小老头生生熬成了骷髅架子,这才养回了点血肉又开始糟践上了。   “唉,师父不瞒你。”   茅八尺一面将朱砂和鲜血研磨在一起,一面低声说道:“自从进了大宅,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窥视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困在了一间没有出路的漆黑放映厅,可咱们却成了幕布上的戏子……”   让他这么一说,宋辞也觉得脊背起了一层寒意,“那你先前还说是有人搞鬼?”   “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罢了。”   茅八尺执笔沾满了血色朱砂,凝神静气道:“看准笔尖的走势,为师要画符了!”   宋辞不敢出声打扰,直到老道人一气呵成画好两张破邪符才恢复了正常吐息。   面色白了一瞬的茅八尺递过来一张叠好的三角符,“呐,别说师父不疼你,把符纸揣好。”   宋辞喜滋滋地道了声谢,又问道:“师父,你不去提醒邹青城一声?”   其实她想说的是还以为符纸也有姓邹的份儿,可是又怕弄巧成拙,只得换个问法。   茅八尺单手包好伤口,酸溜溜地说道:“你邹师叔财能通天,一个电话可以请得动特殊部队,又不像咱们师徒孤苦伶仃的还得互相扶持着度日,哪里用得着别人担心。”   宋辞眨眨眼,不敢相信地惊呼道:“天呐,师公真的显灵了!”   茅八尺拿起笔就要点她,假意威吓道:“不孝徒孙,又来拿你师公说嘴!小心他老人家夜里来教训你啊!”   说笑归说笑,宋辞还是弄了一锅大补的药膳给茅八尺补充体力。   她手里既不缺银钱又有的是存货,如今连一个不起眼的小砂锅也炖的香飘十里,惹得左右两侧的近邻争相探看。   “程师弟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挥手退下前来报事的徒儿,端坐在八仙桌一侧的邹青城合上茶碗,“你接着说。”   “是。”   随行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颔首站在厅中,轻声道:“自从四姨太事败叫老爷亲自下令吊死以后,宅院里就难得清静了。每天夜里不是哭就是唱,闹得大家不得安宁。老爷叫九丹,您还不知道吧,四姨太的艺名就是九丹。老爷叫四姨太连气带吓的,身子骨眼看着就败了。这时候,府里的大太太出了个主意,说是要给老爷冲喜,顺带借着这场喜事把家里的煞气冲一冲。就托人从镇上找了个知书达理的女学生,花大价钱聘进了府里。”   “别看婚事办得仓促,可大太太真是诚心盼着老爷能好。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新娘子才抬进喜院还不等掀起盖头,老爷就撒手去了。老爷这一走,院子里的几位太太奶奶少爷小姐的全都慌了神,哪还顾得上新进门的六姨太。可是头七之后,等到府里人忙完了老爷的丧事才发现,新娘子早就活活饿死在了喜床上。听说那个惨呦,人死了脸上还盖着红巾呢!”   故事说完了,可众人眼前却始终萦绕着一张盖着龙凤红绸的面孔,只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角落里,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年轻男人不以为然地冷哼道:“说得这么活灵活现,不是你自己杜撰的吧?”   当初他父亲主持明月夫人地宫的发掘工作时不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假道士叫嚣有邪物,最后不还是顺利竣工了。   也有人看不顺眼刺了他一句,“赵永贺,你们赵家人既然不信这个干嘛还叫你妹妹投到邹道长名下,该不会是居心不良跑来卧底的吧?”   “郑矩!”   另一位年长几岁的沉稳男人出声呵斥道:“邹道长还没开口,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本来就是嘛!”   郑矩撇撇嘴,“我最看不惯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总想着攀高枝掐尖要强的人……”   他也没指名道姓,却叫站在邹青城身后的惠云羞得胀红了脸。   “好了,好了。都是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难免年轻气盛,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   邹青城居中说和了几句,又朝方才讲故事的人问道:“李冬,那六姨太的尸身葬在何处?”   李冬羞愧道:“自打老爷一去,大太太本就觉得六姨太是不祥之人,这下子更是不敢把她收进家门了。就,就雇人把六姨太送回了娘家。”   “啊?人都死了还能送走?”   屋内众人不由得咂舌道:“善家做事也太绝了些!”   “还有更绝的呢!”   李冬叹了叹,“六姨太家一见好好的姑娘活着去了死着回来,还是这么凄惨的死法,生怕她冤魂不散反过来迫害自家老小。趁夜把人送回了善家下山采买的必经之路,举家投奔远亲避难去了。那时候这山里可是热闹的很,每逢夜里都有不少野兽出来巡视狩猎,寻常人家是不敢出门的。等到第二天一早,善家的下人走到半山的时候,那位苦命的六姨太已经叫野兽吃的只剩下骨架了。”   “你这还真是越说越精彩了!”   赵永贺又来找茬,“要是真有这样的惨事发生,附近的村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李冬就笑,“那个时候的富贵人家都看重脸面,无论是善家送走六姨太还是六姨太家中不肯收人,都是偷偷摸摸做的。换谁做了亏心事能敲锣打鼓的引人来看?如果我爷爷不是善家的管事,只怕谁也想不到当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邹青城看了赵永贺一眼,笑道:“想必这次善家大太太该收下六姨太了吧?”   “您说的不错。”   李冬讥讽道:“大太太不光收下了六姨太,还请来风水先生为她超度亡灵、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骸骨。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哪怕他们烧去金山银山,也没能平息六姨太的怨气……”   邹青城沉吟了一会儿,“李冬,若是按照你的故事推断,那位含冤而死的六姨太可不像是先前施展恶作剧把人惊走的顽皮鬼。这样的老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见血才肯罢休。”   李冬亦是一脸茫然,“我只是遵照爷爷的遗愿,替他来祭拜六姨太。至于其中的变故,或许是因为害过六姨太的善家人都死绝了,所以她才没有迁怒外人吧。”   “是真是假,夜里自有分晓。”   邹青城随即吩咐徒弟,“惠生、惠智,你二人带着余下的师弟们守好正院,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走出师父布好的法坛三丈之外;惠云,你初入山门道行低微,还是留在院子里替师父招待贵客。”   惠云,也是赵永贺的妹妹赵云琪立即脆生生应下,转脸眼含春意地望向外来者中唯一不曾开口的男人。   “真是受不了!”   郑矩见状打了个冷颤,小声抱怨道:“赵花痴又犯病了,杨宿也是走背运才惹上这么个神经病!邹道长那么神就不能开个药方给徒弟治治吗?”   “多嘴!”   挨着他坐在一起的郑循瞪了弟弟一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非要你来说破,我怕你早晚要为了口舌之事栽跟头!”   “切,每次都拿这句话堵我!”   郑矩碰了碰肩膀,“哥,你真相信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六姨太在闹事吗?”   郑循微微皱了皱眉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郑矩无语扶额,“说了不等于没说!”   正院里的邹派和其余几个小门派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逢魔时刻积蓄力量,分食了一锅好粥的茅八尺师徒却早早躺下休息了。   只因老道人说,既然以前撞鬼的人都是在午夜熟睡时被唤醒的,倒不如养足精神以逸待劳。   宋辞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何况比起无所事事的呆坐,她更不愿意看着师父被别人随意指使,索性锁好门窗蒙头大睡。   入夜之后,山顶的气温变化极大。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时分,宋辞只觉得原本暖和轻柔的被子慢慢变得又硬又沉,还透着一股冰凉的寒气。   忽然,一道高亢刺耳的唢呐声在黑夜中飘散开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敲锣打鼓鸣鞭奏乐。   “怎么回事?”   宋辞猛地翻身而起,揉眼嘟囔道:“不是说有女人唱戏吗?怎么改成放炮仗了?”   这时,破旧的窗户纸上透出一道影子,“小情,醒了吗?”   “来了师父!”   宋辞急忙踩上鞋开门,怕晚上有事来不及她连衣服都没脱,“您刚才听见有人放炮仗了吗,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故意捣乱呢?”   茅八尺摇摇头,示意徒弟往院子里看。   宋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挂在厦房和长廊下面的灯笼全都透着一抹暗淡的蓝光,挂着灯笼的铁钩亦在冷风的吹拂下发出了古怪的摩擦声。   黑夜中的幽蓝火光,吱嘎作响的铁钩,乍然响起又在最尖锐的时刻戛然而止的鼓乐声,这种种诡异之处立时勾勒出了一幅让人不寒而栗的凄冷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让我来看看你的脸系列.jpg   另,冥冥中自有注定,善家大院将会是结束这段孽缘的终点站~~ 第223章 8、   短短几分钟时间, 天井之下,用大方石板铺成、寓意着步步高升的地面就站满了人。   “这灯笼有些不对劲……”   邹青城站在廊下凝视了许久, 转身从徒弟手中接过一张照片,“程师弟你看,这是今年夏天出事时拍的。”   宋辞站在茅八尺身边探头一看, 或许是因为拍照的人一直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 导致洗出来的照片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一串拖着旖旎红尾的灯光却不会教人错认。   “红灯笼,蓝灯笼,小曲儿, 奏乐……”   茅八尺心中起疑, “难道这座院子里藏着两只鬼?”   听见这句无意中点破真相的推论,邹青城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李冬所说的四姨太和六姨太,还有一张披着红盖头的人脸。   宋辞见他的眼中出现了迟疑之色,接茬故作天真道:“邹师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师父的话很有道理?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善家大院中另有恶鬼作祟,这才把我师父骗来助阵?”   “小情,还不快与你邹师叔赔罪!”   茅八尺背过身对着小徒弟挤眉弄眼, 呵斥道:“师父与师叔商量正事,你该垂手听训才对!”   宋辞配合着低下头, 委屈道:“都怪徒儿一时心急冒犯了师叔,还望师叔莫怪。”   邹青城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又不愿为了一时长短与茅八尺积下仇怨, 只得忍怒含笑道:“程师弟还是老样子,你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会为了这点小事与小辈计较。只是叫情儿一提醒,倒让我想起了先前的疏忽。”   说话间他便唤来了李冬,“这是大师的助手李冬,他的爷爷正是善家大院当年侥幸脱逃的一个管事,就让他把祖辈传下来的事情说给程师弟做个参考吧。”   邹青城的话音方落,院子里的灯火就猛地爆出了一股浓雾般的烟灰,眨眼间就把罩着灯芯的笼衣熏黑了。   “不要说!”   茅八尺快步上前捂住李冬微微开启的嘴唇,“小友,记住老道的忠告,莫对生人谈死事。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站在你周围侧耳倾听的那些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等到寒毛直竖的李冬慌忙点头,他才放手道:“邹师兄,事到如今,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何叫善家大院恢复以往的平静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如果守在院子里的只是一个无害的游魂,最多只需要开坛做法超度亡魂;如果不肯离去的是一个积年老鬼,恐怕就少不了一场恶斗了。   “程师弟所言极是。”   邹青城也不敢大意,换了个方式问道:“如今那一新一旧两处墓穴葬在何处?”   李冬知道邹道长是在问四姨太和六姨太的埋骨地,但他眼下也让院子里的怪事闹得心虚胆颤,只得先去看刚才的老道人,见对方暗暗点头才小声说道:“旧的因为名声有污进不得祠堂,由大太太做主葬在了附近的荒坟岭;新的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邹青城悚然一惊,“你是说,那个女人就在益阳山上?”   李冬畏惧的目光来回游弋着,“当年那位风水先生花了整整一天工夫才把零碎的骸骨拾回来,连夜装棺收殓后就要按照探看好的墓穴挪到另一座山上。可是抬棺材的人却怎么也走不出益阳山,唯有两手空空才能照常行走。风水先生当即便说了顾死不顾生,既然先人不肯走就绝不能勉强,否则一定祸及子孙!大太太又怎么肯答应在老宅附近建墓,风水先生见说不动她,连工钱都没拿就偷偷下山了。”   “娶妻不贤,祸及三代!”   茅八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人活着争一口气,人死了争一块地。这么简单的心愿她都不肯低头,也难怪报应上门了……”   “道长说的不错。”   李冬咽了咽口水,“风水先生一走,大太太只能命人把棺木抬进祠堂,想要再找一位法力高强的道人解决府里的麻烦事,可是还不等寻来人,善家大院就……”   望着不远处的幽幽鬼火,他的耳边猛地回荡起了父亲临死时的遗言,“不要掀盖头,千万不要掀盖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静默了片刻后,邹青城忽然说道:“程师弟,不如就由你我往祠堂走一趟吧。”   旧时深宅大院的祠堂多在院子最深处,既能保证祖先不受外人惊扰,又能方便子孙拜祭。   若是遇到不好的年景还会成为女眷安身立命之所,因为往往那样的地方都会修建密室墙道匿藏家产。   “也好。”   虽然茅八尺不放心小徒弟一个人留下,可是与其教人跟着自己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状况的祠堂冒险,倒不如和其余道友呆在人多阳气盛的院子里。   回房背上随身法器,茅八尺悄声对小徒弟叮嘱道:“倘若院子里有怪事发生,千万不要像师父早年那样不自量力企图搭救旁人。只有你保住了性命,咱们茅山宗才有希望!”   宋辞严肃地点点头,“师父放心,徒弟别的不行,唯独保命绝招练得最是纯熟!”   两人搭手的瞬间,一枚比尘埃还不起眼的隐形窃听器悄无声息地黏在了老道人的袖口上。   师徒二人在那依依惜别,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此行明面上是联谊交流,其实也不过是几个落魄小门派想借着邹青城的顺风车,看看能不能学着他那样与上流社会的人搭上线,也好游说些资助款装点门面。   眼下连发财的头绪都没摸清楚就遇上了性命攸关的难题,这些人即便是疑心邹青城故意装神弄鬼借此抬高身价,也不敢莽撞行事了。   毕竟在场的道人不同于那些只会在电视报刊上胡吹瞎侃的民俗学者,或多或少都经历过鬼魅邪祟之事,心知此行凶多吉少决不可轻易涉险。   所以等到茅八尺和邹青城一离开,余下诸人便凝神静气守在院中,还时不时地观望着附近的动静。   心有余悸的李冬就更不用说了,他紧紧抓住一串佛珠挤在惠生师兄弟身旁,哪怕别人嫌他碍事也不肯离开一步。   在这群警醒防备的道人之中,唯有一人显得格外轻松自在。   起初听闻善家大院的故事时,赵永贺就没把这里发生过的恐怖传闻当回事。再加上他也见过父亲是如何戳破那些依靠招远撞骗敛财的道人,对鬼神之事就更没有敬畏之心了。   如今看见无故自燃的灯笼和如临大敌的道人,赵永贺只觉得眼前一幕仿佛蹩脚的舞台剧一样可笑。   谁也没想到就在一错眼的工夫,赵永贺会自动走出大家围起来的小圈子,跑向那一排忽明忽暗的灯笼。   “赵永贺,你疯了?!”   郑矩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动作,急斥道:“你想死也别拖着我们陪葬!”   “胆小鬼!”   赵永贺一面嗤笑一面扶着斑驳的廊柱登高而起,抬手就把眼前的一盏灯笼取了下来,“我倒要看看里面用了多少鳞粉!”   “王八蛋!”   郑矩绷着脸就要去揍人,一直坐在栏杆上闭目养神的杨宿却拦住了他,“别过去,太迟了。”   除了临近的几个人,只有等在自家师徒暂居厦房前的宋辞听见了这句警告,循声看向了相隔不远的冷漠男人。   “看,我都说没事了吧?”   赵永贺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灯笼,见它始终不肯熄灭又伸手去捏灯芯,“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就像魔术表演一样初看很神奇,揭露谜底就没意思得很。”   转眼掐灭了灯芯,赵永贺更是得意洋洋,把手一甩就要往回走。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阴寒之气死死地冻住了挨着灯芯的手指,任他怎么使劲儿也无法挣脱。   此刻,饶是自诩不信鬼神的赵永贺也觉出不对了,连连朝着亲妹妹喊道:“云琪,快来帮我拿掉灯笼!”   “大哥!”   赵云琪担心哥哥不假,却知道单凭自己这点微末之术光是想要保命都自顾不暇,又怎么救得出犯了众怒的兄弟。   眼见赵永贺叫得嗓子都破了音,她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放在师兄身上,“大师兄,求你帮我救人。”   面色平淡的惠生颔首作揖道:“师父有言在先,不许门下弟子走出法坛三丈之内。师妹,还望你谨守自身,切勿误人误己。”   “师兄!”   赵云琪急得直跺脚,又转身朝着杨宿几个哭求道:“杨大哥,快去帮帮我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当是为了我……”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杨宿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徒劳挣扎的赵永贺,“我早已立誓此生绝不娶妻生子,所谓的婚约也是你父亲一厢情愿。你若真的想要救人,只需把拜入山门时邹道长赐给你的保命玉牌丢给他即可。不过记得动作要快,否则等到尸气窜入心口可就回天乏术了……”   “玉牌?”   赵琪云下意识地抓住领口,迟疑道:“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   “切!”   郑矩闻言嗤笑道:“你们还真是亲兄妹啊,嘴上说的再好听一到要命的时候就歇菜了!”   赵琪云还在犹豫,感觉整只手臂都要冻僵的赵永贺却忍不住了,他胡乱扯开袖子一看,见手腕的连接处果然有一条若隐若现的黑气慢慢往上走,立刻急声催促道:“云琪,快把玉牌扔过来,大不了等到下山之后再让邹道长重新刻一块好了!”   惠生、惠智师兄弟听了只觉得好笑不已,他们自小在山门长大为师父鞍前马后服侍多年也只得了一块玉符,若不是看在赵家人还有后用,凭借惠云一个新入门的俗家弟子又哪来的资格受领。   师兄们的反应自然逃不过赵云琪的眼睛,也让她愈发不敢轻易放手,“哥,你还是回到圈子里来吧,正院里有师父设下的法坛,任何鬼祟邪魔都不敢轻易碰触。”   赵琪云的话方一脱口就引来了旁人的怒目而视,但是为了保住玉牌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倒装作没看见似的不停招手唤人。   赵永贺见妹妹死活不肯松口,只得踉跄着往回跑,边跑边在心里把这贪生怕死的贱人骂了几十遍,只等到下山见到父亲好叫他替自己做主。   赵永贺的设想不错,可是等他快要挤进旁人自动空出来的位置时,却忽然看见在众人头顶凭空出现了一双脚尖朝下的绣鞋。   那红艳艳的鞋面绣着龙凤呈祥图案,一龙一凤首尾交接处还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看上去如同二者正在游移追逐般活灵活现。   赵永贺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顺着脚尖往上看了。   “哥,你快进来啊!”   赵琪云还不知道方才那一刹那赵永贺的瞳孔中出现过多么毛骨悚然的恐怖映像,仍在大声唤人。   “去不得,去不得!”   赵永贺不敢去赌刚刚那双绣鞋究竟是李冬嘴里的冤魂显形还是因为自身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他只是本能地远离那群被选中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   赵永贺举着和冰坨子没两样的右臂进退不得之际,冷不防发现了一个独自坐在厦房门口的小道长。   他还记得这是随同邹青城一起去祠堂的老道人的徒弟,既然都是茅山传人,想必对方身上也该有保命牌之类的东西吧。   即便没有,如果能把灯笼甩在别人手里,自己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了呢?   这样想着,赵永贺就猛地发力奔向了还在低头沉思的小道长,又在临近时将右臂狠狠挥了过去。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垂死之人的拼力一击。   在死亡阴影的驱使下,赵永贺暴起的速度几乎可以媲美奥运选手,须臾间便撞上了十几步开外的小道长。   宋辞还在那监听师父的动向呢,突然就觉得面前刮来了一阵刺骨的冷风,再一抬眼的工夫就见一个神色狰狞的男人朝自己扑了过来。   时间紧迫她也不去分辨对方是人是鬼,一拳便轰上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集体傻眼的邹派门人只见一道爆裂的火光从二人对接的拳头处迸射四散,还不及赵永贺倒地,他那条被尸气侵蚀了大半的手臂便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哥!”   赵琪云飞奔而出抱起昏死过去的独臂人,含泪痛斥道:“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哦,那是你哥哥啊。”   宋辞甩甩拳头坐回原位,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疯扑过来打人。遇到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不会选择等着挨揍对吧,你看我的样子也该知道我很正常啊!那他一个大男人凭白无故的想要欺负弱女子,也该做好遭到反击的准备了是吧?”   一片死寂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突兀的喷笑,“弱,弱女子……”   在赵琪云的怒视中,郑矩没什么诚意地举手投降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间忍不住!”   郑循伸手挡住弟弟的脸,“在这么严肃的时刻,请你保持安静好吗?”   “就算是我哥哥有错在先,你也不该下手这么狠!”   赵琪云抱着面色惨白的兄弟悲泣道:“你废了他一条手臂,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山上又没有医生帮忙止血,你这一拳等于要了他的命!”   “停!这么大的黑锅我可不背!”   宋辞踢了一脚解体的碎灯笼,“如果和我对拳的是一个健康人,最多只会骨折。你哥哥自己作死弄得尸气入体,即便保住手臂也只是一个摆件而已,干嘛赖在我身上啊?你要是这么算,我还没收替你们祛除尸气的钱呢!”   赵琪云咬牙切齿,“你伤了人还敢要钱?”   宋辞也跟着无赖,“你打了人还想全身而退?”   眼见着双方就要僵持下去,惠生出列道:“师妹,稍安勿躁。依贫道来看,还是先带人回房处理伤口要紧。至于吴情师妹的作为,自当由师父与程师叔回返后再来做主。”   惠生此举并非无的放矢,一来目前身处险境,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二来便是方才那一拳带来的后效,他自认修道多年小有所成,却辨不出吴师妹是用什么步法配合着手诀咒术一击成效,故以不敢小觑。   邹派之人有意相让,宋辞也不愿纠缠一些无谓琐事。   茅八尺与邹青城离开时,宋辞生怕对方弄鬼陷害师傅,这才特意留下窃听器以便掌握对方的动向。   一开始耳机里还能传出两个人的脚步声和些许对话,可是直到刚才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蠢货打断后,里面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让人心中又慌又沉。   “茅八尺啊茅八尺,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不愿意对着那些自以为隐晦的窥视目光,宋辞干脆借着方便的机会绕过重重院墙寻到了大宅深处,站在了那块刻着存善堂三个大字的牌匾下面。   惨淡的月光下,一对并排前行的脚印径直消失在了祠堂门口。   残存着点点黑漆的大门上挂着两个善字形的门环,锈渍斑斑的铜环有些发暗,月夜中呈现着诡异的暗红色。   宋辞用手电筒轻轻一勾,大门就吱嘎吱嘎响了起来,露出了面积不大、满是腐霉气味的前厅。   地上的尘土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年,轻易便能辨别出茅八尺和邹青城的脚印。   一路沿着二人的足迹来到后厅,盯着雪白手电光的宋辞只觉得眼前的足迹变得愈发怪异。   如果一个人处在正常行走的情况下,自然会留下整个脚底板的清晰轮廓,可是茅八尺和邹青城的脚印却越走越小,就像是从穿着运动鞋的男人渐渐过渡到了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只剩下最前面的脚尖摁在地上。   等到连脚尖的痕迹也变得越来越窄,最后消失不见的时候,宋辞的路也走到头了。   空荡荡的祠堂里,一副黝黑乌亮、上翘下窄的棺材突然出现在了晃动的光束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不懂为什么要安排那么多欠揍的极品角色,长大了以后才明白是为了推动剧情~~_(:зゝ∠)_   彩虹糖,么么哒~~ 第224章 9、   “不要碰。”   就在宋辞的手指即将碰到棺木的时候, 一道略嫌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碰了会有大麻烦。”   “是你?”   宋辞扭头一看, 却是先前赵琪云苦苦哀求不得的“未婚夫”。   杨宿悄无声息地走近,指向棺头的寿字图,“手电照过来。”   宋辞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将灯光转过去, 却见上面隐隐出现了七个排成北斗七星状的气孔。   杨宿见她没有像旁人那样啰里啰嗦惹人烦躁, 难得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不问你,你也不要问我。大家合作之后各走各的路。”   “合作?”   宋辞笑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不是很想知道先前的两个道人怎么不见了吗?”   杨宿反手揪住自己的后颈,“你有没有见过别人上吊?一个人被提起来的时候, 脚尖自然会朝下。”   宋辞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 果然见到一双直立而起的鞋面,“你是说他们被祠堂里的东西带走了?”   “简单来说是摄魂。”   杨宿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布置,“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的话就是催眠。从脚印的大小可以看出来那两个人是不知不觉中招的,等到他们觉察到不对头时已经太迟了。然后……”   他走到棺材侧面点了点,“就被这副棺材带走了。不信的话看这里。”   宋辞站在杨宿的旁边举起电筒,没怎么费劲儿就在尾部发现了一双对称却又大小不一的手印。   如果祠堂内部能够安装监控系统,应该可以从其中看到茅八尺和邹青城一左一右协力推开了棺材盖。   “他们现在还在里面吗?”   宋辞盯住左面的掌痕,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她自然认得出老道人的手掌。   她不愿意相信师父会出现意外,“为什么头几年住进来的人都没事?”   “或许是时机不到, 或许是因为他们住的不够久、走的不够深。”   杨宿的表情也有些困惑,“对于某些未知的存在,你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 因为没人会跟你讲道理。”   是啊,人都有不讲理的时候,何况是鬼物邪祟。   宋辞扶了扶额,无奈道:“你能帮我找到师父吗?”   “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   杨宿从口袋里取出罗盘,顺着指针的方向往外走,“你口渴吗?”   “啊?”   宋辞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回道:“不渴。”   杨宿回头笑了笑,虽然在月色下看得不是很清楚,却比往常的冷漠神态多了几分人气儿,“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们待会儿要下水井。”   “祠堂里哪来的水井?”   此时宋辞才回忆起,茅八尺手上的结构图中,好像除了天井下面的蓄水池再没有其它取水的地方。   难道说这么大的宅院,住在里面的几十口人竟然只靠老天爷赏赐的无根之水活命么。   她在这胡乱猜想的工夫,杨宿已经引着人走回了祠堂大门口,也是茅八尺和邹青城逐渐失魂的起点。   “你究竟在干嘛?”   宋辞站在房檐不远处,看着杨宿从媲美百宝囊的口袋里取出了红绳和银铃,里里外外又是划线又是摇铃,怪里怪气的不知是在做什么。   “好了。”   弯腰弓背的杨宿从如同红外线一样繁乱的绳阵中钻出来,晃动着系在手腕上的银铃,“有它在,我们就不用担心出不来了。”   他拉住左侧大门的铜环示意道:“等我数到三,记得一起往下使劲!”   宋辞依言扣住右面的铜环,等到杨宿的比出了第三个字才用力一拉,紧张地竖起耳朵盼望奇迹发生。   哪知道过了几分钟,院子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在开玩笑吗?”   宋辞忽然觉得把茅八尺的安危托付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简直傻透了,“感情忙了半天,你只是为了展示自己高超的翻绳技巧?”   “嘘!”   杨宿抬手制止住临时搭档的抱怨,“仔细听,它来了!”   “听什么啊?拜托,我真的没有时间陪你胡闹。”   宋辞转身就要越过绳阵去找之前的棺材,却在落脚时险些被湿滑的地面摔倒。   “这是……”   她用手电光一照,发觉脚下的地砖边缝已经溢满了水渍,就连门槛也一分为二退回了高墙两侧中空的轨道内。   杨宿又退了一步才苦恼道:“毕竟是一百多年没用了,再好的机关也会变得迟钝。”   闻言,宋辞赶忙趁着地砖还没有完全翻转跃到杨宿身旁,静候状如水井的洞口慢慢现身。   挥开萦绕在鼻尖的怪味,宋辞满心不解道:“善家为什么要把水井修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杨宿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忍耐,“这是阴井,也可以说是沟通阴阳的通道。不是给活人用的。”   宋辞见对方脸上出现不耐之色,赶忙闭口不谈。   她和姓杨的达成临时协议只是为了找到茅八尺,又不是真的对善家的秘事感兴趣,知道的太多反倒显得别有用心。   等到井口的水汽消散的差不多了,杨宿才不知从哪抽出一条登山绳系在铜环上,“我们的时间有限,祠堂的结阵最多只能挡住想要回来的人,走到半路如果有人执意往外走,咱们说不好就要被困在里面了。你之前一拳轰碎赵永贺胳膊那招还管用吧?”   早知道对方是看中了自己的防身技巧,宋辞也不意外,“那是我师父传授给我的茅山绝技,要是能够早点找到他,我们也好多个帮手。”   她这么说也是怕万一姓杨的怯阵了,哪怕是为了活命也能想着带上茅八尺一起逃出去。   杨宿也没表态同意不同意,咬住自己带来的照明灯率先抓着登山绳上的绳结一点一点往下顺。   宋辞坐在湿滑的边缘,只能看见一道不停闪烁的亮光在黑色的井眼中变得越来越暗淡。   怕两个人走散了她也没敢多做迟疑,连忙抓着还在打晃的登山绳往深处追。   井很深,寒气刺骨。   杨宿打好的绳结间距为一米,宋辞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摸过了二十几个小疙瘩,可脚下的晃动依然没有停止,这说明早她一步的搭档还未落底。   手指的关节早已麻木,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附着在井壁之内几近一指厚度的白霜。   即使是宋辞这样有内力、佛珠护体的人都扛不住阴井的寒意,走在前面的杨宿能够一声不吭的坚持下来还真是教人惊讶。   “两相比较,倒是让搭乘棺材灵车的茅八尺少遭了不少洋罪……”   一面感慨着不知是好运还是歹运的老道人,一面手脚并用顺绳而下,又过了十来分钟,宋辞才听见井眼深处传来了一道落地声。   总算等到前面的人让位,宋辞放下蹬在井壁上的双脚,嗖的一下子落到了井底。   此时,杨宿的脸色已经和死人无异,可他还是尽量控制住打颤的牙根嘱咐道:“一会儿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去碰任何东西,明白我的意思吗?”   见宋辞无声应下,杨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色的符纸往前方一抛,就见接触到井壁的符纸立时化作一道银色的火苗,将冰封的墙壁融开了一个半人高的雪洞。   消耗了大半法力的微弱火苗仍未熄灭,而是如同指路明灯一样飘在前方,引着二人慢慢朝着比浓墨还要幽黑的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与井口为相连的丁字形,随着宋辞和杨宿的渐渐深入,附着在洞穴内壁的墨色也变得由浓转淡,最终化作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到了这里,那点完成使命的银色火光终于散去,也叫两个人借着余光看清了横在面前的红漆大门。   “这不是善家大院吗?”   宋辞悄声问道:“咱们走来走去,怎么又回老地方了?”   杨宿在门环上扣了三下,“不过是水中映月罢了。”   没人应门,那两面比老宅还要高出一倍的大门就那样应声而开,露出了雕刻着帝王出巡图的照壁。   二人绕过照壁往后一看,两排垂首肃立、分做丫鬟奴仆打扮的男女老少正静静地站在前廊下面恍如蜡塑般一动不动。   这些人相貌衣着全然不同,唯一相似的地方便是脚尖朝下。   “师父?”   宋辞细细端详着那些好似刷了层白漆的脸蛋,想要从中找出茅八尺的下落。   “程道长不在这里。”   杨宿指着蜡像说道:“看看他们的衣服鞋面都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只怕这些人都是善家的家仆。”   “守在外面的是家仆,难道住在院子里的是主家?”   宋辞从没听说过死人还教人伺候的,又不是古时喜好殉葬的年代,“总不至于当年的凶案是善家家主自导自演吧?”   “我看未必。”   杨宿的目光一直胶着在看似很远却又近在眼前的正院大门,快步走过去在台阶下面摆好香炉贡品,点了一根与符纸相同颜色的细香。   做完这些他便一瞬不瞬地盯着香炉,直到冉冉升起的烟气飘进了门缝中,忽明忽暗的香火也不曾熄灭才不动声色地擦了把冷汗,步履艰难地走向闭合的大门。   从宋辞的角度,只能看见杨宿双手触及门板时先是浑身一震,然后就像遭遇大山压顶一样塌了腰,用那双肌肉隆起的手臂缓缓推开了一条细缝。   门缝虽然不大,却叫几乎跪在地上的杨宿狠狠松了一口气。   宋辞不敢妄动,因为眼下正有一股极强的腥风鬼气从敞开的门脸中迎面扑来,阴吼嘶鸣。   当诡异的气流声游荡而出时,原先垂首立在院子里的众位家仆俱都战战兢兢匍匐跪地,就连勉强稳住身形的杨宿也被吹得一个跟头滚下了台阶。   “你没事吧?”   有佛珠护体,宋辞只觉得这股鬼气腥臭难闻并无其他不适,直到扶住摔倒的同伴才发现对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竟然变得又青又冷。   杨宿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她扶起自己往前走。   此举倒也符合宋辞的心意,费了那么大力气来到这里,不管茅八尺是生是死总要问个明白。   稍待两人一步一歇踏入足够过人的正门,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巍峨殿宇。   殿中\共有九根蟠龙柱支撑,而位居其中的却是一块直通雕龙宝座的巨大灵墀。   灵墀两旁也不是空无一物,紧挨着雕龙宝座的左手位置放着两个并排的太师椅,当中一个坐着一位挽鬓别花、容貌艳丽的宫装女子;右手位置则跪着两个不知人事的道人,正是宋辞要找的茅八尺和邹青城。   灵墀尽头,一具犹如提线木偶般的金缕玉衣忽然动了动脆声作响的胳膊,抬手指向搀扶而立的生人, “来者何人,见到孤王为何不拜?”   自称孤王的玉人并没有如同寻常鬼物那般大呼小叫,温厚的声音让罩在外面的玉衣一拦虽是添了一些含糊不清的感觉,却照样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宋辞和杨宿的耳朵里,颇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倘若是一个大活人在如今的年头称孤道寡,只怕等着他的唯有送进精神病院一条路。可如今在这神秘莫测的地下宫殿中遇见一个堪比鬼王的存在,宋辞还真不敢掉以轻心。   她又看了眼面色镇定的同伴,心中不由起了疑,“难道这个大有来头的玉人就是杨宿的最终目的?凭他自己又如何降服得了这么个祖宗?可不要连累我们师徒才好啊……”   宋辞想了想,主动开口道:“今日冒昧惊扰实属无奈之举。敢问陛下是哪位国君,待我等原路退去也好为您祭文祷告以作赔罪!”   玉人面罩颤动了几下,也不知为何不肯应答。   倒是坐在他下手的宫装女子甩着帕子娇笑道:“大王,如今都是新时代啦,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为难小孩子。上回进来的那几个生人走的匆忙留下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画册,您不是也觉得怪有趣的?妾身还记得上面说过,现在当政的是一个叫总统的小子对吧?”   感觉到宫装女子的善意,宋辞连忙说道:“总统只是一个名称,好比千年以来的王朝都是由帝王统治的,却不是一家一姓。”   宫装女子盈盈起身,须臾间便来到二人面前,甩着帕子叹息道:“小丫头,见你也是知书达理的模样,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都说世人念旧,但没人知道鬼也长情啊。我与大王虽是半路夫妻,却也日夜相伴了百多年。他呢,是有心愿未了不肯离去;我呢,其实也没什么念想,就是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不爱挪动罢了。可是那两位道长一进祠堂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喊打喊杀,还使出了想要炼制鬼奴的阴损法子。你来评评道理,若是你遇见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会束手就擒吗?”   “嗯……”   听完宫装丽人的快言快语,宋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的赵云琪,忽然有了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心塞感觉。   可她也相信茅八尺绝不会是对方口中的恶毒道人,遂底气十足的接话道:“您先消消气!我师父这次来到善家大院不过是受人所托,并不是有意要与二位为难。”   她又单独指出了跪在远处的寒酸道人,“您光看我师父的面相就该知道他有多憨厚了,譬如御鬼之类的歪门邪道也不是我们茅山宗的传承。”   宫装丽人闻言凑近了几步,“你和那老道人确实未曾沾染邪气,尤其是你这个小丫头的身上,总教人觉着暖洋洋的忍不住靠近,又不会像挨着日头那样刺痛难耐。”   宋辞干笑两声,立时又想起了那块颇受欢迎的唐僧肉,“这或许就是茅山正宗与旁支邪修的区别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宫装丽人说着将五官打乱现出鬼脸,幽幽道:“你们要找的人不是我,该担心的人也不是大王。”   宋辞和杨宿顺着她的指尖看向了另一张空着的太师椅,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那个,既然大王无意怪罪,不如放我们回返吧?”   宋辞试探着商量道:“只要您肯饶了我家师父,往后我们一定常来供奉!”   不是她非要过河拆桥,无冤无仇的自己一个半吊子道士拿什么去和鬼王抗衡,别提还有茅八尺牵扯其中。   姓杨的如果不自量力想要收服那套金缕玉衣,还是等到改日自行寻死吧。   宋辞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杨宿,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的灵墀。   半晌之后,坐在高处的玉人轻轻拍了拍扶手,擎在椅座下的龙首龟就爬了起来,露出中空的肚腹。   玉人俯身往下一探,从一堆玉玺、方印形状的杂乱物品中摸出一个画轴,爱惜地摩挲着。   宫装丽人见状心酸不已,再度化作一位红衣戏子,咿咿呀呀唱将起来。   两个老鬼沉浸在悲伤往事中无法自拔,宋辞和杨宿也不敢出声打扰,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候。   自从进了地宫,宋辞身上的设备早已全部失灵,就连手表的指针也纹丝不动,只能凭直觉推测外界的光景。   空荡荡的肠胃响过一次又一次,直到宋辞再也忍不住想要提议借用一下卫生间的时候,玉人终于把手中的卷轴慢慢展开。   “找到爱妃,孤王恕你师徒无罪!”   “你一个当皇帝的连自家姓甚名谁都羞于启齿,叫我上哪去给你找爱妃啊?!”   宋辞将要抗议,却见那位周身笼罩着莹莹白光、好似飞天而去的婀娜女子玉足尖题着佳人楼氏四个字。   “楼明月?”   宋辞大惊之下脱口而出道:“你要找的女人是楼明月?”   玉人猛地悬空而起,极速逼近道:“你又如何知晓孤王爱妃的小字?可是你们师徒害了她?!”   阴风疾啸而过,震荡的整座大殿摇摇欲坠,骇得方才还在唱戏的女鬼缩到柱子后面不肯露头,连同几张被灵墀中的巨龙踩在爪下的人脸面具,也在不停地挣扎悲呼。   “大王息怒,并未是我师徒二人伤害了您的爱妃,而是……”   宋辞急得连连跌足哀叹,“这其中的隐情,实在是教人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玉人揭开面罩露出半张骷髅骨架,阴森道:“倘若有一丝隐瞒,孤王哪怕拼上道消身殒,也要拖你们师徒陪葬!”   “大王既然执着于此女,小道也不敢隐瞒。”   待宋辞隐去不相干的路人,磨磨蹭蹭地把楼明月是如何与景浩勾搭在一起的事情如实复述了一遍,这才对绿云盖顶的大王赔罪道:“您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看看……”   “孤王若是出得去这该死的益阳山,又何必等到今日!”   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玉人将手中的画轴一甩,指着小道人怒喝道:“你!你去将楼明月和她新找的夫君带到孤王面前,孤王要亲口问她一句,是不是真的心生二意、背弃孤王!”   “大王差遣小道不敢不从。”   宋辞看了眼因为殿中震动倒在地上的茅八尺,“可是光凭小道一人,只怕制服不了明月夫人。还请大王放回小道的师父,也好让我二人早日把夫人送到大王面前。”   玉人冷冷一哼,“孤王量你也不敢耍花招!你听着,孤王只给你七日时限,七日后你若不归,这益阳山上的生人必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道遵命!”   宋辞做了个揖,赶忙跑过去扶起茅八尺,又对还愣在原地的杨宿招呼道:“快来帮忙啊,光靠我一人如何带得出师父!”   杨宿将要搭话,却被灵墀上浮出的狰狞人面喊住,“我知你是杨家后人,我认得你手腕上的银铃!杨少爷,求你帮我脱了这苦海吧!”   杨宿闻言不禁垂眸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人面见求他不得,又去看躲在蟠龙柱后面的女鬼,“九丹,我知错,是我对不起你!求你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帮我求求情吧!!”   女鬼本就记恨旧事,如今再一见玉人望过来的渗人面孔哪里还敢应,慌忙将身体团成一团挤进丝帕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李逵对李鬼.jpg   另,真大王登场,不知景浩这个假大王会作何感想~~   最后,善家当初逃到山上,躲避的不是强匪,而是杨家人。   五香糕方,么么哒~~ 第225章 10、   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一条对于进出阴井也同样适用。   宋辞与杨宿合力搀扶着还在昏迷的茅八尺回到寒冷的井底后按照原路爬回祠堂,紧接着便将捆在登山绳那头的老道人拉了上来。   害怕寒气入体冻坏了师父, 宋辞就手在附近的花园子里捡了些枯枝生火取暖,又让杨宿帮忙为茅八尺搓了搓前胸后背,等人脸上显出红润气息才在柴房找了一辆朽坏的架子车拖走。   苦守在法坛附近动弹不得的邹派道人一见到二人就露出了几分喜色, 尤其是与杨宿一起上山的郑家兄弟简直恨不得扑过来抱大腿痛快哭一场。   “杨宿, 你可算是回来了!”   郑矩揪着一直泡在冷汗里的衬衫叫惨,“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自从那晚你离开以后,院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不对, 是女鬼!她也不说话, 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几个男人看,去趟厕所的工夫都不得安生!”   杨宿挥开鼻尖的汗臭味,嫌弃道:“你怎么知道她在盯着你看?”   “废话!”   郑矩举手画了个圈圈,“那戴着凤冠的脑袋和西瓜差不多大,就紧贴在眼前一动不动的,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啊!要不是李冬那小子一见到那女鬼就大喊六姨太来了,还拼命闭眼捂耳朵,我们弄不好还真能中招!”   他说着又嬉皮笑脸地贴上来, “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咱们赶快下山吧, 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   杨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行李的前搭档,为难道:“对不起,你们暂时还不能下山。”   郑矩傻了, “为什么啊?”   “因为善家祠堂里的东西不肯让你们离开。”   宋辞背上登山包就要推着茅八尺跑路,“我能带回师父是因为我和住在里面的人做了笔交易,如果你们想救邹道长或是想自行离开,最好等到七天后再说。”   在这七天之内她会和师父想办法把楼明月带过来,至于之后那位翠绿的玉人是会迁怒泄愤还是信守承诺放人归家,就看这些人的造化了。   “吴师妹,你竟敢与邪物做交易?”   人群中,苍白消瘦不少的赵琪云出声责备道:“难道你忘记我们茅山派的教义了吗?!杨大哥,你既然能带吴师妹去救程师叔,为何不肯带我们师兄妹去救师父?况且吴师妹口口声声说是祠堂里的东西不许我们离开,那我倒要问问,既是吴师妹与别人做了交易,为什么他们师徒二人反倒能平安放行,莫非是有人刻意用我们的性命为质好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她这番话说的有条有理,登时就让周围的道人面色一沉,狐疑地望向抬脚要走的程家师徒。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自认问心无愧。”   宋辞从衣兜里取出茅八尺用血朱砂画成的破邪符递给杨宿,“我怕留在上面的女鬼会搞事,还是给你防身吧。”   如果玉人真的不许人离开益阳山半步,或许杨宿会留下来陪着朋友也不一定。有师父的符纸帮忙,万一出了意外也不能全都怪在自家头上。   “谢了。”   杨宿用手指夹住符纸递给了郑循,“你收好它,试试能不能带小矩走出善家大院。”   “对哦,我怎么那么死心眼!”   让他一提醒,郑矩不老实地鼓动道:“连尝试都不敢就轻易放弃可不是我郑矩的风格!哥,我们也跟着一起下山!”   郑循本来不想收拾行李,可是一想到要是被困七天手头这点吃用还真不能浪费便改了主意,“给我十分钟。”   郑家兄弟一走,余下众人也变得心慌意乱,惠生忍不住上前急问道:“吴师妹,我师父当真是被人困住了?”   宋辞也不敢拿人命关天的事情说笑,“邹师叔如今并无性命之忧,但是七天之后就不好说了。”   温柔的死虽然和玉人没有直接关系,但他若是被楼明月的几句甜言蜜语蒙轻易骗过去,再把明月夫人捧成威风无二的鬼后,恐怕原主非得气疯了不可。   惠智低声道:“师兄,难道我们真的要在山上困守七日?”   不说七日后祸福难料,只论这善家大院中的邪物竟连师父都奈何不得,他们师兄弟即便留下又能如何,倒不如尽快下山求援方为上策。   惠生与惠智同在山门相伴二十余载,自然明白他的暗语,“叫师弟师妹尽快收拾妥当随你我下山。切勿挪动法坛,以免师父侥幸脱险后不见法器护身。”   “是,师兄。”   惠智颔首领命后即刻前去安排乱成一团的邹派后进,其余门派见邹青城的徒弟都打算扔下师父独自逃命,更是不敢多做停留。   慌乱的人群中,唯有赵云琪一人不知所措地环顾着四周,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劝哥哥和自己一道离开。   只因自从赵永贺醒来得知自己竟然成了身体不健全的残废,每天不是发狂怒骂就是嚎啕大哭,就连赵家的掌上明珠也为此挨了一记耳光,其他好心过来探望的道人就更不用说了。   赵永贺落到这一步虽是咎由自取,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手贱惹来的麻烦,也不曾反省早先妄图嫁祸于人的险恶用心,反倒恨上了打了他一拳的吴情和执意学道的妹妹。   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这么个折腾法,何况赵云琪本就不喜欢比纨绔还纨绔的混蛋哥哥。   可是眼看着就连还在昏迷中的老道人都有徒弟服侍,她这个做妹妹的要是任由赵永贺在山上自生自灭,只怕来日父亲知道了没法交待。   百般无奈之下,赵云琪只能不甘不愿地跑进厢房叫醒疼了一夜才刚刚合眼的赵永贺。   敏感易怒的赵永贺抬手又是一巴掌,狰狞道:“我说了没事不要来烦我!你是不是欠揍?!”   “哥!”   赵琪云红着眼眶捂住肿胀的脸蛋,哽咽道:“打伤你的吴情回来了,不知道她和院子里的邪物做了什么交易,竟然不许咱们离开。师兄们不相信想要出去搏一搏,我怕你有危险才来找你的!”   “真是那个贱人回来了?”   赵永贺挣扎着要追出去打人,却因为一时失衡栽倒在地压住了伤口。   “哥,你没事吧?”   赵琪云嘴里说着关心话,脚下却一步没动。   “你瞎了,还不过来扶我?!”   赵永贺用仅存的手臂支撑起身体,赌咒发誓道:“等我下山见到爸爸,一定要让他抓吴情那个贱人去坐牢!我要叫她一辈子不能翻身!”   赵琪云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身体,见巴掌没有跟过来才扶着人往外走。   “吴情,你终于有胆子回来了!”   赵永贺边走边骂道:“你以为打伤人说句对不起就没事了吗?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刚开始,宋辞还没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和自己叫骂,等到疯狗一样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才回头看了一眼究竟是谁在发出噪音。   “原来是你啊!”   宋辞一面推着架子车往大院门口去,一面说笑道:“几天没见,你的新造型很拉风啊,按上一条机械手臂都能去拍电影了!”   轻松抬起车板跨过门槛,她又冲着脸色胀红的男人纠正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我打你的时候没说对不起,只是没用你说谢谢而已!”   “吴情,你这个贱……”   赵永贺还要再骂,却被宋辞弹出石子封住了哑穴,“我赶时间下山,有话留着以后再说吧。”   “吴师妹,你又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赵琪云看得清楚,站在门外的女人只不过动了动手指就让赵永贺变得哑口无言,不由又惊又怕道:“难道他现在还不够惨吗?”   “放心,只要他嘴巴放干净一点就会没事了。”   宋辞再度弹出一粒石子,“与其关心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倒不如试试你们能不能走出门槛比较重要。还是那句话,我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她在前面走的潇洒,停在门后的道人们全都不敢妄动,生怕真的触动了某些禁忌。   “还是让我先来吧。”   站在人后的杨宿缓缓走过来,伸出一条腿迈过门槛,安全落地。   “哥,没事了!”   郑矩欣喜地推了推自家老哥,“你也试试啊!”   郑循点了点头,打气道:“你往后退一些,我不要你过来千万别乱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了试图用一个动作走出善家大院的郑循,还有那条停在门槛上方的右腿。   没人敢眨眼,可他们还是觉得眼前的空气跳动了一瞬,然后被大家簇拥在最前面的男人便不见了踪迹。   “哥!郑循!你在哪?”   心慌意乱的郑矩咬牙就要往前冲,却猛地听见人群最后方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呼叫声,“小矩!千万别冲动!”   众人闻声一看,却见一秒钟之前还在门口的郑循就像被人抛起的沙包一样丢在了满是泥泞的花园中。   郑矩急忙推搡开挡路的道人奔过去,“哥,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   郑循咳嗽道:“只是突然间觉得脚下一空,摔了一跤。”   “这是幻阵!”   一位脸生的道人见连过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危,也生出了想要冒险一试的心思,“只要能够找到生门就会化险为夷!”   他口中的幻阵虽然不是杀人不见血的杀阵,但是有邹青城和茅八尺的教训在前面摆着,别人也不敢轻易涉险,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还在沉默不语的惠生、惠智。   道人见自己的话无人响应,羞恼地甩了甩袖子,“罢了,还是让贫道来试试此阵的绝妙之处吧!”   还是抬脚落地一个套路,还是眼前一花空气一跳,可是这次却没人在背后呼痛唤人。   “王师兄?”   与其相熟的另一个年轻道人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回答他的却是极为压抑的诡异沉默。   连唤几声无人应答,年轻道人吓得直掉泪,颤声道:“王师兄人呢?”   “是不是摔得远了?”   旁人小心地应了一句,又彼此结伴退回院中呼喝找寻一遍,可那王姓道人却如同烈日下的水蒸气般消散无踪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们二人也和邪物做过交易?”   侥幸活命的到人们不敢再靠近门槛,转而来回警视着站在门外的杨宿和只是受了轻伤的郑循。   “胡说八道!”   与大哥站在一起的郑矩将要反驳,却见本已走出善家大院的杨宿迈开长腿稳稳走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摸出藏在郑循身上的符纸。   杨宿举着那张焦了一角的破邪符冷声道:“看清楚了,这就是郑循侥幸逃过一劫的原因。”   不管心中相信与否,道人们都不愿意得罪在场唯一一个能平安走出去的男人。   众人还记得赵琪云先前说过的话,如果这个人真的和祠堂里的东西有交易,惹恼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诸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之际,惠生再度站出来安抚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守在院子里静候佳音,或许用不了七天程师叔就会与吴师妹带着援兵回来替我等解难。”   “说得倒是好听!”   一顿忙乱害得伤口疼痛难忍的赵永贺嘶声道:“他们要是不回来了呢?换成你会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别忘了咱们是因为谁才困在这里的!”   他见自己的一通话镇住了道人,又连声喊着让妹妹报警,“你们茅山派不总是说邪不胜正吗,叫爸爸弄来几百个警察上山寻人,我就不信他们冲不开外面的幻阵!”   赵琪云的面色青了又白,也不知是为了哥哥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想要让别人以命换命的馊主意,还是自觉羞愧难当,直到他又要动手打人才心虚道:“你受伤那晚我就起过向外界求救的念头,可手机一直无法拨通,我怕贸然说出来会扰乱军心,又觉得等师父回来自然可以全身而退,这才隐瞒到现在……”   “哦,难怪你突然跑来跟我借卫星电话!”   郑矩拉长了尾音,冷哼道:“你可真狡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一声不吭!”   到了这时,在场诸人才觉察出自从进入善家大院后,除了最开始应邹青城之邀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随后两天即便有人觉得不适应偷偷开机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甚至连垃圾短信都没接到,这可就大为不妙了。   恍然惊醒的道人赶紧拿出电话喂喂喂喊了起来,努力想要从一片忙音中得到些许回应。   郑循也打开从不离身的卫星电话试了半天,耗到电池费光才无奈放弃。   眼看着天色渐晚,彻底死心的道人们也只能退回正院。   即使邹青城留下的法坛早就因为他的失手被擒逊色不少,可对于那些法力平平的道人来说有的靠总好过独自一人承担风险,干脆如同原先那样聚在惠生、惠智身边。   光是邹派同门便将正院占去大半,如今再加上附庸上来的小门派更是挤得屋里屋外密不透风,赵琪云倒是想和师兄弟待在一起,可赵永贺的身体经不住碰撞也不能坚持长久站立。   他如今凡事只凭拳头说话,稍不如意就对着亲妹妹拳打脚踢。见赵永贺面目狰狞暴虐如狼,赵云琪哪怕心里恨不得教人去死也不敢再做违背,只能厚着脸皮与独占厢房的杨宿、郑家兄弟守在一处。   杨宿也不在意,只是依旧在门窗廊下布置绳阵,分段系上刻着符箓的银铃。   沉默着分食过晚饭,杨宿独自来到摆在窗前的矮榻前躺好,竟是想要阖眼休息的架势。   郑循和郑矩尚不在意,坐在床脚的赵琪云却立时红了眼。   屋子里两张睡榻,最大的雕花木床被赵永贺霸占了,她还以为余下那张会留给自己,没想到杨大哥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郑矩撇撇嘴和哥哥说悄悄话,“赵花痴还委屈上了,也不想想累坏了杨宿咱们还能指望谁!是指着她赵琪云大显神威还是她那个生死不知的师父!”   “多事。”   郑循枕着手臂靠在高背椅上,淡淡道:“我劝你还是少喝点水,否则当着女孩子的面方便多臊得慌!”   郑矩一听羞红了脸,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去看墙角的屏风,“怕什么,大不了我忍到天亮就是了!”   郑矩能忍,赵永贺可忍不得。   他的伤口敷过茅山秘药后已经没有感染的后患,不过先前废掉一臂时损失的鲜血却找不回来了。   赵永贺又没有顾忌,只要一口渴就不停地灌水,次数多了处于深层睡眠的正常人都会被憋醒,何况是他这种勉强入睡的病人。   睁开眼赵永贺就踹了倚着床尾打盹儿的妹妹一脚,“我急着上厕所,你陪我一起去。”   赵琪云不敢出门,赵永贺却不愿意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你不是还有一块保命玉牌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两个人的争吵声早把郑循兄弟吵醒了,可是赵永贺就像故意要搅合的四邻不安一样,任凭妹妹好话说尽也执意嚷嚷着要找个空屋子方便,最后还放话威胁再不走就往赵琪云身上尿。   要是以往听见这种下流话,赵琪云顶多是奉送白眼一枚,或者背后打人一顿出气。但是面对性情大变的混蛋哥哥,她也只能委曲求全忍过再说。   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宅院,想要找一个避人的地方也不是难事。   满脸难堪之色的赵琪云搀着赵永贺没走多久就在长廊尽头看见了一间房门半掩的砖房。   赵琪云用手电筒从霉烂的木板往里一照,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倒扣着铁锅的灶台和一排摆放着瓶瓶罐罐的铁架,墙角还堆着一些不知是木炭还是木柴的东西,想来应该是为主家专门设置的小厨房。   赵永贺骂骂咧咧往里进,“你在外面等着我,不许走远了!”   赵琪云低头不说话,等到里面传来解裤带的声音才转身回到长廊的台阶上拿斑驳的廊柱解恨,“混人!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就知道窝里横欺负女人!”   赵琪云每踹一脚就有不少裂纹的漆面伴着闷响从廊柱上崩裂,撒落一地残红。   等到踹的身上发热心里也爽快多了,她才想起来留在小厨房方便的赵永贺。   赵琪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喂,怎么这么久?你到底好了没有啊!”   小厨房依然静悄悄的,仿佛从来都没有人进去过。   “赵永贺,别开玩笑好不好?”   赵琪云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一面捂着挂在胸口的玉牌,一面抬脚朝着木门走。   刚到门前她就觉出不对劲儿,因为那道为了借亮刻意留出的门缝竟然死死扣回了门框。   赵琪云打了个寒颤,鬼使神差般地把右眼贴上了霉裂的门板。   小厨房很暗,赵琪云的眼珠转了几圈,直到长长的睫毛碰到软腻墨黑的霉菌才在灶坑前找到了一道更黑的影子。   “……赵永贺”   赵琪云将要开口喊人,突然感觉到有一抹冰冷刺骨却又鲜艳到极致的红沿着门板内侧淌了下来,甚至还险险擦过了一根卷翘的睫毛。   赵琪云狠狠眨了眨眼睛,瞳孔深处立刻出现了一双脚尖朝下的大红绣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父债子偿系列.jpg   糖蜜酥皮烧饼,么么哒~~ 第226章 11、   正院厢房, 睡在矮榻上的杨宿忽然翻身坐起,“他们出去多久了?”   郑矩迷糊了一瞬才明白过来问的是谁, 含糊道:“大概十几分钟吧。”   “不对。”   阖目假寐的郑循抽出环在肋下的手指,“在你开口之前,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分三十四秒。”   杨宿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铃, 起身朝门外走去。   跟在后面的郑矩颇为不解, “哥,杨宿那铃连个铜舌都没有,他怎么还总去晃它啊?”   “傻瓜,这还不明白?”   郑循顺手弹了弟弟一个脑嘣, “不响才是好事, 响了就意味着有麻烦上门!”   杨宿绕过假山石就迎面碰上了守夜的惠生,他见三人面色可疑连忙上前询问了一声。   “惠云师妹早先往廊下去了,我以为她是为了行方便事,这才未曾出言阻拦。”   惠生一脸焦急道:“杨善人不如稍候片刻,待我叫齐师弟同去寻人,也好多几分把握。”   杨宿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倘若真的有事,找多少人同去也无用。”   若不是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也不会带上只会扯后腿的郑家兄弟。   与惠生打过招呼,杨宿便循着他指点的路径往前走, 穿过月亮门又到了一处满地碎屑的台阶时,坠在手腕上的银铃忽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杨宿立刻停住脚步,可铃声还在继续, 就像是有一只挂着铃铛的小狗围在他脚边打转似的。   漆黑的夜里突然冒出这么诡异的声音,就连一直想要见识见识银铃究竟有什么效用的郑矩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挨着他的郑循看上去倒是镇静多了,却也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进入备战状态。   杨宿抬手向前一指,在他周围环绕不停的铃声霎时便冲向了距离不远的小厨房,又在碰上门板的一瞬间轰然消散。   “咔,咔,咔……”   无风自动的门板掀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刚好能够教人看清立在灶台前的黑影。   铃声一歇,杨宿就走了过去,此时正好和门里的人站成了一条直线。   他翻手起了个手印压在对方天灵盖上,“赵永贺,你妹妹呢?”   直挺挺立在原地的赵永贺如同失了魂的偶人般僵硬地转过身体,喃喃道:“凄凉无数来着末,离恨满怀何处说……”   赵永贺的五官僵如木雕,不能闭合的唇齿却以吟唱的方式哼出了一支幽怨缠绵的吴侬小调,听在旁人耳中竟比方才的铃声还要骇人百倍。   郑矩的喉结禁不住咕咚了一声,胆颤道:“他这该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失魂而已。”   杨宿把人推到郑循怀里,“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失了一条手臂,这时候咱们看见的就该是赵琪云了。”   “哇,这么臭!”   郑矩捏着鼻子一看才发现赵永贺的裤子洇湿了一片,“叫你嘴贱恐吓自己的妹妹,现在报应来了吧!”   弟弟死活不肯帮忙,郑循只能拖着赵永贺的两条胳膊像是拖麻袋那样弄回正院。   赵琪云下落不明,邹派道人也不会惯着赵永贺的臭毛病,从天井下面的蓄水池里接水泼了一桶就算帮忙清洗干净。   幸好摊上差事的人还记得避开他的上半身,否则接下来又有的折腾了。   “是六姨太,一定是六姨太!”   人群中,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李冬看上去格外惹眼,“我爷爷曾经说过,善家大院的年轻男人有一半死在了她的手上!”   “你这话可不对。”   有人指了指还躺在地上唱小曲的赵永贺,“他也不老,怎么就没事呢?”   “你懂什么?!”   李冬一双充血的眼珠惊惧地转动着,“六姨太的执念是要找一个肯为她掀起盖头的人!一只手怎么掀?!”   郑矩蹲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肯帮那个枉死的女人掀起盖头她就肯安心投胎?”   “哪有那么简单!”   李冬惊恐的环顾着四周,哆嗦道:“六姨太死的有多惨你也知道,胆小的见到她当场就吓死了!侥幸活下来的却因为不肯和她去阴间相伴被活活生吃了!反正只要是被六姨太看中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郑循却对这番话保持怀疑态度,“你既然这么害怕六姨太,为什么还要回到善家大院?”   众人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要是不清楚善家内情的人不小心闯进来还说得过去,不可能明知道会死还主动报名参加联谊会。   诸多意味不明的窥探眼神中,李冬心虚地垂下了头,“我是为了爷爷的遗愿才回到善家大院的,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六姨太的死负有责任,即便是到了离世那一刻还是念念不忘……”   杨宿出声打断了他的啰嗦话,径直问道:“六姨太成亲的房间在哪?”   李冬张了张嘴,“在游廊边上的侧院。”   杨宿得了去处,又转向沉默不语的惠生,“道长,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令师妹如今正和六姨太共处一室。还请你派人和我随行,也好有个见证。”   惠生迟疑道:“师妹有师父赐下的保命玉符,应该不会有大碍吧?”   杨宿并不看好邹青城的手艺,“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若是叫那女鬼占了赵琪云的肉身,只怕我们都要大难临头了。”   心知此行在所难免,惠生便看向最为年长的惠智,“师弟,还是劳烦你跑一趟吧。有杨善人在即便救不回师妹,总能保你平安无事。”   惠智沉声应下,携了法器就与杨宿三人一起去了侧院,作为熟知地形的李冬自然也要随行。   穿过游廊还不及入院,几人就看到一棵颇有年岁的老杨树正在凛冽寒风中飒飒作响。   “鬼拍手。”   杨宿才觉得此去恐怕难以善了,院墙上的镂窗便幽幽荡荡地飘出了一支熟悉的吴侬小调,期间还夹杂着微弱的哭泣求救声。   惠智抽出桃木剑就要往里冲,“是惠云师妹!”   “道长切勿动手!”   杨宿拦住惠智,“里面的女鬼和镇在祠堂中的人关系匪浅,倘若一时情急误伤了她、打了小的引来老的,恐怕你我这一生都别想走出益阳山了。”   惠智紧紧握住剑柄,“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通,难道就放着惠云师妹不管?”   杨宿给郑循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惠智,使其不能任意施展,“别忘了邹道长还困在祠堂里不得脱身……”   师父和师妹哪个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惠智顿时惊觉自己险些犯下大错,讪讪地收剑入鞘后绝口不提不提要冲进去救人的事情了。   待杨宿几人穿过到处都是莹莹鬼火、蛛网积垢的前厅,刚一进到喜房门口就看见穿着凤冠霞帔,只有一点白嫩嫩的下巴尖露在盖头外面的赵琪云正被人捆缚在床头动弹不得。   再一细看才猛然一惊,缚住赵琪云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绳索木棍,而是与她做着同样装扮的女鬼。   看不清面容的女鬼好似八爪鱼一样紧紧吸附在赵琪云的躯干四肢上,两个人如今就像是两根相连的蜡烛,早晚要因为高温的黏合融为一体。   “救命啊!快来人啊!有鬼啊!!”   或许是在绝望之下听见了有人走动的声音,赵琪云喊的喉咙都挣出血了,“师兄!杨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我!救救我!!”   惠智不忍再看,转过身擦了擦眼泪。   杨宿却冷不防提起了李冬的衣领,“苏姑娘想必对善家的李管事不陌生吧,如今他的孙子特意寻到益阳山,说是要代祖父传话与你。”   善家祠堂里唯有一尊牌位没有冠上夫姓,想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命运多舛的六姨太了。   趴在赵琪云背上的女鬼猛地抬起沉甸甸的凤冠,震动得点缀其中的朱玉脆声相应,“是谁?你带谁来见我?!”   “李管事的后人。”   杨宿把人往前一送,呆若木鸡的李冬便就势滚到了赵琪云脚下,“难道苏姑娘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宁死也要回到善家大院吗?”   “是你!我认得你这张脸!”   罩在女鬼身上的霞帔随着怨气的暴涨无风自盈,一缕缕红色的流苏活物般蠕动着,“是你把我锁在喜房里!是你不顾我的百般哀求断了房内的吃用,将我活活困死在床上!!”   “不是我!不是我!”   处于极度恐惧中的李冬紧闭双眼、语无伦次地嘶吼道:“我那时候还没有出生,又怎么会做下你口中的恶事!你要找的是李义,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女鬼一声长啸,“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死了,你还活着!!我要你赔我的命!!!”   阴风暴起,飞扬的盖头下露出了一张爬满蛇虫鼠蚁的腐烂面孔,那两个本该盛着眼珠的窟窿中还有许多扭动的猩红肉虫随着主人猛然下扑的姿势往外掉,落在李冬的皮肤上便立时钻出了一个血洞。   李冬惨叫一声拼死爬向静静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道长!杨先生!我知道善家的秘密,我手里有他们藏宝的密图!救我出去,我们大家一起平分这笔宝藏!”   他才爬出一步就被狞笑着的女鬼沉沉压住,登时骇得崩溃嘶嚎道:“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全给你们!!”   “蠢货!”   杨宿并未理会垂死挣扎的李冬,反而趁势抛出红绳将瘫在床上的赵琪云勾住,“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爷爷口中的宝藏,就是把我们困在益阳山上的那个人!现在,你还想要那笔宝藏吗 ?”   “带我走!带我走!”   不小心瞥见如同遇热的油脂般渐渐融化在女鬼身下的李冬,扑在杨宿怀里的赵琪云将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就仰倒着昏了过去。   攸关性命,杨宿也没时间和她计较,扛起去了半条命的女人几个箭步冲出了前厅。   杨宿一动,以他马首是瞻的郑循兄弟和惠智也立刻随之逃出了这间无比恐怖的喜房。   直到跑回正院,杨宿几人身边还依然回荡着李冬临死前发出的声声哀嚎,以及血肉腐烂蒸腾的油腻恶臭。   “师弟,你们这是?”   始终守在正院等候消息的惠生见到几个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的的男人,还有昏迷中仍旧是一脸扭曲痛苦表情的师妹,不由惊疑道:“李冬人呢?”   “别再提他了。”   郑矩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摆手,“那小子已经……”   话说到一半,他就忍不住窜到墙角连声作呕。   脚步虚浮的惠智紧紧抱住怀里的桃木剑,后怕道:“师兄,我们都被李冬骗了,他是故意将咱们引到益阳山来的!就为了什么,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善家大院藏着的家财!”   这时杨宿已经从李冬的随身物品中找出了那张所谓的藏宝图,“如今有生祭安抚怨灵,至少在约定期限内不用提心吊胆了。”   惠生不动声色地盯着石桌上渐渐燃烧殆尽的泛黄手稿,“程师叔和吴师妹真的会回来吗?”   杨宿一贯冰冷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终于出现了一丝暖意,“事到如今,我们除了相信还有别的选择吗?”   明月夫人地宫深处,正和师父上演独闯龙潭的宋辞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小声点!”   穿着夜行衣的茅八尺看上去有些滑稽,“一旦惊动了那些守夜的保安就不好办了!”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直接把人打晕不就得了!”   宋辞努努嘴,“反正等到他们发现地宫里少了一件东西时照样要焦头烂额,还不如现在就躺下借机推卸责任。”   茅八尺回身一瞪,“那是我们茅山宗的七煞镇魂碑,不是地宫的出土物件。咱们师徒拿回自家的东西叫正当防卫,为此伤人就不对了!”   宋辞糊弄着点点头,“嗯,确实应该感谢当年把你送进精神病院的人没有直接销毁这块石碑,反倒听了疯道人的话用它镇压邪物。”   若不是景浩那个没事找事的渣男挪开了镇魂碑,恐怕楼明月终其一生都要被困在阴暗潮湿的水井里不得翻身。   想到还在苦苦等待爱妃回归的玉人,宋辞扯了扯嘴角,希望景宣能够及时将楼明月送到益阳山,也免得她还要多费一遍腿脚。   茅八尺虽然不曾有幸一览地宫全貌,可是凭借着楼明月沉积千年留下的阴森鬼气也不难寻到那口石封的水井。   “一事不烦二主,还是由老道结下这份善缘吧。”   茅八尺从怀中掏出符纸朝井口一弹,一道突现的火苗便携着徐徐燃烧的符纸缓缓飘入井沿儿,又如飞舞的萤虫般环绕着井壁朝深处落去。   宋辞探头去看,只见藏在井壁石缝中的缕缕阴气随着符纸的化尽渐渐归于虚无,不由笑道:“以后再有年老体弱的人游览地宫就不怕受寒害病了。”   处置好水井,老道人背上刻满玄妙符文的石碑,带着小徒弟有惊无险地潜出了地宫。   宋辞并没有对茅八尺说过自己的真正来历,她只是用讲故事的方法把温柔和景家人的恩怨纠葛细细道来。   或许是她低估了一个茅山道人的承受能力,茅八尺听过这个故事后只是静默了半晌,随即问清楚附身于景娇娇的女鬼究竟是不是玉人要找的爱妃后便不再多谈。   偶尔他还会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偷偷观察小徒弟,可不管茅八尺心中如何纠结,最后也只是在临睡前与早已再世为人的师父悄悄嘀咕几句。   老道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神清目明的宋辞,原本她还想着,如果茅八尺实在不能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徒弟,大可以在完成原主的心愿后与其好聚好散。   温柔最深的执念就在景浩和楼明月身上,余下半生哪怕宋辞只是守着百年老店过活也不会招来任何不满。   谁知茅八尺只是在背着人的时候念叨了几声天意难违便再无动作,反倒让时刻准备独自离开的宋辞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郁闷之极。   镇魂碑既已到手,茅八尺也不敢拿道友的性命去考验玉人的耐心,赶忙催促徒弟动身返回益阳山。   与宋辞的猜测一般无二,由南向西回到益阳山的途中果然见到了不少搜查遗失文物的专案人员,若非有障眼法帮忙,只怕师徒两个连火车都坐不上。   一路负重前行,宋辞和茅八尺终于赶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来到了进山的必经之路,等在此处的还有另一个遗憾于不能亲手报仇的男人。   一身运动装的景宣插着裤兜站在那棵依然落满了乌鸦的枯树下,陪在他身边的却是坐在轮椅中的景娇娇。   宋辞好奇地看了一眼浑然无知的女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景宣轻轻一笑,“只要我还活着,娇娇就会被人当成公主一样服侍。既然如此,做一个傻子或者植物人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不是有茅八尺在一旁盯着,宋辞简直要为景宣这招釜底抽薪拍手叫好了。   无论是傻子还是植物人对于景娇娇来说都是苟且偷生,但是对于楼明月的区别可就是天上地下了。   宋辞敢打赌,如果她还有一个指头能动,一定会想法设法寻死脱身。   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满身狼狈的明月夫人主动摸电门的情景,宋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茅八尺也不知是看不惯景宣这么对待亲妹还是急着去救人,咳嗽一声打断道:“小情,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上山吧。”   宋辞勉强收了笑意退到一边,亲眼看着老道人施展秘法将楼明月从景娇娇的驱壳中剥离出来,锁在专门炼制的法器中。   转身道别之际,她没有再提景浩的去留问题。   早在告知对方需要借着楼明月达成交易时,宋辞就与景宣说清楚了前因后果,他也应该明白被玉人点名要去的亲弟会有什么下场。   沉默,或许就是景宣给出的最好的答案。   走在半山坡,宋辞再度回首去看那道立在树下的人影,忽然觉得景家兄弟不愧是一脉相传,永远都是对别人狠过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参考铁拐李,神仙附体都只能认命当瘸子,何况是女鬼呢~~┑( ̄Д  ̄)┍   另,还有最后一章就结束这个故事啦~~   奶豆腐,么么哒~~ 第227章 12、   “程师叔!”   熬到第七天几乎死了一半的惠生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 等到老道人的一只手拍在肩头的时候才哭着喊了一声,“您怎么才回来啊?!”   茅八尺叫他的做派吓了一跳, “怎么,可是你师父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惠生也顾不上丢人,抱着老道人的胳膊就诉起了委屈, “您是不知道, 我们这几天过的真可谓度日如年啊!”   缺吃少用就不必说了,白天阳气盛时还好些,一到了晚间不是鬼哭就是狼嚎。   尤其是那位把李冬抓去泄恨的六姨太,也不知是吃人吃上瘾了还是故意拿人取乐, 总是拎着一截白惨惨的骨棒在院子里飘来荡去, 还时不时咬上一口磨牙。   院子里整夜整夜都是牙齿咀嚼脆骨的声音,吓得一众道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若不是还抱着一线希望等人搭救,他们早就集体抹脖子自求解脱了。   “唉,真是苦了你们了。”   茅八尺勉励安慰了惠生、惠智师兄弟几句,又与先前帮忙带路的杨宿亲口道谢后,拎起绑在布袋中的七煞镇魂碑就要去祠堂救人。   “师父,不可。”   宋辞劝住热血上头的老道人,“鬼物惯来喜欢出尔反尔, 倘若那玉人翻脸不认人,你这一去还不是送羊入虎口。倒不如让我带着楼明月去见鬼王, 有你在上面封住井口,也免得玉人有朝一日成了气候逃出益阳山去!”   茅八尺不肯答应,“要为师封住井口容易, 可是如此一来你就再无出路了,岂不是要给那鬼王陪葬?”   宋辞拉他走到一边,悄声道:“师父放心,徒儿既然敢应下差事,自然早就想到了退路!”   茅八尺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咬牙点头道:“师父会在祠堂等你出来!你若不来,师父宁可毁去镇魂碑也要下去救你!”   这番叫人格外耳熟的话,不知怎么就让宋辞想起了亲手抚养长大的李子,她已经失信过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师徒二人商量好对策就要往祠堂走,有几个胆子大的道人,譬如邹派的惠生、惠智师兄弟,还有在井口布置绳阵的杨宿便想要陪着同去,到时也好接应一二。   余者连同早就吓破胆子的赵家兄妹却一个劲儿的往后缩,一副生怕被人点到头上的绝望模样。   若非涉及到邹青城的生死,茅八尺连惠生、惠智都不愿带去,又何况是那些只会碍事的后辈。   心中记挂着徒弟的安危,茅八尺也不怕别人偷师,急忙把如何才能使符咒、法器发挥出最大威力的秘诀详细道来,又将留下护身的几张度魂符、天雷符一股脑的塞给小徒弟。   直到这时,惠生几人才发觉去密道救人的竟然是吴师妹,就连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杨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旁人只是凭空猜测祠堂之内的邪物如何骇人,他却知道面对一位怒火中烧的鬼王会有多大的风险,实在想不通一个道行低微的小道人为何会甘愿冒险再下阴井。   不管别人心中是何想法,一行人还是来到了阴井入口。   不及靠近,他们便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井口四下蔓延,直对着井口的房檐更是凝结了数十道尺余长的锋利冰刃,一经落下就会将来人钉死在门槛上。   杨宿的绳阵还在原地,上面的银铃却像经历了数十年风霜侵蚀附着了一层黑色的污渍,牵连在一起的红绳也变得好似蛛丝般细弱易断。   惠生、惠智一看到这副光景,哪还管即将下井的究竟是师父还是徒弟,连连催促程师叔拿个主意。   宋辞也不理那两个不知好赖的道人,快步上前踏上井沿儿,“师父,我走后,你立刻将井口封住!”   茅八尺眼中一热,忍了又忍还是含泪应下。   宋辞冲他一笑,立时朝着黑洞洞的井眼跳了进去。   先前与杨宿同行不愿节外生枝,尚有许多手段不曾施展,如今只有她自己又到了要命的关头,自然是怎么得用怎么来。   往常总听人说如坠深渊四个字,现在总算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急速失重的过程中,宋辞披上斗篷擦着井壁轻飘飘点了几下,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冰寒的井底。   一阵粗糙干涩的摩擦声过后,井口上方针尖大小的亮光就被移动的石碑挡住了,唯有厚重的冷霜在黑暗中闪现着诡异的蓝光。   顾不得寒气入体带来的伤害,宋辞换上单薄的榛树鞋,顺着它的指引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既然杨宿说在井底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她又何必非把自己送到人家布置好的陷阱中,倒不如去弄清楚善家究竟在益阳山做过什么。   相较而言,榛树鞋指出的洞口比杨宿用符纸破开的洞口宽敞多了,明显能够分辨出人工雕琢的痕迹,但却同样称得上深不可测。   走的越深,隧道越黑,十几分钟后哪怕宋辞将手指放在眼前也感觉不到,只能摸索着墙壁蹒跚而行。   迷雾环绕的黑暗中,唯有轻微的呼吸声和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零碎小石子滚落的声音。   幸好人工打造的隧道再深也有尽头,当宋辞再也不能用双臂同时碰触左右两侧的墙体时,迈出的脚尖忽然踢到了一面厚重的石壁。   “马匹,车架,太阳……”   摸索着石壁上的浮雕,宋辞突然想起了进入地底皇宫时见到的那面刻着帝王出巡图的照壁。   “难道这里就是用来安放玉人的密室?”   她依照与杨宿同行那般绕过石壁,没走几步,果然摸到了一扇冰冷的铁门。   铁门冰凉刺骨,手掌刚一碰上就被寒气结结实实地冻住了。   宋辞无法,只能就势向前推去。   重若千斤的铁门才刚刚裂开一条细缝,一道刺目光芒便从中缝迸射而出,刺得人双眼疼痛泪流不止。   宋辞眼角的泪珠还不等落下就凝成了一粒冰珠挂在腮上,衬着那双泛红的眼睛格外怪异。   好容易推开门,双目也慢慢适应了眼前的亮光,她才发现密室的顶棚吊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擦干净由于皮肤脱落粘连的血渍,宋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间不过三丈见方的密室。   密室最中央修着一座高出地面的石台,上面摆着一口金丝楠木棺,紧挨着石台的地面则依次摆放着一排漆木棺。   猛然在地下撞见这么一排摆放整齐的棺材,饶是宋辞这种见多识广的人也难免有些胆寒。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防摸到了一块冰冷的骨架,再回头一看,那件栩栩如生的骨架却是紧紧镶嵌在墙壁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   宋辞揪着心数了一遍,忽然意识到这些砌在四壁中的骨架就是跪在地宫外面的善家仆从。   到了这一步,那口金丝楠木棺主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宋辞没有急着去碰楠木馆,而是仔细观察起了其余九口棺材,从中找出了一副棺头点着北斗七星的黑棺。   她将棺盖往上一抬,稍一弯腰就看见了一枚熟悉的翡翠扣。   暗叹邹青城命大的同时,宋辞又把其余几具棺材看了个遍,发现里面无一例外都是异常珍贵的陪葬品。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和那绿帽鬼王拼个你死我活,要是为了楼明月那个妖妃就更不值得了。   未免伤及无辜,宋辞先将还在喘气的邹青城扔到了门外,这才在密室一角摆上贡品拜了三拜。   杨宿烧得拜门香是什么材料做的宋辞不知道,她这只贡香却是早年从土地庙中顺出来的,多多少少沾染了些人间香火,用来供奉帝王倒也不算怠慢。   香点上没多久,宋辞就见那缕缥缈的烟气先是在密室上空盘绕了一圈,紧跟着便钻进了金丝楠木棺中。   又过了几秒,就像是有人专门对着香头吸气似的,只见那炷筷子长短的细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到了底儿,顷刻间便只剩下暗淡的香灰洒在炉里了。   宋辞见状赶忙拱手作揖,躬身道:“小道吴情参见陛下!”   此时她倒有些庆幸与唐和尚瞎混时没少面见性格古怪的君王,如今即使到了鬼王驾前也能坦然相对。   伴着轰隆一声巨响,金丝楠木棺的棺盖应声落地,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徐徐发光的金镂玉人缓缓坐起,“七日时限已到,孤王的爱妃现今何处?”   宋辞又是一施礼,“启禀陛下,小道已将夫人请来,就连那位与她颇有缘分的景姓男子也一同追随而来,不知陛下……”   玉人听了嗡嗡怪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痴情男儿,孤王若是不见,岂不是连一介凡夫俗子也要将孤王踩在脚下、视如敝屣!”   “小道遵命!”   宋辞取出描绘着明月夫人墓的鼻烟壶暗念口诀,就有一股淡淡的青烟随着拔掉的壶塞飘了出去,化为一个年轻英俊的男鬼落在地上。   “明月,明月你在哪里?!我是你的阿浩,别玩了,快出来见我!”   景浩方一显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了个地盘,依旧口口声声呼唤着爱妃的名字。   宋辞一面磨磨蹭蹭的往外拿锁魂法器,一面偷偷打量着玉人的变化,见那副包裹住骷髅骨的玉衣因为主人的怒气发出了轻微的颤动声后,立刻将困在法器里的楼明月放走。   稍待恢复本貌的妖妃一落地,还不等玉人开口问话,像无头苍蝇一样疯转一气儿的景浩便立时飞扑过来,喜极而泣道:“明月,我总算找到你了!”   “阿浩!”   楚楚动人的楼明月悲泣一声,“你为什么要来害我!”   她的意识依然停留在被景宣困在肉身中的那一刻,还不知道眼前的良人早就换了个芯子。   “明月,我没有害你!你明明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又怎么会忍心伤害你呢!”   景浩抱住失而复得的爱妃激动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南方帮你找回肉身那一次,就在海边的仓库里,我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吓昏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不停地流浪,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我甚至还去过咱们初遇的明月夫人墓,却总也找不见你的影子!现在好了,终于又让我们再度重逢!可见老天爷还是怜惜我们的!”   “阿浩……”   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的楼明月环顾着左右,“这是哪里,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管它是什么地方呢!”   景浩极为豪迈地一挥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闯一闯!”   “刀山火海,刀山火海……”   听到这里,始终静默无声的玉人终于发出了一连串的桀桀怪笑,那笑声似癫似狂,又似饱含着无尽的辛酸讽意,“楼氏,你可还认得孤王?”   楼明月先是一呆,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你,你是,大王?”   玉人抬高手臂,双手一收便将地上的一对男女吸入掌中,“难为你还记得住孤王的声音。”   “明月,他是谁,你为何要叫他大王?”   如同羔羊一般叫人攥在手里的景浩兀自挣扎道:“你不是说我才是你寻找千年的大王吗?还有那支月光舞,你跳的那么美,你还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之舞……”   感觉脸皮被人一层层剥掉的楼明月疯了一样叫起来,“你胡说!大王,妾身初入人间不知险恶,是他冒充大王的身份骗了妾身!妾身绝不是有意背弃大王的!!”   “是与不是,又有何用。”   玉人收紧左手,尚在争辩的景浩立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飘落在地上,紧接着便被墙上的骨架拖了进去。   “汝非良臣,吾非明主。空付千载,枉结同心。”   玉人的面罩缓缓升起,用那双黝黑的骷髅目对上楼明月惊惧失神的眼睛轻轻一吸,曾经迷恋得一代帝王倾心相许的妖妃瞬间化作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奔月图定格在了金楼玉衣的玉片上。   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前世害了温柔一生的景浩和楼明月就落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场。   这个结果虽说是大快人心,却让宋辞有些措手不及,亏她还以为玉人会被楼明月挑唆的反过来对付自己,看来是她过于低估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过,好像我也在无意中知道了玉人戴绿帽子的事情了啊……”   这样想着,宋辞就有些尴尬地挠挠脸,略带讨好地看了沉默不语的玉人一眼。   谁知却见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卷得她一咕噜滚出了密室,封闭了铁门。   “看在你这道人不曾妄动贪念的份上,孤王暂且饶你一命!”   摔了一嘴泥的宋辞呸呸吐了两声,“电视里都是骗人的,还动不动就喊人滚出去,哪有轻松自在的滚法啊?!”   埋怨归埋怨,不管怎么说,能够花费最小的代价完成原主的心愿还是值得庆贺的。   临走前又在门口拜了三拜,宋辞捞上白捡了一条性命的邹青城就往隧道外面跑。   跑路的间隙她还不忘放出一些巨大的石块泥沙堵住隧道,这些东西虽然挡不住鬼王,却拦得住见财起意的凡人,也免得再有人步上善家的后尘。   直到临近井底,宋辞才停止封路的动作,转而招出变成穿山甲的飞艇开出一条铺设金属板的滑道。   滑道开好再把裹在海绵垫子里的邹青城往下一扔,宋辞还是落后一步边走边毁,总算是把景浩和妖妃彻底封在了山壁中。   出山的时候也没个固定方向,等到宋辞钻出来一看才发现险些没掉进垃圾堆里。   她有飞艇护着没事,邹青城可惨了,正好一头扎进了烂菜叶子里,那股怪味就别提了。   宋辞顺着垃圾车的痕迹找到大路问了人才知道,这也是益阳山地界,不过是村子早就迁走了才改成的垃圾场。   好歹都是茅山道友,她也不好把邹青城扔在地上不管,只能给茅八尺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告给惠生、惠智师兄弟,赶紧到山下路口过来接人。   茅八尺刚接到电话时还不敢相信,以为又是善家大院的邪物搞鬼,可是没等几分钟一见别人的手机也恢复通信了,这才明白过来确实是自家徒弟跑出来了。   他也没问这人是怎么从山那头出来的,赶紧收拾好东西就往山下奔。   老道人如今想得开,除了自家师徒什么都是假的。至于善家大院的六姨太和所谓知交好友的麻烦事,还是留给无所不能的邹师兄解决吧。   师徒俩一见面的欢喜劲儿自然不必言说,倒是惠生、惠智师兄弟见到自家师傅的叫花子模样挺不是滋味的,偏偏碍着受恩于人没法言语,只能忍气把邹青城运走了。   转天回到京城,宋辞第一时间去把租住的监视房退掉,改在一个风景不错的别墅区买房安家。   宋辞曾想过把凤姨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也好让她和茅八尺两个人搭伴说说话。可惜不论怎么劝解,凤姨都不肯离开那家疗养院。   既然不能硬来,宋辞也只能趁着晚上没人监管的时候跑去探访。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波的过下去,因为常驻京城的原因,宋辞难免会和景宣碰面。   换了副皮囊的景宣依然是那位独当一面的商界英才,见到宋辞的时候也仍旧客气地尊称大师,只是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不再提起那段从不曾遗忘的记忆。   又过了几年,等到宋辞在报纸上看到景宣与另一位商家千金联姻的消息时,在疗养院住了二十年的凤姨终于开口要求出院。   她好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愿意叫仇人帮忙办理身后事,只托付给相交多年的老病友,希望能将骨灰撒在南边的一座无名山上。   自从那夜无意中知道了凤姨的心酸过往,宋辞就明白了生命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立刻答应了她的要求。   可是到了临终时刻,凤姨还是说出了最关键的那味药,“小情啊,我想了想,还是由我亲自去向大师兄赔罪吧……”   凤姨走的洒脱,却让茅八尺这个看惯人世无常的老道也忍不住流下了伤感的眼泪。   依照约定将凤姨送走后,宋辞收养了两个孤儿。   男孩继承凤姨的姓氏,还有她留下的凤家老药;女孩则继承茅八尺的姓氏,也将是茅山宗的下一代传人。   宋辞用一生的时间替凤家和茅山宗培养出了两个最好的继承人,至死也没有回到温柔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三人行必有我师.jpg   另,这下大王和爱妃再也不会错过了~~   栗子糕,么么哒~~ 第228章 十六、末世生存游戏   “宝贝, 我爱你……”   刚刚睁开眼睛,宋辞就听见了一道无比深情的呢喃细语, 随即便发觉此刻自己的处境实在不妙。   浑身冰冷,几乎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还有一股由心而生、歇斯底里的恨不得吞噬一切的恐怖欲望。   “好想吃……”   宋辞只不过是下意识地抒发出了心中的渴望, 谁知却即刻发出了一阵嘶哑的低吼声。   “……”   她有些不敢相信, 再度张了张嘴,可这下更糟糕了,除了那道犹如磨砂纸一样粗糙暗哑的声音,鼻尖还多出了一股腐烂的恶臭。   “开什么玩笑!”   宋辞一面不受控制地咆哮低吼, 一面使劲摇晃着身体, 想要挣脱手臂上的束缚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怪样子。   “嘘嘘,宝贝,安静点!”   刚刚说话的男人突然搂住了她,轻声安慰道:“你饿了对不对,爸爸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接着,宋辞就觉得罩在头上的麻布袋被人解开了。   遗憾的是这一举动对她的帮助并不大,视线之内还是雾蒙蒙的,勉强能看见前面的人影还有随之而来的香甜气息。   男人端着一盘新鲜的肉泥, 用一柄结实的金属勺子挖了一大块,哄劝道:“乖, 吃一口。”   离得近了,宋辞才发现送到嘴边的肉泥呈现着异样的红色,其间明显还夹杂着血块。   尽管脑子已经变得和浆糊没两样, 但她还是觉察出了原主有别于普通人类的诡异之处,若是细究起来倒更像是中了尸毒的人。   想到前世见过的那些被邪道士豢养的鬼奴、尸奴,宋辞可没胆子吃下来路不明的食物,只得咬紧牙关拼命对抗体内沸腾不止的嗜血欲望。   “为什么不吃,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   男人并没有勉强她,反而将盘子放在一旁,边哼歌边整理起那头凌乱的棕发。   这时宋辞终于反应过来,对方一直都在用英语交流,而她附身的人也是一个外国小萝莉。   “国外是不会有邪道士的,难道是邪恶博士、神秘宗教之类的犯罪团伙?”   尽管男人的动作堪称温情脉脉,可是碍于之前的探险历程和目前的诡异处境,宋辞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假设。   很快,男人就梳起了两个扎着蝴蝶结的发辫,他的手指十分灵活,轻柔的力度连一根发丝都没有扯断。   整理完小女孩的外貌,男人又拿过来肉泥询问了一次,确认她是真的没有进食的欲望才说了句告别的话,重新套上布袋走出房间。   “……如果没有最后这个动作,我都差点以为你是好人了呢。”   宋辞转了转头,感觉是不可能凭借甩头舞把面罩弄掉后,翻手变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斩断了捆在双臂上的铁链。   活动过僵硬的的关节,初来乍到的宋辞照例取出一面试衣镜想要看看原主的模样,没想到才刚刚贴近镜面就让一张青白腐烂的面孔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印花连衣裙,脚上的凉鞋也是漂亮的卡通图案。   如果只看脖子以下的部分,那绝对是一个招人喜欢的萌萝莉,可若是算上那张青白腐烂的面孔,转瞬就变成了能让小儿止啼的存在。   宋辞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方才为原主梳头发的男人一定是一个超级大好人。   她不知道小萝莉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只能在屋子里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在这个类似于密室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摆设就是两排摞在一起的大鱼缸,里面不仅有许多浑浊的药水,还泡着十来个腐烂程度不同的人头。   宋辞对这些人体标本兴趣不大,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僵直的双腿摇摇摆摆地走到男人离开的地方,用铁仗敲开了反锁的房门。   门外并不是想象中的阴暗地牢,正相反,它可以是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会拥有的整洁书房。   明亮的阳光顺着拉开的窗帘倾泻而入,宽敞的原木办公桌旁还有一个占据着整面墙壁的玻璃柜,由上而下摆着书本、酒水和一把年头不短的日本刀。   宋辞眯了眯眼,不知是什么原因,方才瞥到那把打刀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等她想要过去细看时,手边无意中碰到的一张相框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全家福,美丽温柔的妻子,英俊儒雅的丈夫,还有一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   明明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可宋辞还是觉得有一滴冰冷的液体顺着腮边滴到了相框上。   “妈,妈咪……”   消散于空气中的声音依然嘶哑,脑海中也依然是一片迷茫,但是宋辞却忽然意识到了原主执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收起照片,宋辞没有去碰别的东西,转而披上斗篷走出了书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大厅门口只有几个执勤的守卫站在一起抽烟,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高大强壮的白种人。   宋辞的腿脚虽然不够灵便,好在她年纪小,只要稍微弯下腰就能从守卫中间钻出去。   走出大楼,刚刚完成诡异密室脱逃计划的宋辞恍如进入了一个安详宁静的避风港。   宽敞的道路两旁都是漂亮干净的欧式小楼,还可以看见许多站在家门口悠闲交谈的本地居民,也有人在侍弄花园里种着的绿植。   最让人诧异的是,他们好像对马路对面的持枪警卫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一点也没有露出惊慌害怕的神色。   随便挑了一家院子进去逛了逛,宋辞发现里面随处可见人类生活的痕迹,只是看起来冷清了点。   小镇不大,可以说是由一条老街环绕而成,成年人估计最多一个小时就能走完。   宋辞不嫌麻烦的走了一趟,也因此觉察到了小镇与印象中的文明社会格格不入的地方。   住在这里的居民没有汽车也没有小孩,甚至连一条狗也没养。   即使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没有在阳光最足的时候坐在家里看电视,而是集中到附近的空地上为绿油油的玉米苗驱虫。   至于其他的青壮年则是和大楼守卫一样全副武装地守在圈起小镇的高墙,时不时朝着远处开上一枪。   宋辞在玉米地旁看了一会儿,感觉到他们不是在恶作剧,而是真的在瞄准目标射击时,忍不住走到金属板拼成的高墙边缘顺着微小的细缝朝外看去。   模糊的热浪中,一道道不似人形的踉跄身影正用一种缓慢而又执着的步伐向小镇逼近。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越靠近高墙空气中的恶臭味就越重,宋辞不用想都知道徘徊在外面不肯离开的一定是和原主一样的异种,也是人类需要消灭的敌人。   正在这时,两个肤色不同的女人为了去留问题争执着来到了玉米地。   “米琼恩,别再想你的刀了,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使用武力!”   金色头发的女人冲梳着脏辫头的同伴喊道:“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里,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要寻找的避难所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疑神疑鬼的,如果伍德伯里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可靠,小镇的居民早就搬走了!”   被称作米琼恩的女人沉着脸,“听我说,安德瑞亚。我不相信总督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彬彬有礼,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有危险,必须立刻离开。”   “不相信?”   安德瑞亚快要让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以为是逼疯了,“你真的相信过别人吗?包括我在内!就连保护了我们那么久的两个丧尸同伴你都不眨眼地杀掉了!”   米琼恩抿住嘴角,这个表情使她看起来更加冷酷,“是的,这件事做起来比你想象的还要容易。”   她说完最后决定就转身往暂住地走,“我会拿回我的刀,我也会尽快离开小镇!”   “米琼恩!”   安德瑞亚喊了一声,无力地抱住头蹲在原地,“上帝啊……”   她的泪水先是打湿了草地,紧接着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小手接住了。   “哦,谢谢你,贴心的宝贝。”   安德瑞亚抬起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她的是一道沙哑的低吼。   安德瑞亚蓝灰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便陷入了一片迷雾中。   五分钟后,宋辞从金发女郎的口中得知了原主变化的原因,一种在全世界范围爆发的未知病毒将所有人都变成了丧尸预备役,除非人类永生不死或者研制出解毒疫苗,否则迟早会变成一具只知道贪食血肉的行尸。   “你可以离开了。”   打发走茫然无知的金发女郎,宋辞回首看向那栋藏匿原身的大楼。   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她实在想不出除了小镇的最高统治者总督,还有谁能做到藏起一个小丧尸不被别人发现。   “可惜……”   宋辞不是笨蛋,哪怕她换了一个浆糊脑袋也不难从脏辫女的言行中推测出原主为什么会对一把刀产生怯意,恐怕这个被家人锁在密室里的小丧尸最后还是死在了冷血刀客的手里。   “这算什么,一只食尸鬼的怨念吗?”   前世作为茅山宗的大家长宋辞也没少带着徒弟去消灭那些为祸人间的邪祟鬼魅,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反倒换她来尝试一把人人得而诛之的痛苦。   指尖描绘着全家福的轮廓,宋辞喃喃叹了口气,“做人是很好,可是不配为人的时候也要好好活着才行啊……”   挥手招出变成薄薄玉米叶形状的飞艇,宋辞踩着它越过高墙,朝着远处的天边驶去。   因为原主变成食尸鬼的关系,如今的宋辞对于各种气味十分敏感,尤其是腐肉的臭味和人类的血腥味。   她不知道还能控制这具身体多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远离人烟。   好像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宋辞便来到了一片覆盖着茫茫白雪之地,这里已经没有人类的踪迹了,仅存的还在移动的活物就是一群左摇右摆的小企鹅,以及那些叫人望而生畏的巍峨冰山。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只穿着单薄夏装的宋辞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在纯净的蓝色山体中找了一道天然形成的冰缝扩展成洞穴作为安身之地。   冰洞不大,里面只放着一个蒲团。   宋辞依照前世那样盘膝坐好后,从指环里找出了一管珍藏数百年的血液打进了青黑色的静脉中。   随着急速涌动的血液流遍全身,宋辞只觉得许久不曾跳动的心脏也变得好像疯狂的鼓点一样擂动起来,连同没有知觉的身体也变得冷如冰柱。   皮肤在颤动,血脉在颤动,仿佛脚下的整座冰山都在奇异力量的作用下颤动不止。   宋辞闭着眼睛,看不到脸上腐烂的皮肤正在剥落,隐隐透出白亮的骨骼和乌黑的眼眶。   她的身体依然感觉不到温度,却在修复过五脏六腑后朝着最好的方向进化重组。   改造肉身的过程缓慢又难熬,可是宋辞还是咬牙坚持到了最后。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她慢慢地睁开了清亮有神的眼睛,紧接着就从面前化为虚无的冰壁体会到了最为直接的异变。   “透视能力?”   舔了舔还未收起的两颗獠牙,宋辞起身迈出了再世为魔的第一步。   足尖轻轻一点,仍旧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便飞出了狭窄的冰缝,而在她身后,那座见证了始祖诞生的冰山却渐渐发出了一道道惊天动地的崩裂声,拦腰截成两半塌落海底。   不必借用飞艇就能凌空漫步的感觉很好,起码在宋辞陷入一群小怪兽的包围圈之前是这样的。   这些灰绒绒的企鹅幼崽好像把新来的大个子当成了父母投喂的食物,迈动着肥厚的小短腿喊了几声就要上前啄食。   幸而守在近处的大家长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连连挥动鳍肢发出警告。   “哦,好了小家伙!”   宋辞赶忙举手投降,“老实说我对你们并无恶意,尽管我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说到这里,她干脆铺上如意桌布变出一桌美味的食物大快朵颐,“看见没有,这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周围的小企鹅只安静了一会儿就被香气刺激的更加躁动不安,尤其是那些格外瘦弱、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幼崽已经忍不住踩在了桌布边缘。   “哦,这可不行。”   宋辞可不敢让这些小家伙吃魔法食物,只能挥手撒出一堆新鲜的小虾抛在远处,“那才是你们该吃的东西,快过去吧!”   幸好不管心底再怎么好奇,小企鹅还是更喜欢熟悉的食物,不用人驱赶就自动自发的跑到了分量可观的虾肉附近抢食。   企鹅在享受难得的美餐,宋辞也在尽量补充体力。她原本就饿了很久,算上转化时消耗的能量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样,说是十年没吃饭也绝不夸张。   一连清空了几桌好菜,宋辞才觉得身体里有了一种饱腹感,看见活泼可爱的萌物也不会产生想要咬一口尝尝味道的念头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动物不会感染病毒,但是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片净土也不错啊……”   当着成千上万双懵懂的黑豆眼换上适合极地生活的衣服装备后,宋辞开始寻找那些有可能污染冰原的感染体。   她没有看到运送物资的货轮,也不知是中途出事留在了海上,还是因为没到补给日期逃过一劫。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宋辞才在灰白的天地间找到了一个类似于伍德伯里那样的小镇,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没有高高的城墙保护,只有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式建筑。   尽管室外气温已经冷到了极致,宋辞还是闻到了一丝刺鼻的血腥味。   从第一具出现在雪地车上的丧尸,到小镇深处的冰尸,至少有几百人死在了这个科考站里。   花了点时间将这些或是冰封残喘或是腐烂不堪的怪物集中封死在货箱后,宋辞才带着他们回到了曾经的人类居住地。   温度的变化让货箱里的尸体迅速解冻,一落地就溢出了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污水。   到处都是行尸走肉的高速公路也不差多几个感染者,为了避免有人误以为货箱里还有可用的装备铤而走险,宋辞干脆用茅八尺传下来的那柄桃木剑将来自南极的访客全部爆头。   或许感染病毒的普通丧尸还不能理解什么是高级僵尸的威压,他们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行为异常的同类就拖着机械性的步伐随着大部队继续前行。   宋辞则是沿着行尸大军相反的方向进入了彻底沦陷的死城,有僵尸眼帮忙,没费什么力气就收集到了大量的宝贵物资。   期间她也尝试过寻找活人的踪迹,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间原本温馨舒适的婴儿房里,直接从高空中破窗而入的小女孩扔掉写着求救字样的布条,捡起因为主人匆忙离开掉在地上的粉红色奶嘴,“是时候回家了,佩妮……”   御剑而行不过瞬息,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伍德伯里便出现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似乎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心情颇为复杂的宋辞没有以一种过于招摇的姿态从天而降,反而在距离小镇不远的树林间收起飞剑,用脚步一点一点丈量这段难以描述的奇妙旅程。   此时的宋辞已经换回了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脚下也还是那双卡通凉鞋。   她的动作很轻,踩在落叶上比蚂蚱还要灵巧;她的动作也很快,几个瞬移就来到了密林的出口,那里有一条直通高墙的小径。   现在,一个身形强壮的络腮胡子占据了出口的隐蔽位置,他的身上配着刺刀和手\枪,小心检查弹药数量的同时还在树林的掩护下计算着最佳的突破口和逃生路线。   当然,这一切只是宋辞的推测,不过她相信只要有人亲眼见到过络腮胡子的表情都不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如同鬼魅般飘忽而至的小女孩在络腮胡子身侧停住脚步,用一只白嫩冰冷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需要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还有人记得六十八岁的小学生况复生吗,珍藏了数百年的二代僵尸血终于派上用场了~~   另,每个等级的僵尸都拥有不同的超能力,女主是透视和瞬移。   最后,因为是米剧形成的平行世界,所以故事中不会出现其他国家, 就连南极科考站也只有一面旗帜~~_(:зゝ∠)_   飞飞飞,么么哒~~ 第229章 2、   萌萌童音响起的那刻, 瑞克装弹夹的动作忽然滞了一瞬。   短暂的失神过后,艰难求生过程中培养起来的应变能力立刻做出了有效反应, 他先是退后一步与突然出现的小女孩保持安全距离,然后就借助有限的自然光源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衣着相貌。   干净的衣服,白嫩的皮肤, 还有那双镶嵌在灵动面孔上的漂亮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说明小女孩过得很好,她几乎和末世来临前受到家人宠爱保护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这样的孩子最该出现的地方却是录影带中,而不是随时都有可能遇见丧尸的丛林。   瑞克下意识地握住手\枪,却怎么也挥不去涌上心头的古怪念头, “不用了, 谢谢。我是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   宋辞歪头看着他,“伍德伯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你会喜欢它的。”   她说着就越过紧绷着嘴角的络腮胡子,一面倒退着前行一面勾动手指,“来啊,我请你吃东西。”   瑞克想要拒绝,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小女孩雪白的指尖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树林, 立刻进入了守卫人员的视线。   “嘿,停下!”   站在高处的守卫并不认识企图接近小镇的闯入者, 他只是凭着感觉认为对方并不是丧尸才没有动武。   他的搭档将探照灯打过来,“你们是什么人?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宋辞耸耸肩膀,将表演的机会留给因为全副武装得到格外关注的络腮胡子。   “别开枪, 我可以解释,这是一个误会!”   瑞克大喊了一声,试图引起同伴们的注意,“我只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的,我迷路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愿意马上离开!”   “离开?”   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混蛋气息的独臂男人登高笑道:“难得见到老朋友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或者来一个最深情的拥抱?”   瑞克抬手挡住刺眼的灯光,“莫尔?你还活着?我们一直在找你!”   “哦,这老套的情节还真是叫人感动!”   莫尔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你当我是还在吃奶的贝比,竟然会天真的相信一个义正言辞宣判我死刑的家伙回头救人?得了,瑞克!别再用你那条抹了润滑油的舌头鼓动人心了!老子不吃那一套!”   他招手换来一个手下,“告诉总督,有大客户上门了!”   “是真的,莫尔!”   见势不妙的瑞克大喊道:“我可以对上帝发誓!还有你的弟弟达里尔,他也可以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   “好啊,你叫他出来为你作证!”   莫尔阴着脸瞄准势单力孤的仇家,“我数三声,达里尔如果不出现我就免费送你去见上帝!一!”   暴露在枪口下的瑞克虽然看不清老对手的表情,却不难从那道充满寒意的声音中听出他绝不是开玩笑。   “二!”   莫尔狞笑着念出了第二个数字,随之而来的还有子弹上膛的声音。   “好吧!我承认刚才撒谎了!”   最后关头,被逼无奈的瑞克只能说出事实,“我不是因为迷路到这里来的,准确的说,我有两个队友在寻找生活物资的时候失踪了。最近的安全据点就是伍德伯里,所以我才想要过来摸底!”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莫尔笑得张狂,“可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再见了,瑞克!”   心头一颤,瑞克无力的闭紧双眼,等来的却是一群男人的哄笑声。   “胆小鬼!”   莫尔好像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恶作剧一样吹了吹枪口,“这年头子弹很贵的,对付你,只要一根绞索就够了!”   大门打开,几个手持凶器的守卫押着缴械投降的瑞克回到营地,走在后面的小个子注意到了落单的小女孩,“嘿,莫尔,这里还有个小鬼!”   莫尔不在意地挥挥手,“先带进来再说!”   小个子不太习惯对孩子使用暴力,只是举起枪托假意恐吓了两句,“不要捣乱,否则把你丢出去喂丧尸!”   宋辞乖乖点头,主动远离散发着甜蜜香气的人形叉烧包。   路过那片玉米地时她又想起了争执的金发女郎和脏辫,暗自猜想是不是那两个女人泄露了小镇的地址。   虽然莫尔放了不少狠话,可他还是按照老规矩把瑞克关进牢房里,等待真正能做主的人去处置。   牢房里的血腥气很浓,还有两个抱团取暖的恋人依偎在一起。   当中的年轻人一见到新来的难友就瞪大了眼睛, “瑞克?你也被总督抓进来了?!”   “格伦,玛姬!幸好你们没事!”   瑞克上前拥抱了一下队友,“赫谢尔很担心你们!”   玛姬是一个很有气质的栗发美女,也许是基于母爱本能,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小女孩,“瑞克,那是你带来的孩子吗?”   “不,我不认识她。”   瑞克困惑地抓了抓头发,“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在森林里的。本来我和达里尔已经商量好了要来营救你们,可是这个小女孩把一切都打乱了,她就像一个女巫一样把我带到了小镇的守卫面前!”   “瑞克,你在开玩笑吗?”   玛姬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孩子,“她甚至还没有索菲亚大!”   “你也许觉得很荒谬,可是当时的状态真的很难形容!”   瑞克压低了声音,“甚至直到现在,哪怕共处一个牢房我也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格伦摁住隐隐作痛的伤口,“我以前送外卖的时候见过很多不同性格的孩子,可是不管他们看上去有多古怪,本质都不会变的。孩子就是孩子。瑞克,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成功脱逃,你会扔下她吗?”   瑞克摇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你知道的,否则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格伦说完就来到小女孩跟前,扯着嘴角笑道:“你好,我叫格伦。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宋辞吸了吸鼻子,努力忽略发痒的牙根,“佩妮。”   格伦回头眨眨眼,表示自己并没有受到邪恶力量的控制,“你的家人呢?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森林里?”   宋辞扁扁嘴,委屈道:“我不知道。我好像睡了很久,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找到亲人的!”   格伦做了个骑自行车的动作,“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城市里的地形了,或许你的家人就点过我们店里的披萨呢!”   “披萨?你喜欢吃披萨吗?”   宋辞捧起一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方纸盒,“我请你吃!”   “哦!上帝!”   玛姬尖叫一声跌坐在地,“那是什么,是我的幻觉吗?”   她的叫声引来了守门警卫的不满,隔着铁门大骂了几句。   “我敢保证那绝不是幻觉!”   瑞克擦掉额头的冷汗,懊恼道:“我早就说过这个孩子很不正常!可你们偏偏觉得她很安全!”   离小女孩最近的格伦已经看直了眼,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将视线从画着可笑图案的纸盒盖子上挪开。   “你不喜欢了吗?”   宋辞举起一角披萨送到他的嘴边,“这里有好多肉肠和芝士!”   格伦咽了咽口水,“可是吃披萨最好搭配可乐和炸鸡,很少有人只点一份披萨的……”   “对呢!”   宋辞笑眯眯地点点头,又拿了两份炸鸡和冰镇可乐放在他的手里,“这里还有瑞克的份,我说过要请他的!”   格伦回过头,这次却是苦笑,“瑞克,过来帮帮忙,我脚软的厉害!”   瑞克很想拒绝,可他也不能让好兄弟和比丧尸还要危险的小女孩待在一块,只能咬牙冲过去把人拖回了安全地带。   说是安全地带,其实整间牢房才十几平大小,躲得再远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三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去碰冰凉的可乐和温热的食物。   宋辞见他们不动也不勉强,自己取出早先单独收好的魔法食物吃了起来。   没有新鲜的血液补充能量本就容易产生饥饿感,如果再不进食,只怕她就要遵循嗜血本能去撕咬满身伤口的男人了。   玛姬见小女孩吃的香甜,忍不住碰了碰透着寒气的可乐杯子,触手的凉意使她鼓起勇气颤声问道:“佩妮,你叫佩妮对吧?请问,你可以给我一些伤药吗?”   宋辞找出药品和纱布递给她,“包扎完伤口可以吃东西吗?我不喜欢外面的人,不想让他们看见这些东西。”   玛姬连忙点头,“我们会把食物吃干净的,绝不会浪费!”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洁白的纱布和伤药,确认无误后才帮着男朋友清理干净外伤。   瑞克则试探着掰开了一片披萨,没有发现那些传说中用石头、怪虫幻化的可怕作料后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在这极不真实却又不容质疑的一刹那,瑞克竟然有了一种热泪将要夺眶而出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嘴里被香脆的面饼塞满也不愿意停下来。   “瑞克!”   始终关注着同伴的格伦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你总得给我们留点……”   “对不起,对不起……”   瑞克也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我该怎么对卡尔说,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能解释这些本来不该出现的事情!这一切真是糟透了……”   “冷静点,瑞克!”   格伦抓住他的肩膀,“你一直做得很好,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是我们大家共同作出的决定!没有人会责怪你,你更不该为此自责!听我说,是你带领我们活下来,活着看到了希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想到那些逝去的亲人,玛姬也流下了眼泪,“ ‘死亡并不是人生的尽头。’在今天以前,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她狠狠咬了一口尚有余温的炸鸡,“如果这是梦,至少我们能在梦里相聚吃顿饱饭;如果这不是梦,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说的没错!”   格伦举起可乐杯向亲爱的女友致敬,“谁在乎呢!”   难得见到如此淡定的外卖小哥,先于难友三人组饱餐一顿的宋辞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起身收走地上残留的垃圾。   她现在吃饱了也不怕受不住鲜血的刺激,还趁着消食的工夫在牢房里活动了一下腿脚。   就在瑞克和同伴也按耐不住的打量着小女孩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终于发出了声响。   最先进门的看守疑惑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肉香?”   莫尔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玛姬,“你不会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看守懒得和疯狗计较,像没听见似的给两个武力值最高的囚犯戴上手铐,只让女人和小孩靠墙站好。   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眼便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进了牢房。   西装男天生就长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斯文相貌,英俊儒雅又没有攻击性,换身衣服说他是神父也不会有人怀疑。   “欢迎来到伍德伯里,我是菲利普,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总督。”   做完礼节性的自我介绍,总督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了贴在墙边的两个女囚。   他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般陡然睁大,哆嗦着嘴唇呢喃出了一个充满悲伤与绝望的名字,“佩妮?”   宋辞仰起头,用那双比初生婴儿还要纯净的同色瞳仁望过去。   她迷茫地盯着总督的五官辨认了许久,随后才抽出藏在身后的相框,“你是我的爹地吗?”   小女孩的话不单让瑞克三人大惊失色,也让跟在总督后面的手下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顺手抓来的人质竟然会是顶头上司的女儿。   “是的,我是!我是你的爹地!”   总督的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他想要去抱一抱那个朝思暮想的孩子,却害怕这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一个人而产生的幻觉。   总督不敢惊醒这场美梦,宋辞却慢慢走了过去,代替原主把相框放在父亲的手上,“爹地,妈咪,佩妮,永远在一起……”   这就是佩妮唯一的执念,她尸变的时候太过年幼,还不懂得世界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变了个模样,只有生离死别的恐惧深深埋藏心底。   倘若没有那致命一刀,或许她会永远躲在密室里过完属于丧尸的一生,而不是第二次死在亲人面前。   总督伸手接住那张印满指纹的相框,却在碰触小女孩冰冷的指尖时轻轻一颤。   他低下头看着那两个亲手扎好的蝴蝶结,任由泪水溅落其中,“佩妮,真的是我的佩妮……”   用力环住没有心跳体温的幼小身躯,总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见老大情绪不对,自认无所畏惧的莫尔也不敢放肆,“我在小镇外面看见了这个女孩,她和瑞克是一伙的。”   “他们不是一伙的。”   总督认真地重复道:“她是我的女儿。”   他不知道关在密室里的孩子是怎么走出小镇的,幸好她还记得带走照片,还记得找到回家的路。   勉强控制住情绪的总督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态度,“很抱歉,由于我有很重要的私人问题需要解决,今天的见面会暂时告一段落。莫尔,照顾好我们的客人。”   说完,他就握着孩子柔软冰冷的小手走出了房间,没有再多看一眼所谓的大客户。   宋辞并不是真正的孩子,如果她愿意的话汽车也追得上,可是总督却很好的照顾到了这一点。   他的步子又小又慢,时不时地垂眸凝视着能够像寻常儿童一样自如活动、不再疯狂嗜杀的女儿。   总督带着女儿回到办公室,匆忙打开隐秘的隔间,果然发现困住孩子的锁链被人切断了。   皱着眉头检查过铁链整齐的断口,他尽可能让自己的问题变得浅显易懂,“佩妮,是谁把你带出去的?”   宋辞摇摇头,用指尖划过铁链的扣环,看着它应声断成两截,“佩妮自己走。”   总督震惊的抓住女儿的手指,似乎不敢相信如此稚嫩的小手竟然蕴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如果刚刚佩妮稍微用力一点,自己的手掌是不是也会被她轻易洞穿?   “爹地?”   宋辞轻轻唤了一声,用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擎起一盒雪茄送到总督面前,“爹地喜欢,妈咪不喜欢。”   总督怔了怔,儒雅的面孔再度流露出了痛苦扭曲的神色,一滴滴温热的液体伴着他的呢喃细语落在了女儿冰冷的皮肤上,“佩妮,佩妮,只要你不再离开,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丧尸,爹地都会永远陪着你……”   依偎在总督肩头的小女孩缓缓抬眼望向门口,冲着满目惊骇之色的脏辫女翘起嘴角,发出了一道诡异的低吼……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看我,还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喝掉~~V V   另,女主不会对脏辫做什么,只要让她知道别人的孩子成为丧尸后还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够了。   最后,作为世界上唯一一只高级僵尸,佩妮表示就喜欢看到人类大吃一斤的样子~~┑( ̄Д  ̄)┍   日月精华,么么哒~~ 第230章 3、   “你有孩子吗, 如果你的孩子能够用另一种方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会希望有人用刀指着他的头吗?”   通往监狱的林荫路上, 驾驶着头车的瑞克从后视镜中看着自从离开伍德伯里镇就一直处于迷茫状态的脏辫女,“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虽然有过并肩战斗的经历, 可米琼恩早就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 她还没有决定是否该加入这个看起来很平和的求生团队。   瑞克不愿意放弃拉拢新战友的机会,用略微轻松地口气说道:“你在担心安德瑞亚?我知道你们曾经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突然分开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小镇和监狱的距离很近,她想要来看你绝不会比去超级市场更困难。”   米琼恩的眉头依然紧皱, “你相信总督会允许她任意出行?”   “为什么不呢?”   瑞克抿了抿嘴, “如果是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前,我一定不会相信总督会是个善良开通的人。可是现在,不论是监狱还是安德瑞亚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米琼恩想起那个指甲比打刀还要锋利的小女孩,也不得不在心里认同了瑞克的想法,“所以我们应该感谢他的大发慈悲吗?”   “不,我们应该感谢佩妮的及时出现。”   刚刚失去妻子的瑞克比任何人都明白孩子对于亲人的重要性,尤其还是一个那么与众不同的孩子。   尽管她会让本就可以凭借超强火力碾压己方团队的小镇更加如虎添翼,却险险维持住了一线和平。   至少在总督想好如何利用女儿的天赋经营好小镇之前, 监狱会处于安全状态。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的怀念起了那些被迫执行毁灭计划的战友,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像总督和赫谢尔那样坚信生病的亲人一定会有康复的那一天,不知道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车子临近监狱的大门时,瑞克毫无预兆地踩下了刹车。   “怎么回事?”   骑着机车跟在旁边的达里尔敲了敲车窗, 他在离开小镇前和意见不合的哥哥大吵了一架,口气难免有些急躁。   “我想我们需要达成一个共识。”   瑞克在原地走了几步,抿唇看向自动围过来的队友,“至少在出现一个合适的机会以前,不要把佩妮的事情告诉监狱里的伙伴。”   达里尔瞬间明白了他的纠结所在,“你在担心卡尔……”   所有人都清楚地记得,在监狱暴动中是卡尔亲手杀死了即将尸变的母亲。   “还有赫谢尔和卡萝尔……”   瑞克歉意地看向玛姬,艰难地说道:“谷仓里的那些人,索菲亚,如果他们能活到现在……”   “没有如果,瑞克,你应该知道现实是多么残酷。”   玛姬捂住嘴唇,尽量让自己客观一点,“农场完了,我们只能一路逃亡。”   格伦搂住女友的肩膀,“可是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新家,只要能守住监狱,谁知道上帝会不会赐给我们一个奇迹呢?”   “嘿,瑞克!”   达里尔用下巴点了点山坡,示意他警惕沿着公路踉跄而来的丧尸。   瑞克下意识的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却在看清那具行尸的时候愣住了,只因为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男人身上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   “我的名字是杰森。”   瑞克的刀举起又放下,“你好,杰森……”   达里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缚住行尸的手臂拖到路边,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沉默的队员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等情绪激动的瑞克平复下来才在格伦的无声暗示下继续中断的行程。   守在瞭望塔的卡尔最先发现了回程的车队,他急匆匆地奔到大门口,希望能能在第一时间给涉险归来的父亲一个温暖的拥抱。   随后赶来的卡萝尔则是细心地清点人数,直到看见负伤而回的英雄才笑着伸出双臂,“看来你们遇见了不少野蛮人!”   鼻青脸肿的格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番堪称戏剧化的变故,只能尴尬地摊手道:“小镇的人对于外来者确实不太友好,多亏瑞克说服了他们!”   “就这样?”   卡萝尔不太相信,“你们甚至连一颗子弹都没用?”   说好保守秘密的六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是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装备。”   卡萝尔挑起眉头,“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对方起码还懂得为格伦包扎伤口不是吗?”   “快看那里!”   卡尔的惊呼转移了卡萝尔的注意力,“那是什么?”   她伸手解下挂在卡尔领口的望远镜,“氢气球?真是出行的好装备!哦,篮筐下面还挂着条幅!”   格伦抬手挡住直射而来的阳光,“那个方向好像是伍德伯里……”   卡萝尔的话从侧面证明了他的推断,“小镇欢迎你,幸存者之家。”   “总督疯了吗?”   达里尔很担心留在高墙内的莫尔,“他知不知道这么招摇会引来多少强盗?!”   那些以抢劫为生的人会想尽办法冲进小镇,毁掉他们能看到的一切。   “还会引来更多渴望安宁生活的活人!”   瑞克的神态更为严肃,“我想这也是总督发给我们的信号,臣服或者毁灭。”   他相信一定是佩妮给了总督更多的信心,所以对方才会用这种办法加快扩张的脚步。   镇守监狱的卡尔还不知道小镇的首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玩笑道:“我倒觉得称呼他为酋长更合适些!”   瑞克扶住儿子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答应我,卡尔,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   接着,瑞克抬头看向在贝丝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出来的赫谢尔,沉声道:“通知所有人去休息室,我想这件事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做出决定。”   同一时刻,与监狱相距不远的伍德伯里,终于摆脱噩梦困扰的总督也在下达着最新指令。   “销毁行尸?”   米尔顿惊讶地看着顶头上司,“你的意思是把关在笼子里的丧尸全部清理干净?”   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医生一直在小镇的隐秘实验室里研究行尸的活动规律,希望能够找到灾难爆发的源头。   “是的,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   总督含笑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如何让小镇变得更安全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至于研究丧尸的起源和配置解药这类问题就留给政府去头疼吧,如果那些喜欢夸夸其谈的政客还侥幸存活的话。”   事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的米尔顿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不研究丧尸,我还能做什么呢?”   总督环顾四周,“佩妮找到了很多动物,我们可以把这一带改建成一个小型牧场。等到牧场发展起来,战士们就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打猎了。相较于空中楼阁一样的研究成果,难道你不觉得看得见希望的未来更有意义么?”   米尔顿顺从地点点头,“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父女团聚。。”   “好在还不算太迟。”   总督伸手勾住他的领带,“晚上有庆祝晚宴,记得打扮得漂亮点!”   与医生道别的父女二人刚从阴暗的实验室离开,就在行政大楼门口遇见了徘徊不前的金发女郎。   “嗨,菲利普。”   安德瑞亚咬了咬嘴唇,“我想跟你谈谈,单独。”   虽然早就看见过那张摆在办公室的全家福,可是如今面对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她还是会感到不自在。   “哦,好吧。”   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金发女郎的潜台词,自认为相当识趣的宋辞两指朝下模仿出交替走动的姿势,“我去游乐室整理动物玩具。”   这是她和总督约定的暗语,只要有外人在场就不能说真话。   总督紧紧盯住女儿,反复确认她绝不会受到伤害才开口放行,“不要玩太久。”   宋辞点点头,转身回到了总督在很久之前就为女儿布置好的房间,又在反锁房门后从窗口一跃而下。   往返冰原的路上她也曾经仗着居高临下的便利条件寻找过正规军队的痕迹,可惜沿途只有一些遗弃在尸海中的武器装备显示某些据点被人驻守过。   宋辞不知道残存的军人是躲进了地下掩体还是在别的秘密基地保存实力,至少在金发女郎的描述中,整个国家在很久之前就处于无政府状态了。   现在的幸存小队更像是蛮荒时期的部族,依靠打猎的男人和耕种的女人维持生存的基本条件。   或许比那个时代还要艰难得多,因为丧尸在咬人的时候是不分性别的,也不会惧怕可以驱赶野兽的篝火 。   最近的亚特兰大市已经沦为丧尸的乐园,附近的城镇也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供分享,围绕在环城铁路和洲际公路两旁的山脉和密林就成了幸存者的重要食物来源之一。   宋辞不打算和普通人争夺生存资源,她只是在林子里随意逛了逛,顺便观赏了一下近邻播种的田地就朝着山脉最深处疾奔而去。   按照她现在的瞬移能力,横穿整条山脉也不过是耽误几分钟罢了。   瀑布冲刷而成的溪流深处,一群白尾鹿正在岸边的谷地啃食鲜嫩多汁的青草,还有几只尚在哺乳期的幼崽围在母兽身边撒娇。   循着水流声来到瀑布之前,宋辞已经找到了不少适合短期圈养的禽类,如今忽然觉得带几对活鹿回去也不错。   她正在考虑是带走幼崽还是大鹿的时候,从陡峭的山坡上猛地俯冲下了一只半大的黑熊,连滚带爬地扎进了溪水。   受惊的鹿群立刻慌不择路四下逃窜,想要躲避那头恐怖的巨兽。   宋辞刚要抓住公鹿的鹿角,后头就跟来了一大群遮天盖日的野蜂,蛰的趴在水里的黑熊嗷嗷惨叫呼痛不止。   看着那头紧紧抱住脑袋的黑熊,宋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无名峡谷中的熊大,略感心酸的同时忍不住拿出竖笛帮了它一把。   有笛声安抚,狂躁的蜂群立时安静了下来,也不去追讨偷吃蜂蜜的笨贼,反倒围在小女孩身旁结阵飞舞。   宋辞也不收手,依然站在溪边轻轻吹奏,直到方才跑远的鹿群和生活在附近的猪、羊、野兔全都围了过来才挑选出最适合配种的几对。   其余的小动物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谷地。   倒是方才得到救助的黑熊没有走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几步之外,只是不晓得究竟是为了报答救命恩人还是舍不得能产出甜美蜂蜜的蜂群。   宋辞假作不知,转而跟着蜂群回到栖息的树洞取走蜂巢,又在林地收集了一些带果的树种和糖枫才算完成任务。   小鹿和山羊惧怕蜂巢不敢靠近,宋辞也不勉强,只让它们驮着分量不重的枝叶,沉重的野果则由山猪背负。   给运输队分配好工作,天色也暗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嚎叫。   放出一辆捡来的校车,宋辞耐心地指引着因为天敌的声音瑟瑟发抖的小鹿蹬上后厢设置的逃生门。   “一对,两对,三对……”   数到最后,偏偏多出了一个装憨卖萌的笨家伙扒住车门不肯撒手。   故意现出绿瞳的小女孩呲了呲尖锐的獠牙,“再不走喝你的血啊!”   黑熊人性化的缩了缩肩膀,委屈地叫了一声,好像在问为什么它们都可以上车只有我不行。   “笨蛋,用用你的脑子!”   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黑熊的脑门,宋辞仰头教训道:“养动物是为了活命,养你有什么用?是能打丧尸还是挡子弹?光你一个人的饭量就比它们加起来还多!”   似乎是要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辈,黑熊举高双掌仰头长啸,等到声音盖过狼群才炫耀般地裂开嘴。   “你当人家是真的怕了你么,如果狼群知道发出挑战的对手只是一个半大崽子,只怕吃了你的心思都有。”   眼见说不明白,宋辞只能推着厚重的熊皮往车厢挤,“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不能适应小镇的生活可别指望我专程送你回家!”   诡计得逞的黑熊一爬进去就占据了整排座椅,还连连拍打窗户催促着上路。   害怕颠簸坏了一众娇客,她也不敢像来时那样横冲直撞,仍旧借助飞艇一路飞回了小镇。   还是当初的十字路口,驾着校车的小女孩碾过无数行尸慢慢来到高墙外面,亮灯示意。   “哇哦,看看这是谁,我们的小公主殿下!”   依然没有正形的莫尔用仅存的左手打了个招呼,“如果我有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不会让她单独出去冒险!”   校车一进门,莫尔就迫不及待地趴在了车玻璃上往里看,“我听米尔顿说镇上要盖牧场了?”   坐在窗边的黑熊见到生人,示威性的张开利齿咆哮了一声。   “哦,上帝!”   莫尔被震耳欲聋的兽吼吓了一跳,连退几步才质问道:“这是什么,怎么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宋辞捧着蜂巢来到逃生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静静趴伏在车顶的野蜂便成群结队的飞了出来,然后就是大小不一的动物旅行团。   它们好像是受够了车厢里的汽油味,一落地就奔向了不远处的绿地,肆意地啃食\精心播种的花草。   眼看着一对山猪就要往玉米苗里冲,总算回过神的莫尔立刻张牙舞爪地下达命令,“快拦住它们!”   宋辞则是把手里的钥匙扔给另一个还未长成的小战士,“我想你应该知道仓库在哪里吧?车厢里还有一些果苗和枫糖。”   少年刚要应下就让莫尔一把抢了过去,“嘿,别忘了,这里我才是老大!”   见对方不敢抗争,莫尔才阴笑着把钥匙重新放到小战士的手上,“现在它是你的了!”   有护卫队帮忙,东奔西逃的动物很快被束缚住了。   闻讯赶来的米尔顿没想到需要驯化的野兽这么多,连忙指挥队员把温顺的食草动物绑在道路两旁的护栏上,凶猛的山猪单独关在空置的库房。   最难办的要数黑熊,因为它怎么也不肯离开挂着蜂巢的树杈,米尔顿只得找来一个超大的木箱替它遮风挡雨,也免得黑熊一时暴起伤人。   从最开始出现兽吼的那一刻,越来越多的居民被奔逃鸣叫的动物引上了街头,如今都在用好奇惊惧的眼神望着还在木箱里打转的巨兽。   也是在这时,宋辞才发现原来镇上还有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外加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姗姗来迟的总督走进了人们自动形成的小圈子,跟在他旁边的正是换了一身艳丽裙装的安德瑞亚。   “我想是时候向你们宣布这个好消息了!”   总督亲了亲女儿柔嫩的小手,随即举高欢呼道:“这是我的女儿佩妮!是她为我们大家找来了新的食物来源!最多半年,我们就会拥有整个城市最大的私人牧场!到那时,不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或者是初生的婴儿,只要守住伍德伯里,所有人都不必为了寻找食物承担风险!”   人群中,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忽然喊道:“佩妮,谢谢你!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勇敢就好了……”   宋辞腼腆地笑了笑,“世界上只有一个佩妮,也只有一个你!”   孩子们天真的话语让小镇的幸存者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有些人甚至情不自禁地拥抱亲吻起来。   “哦,他们可能是乐昏头了!”   总督挡住女儿的眼睛,笑着调侃道:“虽然电影院已经不再营业,可我们还是应该遵循分级制度来约束未成年人!”   “我同意你的观点。”   安德瑞亚迟疑道:“我只是很好奇,佩妮是从哪里找到那些动物的呢?要知道我跟米琼恩一起流浪的时候可是去过很多地方的,就连树林里的松鼠都快被人吃光了。”   最重要的是,一个小孩子是如何做到和一群动物和谐共处的,等到小镇的居民冷静下来,或许他们也会意识到其中不同常理的特殊之处   总督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便用一种难以言表的奇特口吻回答道:“安德瑞亚,到了今时今日我们必须要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用来打破规则、挑战信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伍德伯里的部落图腾应该是獠牙的,为什么会跑出来一只大笨熊~~   另,友情出演的丧尸杰森是某个系列恐怖片的男主角,不知道有没有同好的妹纸能猜到是谁~~   天外飞仙,么么哒~~ 第231章 4、   庆祝晚宴过后, 米尔顿加快了清理丧尸的速度,仅仅花了三天时间就将角斗场附近的空地改造成了铺着草皮的小牧场。   当然也少不了坚固的围栏, 以免跳跃能力极强的白尾鹿和野性难驯的山猪暴动。   至于带回来的野兔和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则由总督做主分给了小镇的居民帮忙饲养。   在这个死人多过活人的世界,没有人会不喜欢软萌可爱的小动物, 就连只会卖乖讨食的黑熊都有人愿意省下口粮投喂, 何况是会下蛋的家禽和毛茸茸的兔子。   “佩妮!”   抱着大耳萌的米卡兴冲冲跑过来,“你知道吗,我真是太幸运了,米尔顿说我的米奇怀孕了, 再过一个月它就要生小宝宝了!”   靠在围栏旁边宋辞不禁纳闷道:“米奇不是老鼠吗?”   “可是我想让米奇变得和别的兔子不一样。”   米卡撅着红润的小嘴, “就像你说的,它是我的米奇,独一无二的米奇!”   “好吧,只要你喜欢。”   宋辞分给小伙伴一个棒棒糖,这是镇上的老人家用她带回来的枫糖熬制的,算是难得的好享受。   米卡胖乎乎的苹果脸带着些许期盼,“佩妮,下次你再出门, 能带上我吗?”   “你想到外面去?”   宋辞嚼着对她来说没什么滋味的枫糖,“难道你不怕丧尸吗, 它们可是会吃人的!”   米卡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又怎么样呢,不管我怕不怕, 它们依然会围在小镇周围,就像乌鸦站在树上等候食物一样盯着我们。”   宋辞挑眉,“你知道高墙外面有很多丧尸?”   不管总督对外人如何,至少他把小镇的居民照顾得很好,尤其是老人和孩子。那些人反而是最不应该知道坏消息的一类人。   米卡悄悄说道:“我姐姐经常带着我去看丧尸,因为她说,这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   “这还真不像是一个孩子该说的话。”   宋辞在心里咂舌,“你姐姐是叫丽兹对吧,她今年多大了?”   米卡给米奇喂了点枫糖渣,“十岁。丽兹只比我大三岁,却很懂得照顾别人!”   “这才是一个孩子该做的事,不管她的出发点是把这种行为当做过家家式的游戏还是别的。”   宋辞想了想,好像在小镇中除了图书馆并没有设立属于小孩子的学习室,只有教导成长期少年如何使用武器保护自己的暴力团伙。   “这可不行啊,如果那些漂亮的孩子长大后全都变成莫尔式的恶棍,跟在他后面耀武扬威……”   宋辞突然觉得那副画面实在不能叫人接受,赶忙和米卡道别去小镇外面寻找精神粮食。   如今镇上的护卫队已经习惯了生活中多出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神出鬼没的伙伴,再加上总督的默认,骑着儿童车的小女孩只是简单地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就从大门出来了。   一走出借助氢气球在高空巡视的美女战士的视线,宋辞就收好儿童车,按照总督提供的地图找到了最近的一所学校。   尽管空气中满是恶臭,可宋辞却觉得要比整天呆在香甜人血的诱惑中好多了。   早已丧尸化的保安依然尽职的拎着警棍徘徊在铁门内,如果忽略掉胸口的洞穿性致命伤,他还算是一个比较英俊的同类。   “好吧,老兄,请你让开点!”   扶着门栏轻松跃起,宋辞推开门柱似的保安,“我想你大概不记得学校的分布图了,所以也就不必麻烦了。”   有声音却没有人味,这种奇怪的变化让保安迷惑地吼了两声,拖着脚步换了个方向移动。   校园里至少有数百个行尸,它们当中既有来不及转移的学生也有急着救助孩子的家长,至少在宋辞的视线中,就有一对即使尸化也仍旧拽着小半截孩童断臂走动的夫妻。   或许还有临时冲进来寻找食物的感染者,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这里早已变成了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   教学楼里不比操场强多少,只是小丧尸的人数更多些。   把那些已经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小丧尸赶到墙角用座椅围起来,宋辞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满是脚印的小书包,发现里面不仅有书本纸笔,还有孩子从家里带来的小零食,可惜它们已经和主人一样变质了。   拍打干净外表的灰尘,宋辞背起小书包在储藏柜挑了一些看上去不太幼稚还能使人放松心情的课外读物,以及用来画图的彩色笔。   就这样找了一间又一间,直到宋辞觉得或者需要换一个收集地的时候,她那超于常人的敏锐嗅觉忽然闻到了一股新鲜的甜腥气。   “是活人的血……”   起初宋辞还以为是有慌不择路的外来者跑进了校园,等她循着鲜血的气息找到顶层一间连窗户都封着铁板的教室时才恍然惊觉,在这么严酷的环境下学校里竟然还有幸存者。   宋辞用指尖点了点明显加厚的房门,确认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因为意外的声响举起了棒球棍才加大力道敲了三下。   还是没人应门,不过窗户上的铁板却拉开了仅能容下一双眼睛的缝隙。   空荡荡的走廊和突然出现的小女孩让女人提高了警惕,她在窗口观察了将近十分钟,觉察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埋伏着才用彩色笔在玻璃上写了一行字,“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学校?”   宋辞笑了笑,抬手握住门把旋转了一圈,加固在内层的门栓和铁链便应声而断。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她就像是一个侵入地球的小怪兽般闯进了屋子,慢条斯理地打量着那些装满了泥土的泡沫箱子,游弋在玻璃缸里的野生河鱼。   “这是什么?”   顺着藤蔓抠出埋在土里的种子,宋辞挑起眉头,“马铃薯?”   教室里除了蓬头垢面的女人还有五个油腻腻的孩子,他们挤在一堆乱糟糟的衣服和运动垫子上,如同受惊的小鸡仔般惊恐的瞪视着外来者。   握紧棒球棍的女人难以置信地盯着破损的房门,“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缺水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嘴唇也呈现出了不健康的灰白色。   “你受伤了?”   宋辞放下马铃薯,侧头看向挂在窗户外面的引水器,“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被丧尸咬到了?”   听见这句话,五个孩子全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却依然躲在女人身后不吭声。   “我没有受伤!”   女人脏污的脸蛋奇异般地透出了一抹绯红,“只是生理期到了而已!”   “哦,那可真是不容易!”   宋辞敲了敲玻璃鱼缸,“一个女人在满是丧尸的学校凭借这么点玩意保护了五个孩子,可以称得上是英雄母亲了!”   “十二个。”   女人落寞地低着头,“原本有十二个孩子的……”   “不关艾米丽的事。”   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突然接口说道:“是有人不听话偷偷跑了出去,还引来了好多怪物!”   几个人原本住在更安全的地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转移到了专门培育食物的活动室。   宋辞盘膝坐在小可怜对面,“那些孩子为什么要逃走?你又是为什么留下来的?”   小可怜抹了抹脸蛋,应该是在擦拭泪水,“麦克和吉米想要回家和亲人团聚,我就不用了。”   她从垫子下面掏出一副贴着漂亮粘贴的望远镜,“他们一直留在这里,我只要站在窗口就能看见。”   “别再说了宝贝,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些人。”   被称作艾米丽的女人始终没有放下棒球棍,尽管那个东西看上去对闯入者毫无威胁,“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来抢夺食物的吗?”   “我是伍德伯里镇的人,这次出来是为了到学校找点东西。”   宋辞打开书包,让对方看清楚里面的书本,“如果你去过天台,就会发现在林地附近有一条挂在半空中的横幅,那是为幸存者指路的标志。”   “一个小镇?”   艾米丽明显持怀疑态度,“你在撒谎,外面的城镇已经全都沦陷了!”   “那你以为我又是为了什么才来找这些东西的?”   宋辞将书本画册倒在地上,“镇上还有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我觉得他们很有必要记住世界没有发生改变之前的样子。”   见女人再度恢复了沉默,她又问道:“你是学校的老师?”   艾米丽揉搓着额头, “那是我第一天来学校报道,上帝啊,我才刚刚坐好校长就像疯了似的扑过来!亏我还以为他是传说中的……”   不太愿意回忆当时的情景,艾米丽跳过了那位惨遭爆头的校长,“然后我就变成了住在山洞里的野人,还要带着一群懵懂无知的小崽子艰难度日……”   曾经多少次她都以为自己会死在睡梦中,可每当她做好上天堂的准备都会遭到冷酷无情的拒绝。   “你很了不起,艾米丽。”   宋辞毫不吝啬地发了一张好人卡,“镇上正需要你这样的人,仁慈博爱有同情心,懂得照顾孩子。”   她又看向那些长势不错的马铃薯,“还有一定的生存技巧。你愿意和我回到伍德伯里吗?我们会为你准备一间明亮的教室,在那里你可以继续当一个好老师。”   离开的念头让艾米丽几近麻木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如果不是为了仅存的几个学生,她早就离开学校了。   这种想法虽然悲观,可是艾米丽心里明白,食物只会越来越少,孩子们也会……等到就剩下她一个人,或许就能走出这座牢笼……   现在,这个机会提前来到了她的面前,因为另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艾米丽犹豫了一会儿,“只有我一个人吗,如果我想带走剩下的学生呢?镇上的人会接受他们吗?”   “为什么不呢?”   宋辞装好散落一地的书本,“要知道镇上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呢!”   直到这时,五个心情沉重的孩子才上前抱住守护神的大腿,要哭不哭地呼唤道:“艾米丽……”   “忘记我对你们说过的话了吗,保持安静!”   艾米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而询问比她这个正牌击球手还要骇人的怪力萝莉,“可是我们该怎么逃出学校?”   “这个问题交给我来解决,你们只要把需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就可以了。”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校车,宋辞擦着教学楼把车子停好,又在车顶稳稳驾住直通教室的长梯,别说是孩子,就连养在玻璃缸里的小鱼也没落下。   尚且年幼的小可怜还有些舍不得留在学校里的父母,艾米丽却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眼泪,“终于离开这个地狱了……”   回程的路上,宋辞特意绕到了远一些的居住地,和艾米丽一起寻找物资。   沿街的店铺早就被幸存者哄抢的干干净净,不远处的加油站也挂着售罄的牌子。   有坚固的校车保护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倒是瘦弱的艾米丽有些出人意料的好战。   宋辞惊讶地看着那些被她一棒爆头的丧尸,十分好奇当她恢复到全盛时期会发挥出多么强悍的战斗力。   “嘿,佩妮,你看这是什么?”   提着一包卫生棉的艾米丽晃了晃从倒扣的自动贩卖机里找到的零食,“我敢说进来的都是些粗心的男人,很多小东西往往只有女人才能找到。”   “说的没错!”   宋辞拉开货仓的地板,露出了藏在地下室的铁盒罐头,“今天是我们的幸运日,快把手推车推过来!”   这些东西应该是老板生前私下藏起来救命用的,如果没有透视眼,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密封的地板下面还有一个隐秘的储藏室。   “佩妮……”   艾米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高举着双手,慢慢地从货架后面走出来,“我想我们遇到了点麻烦……”   宋辞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乌黑冰冷的枪管顶在艾米丽的脑袋上,贴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手臂刺满纹身的壮汉。   壮汉淫\笑着露出满嘴黄牙,掐住艾米丽腰线的手臂慢慢向上游移,“嘿,宝贝,到爸爸这里来!”   宋辞越过壮汉朝外看去,还有一个和他相似打扮的男人占据了校车的驾驶室,正在发动汽车。   “爸爸?”   前一秒还在货仓的小女孩一步迈到壮汉面前,弹出指尖点上他的眉心,“父亲这个词,不是谁都能享用的。”   壮汉脸上的震惊神色还没有退去,铁塔般的身体就软软贴在了艾米丽身上,顺着她的脊背滑落坠地。   “去死吧,混蛋!”   羞恼的艾米丽狠狠踹了一脚死透了的男人,发泄过后还没忘记夺走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武器,“连怪物都不如的人渣!”   “艾米丽,你该不会是想念学校里的斯文行尸了吧?”   调戏过女汉子,宋辞眨眼便瞬移到了门外,想要去教训那个胆敢抢劫校车的不良人类。   她的速度极快,可是还有一个人更快的解决了这个不能称之为麻烦的麻烦。   “哦,世界还真是小。”   貌似天真的小女孩顺着劫持者摔出驾驶室的姿势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歪头想了想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莫尔的弟弟?”   右手棒球棍左手持枪的女教师气势汹汹地跑了出来,“嘿,我警告你,别碰那些孩子!”   “冷静点,艾米丽!”   宋辞用指尖点了点很可能摔断骨头的劫匪,“他才是里面那个家伙的同伴。”   “是吗?”   艾米丽狐疑地盯着达里尔不放,“可是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你也知道单凭外表是没法区分好人和坏人的,可是我见过他,小镇的护卫队头领就是他的亲哥哥。”   宋辞指向因为劫匪的痛呼循声而来的丧尸队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忘了地下室还有很多罐头在等着你。”   艾米丽这才想起还有一些卫生棉因为劫匪的捣乱遗失了,连忙调头冲回了便利店。   “这里已经超过了监狱的范围。”   见背着弩\箭的硬汉始终不肯开口,宋辞抬脚将劫匪踹向远处的丧尸队伍,利用他拖延行尸的步伐,“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完全可以到伍德伯里寻求帮助。我记得监狱的空地有一片不错的出产,很适合用来交换。”   “佩妮,我们走吧!”   推着满满两车罐头跑来的艾米丽气喘吁吁地催促道:“我在学校里观察过很久,那些东西只要沾上新鲜血肉就会变得更加饥渴,别再耽误时间了。”   “那还等什么?”   合力将东西收好,宋辞拍了拍车门,把一块枫糖抛给准备撤离的达里尔,“嘿,感谢你的出手相助!”   小小的暗器极为精准的落在了硬汉的手心,衬着他的愕然表情颇有些说不出的萌感。   车厢里,受到坏蛋恐吓的孩子们全都围在了女教师身旁,弄得艾米丽手忙脚乱,只能用找来的零食暂做安抚。   宋辞看了一眼在后视镜中渐渐消失的达里尔,撞开围堵的丧尸飞快朝着伍德伯里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Д  ̄)┍   生活就是这么操蛋,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想要分享别人的钱包、手机、男人、女人、孩子、户口本。   对于这种人,渣作者只能说一句祝你节日快乐。 第232章 5、   再次见到飞驰而来的校车, 小镇护卫队的人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开门放行。   莫尔依然是一副贱痞痞的样子,却不敢随意爬玻璃看热闹了。   不过这次运送的物资倒是出人意料,除了一大五小六个幸存者就只剩下还不算稀缺的速食罐头, 至于书本和卫生棉这类在男人眼中毫无用处的东西则直接被忽略不计了。   “哇哦,看来这次小公主的收获不怎么样啊!”   幸灾乐祸的莫尔搓了搓鼻子, “下次叔叔带你出门,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宋辞打开一盒牛肉罐头喂给比猎犬还要难缠的黑熊,呵呵笑道:“亲爱的莫尔叔叔, 我在距离监狱很远的地方见到了一个背着弩\箭的男人,他看起来消瘦又憔悴,好像过得很不好。对了, 莫尔叔叔的弟弟叫什么来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达里尔吧?”   莫尔瞬间阴下脸,“愚蠢的达里尔, 我说过要他留在小镇的!跟着瑞克那个伪君子混有什么好处, 还要为了一群没用的娘们出生入死!”   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竟然要追随害得自己断手饮恨的罪魁祸首,恐怕这才是莫尔始终无法释怀的关键。   停在路边等待身体检查的艾米丽顿时眯了眯眼, 口气危险的警告道:“说话最好客气点, 先生!”   莫尔嗤笑一声, 挥动钢刀手挑衅地碰了碰染血的棒球棍, “我天生就喜欢这么说话,你想怎么样咬我啊?!”   “莫尔!”   及时赶来的米尔顿制止了这场冲突,“你该带着队员去巡逻了!”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在伍德伯里, 我唯一需要服从的人就是总督!”   心情恶劣的莫尔再度用锋利的刀刃在米尔顿的镜片上剐蹭了一下,“还是顾好自己吧,娘娘腔!”   等到耀武扬威的队长转身离开,艾米丽仰头望向飘荡的条幅,讽刺道:“‘小镇欢迎你?’还真是与众不同的欢迎仪式!”   “很抱歉,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们的生活中确实很需要莫尔那样性格的人。他们或许难以接近,却是小镇最忠实的守护者。”   米尔顿率先伸出手,“我是米尔顿,兼职医师,目前正在管理牧场。”   “牧场?你们还在饲养动物?!”   艾米丽惊讶之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真是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类以外的活物了!我和孩子们离开学校的时候还带了十几条河鱼,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想它们一定会继续繁殖下去。”   “你指的是玻璃缸吗?”   米尔顿缩回手推了推眼镜,“其实镇上还有一个废弃的游泳池,只要总督同意搜寻补给的队员就会为我们运来更多的河水,到那时建成一个小鱼塘也不是难事了。”   “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   艾米丽搂住环在周围的孩子,“你能教教我,怎样才能通过小镇的检查吗?”   “哦,跟我来吧!”   米尔顿注视着依赖感十足的小朋友微笑道:“正常来说,新加入的成员需要先洗个热水澡,确保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我会安排总督和你们见面,他会判断哪一类人才是安全无害的……”   “看吧,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留在原地的宋辞点了点大笨熊的鼻头,“你呢,除了卖萌讨好骗吃骗喝,还会做什么?”   由护卫队取名为樵夫保罗的黑熊张嘴吼叫了一声,人立而起抱住树干来回晃动着,想要证明自己并非一无用处。   被黑熊独创的奇异卖萌方式弄得极为无语的宋辞扶额叹了一口气,“算了,明天开始,你还是跟着我出去打丧尸吧。”   有她在一旁陪护,自然不会让保罗受到伤害,还可以锻炼它的野外生存能力。   如果有一天,连人迹罕见的密林深处也出现了丧尸,至少会让保罗懂得如何消灭那些古怪的两脚兽。   费了不少力气的黑熊还不知道自己的熊生即将走向另一条轨迹,睁着两只黑枣眼恋恋不舍地盯着早就舔光的空罐头盒。   无奈的摇摇头,单方面与保罗约定好集合时间的小女孩回到了自家的公寓。   如今的宋辞已经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按时休息,只要补充足够的能量,她就可以一直保持清醒。   而且比起没什么用处的睡眠,宋辞更喜欢躺在天台晒月亮,因为那会让她有一种泡在温泉水中的舒适感。   她在小镇来去自如,唯一需要遵守的,就是总督规定的亲子时间。   尽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总督和安德瑞亚的关系非比寻常,小镇也有很多问题等着他去处理,可是每天晚上他都会抽出两个小时和女儿坐在一起享用晚饭,就像在密室里做过的那样。   “听说你今天去了学校还带回来一个女老师?”   餐桌对面的总督切下一块鲜嫩的鱼肉,温柔询问道:“你想和别的孩子一起上学吗?”   他能够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已经逐渐恢复了人类的思维方式,如果不去触碰那具冰冷的躯体,没有人会相信佩妮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不想。”   宋辞叉起一个嫩绿的豌豆嗅了嗅,“我只是担心那些孩子会升起某些不好的念头,想要找一个专业人士纠正他们的行为。”   总督顿了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宋辞放好叉子,微微靠后倚在椅背上,“老实说,我每天出门都会被对族人施暴的人类吓到,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我对人类产生恶念是本能促使无可避免,人类又是为了什么?”   总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没法坦然说出自己就是那些人的一份子,只能在沉默过后用一种模糊的态度安慰道:“嗯,佩妮,你现在还太小,不该去想这些太过深奥的问题,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爹地,你应该知道,我永远也不会长大了。”   宋辞凝视着总督的眼睛,轻声说道:“但是我仍然记得,上帝有伊甸园,有亚当和夏娃;而你同样拥有伍德伯里和七十三个火种,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们呢?”   总督交握双手,焦躁不安地揉搓着凸起的指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你为我准备的问题,对吗?”   宋辞缓慢地点点头,“你只需要选择赞成票或者否决票。”   “我选择你,佩妮!”   总督越过餐桌来到女儿身后,扶住那双已经不再需要父亲保护的肩膀,颇为狼狈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世界,“你应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你,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用怀疑,你也是佩妮存在的意义。”   宋辞反身投入总督温暖的怀抱,代替灵魂深处的小女孩请求道:“所以,请你做回那个让她感到骄傲的父亲吧……”   “我答应你!”   总督紧紧抱住女儿,“我发誓,永远不会让你失望!永远!”   或许是对于自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软弱神态感到难为情,接下来的晚餐时间变得极为安静,总督甚至连为女儿梳理发辫这项首要任务都略过了,轻声互道晚安后就提着一箱防弹护具匆忙离开了公寓。   若非迫不得已,宋辞也不想和这位堪称慈父的男人处于对立面,但是小镇清理牧场时运出的尸骸和护卫队员身上沾染的人血味都会让原主变得极为不安。   佩妮或许已经接受了翻天覆地的新世界,却不愿意让父亲也抹去记忆中的模样。   所以哪怕是为了原主那份卑微的心愿,宋辞也不能让总督彻底转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反派人物。   更何况现在的小镇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地球物资储存最为富足的地区,除非遇到主动攻击的抢劫团伙,否则根本没有必要像野蛮人那样进行无谓的残杀。   目送着总督挺拔的身影进入办公楼,连上帝都拿出来画大饼的宋辞转身扑进软绵绵的睡床,对照片中含笑而立的小女孩勾起嘴角,“我已经尽力了佩妮,如果他变不回原来的样子,我们只能祈祷这个新世界也永远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趁着晒月亮间隙补充过能量的宋辞赶在护卫队换岗之前揪起了还在埋头酣睡的保罗,用一枚魔法世界的果实把它引出了大门。   这枚果子并不会让保罗产生特殊的变化,它只会让黑熊变得比同类更加灵敏,能够像灵长类动物那样做出许多几近人类的复杂动作。   果子里蕴含的奇妙能量让保罗安静了一会儿,可那也只是一会儿而已,没等走出小镇的巡视范围,习惯性耍赖的黑熊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的巨掌轻轻一翻地就把碍事的行尸残骸抛进了林地,紧随而来的就是委屈的吼叫。   保罗不明白为什么要到外面来,这里很臭,到处都是让熊食不下咽的烂肉,不仅没有山谷里的碧草芬芳,就连一直守着的蜂巢也被高墙拦住了。   “乖一点,保罗!”   与黑熊差不多高的小女孩从腰包里取出一个苹果,“看见了吗,像我这样,每打爆一个臭脑袋就有一个小奖励,要是你吃腻了苹果,还可以换成橙子、草莓、蜜瓜、冰淇淋,所有你能想到的食物!”   在宋辞亲力亲为连续做出暴击咬苹果的示范后,早就垂涎三尺的黑熊终于一跃而起,扑向了仅存的一个丧尸,像拳击手那样轰碎了它的头骨。   “太棒了!”   为了纪念保罗的第一次收获,宋辞不光为胜利者拍了一张威风凛凛的照片,还特意找出一份浇满了糖浆的水果沙拉奖励它。   大肚保罗并未为此感到满足,反而兴致勃勃的爬向了道路旁边的坡地,尚有一丝亮晶晶的糖浆粘连的滚圆鼻头正在为它指引狩猎的方向。   尽管保罗还是那么贪嘴,但是黑熊的嗅觉却比它的个性可靠多了,一人一熊才攀上高坡就看见了好几个游荡在林子里的丧尸。   他们或许是刚刚遇难的幸存者,也有可能是无意识流浪过来的,可惜不论这些人生前是什么模样,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相较于没有人气的小女孩,保罗庞大的血肉之躯立刻吸引了丧尸的注意力,让他们加快脚步冲了过来。   宋辞还不敢冒险,只能顶着黑熊埋怨的眼神把大半丧尸清理干净,仅仅留下两个被树木间隔开的丧尸给保罗处理。   还是一击即中的保罗没有急着讨食,而是就近清理满是碎肉的利爪,用两只厚重的熊掌来回擦蹭树皮。   黑熊没感觉,宋辞却替无辜的老树心疼,林子里又不是没有水源,犯不上使这治标不治本的笨法子。   一人一宠继续往里走,没过多久就遇上了一条潺潺的河流,河里还有不少幸存的小鱼,足够让玩心重的保罗折腾一阵子了。   天色尚早,宋辞嘱咐过黑熊不要随意离开后,开始采摘长在河流沿岸的野生浆果,想要整株移植到牧场培育天然口粮。   篮子里的黑莓越来越多,惹得还在捕捉河鱼的保罗也跟着频频张望。   水源附近是人类所剩不多的食物采集地之一,对于某些动物也是如此。   埋伏在草叶藤蔓中的还有许多简易陷阱,用小铁锹挖倒一片植株后,宋辞就看见了被蚊蝇叮食的猎物尸体,那是一只死在捕兽夹锋利锯齿下的野兔。   从野兔的腐烂程度不难看出,它躺在这里起码超过三天了,可是却一直没有人来检查陷阱。   “野兔不会出现在人类聚集地,也没有人会在营地附近使用危险器具,留下它的会是谁呢……”   迈过即将化为养料的猎物,宋辞启动僵尸眼扫视地面,从埋在落叶下的浅坑里搜寻出了十几个捕兽夹,这可是难得的大手笔了。   更远的树林深处,一个由铁丝网围成的简易营地,从昏迷中慢慢恢复意识的苍白男人盯着帐篷顶部的纹路看了很久才彻底清醒过来,剧烈的咳嗽让他的喉咙疼得厉害,“乔恩,你去看过陷阱吗,我们今天还有吃的吗?”   少了好兄弟的爽朗笑声,过分安静的营地里变得格外渗人。   头晕眼花的病人勉力支撑起身体,拉开了闭合的帐篷,“乔恩,你在吗?”   随着空气的流动,徘徊在铁丝网中的僵直身影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出口,东倒西歪地撞了进去。   “乔恩?啊!!”   惊恐无助的病人想要站起来离开这里,可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兄弟一口咬断了自己的手骨。   撕心裂肺的惨叫徒劳无功地飘荡在营地上空,转瞬就被疾风吹散了。   “我的手,我的手……”   男人哭嚎着抱住断臂,他想要找回滚到帐篷边缘的残肢,却被大口咀嚼着腹肉的兄弟死死压住。   疼到极致的身体已经麻木,男人渐渐失神的双眼顺着趴在腹腔的发顶看到了直冲天际的大树,还有一个突然出现在树下的小女孩。   “能请我喝一杯啤酒吗?”   濒临死亡的最后时刻,男人突然想起了和好兄弟初见的那一天,两个人先是为了一个漂亮姑娘打了一架,然后就勾着肩膀跑去酒吧买醉。   “我可以请你吃更贵的东西。”   幻想中的小女孩走近一步,面无表情地举起玩具枪扣动扳机。   男人很想笑,却发现自己真的不疼了。   震耳欲聋的枪声刚刚落下,又有两个顺着惨叫声找来的幸存者出现在了铁丝栅栏外面。   他们的组合很奇怪,一个是年近花甲的断腿老人,一个是戴着牛仔帽的持枪少年。   始终处于警戒神态的少年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杀丧尸?”   宋辞提起扔在脚边的篮子,“他已经死了。”   少年不服气,“如果它真的死了就不会伤害别人!”   “卡尔,回去吧。”   拄着拐杖的老人摁住年轻人的肩膀,伤感地说道:“这里已经不再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了。”   卡尔听了刚要点头,突然喊住了预备从铁丝对面离开的小女孩,“嘿,你是这个营地的人吗?如果你没有去处,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不了,谢谢!我的家就在河水的上游!”   保罗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宋辞没有时间和他们闲聊,挥挥手独自跑开了。   “等一下,赫谢尔!”   卡尔弯腰勾住一根麻绳,数了数绑在上面的一串捕兽夹,“看看这是什么,有了它们,达里尔一定会给营地弄回来更多的食物!”   他反手扣住因为动作过大歪斜的牛仔帽,“那个女孩比我们来的更早,竟然没有发现!”   “或许她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直到让人心惊胆寒的兽吼逐渐隐去,赫谢尔才收回目光,“今天的草药分量已经足够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到监狱吧。”   “好的。”小心背好捕兽夹的卡尔立刻扶住了老人。   时至今日,每一个侥幸生存下来的人都知道夜晚的森林远比白天危险百倍,在更多的嗜血者循声而来前安全撤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樵夫保罗是神话中的巨人,很符合大笨熊的形象吧~~_(:з」∠)_   一路上有你,么么哒~~ 第233章 6、   移栽黑莓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尽管才刚刚扎进土地就受到了白尾鹿的热情追捧, 可它们还是顽强的生存了下来。   有了甜美果实的诱惑, 居民们往返牧场的次数更多了,就连因为怀孕行动不便的米奇也会被米卡抱去改善伙食。   正式成为小镇一员的艾米丽则承担起了教师的责任, 专门负责教育那些本该在学校念书的孩子。   上课地点就在艾米丽的新家,当初一起逃离困境的五个学生不愿意和老师分开, 镇上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去照顾无亲无故的儿童,只能把他们分在一栋大房子里共同生活。   宋辞偶尔旁听一次,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观察新来的孩子和米卡的姐姐, 那个对丧尸很有兴趣的丽兹。   丽兹很多时候和普通儿童没什么区别, 喜欢画画,喜欢漂亮的衣服, 也会想要和大家一起做游戏。   只有在她偷偷离开家人躲在角落里观察丧尸的时候,才会露出截然不同的狂热神情。   宋辞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这个堪称问题儿童的小家伙,只能用一劳永逸的方法让她把研究方向转到了如何驯养野生动物方面。   自从做了一个奇妙的怪梦, 丽兹就变成了米尔顿的小尾巴, 每天都在牧场忙进忙出。   米卡虽然很奇怪姐姐的变化,却再也不用为她担心了, 只因她实在是不喜欢姐姐看着丧尸的眼神。   鲜艳的条幅依然飘舞在小镇上方, 但是除了艾米丽师生之外却再也没有过来投奔的幸存者, 也不知道是因为附近已经没有活人的存在, 还是因为他们害怕进入陷阱反而走得更远。   在总督的命令下不再任意侵犯私人营地的伍德伯里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这种改变让护卫队的战士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气。   唯一觉得不适应的就是队长莫尔,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用暴力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猛然拔下了右手的钢刀会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再加上和弟弟的分歧一直没有找到互相妥协的平衡点,心情不好的莫尔成了便利店的常客。   小镇自有一套奖励制度,除了维持生存需要的必需品,每个人都会根据贡献值的多少分配一定份额的奖励物资,其中也包括了烟酒食物和珍贵的药品武器。   这也是老年人和孩子主动参与到劳动中的原因之一,与他们相比,提着脑袋卖命的护卫队长则拥有更多的特权。   便利店是整个小镇除了武器库之外最重要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总督的耳目。   当醉醺醺的莫尔又一次抱着一大袋预支物品离开的时候,马丁内斯找到了正在准备安排人手清理河道的总督,“不能再继续放纵莫尔了,他这种做法只会让镇上的人抱怨不满!还有那些物资,我查看过他的房间,里面连一个烟盒都没有!”   “所以呢?”   总督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界限,“你想打他一顿把东西抢回来?我了解莫尔,他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莽汉,人是冲动了点,但是还做不出威胁小镇的事情。还记得伍德伯里最重要一条的规则是什么吗?相较于偶尔出现的害群之马,一个出尔反尔的领袖才是最值得担心的。”   另有后勤保障的总督无意关心这些小事,“马丁内斯,你看这里。至少在我画下的这一片区域已经没有活人存在了,只要我们把河道上游清理干净就可以圈出一块足够上千人生存的种植区。你想过这种满世界都是怪物的日子会延续多久吗?五年,十年,还是五十年?我们要为更长远的未来打算,要为我们的孩子和亲人打算,保证他们可以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永远生存下去!”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马丁内斯耸耸肩膀,“现在我只能祈祷,其他队员不会像莫尔那么混蛋,否则我就把他们赶去种地!”   “放松点,马丁内斯。”   总督自信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握紧它,就永远不缺愿意为你扛枪的人!”   伍德伯里和监狱的交界处,背着十字\弩的达里尔正在森林里寻找刻在树干上的隐秘记号,这些古怪的交叉条纹是只有他和哥哥知道的秘密标记。   在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为了生计不得不冒险虎口夺食的兄弟二人就是靠着独特的联系方式才没被追踪而至的暴徒冲散。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达里尔找到了一个看似平常的陷阱。   如果是路人见到它,只会以为是用来捕捉小型兽类的坑洞,只有达里尔知道,这是一个极为巧妙地掩护。   他用匕首做工具刺穿坑洞一侧的泥土,连续挖了十几下掏穿和陷阱等深的横向地洞。   达里尔顺着洞口伸手一捞就拽出了一个很有分量的旅行包,晃动的过程中还能听见玻璃瓶的碰撞声。   扛着旅行包的猎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放置狩猎夹的地方,检察上面是否有新鲜的血液。   或许他的运气在无意中发现暗号时就用光了,今天的陷阱一无所获。   达里尔没有在意,用树叶掩盖好狩猎夹后回到营地。   “嘿,欢迎回家!”   收到瞭望塔信号过来开门的贝丝敏锐地注意到猎人脸上分外柔和的线条,“看来你的收获还不错?”   达里尔小幅度地扬起下巴,“还可以。格伦怎么样?”   贝丝笑得很甜,“恢复的很好,有玛姬照顾他,中午吃过饭他们还在草地散了会儿步。”   “这是个好兆头,我们该好好庆祝一下。”   达里尔打开旅行袋想要拿一瓶酒出来,却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轻盈的纸盒。   “这是什么?”   贝丝弯腰捡起纸盒,发现封皮顺手涂鸦的小丑嘴边还写着“物尽其用”四个字。   “该死的!”   达里尔急忙抢过纸盒揣进夹克,“一点小玩意,不用在意。”   贝丝奇怪的看了面色羞赧的同伴一眼,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   两个人一进入牢区,达里尔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纸盒扔给了和岳父大人聊天的格伦,“恭喜康复!”   “谢谢!”   格伦习惯性地拆开了礼物,下一秒便在赫谢尔打趣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咳,我想我还需要再喝几碗草药……”   “威士忌、香肠、金枪鱼罐头、饼干、维生素,天啊,竟然还有奶酪!”   在饭桌上清点旅行袋的卡萝尔惊叹之余玩笑道:“达里尔,你去抢银行了?除了银行保险库,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哪户人家能藏得住这么多好东西了!”   达里尔有些小得意,“这是个秘密!”   他打开一盒奶酪尝了尝味道,确认还是新鲜的才递给抱着女儿的瑞克,“小拽女,你吃厌奶嘴了吗,这里还有香香的奶酪!”   趴在父亲怀里的朱迪斯还是个懵懂的小婴孩,这个在黑暗世界中以母亲的生命为代价诞生的幸运宝贝是团队里当之无愧的开心果。   “得了,达里尔,你知道她还不能吃这些。”   瑞克轻轻握住女儿乱抓一气儿的小拳头,用最温柔的姿势把她移交给代理奶爸,“我去挑几个成熟的番茄,晚上加菜。”   瑞克临走时朝着赫谢尔递了个隐晦的眼神,率先一步来到了监狱的种植区。   攀爬在番茄架上的果实大多还透着绿意,瑞克选了最鲜艳喜人的摘下来,翻找躲藏在绿叶背面的害虫。   在他背后,拄着拐杖的赫谢尔慢慢靠近,手里还拿着一盒开封的奶酪。   “我见过那个孩子了,就在树林里。”   赫谢尔的语气很平静,“那是一个仅有两位成员的小营地,他们也生病了,没挺过去的人啃食了至亲好友。我和卡尔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在开枪。”   瑞克的问题很尖锐,“她开了几枪?”   “一枪。”   赫谢尔把目光转向监狱外围的游尸,“她让受难者得到了解脱。”   “这就是我一直在迟疑的原因。”   瑞克的眉头皱成一团,“赫谢尔,你是为数不多的能让我产生敬意的人。坦白说,如果总督是个有原则的人,我并不介意卸下身上的担子,那也许会让我们大家都活得更为轻松。但是我看不出他是个热爱和平、安于现状的人,算上佩妮,他们父女的变数太大了。”   “你有没有注意上面的生产日期?”   赫谢尔指着一排印刷字,“这是灾难开始前出厂的产品。如果佩妮早就拥有这种能力,伍德伯里一定不会是我们看见的样子。还有你说的热食冷饮,那也不是近期可以收集到的。所以,我做出了一个比较大胆的假设。瑞克,你觉得要是让相同年龄的卡尔说出他接触最多的东西,会是什么?”   瑞克沉思片刻,给出了一个笼统的答案,“玩具枪,飞机模型,快餐零食,电视里的搞笑节目,家里的后花园……”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是在为不能拥有完整童年的儿子感到难过。   赫谢尔又问道:“还记得创世纪第一章写着什么吗?”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瑞克说出这句话只是本能反应,随之而来的却是后知后觉的极度震撼。   “别紧张,瑞克。我并不是说那个孩子是上帝,或者说是上帝的使者。”   赫谢尔很明白他的感受,“当我得出这个最不可思议却又最贴近事实的结论时,也曾经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害怕。然后就是由衷的庆幸,如果拥有这项特殊能力的家伙是一个战争狂人或野心家,你觉得等待我们、以至于全人类的会是什么?”   这一年多的末世生活让瑞克深深体会到了人性的可怕之处,“暴\乱,独\裁,恐怖,永远也没有希望的未来……”   “所以,你不该把佩妮当成总督的孩子看待,从一开始就将她划分在敌对阵营。”   赫谢尔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如同朱迪斯一样,佩妮也可以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她是希望之子,你有权利去守护她,让她变成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样子。”   “你的构想很美好,但是恕我直言,执行起来的难度太大了。”   瑞克苦笑着摇摇头,“至少总督就不会允许别人来分享这份好处。”   “重要的不是总督,而是佩妮。”   赫谢尔鼓励道:“你也说过,在牢房的时候,她愿意和你们分享食物,还给格伦提供了伤药。这一切都可以说明佩妮并不是无可救药的孩子,可是如果你让她和一群靠拳头决定输赢的人生活在一起,那么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只会用拳头说话的人。我想到了那时,你一定会为今天做出的决定后悔万分!”   瑞克的表情已经不像刚开始谈话时那样坚定了,“赫谢尔,最应该做出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团体中的每一个人。或许其他队员会很高兴听见这个消息,但是卡萝尔,我实在没有信心……”   “卡萝尔交给我。”   赫谢尔主动接下了最困难的任务,“我会亲口告诉她佩妮的事,也会让她明白,做出这种选择并不是为了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人,而是为了卡尔和朱迪斯,还有那些即将出世的新生命……”   瑞克沉默地点点头,他捡起堆在脚边的番茄,和那位即使拄着拐杖也依然可靠的老人家并肩走向牢区。   夜色如期而至,隔着迷雾漫布的丛林看去,笼罩在月光下的监狱也有了一种荒凉的美感。   此时此刻,朝不保夕的求生者们正围坐在草地上分享丰盛的晚餐。   从狱友到新加入的成员,所有人都在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刻,就连卡尔也在达里尔的热情鼓动下喝了点酒,酒精的作用让他那张过分成熟的面孔暴露了刻意隐藏的稚嫩模样。   在这个熏熏欲醉的夜晚,哪怕是米琼恩这种从没把自己当做女人看待的强者也不再维持着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兴致颇高地倾听着肆意说笑的同伴是如何吹嘘曾经的丰功伟绩。   遗憾的是越是处于稳定的生活状态,越是意味着他们有更多不容忽视的工作需要完成。   值夜和巡视牢区的任务当仁不让的交给了体格健壮的男人,玛姬和贝丝则留下请洗碗碟。   卡萝尔想要帮忙,却被因为醉酒无法保持平衡的赫谢尔留下了,“可以扶我一下吗?”   “当然。”   卡萝尔架起老牧场主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避开他的断腿,“这样可以吗?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不,谢谢。我很好,只是有点头晕。”   赫谢尔用拐杖指向环绕在牢区附近的铁网,“陪我走走吧,卡萝尔。我们一起过去吹吹风。”   没人知道这并不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散步,即使是费心留意着的瑞克也只能看见两道互相扶持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了塔楼的阴影中。   隔天,一直在努力教导保罗,希望它能从大笨熊模式过渡到大战熊模式的宋辞遇见了一个比丧尸还要憔悴的陌生女人。   她好像在林子里等了很久,一听见声响就默默地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   女人的味道没有瞒过保罗,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嗅觉更为敏锐的宋辞,她也不觉得一个人类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   或许是被那双灵动的眼眸触动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女人当场就咬着嘴唇掉下了眼泪。   她没有像寻常人遭遇伤心时刻那样歇斯底里痛哭哀嚎,只是用力地捂着脸,颤抖的身躯在粗壮大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孤寂无助。   这种锥心刺骨的感觉宋辞只在总督身上体会过,她不由得停下脚步,低头审视着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缩成一团的女人,“你为什么伤心?”   女人抬起头,涕泪交加的脸蛋深藏着恍如实质的哀伤,“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   宋辞摸了摸那一头毛翘的短发,“别哭,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冰冷手指落在发顶的那一刻,女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咬牙抗拒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我可以抱抱你吗?”   苍白精致的小女孩侧头想了想,“爹地说,不能让外面的人碰到。如果我答应你的话,你会帮佩妮瞒着他吗?”   “会的,我发誓!”   漫长的让人窒息的拥抱过后,女人虔诚地吻上了小女孩的指尖,“卡萝尔永远也不会伤害佩妮,就像她永远也不会伤害索菲亚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觉得,有一个混蛋哥哥要比有一个随时等着杀死妹妹见证另类新生的姐姐幸福多了~~_(:з」∠)_   春天里,么么哒~~ 第234章 7、   到处都是残肢尸骸的高速公路上,一小队幸存者沿着车流缓缓前行, 躲避那些游荡在废弃车辆中的零散丧尸。   小队的首领是一个提着羊角锤的威猛壮汉, 他带着紧跟在身后的队友蹑手蹑脚的穿过车流,想要横穿公路进入更为安全的林地。   “泰尔西。”   握紧阻击枪的萨沙轻声呼唤道:“看看这里的弹孔, 有人比我们早来了一步。”   “那又怎么样?”   泰尔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必须尽快找到淡水和食物。”   目前的形势对于一直处于流浪状态的队友来说太过严峻,谁都明白没有体力支撑的人绝不可能跑得过不知疲惫的丧尸。   队伍最后,一个新加入的瘦高个有意放慢脚步, 靠着车门喝了几口藏在怀里的白兰地。   烈酒入喉的滋味并不好受, 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干渴带来的焦虑感。   小心收好酒瓶,瘦高个想要扶着车把手站起来, 却没发觉仰面躺在座椅上的死者动了动眼球。   从希望到绝望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循着惨叫声猛然回头的泰尔西一眼就看见了被丧尸撕咬的临时队友,还有在挣扎中碎了一地的玻璃瓶。   “该死的混蛋!”   泰尔西撑住车盖一跃而起, “萨沙, 往树林里跑,快跑!”   越来越多的丧尸顺着惨烈的嘶嚎聚集到了食物招领处, 还有一小部分留在外围的嗜血者盯上了同样新鲜的血肉。   与丧尸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求生小队很快就被冲散了, 最先翻过护栏的泰尔西眼见妹妹就要陷入蜂拥而至的包围圈, 急忙回身搭救。   挥舞着羊角锤一连敲碎了十几个脑袋, 他才拖着用光子弹的萨沙冲进了密林。   林子里依然是丧尸的地盘,却因为树木的遮挡多了些逃生的把握。   泰尔西连连挥锤痛骂,“杂种, 为什么永远也杀不完他们?!”   萨沙配合着踹倒一个行尸,苦中作乐道:“或许是上帝忽然意识到,人类已经太多了!”   “这是谁的错?”   泰尔西的铁锤像指挥棒一样起起落落,无数道恶心的脑浆应声飞溅,“嗯?说啊,杂种!”   “算了,别白费力气了!”   总算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趁着公路上的尸群还没有追来,萨沙拉着哥哥往深处奔,“到里面碰碰运气吧,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野果。”   精疲力竭的兄妹二人快速朝着坡地跑去,转眼间就把尸群抛在了身后,唯一需要提高警惕的就是神出鬼没的游尸。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兄妹俩再也迈不动步子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了溪水流动的声音。   走得近了,浅浅的溪流又变成了奔腾的小河。   尽管又渴又饿,可泰尔西还是没有直接饮用河水,而是选在避风处燃起篝火,用背包里的装备烧了半锅开水。   等候饮用水的空闲,萨沙砍了些松脂备用。   他们还没有决定是否留在这里过夜,即便留下,也不能保证不会遇到大股尸群,只能提前准备好照明的火把。   泰尔西不知道河水流向何处,不过他在巡逻的时候却发现了很多一枪爆头的尸体。   细心的泰尔西调头朝着相反的方向找了一遍,同样发现了几具处理干净的丧尸,甚至还有简易的捕猎陷阱。   “附近应该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幸存者营地。”   泰尔西把自己得出的结论告诉了妹妹,“或者有两个。但是这又不太符合常理,至少我们以往见过的营地都会为了抢占资源大动干戈,几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维持表面和平。”   萨沙串起两条打回来的小鱼,“你觉得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不知道。”   泰尔西迟疑道:“如果我们加入其中一方,恐怕就得和另一方站在对立面,弄不好还要被迫加入他们的战场。”   “泰尔西,你应该明白光凭我们两个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   萨沙盯着在火光中滋滋作响的鱼肉,讽刺道:“就像那个自称是马克的家伙,你救了他的命,他却背着你私藏战利品,最后还害得其他队员……不管走到哪里,我们总会遇见这样的事情,这是不可避免的……”   “是啊,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泰尔西自嘲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如果是自由女神,我们就往上游走!”   萨沙无声默认,看着那枚闪亮的硬币翻转着落入哥哥的手心。   泰尔西神情凝重地抬起手掌,“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再走一段路吧。那些人既然能够清理到河道附近,他们的营地应该也不会太远。”   分食过两条指头长短的小鱼,泰尔西熄灭篝火,带着妹妹迎着河水流动的方向走去。   转过河湾,他们看见了一块用铁丝网围成的耕地,肥沃的土地上爬满了鲜嫩翠绿的藤蔓。   长满绿植的耕地不是零散的一小片,而是以树木为界限圈起来的密集型方田。   泰尔西扯下探出铁网的叶子嚼碎,心头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是马铃薯!他们在开垦农田!”   萨沙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暖意,“看来上帝并没有真的放弃我们。”   有了所谓的神的指引,泰尔西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点起第一支火把的时候,兄妹俩已经穿过了林地,来到了外围的公路。   这里依然有很多游荡的丧尸,但是更多的却是像树林里那样被人一枪爆头的残骸。   泰尔西奋力挥动羊角锤,在萨沙的警戒下一路拼杀,终于接近了那座矗立在高大围墙中的乡间小镇。   凄迷夜色中,为求生者指明方向的探照灯早已关闭,可泰尔西还是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   为了给自家兄妹谋求容身之地,他没有开口求援,而是凭借着一身血性和勇往无敌的胆气杀到了紧闭的大门外。   “啧啧,孤胆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居高临下的莫尔用军靴点着受困也不肯求饶的大汉,冷笑道:“一看到黑鬼,我的手指就忍不住发痒!”   子弹擦过泰尔西的肩膀险险击毙一个丧尸,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尔的狂笑,“不必感谢我,这一枪只是打歪了而已,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莫尔还在叫嚣,地面的女护卫员却及时打开外门,让泰尔西兄妹在第二波丧尸围攻前安全撤离。   “嘿,小妞,我让你开门了吗?”   莫尔铁青着脸,“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早已习惯此类对话的女护卫员翘起小拇指,挑衅道:“大概有你一份?”   说完,她抛下面色发黑的莫尔,转头带着新来的幸存者去米尔顿医生的诊所做身体检查。   泰尔西紧紧攥着拳头,哪怕他的武器在进门时就被收缴了也仍然难以抑制狂乱的心跳。   为了节约能源,镇上的路灯并没有全部点亮,却足够让兄妹两个看清楚所处的幸存者营地是多么难能可贵。   干净整洁的住宅区,嬉笑打闹的孩子,悠闲漫步的老人,甚至还有一头躺在树下睡觉的黑熊。   这安详宁静的氛围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两个人的选择并没有错。   心情雀跃的泰尔西和萨沙对视一眼,暗自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成为小镇的一份子,名正言顺的过回安宁生活。   不出意料的通过体检后,泰尔西和萨沙得到了一份在灾难发生前随处可见的营养餐,当熟悉的炒鸡蛋入口的那一刻,兄妹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生死不知的前队友。   “他们会没事的。”   泰尔西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总会有活着的人找到小镇,或者河水另一头的营地。”   “希望如此。”   萨沙不愿意破坏气氛,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地答案。   因为泰尔西的壮举,享受过晚餐的兄妹二人很快就见到了小镇的领导者,有幸听见了一段极为鼓舞人心的欢迎词。   尽管一直在心中提醒自己,对面那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家伙和贪婪的地产经纪没什么区别,说得再好也只是为了掏空买家的钱包、甚至还巴不得对方为此承担一大笔债务,可泰尔西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犯一次以貌取人的错误。   “既然连马克那样的混蛋我都愿意去相信,为什么不给总督一个机会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原本在陌生环境中总会保持警戒的泰尔西就像是得到心灵慰藉的孩子一样安然沉睡。   仅有一墙之隔的萨沙同样辗转难眠,直到久违的鼾声透过墙壁和心跳相应起舞,她才笑着合上眼睛。   清晨,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泰尔西兄妹依照女护卫泰丽的指点去食堂领取食物,所有住在小镇的居民都可以按时领取一日三餐,刚刚被总督接收的新成员自然也不例外。   托盘里的早餐比昨晚的营养餐丰富多了,不仅有培根卷和配菜,还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体需要额外分配果汁或者奶制品。   留在食堂用餐的多是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泰尔西想要好好看看小镇,选择和妹妹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我敢打赌,镇上一定藏着一个好厨子!”   大口吞咽着食物的泰尔西还想夸奖一下美味的土豆泥,却被密集响起的枪声打断了。   “敌袭!”   泰尔西猛地站起身摸向空荡荡的腰间,这才想起最合用的羊角锤已经交给了护卫队保管。   反应迅速的萨沙立即跑向了最近的掩体,跑动的过程中,她还顺手抱起了一个年幼的孩子,“上帝啊,快藏起来!”   “别那么紧张好吗?!”   被人勒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突然遭到莫名救援的丽兹只得放软口气安抚道:“看看高墙上的守卫,他们并没有做出回击。”   萨沙的神经依然紧绷,“外面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监狱的人过来了。”   丽兹有点自得地说道:“那里也是幸存者营地,不过跟伍德伯里比可就差远了。”   “你说的是河水另一头的营地吗?”   猫在一旁的泰尔西问道:“他们不是来抢劫的?”   “怎么可能?”   丽兹像是听见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监狱是来交易的,尽管小镇不需要那点可怜的食物,但谁让总督是个热爱和平的人呢,他总是强调幸存者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否则也不会接收一无所有的难民了。”   碰巧正处于一无所有状态的泰尔西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顺着小女孩的目光看向了渐渐驶入的车队。   跳出车门的达里尔还不等站稳就挨了重重一拳,他就势一掀反倒将偷袭者压在了车盖上,“你变弱了,莫尔!难道是安逸的生活让你忘记了该如何战斗吗?”   “滚开,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莫尔用刀手隔开一脸坏笑的兄弟,犀利的回敬道:“所以你是在为自己没有变成离不开女人的软脚虾感到庆幸吗?”   暧昧地打量着随车同来的漂亮姑娘,莫尔遗憾地努努嘴,“人人都有走运的一天,除了你,我可怜的弟弟!”   达里尔没有理会只知道捣乱的哥哥,转身把十字\弩递给门卫。   “这次你们可以携带武器。”   负责传话的马丁内斯上前一步,“总督在牢房等着你们。”   曾经在那里受到过特殊招待的格伦有些敏感,转头看了一眼同样难掩惊讶的带头人。   “我们过去。”   瑞克拍拍枪套,“虽然我不认为能用到这个,但还是要感谢你们的慷慨与信任。”   压抑阴冷的牢房是整个小镇唯一没有得到改善的地方,瑞克一行人在灯光昏暗的走廊尽头见到了环胸而立的总督。   与往常不同,向来喜欢做门面功夫的总督没有说客套话,而是示意手下打开牢门,让瑞克几人见见那个被铁链吊着双臂、明显遭受过残酷刑罚的囚犯。   “我知道此刻诸位的心中一定充满了困惑,或许还会为自己看到的东西感到不安。但是请你们相信,这绝不是私人恩怨,我是为了小镇、乃至于监狱的安全着想才做出这种决定。”   总督坦然地迎向了瑞克探究的目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漂浮在小镇上空的引路气球不见了?”   站在达里尔身后的贝丝忽然接口道:“我知道,我和卡尔每天早起都会站在瞭望塔上看风景,那个气球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是里面的囚犯打坏了它吗?”   “聪明的姑娘,他确实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请,可是要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总督自认为见惯了人世间的丑恶,却依然觉得难以启齿,“三天前,里面的男人抱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来到伍德伯里求助,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们接纳了他,还让刚刚生产的艾琳帮忙喂养瘦弱的孩子。但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天晚上佩妮就找到了我,说那个男人身上有一股不好的气味。”   “不好的气味?”   瑞克刻意压低声音,“他也是不一样的人吗,格外幸运的那类?”   如果关在里面的是一个想要进入幸存者营地的丧尸卧底,其中的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至少对于人类来说就绝不是好事。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   总督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说起女儿,哪怕是疑似同类也不行,本来他还想慢慢道出事实,给监狱的人留出些适应时间,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他的身上有人味。”   恶意满满的总督开门见山的说道:“犯人受了重刑也不肯开口,我只能让米尔顿拿着手术刀去给他开肠破肚。直到这时犯人才肯交代,那个孩子是从一对夫妻手里抢来的。他们不光吃了孩子的父母,还想借着小孩的掩护渗入小镇,妄图夺取更大的地盘。”   “上帝!”   善良柔弱的贝丝最先发出了一声悲呼,“你的意思是说,他跑到小镇求助的时候,肚子里还装着没有消化干净的人肉?”   “是的,或许那些暴徒一直埋伏在小镇的周围,伺机杀害远道而来的幸存者。”   总督的语气满是遗憾,“所以,至少在消灭这个人数众多的恶魔狩猎队之前,那个鲜艳的指示球还是留在仓库里吧。毕竟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能做的只是尽量补救而已。”   头皮发麻的瑞克死死盯着以一种受害者的柔弱姿势吊在半空中的恶魔,“我想你把我们找来,并不只是为了见识一下真人版的食人魔那么简单吧?”   总督点了支雪茄,“瑞克,只要看看围绕在你身边的簇拥者,就不难发觉你是一个受人尊敬的领袖。你的头脑清醒,一直在责任感的促使下做着最正确的事,最难得的是还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老实说,我很少见到有谁能够同时拥有这几条特质,如今的世道最需要的就是你这类人。但是好比天地初开就有黑暗面一样,除了极少数的伟大领袖,更多的却是让人不齿的暴徒。”   层层环绕的烟雾中,总督慢慢逼近眼神坚毅的监狱长,“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才是最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绝迹的魔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本来还想买一对萌宠的,结果一看小太阳案就不敢买了~~_(:зゝ∠)_   另,同为遭遇不幸的食人者,为什么剧中的恶势力团伙就没有汉尼拔招人喜欢呢~~   云且留住,么么哒~~ 第235章 8、   攻打凶残的食人部落不是一件小事,即使瑞克心中已经认定不能继续放任危险的暴徒游荡在监狱四周, 也没有立刻答应总督的合作请求。   他的理由十分正当, “我们的战斗人员不多,必须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总督并不感到失望, 轻易就被别人说服的领袖绝不是一个好领袖,他不会, 瑞克也同样如此。   “让米尔顿带你们去牧场逛逛吧,那里的仔兔已经泛滥成灾了。”   总督体贴的看向眼圈比兔子还要红的贝丝,提供了一个可以适当舒缓心情的建议。   这次瑞克没有拒绝, 迅速带着队友离开让人毛骨悚然的牢房, 回到了炙热的阳光下。   牧场一角,贝丝和格伦并肩站在密不透风的栅栏面前逗弄刚刚断奶的仔兔, 瑞克却没心情关注这些小玩意。   “看来用不了多久,偷袭伍德伯里时省下来的弹药就要派上用场了。”   瑞克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各司其职的小镇居民,“那些暴徒迟早会找到监狱,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眼睁睁地看着出去巡逻的同伴就此消失。”   达里尔擦拭着手中的十字\弩,偶尔看一眼抱着仔兔的甜妞, “如果总督在背后偷袭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的, 除非有人主动将把柄送上门。”   瑞克自信地说道:“尽管总督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好说话, 可是人们总是喜欢跟更有把握的对手打交道不是吗?”   达里尔默认了瑞克的决定, 只是擦拭弩\箭的动作快了几分。   监狱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不多,除了留作自保的防爆武器,只剩下新鲜的蔬菜和赫谢尔移植的草药。   瑞克没有选择需要分批付款才能带走的白尾鹿, 而是在贝丝的提醒下换了五对成熟期更短的仔兔。   结束交易后,总是喜欢挑战极限的莫尔仍旧和弟弟为了是否该为对方转移阵地这种无聊的问题打了一架,趁着撕扯的机会塞过去一个更有分量的小丑烟盒。   牧场的收获远远及不上坏消息带来的震撼,潜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恶鬼让瑞克和队友绷紧了心神,他们不再对落单的求助者伸出援手,因为没人敢保证一个善意的举动会不会将自己人推入深渊。   车队行驶到森林边缘,狠心无视了哀求与怒骂的瑞克还是被迫停在了路障面前。   扛着冲锋\枪的军人大咧咧地靠着故意横在公路中央的越野车上,“你好,老兄!我是亚伯拉罕中士,我们不想找麻烦,但是为了肩负的使命只能暂时征用你的汽油!”   “暂时?”   达里尔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么说在你拍拍屁股滚蛋前一定会留下家庭住址了?”   “我劝你最好客气一点!”   亚伯拉罕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道:“我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去打劫别人,我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哇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伟大的先锋战士!”   迪克逊家族的男人一向对于穿制服的人没有好感,达里尔也不例外,“如果我们不同意呢?瞧瞧你的周围,只靠娘子军就想干翻一群硬汉?”   “听我说,先生们,这完全是个误会!”   争斗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学者打扮的矮胖子从车厢里举高双手,表示自己不存在威胁,“其实我们大可以好好坐下来商量一会儿,无谓的冲突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双方的枪口,慢慢转移到中士身边,“附近的小镇总会找到汽油和补给,万一对方非暴力不合作,队伍就要面临不必要的损失,每牺牲一个人,我们到达华盛顿的机会就会更加渺茫……”   “华盛顿?”   默默关注敌情的瑞克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冒险去华盛顿?要知道现在的高速公路全都被尸群占领了,没人可以活着走出亚特兰大。”   “这是军方机密,你无权知道内情!”   亚伯拉罕下意识挡住拼死保护的尤金,可对方却一点也不领情,反倒主动站了出来,“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尤金,在灾难爆发前是生化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亚伯拉罕之所以要冒险去华盛顿、借用你们的汽油,全是为了我!”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引起足够的重视,“因为我了解丧尸爆发的起源,而我手中掌握的绝密资料可以帮助华府挽救幸存人类、化解这场危机!”   可以想象,尤金这段堪称石破天惊的自我介绍具有多大的杀伤力,瑞克几人的面部表情几乎比初见佩妮时还要夸张,“你真的知道病毒是怎么产生的?!”   “当然,否则亚伯拉罕这样的军人又怎么会甘愿为我服务呢?”   尤金自得的交握双手,“所以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请你们不要再彼此伤害下去了好吗?”   “你一个人可以拯救全人类?”   比起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胖子,格伦更愿意相信请自己吃过炸鸡的佩妮,“你去过亚特兰大的疾控中心吗?詹纳博士说病毒诞生只需要三个月,扩散到全球却用了半年,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这些研究员就一点警觉都没有?”   “嗯,这确实是一个不可推卸的错误。”   尤金有些词穷,“一开始我们只把它当做普通流感,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不过好在我逃出来了,还带着最宝贵的科研资料……”   “你在撒谎。”   瑞克冷冷地看着花言巧语的骗子,“你踩进了格伦布下的陷阱。病毒传播到全球只用了六十三天,如果你真的是这方面的权威人士,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记错。”   接着,他又转向面如死灰的中士,“现在,你还想代替政府征收汽油吗?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建议你步行至八英里外的伍德伯里,相信镇上的氢气球绝对可以帮你把伟大的研究员送上天。”   “说啊,告诉他们你没有撒谎!”   亚伯拉罕胀红的脸皮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不停地颤动着,他死死勒住尤金精心打理过的衣领,嘶声怒吼道:“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说啊!你这个杂种!”   没想到会被另一伙人揭破底细的尤金慌忙抱住脑袋,极力避开迎面而来的铁拳,“这是善意的谎言!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于绝望!”   “善意的谎言?!”   泪流满面的罗西塔痛斥道:“我真为你感到羞耻!为了保住所谓的研究资料,多少人甘愿献出宝贵的生命!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牺牲因为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变得一文不值……”   女战士的控诉让愤怒到极致的亚伯拉罕更加失控,如果没人阻止,用不了多久尤金就会为先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瑞克的团队自然不会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只是冷眼旁观地静候一旁,等着出完一口恶气的中士让开车道。   “听我说,咳,我的话并不全都是谎言!”   呛进气管里的鼻血让尤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用无线电联络到了一个求生小队,他们说华盛顿有安全区,是我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   “闭嘴,杂种!”   亚伯拉罕挥下最后一拳,解下手\枪扔在烂泥般瘫软的尤金身上,“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我们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了。你有两个选择,一,放弃伟大的理想独自流浪;二,去寻找一个愿意和你到华盛顿安全区的傻瓜团队!”   “你不能扔下我!”   剧痛难忍的尤金勉强抓住手\枪,“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聪明,除了研究病毒,任何难题到我手里都可以迎刃而解!任何一个求生小队都不会拒绝我这样的饱学之士!”   “很好,你的第一个难题来了!”   亚伯拉罕蔑视地看了他一眼,拍着胸口喊道:“开枪啊,如果你敢开枪,我就留下你!”   尤金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腕,哀求道:“请你相信我,华盛顿真的有安全区……”   “只会躲在别人背后偷生的废物!”   亚伯拉罕嫌弃地蹭掉手背上的血迹,几步迈到瑞克跟前,“我现在代表个人征用你们的汽油,或者用子弹交换也可以!”   瑞克笑了,“你们不去华盛顿了?”   亚伯拉罕依然怒气难消,“没有人会在一个地点栽两次跟头,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达里尔的嘴角微微上翘,“是不怎么聪明。”   “我叫瑞克,在灾难爆发前是小镇的副警长。”   主动表明身份的瑞克很有诚意的邀请道:“你可以带着同伴去我们的营地休息一会儿,那里很安全。”   亚伯拉罕还在犹豫,格伦却帮着首领加了一剂猛药,“附近的丛林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野蛮部落,他们的食谱可是照着人体解剖图来的,你确定要在这耽误到天黑吗?”   “好吧,理智告诉我不该拒绝你的好意。”   亚伯拉罕耸耸肩膀,接过达里尔递来的汽油桶,“给我五分钟,很快就能出发了。”   罗西塔从车厢里拿出两包饼干放在惊慌失措的骗子手身边,“祝你好运。”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这是谋杀!”   失魂落魄的尤金不肯接受同伴最后的仁慈,“罗西塔,你听见那些人的话了,附近有食人族!你们把我打伤之后扔在路上,和送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我来告诉你其中的差异。”   亚伯拉罕蹲下拍了拍他肥腻的脸蛋,“至少你可以明明白白的死去……”   罗西塔驾驶着重新加满汽油的车子让出公路,目光追随着呼啸而去的车队,“走吧,瑞克还在等着我们。”   关上车门的亚伯拉罕没有忘记和老朋友挥手道别,“再见了,尤金。衷心希望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你会后悔的!”   崩溃大哭的尤金冲着远去的越野车咆哮道:“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哭喊注定追不上渐渐消失在弯道尽头的汽车,却为早就被血腥味引来的丧尸指明了方向。   “哦,上帝!”   连滚带爬的尤金顾不上捡起遗落的饼干,慌不择路的逃进密林。   尤金本就不够强壮的身体在亚伯拉罕的重伤下变得更加虚弱,即便手里依然抓着装满弹夹的手\枪也不敢停下来反击,只能险险地躲过一轮又一轮的追击。   腥风怒吼近在咫尺,尤金甩了甩愈发昏沉的脑袋,迷迷糊糊地回想着自己是如何在血肉之躯围成的保护圈中有惊无险地活到了现在。   “你可以活下去的,尤金!”   尤金狠狠咬住舌尖,试图让自己在痛楚中清醒过来,“懦夫也有生存的权利!”   他的勇气可嘉,却过分高估了身体的协调能力,慌忙中他只觉得酸软胀痛的双脚在交错时绊了一下,随即就在天旋地转间滚下了突然出现的陡坡。   丧尸慢慢逼近,逐渐失去意识的尤金无力反抗,倒在了冰冷的铁轨上。   陷入黑暗之前,尤金从没幻想过自己还能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半梦半醒中,他好像听见了一支摇篮曲,还有很多人来回走动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了一片昏黄的灯光。   “这是哪儿?”   尤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要看清正在照顾自己的老妇人,但眼前总是隔着一层雾气,“是你救了我吗?”   “是的,你已经安全了。”   老妇人温柔地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为玛莎,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玛莎?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死里逃生的尤金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总有一天,他会好好报答赐予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女人。   “你应该饿了吧?”   玛莎端来一碗温香诱人的肉粥,“来,我喂你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尤金撑着床板就要坐起来,忽然惊觉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像原先那样自如的活动下肢,“我的腿,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别激动,孩子。”   玛莎十分歉疚地说出了一个让人悲伤的事实,“你只是受伤了而已,可能是在滚下山坡的时候撞伤了腰椎。不过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撞伤了腰椎?”   尤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能受伤的!我是人类基因研究组织的成员,我手里掌握着攻克丧尸病毒的重要资料!我要去华盛顿,我要求面见总统!!”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玛莎温言劝解道:“因为你对我们来说同样重要。听我的话,吃点东西睡一觉,等你醒来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了。”   眼含热泪的尤金含住老妇人喂到嘴边的勺子,反复强调道:“我是个很重要的病毒研究员,国家需要我,人类的成败在此一举……”   香甜的肉粥并没有让尤金得到些许安慰,捏着毫无知觉的大腿,他的心底不由得燃起了一股恨意,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无为,还是狠心抛弃他的同伴。   临睡前,尤金再次拉住了玛莎的手,恳求她帮自己找些特效药回来。   “放心吧,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的。”   许下承诺的老妇人关掉了照明灯,将病人独自留在了空旷的房间。   再也无法安然入睡的尤金揪着毯子躺在床上,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说了一千遍的谎言。   沉静的夜色中,一个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床头,“你真的是病毒研究员吗?”   “是的,我是尤金博士。”   尤金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可以拯救全人类,我可以让他们过回灾难以前的正常生活。”   “灾难?”   小女孩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场灾难?因为那些进化失败的人类吗?”   意识到不妥之处的尤金惊惶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你是玛莎的亲人吗?是她把你留下来的?”   小女孩低声笑了笑,“我不认识玛莎,但是她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现在我该离开了,你呢,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不,我要留在这里!”   尤金拼命缩着身子,尽量远离那个看起来古怪至极的孩子,“玛莎会照顾我,她还答应了要帮我寻找治疗腰伤的药!”   “天真的人类。”   小女孩操控着玩具熊翩翩起舞,“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肯为陌生人出生入死的家伙吗,用自己的孩子去换别人的孩子、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别人的性命?我很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类人存在。”   尤金的脸色瞬间涨红,“他们或许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某种至高无上的信仰!那是一种不该被人轻易置啄的精神!”   “嗯哼,说的很有道理。”   无言以对的小女孩慢悠悠地走到床尾,猛然掀开了那条掩盖着残酷真相的薄毯,“现在,你依然坚持原来的选择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讨厌尤金胜过尼根,后者坏在表面,前者装着懦弱无能的样子,却一步步把别人推进死路。   开往春天的地铁,么么哒~~ 第236章 9、   伍德伯里,诊所。   调整了一下输液器的流速, 米尔顿医生遗憾地叹息道:“可怜的家伙, 他以后再也享受不到一个正常人本该拥有的幸福生活了。”   总督托着下巴想了想,“从牧场的志愿者中挑两个妇女轮流照顾这个叫做尤金的家伙, 酬劳加倍。”   “我还以为你会让上帝来照顾他。”   作为最早跟随总督的骨干分子,米尔顿早已习惯于听从命令放弃一些没有抢救价值的重伤员。   “怎么, 是不是很奇怪我突然变得不那么冷酷无情了?”   总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米尔顿,你以为放弃那些精英队员的时候我真的一点愧疚感也没有吗?可是当时的小镇还不够强大, 我们没有多余的资源去浪费, 只能在生与死之间做出取舍。现在不同了,我找到了一个最为强有力的同盟, 她会保障小镇的正常运转,我们也不必承担遭受反戈一击的风险。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小镇的居民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人。”   米尔顿恍然大悟, “所以你才会安排外人过来照顾尤金?”   最近有很多居民提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要求, 他还以为性情大变的总督会永远沉默下去,没想到他会利用渲染恐慌情绪做出反击。   总督抚摸着病人空荡荡的小腿, 如同一个温柔的情人那样沉吟道:“人们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 是时候让他们回忆起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冷酷无情了。”   米尔顿哑口无言, 因为他知道总督做出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 为了小镇的和平着想,总要有人先一步做出妥协。   尽管不太赞同上司的做法,可米尔顿还是依言从牧场找来了两个帮工。   除了生病看诊, 小镇的居民极少到诊所附近闲逛,就连平时领取定量的维生素也是在早餐时间统一发放,所以这座收集了各种医疗器具的白房子在普通人心中还是很有神秘感的。   尤其在得知总督慷慨地承诺了双份薪水后,被选中的两个主妇更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诊所,生怕有人仗着私情捷足先登。   可是这种欣喜的感觉在见到那位惨遭食人族烹食截肢的流浪汉时就不翼而飞了,她们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恶魔存在。   当天晚上,这个足以让成年人噩梦连连的恐怖传言就借着用餐时间飞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人们先是震惊疑惑,然后就是忍不住想要亲自确认。   等到所有人都去诊所探访过尚在昏迷中的流浪汉,曾经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多优待的居民便集体收声了。   替病人送走最后一位无亲无故的访客后,忙了一整天的米尔顿也不由得感慨总督这一招确实用得漂亮,堪称立竿见影。   他也瞬间明白了只要总督愿意,那位代表着特殊符号的尤金先生恐怕再也走不出伍德伯里镇了。   因为一个可怜的受害者的出现,不仅使得小镇的内部矛盾立时消融于冰雪,也让总督决意尽快消灭那股极不稳定的邪恶势力。   算上最新加入的泰尔西兄妹,配齐军备物资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人员伤亡的护卫队得到了空前壮大,想要消灭一个困守在避难所里的小团伙并非难事。   目前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该由谁来担任打前阵的先锋队员,这也是总督留给监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倔强的近邻仍旧迟疑不决,他就要好好考虑一下双方阵营的从属地位了。   当莫尔主动请缨作为联络员前往监狱通知瑞克开战消息的时候,一度备受关注的流浪汉终于在诊所中清醒了过来。   守在床头的女看护第一时间发现了病人的状况,连忙跑到门外通知医生。   检查过病人体征的米尔顿欣慰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恭喜你,最危险的时期已经安全度过,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到花园里晒太阳了,总督还特意让补给队找来了一辆电动轮椅……”   “稍等一下,你刚刚用了‘恭喜’这个词……”   躺在病床上的尤金慢慢转过头,眼中的讽刺意味表露无遗,“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觉得我能够以一个残废的身份活在这个到处都是狗屎丧尸的世界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嗯,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米尔顿见过很多情绪失控的病人,还是第一次遇见短短几句话就能使人产生威胁感的,“我只是想要鼓励你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希望。”   “希望?”   虽然尤金的胖脸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口齿却依然像含着刀片一样锋利,“这一套我比你更熟,还是省省力气吧。”   “不再被人需要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病房一角,友情提供了电动轮椅的小女孩突然接口道:“或者你可以在研究病毒之余抽空琢磨一下克隆技术,那样的话,也许还有机会找回那个完整的自己。”   “是你?!”   自认为对身边的一切都可以做到漠不关心的尤金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惶惨叫道:“你是那群怪物的同伙!快抓住她,她是恶魔,她吃了我的腿!!”   “冷静点伙计!”   米尔顿急忙压住疯狂挣扎的病人,“你认错人了,佩妮不是外人,她是镇上的居民,也是小镇领袖总督的女儿!”   “不可能,我绝不会认错!”   尤金指着小女孩嘶吼道:“是她掀开了我的薄毯!”   如果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他还可以选择在催眠的摇篮曲中安详过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在世上。   “没错,是我让你看清了事实,那又怎么样?”   旁观了整出闹剧的宋辞环胸冷笑道:“如果你更怀念飘满肉香味的终点站,我可以免费把你送到玛莎身边,那样的话,你或许还来得及吃上一碗新鲜的猪腿肉。”   “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几近崩溃的尤金疯狂地撕扯着腿上的绷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来啊!何不把它们全都拿走!!”   为了防止病人做出过激举动,劝阻无效的米尔顿只能用安全绳把尤金捆在床板上,替他重新包扎伤口。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们……”   尤金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出现在病房门口的另一批访客,“我会记住的,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就永远不会忘记,是谁把我害成今天这副样子!”   尤金的含恨告白让即将迈进屋子的亚伯拉罕顿住了脚步,“但愿你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站起来。我会等着你来找我报仇,这个约定永远有效!”   亚伯拉罕没有说出自己曾经回去寻找尤金的事实,尽管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拯救一个巧言令色的骗子,只是为了让战友的牺牲不必付诸流水。   瑞克面色微沉,“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远,至少能说明终点站附近已经没有可供抢劫的活人了。”   达里尔却不在乎这些,“只要把握住时机,不怕抓不住那些杂碎!”   “咳,关于这一点,我想我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与卡萝尔说了会悄悄话的小女孩轻咳一声,从书包里取出一叠照片递过去,“这里面标注了终点站的区域分布图和食人族的作息时间,最后一张照片是关于屠宰场的,相信你们不难从字面上了解它的意思。”   心情沉重的瑞克接过照片和同伴们慢慢地翻看着,从堆满无数私人用品的库房到盘旋在尸山血海上空的乌鸦,其中还穿插着许多张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的平凡笑脸。   一时间,分不清恶魔究竟在何方的瑞克忽然觉得握在手心的东西变得分外烫手,几张轻飘飘的相纸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远远超过了近在咫尺的小丧尸。   气愤难当的亚伯拉罕攥拳挥向墙壁,“那群杂种不该放尤金活着离开,我会让他们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嘿,听我说,它可没惹着你!”   米尔顿头疼地看着满脸怒火的高大军人, “既然你们不打算陪着病人共进午餐,我想咱们还是到总督的办公室去吧,那里才是谈论正事的地方。”   随时恭候大驾的总督在得知那位遭受不幸的求生者和监狱新成员的复杂关系时,玩味地挑了挑眉头,“不得不说,命运真的是非常奇妙,它总是喜欢做一些出人意料的指引。”   他从书柜里取出珍藏的红酒分给暂时的合作伙伴,“看来,你已经决定要参加这次行动了?”   “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   瑞克轻轻抿了口猩红的酒液,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们需要和平,不欢迎潜伏的背叛者。”   “你说的很对,越是困难时期,人们越会渴望安宁的生活,上位者不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轻易地打破平衡。”   总督站起身,将陪坐的女伴推到人前,“我想你们应该不陌生吧,这次的行动我准备让安德瑞亚和马丁内斯带队,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伙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度过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夜晚?”   瑞克并不意外总督的安排,他更担心的是队友的安全如何得到保证,“你想让我们在夜间偷袭?”   总督敲了敲摆在桌子上的一摞照片,“终点站的人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白天发动攻击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趁乱逃生。难道你愿意看着圈养的食人鱼游进大海,在成长为大白鲨之后来一次绝地反攻?瑞克,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们承担不起任何损失,尤其是没有必要的伤亡。”   “瑞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再次见到昔日的队友,安德瑞亚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菲利普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所有人的武器装备。只要我们谨慎一点,我敢保证这次任务不会比搜寻补给更困难,请你相信不管处于哪个阵营,我绝不会出卖朋友!”   瑞克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友,见他们没有表示反对才摊手笑道:“既然你们表现得这么有诚意,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几时出发?”   “午夜十二点。按照我的推算,只要沿着铁轨前进,最多两个小时就会赶到终点站。加上消灭掉外围岗哨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凌晨三点钟,到时你们就可以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送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家伙下地狱。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初步预测而已,战场究竟如何只能靠你和马丁内斯随机应变了。”   简单交代了一下作战计划,总督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系着蝴蝶结的漂亮礼盒,“这是我以私人身份送给你的小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瑞克只是愣了一瞬就接过了礼盒,“谢谢,介意我打开它吗?”   “为什么不呢?”   总督的笑容格外温柔,“我也是最近才从佩妮的口中得知,你也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儿,她叫朱迪斯对吧?我觉得至少作为父亲来说,我们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盒子里是一架拍立得相机,还有一张印着婴孩图案的兑换纸,上面说明可以凭此领取三岁以下婴儿的全套保健品和宝宝衣物。   这份贴心的礼物直接击中了瑞克的软肋,他可以全力对抗暴力胁迫和物质诱惑,唯独不能拒绝为女儿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的机会。   瑞克第一次主动伸出右手与总督道别,“我有些等不及了,朱迪斯也一定很希望爹地尽快带着礼物回家。”   一直以来,安德瑞亚都在期盼着能够见到双方握手言和,如今总算见到了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让她忍不住有了落泪的冲动。   “哦,安德瑞亚,这样可不好。”   总督玩笑般地看了眼面色阴沉的脏辫女,“我可不愿意某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见到一把锋利的钢刀架在脖子上。好姑娘,擦干眼泪,带着我们的朋友去餐厅用餐吧。别忘记给他们安排一间舒适的客房好好休息一会。”   经总督提醒,不过是一时感慨的安德瑞亚立刻就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还记得我们在农场一起吃晚饭的悠闲时光吗,上帝啊,我真怀念那里的马铃薯和肉干!”   关于这件事还是新晋为农场主女婿的格伦最有发言权,“监狱里也种了不少蔬菜,我们还有水果番茄。其实只要有赫谢尔在,他随时都可以改造出另一个更好的种植地。”   安德瑞亚暧昧地眨眨眼,“你已经准备好当他的接班人了吗?完成清理终点站的任务以后,我打算和你们一道回监狱看看新营地,可以为我保留一间长期客房吗?”   瑞克当然不会拒绝,“你也是营地的一份子,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回归。”   一路谈笑着来到满满都是食物香气的餐厅,躲闪不及的瑞克一行人刚刚进门就撞上了正在玩闹的孩子。   因为丧女之痛对孩子特别有耐心的卡萝尔及时扶起了差点跌跤的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米卡乖乖地摇摇头,“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卡萝尔这才发现衣摆那里沾了一块融化的冰淇淋,轻松笑道:“没关系,正好让它换换口味。”   安德瑞亚示意瑞克看向在长桌围成一圈的护卫队员,“去那里吧,也好让大家提前熟悉一下,避免误伤。”   瑞克点点头,“我们过去。”   “呦,这不是绞索先生吗?”   在总督的压制下没能如愿和弟弟同行的莫尔泄愤似的咬下一大块烩羊肉,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这次又迷路了?”   见势不妙,邻座的队员识趣地把位置让给达里尔,转到好脾气的泰尔西身边勾肩搭背,顺便讨好一下魅力不减的萨沙。   “你认为呢?”   瑞克不客气地回击道:“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坐在这里享受同一份美餐?哦,对不起我忘了,这里没你的份!”   达里尔无声的笑了笑,猝不及防地往老哥青紫的面颊上抹了一道鲜红的番茄酱。   当众受辱的莫尔当然不肯就此认命,在他的奋起反攻下,餐桌很快就变成了另类的角斗台,来不及撤离的队员全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在儿童桌凑数的宋辞惋惜地瞥了眼被两双牛皮靴踩烂的饭菜,“早知道有人这么不爱惜粮食还不如把保罗喊来加餐呢,现在只能留给山猪吃了。”   嘴角还沾着菜汁的丽兹不赞同地说道:“那皮特不是很可怜,只能吃别人踩烂的食物?!”   小姑娘义正言辞的控诉让宋辞不由得噎了一下,“丽兹,你不能给山猪取名,它和保罗不同。如果你给它取了名字,它存在的意义就变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丽兹脱口而出的话语天真的可怕,“我知道皮特活不长,就像林肯和亚历山大同样会死一样。”   宋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了此时她才终于明白,不论外力如何作用,由心而发的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小猪皮特上场啦,关于熊孩子,真的超可怕,超可怕~~_(:з」∠)_   另,最近看了《白夜追凶》,感觉潘先生真不容易啊~~   柠檬茶,么么哒~~ 第237章 10、   用摧枯拉朽四个字来形容当晚的突袭战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对于两支尚处于磨合期的队伍来说, 能够在保证零伤亡的情况下超额完成任务, 确实是一件值得夸耀的壮举。   摘下夜视镜的瑞克大步走进库房,默默注视着那些于无声中见证了由生至死的苦难历程的战利品, “俘虏在哪里?”   马丁内斯的心头同样百感交集,“在屠宰场。”   倘若说以往他还会对总督的铁血政策有稍许芥蒂的话, 如今就只剩下一声叹息了。   或许就像总督说得那样,在这个每一秒都有无数人类死去的世界,如何学会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堆满累累白骨的血池前方跪着一排五花大绑的食人族, 他们当中有老有少, 也有曾经殷勤照顾过尤金的玛莎。   跪在玛莎旁边的头领明白即使低头求饶也毫无意义,索性露出了一个无所畏惧的阴笑, “喜欢你们看到的吗?抛去虚伪的善意和谎言,这才是人生的真实写照!”   恢复冷静的瑞克没有被人轻易激怒,他只是俯身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任何牺牲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面目狰狞的头领恶意的笑着,“譬如那些为了能让我们活下去而献出生命的迷途羔羊, 对吗?”   瑞克报以同样的微笑, “是的, 它指引我们找到了终点站!”   他从暴露在夜色下的尸骨中抽出一截尖锐的骨棒, “现在,它还会指引你到该去的地方。”   瑞克的手腕一转,尚未腐朽的骨棒就刺进了头领脆弱的咽喉, 如同惨白的十字架一样贯穿其中。   “不!格瑞!你杀了我的孩子!”   亲眼见到喷涌而出的鲜血,嚎啕大哭的玛莎疯狂地叫骂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些畜生毁了格瑞,毁了我们的庇护所!”   “抱歉,我只需要知道,你和你口中的畜生没有任何区别就够了。”   瑞克擦干净手上的脏血,“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伙计!”   马丁内斯点点头,他和手下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求生者的死状,却也不难从满地尸骸中猜到盘旋在终点站上空的哀嚎是多么惨烈,“我会在撤退后把附近的丧尸引到终点站,以防听到广播的求生者冒险突围。”   两队人马不约而同地选择放弃库房,用一场大火终结了吞噬无数生命的罪恶终点站。   朦胧的晨雾中,疲惫的战士们踏上了回家之路 ,映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抹跳出天际的红。   伍德伯里的清晨依然恬静,与以往不同的是,街面上聚集了许多正在交头接耳的居民。   他们没有急着去餐厅用饭,而是带着孩子守在大门不远处。   小镇居民的反常行为严重影响了保罗的生活作息,又一次被调皮的幼崽揪住耳朵之后,敢怒敢言的黑熊虚张声势地吼叫了一声,摇摆着日渐壮硕的身躯爬到了衣食父母脚边。   刚刚从月光浴中醒来的宋辞秀气地打了个哈气,“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   早已从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明白“吃饭”这两个字含义的保罗懒散的坐在台阶上,偶尔扭头看一看即将迎来收获季节的玉米地。   食堂的帮工忙着把长桌搬到路面,接着就是一份份提前做好的冷盘、甜点,厨房的大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烩肉和海鲜,沸腾的汤汁好似欢庆的鼓点一般雀跃着。   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里,除了必不可少的守卫,所有人都可以暂停工作享受一份额外的美餐。   太阳升到半空,一直站在最高处眺望着远方的莫尔吹出了第一道欢快的口哨,“他们来了!”   极速渲染的激动情绪立刻让高墙上的岗楼热闹了起来,“开大门!”   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在那道渐渐敞开的入口,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唯一相似的只有久经战火洗礼的锐气。   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中,站在欢迎队伍最前列的总督笑着递出了一瓶香槟,“作为小镇最可靠的盟友,我想没人会否认你才是最有资格享受第一杯酒的人!”   瑞克没有婉拒总督的示好,而是用那双沾染着淡淡血痕的手扭动瓶塞,故意让它冲向了那一张张温暖人心的笑脸。   “啊哦!”   短暂的惊呼声过去,最接近战圈的居民全都灵巧地躲过了木塞空袭,只有坐在外围的保罗因为贪图方便没有离开被打中了鼻头。   弹跳着的暗器最后落在了一双精致的小红鞋上,宋辞弯腰捡起木塞,把它摆在还搞不清状况的黑熊鼻尖,“开饭了,保罗。”   欢庆宴席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丰盛,更让瑞克感到惊讶的是,总督竟然掐着队伍回返之前把留在监狱营地的同伴全都接了过来,就连朱迪斯也在艾琳的好心关怀下喝到了出生以来的第一口乳汁。   装上假肢的赫谢尔有些不太习惯没有拐杖的生活,他慢慢地走到卡萝尔身边,细细端详着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孩子。   无法假装不在意的小女孩歪头看着传说中的白胡子老爷爷,“不喜欢这里的饭菜吗?”   “不,我很喜欢这些食物。”   赫谢尔和蔼地笑了笑,“我只是很好奇,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辞推开保罗锲而不舍想要偷食的大脑袋,“人们总会忍不住怀疑本身具有神奇魔力的究竟是超人还是那个电话亭。”   赫谢尔不置可否,“你相信上帝吗?”   “我只相信我感觉到的。”   宋辞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当他们来到教堂时就会相信神的存在,相信魔鬼的存在;可是当他们走出那里,唯一相信的就是利益。”   她说完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好吧,现在连教堂也失去作用了。”   赫谢尔脸上的笑容有些发苦,“知道吗,小家伙,你让我感到头疼了!”   “那不是很好吗?”   盘子里的蔬菜对于僵尸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可宋辞还是认命吃光了它们,“这起码说明你的大脑还在自如运转,而不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变成一滩浆糊。”   始终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卡萝尔不禁忍笑道:“赫谢尔,尽管海鲜很美味,但它对你的痛风却没什么好处。”   人老心不老的前牧场主表示不满,“所以我应该把精力放在更适合老年人胃口的烩饭上对吗?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潜台词!”   卡萝尔摇头失笑,“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刚才在诊所,我看见玛姬和护士去做检查了。”   赫谢尔的表情瞬间愕然,随即便转向了正在和达里尔低声说笑的小女儿,“你是说,玛姬她有可能……”   “我可什么都没说。”   卡萝尔满脸无辜,“只是建议你多关心一下女儿的身体,最好多给她补充一点维生素。”   下一秒,不小心听到大事件的小女孩立刻发觉,方才还是一脸慈祥微笑的老农场主先是瞪了外卖小哥一眼,然后就加快了吞咽食物的动作。   宴席结束的时候,心情既复杂又纠结的赫谢尔不出意料的走向了还在傻笑的格伦,而准备就近看热闹的宋辞却被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少年拦住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偏僻的玉米地,停住脚步的小女孩面色不变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乌黑枪口,“你的父亲刚刚还在酒桌上和我的父亲谈笑风生,如果被总督知道瑞克的儿子正在拿枪指着他的女儿,你能想象到这件事的后果吗?难道你要破坏两个营地之间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协议?”   卡尔颤抖着勾住扳机,倔强地说道:“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我要亲眼验证一次!”   “你觉得我是哪种人?活人?丧尸?”   宋辞无声地咧开嘴角,“原来是为了这个,何必那么麻烦呢……”   话音未落,卡尔就猛然惊觉前一秒还握在手中的武器已经变成了一堆散碎的零件,而退回原先位置的目标人物则现出了荧绿的眼球和藏在猩红小嘴中的獠牙。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打着旋儿的冷风轻易地带倒了摇摇欲坠的少年,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意,跪在碎片上喃喃自语,努力不让泪水滑出眼眶,“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呢……”   宋辞仰头望去,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卷起了又厚又密的雨云,一滴以慢镜回放的方式直坠而下的水珠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卷翘的睫毛上,“你真的了解过数字一吗,尽管它看起来简单的不像话,却代表着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她慢慢走过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更多一些的少年,“所以,不管你是在为谁伤心,都应该学会适可而止。”   淋漓的雨幕中,忧心忡忡的卡萝尔静静地倚在大楼拐角,看着两个注定不同命运的孩子就此交错。   一场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冲突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掩住了踪迹,直至因为天气原因滞留小镇的监狱长带着队友重返营地。   从卡萝尔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的瑞克没有责怪儿子,而是选择尽可能的多抽出时间来陪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长子。   平静的日子慢慢过去,如果忽略掉游荡在双方营地之间的丧尸,进入蜜月期的监狱和伍德伯里几乎可以媲美任何一个遗世独立的桃源小镇。   微凉的天气,换上厚外套的瑞克应邀组织了一批壮劳力帮助小镇收获河道附近的马铃薯。   虽然田地是总督派人开垦的,不过还要应付玉米大丰收的伍德伯里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解决疯长的土豆,只能用一部分粮食当做酬劳换取盟友的支持。   “这里的土地很肥沃,种出的马铃薯要大得多!”   赫谢尔笑着举起手里沾满污泥的块茎,“如果运一些河泥回去,或许明年的收获也会翻倍。”   出了一身薄汗的瑞克将外套系在腰间,躬身捡起滑腻的蛞蝓丢进河里,“春天还远着呢,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冬雪的季节该如何取暖吧!”   还有外区的那些动物,也要在变温前尽快移到室内才行。   想到这里,瑞克难免有些庆幸,营地附近有足够多的木柴可以用来烘烤新砌的壁炉。   想要尽快收拢地里的粮食可比当初播种的时候还要困难,没多久,凑在一起干活的队员就觉得密林里恢复了夏日的闷热。   卡尔扇了扇帽子,尽量安慰自己拿在手里的并不是淡涩无味的土豆,而是一盒让人食指大动的炸薯条。   然后,奇迹发生了,他的鼻尖真的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   “嘿,达里尔,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负责运送粮食的莫尔还是一脸欠揍的模样,可是他的手里却多了一辆可笑的超市购物车,在他身后的护卫队也同样如此。   “让我猜猜,你想像小时候那样假装走错房间的圣诞老人吗?”   累惨了的达里尔瘫坐在堆成小山的马铃薯里,“可惜你还少了一顶小红帽!”   恼羞成怒的莫尔从食品箱里抓起冰块砸过去,“别跟我提那个只喜欢乖宝宝的混蛋!”   “哇哦,你可真不懂得享受生活!”   达里尔轻松一接就把冰块扔进嘴里,“你就打算用这些玩具车把土豆运走?”   莫尔面色难看地盯着清空汉堡薯条冷饮装满粮食的购物车,“还能怎么办,该死的林地连条小路都没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去亚特兰大清理尸群也不愿意做这种无趣的工作。   看出莫尔的嫌弃表情,达里尔笑着挤挤眼睛,“这种类似漫步于夕阳中的老年休闲活动让你很不好受吧?”   就着老哥的笑料吃下两个汉堡的达里尔还想再拿一盒炸鱼,却敏锐地听见了一道极为古怪的气流声。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着出现在叶片间隙中的晴空,急声道:“别出声!”   原本有说有笑的队友全都因为这句警告安静了下来,接着,他们就听见了急速飞行带来的尖锐呼啸和螺旋桨发出的轰鸣。   达里尔低咒一声,“两架武装直升机,朝着小镇的方向去了!”   “我们有麻烦了,伙计!”   莫尔冷笑着戴上手刀,“看来大名鼎鼎的美国税务局终于发现了伍德伯里这条漏网之鱼!”   围拢过来的护卫队员有些不知所措,“莫尔,这些土豆怎么办?”   莫尔恨恨地踹上一脚,“蠢货,你还想带着它们去讨好税务官,看看他们肯不肯让给你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吗?!”   “赫谢尔,你和卡尔带着贝丝和其他人先回营地。”   心情沉重的瑞克快速作出决定,“我和格伦、达里尔跟着莫尔回伍德伯里。”   他不希望失去总督这个日渐融洽的盟友,也想要知道坐在直升机里的是什么人、究竟有何目的,会不会为营地带来好消息。   没有时间多做交流,瑞克和莫尔一行人穿过林地,用最快速度驾驶着汽车驶向了直升机消失的方向。   此时的伍德伯里,小镇的最高建筑行政大楼的天台,一个烫着漂亮卷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迈出了直升机驾驶舱,从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成员手中接过了扩音器。   “能够见到这么多鲜活的面孔,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摇曳生姿的女人停在天台边缘,垂眸轻笑道:“我是华盛顿安全区的对外联络官,席塞妮。先说坏消息,我们的总统先生已经不幸遇难,无法继续在任期内行使他的职责;好消息是,在洛克议员的带领下,华盛顿建立起了全国最大的安全区。”   她说着看了一眼腕表,“截止六个小时之前,整个安全区内一共收留了两万三千名难民。”   集中在公路上的居民无声无息地看着如同电视明星一样风光靓丽的女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唯有站在哨卡上的护卫队员一脸愤怒,女人的自大宣言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小镇陷入了游尸的包围圈中。   席塞妮很满意看到的一切,“接下来,该说说此行的目的了。尤金博士?如果你还在这个小镇,请示意你的位置!”   “我在这里!”   躲在人群后面的尤金兴奋地大喊道:“谢天谢地,我还以为至少要再等一个月才能脱离苦海!”   似乎是一直在为离开小镇做准备,尤金不光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还精心剃光了颓废的胡须。   “是你把他们找来的?!”   米尔顿不敢置信地看着曾经受到精心照顾的病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   尤金自傲的轻嗤道:“天才的世界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丢下难掩伤心的医生,连连挥手高呼道:“快带我离开这里,我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了!”   “很抱歉,尤金博士。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席塞妮的目光扫过面上或是震惊或是愤怒的居民,冷酷地说道:“大约半个月以前,华盛顿安全区通过无线电接收装置,听到了一个自称是掌握了攻克丧尸病毒关键性资料的生化研究员的求救信号。一开始,我们只是把它当做无聊的消遣。但是慢慢地,满腹牢骚的尤金博士就让我们认识到了其中的有趣之处。现在,有谁愿意告诉我,一个处在城市最外围的封闭小镇,是如何得到那些极度匮乏的生存物资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唯一的反派角色留给尤金了,可想而知渣作者多么中意他~~_(:з」∠)_   另, 还有最后一章啦~~   蒲公英,么么哒~~ 第238章 11、   人群中,竭力保持镇静的总督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女儿, 阴冷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站在制高点的闯入者。   “怎么, 没人愿意分享这个秘密吗,哪怕是为了全人类?”   席塞妮遗憾地笑了笑, “看来是我太天真了!好吧,幸好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可以用价值衡量的。”   她慢慢举高食指,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指盖在刺目的阳光中熠熠生辉,“一个人的安全区入驻名额?一家人的安全区入驻名额?还是免费领取一年的物资份额?”   至此, 一直保持安静的人群终于出现了杂音, 然后便是交头接耳的窥探。   席塞妮再次扬声道:“如果没有尤金博士,华盛顿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亚特兰大边界还有一个仅有百余人的幸存者营地。有谁能猜得出灾难会延续到何时吗?也许几十年, 也许几百年,就连上帝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有谁能保证这个营地不会在下一次的尸潮中沦陷?只凭墙头的几把冲锋\枪?!难道你们想永远生活在一个充满尸臭的牢笼,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到别人手里?!”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席塞妮点了点腕表, “五分钟, 五分钟之内走出来的第一个人将会享有华盛顿安全区的永久居住权;五分钟之后,就算有人告诉我这次灾难是外星人搞出来的侵略战争也无济于事了。”   发出最后通牒的席塞妮转身坐回折叠椅上, 静候着即将带来无限惊喜的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   被彻底孤立在外围的尤金死死咬住手背, 崩溃道:“不知道如何破解病毒又怎么样, 我可以组装无线电,可以制作子弹,我还可以做许多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你以为华盛顿会缺少一个没有感恩之心的狗屁博士吗?”   一贯斯文的米尔顿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听见那个女人说什么了, 你只是一个供人取乐的小丑而已!”   “你撒谎!”   尤金嘶声道:“你只是嫉妒我,嫉妒我能够得到华盛顿的关注!”   米尔顿简直恨透了这个把小镇陷入绝境的混蛋,双手用力一扯就把还在狡辩的尤金扔在了地上,“让华盛顿为你提供更好的轮椅吧,最好是专人座驾!”   猛烈的摩擦撞击让包裹在裤腿中的柔嫩肉芽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害,随之而来的剧痛则让处于眩晕中的尤金再次体会到了断肢之痛。   “哦,上帝,我的腿!”   抱着膝盖疯狂打滚的告密者疼得涕泪横流,可他的哀嚎却让以总督为首的小镇高层产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在一排排笔直健全的双腿面前,狼狈翻滚的尤金瞪着狰狞的眼睛捕捉到了一双鲜艳的红皮鞋。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把自己从噩梦中叫醒,从此万劫不复。   尤金慢慢爬起来,用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指向了被父亲护在怀里的小女孩,恨声道:“是她!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被手指指到的人们全都惊骇地退了一步,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随着人群退开暴露出来的总督父女。   “佩妮好像是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一个曾经在牧场做工的女人忽然说道:“她从来都不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却可以随意支配小动物,就连守门的黑熊也和她形影不离……”   第一个泄密者的出现,让余下的事情变得格外简单。   越来越多的人说出了心中的怀疑,哪怕他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可以得到那份梦寐以求的名额。   “没人知道佩妮是从哪来的,我们只知道她是总督的女儿!”   “她很怪,不太爱理人,经常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总督也不会担心。谁会放心让一个孩子在到处都是丧尸的世界行走,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自从佩妮回到伍德伯里,镇上的生活就变得更有起色了,但是那些食物的来历就连护卫队的人也说不清楚!”   “佩妮不会是席塞妮女士口中的外星人吧……”   一声声尖锐的质疑就像沾着盐水的皮鞭一样抽在总督的脊背上,他没有想到最先出卖自己的竟然是得到最多保护的居民,而不是每天出生入死的的护卫队。   “你们疯了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管何时都会围着五个孩子的艾米丽大声斥责道:“别忘了是谁提供给你们安宁舒适的环境,没有总督,你们早就死光了!难道你们有谁觉得自己比总统阁下更值得别人拼死保护吗?!”   “她说的没错!”   泰尔西带着萨沙退回到总督身旁,手中握着从不离身的羊角锤,“总统都死了,你们这些混蛋又是凭什么活在世上的?”   小镇的居民静了一瞬,然后就是更加理直气壮的声讨。   一片乱糟糟的痛斥指责声中,早就心生疑窦的安德瑞亚屏住呼吸,犹豫着缩回了想要迈出的脚步。   “安静!请保持安静!”   席塞妮拍了拍扩音器,“到目前为止,这并不是一次军事行动。此次事件的性质是否会发生改变,取决于你们的配合程度。”   她的手指轻轻一勾,占据绝对高地的特种部队就将枪口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平民,“现在,请点到名字的居民站到最前面,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小小的包围圈中,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搂着他的肩膀轻声问道:“爹地,你害怕吗?”   “不,我不害怕。”   总督沉默了几秒,“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不论什么时候,爹地都会永远陪着你。”   扩音器里的噪音又响了一遍,这次带了点急促的意思。   充耳不闻的小女孩舔了舔蠢蠢欲动的獠牙,闪电般地咬住了男人耳后诱人的血线,“欢迎来到始祖的世界!”   “佩妮?!”   总督没有听见乍然响起的惊呼声,他只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颈动脉,然后就是灼热的刺痛。   急速失血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总督瘫软的身体,他踉跄着跪倒在地,却还是没有放开怀里的女儿。   人血的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宋辞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将还在抽搐的总督交给了因为太过震惊来不及反应的泰尔西,“帮我照顾他好吗?”   泰尔西下意识的扶住虚弱的头领,随即就看见了一对洞穿的齿痕,“为什么要伤害他,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不,你错了,我是在帮他完成进化重组,变成最适应这个世界的那类人。”   宋辞不在意的笑了笑,“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席塞妮女士出现。”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仓惶失色的尤金面前,“还要感谢你。”   小女孩脚上的红皮鞋如同漂浮的尘埃一样落在尤金的脊背上,可是所有人都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裙摆飞扬的小女孩凌空出现在了天台上方,“欢迎来到伍德伯里!”   没人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等到趾高气昂的席塞妮恢复意识,她和同行的战士已经被人塞进了机舱。   比一团胡乱揉搓在一起的泥人还要软弱无力的女人甚至没法从一堆发臭的靴子中找到自己的高跟鞋。   “泰尔西,马丁内斯,小镇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单手举起严重超载的直升飞机,宋辞看了一眼华府的方向,“我需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去给我们的好朋友送一份见面礼。”   几个瞬移之后,宋辞就望见了包围了整个华盛顿市区的高大围墙,以及蔓延在外区的无尽尸海。   “我还以为政府的高官全都见上帝去了……”   嘲讽地勾起嘴角,宋辞在机舱门上敲开一个小洞,“席塞妮女士,你觉得我是把你们当做保龄球一样扣在城墙上好呢,还是随手抛在脚下?”   席塞妮那张因为过度挤压变形的脸蛋看起来格外可笑,她努力地让含糊不清的口音变得更加清晰,“这完全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   “不必解释。”   宋辞慢悠悠地落在城墙上,“请你替我向议员先生转达一件事情,从这一秒开始,伍德伯里属于完成最终进化的超人类群体的自治区域,不再接受联邦政府的管辖。当然,你也可以让议员先生冒险验证一下,究竟是消灭伍德伯里更容易,还是摧毁这座围墙更简单。”   说完,她也不管席塞妮的眼神是如何疯狂,直接把直升飞机丢进了比垃圾场还不如的露天体育场。   没有碍事的东西捣乱,回程的速度比来时还要更快。   临近小镇,宋辞遇上了困在丧尸群中的莫尔一行人,顺便让他们也感受了一把人力飞天轮的乐趣。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头重脚轻的莫尔愣愣地看着依然呆立在行政大楼前的居民和生死不知的尤金,“明明我才离开了一小会儿,怎么感觉就像离开了一个世纪?”   一言难尽的米尔顿收回摁在总督脉搏上的手指,不知该如何说出女儿发狂咬死父亲的悲剧。   “你错过了一场好戏,亲爱的莫尔叔叔。”   宋辞的指尖点过鸦雀无声的背叛者,“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最期待的黑暗时刻终于来临了。我宣布,伍德伯里即刻进入独\裁时代,一部分未能完成自然进化的血奴将不再享有公民权利,直到你们用鲜血洗清自己的罪。”   “血奴?”   米尔顿的嘴唇动了动,“佩妮,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因为总督的事受到了刺激,可是……”   “哦,上帝!”   一道耳熟的呻\吟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在米尔顿几不可闻的呢喃中,死尸一般躺在地上的总督突然直立而起,狠狠吸了一口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我很饿,饿得发狂!”   他的獠牙扎在下唇,眼睛也呈现着诡异的金黄色。   “别着急,爹地!晚餐马上就到。”   宋辞慢慢走向那个最先背叛总督的牧场女工,“伸出你的手。”   “你要干什么?!”   女工猛地抱住手臂,死命抗拒道:“你想咬我的手,把我变成怪物惩罚我吗?!”   “惩罚?”   宋辞轻轻哼了一声,“别做梦了,女士,你还没有接受惩罚的资格!”   她说完就凭空变出一个海碗,顺着女人被划开的血管接了一碗血,“米尔顿,替她登记。从今以后,只有每周按时取血的人才有资格领取三餐。”   捧着手里的琼浆玉液,宋辞来到总督面前,微笑道:“喝吧,你需要这个。”   总督不再压抑本性,开始享用三代僵尸的第一顿美餐。   滑落嘴角的一丝血痕为总督儒雅的面孔添了点邪气,他笑着捏碎手中的瓷碗,看着它在风中化为尘埃,“这才是力量的源泉,对吗,佩妮!”   宋辞回身看向或是失魂落魄或是震惊到极致的旁观者,“是的,不过你要谨记不能轻易与人分享,哪怕他们作为你的附属品不再拥有相同的力量。”   回忆起先前的一幕,总督的眼神骤然变冷,“至少在我学会控制自己之前,至少在我愿意遗忘这段让人咬牙切齿的经历之前,没人可以骗取我的信任。”   总督绕过人群停在尤金身边,“你的血充满了腐臭的味道,它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距离最近的瑞克只觉得眼前一花,尤金就像一个被人重击的棒球一样飞出了几百米外的围墙。   小镇发生的变故让监狱长真切地体会到了畏惧这个词的含义,他从没想过人类还可以用这种方式存活在世上。   人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紧了总督那看起来全无变化的苍白双手,从最初的恐慌蜕变到对于非人力量的渴望,这其中的短暂纠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收起獠牙的总督仿佛还是那个斯文有礼的领袖,他轻轻拍上了泰尔西的肩膀,“我的朋友,你赢得了我的友谊。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将是伍德伯里最尊敬的客人!”   泰尔西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尽量让自己忽略那只压迫感十足的手掌,“不用客气,我只是遵循本能做出了选择。毕竟你是我们的头儿……”   “很动听的恭维!”   总督温柔地收回手掌,“还有你,瑞克。只要监狱承诺不会为了投靠安全区站在小镇的对立面,盟约就依然有效。”   瑞克谨慎地斟酌着言辞,“安全区太过遥远,我们还是顾好眼前的生活吧。”   “明智的选择。”   宋辞摇晃着手里的摄像机,里面是她随手拍下的小玩意,“或许你们会感到好奇,由仁慈的政客统治的安全区究竟是什么样子。”   心情最为复杂的格伦代替团队收下了这份带有警告意味的礼物,他再也没法把佩妮和当初那个请大家吃披萨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了。   相较于浑浑噩噩的小镇居民,从小就具备了超强生存技能的莫尔反而是最早恢复冷静的帮手,不用总督废话,他就指挥者护卫队将划分在血奴中的背叛者驱赶到了挨着诊所的空置公寓中。   总督不可能只凭借父女二人的力量对抗全世界,他终究会为了加强己方的战斗力发展足够数量的信徒。   关于这一点莫尔深信不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最早受益的那一批人呢?   “也许有一天,迪克逊家族会用另一种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   莫尔转头看着紧绷着下颌的兄弟,无声的笑了。   掌控超自然能力的感觉让总督变得极为亢奋,他就像是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不停地展示着力量与速度的极限。   几分钟之后,玩够了健步如风游戏的总督找出了心爱的高尔夫球杆,尝试着用这项高雅运动清理被席塞妮引来的尸群。   宋辞则趁着瑞克还在欣赏安全区录影的时机去了趟监狱,找到了那个最早宣誓效忠于始祖的女人。   随后的发展不难想象,当下定决心即便不能投奔安全区也要冒险突围离开伍德伯里统治范围的瑞克三人回到监狱时,意外地看到了第二双美到极致却又让人无法承受的金黄色眼眸。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卡萝尔十分平静地坐在昔日老友对面,“就像佩妮说的,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她的指尖轻轻一弹就击碎了放在桌子另一头的水杯,“这份迟来的能力虽然不能帮我挽回索菲亚,却足以保护好更多不可替代的队友。瑞克,如果关系到卡尔和朱迪斯的生死,你还能冷静客观的分析利弊吗?”   瑞克无法给出答案,他甚至没法运转混乱眩晕的大脑拼凑出一条理性的建议。   沉默到最后,瑞克只能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回牢房,期望借助一场好眠让自己变得轻松一点。   宋辞没有关注监狱的后续进展,她相信卡萝尔一定会妥善的运用这份特权,也会在制约总督的同时认真的筛选谁才是最有资格接受转化的人。   相较于逐渐恢复稳定状态的伍德伯里和监狱,遭遇过不文明拜访的华盛顿安全区奇迹般地保持了缄默。   宋辞不知道那位心怀野望的洛克议员究竟是想麻痹小镇还是另有所图,为了一劳永逸,她带着号角重点关照了一番那些已经沦陷和即将沦陷的核武器基地。   尽管四代以上的僵尸不再惧怕任何外力攻击,可宋辞还是不希望小镇承受任何不必要的损失,除非总督想要放弃领地。   撕去温情面具的伍德伯里重新升起了悬挂着“幸存者之家”条幅的鲜艳氢气球,只是再次看到那抹血色,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安的联想。   三个月后的初雪季节,小镇出现了第一个接受转化的志愿者。   出乎意料的是,总督钦定的人选既不是善良忠诚的泰尔西,也不是野心勃勃的莫尔,而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米尔顿。   嫉恨交加的莫尔一直怀疑米尔顿是为了研究血液的秘密才把自己当成了小白鼠,还向总督举报过对方偷喝鹿血的事情。   可惜不管莫尔如何上蹿下跳,直到监狱也跟着小镇的步伐选出了一位三代进化者,他也没能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   换了一副宝蓝色隐形眼镜的赫谢尔变得比以往更有亲和力,他独有的特殊能力是感应和带动别人的情绪。   自从有了赫谢尔的加入,每逢谈判总督都很难从女王气势日益高涨的卡萝尔手中占到便宜,偏偏他还乐此不疲。   隔年春天,终于夙愿得偿的莫尔接到了总督的最新任命,负责与监狱代表达里尔共同管理两个领地之间的交界地带,希望镇。   那里不仅是新生代进化者的出生地,也是自愿用鲜血寻求庇护的人类聚集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代表着神秘起源的伍德伯里则慢慢变成了进化者心中的朝拜圣地。   遗憾的是,除了少数几位级别最高的领袖,再也没有人有幸见到过传说中的始祖,那个叫做佩妮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在看剧的时候就很希望卡萝尔能和总督配成一对,这次终于如愿啦~~   另,这算是另类的外星人入侵地球吧~~_(:зゝ∠)_   最后,妹纸们还记得魔法世界的号角吗,吹山山倒吹楼楼塌的那个~~   龙凤呈祥,么么哒~~ 第239章 十七、绿帽联萌   台北,圣心医院。   初夏, 洒满阳光的走廊上, 两个捧着医用托盘的护士相伴走来,准备去病房换药。   长相清秀些的小护士率先聊起了八卦, “真是流年不利,好好的两个首席芭蕾舞演员, 一个断腿一个截肢,看着真是惨哦!”   她的同事也跟着摇头叹气,“哎, 你听说了吗, 好像两个人都是因为男朋友受伤的。尤其是号称亚洲骄傲的那位,明明可以成为第一个在林肯中心起舞的亚裔白天鹅, 却宁愿放弃登顶的机会也要依照约定回到爱人身边。结果怎么样,惊喜成了惊吓,一辈子都搭上了!”   “真不值得啊!”   小护士停在六号病房门口, 愁眉苦脸地握住门把, “我要进去了,但愿她的心情会好一点, 不要随便发脾气。”   同事回以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幸亏我这个还比较好伺候, 虽然她大多时候都安静的可怕。”   两个护士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慢慢扭开了门把。   “出去!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   六号病房传出的疯狂咆哮和砸向门口的枕头立刻引来了走廊里来往人员的侧目,负责九号房的同事只能轻吁一口气,赶忙逃进飘满百合香气的房间。   病床上倚靠着一个正当妙龄的女人, 尽管她看起来苍白憔悴,却依然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女人的右腿打着石膏,因为强撑着转院带来的二次伤害不得不滑稽的悬吊在半空中防止血肿。   病床一侧,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则坐一个脸生的访客。   让人奇怪的是,访客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亲切关怀之意,反而用那双流露出隐隐恨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病人。   “石小姐,你还好吧?”   换完吊瓶,护士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找医生过来。”   换了个芯子的石安娜轻轻一笑,“谢谢,我没事。辛苦你了。”   护士脸蛋微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病人,明明自己还在受苦,却体贴的照顾到了别人的感受。   “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   好感度瞬间暴涨了几百点的护士暗暗一叹,悄无声息的走出了病房。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梦想,你还是我石亦菲的女儿吗?”   石亦菲的心中满是恨意,双手死死地抓住没有知觉的大腿。   如果不是因为这双腿,她又何必把希望放在一个不能全然掌握的孩子身上;如果不是安娜与生俱来的天赋带给了她无限希望,她此刻就不必承受更甚于断腿的打击。   二十年的心血,只因为一个叫做纪存希的花花公子付诸东流,她又怎能不恨!   “石安娜是不是你的女儿,难道你不清楚吗?”   宋辞微微垂着头,低低诉说着原主深藏于心底的委屈,“从小到大,每次我参加完舞蹈比赛你都会送给我一束百合花,借此重现曾经的石亦菲站在舞台上的荣耀时刻。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合影,也是我仅有的能从你脸上看到笑容的机会。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百合花,每次闻到它的香味我都会头痛。”   “是,你不清楚。我喜欢吃的食物,我喜欢的衣服,你统统不理会,在你心里,我只要不停地跳舞就可以了。”   “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感觉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像一个圆规那样在你的手里旋转,旋转,不停地旋转!”   前世的石安娜为了得到母亲的认同,爱人家族的认同,一直在努力成为最优秀的白天鹅,不管多么辛苦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可是命运却无情的捉弄了她,等到伤痕累累的石安娜蓦然转身时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坚持都因为一场可笑的艳遇化为了梦幻泡影。   面对如此尖锐的指责,石亦菲反倒恢复了些许理智,“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收养你,也不是为了消耗多余的爱心。从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培养一个能够登上林肯中心的顶尖舞者。”   她的嘴角满是嘲讽的笑意,“安娜,对于你的未来,我设想了很多可能,唯一错估的就是没看出来你竟然会是一个情痴。多可笑,我石亦菲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会把男人看得比芭蕾舞更重要!虽然你没有坐着轮椅,但是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至少这一次,我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选择为自己而活。”   宋辞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震荡的钟摆一样敲在石亦菲的脑海中,“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双腿而已,现在这双腿已经不再能够跳舞,是不是我们的关系也可以结束了?既然石安娜已经不再继承你的意志,又何必继承你的姓氏呢?”   “好,你翅膀硬了,懂得讨价还价了!”   石亦菲冷笑着转动轮椅,“你以为自己还是人人追捧的首席舞者吗,你以为我还会继续浪费精力在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身上?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已经耽误了彼此太多时间,是时候说再见了!”   石亦菲嘴里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几分。   她在等,等那个害怕被人否定、渴望得到关怀的女孩像儿时那样哭泣求饶。   石亦菲已经老了,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培育第二个舞者,如果还有谁能让她在离世前完成心愿,也唯有安娜一人。   她以为自己仍然可以掌控全局,不费吹灰之力的收拢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可是直到打开房门,身后也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半晌之后,如同石雕一般杵在门口的石亦菲僵硬地出声道:“在告别之前,我能有幸知道你的新名字吗?”   宋辞无声地笑了笑,“安娜。韩安娜。”   石亦菲在口中轻轻念了一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微微侧首,“我会把你留在家里的东西快递过来。”   “好啊。”   宋辞从枕头下摸出一只荧光笔在石膏上涂涂画画,“我也会把赡养费打在你的账户上,还有你为了培养石安娜花费的资金,全都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直到此时,石亦菲才终于死心,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老巫婆,真不知道可怜的安娜小宝贝是怎么长大的。”   宋辞仰头躺在枕头上,从衣兜里取出一袋医生严禁食用的小零食,“还是克隆时代好啊,既不用自己承担生育风险,也不怕被代孕的小白花抢走老公。”   想起那对在床上翻云覆雨互诉衷肠的痴男怨女她就忍不住呲牙冷笑,若说事前是意外还勉强说得过去,事后都聊上天了还听不出爱人的声音,到底是听障还是智障?!   宋辞也没心情去细究感冒药和催\情药的区别,既然安娜对瞒着女朋友结婚生子的渣男不再抱有期待,趁机一刀两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床头柜子里放着安娜的随身物品,宋辞伸手一勾就捞出了一个漂亮的皮包,里面装着钱夹和一部新手机。   原来的东西都在发生意外时损坏了,仅有的手机还是宋辞让小护士帮忙买的。   换上手机卡不到一分钟,昏暗的屏幕就亮了起来,显示出一条陌生号码。   宋辞随手摁下,里面就响起了一道焦躁不安的急吼声,“安娜!谢天谢地,你总算开机了!先别急着挂电话!你听我解释,那天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是阴谋!我掉进了姜母岛的陷阱!是那个乌溜溜洗发精厂的老板设计的仙人跳,故意派家里的女人来搞我!安娜,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向你求婚的!因为你没有如约出现,我才喝醉了……喂?!喂?!安娜,你在听我说话吗?求求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呵,说的可真动听。现在是她搞你,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要同流合污了。”   宋辞刚要把电话扔进抽屉,忽然想起了一件急需解决的憾事,“纪存希?”   得到回应的纪存希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安娜,你肯和我说话了,这是不是代表你愿意原谅我了?!”   宋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脑回路走向异常的人交流,只能简单明了地提出要求,“把纪宝贝还给我。”   那只可爱的宠物狗是安娜曾经给予厚望的感情寄托,她绝不会把它让给不知道是狗保姆还是人保姆的家伙。   电话那头的纪存希有些惴惴不安,“你还在生病,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么照顾纪宝贝?乖,你听我说,我是纪宝贝的爸爸,我会把它养的又漂亮又健康,然后带着它一起接你出院好不好?”   “纪存希,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只要纪宝贝。”   宋辞冷冷地发出警告,“你可以不把它还给我,但是请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安宁。”   “好,我答应你!”   纪存希快速地说道:“可是你至少也要先告诉我一个地址啊,否则我怎么带纪宝贝去看你?”   “我在圣心医院。”   宋辞说出了目前所在的位置,意味深长地讽刺道:“我想你应该对这个房间号码很熟悉,不会走错路的。”   说完她也不理还在吱吱呜呜的纪存希,直接挂上了电话。   “头好痛!”   捂着额头倒在床上,宋辞喃喃自语道:“早说过闻到百合花会不舒服,临走时都不肯帮忙扔掉,这么吝啬也想打动人心?只有安娜那个傻姑娘才会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她正在考虑该把纪宝贝交给谁来照顾,紧闭的房门再次被人敲响了。   检查过身上的病号服,宋辞事先盖上薄毯,“门没锁,请进。”   “安娜?”   慢慢推开房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他先是小心的探头看了看,见病人状态还好才笑着走进来,“我来看你了。喏,这是小朋友用零用钱凑给你的满天星!”   宋辞凝神想了想,认出这是对安娜极为关照的老院长,立刻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许院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还想瞒着我这个老头子呢?”   见到花瓶里的百合许修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后就若无其事地用带来的火烈鸟替换了,还将旧花放在了门外的窗台上。   等到屋子里的香气散尽了,许修文拖着椅子坐回床边,“如果我没有看到这份报纸,你是不是准备永远隐瞒下去?”   宋辞这才看见老院长手里还拿着一份娱乐周刊,特意加粗的头版头条大标题染着刺目的红。   “《风流执行长左拥右抱,失意白天鹅仓惶坠海!》”   挽起因为下意识的动作垂落脸庞的乌发,宋辞自嘲地轻叹道:“想不到香港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个脾气,太好强!”   许修文半是责备半是心疼的说道:“到底是女孩子,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身上,受了委屈总要找人分担一下啊!”   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时不该因为一时心软把你交给石亦菲,否则也不会害得你受那么多苦,连一点快乐的童年也没有享受到。”   “算啦,别想那么多了。”   宋辞连石亦菲都不打算追究,又怎么会迁怒于孤儿院的老院长,“我还年轻,不跳舞还可以做别的,或者回孤儿院帮忙也可以啊!”   “你想的美啊!”   许修文点了点她的鼻子,“孤儿院的人都是一个当两个用的,你想过来偷懒啊?再说了,我哪来那么多钱请大明星帮忙?!”   说话间许修文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暑假结束,你的腿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记得过去报道。”   “英德学院?”   宋辞微微一愣,“你推荐我去大学教书?”   “这可不是普通的大学哦,全台湾最好的贵族学院!”   许修文得意地翘起大拇指,“人老了没别的优点,就剩下几个好朋友能拿得出手啦!凭你的资历,当一个舞蹈教师完全可以胜任!”   宋辞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前世的安娜也有幸得到过这张名片,可是为了替石亦菲完成心愿,她放弃了这份待遇优渥的清闲工作,选择依靠微薄的影响力创办了一间舞蹈工作室。   之前面对狠心寡情的石亦菲时,宋辞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如今对着善良仁慈的老院长,她的心底却涌起了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谢谢你,许院长。”   宋辞吸吸鼻子,“我会按时过去报道的,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还说不会丢脸,都多大的人了还学点点和光光哭鼻子,小心他们笑话你啊!”   许修文把那张碍眼的报纸团了团抛进垃圾桶里,“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人啊,都该向前看!”   聊了几句孤儿院的趣事,生怕耽误病人休息的老院长就起身告辞了。   临行前,他还嘱咐安娜千万不要把记者的话放在心上,好男人多得是,姓纪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碰巧,宋辞也是这么安慰原主的,“真正的好男人多得可以排到星星上,纪存希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捡出了那张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报纸,详细了解了一下艳遇事件的后续。   经过授权转载的露点照片就不必细述了,台版娱记重点描述了受伤失意的白天鹅是如何在深夜独自离开港岛,被警方逮捕调查的乌陆陆父子和一夜情女主究竟是不是合谋,魔法灵执行长到底是误入香闺还是顺水推舟等一系列不容忽视的道德问题。   有无孔不入的狗仔帮忙,陈欣怡这个原本不起眼的便利贴女孩很快就炒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连同姜母岛三个字也跟着登上了热搜榜。   “安娜,看见了吗,这次你不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了。”   宋辞用湿巾擦净双手,“我们的安静生活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她想的不错,连许修文都能通过朋友查到石安娜的入院信息,神通广大的娱记又怎么会错过采访当事人的机会呢。   如果不是高护病房的保安措施到位,估计那些人早就蜂拥而至了。   “不过,纪存希这个坏蛋为什么还没来?”   宋辞看了眼时钟,“如果他早到半个小时,就可以把纪宝贝托付给许院长了。”   宋辞不知道的是,纪存希放下电话后就急忙喊上司机往家赶,想要尽快带着纪宝贝去跟安娜赔罪,可是纪汪珍珠却不肯让孙子低头。   在纪汪珍珠眼中,石安娜就是个不识大体、不懂得为老人家着想的坏女人。   纪家九代单传,她不肯和存希结婚生孩子就罢了,还把孙子调\教成了一个不敢背着女朋友偷腥的乖宝宝,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纪家的下一代?   现在好了,为了一件完全可以坐下来解决的小事就把魔法灵推到了风口浪尖不说,反倒要存希过去赔罪,哪有这个道理!   这样的孙媳妇要是娶回家,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纪汪珍珠越想越气,连连吩咐家里的佣人看住孙子,“张司机,你去把纪宝贝还给石安娜,就说存希忙得很,没时间过去探病!”   “奶奶!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纪存希几下就挣脱开了不敢使力的佣人,“明明是我对不起安娜,你怎么能怪在她的头上!”   “我不管,总之我不许你去见石安娜!”   纪汪珍珠说着便按住太阳穴歪在了沙发上,哼哼道:“哎呦,我的头好痛,快,快叫家庭医生过来!”   看出自家奶奶又在玩装病这一招的纪存希灵机一动,“还是我送您去医院吧,很快就到了!”   “不用了,我回房休息一会就好了。”   纪汪珍珠拉着孙子的手不放,“小时候都是奶奶给你说故事听,现在让你陪陪奶奶都不肯?”   郁闷地闭上了眼睛,纪存希忍耐道:“好吧,奶奶,我先陪你去休息。”   最多等到奶奶睡着再去探望安娜好了。   垂头丧气的纪存希搀扶着纪汪珍珠朝楼梯走,没能看见留在客厅里的佣人偷偷抱着纪宝贝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心目中最惨的偶像剧女配之一,养母是变态,男人和哥哥全都是为情敌准备的,简直和白飞飞有的一拼~~   另,如果哪个姑娘有幸摊上纪女士那样的太婆婆可真是呵呵了,知道孙子背着女友乱搞还喜笑颜开地庆祝孙子终于开窍了,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么?更可笑的是,就是这么一位老古板,还在惦记着初恋情人,这时候她倒不想着自己已经不能给别人传宗接代了,也不觉得用夫家的钱追捧旧爱对不起纪家的列祖列宗~~_(:з」∠)_   最后,还是综合世界。   小黄人,么么哒~~ 第240章 2、   “石小姐,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作为魔法灵执行长的御用司机, 张司机曾经无数次陪着少爷接送女朋友, 如今换他来当这个恶人,还真是蛮尴尬的。   宋辞没有和纪家人, 包括职员叙旧的打算,“有事?”   张司机见她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 好像要跟纪家划清界限一样,也不敢再说废话了。   他赶忙取出藏在旅行包里的宠物箱,“董事长让我把纪宝贝送给石小姐, 她老人家怕你在医院里会觉得无聊, 所以……”   “纪汪珍珠女士想得还真是周到,不过, 我相信以魔法灵董事长的条件,应该不会聘请到连老年痴呆都诊断不出的庸医吧?”   宋辞冷冷地盯着局促不安的张司机,“连一个普通人都懂得医院不可以私带宠物, 纪汪珍珠女士竟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就是胡搅蛮缠怎么样, 反正安娜也不准备和纪存希再续前缘,总该把过去几年没有按照纪家大家长的意思传宗接代受到的窝囊气好好还回去。   张司机有些不适应安娜小姐的冷面孔, 尽管他知道那股怒气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在他的心目中, 少爷的女朋友一直都是一个积极向上内外兼修的完美女人, 无论在何时何地出现都会竭力展示着自己最优秀的一面。   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 可想而知事业尽毁和爱人背叛的双重打击对她来说有多残酷。   “如果少爷知道石小姐完全变了个人,一定会非常心痛吧……”   心中黯然的张司机还不知道如果让病人听见自己的心声会有多大的反应,他只是沉默着将宠物箱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石小姐,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祝你早日康复。”   “等一下,请你帮我转告给纪存希一句话。”   宋辞把手指伸到宠物箱的透气孔,轻轻抚摸着见到主人后急着出门的小狗,“从今天开始,世界上再也没有石安娜这个人。我知道台北很小,如果以后不幸遇见,请称呼我一声韩小姐。”   张司机怔了怔,“我记住了,韩小姐。我会转达给少爷。”   至于少爷肯不肯照做,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房门一关,宋辞就从宠物箱里解救出了连连撒娇的马尔济斯犬,“小宝贝,以后就叫你韩宝贝好不好,我们都不理纪存希那个大渣男了!”   纪宝贝,应该是新出炉的韩宝贝欢快地舔着主人的指尖,粉色的小舌尖软软的,嫩嫩的,仿佛一颗美味的棉花糖。   一贯对萌物没有抵抗力的宋辞瞬间就被韩宝贝的大眼睛征服了,“你的鼻尖和保罗很像呢,不过要比大笨熊精致多了!”   找出保罗最爱吃的魔法果实喂给韩宝贝,宋辞轻轻抚摸着奶白色的柔软毛发,“我们要想一个好办法瞒过查房的护士,这样就不用把宝贝送到孤儿院了。”   虽然孤儿院的孩子们一定会非常喜欢漂亮可爱的韩宝贝,但是宋辞感觉到了原主的不舍,想必在这段最艰难的时刻,安娜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亲人陪在身边的。   “亲人吗……”   想起安娜记忆中那位帮助丑小鸭战胜了白天鹅的所谓至亲,宋辞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如果今生今世,你依然没有在安娜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那么,你就永远都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晚饭后,宋辞拜托护士帮忙在门口挂上了谢绝探访的牌子。   一天之内连续接待了三位访客,即便眼下这种不能动只能吃的日子无聊透顶,她也觉得应该安静地独处一会儿了。   习惯了消毒水味道的韩宝贝则是好奇地看着那条悬吊着的石膏腿,等它发现自己的身高实在是够不到这个奇怪的东西后,略显委屈的挤到主人怀里求安慰。   “其实这条腿啊,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宋辞费力搬动着完全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康复的石膏腿,“你看,妈咪有在上面做记号,‘韩安娜’,这是妈咪的新名字,记住了没?不认识韩语也没关系,咱们给韩宝贝也留下一道印记好不好?”   摁着韩宝贝在夜光树汁液里泡过的小爪子印在石膏上,宋辞笑了,“韩宝贝,恭喜你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只在夜晚也会发光的马尔济斯犬,开不开心?”   韩宝贝忽闪着黑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随后就埋头拱进了食盆里。   “好吧,看起来还是火焰山出品的葡萄干更受欢迎。”   宋辞也不在意一时的冷遇,找出掌上电脑用小游戏打发时间,喜欢边吃边玩的韩宝贝偶尔也会挤进来盯着屏幕上的小蘑菇出神。   一人一宠正在这自得其乐,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雨披,整个脑袋都被帽子遮住了,就连脸上都戴着超大号的口罩。   宋辞放下磨牙磨到一半的鱿鱼片,这是她适应了獠牙生活后新养成的坏习惯,“你是哪位,没看到门口挂着的牌子吗,上面写着谢绝探访。”   “对不起,我有看到那个牌子,可是有些话,我非得和石小姐当面谈谈不可……”   来人磨磨蹭蹭地摘下口罩,露出那张勉强算是清秀的面孔,“我,我是陈欣怡,石小姐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陈小姐。”   宋辞慢条斯理地靠回床头,“很抱歉,我只记住了你的身体,没有记住你的脸。现在看来,倒是蛮般配的。”   “石小姐,请你讲话不要这么刻薄好吗……”   陈欣怡难堪地咬住嘴角,“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们大家都不想的……”   宋辞出声打断了她,“看来你只来得及打听到我的住院地址,还不知道我已经改了名字。虽然以后的生活很难产生交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姓韩,韩安娜的韩。”   陈欣怡这几天应该也没少了解另一位女配角的消息,“韩,这是你进孤儿院之前的姓氏吗?啊,对不起!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报纸上说,因为你的腿不能再跳芭蕾舞,好像和养母闹僵了,你是为了这个才改姓的吗?”   “陈小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兼职娱记?”   宋辞搂住了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同仇敌忾的韩宝贝,“我不觉得我们可以像朋友那样坐下来交流,我们甚至连见面都最好避免。现在可以请你出去吗,我累了,想要休息。”   “可是我才刚刚进门,韩小姐,请你给我十分钟好吗,五分钟也可以!你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功夫才偷偷跑进来的!”   陈欣怡的目光从那张美到让人自惭形秽的脸转到了和主人极为般配的漂亮小狗,还有那一床散落的零食玩具上,“韩小姐,我是来求你帮忙的。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也很可笑,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有意勾引纪存希的,也不是跟人家合伙设计仙人跳,我怎么会拿自己的第一次去做这种事……我姐夫也不是坏人,他们是为了保住洗发精厂,好让里面的工人有工做有钱赚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哪知道阴差阳错……”   陈欣怡鼓起勇气,“医疗水平每天都在进步,我相信只要有信念不放弃,你早晚还会站在芭蕾舞台上,纪存希也依然深爱着你。这样看的话,其实你的损失也不是很大对不对?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求求情?纪存希说,只要你一天不肯原谅他,他就绝不会跟我姐夫和解。我姐姐大着肚子还要担心老公,我看她每天都在哭,真的感到好心痛!求你帮帮我们吧,就当是做善事!善有善报,老天爷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做善事,更不喜欢被人强逼着做善事。”   宋辞实在想不到生活中还有这种奇葩,就像安娜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和哥哥会全心全意的帮助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凭着好运气睡到一个好男人就可以得到一切的灰姑娘。   “如果你觉得你姐姐很可怜,就去求纪存希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想他未必对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辞的嘴角微微上扬,“说起来,难道陈小姐不觉得你是最没有立场来跟我和解的人吗,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仍旧不能否认你睡了我的未婚夫,戴了我的婚戒的事实。现在还要我去帮你救出造成悲剧命运的源头,你会不会把我想的太善良了?”   她抬起犹如天鹅羽翅般白皙美丽的手指轻轻搭在呼叫器上,“你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起码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在纪家并没有受到苛责。你完全可以继续发挥你的个人魅力去打动纪汪珍珠女士和纪存希先生。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请你安静的离开可以吗?”   “对不起,可能真的是我太心急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陈欣怡酸楚地低下头,随即一本正经的鼓气道:“韩小姐,我会再来看你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迟早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坏女人!”   她说完还不忘举起拳头挥了挥,然后就自顾自的扭头跑出了病房。   “上帝啊!为什么要派这些奇葩来折磨我!”   无力躺倒的宋辞溃败地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是不是因为你发现已经没法从肉体上伤害我,这才另辟蹊径选了些可以比拟精神核弹的家伙来磨练我的意志?”   “好险啊,韩宝贝!”   宋辞捧起乖萌乖萌的小狗,“就差那么一点点,刚刚那个可怕的女人就要变成你的心怡妈咪了!不行,我要去找医生,还是尽快出院比较好。再待下去迟早会被他们逼疯!”   把韩宝贝放进宠物箱藏好,宋辞撑起身体坐进医院提供的轮椅,想要去值班室找主诊医生批准自己回家修养。   拉开房门转到走廊,不等行动不便的病人回身关门,就有一个人提前伸手带上了门把。   “啊,谢谢。”   宋辞无奈地点了点像炮筒一样支在前面的石膏腿,“有时候,我经常会忘记它的存在。”   “安娜,你叫安娜对吧?”   好心帮忙的是一位面色憔悴的贵妇,她手里提着保温桶,应该是在门口站了很久,“我是隔壁病房的家属,我的女儿叫汪绿萍,你应该认识她的。她和你一样,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舞者……”   宋辞突然想到了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小条事故报道:“伯母,您的意思是说,汪绿萍也住在圣心医院?”   尽管安娜的奋斗目标一直放在林肯中心,但她还是很关注那些极有潜力的后辈,前世听说了汪绿萍因伤退出舞蹈界的消息还曾经惋惜过一阵,谁知今生这么有缘,竟然成了同一家医院的病友。   “是的,绿萍她发生了意外……”   李舜涓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急忙擦了擦,“对不起,我失态了。本来不该打扰你的,但是照顾绿萍的护士说,你一直都在积极地接受治疗,没有像寻常的病人那样自暴自弃生不如死,所以我才想要请你帮忙开导开导绿萍。明知道很过分也要厚着脸皮做出请求,这或许就是一个母亲的私心吧……”   宋辞看得出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只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就开口道:“伯母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是猪脚汤!”   李舜涓扭开保温桶的盖子,“都说是以形补形……”   说到一半,她恍然惊觉自己的女儿已经没得补了,强忍着悲痛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尽点心意……”   宋辞不知该说什么,顺从地接过冒着热气的保温桶尝了一口,“味道很棒,喝过伯母的汤,好像身体也跟着暖和了起来。我可以留着慢慢喝吗?”   李舜涓连连点头,“好啊,我明天再来收。”   “请您稍等一下。”   宋辞把保温桶放回床头柜,弯腰拾起了那团肩负重任的报纸。   “可以了。”   宋辞没让李舜涓陪着自己,而是让她等在六号病房门外。   屋子里的气味很不好,比起走廊里充盈的消毒水味道,这里多了一股刺鼻的霉味,似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藏着一截慢慢腐朽的烂木桩。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同样堪称完美的女孩,可惜宋辞现在只能静静欣赏着于世人眼中不再完美的样子。   轮椅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形同木雕的女孩,她缓缓转过头,先是看清了来人的容貌,接着就是那条存在感极强的石膏腿。   汪绿萍张口就吐出了一条毒刺,“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不,我是来送笑话给你看的。”   宋辞把手里的报纸扔过去,“港台两地最火热的八卦新闻,错过了多可惜。”   自从失去了比生命还要宝贵的右腿,汪绿萍就单方面封闭了一切感官,她连亲人的劝告哀求都听不进去,又哪来的心情去了解外面的世界。   可是今天,当她看见舞蹈界的传奇人物出现在自己的病房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听从对方的指令捏住了那团纸。   “抛开光鲜亮丽的皮囊,剩下那副血淋淋的骸骨才是天鹅公主石安娜惨淡人生的真实写照。”   叙事者的眼神渐渐放空,“你受伤了,还有亲人安慰,有人疼惜。石安娜呢,从小领养的母亲只把她当成了一双可以自动旋转的魔法舞蹈鞋;承诺过永不放弃的男朋友也因为一个莫名其妙闯入的女人不复初衷;石安娜或许是有亲人的,可偏偏就是那个人,将本该属于她的情感全部奉献给了注定无法共存的闯入者。你说她可不可怜?为了感受一次久违的母爱,她宁愿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别人看,你说她可不可悲?”   温柔舒缓的语调中,汪绿萍惨无人色的脸颊蓦然蹿起了一抹绯红,眼角也有一滴泪水在鬓发间渐渐隐去。   宋辞推动轮椅慢慢转身,“小妹妹,就连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着,你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呢?”   “可是不能跳舞,我还能做什么呢?”   汪绿萍突然开口道:“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舞蹈上,练舞的时间加起来比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我简直不敢想象,离开了舞台,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究竟是永无止境的噩梦,还是暴走于迷茫中的痛苦纠结。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微微沉吟,“只要勇敢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答案。”   门开了,泪流满面的李舜涓无声的啜泣着,眼里是满满的歉意,“谢谢你,谢谢……”   宋辞轻轻地笑了笑,越过那位急于进入病房的母亲,缓缓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韩剧是女主车祸失忆绝症,台剧是女配车祸失忆绝症~~_(:з」∠)_   另,绿萍真的很惨,明明是预备谈分手,结果愣是被人劈去了一条腿~~   小天使,么么哒~~ 第241章 3、   或许是被宋辞的半吊子心理疗法触动了某根神经,自感生不如死的汪绿萍渐渐恢复了些生气。   尽管始终是郁气难消, 不过在面对血脉至亲的贴心关怀时偶尔也会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再是那柄伤人伤己的利刃了。   她大概是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很少主动开口, 却通过母亲问到了隔房病友的手机号码。   如果某天电话接通又没人出声,那么必定是汪绿萍打来的。   时间长了, 宋辞也习惯了这种无声的交流,宁可让电话空放占线也不愿意听见纪存希翻来覆去没有半点新意的道歉。   同样锲而不舍的盯紧九号病房的还有陈欣怡,宋辞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自从那晚偷偷溜进来看到韩宝贝后, 即便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还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宠物玩具和狗粮登门, 企图用另一种外交模式改善关系。   可惜陈欣怡的执着精神非但没能感动早就不厌其烦的病人,还把跟在她身后的狗仔引到了圣心医院,就连韩宝贝的存在也因此曝光。   于是, 本已降温的丽星邮轮艳遇事件再次升级, 不过这次的内容则侧重报道了手段了得的纪大少是如何搞定新欢旧爱的。   到了这时,忍受不了狗仔的连番骚扰, 也不能认同在病房内饲养宠物的主治医生终于决定让这位超级麻烦的病友出院, 只要求预备重新做人的韩安娜小姐按时复诊就好。   有特赦令在手, 宋辞连一分钟都没耽误就抱着韩宝贝离开了医院。   通过许院长介绍的地产经纪, 宋辞在英德学院附近的半山区买了一栋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的独立屋,这里的门禁至少能让她和韩宝贝过一段清净日子了。   在新家收拾石亦菲快递过到医院的私人物品时,宋辞如愿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小安娜六岁时留下的照片。   物是人非, 那个时候的小安娜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甜笑着依偎在新妈妈身边。   宋辞温柔地点了点小女孩缺了一角的门牙,“如果你愿意,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   房前屋后转了一圈的韩宝贝欢叫着跑过来,似乎是想要讨食之前吃过的美味果实。   “别着急,宝贝。”   宋辞摸摸韩宝贝的小发夹,“今天搬新家,我们吃点好东西庆祝一下好不好?”   韩宝贝急切地叫了一声,扭着小屁股跑去了后院的游泳池。   宋辞怕它掉进水里,赶忙带着烤架和食物追了过去,只是不等离近,她就听见了两只小狗相互挑衅的声音。   “韩宝贝,乖乖的不要闹!”   “小可爱!不要吓坏小朋友哦!”   宋辞这才看见,两栋独立屋相连的栅栏对面站着一个少女系装扮的主妇,正在好声好气地哄劝着一只扎着冲天辫的古牧。   “嗯,打扰了,我是新搬来的邻居。”   宋辞抱起委屈的耷拉着眉眼的爱宠,“这是我家的韩宝贝,可能是刚来到陌生环境有些不适应,平时它很乖的。”   “哎,你不是那个……”   隔壁的主妇惊讶地张着嘴,“原来你就是我们的新邻居啊,早起出门买菜我看到隔壁房子挂着‘韩宅’的字样,真没想到会是你哎!”   宋辞赶在新邻居开口前提醒道:“伯母你好,我是韩安娜。”   “韩安娜?!”   少女心爆棚的主妇捂着脸蛋惊呼道:“你连名字都改掉了,唉,一定是因为太伤心的缘故!我当初看到报道的时候就在和植树爸爸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妈妈才会不顾女儿的意愿逼着她去学又苦又累的芭蕾舞啊,后面揭晓答案时果然被我猜中了。不过你放心吧,住在这里的邻居都很懂得体谅人,不会随意打探别人的隐私。要知道我们平时都是很好的朋友哦,大家会一起逛街买菜泡温泉,像是山脚的温泉会所就很不错啊,洗完之后皮肤滑滑的,真的和鸡蛋一样嫩呢……”   虽然打断别人的话很不礼貌,可是宋辞真的受不了一个女人啰嗦到可怕的地步,怀里的韩宝贝更是饿得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竟然在絮絮叨叨的催眠曲中睡着了。   “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很了解我们这个社区了吧?”   口干舌燥的主妇拍了拍胸脯,“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来找我阿利嫂,远亲近邻嘛,我一定会关照你的!”   “谢谢伯母,你放心,如果有为难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跟你客气的!”   满头黑线的宋辞急忙点头送走了过于热情的新邻居,调头带着睡得昏天地暗的韩宝贝去享受迟到的午餐。   时间赶不及,好好的烧烤大餐只能变成海鲜一锅烩,幸好手头不缺酱料,简单拌一下也足够美味。   端着餐盘回到客厅,宋辞随手摁下了遥控器,想要找点旅游节目出来看看。   谁知电视机才刚刚显示出画面就插播了一则紧急新闻,“预测今晚市区范围将发生有感地震,局部地区震感轻微,请市民们做好避险准备,避免夜间出行……”   宋辞挑了挑眉头,“刚搬家就地震?”   她还在考虑是不是该把家里的危险物品收起来,免得砸伤了韩宝贝,放在茶几下层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安娜,你出院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我知道你在气我没有如约去看你,可是奶奶身体不舒服,公司的事情也麻烦的焦头烂额,我根本走不开!你告诉我,是不是陈欣怡那个心机女逼走你的?!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过分,每天好像佣人一样赖在家里,还美名其曰是在赎罪,更可气的是奶奶竟然被她打动了,背着我派出律师去跟那个该死的乌陆陆和解……”   宋辞努力呼气,再呼气,却还是没办法平复被纪家人气到飙出天际的怒火,“纪存希,既然你连吃顿安稳饭的机会都不给我,那就别怪我让你没饭吃了!”   她的目光紧紧盯住屏幕下方重复滚动的提示字幕,“有感地震会是多少?二级,三级?如果在这段期间发生了一些本来不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给喜爱八卦的市民增添不少笑料吧,真是想想就觉得有趣呢……”   虽然被阴魂不散的纪存希闹得食不下咽,可宋辞却一点也不奇怪陈欣怡的举动,上辈子她不就是借着照顾韩宝贝的机会登堂入室么,如果让堂堂的魔法灵董事长知道自己竟然在无意中代替了一条狗的位置,脸色想必会很十分精彩吧。   吃得满脸酱汁的韩宝贝抬起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主人每次拿起那个黑匣子就会变得心情躁郁,大概是因为里面藏着可怕的怪物吧。   一想到在幼崽时期见过的恐怖幻象,韩宝贝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哆嗦,赶忙叼着自己的小饭盆往后挪动了几步。   不经意间看到韩宝贝撅着小屁股费力转移阵地的动作,宋辞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韩宝贝,你真是妈咪的心肝宝贝啊!如果没有你,妈咪可怎么在这个到处都是非正常人类的世界生活下去呢!”   发完无用的牢骚,宋辞把碗碟丢进洗碗机里,抱着热乎乎的韩宝贝去后院晒月亮。   天黑了,院子里只有游泳池底部的LED灯闪烁着梦幻般的星光。   相较于冷清的韩宅,隔壁的江宅可是热闹多了。   为了迎接难得一见的小地震,阿利嫂特意在草地上铺了桌布和防潮垫,就连野营的帐篷也找出来了,还搬了好多吃用堆在上面,准备和家人来一次浪漫的露营。   看到新搬来的韩安娜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阿利嫂好心的送了一块据说会让人产生幸福感的江妈妈特制草莓蛋糕过来。   两家人只隔着一道栅栏,想要传递物品方便得很,宋辞见阿利嫂虽然有些话唠却真的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女人,也大方的回送了一些火焰山出品的果干。   阿利嫂原本还不在意,哪想到只吃了一口就连连大呼小叫,“哎呀,植树爸爸,你快来尝尝看,这是安娜送给我们的果干,真的超好吃哦!天啊,我真的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味的果干,我刚刚吃了一块,竟然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当年你向我求婚时的情景!”   “用不用这么夸张啊,妈妈?”   植树爸爸,也就是潘达玩具公司的老板江万利放下吃了一半的烤香肠,“虽然你一贯夸张,可是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哦!”   江万利是一个胖嘟嘟的阿伯,从他的体型就不难想象有多喜欢享受美食了。   人小鬼大的江裕树无奈地摊开手,“唉,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从来都是这副样子。”   “什么啊,你这个小孩一点都不乖!”   阿利嫂捧着密封袋献宝一样来到冷冰冰的大儿子面前,“哥哥最近学习辛不辛苦,尝尝妈妈友情推荐的果干啊,真的超级美味的!”   江直树动了动眼珠,“如果我肯吃,你会不会放我回房睡觉?”   “怎么可以回房,今晚有地震哎!”   阿利嫂一惊一乍地说道:“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地震,光从电视上看到又有什么意思,人生就是要把所有不同的事情全都经历一遍才有意义啊!”   江裕树爱莫能助地看着脸黑的老哥,“所以,上天才让我们遇上了妈妈!”   “算了,这么好的东西你们都不肯吃,没品位!”   阿利嫂把果干倒在白瓷盘里摆成心形,“美好的事物一定要留下影像才行!”   闪光灯一亮,阿利嫂才发现盘子里多出了一只长满肉窝的胖手,跺脚娇嗔道:“爸爸,你干嘛突然把手伸过来啊?!”   江万利赶忙把果干丢进嘴里,“是你要我吃的啊!”   “你这个人,真是的!”   阿利嫂重新拢了拢盘子里的果干,“不许再捣乱了哦,要等我拍完照片才能吃!”   她举起相机提醒道:“弟弟不要调皮,别动餐布!”   “我哪有动啊!”   江裕树委屈道:“明明是你自己手抖!”   “地震了。”   江直树扶额看着搞不清状况的老妈和弟弟,“我说,地震波来了!”   “啊?!爸爸,快带着儿子们卧倒!”   阿利嫂慌慌张张地转向栅栏的方向,“安娜的腿不方便,会不会出事啊?”   因为过度紧张,她没有发觉自己的手指连续摁了几次快门。   “没关系的,电视都说是轻微震感了。”   江万利顺着妻子的视线看向隔壁,“没有人啊,韩小姐可能早就回房了。”   “那就好,那就好。”   阿利嫂窝进老公怀里,“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的生病也没人理,有钱又怎么样,看着多可怜啊。”   “那你没事就多帮帮她喽!”   江万利搂着老婆一脸满足,“我知道我们植树妈妈是最最善良的好女人了!”   “又来了……”   生无可恋的江裕树捅了捅依旧面无表情的老哥,“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爸妈,难道每天凑在一起都不会腻吗?听说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啊,他们为什么都不懂得过期两个字怎么写?”   “那又怎样?”   江直树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难道你想像同班同学那样为了爸爸找了个新妈妈哭鼻子?”   “我才不会唻!”   江裕树喊来小可爱当抱枕,“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大不了我就跟着老妈一起过。哥,你会帮我照顾妈妈吧?”   江直树白了他一眼,“你脑补太多了。”   江直树人生中的第一次地震只持续了短短的五十九秒,却害得他吹了一整夜的冷风。   早晨,顶着低气压雨云的天才高中生懒懒地来到餐桌前,拖出椅子坐好。   “哥,你的黑眼圈好重哎!”   江裕树咬着吐司煎蛋,“后半夜你没回屋睡觉吗?”   昨晚地震波一过,如胶似漆的老爸老妈就提前撤退了,连他自己也在护送完小可爱之后回房写作业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   江直树手里的叉子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噪音,“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记得喊我,结果等我醒来时天都亮了!”   江裕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啊,哥哥你有没有着凉?”   江直树嫌弃的别过头,“别碰我,你的手上都是油!”   “不许闹别扭哦!你们可是相信相爱的好兄弟呢!”   穿着粉嫩围裙的阿利嫂端着热气腾腾的咸豆浆放在餐桌上,“尝尝看,我照着美食杂志做的。”   “老婆,给我来一碗!”   不论什么时候都永远支持爱妻的江万利放下报纸,“大消息,你们一定猜不到,昨晚的二级地震把魔法灵的厂房震塌了!”   “什么?魔法灵?你说的是号称亚洲最大日用化工集团的那个魔法灵吗?”   阿利嫂抢过报纸,“真的哎,亏我还一直支持他们家的产品,那么大的企业怎么连小小的地震都抗不过,这样下去谁还敢用纪家的东西啊?还不如我们植树爸爸呢,每一个出厂的产品都是良心品质!”   江裕树掰着手指,“家里的手工皂、洗发水都是魔法灵的,妈妈,就连我们学校的洗手液都是魔法灵免费提供的呢!”   “不行,待会儿等你们去上学了,妈妈就去买新的回来。”   阿利嫂气呼呼地坐在江万利手边,“至少在魔法灵给我们一个交代之前,我是再也不会光顾他们了!”   江万利几口喝完咸豆浆,“说起来,我也该去乡下的工厂看一看,免得像魔法灵这样事到临头再来补救,那样的话损失可就大了。”   江爸爸所料不错,消息一传出,魔法灵企业遭受了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信用危机,好多合作企业都要求暂停供货,包括已经上架的便利店和大卖场也提出了退货的要求。   一直躺在房间装虚弱的纪汪珍珠这次可真是不病也要病了,“为什么会这样,如果魔法灵有什么差池,我又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   “奶奶,千万别着急,小心你的血压!”   纪存希握着奶奶的手安慰道:“其实这次工厂的损失并不大,又没有人员伤亡,正好可以趁机重修库房。”   纪汪珍珠痛心地说道:“你不要再骗我了,安森都告诉我了,现在有很多人逼着你退货对不对?”   纪存希回头瞪了一眼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特别助理,继续哄骗道:“这种小事怎么可能打垮魔法灵呢,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搞定那些经销商的!”   好话说尽总算让奶奶安心睡下,纪存希急着赶去工厂解决问题,却在出门时碰到了闷不吭声的陈欣怡。   “你到底在干嘛啊?”   纪存希气急败坏地擦了擦洒在身上的茶渍,“都说了让你离我远一些,听不懂吗?”   陈欣怡小媳妇似的扁了扁嘴,“你怎么又凶人家,我只是看奶奶身体不舒服,想要熬一点姜母茶给她喝……”   “奶奶,奶奶!我拜托你别叫的那么亲热好不好?”   纪存希压低声音训斥道:“你以为用这点小伎俩讨好我奶奶就能鸠占鹊巢?我坦白告诉你,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石安娜,要娶的人也是石安娜,永远都不会是你陈欣怡!吶,我警告你,趁着我现在没空理你赶紧离开纪家,否则我绝对会要你好看!”   纪存希说完也不管强忍着泪意的陈欣怡看上去是多么楚楚可怜,急匆匆地带着特助奔向了被记者团团包围的魔法灵工厂。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因为女主的蝴蝶效应,地震挪到晚上了~~   另,把儿子打扮成女儿的妈妈真的超可怕,超可怕,幸亏江直树不是一般人,否则真的变成女装大佬也说不定~~_(:з」∠)_   满天星,么么哒~~ 第242章 4、   魔法灵日益下跌的股价终于让痴情无悔的纪存希暂时放弃了挽回爱人的念头,身为集团的第九代执行长, 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况且, 如果不能让魔法灵顺利度过难关,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挽回安娜, 兑现承诺过彼此的幸福人生呢。   抱着这样的信念,工作狂附体的纪大少爷更是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只把病中的奶奶托付给家庭医生照顾。   作为魔法灵公信危机事件的始作俑者,宋辞自然也从报纸杂志上看到了纪存希的窘况,“这只是前期的利息而已, 估计等到纪大情圣倒出手来, 陈欣怡怀孕的事情也该曝光了。”   前世纪存希能瞒着安娜和升级版代孕妈妈假结婚真调情,这次纪家的一举一动都在热心媒体的眼皮子底下, 她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话说。   没了烦人的家伙捣乱,宋辞加快了康复的过程。   去医院取走石膏后,她每天都在院子里练习使用拐杖平衡身体, 还像安娜那样定时去孤儿院看望许院长和小朋友。   隔壁的阿利嫂也会借着修剪花枝的时间过来闲聊几句, 尤其是临近暑假的江宅多了一对借住的落难父女之后,空闲更多的阿利嫂还专程带着小孩登门拜访过。   宋辞已经很久没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打过交道了, 即使有, 也绝不是寻常意义的国小生那么简单。   想来想去, 她只能送了一艘曾经载着两位皇阿哥出海的福船模型给小弟弟, 想来按照江宅游泳池的大小应该可以跑上一圈了。   本来还拽拽的小男生一见到福船就变得两眼发亮,尤其是听说这艘船可以像木牛流马一样自动行走,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试验一番。   “你这个孩子, 真是没有礼貌!”   阿利嫂嘴里嗔怪着,手上轻轻拍了一下幼子的肩膀,“安娜姐姐请你喝的奶茶还没喝完,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呢?”   “可是我很想要看看福船是不是真的可以行走啊!”   江裕树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不用电池就能走哎,妈妈难道不好奇吗?”   阿利嫂双手合十,“妈妈当然好奇啊,妈妈还很羡慕,安娜练舞那么勤奋还能琢磨出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还会晒好吃的果干,妈妈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儿呢!”   再一次陷入幻想中的阿利嫂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不知道现在努力加油的话,还来不来得及呢……   “拜托,老妈!”   江裕树抱着小船不放手,“这种事你应该回家和老爸商量,怎么能在做客的时候说出来,很丢脸哎!”   宋辞忍笑指向后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用我家的游泳池试一试,那里是搬家以后换过的新水,目前还没人用过。”   江裕树点点头,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早就和江家人熟悉了的韩宝贝也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跑远,只剩下满面绯红的阿利嫂还在憧憬未来。   宋辞不想去打扰一个妈妈的美梦,也不放心没有池水高的小朋友独自蹲在湿滑的台阶边缘,悄悄挪动着拐杖来到了后院。   她到的时候,福船已经在水里慢慢游动了起来,小船的行驶速度并不快,却会在碰壁的那一刻自动转弯,就连两排木桨也会顺着水波轻轻划动。   “安娜姐,它真的会走哎!”   江裕树高兴地说道:“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帮助哥哥管理好家里的玩具公司,做出许许多多可爱有趣的新玩具!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有天分!”   “从小?”   宋辞忍俊不禁,“说得好像你多老了似的,拥有伟大理想的国小生!”   “国小生又怎么样?”   江裕树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哥哥说过,重要的不是年龄,而是态度!我哥哥可是IQ200的天才哦,他说的话怎么会错!”   “哇哦,那确实很厉害了!”   宋辞配合着感慨道:“在很多年前,我曾经有幸认识了一位IQ187的年轻博士,他每分钟能两万字,你哥哥可以吗?”   “嗯,这个嘛……”   江裕树搓了搓鼻子,“反正你只要记住我哥哥是十项全能就对了,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这可不一定呢。”   宋辞暗搓搓地想着,“有些事情,就连韩宝贝都能做到,尽管它的智商总是吊车尾……”   福船又一次划到泳池尽头的时候,栅栏对面走来了一个容貌俊秀气质清冷的大男孩,“江裕树,妈呢?”   江裕树欢快地迎上最崇拜的哥哥,“妈妈还在做梦呢!”   “弟弟,你这个坏小孩,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循着声音找来的阿利嫂急忙抓住儿子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你为什么不回家,我特意留下独处时间给你和湘琴,你怎么不知道把握呢?”   “把握什么啊,让我和那种笨蛋待在一起,多一秒钟都是折磨!”   江直树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难道你不觉得智商是会遗传的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盖出来连两级地震都坚持不下来的房子,生出每天都只会闯祸的女儿?”   “你在胡说什么,魔法灵倒是大企业,不照样塌了吗!”   阿利嫂连连打了不听话的儿子几下,才对无意间听见男神苛刻评价的女孩子陪笑道:“湘琴回来啦,正好也该做晚饭了,你来厨房帮我的忙啊!”   起先还幻想着或许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袁湘琴有些泄气,却还是听话的回到了大屋。   “呐,我跟你说,不许再讲让湘琴伤心的话!”   阿利嫂勾住儿子的衣领,“还有啊,湘琴第一次住进家里那天晚上我不是拍了很多照片吗,你去打出来送给她,快去!”   江直树把脸扭向一边,无声地表达着抗拒之意。   阿利嫂见状又使劲推了推,幸亏栅栏足够结实,才没被愤愤不平的江妈妈压倒。   总算哄走了大儿子,阿利嫂喜滋滋地说道:“安娜,我们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玩啊!”   目送着阿利嫂母子离开,宋辞转身带着恋恋不舍的韩宝贝去洗澡。   自从张司机把小狗送回来后,韩宝贝一直没有沐浴更衣,哪怕是吃饭吃到胡子都黏在一起了也不肯屈就。   宋辞尝试了好几种方法与它沟通才弄明白,原来是因为韩宝贝已经习惯了使用魔法灵出品的纯天然沐浴露。   宋辞当然不肯让家里出现纪家的任何东西,韩宝贝不愿意用别的牌子,那就换濯垢泉水好了。   正好她还没试用过泉水的疗效,借着这个机会感受一下仙女和妖精都泡过的神泉也不错。   在浴缸和宠物浴盆中分别注入一半的泉水,宋辞轻轻撩了一点到韩宝贝的爪子上,见它没有任何异常就把乖巧的小狗放在浴盆里。   韩宝贝起初还想挣扎,等到泉水慢慢浸湿毛发之后,它先是惬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就主动眯着眼睛趴在了水波中,只留一双小耳朵在外面。   宋辞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韩宝贝呼吸平稳,即使在水里也不会出现缺氧的反应,这才脱掉衣服躺进浴缸。   方一入水,宋辞就觉得自己跌进了一大块柔软滑腻的果冻,清清凉凉的泉水仿佛藏着许多类似小蝌蚪般的活物,每分每秒都紧紧附着在她的肌肤上游弋穿梭。   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是宋辞却真切地觉察到了受伤的右腿正在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如初。   她眨了眨眼睛,放松身体静待改造结束。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或许更久,宋辞缓缓从空无一物的浴缸中坐起,垂眸看着同样在空浴盆里酣睡的韩宝贝。   完全吸收了濯垢泉的韩宝贝更像是出现在漆黑天幕中的一束星光,自然蓬松的毛发比初雪还要洁白。   宋辞若有所感,挤出一点沐浴露滴在韩宝贝头顶,那滴顺着地心引力垂直落下的液体在触碰到小狗的身体时立刻就被一层隐形的气膜隔绝,斜斜的落在旁处。   “韩宝贝,这次你可是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洗澡了。”   宋辞弯腰抱起小狗,“只是安娜的身体有点麻烦,疤痕不见了还可以说是做过美容,突然变得和珍珠一样自带柔光效果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再次端详了一遍出现在镜子里的美人,宋辞放弃了换上清凉衣物的想法,如果只露出颈部以上的话别人只会以为是化妆效果,绝不会想到还有这么莹润无暇的肌肤。   双腿能够自如行走的感觉简直美妙的不可思议,将提前退休的拐杖送进杂物房后,宋辞给最关心安娜的许院长打了个电话,向他汇报了已经可以慢慢走动的好消息。   许修文的声音满是笑意,“太好了,安娜!我正有一件烦心事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呢!”   即使是隔着一部手机,宋辞也能想象到老院长脸上的笑纹是多么温暖,“您就放心大胆的说吧,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你误会了,早先可能算是一件坏事,不过现在倒是天意了。”   许修文接着说道:“当初我之所以能够推荐你去英德学院,是因为他们的舞蹈教师要去法国受训,正好空出了一个名额。要不说老外办事就是让人不放心,明明说好了等到学期结束再离开,可是她偏要提前过去熟悉环境。这样一来,舞蹈课就缺了一名任课老师。虽然对那些千金小姐来说这门课不过是个消遣,可是学院却不会为了等一个人停课……”   最重要的是,如果过两个月再去报道,外界的舆论风波也会慢慢消退,不会对安娜造成太大影响。   “没关系的,许院长,我可以过去报道。”   宋辞在心里计算过暑假时间,“最多半个月就会放假,就算我不能下场跳舞,指导学生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还是能够胜任的。”   许修文连连答应道:“那说好了,我这就打电话给老朋友,约好明早在办公室见面!”   放下电话,宋辞摸了摸仍旧睡得天昏地暗的韩宝贝,“妈咪要去上班了,我们宝贝该怎么办呢?”   听说寄养的小狗都会性格大变,前世的纪宝贝还因此投入了陈欣怡的怀抱;半山附近又没有合适的美容店,把韩宝贝一个人留在家里又太寂寞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她只能先把出门的装备收拾出来。   衣服不用说,自然穿运动装比较合适,既低调又符合伤员的身份。至于交通工具……   宋辞转动指环,招出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脚踏车,“虽然这里没有连理树,却依然可以看到M78星云不是么……”   夜里,韩宅的女主人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在一片无垠的沙漠中长着一棵极其壮观的千年古树,每一根斑驳交错的枝杈上都悬挂着一枚紧紧闭合的花苞。   站在树下的女人轻轻一碰,那层油润的瓣膜便应声裂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然后,顺着花苞萼瓣淌下的蜜汁就黏了神情迷茫的女人一手,怎么擦也擦不掉。   闹钟响起,宋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上还残留着温润湿腻的触感。   “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   宋辞笑着抱起妄图用咬手指这一招唤醒主人的小狗,“我就说嘛,做梦怎么可能像身临其境一样,都是你这个坏宝宝在捣乱!”   眼神变得更为灵动的韩宝贝轻轻叫了一声,主动躺平求饶。   “今天不行啦,妈咪要去上班。”   宋辞披上睡袍走进浴室,一面刷牙一面含糊说道:“你乖一点,不要到用泳池那里去。等我确定下来工作时间再来决定需不需要找一个小保姆陪你玩。”   吃过早饭,给韩宝贝的加大宠物碗放进去足够一天分量的饭食,宋辞推着脚踏车走出了韩宅。   这是她搬来之后第一次出门活动,难免会惹人注目,更多人的目光则是放在了那双再也不能跳舞的腿上。   不过有脚踏车支撑,放慢的脚步也刻意做出了微跛的感觉,附近的邻居即使意外也顶多感慨一声练舞的人身体素质就是好,不会过于惊讶。   出门查看信箱的阿利嫂眼睛都要脱眶了,“哎,安娜,你要出门啊?是不是有东西要买,交给我好啦!或者让我们哥哥放学的时候顺路带回来也可以啊!”   “我不是为了买东西才出门的。”   宋辞整理了一下背包的肩带,“一直很照顾我的孤儿院院长推荐了一份工作,我是去面试的。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会留下上班。”   “这样也好,人就是要动起来才会觉得开心!”   阿利嫂极力赞同道:“你别看我是家庭主妇,可是我每天比植树爸爸还要忙,如果哪天什么也不做光发呆,整个人都会发霉!好了,不耽误你了,祝你马到功成哦!”   宋辞笑着摆摆手,蹬上脚踏车滑下了坡道。   临近小区外围的门禁时,她还看见了隔壁家的两兄弟,才满十岁的裕树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的哥哥依旧是一副刚刚从冰箱冷冻室取出来的样子,浑身上下冒着寒气。   这个季节的台北还不是很闷,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骑到山脚,转过右手边就是一条林荫路,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德学院。   在这里念书的学生除了豪门就是暴发户,宋辞才骑了不到五分钟就被十几辆豪华跑车超过了,最后只剩下一台半新不旧的摩托车和她作伴闻尾气。   原本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做功课,好好了解一下学校的办公地点,现在突然提前就位,宋辞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停车,只能跟着摩托车小妹慢悠悠地骑到了车棚。   摩托车小妹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活力的小女生,她收好安全帽后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尾随而来的生面孔,“你也是新来的吗?”   宋辞想了想,貌似自己确实算得上是初来乍到的后辈,于是笑着点点头,“对啊,我叫韩安娜。”   “韩安娜你好,我是杉菜。”   小女生笑着指向匆匆跑来的大男孩,“那是我的好朋友青和,他也是新生哎!”   宋辞看了眼腕表,“对不起,我现在赶时间报道,我们改天再聊好吗?杉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教务处在哪里?”   “哦,是这样啊,那我不耽误你了!”   杉菜急忙指向一栋浅灰色的教学楼,“你去那里就好了,指示牌有标明位置!”   宋辞潇洒地挥挥手,“谢啦,改天请你吃点心!”   “喂,杉菜,你认识她啊?”   气喘吁吁赶来的青和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句话,“早就听说学校的舞蹈老师要卸任,没想到校董会请石安娜过来!”   “石安娜?”   杉菜满脸疑惑地看着老友,“可是她说自己叫韩安娜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拜托,都是一张脸怎么可能认错,虽然她本人比照片上更有气质!”   青和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杂志,“你都不看八卦的?”   “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啊!”   杉菜抱怨着抢过杂志翻了翻,“在学校里要对抗该死的猪头4,下了课又要去蛋糕店打工,回到家更是累的连吃饭都没力气了!不过,她们确实长得一模一样哎!”   “什么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一个人好不好?!”   青和指着一行字说道:“看见没,这里有写,石安娜与养母闹僵后改回本姓了,可能她在被孤儿院收留前就姓韩吧。”   “唉,亏我还以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招惹到猪头4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杉菜把杂志扔回青和怀里,气呼呼地往教室走,“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怎么可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啊……”   不知该如何表明心意的青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杉菜,等等我啦,我帮你去打跑那些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不知道为什么,渣作者听杉菜大喊大叫不会烦,但是一听见袁湘琴大喊大叫就想静音~~_(:з」∠)_   另,真的有连林妹妹都不知道的高中生吗,很好奇~~   隐形的翅膀,么么哒~~ 第243章 5、   有许院长的面子作保,那位负责面试的校董并没有为难宋辞, 只是简单的谈了几句就让教导主任带着她去熟悉办公室和舞蹈室, 领取课程表。   英德学院的聘用合同都是一年一签,像她这样的代理老师也不会因为熟人介绍有更多的特权。   不过待遇不错倒是真的, 每个月十二堂课,平均下来一星期不超过六小时, 可以说是整个学院最轻松的任课老师。   与想象中的一样,绯闻女主角的到来必不可免的让满脸都写着八卦两个字的同事们眼前一亮,好在足够宽敞的办公区不会给人带来太多压迫感, 一个舞蹈老师也注定不会跟口齿伶俐的文科教员在一处备课。   与办公室的老师们打过招呼, 宋辞独自带着新领取的物品回到了舞蹈室隔壁的小套间。   这间由咖啡色磨砂玻璃间隔开的屋子大概有三十几平,除了最里面的淋浴间和休息室, 只在进门的地方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和储物柜。   尽管没有在学校常驻的打算,宋辞还是很高兴能有一个方便照顾韩宝贝的私人领地。   课程表写得很清楚 ,最早的一节舞蹈课还要等到明天上午九点才开始, 有安娜的记忆打底, 她也不必特意留在学校备课,还不如趁着空闲在校园里熟悉一下环境。   按照英德学院的指示图参观过图书馆和人工湖, 最后一个需要留意的地点就是操场附近的体育馆和停车处, 因为那里总会有很多飞来飞去的暗器, 一不小心就会误伤路人。   这时, 天空突然飘起了一阵朦胧细雨,这种晴天雨虽然不会使人产生寒意却代表着麻烦,宋辞折好地图塞进背包, 准备戴上兜帽回家。   开锁推车一气呵成,离开时,宋辞无意间瞥了一眼停在几个车位之外的摩托车,却发现载物箱已经被人砸坏了,里面的安全帽也跟着不翼而飞。   “这里可是英德学院啊,不可能连这么便宜的安全帽都有人偷吧?”   宋辞撩开挡在额前的碎发,很快就在嬉闹的操场上看见了一个狼狈追逐的娇小身影。   “还给我,把安全帽还给我,你们这些混蛋!”   瘦弱的杉菜即使跳起来也抢不过那些高大的男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安全帽像篮球一样在空中抛来抛去,最过分的是,还有人用棒球棍狠狠地打向了体育馆的墙壁。   “王八蛋,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你赔我的钱!”   杉菜连连推搡着一脸无赖的坏家伙,“你们这些社会蛀虫,只知道欺负女人的王八蛋,狗屎!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你们这些人渣的存在,我真替你的父母感到丢脸!”   “杉菜,快别骂了,你看那里!”   护花不成反倒挨揍的青和讶然地看着险险停在墙壁前面的安全帽,“有人在帮你哎!”   他真是想不到,在这个以F 4为首的罪恶势力大本营,竟然也会有愿意伸出援手的侠客。   累到快要虚脱的杉菜擦掉脸上的雨水,“是谁那么好心啊,她一定不知道猪头4的恶名才敢帮我的吧?”   好奇的不止是杉菜,还有坐在贵宾席观看另类杂耍的大小姐,撑着透明雨伞的百合嫌弃地踩了踩弄湿鞋面的小草,傲慢地扬起下巴,“千惠,那个家伙是谁?”   穿着酒红色包臀裙的千惠摘掉太阳镜,“也许是哪里冒出来的笨蛋吧,否则又怎么敢插手道明寺的事情。”   他们猜测的不错,连自助餐厅都没去过的宋辞当然没机会领略学院霸王F4的人格魅力,她只是本能的看不惯欺负小女生的人罢了。   所以在有人恶意的想要击碎安全帽的那刻,宋辞提前一步抓住了那个裂开无数道网纹的帽子。   单腿支住脚踏车,宋辞遗憾地拍了拍粘在上面的泥土,“杉菜,还是换一个新的吧,已经不安全了。”   “谢谢你,韩安娜!”   杉菜急忙接过帽子,“你快走吧,这里的人都是恶棍,你帮我,他们也会对付你的!”   “恶棍?我还真不觉得恶棍有多可怕。”   宋辞无所谓的笑了笑,“忘了告诉你,刚刚我已经和英德学院签约了。至少在这一年之内,我作为你的老师还是有权利制止学生之间的暴力行为的。”   “老师?我当是谁这么勇敢,原来是失婚失业的石安娜啊!”   百合一面走近一面嘲讽道:“亚洲最美白天鹅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女而已,现在腿又废了,难道还想在英德学院钓金龟?麻烦你先把那枚寒酸的婚戒摘下来好吗!”   宋辞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箍在手指上的月光石指环,“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虽然你错误的理解了这枚戒指的含义,但是……”   宋辞解下兜帽走到百合面前,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垂眸轻笑道:“这位同学,我想在你这个年纪至少应该学会一件事,即便面对代理老师也要怀有敬畏之心……”   话音一落,她的指尖不急不缓地点了兀自冷笑的百合一下,“杉菜,我先走了,明早见。”   “哦,老师慢走!”   不知怎么搞的,杉菜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脱口喊出“韩安娜”三个字,而是改用了敬语。   “切,丑人多作怪!”   千惠碰了碰闺蜜的肩膀,鄙夷地看着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脚踏车,“我想F4一定很乐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走了几步不见有人跟来,千惠回头问道:“干嘛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啊?”   她以为自己至少也会得到一句回应,可平时伶牙俐齿的百合就跟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举着雨伞。   千惠这才觉出不对劲,连连在她面前晃动双手,“百合,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形同泥偶的女人连眨动眼睫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无声无息地流下了一行眼泪 。   “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   千惠颐指气使地瞪视着莫名其妙的杉菜跟青和,“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百合就站在你们身边!”   杉菜不甘示弱地大叫道:“神经病啊你,我要是这么有本事还用受人欺负!动动脑子好不好!”   “对啊,不要空口白牙诬赖人哦!”   青和也跟着补刀,“最近不是经常报道什么帕金森症还是功能失调之类的,该不会是你们提前进入衰老期了吧?!”   千惠下意识地摸了摸因为整容手术时常发麻的脸蛋,“胡说八道!我才二十出头,哪来的衰老期!”   她气急败坏地指挥起了平日里追捧着英德姐妹花的小弟,“快把百合抬到医务室去,让校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打电话叫救护车!小心点,不许趁机揩油!”   浑身湿淋淋的杉菜和青和就这样呆立在原地,看着方才还神气活现的石膏女被人抬走了,还有那些原本只顾着捉弄同学的坏蛋也一窝蜂似的尾随而去。   “真是奇怪哎……”   淋了半天雨水的杉菜忽然回神道:“我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呢,好像做梦一样……”   青和抹了把脸,“虽然有些古怪,不过那些人应该没有心情再来欺负我们了吧……”   “对哦,既然没人找麻烦,我们还呆在这里干嘛?”   杉菜大笑着跑远,“笨蛋青和,快走啊!”   永远也追不到心上人的青和郁闷地跺跺脚,“等等我啦,杉菜!”   抽身离去的宋辞并不知道操场事件的后续发展,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关心。   这段日子的摸底足以让她明白在目前所处的低危世界,只要躲过那些诡异的精神冲击波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回家把微微浸湿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宋辞拿出手机查看来电信息,没有陌生号码骚扰,仅有的一条短信息是当初的病友汪绿萍发来的,也可以说是一张找不到投递地址的请柬。   汪绿萍要结婚了,和造成摩托车意外的男朋友。   宋辞见过那个叫做楚廉的男人几次,长得倒是高高大大一表斯文,可看上去总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飘忽,很少投注在女朋友身上?”   宋辞叹息着摇摇头,前世安娜远走他乡后就和当初的交际圈子断了联系,她也没法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到关于汪绿萍的婚姻生活幸福与否的可靠信息。   即使有,她又有什么资格和影响力可以在一桩人人都看好的婚事即将完成时,去劝服一个孤注一掷的女人。   对于这个命运坎坷的前病友,宋辞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上祝福。   或许是为了方便亲友往来,婚礼日期定在了暑假的第一个星期天。   摁下回复键,没多久就收到了一个笑脸。   “暑假做点什么好呢,难得来到了一个只要做回自己就能完胜的世界。”   宋辞揉搓着韩宝贝的小耳朵,“妈咪带你去旅行好不好?”   估计那个时候,纪存希又要面临奉子结婚的窘境了,还是早早的远离战场比较好。   智商明显升高了一截的韩宝贝摇晃着小脑袋拱着主人的手心,似乎是在无声的应答。   “好吧,与其操心别人的事情,还不如考虑一下晚饭吃什么。”   最近闲来无事,宋辞看了很多本土的美食节目,一日三餐都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厨房里经常都是香气四溢。   今天依然是四菜一汤,鉴于天气的原因还格外加上了一份驱寒的麻辣鸭血。虾子剥到一半,连续呼叫的门铃就打断了主人的投喂动作。   韩宝贝第一个跑了出去,宋辞擦着手开门一看,竟然是小胖子江裕树和江万利父子。   江裕树有些别扭地问了一声好,抱起软萌萌的韩宝贝,“安娜姐,这是我爸爸。”   宋辞笑着点点头,“原来是江伯伯,快请进!”   江万利手里提着果篮,笑起来好像弥勒佛,“冒昧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大家都是邻居,本来就该是我这个晚辈先登门的。”   宋辞把人请到客厅,“您先做,我去倒茶。”   稍后奉上点心茶水,她又笑着问道:“裕树今天放学这么早?”   江裕树捡起一块杏仁酥看了看才放进嘴里,“我们放假啦,老师留了好多暑假作业。平时花八小时上学还不算,假期也要占用大半做作业,唉,害得我都不能实现暑期计划了。”   “不可以抱怨老师啊,裕树!”   江万利捧着茶杯解释道:“本来和我说好了要一起去乡下视察工厂顺便多住几天,结果今年的作业格外多,所以这孩子才满腹牢骚的。”   他稍微顿了顿,“其实我这次来,也是和玩具工厂有关的。昨天裕树带回家的福船,我看了真的好喜欢,想要把它单独作为复古玩具推入市场,可是……”   “您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宋辞和气地笑了笑,“那是我送给裕树的礼物,能得到伯父的喜爱也会感到荣幸。而且,这个玩具并不是我个人独创的,可以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您完全不必因为顾忌我放弃让更多人见到它的机会。”   “可是这样的话,对你就太不公平了!”   想不到谈判会这么顺利,江万利喜出望外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给你一些补偿……”   在商场纵横多年的江万利还是更相信一纸合约,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总好过日后出麻烦。   “不用了,江伯伯。”   宋辞婉拒道:“还是等玩具面世之后再说吧,万一有热卖的一天,您可以做主把属于设计者的酬劳捐献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江万利劝了几次,见安娜真的不是说笑而已,只能怀着略微遗憾的心情离开了。   送走江家父子,宋辞重新把冷掉的饭菜热了一遍,陪着韩宝贝看它最喜欢的海绵宝宝。   平静的一夜慢慢过去,不再遭受怪梦困扰的女主人背着只露出小脑袋的韩宝贝,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了英德学院。   操场上几乎没人走动,停在远处的摩托车载物箱也修好了。   随意地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学生,宋辞提前进入休息室给韩宝贝铺好毯子和玩具,嘱咐它乖乖待在这里,又将披散的长发扎成方便活动的丸子头。   规定的开课时间是九点,宋辞在舞蹈室等到九点半才见到了两个像小老鼠一样偷偷溜进来的女学生。   “安娜老师好!”   左右张望过的杉菜做贼似的合上房门,“这是我的好朋友李真,我们是来上舞蹈课的。”   宋辞挑挑眉头,“只有你们两个?我记得课程表上写着原本有五十多个学生的。”   李真怯懦地咬了咬嘴角,“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可是杉菜非要拉着我过来,千惠和那些女生关系好,她们约定要采取集体漠视的方式让你低头,或者让学院明白老师并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你不来干嘛啊,你们又不是一国的!”   杉菜扶着把杆走了几步,“人家开跑车,我们是骑摩托脚踏车的,本来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干嘛要听那些千金小姐的鬼话啊!”   “好了,不要发牢骚了。”   听明白前因后果的宋辞拍拍手,“别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现在,做几个简单的基本动作给我看看。”   她才不会在意那些手段幼稚的娇娇女回不回来上课,反正大家都是用舞蹈课消磨时间而已。   课程结束,宋辞扶着因为身体不够柔韧扭伤了脚腕的杉菜回房上药,李真则赶在铃声尚未响起之前一个人走掉了。   宋辞歪头打量着一脸失落的小女生,“她真的是你的好朋友?”   杉菜强撑着笑道:“是啊,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了……”   宋辞拿出休息室的钥匙捅进锁眼,“用不用老师送你回家?”   “我没事的,再说下午还有两节课不能缺席。”   杉菜说到一半突然睁大了眼睛,“猪头4,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这不是老师的房间吗?”   宋辞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住了,因为那不该出现却偏偏出现在私人领地的四个陌生人。   她没有去理会其余三个看似形容懒散骨子里却极具侵略性的男人,只是对着隐隐成包围之势的小团体中唯一坐着的那个领头人勾勾手指,“韩宝贝,过来。”   “你叫韩宝贝啊?好可爱的名字。”   道明寺稍微用力抱住挣扎不安的小狗,“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到别人家做客要乖一点懂不懂?”   “道明寺,你怎么这么没品,连一只小狗都要勉强!”   杉菜真是火大到不行,“再说了,这里是私人地方哎,你随便闯进女生的房间都不会觉得害臊吗?”   “私人地方?”   靠着墙壁的美作环胸轻笑,“难道你不知道英德学院就是我们家的后花园吗?”   杉菜挺胸回瞪道:“那又怎么样?有钱人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小妹妹,你弄错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戴着无框眼镜的西门斯文的回答道:“有钱人只在自己愿意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当他不愿意的时候,道理是什么?”   “好麻烦,能不能快点结束这种无聊的对话?”   如同天生的舞者般精致完美的花泽类掀起卷翘的睫毛,一小片阴影在他的动作下若隐若现,“这里连可以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到底来做什么的?”   “对啊,我也很想知道,大名鼎鼎的F4为什么会纡尊降贵的来到这间小小的休息室,总不至于是追着韩宝贝过来的吧?”   宋辞微微扬起下颌,“事先声明,我们韩宝贝虽然美到没朋友,却是一条很有原则的小狗,不会轻易献身的。”   道明寺先是一怔,然后才猛地站起身,就像被炙热的炭火烫到般松开手,“你这个女人到底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你口中的那种变态!”   “谁是变态?”   宋辞接住匆忙奔来的韩宝贝,迷惑不解地看着大惊小怪的男人,“难道你们不是为了给家里的小狗相亲才不请自来的吗?”   否则的话,她实在想不出一个落魄的舞蹈家会有值得四大家族的继承人拜访的地方。   美作见状忍不住喷笑出声,“阿寺,我都说了她不会害怕的,你还非要恐吓人家!”   道明寺不客气的反击道:“我哪有,我只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出手而已!”   “现在你也试过了,该死心了吧”   西门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医生都说过百合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你还偏要想东想西,就像类说的那样,确实很无聊哎!”   “什么,闹了半天你们只是为了捉弄人?”   杉菜想到近些日子受过的苦就气得脸色发白,“可不可以请你们稍微成熟一点啊,又不是小学生,每天都靠欺负人打发时间,难道你们猪头4 就找不到别的乐趣了吗?”   “小妹妹,请你说话客气一点,我们是F4,不是你口中的猪头4。”   西门再次开口道:“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如果你一开始没有抱着敌对情绪冷眼挑衅,也不会有幸得到那张红纸条了。原本我还想着你或许会从中吸取一些教训,至少学得聪明一点,现在看来你还是老样子。”   “花一样的男子?”   宋辞的目光在四个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道明寺的发带上,“看起来确实很像……”   道明寺顿觉不妙,“我警告你啊,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凤梨头,敢说出口小心我扁你哦!”   宋辞的手指在头顶转了一圈, “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如果你不提的话,我根本想不到凤梨,我想说的是向日葵啊!”   屋子里立时静了一瞬,就连杉菜也没料到老师竟然会这样大胆,当面硬抗F4。   除去昏昏欲睡的花泽类,所有人的眼睛都胶着在一个方向,美作更是夸张地跳起来,“阿寺,从这个角度看真的很像哎!”   “滚开啦!”   道明寺怒气冲冲地推开好兄弟,霸道的命令道:“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样说话!你最好马上道歉!”   “抱歉。”   宋辞在对方面色好转时冷不防接了一句,“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有话直说。”   “很好。”   道明寺忍了又忍,“我们走着瞧!”   好似故意较劲儿一般,道明寺撞开挡在门口的两个女生大步走了出去,他一带头,美作和西门也无声地跟上。   落在最后的花泽类不复方才的迷糊模样,他看了一眼脸颊微红的杉菜,淡淡道:“你应该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阿寺难得给人机会道歉。现在,只能祝你好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凤梨头这种高难度发型真的很考验颜值啊,至少渣作者就没见过比道明寺更适合的人~~   另,类似于英德学院这样的超级贵族学院有一个人工湖也不奇怪吧~~   最后,这是台版的《代课老师不是人》,外国老师在养鸡场大开吃戒的情景至今叫人记忆犹新~~_(:з」∠)_   凤梨酥,么么哒~~ 第244章 6、   “哎,你还好吧?”   宋辞推了一把自从F4, 准确的说是花泽类离开就一直失神的小女生, “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啊,没关系的, 不用那么麻烦啦!”   杉菜拍了拍有些充血的脸蛋,笨拙的转移话题, “突然有些闷,台北的天气就是这样啦,每到暑假都热得不行!”   宋辞无奈地环顾着可以算得上是全台北最舍得开冷气的教学楼, 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 “没事的话就进屋擦药吧,待会儿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去餐厅。”   “老师, 我不能去餐厅的。”   杉菜一瘸一拐的坐到椅子上,“你都不知道那些混蛋有多过分,只要我出现在餐厅, 他们就会往我的食物里丢毛毛虫和石头, 根本没法吃。”   “是很幼稚,难怪你说他们是小学生。”   宋辞扔给她一个药盒, “早晚擦一次, 很快就会好了。”   “哎, 涂上去好舒服啊!”   杉菜揉搓着有些红肿的脚腕, “有一种凉凉的感觉,是不是加薄荷了?老师,这个药膏在哪里买的, 如果价格不贵的话,我也要常备一些才好!”   说起来还真是悲催,人家上大学都打扮得美美的,只有她每天和打仗一样,不是弄得满身伤就是满身土,害得她还要和老爸老妈撒谎撞车才能瞒过去。   “是我自己做的,喜欢的话送给你。”   宋辞收拾起韩宝贝的玩具,“如果你没地方去,不如上我家吧。很近的,骑车只要十几分钟就到了。”   “那多不好意思。”   杉菜捏着药盒扭捏道:“平时我都是带着便当去天台吃的,那里的风景很好,也不会有人打扰。”   最重要的是,偶尔还会遇到另一个喜欢在天台\独处的人。   “这样啊,那老师就不勉强你了。”   宋辞看了眼时钟的指针,“最后一堂舞蹈课就不要上了,你的脚还是要多休息。”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也不能让一个受伤的学生独自离开,还是帮着杉菜给青和打了个电话,让那位满脸都是懵懂情思的小男生把人接走了。   关掉舞蹈室和休息室的灯光,宋辞抱着打不起精神的韩宝贝去了人工湖。   这里的风景很好,柳绿成荫凉风习习,还有很多不请自来的美丽水鸟。   随便挑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在堤岸边,宋辞从背包里取出早年打包的食盒和点心,还特意给韩宝贝准备了一份它最爱吃的水果蛋糕。   湖里的水鸟也不怕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划动着脚蹼游了过来,寻找美味的面包渣。   看出来应该是经常有人投喂它们,宋辞也不忍心让小家伙失望,将吐司细细撕碎撒到湖面。   韩宝贝吃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宣告主权似的冲着湖里的水鸟叫了起来。   宋辞拦住想要下水考验泳技的小狗,“韩宝贝,不要闹!你明明最不喜欢吃吐司的!”   闹作一团的宠物和主人身后,拎着小提琴看了很久的花泽类忽然出声道:“可以给我一点吗?”   宋辞搂紧了鼻尖分不清是奶油还是毛发的韩宝贝,把剩下的半袋吐司递过去,“你不是那个F4吗,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餐厅。”   “无聊,不想去。”   花泽类把小提琴和琴弓放在一边,捡出无味的白吐司咬了一口。   “嗯,你不是用来喂鸟的吗?”   见对方好像真的是饿惨了,宋辞只得另找了两个鳗鱼饭团出来,“不介意的话,尝尝我的手艺吧。”   “你的午餐很丰盛。”   花泽类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咬饭团的速度比起吐司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   “没办法,练舞时养成的坏习惯。”   宋辞呛了一声,“运动量大,吃的自然多。”   她说的不全是假话,自从用濯垢泉泡过澡,这具身体就维持在了最完美的状态,不论吃多少高热量的食物都不会发胖,算是间接完成了前世为了保持身材连情人节都不敢吃整颗巧克力,却想要尝遍天下美食的安娜的心愿。   活在另一个次元的花泽类好像并不在意别人的敷衍,仍旧专心享用午餐。虽然捧在手里的只是普通的饭团,却硬是让他吃出了高级料理的优雅。   宋辞忽然有些明白杉菜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人了,抛去内在,只这一张脸就足够叫人赏心悦目了。   “或者是秀色可餐?”   想到还不知在哪里躲猫猫的杉菜,宋辞好笑地摇摇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谢谢你的午餐。”   手指依然干净如初的花泽类拾起小提琴,“我先走了。”   坐在石阶上的临时饭友微笑着摆摆手,目送着那道消瘦挺拔的身影慢慢地,迈着丈量过的脚步走上通往教学楼的小路。   享受过让人心情愉悦的午餐,宋辞领着满血复活的韩宝贝沿着绿化地散步到停车处,准备取车回家。   远远地,宋辞就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蹲在那里不知在忙些什么,离近了更是闻到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你在做什么?”   宋辞垂眸看着变成大红色的脚踏车,还有正打算补上最后一道金漆的破坏者。   被抓包的男人只慌乱了一瞬就镇定道:“道明寺少爷交代,留在学院的车子必须是统一规格的,不管是脚踏车还是摩托车,都不能出现第二种颜色!”   “呵,难怪花泽类会说无聊,原来是这样么……”   宋辞冷笑着点点头,“明白了,我会遵守道明少爷的要求。不必在意我,请继续完成你的工作吧。”   男人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车主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出声阻止,立刻就壮起胆子在把立上补完最后一道工序。   等到醒目的“F4”字样干透了,男人才擦了擦无故淌下的冷汗,收起工具离开。   尽管宋辞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去掉车子上的油漆,可是看着面目全非的脚踏车,她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这种愤怒不仅是为了道明寺的愚蠢挑衅,更是源于自己一时粗心,没有提前用打印机复制出替代品产生的自责。   捞起被油漆味刺激的喷嚏连连的韩宝贝,宋辞骑着脚踏车追到了停着四辆跑车的教学楼。   她记得杉菜说过,顶楼有一间超豪华的贵宾休息室是专门为那四个继承人准备的,全校师生中也只有他们的车子有权停在楼下。   宋辞仰头望去,果然在最顶层的露天阳台上看见了一个醒目的凤梨头,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恨不得把腰折断的制服男。   围着四辆座驾骑了一圈,宋辞很快就锁定了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恶作剧很开心吗,那就让我们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吧!”   几分钟之后,一朵由强力胶和彩砂组成的向日葵花盘就在车盖安家落户了,右下角还印着一朵白中透粉的梅花印。   最后,宋辞冲着车门狠狠一击,在报警器的疯狂鸣叫声中优哉游哉地蹬出了校园。   刺耳的警笛不光引来了围观同学和警卫,还把留在影音室欣赏歌舞剧的西门和美作惊动了。   “怎么回事?”   美作趴在护栏上朝下看,“是不是又有哪个傻瓜丢杂物出去,扔到我们的车子上了?”   “你让他们丢一个试试。”   西门扶着眼镜,“自从上次那个可怜的家伙因为一瓶果汁退学,谁还敢做这种事?跳楼都要换个安全点的地方。阿寺,是不是又有人向你示爱啊,你的车子好像堆满了棉花糖之类的东西,还真是别出心裁。”   “什么,那些无聊的女人!”   道明寺本来还不在意,一听这话才猛地转过头,吓得他身边的小职员赶忙拦腰救援。   “滚开啦,蠢货!”   道明寺一把推开碍事的家伙,“你当我是三岁小朋友啊,连站都站不稳的,还用你来扶!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敢在我新买的车子上面捣乱,如果不逼得他家集体跳海我就不是道明寺!”   “跳海?太远了点吧。”   花泽类懒洋洋地躺在长沙发上,“跳湖还差不多。”   “好冷啊,类!”   美作捡起放在吧台上的车钥匙,“下去看看啊,留在学校也没事做,还不如出去玩玩。”   四个人结伴下楼,一出门就看见几个警卫慌慌张张地围在跑车前面。   “喂,你们在干嘛?”   道明寺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我有允许你们动我的车子吗?”   “道明寺少爷,很抱歉!”   满头冷汗的警卫连连鞠躬道:“从明天开始,不,从下一秒开始,我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在您的车子附近,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失误了!”   道明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他退开人群见到那幅栩栩如生的沙画,才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   美作当场就笑了出来,“哇哦,这是谁的手笔,画的还蛮清新自然的!”   “看这里。”   西门的手指落在狗爪印上,“作画者的身份不是很明显吗?”   花泽类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所以我才说,不要做那种无聊的事。”   “那个该死的女人,好大的胆子!”   道明寺一拳砸在车盖上,“竟敢和我玩鸳鸯相报这一招!她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道明寺哎!”   “阿寺,是冤冤相报好不好?”   西门扶额道:“况且,你不觉得睚眦必报或者锱铢必较这个词更合适吗?”   花泽类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难道你不觉得这两个词套在道明寺身上也没有违和感吗?”   “少啰嗦,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东西!”   再度响起的警笛声中,道明寺咬牙切齿地指天发誓,“本少爷说过要她全家跳海就一定要做到!”   他指着先前跑去喷漆的小跟班,“你,立刻去把那个女人的亲朋故旧全都调查出来,就连身边的小狗也不要放过! ”   “少爷息怒,我这就去办!”   男人也不敢多嘴问一句小狗要怎么查,一面点头哈腰的应声,一面躬身退了下去。   “算了,阿寺,不过是一件小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美作打开车门邀请道:“听说有一家新开张的酒吧还不错,我们过去踩踩点。”   “不去了,这么丢脸的车子怎么上路啊!”   道明寺总觉得那朵向日葵在嘲笑自己,干脆吩咐警卫用遮车布把车子盖上眼不见为净。   半山区,骑着脚踏车返家的宋辞在上坡路遇见了购物回来的阿利嫂和袁湘琴,见她们大包小包的拎在手里很是费力,主动要求帮两个人用车子送到家门口。   “安娜,你的车子是怎么回事啊?”   阿利嫂见到难看的喷漆惊讶道:“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   “都是那些调皮的学生。”   宋辞没有说出和道明寺结怨的事情,怕吓到这个单纯的主妇,“之前有学生打架我说了他们几句,谁知道会有人挟嫌报复。”   “啊,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可怕的?!”   永远都住在童话城堡里的阿利嫂还以为外面的孩子都会像自家这几个那样乖巧懂事,“幸亏我们哥哥不会去什么英德学院,还‘英德’唻,名字起得倒是不错,可惜不是正经念书的地方!”   袁湘琴也从没见过还有敢对老师动手的学生,顿时觉得那些人应该比公车上的色狼还可怕,“安娜姐,那你暑期后还要去教书吗?”   “当然要去啊,我又没有做错事。”   宋辞看了眼一脸惊怯的小女生,“每个星期才三次课,那些男生再过分总不会追到舞蹈室去吧。”   如果F4真的敢换上紧身衣挑战极限,她就送他们一个大写的“服”字。   江家门外,穿着海蓝色渐变POLO衫的江直树斜斜地靠在不规则的石壁上,他的头发有些湿,好像刚刚洗过澡。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延续到门口的坡路。   阿利嫂见到儿子很高兴,“植树,你来接我们啦,好贴心哦!妈妈买了新鲜的草莓,晚上给你做最爱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随便。”   江直树接过挂在脚踏车把手上的购物袋,略微迟疑道:“谢谢,麻烦你了。”   “我们家的哥哥很有礼貌对不对?”   阿利嫂像小时候那样摸着大儿子的头发,“别看他面上冷冰冰的,不过心里可是藏着一座小火山呢!”   宋辞很想笑,袁湘琴却迫不及待的点点头,直到江直树看过来才缩了缩肩膀装鹌鹑。   与江家人道别后,宋辞先在院子里把伤痕累累的脚踏车清理干净,这才将恢复如新的车子搬到二楼书房,让它和那台天文望远镜待在一起。   至于往后的出行任务,则改由最新出炉的脚踏车二号担负。   做完急需解决的家务事,宋辞才有心情关注沙画事件的后续。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此类伤害不大却足够让人抓狂的小意外,她在离校前贴了一枚隐形窃听器在道明寺的跑车上,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道明少爷的开战宣言。   “全家都跳海……”   宋辞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幼稚园小宝宝,“这么明目张胆的恐吓也只有道明家的少爷才敢喊出口吧……”   有时候她真的很不理解,道明财团再有钱,也不至于嚣张到比外国的皇室还过分吧,现在搞得好像整个世界除了太阳只剩下四大家族一样,就连地球都是围着他们转的。   当然,也少不了纪存希和陈欣怡的戏份。   宋辞一打开电视机,就看到偷偷去药店买验孕棒的陈欣怡被记者跟踪报道的消息,想必纪家人此刻也该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   魔法灵的厂房虽然已经修复完毕,但是危机仍然未曾渡过,这一点从财经报道中的毒舌评论就不难看出。   宋辞不知道这一世的纪存希还会不会按照纪汪珍珠的要求奉子成婚,她只想到了一件事,陈欣怡曾经失去了这个孩子,安娜也为此彻底的失去了纪存希的心。   “这一世,你们一家三口还是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吧。”   宋辞敢担保,没有人会去送那张虚构的流产协议书给陈欣怡,也不会有人逼着他们吵架,去当那个面目丑恶的情感催化剂。   乔装打扮过后,宋辞以一个外地游客的身份来到了圣若望育幼院。   “几十年来,圣若望收容教养了上千名因为家庭变故流浪街头,失去双亲的孩子。”   面色慈祥的白发神父指着远处,正在草坪上和孩童们玩耍的一个年轻男人说道:“迪伦就是在圣若望长大的,他没有辜负主的期望,是一个心中有爱也愿意与别人分享这份爱的好孩子。”   那个叫做迪伦的男人手边还放着几个手提袋,里面装满了带给小朋友的玩具和故事书。   婉拒了神父的陪伴,宋辞停在草坪边缘,耳朵里满满都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   “迪伦叔叔,心怡妈咪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对哦,恬恬好想心怡妈咪哦,难道心怡妈咪就不想恬恬吗?”   “迪伦叔叔,你让欣怡妈咪来看我们好不好?”   耐心地听完孩子们的问话,和安娜一样漂亮的好似从时尚杂志中走出来的男人温声回答道:“心怡妈咪有小宝宝了,暂时不能来看你们。但是我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等到欣怡妈咪能够出门,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过来陪你们玩的。”   先前问话的小女孩有些难过,“欣怡妈咪有了自己的宝宝,还会喜欢恬恬吗?”   迪伦笑着举起洋娃娃,“当然啦,就是因为欣怡妈咪太喜欢恬恬了,所以才想要生一个像恬恬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尽管孩子们的无邪笑语比松涛竹浪还要动人,宋辞却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了。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终点站,即便是兄妹也无法陪着彼此走到谢幕的那一刻。”   转身之际,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位不论是前世今生都永远迟到的亲人,极为平静地走出了圣若望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始终想不明白,在台北找一个小孩很难吗,登报电视寻人哪样不行,非得等到迪伦把陈欣怡捧成公主,害得真正的妹妹一无所有才出现。   嘴上说着多想多想妹妹、多么多么内疚,其实一点实际行动也没有,随便抓住一个同名的女孩就拼命对她好,只为了减轻心中的遗憾。像这样的哥哥要来干嘛,堵心用的?如果没有迪伦和纪存希,谁会花五百万去买一个和地摊货没什么区别的许愿盒啊?   从这一点看纪存希和奶奶真的很像,都会砸钱捧真爱~~_(:з」∠)_   甜甜圈,么么哒~~ 第245章 7、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人怎么可能活的那么惨!”   道明寺把手里的资料扔在桌子上, 怀疑地看着另外三个好兄弟, “你们该不会是编出来骗我的吧?”   “怎么可能,谁会那么闲啊!”   西门翘着脚, 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档案,“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你见过我们阻拦你吗?”   “老实说,我看了也有点心惊,长这么大我还真没见过那么倒霉的人。”   美作摊手低笑, “或许是因为我们从来不会关注那些无聊的八卦新闻吧, 不过本人看起来还真不像就是了,蛮有活力的啊。”   花泽类不在状态地说道:“她做的饭团很好吃。”   “类?你和那个女人一起吃过饭?!”   道明寺跳过沙发, 不满地叫道:“你到底是不是F4的成员啊,她把我的车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有心情和她吃饭?!”   “阿寺, 我拜托你没事多看看书好不好?”   西门无力地摘下眼镜, “人不人鬼不鬼这种话,怎么能用在一辆车子上!”   “你管我怎么用, 顺口就好了!”   道明寺兀自强辩道:“反正我说过要她全家跳海就不会变, 别以为她够惨我就会心软哦!”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管家, 马上通知道明财团的下属企业,立刻停用魔法灵的一切产品,包括大卖场里的东西也要下架处理!”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让道明寺的声音瞬间暴涨,“违约又怎样,赔钱好啦!哎,你不懂啦,这是私人恩怨,如果你不乖乖照办损了我的面子,小心我把你扫地出门!”   “阿寺,你选错报复对象了吧?”   美作捂住额头,“那个姓纪的已经和韩安娜分手了,家里的女人又怀孕了,两个人明摆着没戏,你搞他干嘛?”   “谁说的?”   道明寺心虚地嚷嚷道:“你没看那个出轨男还没死心吗,如果那个女人反悔答应了他的求婚,不是还可以当少奶奶享福?得罪了本大少爷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   西门若有所思的和美作对视了一眼,“任何不好的事情都该从苗头掐断。”   这时,趴在窗口发呆的花泽类忽然说道:“她来了。”   美作挤过去,看着那辆黑色的脚踏车慢慢转过了教学楼,“想不到她还敢来上课,真是有胆量哎!”   “她的车子竟然这么快就修好了!”   道明寺一想到爱车的可笑模样就忍不住磨牙,“管家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喷漆也不说仔细一点!”   西门从余光中看到一道离开的身影,回头问道:“阿寺,你去哪里?”   道明寺拽了拽紧绷的发带,“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敢背着我去偷上舞蹈课,顺便免费赠送几个跳海名额!”   美作拍了拍西门的肩膀,“跟不跟?”   “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吗?”   西门直摇头,“有杂草杉菜还不算,现在又来了一个宁死不屈的天鹅公主,女人的生命力有这么顽强吗?”   三个人赶到舞蹈室的时候,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个坐在垫子上休息的老师,还有一个故作凶恶的男人在门口对峙。   “哎,你们都来了。”   宋辞摸了摸韩宝贝,让它自己在超大的活动房玩耍,“可惜你们的年龄大了点,身体又不够软,已经没法进行舞蹈训练了。”   “谁要学跳舞啊,你不要装糊涂好不好!”   道明寺抬手指着嫌疑人,“是不是你把我的车子弄花的?”   “对啊,是我做的。”   宋辞笑得一脸无辜,“礼尚往来而已,不用太感激。”   道明寺抬脚就要踩上地板,“你这个女人!”   “等一下!”   宋辞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还没有换鞋!”   道明寺下意识的收回脚,等他看到同伴们诧异的眼神又觉得不对劲,“这是我的地盘,我喜欢踩哪里就踩哪里,怎样?!”   “哦,我明白了。”   宋辞恍然地点点头,“原来道明寺少爷有脚气所以才不敢当众换鞋的?那样也好,比较有礼貌。”   “谁说的!我现在就脱给你看!”   道明寺气冲冲地脱掉鞋子,只穿着雪白的棉袜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像我这么有size的男人,怎么可能出现那种尴尬时刻!”   西门头痛地看着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大少爷,“阿寺啊,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少啰嗦,你以为我会忘记吗?!”   道明寺站在盘膝静坐的舞蹈教师面前,居高临下地宣布道:“本少爷已经下令让道明财团名下的一万七千八百家超级连锁大卖场停用魔法灵的产品了,如果你想为姓纪的求情,就乖乖跟我道歉!”   “道明寺少爷,我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的义举!”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宋辞瞬间忘记了毁车之仇,她甜笑着鼓掌道:“你真的好威风、好有气派哦,我真的好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   所以,请你继续耍性子,把纪家人全都卷到龙卷风里吧!   道明寺还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将会为下一辆新车带来多大的破坏,听到这么直白的恭维,他的脸颊竟然出现了一丝别扭的红晕,“咳,你以为本少爷是那么容易被人打动的人吗,说几句好话就想让我改变决定,太晚了!你就等着看魔法灵集团陷入绝境吧!”   说完,他的脚趾头不自觉的缩了缩,“走了,为了一点小事耽误本少爷的宝贵时间,真是无趣!”   先前脱鞋的时候太过随意,如今的道明大少爷刚踩进去就被鞋带绊了一下,还是美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有当众出丑。   恼羞成怒的道明寺伸手就要把鞋带扯掉,“搞什么啊,弄这种无聊的东西!”   “没关系,我帮你啊。”   看出他的窘迫,心情愉悦的舞蹈老师抢先一步蹲在面红耳赤的大少爷面前,“其实系鞋带很简单的,你只要记住一句口诀就可以了。”   从这个角度,道明寺只能看见对方葱白的手指慢慢穿过鞋带,“‘大圈,小圈,打交叉。’你看,连幼稚园的小朋友都能做到哦!”   “谁会需要做那种事情啊!”   道明寺急忙缩回脚,故作潇洒的转过身,“你当我是那些暴发户小开吗,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道明寺!都说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其余三个人没有出声,沉默地追上了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好友。   F4一离开舞蹈室,喜笑颜开的宋辞就抱着韩宝贝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宝贝啊,妈咪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正确打开方式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像是纪存希那种家伙就该留给比他更加霸道不讲理的大少爷去处理。   结束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舞蹈课,宋辞去教务处领到了新学期的课程表。   或许是舞蹈课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课,也有可能是临近假期的原因,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因为娇娇女集体罢课的事情对她表示不满。   带着韩宝贝去看过许院长和孤儿院的小孩子,宋辞就开始着手准备旅行的事情了。   她的初步计划是参加完汪绿萍的婚宴直接转道机场,根据当天的班次选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度假胜地。   宅在家里过了几天修花种草的清闲日子,约好的婚礼日期就到了。   宋辞特意选了一顶能够遮住大半脸颊的圆顶纱帽,以免这张话题脸在无意中抢了新娘的风头。   稍待镜子里的复古美人拎起裙摆,藏在维多利亚时期手工长裙下的平底鞋立时无所遁形。   “好吧,看起来是不怎么搭配,不过很适合徒步旅行不是吗?”   戴上小巧的知更鸟胸针,宋辞低头亲了亲想要一起出门的韩宝贝,“你乖乖等在家里,最多下午妈咪就会回来。”   检查过韩宝贝的小饭盆,宋辞拎着手包来到小区大门外,想要叫一辆计程车去教堂。   等了几分钟也不见有车子过来,宋辞只能沿着公路慢慢朝着靠近商业区的山脚走。   走到半路,一辆远远看上去就特别奇怪的车子忽然好像有人在醉驾一样打了个急转弯,然后就一踩油门冲了过来。   宋辞下意识地退到路边,还不忘把随风飞舞的裙角捞到身后,以免被车子刮到。   转眼之间,银灰色的跑车险险停在几步之外,升起的顶篷下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凤梨头。   摘下太阳镜的道明寺眼神飘忽,“原来你住在这里啊,刚刚我就觉得很像,却又不太像。都怪你啦,没事换什么衣服,害得本大爷差点认错了!”   “我要参加婚宴,当然不能穿得太随意啊!”   宋辞好奇地看着固定在车盖上的遮布,“不过,你的车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谁害得啊!”   道明寺泄气般拍了下方向盘,“你把车子画成那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上路,所以只能拿东西遮一下喽!”   “如果不喜欢的话,你可以送去工厂清洗掉啊,最多耽误一点时间。”   宋辞说着就要翻钱夹,“我会把费用赔给你的。”   现在想来,她当时也是太冲动了,竟然会和小学生一般计较。   “啰嗦,我是那种需要花女人钱的人吗,再说这种小事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只是没时间去修理罢了!”   道明寺催促道:“你不是要去参加婚礼吗,正好我顺路,就勉为其难的送你一程吧。”   “那好吧。”   宋辞左右张望了一遍,见附近确实没有车子路过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麻烦你送我到市中心的教堂。”   车子稳稳开在路上,道明寺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后视镜,“咳,就这样呆坐着好闷,放首歌来听听好了。”   舒缓的前奏渐渐响起,环绕在车厢中的动人旋律是柴可夫斯基的经典曲目天鹅湖。   没想到看似暴躁易怒的道明寺还会喜欢这么纯净优美的钢琴曲,宋辞诧异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   “干嘛这样看着我?”   道明寺尴尬地摸摸挺翘的鼻梁,“你以为我是一个只会给人家贴红纸条的白痴吗?我可是一个很有品位的男人哦,一般的凡夫俗子很难入我的眼的!”   “应该是庸脂俗粉吧!”   宋辞无语地转过头,对着急速掠过的街景腹诽道:“才一秒钟就破功,亏我还以为自己错看了你……”   一路相对无言开到教堂门口,宋辞正准备和好心送人的司机先生说再见,谁知那个家伙竟然自说自话的锁好了车门。   道明寺理直气壮地跟在后面,“我本来和西门他们约好了去玩,都是因为你才耽误了约会。现在赶去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跟着你参观一下普通人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怎么,你怕我给不出礼金啊?”   “道明寺,你要参加婚礼也可以,不过我们要提前约法三章!”   宋辞郑重地举起手指,“第一,你绝对绝对不可以随便发脾气!第二,不可以挑三拣四!第三,不可以像在学校里那样以势压人!”   “说得那么过分,我是不讲理的人吗!”   道明寺无所谓地应承道:“好吧,就当是尊重原住民的生活习惯可以了吧?!”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宋辞再次提醒道:“里面的新娘是一位非常善良也非常不幸的女孩,你绝不能为了一点小事毁掉她的婚礼,听明白了吗?否则我就把你失约的事情印成大字报贴遍全台北的每一个角落!”   道明寺率先朝着欢迎通道走去,“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啰嗦啊,走啦,肚子好饿!”   负责迎宾的是两位新人的至交好友,就连新娘的妹妹汪紫菱也在帮忙收礼金。   宋辞在医院见过她几次,小姑娘长得蛮漂亮的,只是文艺气息浓了点,很有些自艾自怜的意思。   两位宾客并排着签下姓名,宋辞写出韩安娜三个字的时候还好些,顶多让人侧目。   轮到道明寺就尴尬了,亲友团中的小女生全都眼都不眨的盯着他,似乎在判断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的超级大少爷。   “同名而已,同名而已。”   随口胡诌了几句,宋辞赶忙拉着快要爆发的道明寺进入花园的自助茶水区,“你不是饿了么,快来尝尝这里的小点心,看起来很好吃哦!”   道明寺气急败坏地甩开手,“你干嘛啊,本少爷就这么见不得人吗!还同名,除了我,谁敢取这个名字啊!小心我……”   “小心你逼得他全家跳海对不对?”   宋辞也学他板着脸,“道明寺,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如果你不能做到,请你马上离开好不好?”   冷不防被人揭破自己在背后说过的坏话,道明寺心慌意乱地叉起一块黑森林蛋糕,“所以我才说最讨厌花痴女啊,每次遇到她们都会倒霉!”   宋辞见他收敛了些,这才捡起一块抹茶蛋卷尝了尝,“有人喜欢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啊!”   “谁用她们喜欢啊!”   烦躁的大少爷几下就把手里的蛋糕摧残的不成样子,“再说了,她们喜欢的又不是我。看看那些丑八怪就知道了,只要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嗯,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宋辞笑着喝了口果汁,“话说回来,你的个性真的需要改一改了,一个控制不住脾气的人会让人觉得幼稚不成熟,很难产生信任感。而且气大伤身,对你自己也不好啊。杉菜那样的女孩子能对你们F4做什么呢,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你就给她贴红纸条,那些学生为了讨好你,把她捉弄的连餐厅都不能去,真的很难看哎!”   “那也是她自找的……”   无意间瞥见女伴的表情不对,道明寺垂下头,底气不足地嘟囔道:“生活本来就够无聊了,她非要愣头愣脑的闯进来,不拿她取乐做什么……”   幸好宋辞也不觉得一个傲娇任性的大少爷会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话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她也是实在找不到话题才想着为杉菜争取一个缓刑。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蛋糕,为了照顾新娘的情绪集体选择穿长裙的伴娘找到了自助区,说是绿萍想要在走进教堂前和韩安娜小姐见一面。   宋辞没有拒绝,跟着伴娘一起来到了专为新娘整理妆容留出的休息室。   “你来了。”   汪绿萍的气色很好,“过来坐。”   宋辞顺着她的心意坐到化妆镜旁边,目光落在了新娘手中的捧花上。   “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和我说过什么?”   汪绿萍轻轻抚摸着柔嫩的花瓣,“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虽然我已经不再是舞蹈演员,可我还能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相信楚廉也一定会像他说的那样,与我共同经营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加值得期待的温馨港湾。这样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吧?”   “当然。”   宋辞笑着送上祝福,“你还可以生一打漂亮的宝宝,男孩就培养成学霸、建筑师,女孩长大了则会像妈妈一样,成为最美丽的舞者!”   汪绿萍含笑的眼眸隐隐透出泪意,“或许,这就是另一种方式的‘殊途同归’……”   “绿萍,快到时间进场了!”   刚才帮忙去找人的伴娘敲开房门,“你需不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好啊,等我先把婚纱收拾好。”   汪绿萍的脸上满是羞涩的笑意,“不知道怎么搞的,越是临近婚礼,我越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很容易紧张。”   “估计每一个新娘子都是这样吧。”   宋辞把人抱到轮椅上,“我陪你一起过去吧,多一个人帮忙也免得弄脏了婚纱。”   伴娘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小怪兽,“看不出你还挺有力气的,以后结婚不必担心被婆家欺负啦!”   洗手间和休息室的距离不远,不过等宋辞三人到了的时候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暂停使用?”   伴娘拿下挂在把手上的警示牌,“不会这么巧吧,我十分钟前才刚刚去过哎,难道我们要占用男厕?”   她才给出了一个算不上高明的建议,本该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就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叫。   “楚廉,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女人的痛苦哀求声声在耳,“我们已经错的太多了,不能一错再错!如果没有当初的情不自禁,你我就不必在错误的时间走在一起,也不会因为我的奢望和你的孤注一掷,害得姐姐变成了现在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每次看见绿萍,我的心就像被人撕成了两半,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她身上,唯独没有我自己的份!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我已经答应了云帆的求婚,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伤心地。所以,请你好好的和绿萍生活下去,不要再想着我了!”   倘若先前那段肺腑之言还能让新娘勉强维持镇定,接下来的真情告白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紫菱,你是在惩罚我吗?!”   即使是与新人接触时间最短的宋辞,也不会错认悲情男主的声音,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汪绿萍。   “你真是好狠的心!我的挣扎,我的痛苦,我的煎熬,你通通视而不见,你只想着不能对不起姐姐,不能让父母伤心,可你想没想过我?背负着愧疚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生子,我的未来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对我来说,这段婚姻生活的唯一安慰,就是能够用另一个身份留在你身边,默默关怀守护着心爱的姑娘!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就连这么一点卑微的祈求,你都不肯成全!上帝啊,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断腿的是我,残废的是我,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就肯直面我们的感情,而不是觉得这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   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过后,洗手间里接连响起了重物跌落的声音,以及之前那个女人的惊呼,“楚廉,你不要吓我!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你千万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痛心!”   “痛心?”   前所未有的狰狞神色昭示着汪绿萍心底的疯狂恨意,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似乎是在忍受切割灵魂的剧痛,“好一个‘情不自禁!’好一个‘孤注一掷!’紫菱、楚廉,你们真是对得起我!!!”   汪绿萍疯了一样将手里的捧花砸在门板上,嘶声叫喊道:“出来,给我滚出来!你们这对狗男女,刽子手!”   走廊里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静候婚礼的一众宾客,李舜涓见到女儿的狼狈模样,急忙搂在怀里哄劝道:“绿萍,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我!”   “妈!妈!”   再也无力维持体面的汪绿萍声嘶力竭的哭喊道:“楚廉他骗了我!他爱的是紫菱,想要娶的人也是紫菱!出事那天,他是和我谈分手的!我瞎了眼,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我竟然对一个把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刽子手心怀感激!我怎么这么蠢!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出他们之间的猫腻,那样的话,我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一条腿!!!”   新娘的哭诉不异于一道炸雷响在诸人头顶,李舜涓怔愣了片刻,转而看向依然紧闭的洗手间,“紫菱!你出来,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洗手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眼圈红肿的紫菱和她的准姐夫楚廉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似乎是无法面对众人的批判眼神,紫菱喃喃自语道:“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是来劝楚廉的,我想要他好好跟姐姐过日子……”   “你住口!”   李舜涓一脸平静的走过去,“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和楚廉情投意合?”   紫菱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妈……”   回报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有痛心疾首的怒斥,“我李舜涓怎么生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天下间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你偏要喜欢自己的姐夫,你怎么这么下贱!”   “伯母!请你冷静一点!”   围观的看客中,一个极有风度的中年男人快速出列,心疼地抱住摇摇欲坠的女孩,“关于这件事,我想我还是有发言权的。紫菱和楚廉的过往,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是紫菱的过错。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完全因为它是不可预料不可更改的。绿萍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可紫菱却失去了她的爱情。她为了成全姐姐,宁愿把这份不为人知的痛苦藏在心里,远避他乡,难道这还不够吗?伯母,我知道你很心疼大女儿,可是能不能请你适当的关心一下小女儿,不要太过偏颇了好吗?”   完全看不出整件事哪里扯得上偏颇两个字的宾客全都哑口无言的看着侃侃而谈的男人,暗自猜测他和当事人的关系。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扰,可是有一句话,我实在是不吐不快。”   宋辞一脸严峻地盯着小鸟依人的汪紫菱和看上去能够当她父亲的男人,“这位先生,请问你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认为,爱情比腿还重要吗?”   费云帆搂紧了因为尖锐苛责下意识瑟缩在怀中的女孩,“我的答案显而易见。”   “王八蛋,你在胡说什么啊!”   一道愤怒的怒吼挟着势不可挡的铁拳挥上了那张儒雅斯文的脸蛋,使得猝不及防的主人和歪斜的金丝眼镜一道跌在了墙角。   哪怕十分遗憾最该挨揍的新郎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但还是有人忍不住为这种大快人心的举动暗自叫好。   “走啦!”   道明寺甩了甩酸痛的拳头,“以后少跟这些乱七八糟的神经病来往,简直拉低自己的品味!”   宋辞呼了口气,虽然道明寺的鲁莽举动打断了她的后续计划,不过她依然很高兴看到一两个思维正常的人。   婚礼明摆着无法继续,不便久留的宾客纷纷借口告辞离开后,只剩下汪楚两家人被迫面对儿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楚廉这个大渣男不喜欢绿萍还要娶人家,连妻子想要小孩都不同意,还在婚后为紫菱守节~~_(:з」∠)_   另,费云帆自有天收,轮不到女主操心。   最后,“大圈,小圈,打交叉。”来自于渣作者最喜欢的一部港剧,当初看的时候赚了不少热泪。   玫瑰糖,么么哒~~ 第246章 8、   快餐店门口,一个穿着打扮和来这里消费的年轻人明显不搭的女人提着两包食物朝着停在路边的跑车走去。   “喏, 请你吃。”   宋辞举着热咖啡和炸鸡递给一脸不满的大少爷, “怎么不接,刚刚不是说饿了吗?”   “谁要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啊?”   道明寺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抱怨道:“都说了我会请你吃饭, 干嘛这么省?”   “去你说的餐厅还要订位,这里多方便啊, 随到随取!”   宋辞急忙咬了一口快要融化的香草冰淇淋,“你试试看啊,饿肚子的时候吃一块热乎乎的炸物真的很舒服的!”   “订位?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道明寺啊, 哪家餐厅敢不留我的位置?!”   虽然嫌弃的不得了,可道明寺还是把纸袋接过去尝了尝, “谁像你这么容易满足,一块炸鸡而已……”   “感觉怎么样?”   宋辞见他肯张嘴吃食物,找出了配送的酱包, “你喜欢酸的还是甜的?”   “随便啦, 这种廉价的东西吃在嘴里有区别吗?”   道明寺想要挤点酱料提味,却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弄到了方向盘上。   他的脸上立时出现了羞窘的神色, “所以我才说不要吃这种廉价又麻烦的食物啊, 去餐厅多好, 都有人提前摆在盘子里!”   “一点小事而已, 干嘛发脾气啊,又不是小孩子!”   宋辞用纸巾擦掉酱汁,“你看, 这不是干净了吗?”   道明寺低头嗅了嗅,见真的没有留下奇怪的味道才轻咳一声,“你明天有什么安排,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就牺牲一下陪你出去逛逛啦!”   “不用了,小女子哪敢耽误道明少爷的时间。”   如果只把道明寺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宋辞还是很乐意和他多说几句话的,“我打算出去走一走,总待在一个地方太无聊了。况且,你也看见汪家的事情了,如果我不离开的话,或许就会被牵扯到另一段状况百出的婚姻中也说不定呢。”   “你是说那个姓纪的和他的女人吗?”   道明寺喝了一口热咖啡,“你别误会,我才没那么无聊去关心别人的事情呢,都是美作他们喜欢乱讲八卦,害得我塞住耳朵也没用。那个女人明明都怀孕了,姓纪的还敢来找你,脸皮也太厚了吧?如果他真的来骚扰你,我是说如果啊,你可以打电话找我,要是我有空的话,一定会帮你教训他的!”   “就像今天那样?”   宋辞歪头打量着越说越小声的大少爷,“认真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呢,难得你这么有爱心肯帮我们出头,真的是非常感谢!”   “咳,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道明寺故意提气说道:“像那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坏蛋,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修理他的!”   宋辞抽了抽嘴角,努力劝服自己不要在意对方的语病,专心吃完手里的食物。   回程的路比想象中的还要慢,等到和观光巴士有的一拼的跑车停在门禁前的空位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宋辞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邀请劳累了一天的大少爷进来坐坐,“我家就在最里面的单位……”   搭着车座的道明寺看向延伸的坡路,“算啦,今天已经很晚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此时的道明少爷好像再度恢复了初见时的傲慢姿态,连道别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调转车头驶向山脚。   宋辞无奈地瞥了一眼偷偷观望的警卫,“幸亏我没有自作多情请人家进门,否则现在岂不是很没面子……”   回到家里见到热情洋溢的韩宝贝,她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立刻就被冲散了,“韩宝贝,明天妈咪就带你去看薰衣草,去看风车,去许许多多拥有美丽风景的地方!”   收拾好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连爱宠的御用饭盆都没有落下的女主人吸取了当天的教训,在临睡前提早预定了一辆计程车。   有准时出现在大门外的司机先生帮忙,宋辞和韩宝贝一早就来到了台北机场,买下了最早一班飞往巴黎的机票。   填好韩宝贝的托运单,宋辞独自背着背包往登机口赶,她的身上依然穿着婚礼时的裙子,只是换了一顶遮阳帽。   这次飞行连同中转需要十几个小时,为了不至于无所事事,她在登机前买了几份最新的娱乐杂志,想要借着纪家的大事件抵抗如影随形的瞌睡虫。   比较幸运的是,宋辞的座位正好排在窗口,可以近距离的享受腾云驾雾的感觉。   她正在查找纪存希和陈欣怡的婚讯,就听见隔壁响起了一道小狗的撒娇声。   “听着还怪耳熟的。不过,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啊,上飞机都不关手机的,空服都不管吗?”   这样想着,宋辞就用余光轻轻扫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惊得她连遮脸的太阳镜都摘掉了,“道明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你抱着我的韩宝贝干嘛?”   “原来你也要去巴黎度假啊,好巧哦!”   道明寺的眼睛折射着窗外的阳光,竟然和韩宝贝水蒙蒙的大眼睛出奇的相似,“我就说这条小狗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的是你家的!”   “不是,你好像搞错了问题的关键了吧?”   宋辞回头看了看推着车子过来的空姐,“你怎么可以私自带着小狗上飞机啊?”   还不等道明寺回答,殷勤的空姐就为他准备好了香槟和配菜,娇滴滴地问道:“道明寺少爷,请问您还需要别的服务吗?”   空姐的美眸直直落在大少爷脸上,竟然没有对韩宝贝的存在发表任何意见。   道明寺挥苍蝇一样摆摆手,“不用了,走远一点,不要来烦我!”   “道明寺,你坐飞机都带女仆伺候的?”   宋辞见状不由得咂舌,“难怪你长这么大还不会系鞋带了,二十几年都被当做小婴儿照顾,能够自己吃饭已经很厉害了!”   “谁说我不会系鞋带啊!”   道明寺用银质的叉子取了一颗虾球喂给韩宝贝,“不就是‘大圈,小圈,打交叉’吗,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可能难得住天下第一的道明寺!再说刚刚那个女人也不是我们家的女仆啦,她只是航空公司的小员工而已。”   “航空公司?”   宋辞疑惑道:“你们家不是开大卖场的吗?”   “大卖场只是副业啦!”   道明寺别捏地转过头,“反正你只要知道这家航空公司是我家开的,不会让别人欺负韩宝贝就是了!”   “可是,就算你是老板,也不能勉强别人和小狗呆在一个密闭空间吧?”   宋辞摸了摸发出舒服哼叫的韩宝贝,“他们说不定会集体抗议呢。”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过道斜后方的一位乘客就面露疑色的走了过来,惊呼道:“是你?!”   宋辞也没想到会这么有缘,在小小的飞机上也会遇见那位“爱情价更高”的护花使者。   顺着费云帆离座的方向,她如同预想中的那样见到了憔悴忧郁的汪紫菱。   还记得在洗手间门口,汪紫菱曾经亲口说过答应了费云帆的求婚,还会跟他离开台北。   没想到他们会走的这么突然,或许是因为暴露于人前的婚礼事件让心思敏感的小妹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费云帆换了一副新眼镜,可是那块淤青还是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这位先生,可不可以请你有一点公德心,飞机上是严禁携带宠物的,你这样做,明摆着是没把别人的生命安全看在眼里。如果舱室里有哮喘病患者或者对宠物过敏的病人怎么办?你可以对他们的身体负责吗?”   “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蛮喜欢讲大道理哎!”   道明寺不忿地站起身,“你的眼睛是不是瞎啦,没看见最前面两排座位都是空着的吗?还啰里吧嗦这个病那个病的,我看最有病的就是你了!”   他举着小狗往前送了送,“我们韩宝贝可比你干净多了,它才没有寄生虫唻!”   费云帆躲闪着往后退,“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少跟我拽文,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我的坏话吗?”   道明寺喊来守在商务舱交接处的空姐,“那个谁,你把有意见的乘客全都登记下来,过后退还十倍的机票钱给他们!”   受到召唤的空姐赶忙拉住还要争执的费云帆,“这位乘客,请你先坐下来好不好,如果遇到气流,你的过激行为很容易给自己带来伤害!”   “到底是谁的行为过激啊?”   费云帆挥开空姐,“难道你看不到他怀里的宠物吗?”   不得不说,在某些特殊环境下,真的不能随意开口讲些不吉利的事情。   正义感十足的费云帆才刚刚站稳,飞机就猛地晃动了一下。   于是,还站在过道中间的三个人就被迫玩起了失重游戏。   颠簸的过程中,先是举着韩宝贝的道明寺脚底一滑仰面躺倒,然后就是柔弱的空姐完成了一次不太优雅的滚地摔,最后才是直扑地面的费云帆。   “啊!”   三道异口同声的惨叫吓得飞在半空中的韩宝贝缩紧了爪子,而宋辞则赶在大少爷和爱宠砸向舷窗前接住了他们。   险险躲过一劫的道明寺刚刚回神就呆住了,也不知是因为先前的美救英雄感到丢脸,还是因为目前的暧昧姿势觉得尴尬。   宋辞哄过受惊不小的韩宝贝,对枕在腿上不肯起身的大少爷说道:“快点系好安全带,下一次可未必这么幸运了!”   道明寺轻轻哦了一声,步伐不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扣了几次才把安全带弄好。   摔倒的空姐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可是费云帆就麻烦了,他躺在地上半天也没有起身。   汪紫菱也顾不上广播的叮嘱,赶忙解开安全带蹲在丈夫身边,“云帆,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紫菱,我没事……”   咬紧牙关的费云帆回以一个扭曲的笑容,“你让我稍微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道明寺抽出湿巾擦了擦洒在裤脚上的酒渍,“一个大男人这么弱的,随随便便摔一下就爬不起来了!”   他说完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儿,立刻举起手臂解释道:“刚刚那种突发状况不能作数,你看我有锻炼的!”   宋辞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很明显。”   “先生,你有没有受伤,不如我拿急救箱给你啊?”   空姐仔细地观察着倒地不起的乘客,忽然指着一摊暗色尖叫道:“血!你流血了!”   她不敢再耽误时间,连声喊来男空服帮忙抬起面色惨白的乘客,大家这才看见费云帆的西装裤已经被鲜血濡湿了。   “云帆,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伤到哪里了!”   汪紫菱惶恐不安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堆玻璃瓶碎片,泪盈如雨道:“天啊,究竟是动脉破裂还是内脏出血,求求你们帮帮忙,快叫医生过来啊!”   男空服暗自摇了摇头 ,“你去禀报机长,就说有乘客受伤,飞机必须立刻返航!”   空姐慌乱地答应着,踉跄着跑向机长室。   在这手忙脚乱的时刻,谁也没有留意到有四个老男人从隔断商务舱的帘子后面溜了进来。   “不许返航!”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大喝一声,迅速在额头绑上了一个血红的发带,“今天是我们就职的最后一天,也是即将迎来新生的一天,还记得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吗?”   配合着形成包围之势的三个男人抽出藏在兜里的叉子,齐声道:“不成功便成仁!”   “很好!”   带头大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了一大块带血的玻璃碴,“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刺激我的神经,否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来呢!”   “可是,这位大哥……”   空姐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已经通知机长了啊……”   “什么,你竟敢无视我的存在?!”   带头大哥听见返航的通知就气不打一处来,“连你一个小小的空姐都敢拒绝我的诉求,难怪执行长一上台就要拿地勤开刀了!”   他的目光在头等舱巡视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道!明!寺!”   “怎样?别以为是老人家我就不敢扁你们哦!”   道明寺根本没把这几个小角色看在眼里,他越看越觉得四个劫匪头上写着“礼义仁信”四个字的红布条逊爆了,“搞什么飞机啊,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喜剧演员,只用玻璃片就想劫机,也太搞笑了点吧!”   带头大哥冷哼道:“别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们,安全员已经被我们兄弟四人放倒了,就是为了不让他影响我们的终极计划!”   他说着就大步迈过还在痛苦呻\吟的受伤乘客,用又是狂热又是委屈的眼神盯紧了护在同座面前的大少爷。   “道明寺!”   带头大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哭道:“我的少爷啊,小的们总算见到你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竟比重伤失血的费云帆还要惨,“道明寺少爷,我们这些人在晴天航空公司工作了几十年,每天都是勤勤恳恳的,就连最困难的时候拖欠了半年工资也没有怨言。可是现在新执行长却宣布,要把地勤人员全都换成刚毕业的大学生。是,我们是没有学历,可是我敢说,论起工作经验,没人比得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学生有什么好,没有师傅手把手的教导,他们知道怎么处理突发状况吗?!我们为公司服务了一辈子,不可能临到退休也不给一条活路走吧?!”   他还要求饶,道明寺却不耐烦了,“你很啰嗦哎,公司换不换人关我什么事,我从来都不过问的好不好!更何况,我是昨天晚上才让管家派人收购的公司,哪里知道管理层有什么安排啊!”   “道明寺少爷,如果你不肯给我们的一个交代,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带头大哥扯开穿了半辈子的制服,“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哦!我的肚子里装着一枚液\体炸\弹,如果你不同意继续任用老员工,我们就一命赔一命!”   一直在看风景的宋辞听到这句话才抬高太阳镜,转向因为主人的激动情绪颤巍巍的胖肚皮,“液\体炸\弹,阿伯,不要把卤蛋说的那么夸张好不好?你刚刚也听道明寺说了,他是最近才收购航天公司的,可是你们培训新职员起码也花了几个月时间了吧?这件事很明显是前任股东的决定,执行长选择解聘多余人工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啊!”   带头大哥苦着脸,“其实我也清楚不能全都怪在新东家头上,可是我们这么大的年纪,除了最熟悉的机场,还能到哪里打工呢?体力不行,精力又差,家里还有好几张嘴在等饭吃……”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早说清楚不就好了?!”   道明寺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是不管公司的事情啦,不过给你们安排一份工作还是可以做到的。机场满员了,你们可以去大卖场啊,反正做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犯得着要死要活吗?”   “道明寺少爷,你真的肯给我们工做?”   带头大哥喜极而泣道:“老二、老三、老四,快来谢谢道明少爷,他可真是天下间少有的大好人啊!”   道明寺拦住要来拜谢的老伯,“免了!原来你们都是兄弟啊?难怪透着一股傻气!”   “不是啦!”   带头大哥羞臊地揉搓着手里的红布条,“我们四个是歃血为盟的结拜兄弟,说好了要有难同享……”   “道明少爷,现在已经没事了,是不是该把他们……”   与男空服面面相觑的空姐犹豫着说道:“稍微‘固定’一下……”   “固定什么啊,直接说绑起来不就好了!”   道明寺面色不善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故意挑剔你们,飞机上的保全措施也太差劲了点,如果不是本少爷我派来的卧底搞了一场实战演习,谁能想到道明财团旗下的航空公司是这么不堪一击呢!所以,我宣布,从明天开始,必须加强保全人员的安全意识,以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男空服不确定地问道:“道明少爷,您的意思是,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了?”   “你没见他们穿着制服吗?”   道明寺摊开手,“哪有劫持自己公司的蠢货?”   四个老员工一听连连点头,“我们当然不是蠢货!”   “拜托你们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因为一场劫机闹剧被人忽视彻底的汪紫菱抱着昏昏沉沉的丈夫哭诉道:“不管是真演习还是假演习,求求你们快点帮我救人啊!云帆流了好多血,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男空服尴尬地摸着鼻子,“这位小姐,不是我们不肯帮你救人,而是这位先生的伤处实在是……为了避免二次伤害,我觉得不去碰他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不过你放心吧,机长会就近降落在台中机场,到时就会有急救人员在场了!”   说话间,清泉岗机场的塔台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也让泪水盈盈的汪紫菱松了口气。   亲情友情爱情,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实在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损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和爱情比起来,腿算什么,您说呢,费先生~~┑( ̄Д  ̄)┍   小豆凉糕,么么哒~~ 第247章 9、   天桥,拖着行李箱累到汗流浃背的大少爷突然一甩箱子坐到台阶上, 发脾气道:“不走啦!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我真的搞不懂你哎,明明有车子可以坐、有冷气可以吹, 偏偏要弄什么徒步走,纯粹是自找麻烦嘛!”   几米开外, 抱着韩宝贝的宋辞无奈地转过身,“那你干嘛不坐着管家派来的加长宾士,和那些保镖一起去你们家的六星级大饭店休息呢?事先我有说过吧, 这次旅行不太适合你这个大少爷, 可你是怎么说的呢?‘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道明寺哎,这点小事算什么?’结果呢, 韩宝贝还没叫苦呢,你一个大男人先撑不住了!”   早先因为费云帆意外受伤,飞机不得不转停台中机场。   尽管安置旅客这种事轮不到道明寺操心, 可是心知肚明的机组人员却不敢隐瞒乌龙劫机事件, 以至于得到消息的管家在第一时间就紧急调用了一个加强连的员工去保护少爷。   眼看巴黎之行算是泡汤了,不打算在机场空等的宋辞干脆选择像旅游宣传册子介绍的那样,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本来想着, 只有自己和韩宝贝在, 即使是玩腻了也可以随时打道回府, 找出几件出行工具更不是难事。   谁知道明寺那个家伙竟然会甩开保镖跟着跑出来,害得宋辞不能随意取用物品不算,本身还是个超级麻烦精。   坐火车嫌弃空气不清新, 吃便当嫌弃味道太重,走的多了又嫌弃太阳晒没冷气,真是比韩宝贝还难伺候。   出门不过半天,他已经连续几次抗议了,宋辞真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把人丢进海里喂鱼。   她在这后悔惹上了一个甩不掉的巨婴,道明寺也觉得委屈的不行,“你还说唻,韩宝贝一直被你抱在怀里,还带着遮阳帽!我呢,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走在几十度的太阳下面,真的很晒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晒过这么久的太阳!我现在又渴又饿,头也晕的不像话!身上的衣服都是汗味,熏得我好难受,想要换衣服都找不到替的!你这个女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看着蔫头耷脑好像忧郁的小狗一样的大少爷,还有倒在他脚边的印着无数爪印的粉嫩行李箱,宋辞真是半点火气也发不出来了,“谁让你不带行李就出门的,在火车上我也有劝你吃便当啊,不是你自己嫌东嫌西的不肯吃,最后被韩宝贝吃掉了。”   她走过去放下精神极好的韩宝贝,“你先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步梯下面有一排小食店,宋辞见饼店的赠品中还有文化衫送,立刻掏钱买了一大袋太阳饼。   太阳饼这么干,不用想也知道那位大少爷一定会嫌弃噎嗓子,她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了冷饮和遮阳伞。   “喏,你先换一下衣服吧。”   宋辞把文化衫递给道明寺,撑开遮阳伞帮他挡住行人的视线,“先用矿泉水弄湿毛巾擦一擦,这样才不会难受。”   道明寺原本还在郁闷,这下子却忍不住红了脸,“这么丑的衣服我怎么穿得出去啊,还‘阿公太阳饼’呢,你知道我的身家有多少吗,竟然让我给一个不知名的小店打广告!卖了老板全家都请不起好不好!”   他笨拙地拉扯着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挡的严一点啊,万一别人以为我是有特殊癖好的变态怎么办,那样不是很丢脸!”   宋辞配合着退后一步,“现在可以了吗?”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算得上是零距离了,勉强挤在伞面和广告牌形成的小空间里。   还好天桥上没人路过,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腹诽躲在遮阳伞后面窸窸窣窣的年轻人。   等大少爷换好衣服,宋辞的脚也快蹲麻了,就连韩宝贝都早早跑了出去。   “穿着一点都不舒服。”   道明寺不自在地整理着衣领,“哪里有垃圾桶啊?”   宋辞看出他想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掉,不赞成地摇摇头,“你都说了身上的衣服不舒服,这种小地方也没有你穿惯的品牌店,就这么一件合适又贴身的自然不能扔掉啊。”   她把衣服收进口袋里,“你不是说饿了吗,先吃点东西,等你吃饱了咱们就去找民宿投宿。”   “什么是民宿啊?”   道明寺喝了一口冰镇可乐,“也是六星饭店吗?”   “民宿就是小旅馆,私人经营的那种。”   宋辞给韩宝贝喂了点水,“我们还得多走几处,找一家愿意接待小狗的投宿地。”   “私人旅馆,那种地方能住吗?”   道明寺一脸的不情愿,“要是他们见财起意想要绑架我们怎么办?徒手搏斗我当然没问题啦,万一有人耍阴招在食物里下药呢?”   “你在想什么啊?”   宋辞点了点道明寺胸口的可笑印花,“就算你在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人家也不会觉得你就是道明家的大少爷,阿公!”   “谁是阿公啊,我明明正当壮年来着!”   道明寺下意识地搓了搓有些发麻的心口,“你这个女人不要胡说好不好!”   对付着吃了一顿太阳饼饭,两个人顺着公路往前走,遇到没有指示牌的街口就去问躺在店铺门前晒太阳的老人家。   一连找了几家,才有一个尾随着道明寺走了整条街的女学生鼓起勇气上前搭话,推荐了一家虽然没有打广告却在本地很出名的民宿。   “其实,我也很喜欢吃太阳饼的……”   梳着娃娃头的女学生说完这句话就羞答答的跑远了,剩下脸黑的道明寺像木桩一样杵在路口。   宋辞忍了几次还是破功了,笑道:“干嘛生气啊,人家在夸你哎!”   “少啰嗦!”   道明寺示威般地举起拳头,“我警告你哦,绝对不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美作和西门他们,否则我一定跟你绝交!”   “放心好了,我没那么闲的!”   民宿有些远,宋辞也不敢再考验大少爷的耐性,临时决定叫计程车送货。   或许这次出行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一波三折,谁也想不到车子走到半路会突然抛锚,司机修理了好久也没法继续前行,只能叫同事过来帮忙。   问清楚最近的计程车赶来还要一个小时,宋辞询问过道明寺的意见后告别了满心歉意的司机,再次徒步前进。   暮色将近,蜿蜒在林地中央的公路渐渐弥漫了一层浅浅的雾气,温度的变化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宋辞和韩宝贝还好些,背包里就有御寒的衣物,只穿着一件短袖的道明寺就受不住了。   宋辞见他脸都青了还一声不吭,只能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还算大码的冲锋衣,“好歹披一下啊,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道明寺搓了搓僵直的手指,还是倔强的不肯接,“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我的身体这么强壮!”   “就当是帮帮忙好不好?”   宋辞强拉着他穿上外套,“我都不介意,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东西啊?”   两个人还在这拉拉扯扯,从弯路转过来一辆私家车,估计是从车灯中看到了散乱的行李箱和正在争执的男女觉得很可疑,驾驶员立刻鸣笛放慢了速度。   车窗玻璃降下之后,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胖脸,“哎,安娜,这么巧啊!”   “江伯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宋辞扔下还在和外套较劲的道明寺,走到车窗前面问好,“直树也在啊!”   “对啊,先前不是说过要到乡下视察工厂吗,正好暑期有时间,也好让直树多了解一下家里的生意。”   江万利走下车子,“你们遇到麻烦了?”   宋辞也不晓得道明寺有没有要和人家打交道的意思,只说是和朋友结伴旅行,结果遇到意外耽误了投宿。   “那还真是巧了!”   江万利热情地招呼道:“你们说的那家民宿也是我家的,当年兴建的时候只是为了在外面住得舒服一点,顺便招待朋友,没想到二十年过去还搞得有声有色。”   这时,江直树也在父亲的招呼下帮忙打开后车厢,“去晚了也没关系,店里一定会给我留两套房间,到时候匀给你们一间就是了。”   宋辞瞄了一眼即使在夜色下面也能看出耳尖爆红的大少爷,没有解释他们并不是江家父子想象的那种关系,道谢后搭着顺风车去了民宿。   到了目的地,宋辞才知道为什么女学生会极力推荐江家的民宿,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占地不小的牧场,当然不会介意多一只小狗了。   旅店环境好,就算是地处偏僻往来不便也阻碍不了喜欢贴近大自然的游客,所以理所应当的,宋辞和道明寺也只能住进了留给江直树的房间。   好在整栋民宿都是日式风格,卧房里也是需要铺床叠被的榻榻米,这才解决了眼下的窘况。   道明寺低头拨弄着含苞待放的小盆栽,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去看用屏风隔开的卧室,“咳,你想不想洗澡啊?”   “你先去吧。”   宋辞帮韩宝贝摆好狗窝和食盆,“江伯伯刚才说要请我们去餐厅吃饭,如果你不想和他家来往的话,我就自己过去好了。”   有江万利在,前台自然就不需要登记住客信息了,倒是省了道明寺不少麻烦。   “谁说我不去的啊!你当我是没有教养的人吗?”   道明寺赶忙回身道:“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人家好心请我们吃住,虽然这里的环境差了点,房间也小的转不开身。但是总算有了一个栖息之处……”   “是栖身之处!”   宋辞把手里的狗粮砸了过去,“你到底是要感激人家还是取笑人家啊?拜托你有点诚意行吗?”   “我已经很有诚意了啊!”   道明寺狼狈地躲避着溅落的狗粮,“你讲讲道理好不好,管家照顾了我二十几年也没得到过一个谢字,我肯去吃饭就够给面子了!”   “那就请你多吃饭少说话!”   宋辞举高在脚边打转的小狗,“多学学韩宝贝,你看它多讨人喜欢!”   “你竟敢拿我跟狗比?!”   道明寺瞪着眼睛直喘粗气,“好,你有种!”   他说完就气哼哼地捡起脏衣服钻进了浴室,使劲儿摔上了拉门。   “切,亏我还以为你会做出多大反应,根本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宋辞失望地摇摇头,找出先前在小店里买来的替换衣物放在桌子上,开始整理床铺。   等她把两个床褥用韩宝贝的狗窝间隔好,不习惯小浴缸的道明寺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宋辞一眼就看见了他脚上的白袜,“干嘛要穿旧袜子,你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胡扯什么!我只是穿不惯外面的而已……”   道明寺心虚地缩了缩脚趾,他的小动作不同于常人,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是看不出来。   宋辞由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直把道明寺看得别过脸才开口道:“脱下来。”   “我才不要唻!”   道明寺弯腰拾起衣服,“你这个女人懂不懂什么是矜持啊,怎么能随便看男人的脚!”   宋辞也不理他的胡言乱语,直接把人摁在桌子上,伸手拽掉了一只白袜。   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家偷袭的道明寺好像仰壳的乌龟一样徒劳的划动四肢,“哎,你干嘛,你想强抢民男啊!”   他一蹬腿,脚下的血泡就藏不住了,直直落在了宋辞的视线中,“受伤了怎么不说?”   “有什么可说的啊,我是男人哎!”   还在拼命抵抗的道明寺理直气壮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伤就示弱于人呢!”   “没人让你示弱,可是你至少也该懂一点常识吧?”   宋辞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冲了冲被大少爷胡乱剪破的血泡,“你这样做很容易感染的,弄不好脚会烂掉!”   道明寺这才知道害怕,“真的假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个大头鬼啊,给我老实一点!”   宋辞不客气地点了他的穴位,用棉签沾着自制的伤药涂满脚底板,“你还是老实在房间呆着吧,我会去和江伯伯解释,顺道带晚饭回来。”   全身酥软的道明寺直到被人扔在床铺上才后知后觉的喊道:“我就说百合的事情是你做的,西门他们还不相信!哎,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里写的绝世神功啊?”   “道明寺,你的脑袋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虽然大少爷的星星眼看上去很可爱,不过宋辞还是没有轻易投降,而是改用一条浴巾裹住了他的大脑袋,“你没听说过中医认穴吗,如果配合银针,让一个健全人瞬间瘫痪都有可能。别再胡思乱想了,你这辈子已经够拉风了,还想怎样啊?”   “不是就不是嘛,干嘛这么凶啊!”   差点闷坏了的道明寺越说越小声,“一点都不温柔,就不能学着别的女孩子小鸟依人……”   “哦,我明白了!”   宋辞拿起钱包下楼,“原来你喜欢汪紫菱那种类型的……”   “谁喜欢那种人尽可夫、脚踏双船的女人啊!”   道明寺挫败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多少人想跟本少爷同床共枕,都不懂得把握机会……”   宋辞还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怨念爆棚的大少爷又说了一些没营养的闲话,她应邀在餐厅和江万利吃过晚饭后先去牧场逛了逛,见主人回去休息了才另点了几份当地的美食打包。   吃过晚饭,两个还不算是太熟的同居男女便各自寻找乐趣打发时间。   百无聊赖的大少爷快把遥控器摁坏了才勉强选了一个本土搞笑综艺节目,宋辞则给前病友汇报了一下费云帆的隐秘伤情。   道明寺偷偷瞄了几次都不见有人看过来,简直躁郁到了极点,“我先睡啦,每天都是些白痴节目,人生真是了无生趣!”   宋辞应付着点点头,“很快,等我发完这段信息。”   道明寺盖上凉被翻来覆去的滚了几圈,催促道:“灯这么亮我睡不着啦,快一点好不好?”   无力地看了一眼露出脚底板的大少爷,宋辞起身摁下开关,“这样可以了吧?”   屋子里连小夜灯都没有点,道明寺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屏风后面,“还好,不过你最好保持安静,我不喜欢有人走来走去的发出噪音。”   “真是被你打败了!”   宋辞抱起韩宝贝放进狗窝,“你睡得安稳些,千万不要压到小狗。”   简单冲了个淋浴,她换上从家里带来的睡裙,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己的床位。   刚刚掀起凉被,宋辞就看见了一双比猫头鹰还有神的眼睛,“你不是睡了吗?”   “我都说了不习惯有人走来走去了,你还明知故问!”   道明寺支起胳膊,“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说点小时候的事情听听啊?”   “我没什么可说的。”   宋辞仰头看着天花板,“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我就记得很清楚啊!”   道明寺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寸被窝,“我那时候真的是打遍幼稚园无敌手,比我有钱的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没我有钱,好多金发碧眼的小女生都追着要嫁我哎!即使后来回国了,还有痴情的爱慕者写越洋情书呢!”   宋辞转头看过去,“道明寺,请问你今年贵庚啊?”   道明寺心中一动,“二十二岁,怎样?”   比较过印象中的道明寺,宋辞轻声道:“你也知道自己二十二岁了,不要总是表现的像十二岁一样好吗?”   “你说谁是十二岁啊!”   道明寺说着又要发火,却被突然间扑过来的温香暖玉抱了满怀,不由得窃喜道:“你们女人都是两面三刀,嘴上说我幼稚,现在还不是主动投怀送抱……”   “嘘!别出声!”   黑暗中,道明寺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以及捂住自己嘴唇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闪亮银针。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韩宝贝的平稳呼吸和转动门锁的声音。   道明寺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女人,却碍于触手可及的滑嫩肌肤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拼命挤眼睛暗示她放手。   宋辞还没弄清楚来人是冲着自己还是道明寺,哪能让这个鲁莽的小子跳出来捣乱,直接给了一个肘击警告他安分一点。   闯入者应该很熟悉屋子里的环境,不用照明工具就径直找到了屏风,慢慢举起了手里的砖块。   一见到坏人的举动,道明寺的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了“谋财害命”四个血红的大字,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韩宝贝的狗窝就丢了出去。   “汪汪汪!”   “道明寺!”   “好痛!”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大显神威的道明寺总算是在砸倒的屏风后面控制住了心怀不轨的恶人,“是你?!安娜,你还说我想太多了,原来这真的是一家黑店,他们一定是想要绑架本大少爷完成不可告人的罪恶勾当!”   “你是谁啊,我有必要认识你吗?”   被暗器击中的天才高中生捂着额头冷哼道:“可以请你先让开一下吗,你真的很重!”   “江直树?”   快速穿好外套,宋辞打开照明灯,“你来这里做什么,应该不会是走错房间吧?”   “哪有这么简单啊!”   道明寺捡起摔在一角的照相机,恍然道:“我知道了,这个小子一定是想偷拍……”   他红着脸对了对手指,“想偷拍我们的亲密照片,以此作为要挟……”   “谁会那么无聊啊!”   江直树一点受制于人的自觉也没有,反倒大大方方地坐到沙发上,“我只是想拍一张照片而已。”   “还说不是想偷拍?!”   道明寺冲上去就要揍人,“你的脸皮还真厚哎!”   “等一下!”   宋辞拽着道明寺的睡袍,把他扯到身边坐好,“江直树,我相信一个IQ200的天才绝不会是那么低级的人。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好吧。老实说,这件事已经困惑了我太长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江直树只考虑了半分钟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地震那天晚上,我无意中拍到了一组照片。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人怎样才可以做到瞬间消失?在半山的时候,我也试过想要复制这个过程,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后来我又想,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对。但是你的作息太有规律,所以我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验证自己的猜测。很可惜,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还学霸唻,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道明寺抓起照片看了看,“很正常啊,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宋辞接过照片重新颠倒了一下顺序,果然在轮椅连拍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张空白,“直树啊,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玄幻奇妙的东西等着你去探索,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谁也不会当真的相机故障上呢?”   “你说这是相机故障?”   江直树设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的就是这位可疑的新邻居会是如此的风轻云淡,“照片的事你可以说是故障,可是你家里的物品呢,还有你那辆自行车,我去宾士网站查过,上面根本就没有记载!”   “直树,你一定没听说过山寨两个字吧?”   宋辞笑了笑,“只要你肯过海,别说宾士自行车,就连宾士电饭煲都有得卖!这样,你不是一直对于照片的事耿耿于怀吗,安娜姐愿意配合你拍一张照片,证明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   她说完就环住了道明寺的肩膀,“来,给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道明寺不乐意,“干嘛让这个家伙拍照啊,明明应该报警的,这是我们的第一张照片哎,最差也该请来得过奖项的摄影师吧!”   “乖一点,不要闹!”   宋辞从另一面揪住他的耳朵,“直树,我准备好了。”   江直树举起手中的拍立得,取景后摁下快门。   照片缓缓吐出,又过了一会儿,空白的相纸上显现出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俊男美女。虽然他们的姿势有些搞笑,却还是教人感到赏心悦目。   “技术可真烂哎!”   道明寺抢先一步把照片放进钱夹里,“还不走,等着我报警啊?”   “直树。”   宋辞拉着神情困惑的天才高中生走到门口,“安娜姐小时候也幻想过海里会有美人鱼,可是等我真的跳进去才发觉,那里又黑又冷什么都没有。回去睡一觉吧,等你睡醒后就会忘记这件事了。”   江直树无意识地点了点头,顺着走廊回到了房门虚掩的主人房。   目送着小天才安稳着陆,宋辞转向还在偷看照片的大少爷,“现在,我们该好好谈谈韩宝贝的精神赔偿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本来对管家没什么印象,自从他用‘少男情怀总是诗’来评价道明寺,渣作者就记住了这个可爱的小老头~~   另,参考小博士,IQ187找的女朋友是那个样子的;江直树IQ200找的女朋友是这个样子的,他会不会真的是太无聊了,所以渣作者决定给他找点事情做~~_(:з」∠)_   鱼美人,么么哒~~ 第248章 10、   清晨,被点穴折磨了一夜的道明寺揉搓着酸痛的手臂走下台阶, “有没有搞错, 为了一点小事就这样修理我, 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啊!”   他刚刚做了几个舒展动作就看见了半夜偷袭的小贼,“喂,你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站在栅栏前面给小羊喂牧草的江直树冷冷地回了一眼, “在无端指责别人之前,不是应该先报上姓名吗?”   “你还敢装傻?”   道明寺掐腰站定,“本少爷是道明寺, 昨晚把你打趴下的人就是我!”   “道明寺?我有必要认识你吗?”   江直树连头都懒得抬, “请问你的IQ是多少来着?我一般记人不看脸, 只认脑。”   “你这个嚣张的小子!”   道明寺张了张嘴,“你是在嘲笑本少爷没脑吗?”   他还想和江直树继续理论, 手机铃声却催命般的响了起来。   “喂, 你是谁啊,少啰嗦,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废话!”   道明寺刚要挂断电话,美作的声音就急忙传了出来,“阿寺, 你在哪里?大事不妙啊, 管家把你在飞机上遇到劫匪的事情告诉伯母了,她一接到电话就从纽约赶回来了!”   道明寺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无所谓道:“回来就回来好了, 这种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啦,你耐心听我说完好不好!”   美作接着说道:“伯母调取机场的监控后非常生气,她已经知道你跟着韩安娜偷溜的事情了!阿寺,你还真有一套哎,不声不响就把白天鹅拿下了,你是认真的吗?我是准备祝福你的,不过庄姐却说,伯母已经决定要亲自出马抓你回去……”   “啊,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说?!”   道明寺连电话都来不及关掉就撒腿往屋子里跑,“韩安娜,快跟我走!”   “慌慌张张的干嘛啊?”   宋辞一面梳理头发,一面在梳妆镜中看着气息不稳的大少爷,“早饭还没吃呢,又要去哪?”   “少啰嗦,你跟我来就对了!”   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到背包里,道明寺急声道:“其他的都不要了,来不及了!”   恰在此时 ,远处的天空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道明寺探出窗口一看,就见一架描绘着道明家家徽的直升飞机渐渐出现在了视线中。   “该死,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敢驾驶飞机追击本少爷!”   道明寺一手拉住还在梳妆打扮的女人,一手抱起睡眼惺忪的韩宝贝,风一样的冲向了牧场边缘的林地。   “少爷,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快点投降吧!”   慢慢逼近的直升机上,一位声音极具磁性的阿伯凌空喊话道:“夫人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她保证,只要你乖乖的回来,一定不会为难你和韩小姐!”   回忆起在监控中看到的一幕幕画面,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不光要挤火车,还赤脚走了那么远的路,管家的心里就跟刀割一样痛,“少爷,夫人很想你,管家也很想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商量呢,你就别再固执了!”   树林里的枝杈刮在身上又痛又痒,一不小心连发带也被扯歪了,从没遇见过这种窘况的道明寺气急败坏地回头大喊道:“鬼才相信那个老巫婆的话,我才不会投降唻!”   “道明寺,你知不知道自己暴露目标了?”   宋辞搭手回望着紧追不放的直升飞机,“你妈妈想你你就回去好了,干嘛说她是老巫婆啊!”   “因为她本来就是老巫婆啊!”   道明寺的笑容有些伤感,“她从来都不会给人选择的机会,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谁也没法改变。不论是我还是老姐,都没有‘say no’的资格,只能顺着她安排好的人生轨迹前进。”   宋辞还是第一次见到活力十足的大少爷露出另一副表情,“可是你不是道明家的继承人吗,如果连你都无法为自己做主的话,那这个继承人的身份不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吗?我始终觉得,不管是权势还是金钱都是为人服务的,怎么可能反过来变成沉重的枷锁,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对啊,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哎!”   道明寺扯下遮住眼睛的发带,“所以我早就下定决心,绝对绝对不会像老姐那样听从老巫婆的安排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嫁给男人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你吧?”   宋辞环顾着陌生的环境,“最重要的是,你不觉得我们跑得太远了吗,你有没有看见刚刚的警告牌?”   “什么牌子,我哪有心情看那些无聊的东西啊?”   道明寺扶着树干歇了口气,“还好这里的树叶够浓密,管家想要派人追也要过很久才能做到。”   “道明寺,别说话……”   宋辞指着落在蓬乱向日葵上的一只野蜂,“‘小心蜜蜂和毒蛇。’”   “什么,毒蛇?!”   道明寺慌乱地拍打着手脚,“在哪里,在我身上吗?啊,好痛!”   “都说了让你不要动了!为什么不听话!”   接住早就清醒过来的韩宝贝,宋辞无语地盯着大少爷渐渐红肿的额头,“刚才有一只野蜂落在你的头发上了……”   “我当然知道啦!”   道明寺一碰伤处就疼得嘶了一声,“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看到人家受伤还在笑!我落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谁啊!”   “为了不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啊!”   宋辞故意糗他,“好了,别用手指碰伤口,很容易感染的。我帮你看看有没有毒针留在里面。”   看着逐渐放大的面孔,道明寺忽然觉得心口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最后只能像小学生那样老老实实的背在身后。   假装看不到纯情大少爷面红耳赤的模样,宋辞用小指沾了点药膏盖住眉心的红包,“还好,涂上药膏很快就会消肿了。”   “咳,你这个药膏还蛮有效的……”   没话找话的道明寺在原地踱了几步,“我的脚才过了一个晚上就不痛了。”   “杉菜也是这么说的。”   宋辞把韩宝贝装进背包,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被蜜蜂蛰到的大少爷,她可不希望再多一个被毒蛇咬伤的小狗,“现在怎么办?难道你真的打算在树林里过夜吗?”   “那又怎样,又不是没有露营过!”   道明寺用发带遮住那个不用看就知道蠢毙了的伤处,“不管怎么说,总该让我妈知道我的态度啊!”   “那我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宋辞蹲下扎紧裤脚,“这种山林一般都会有水源和野果,我们不妨往里面走,或许能抓到鱼吃也不一定。”   “你真的肯陪我一起啊?”   道明寺傻兮兮地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对野营也是很在行的,一定不会让你和韩宝贝挨饿受冻!”   宋辞没有揭穿大少爷口中的在行是由佣人和保镖合理安排好的,“别光顾着说话,注意脚下。”   闷不透风的树林好像蒸笼一样难熬,两个人选了鸟鸣声最多的地方作为指引,快速穿行于看不到尽头的绿意中。   追捕队伍比想象中来得还要慢,托那些活跃在树梢的小松鼠的福,宋辞找到了几棵年份不一的果树,挑着被虫子嗑过的果实打给又渴又饿的大少爷吃。   道明寺看着手里的果子很嫌弃,“上面有虫洞哎,万一吃到一半发现黏糊糊的东西怎么办,那不是很恶心吗?”   “嫌弃啊,那你就饿着好了。”   宋辞也不理他,只是看准目标甩动绑在鞋带上的小石子,轻轻一抛就把悬挂着野果的果柭打断了,“我猜你家的保镖肯定会随身携带不少食物给你,最多几个小时就会吃到,确实不必勉强自己。”   “我又没说不吃……”   道明寺盯着针眼大小的虫洞看了很久,又连番运气才破釜沉舟般地大喝一声,“我吃了,我真的吃了啊!”   也不知道这个大少爷究竟是怎么长大的,竟然傻愣愣的对着虫洞咬了下去,正好把虫包含进了嘴里。   等到那股又酸又怪的味道涌上舌尖,道明寺急忙跑到一旁连连呸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啊,简直就是人生噩梦!”   活了这么多年,饶是宋辞见惯了众生百相也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种纯真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你要换一面咬才对啊,哪有明知道有虫还吃的!”   “别再说了,很恶心好不好!”   道明寺气得不行,“都怪那四个神经病,好端端的搞什么劫机,没有他们捣乱,这时候我们早就在巴黎享受假期了,哪还用操心这些小事啊!”   宋辞捡起那枚被人工处理干净的果子喂给韩宝贝,“那你还放他们离开?”   “是他们自己说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吃饭,如果我报警的话,不是等于间接害了别人吗?”   道明寺挫败地蹲在地上,“再说了,他们也没有真的伤害到谁,何必计较呢。”   宋辞坐到他身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是骗你的怎么办?”   “怎么可能!”   道明寺闻言有些生气,“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道明寺哎,谁敢骗我啊?!你这个女人,不要总是看扁我好不好?”   还不等转过头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气,“什么味道这么好闻,是不是那些人找来了?”   “傻瓜,是太阳饼啦!”   宋辞举着撕开包装的点心,“我刚刚在背包下层找到的,很幸运吧?”   道明寺疑惑地看了一眼只有半满的背包,“奇怪,我有放吃的东西进来吗?”   “当时那么匆忙,谁知道你随手抓了什么进来。”   避开韩宝贝的小舌头,宋辞把太阳饼往前递了递,“喏,阿公,给你吃。”   “干嘛都给我一个人,我有那么弱吗?”   道明寺在太阳饼上量了量,歪歪斜斜地掰成了三份,“你不是说还有鱼吃吗,我只要一块就够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密林穿梭,道明寺原本干净整洁的手掌沾染了很多松脂和绿苔,还有不少泛红的磨痕交错其中,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不过就是这样的一只手,托着一小块夹着洁白内馅的饼皮,竟也会使人产生一种珍而重之的错觉。   宋辞盯着大少爷的手掌看了很久,直看到他面色羞恼才接过一小块太阳饼含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味着酥香甜腻的味道。   “没想到肚子饿的时候,就连这种廉价食物也会变得美味了呢……”   道明寺吃着自己那块饼,眼珠瞄来瞄去,“等回到台北,我就去家里的大卖场看看有没有类似的阿公阿婆饼,到时买来请你吃……”   宋辞笑笑没说话,起身拾捡干柴。   “你干嘛,我们不是还要继续逃难吗?”   道明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在地上挖坑?”   宋辞点住他的穴道,“你乖乖坐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   “哎,你这个女人,干嘛又来教训我,我又没有做错事!”   见到篝火燃起,道明寺才真的着急了,“为什么自作主张,我有说过要回去吗?”   “道明寺,不要闹了。”   宋辞安抚着连连后退的韩宝贝,“你明知道自己逃不远,为什么还要做无用功?倒不如早些面对现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临阵退缩吗?”   道明寺气急道:“我承认,我是对你有些割目相看,可是我们连手都没牵过哎,你明明答应过我要陪我抗争到底的,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拜托,是刮目相看!”   宋辞蜷起手指扣了个圈圈印在他的眼窝上,“眼睛都割掉了还要怎么看?”   “少啰嗦,干嘛计较这种小事!”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道明寺的脸颊再次涌起了红晕,“其实,你也是很喜欢本少爷我的吧,要不然怎么会那么贴心的照顾我,还肯跟我住进一个房间?虽然你的年纪大了点,家里也没什么钱,但是你不要妄自菲薄,只要我肯爱你,你不就什么都有了吗……哎,好痛,你干嘛又打人啊?!”   宋辞收回故意挑在肿块上弹爆栗的手指,“别以为你偶尔用对一次成语就可以耀武扬威,还‘妄自菲薄,’你还真敢想哎!惹火了我,真的让你妈把你嫁出去!”   这时,树林里出现了一阵急速跑动的声音,很快就有一群真枪实弹的黑衣保镖来到二人面前。   “少爷。”   领头的墨镜男朝着刚刚恢复自由的道明寺鞠了一躬,“夫人在民宿等着见您。”   “我又不是翘家的小孩子,弄这么大阵仗干嘛,很丢脸哎!”   道明寺指着火堆命令道:“你们留下来把篝火熄灭,我自己会走!”   任凭道明寺再怎么磨蹭,环绕在民宿周围的牧场还是出现在了森林边缘。   空地上停着一架直升飞机,江万利父子则被反客为主的贵夫人请到了大厅暂坐。   “安娜啊……”   江万利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家的邻居会这么大胆,去贵族学院教个舞蹈都能拐带着道明财团的大少爷离家出走。   他颇为复杂地看了看比游客还多的随行保镖,“你自己小心一点。”   “不好意思,江伯伯,为了我的私事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世事难料,在这次旅行之前,宋辞也同样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笑料百出、活力满满的大少爷发生牵扯,“请您不必担心,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离开的。”   棒打鸳鸯这种事没有人比她更顺手了,现在试试站在棒子另一头的感觉好像也不坏。   二楼的客房还是主人匆忙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最当中的沙发上多了一位霸气凌人的贵妇,道明财团的真正掌权者,道明枫。   “阿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道明枫缓缓起身道:“你真该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有哪一点像是我们道明家的继承人?!”   “我不觉得我这样子有什么不对!”   道明寺扯了扯身上的阿公文化衫,“难道我换了一件便宜的衣服,你就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吗?也难怪,一个把名利看得比亲情还重的母亲,她会在意自己的孩子吗?或许只有在我出生那刻,你才正眼看过我吧?因为你终于为道明家生下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继承人!”   “阿寺,你想要造反吗!”   道明枫抬手指着现场的另一位参与者冷声斥责道:“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可以喜欢一个一无所有、声名狼藉的女人?难道你要将道明财团绑缚在耻辱架上,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对,我是喜欢安娜,那又怎样?!”   道明寺突然拉住女人的手,示威般地举了起来,“从小到大,你只会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你有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吗?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安娜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女人!我喜欢她,喜欢的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每次见到她我就会觉得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就会觉得满足!这种感觉,是任何金钱和权势都无法替代的!你也许会说我是一时冲动,可是如果能够遇见一个让自己愿意付出一切去喜欢的人,就算是冲动任性又怎样?!至少我以后不会因为错过这个人而去后悔!”   “你做梦!”   道明枫冷笑道:“只要我还活着,道明寺这个名字就绝对不可以和韩安娜三个字相提并论,成为那些下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寺,我会让你明白,像韩安娜这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道明枫拍了拍手,如同隐形人一样站在角落里的秘书就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走了过来,“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表面上装的多么自尊自爱,不过是把阿寺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当做登天梯罢了。关于男人的宠爱能维持多久这个问题,你应该从纪存希的身上得到了不少教训吧。这里有一千万,就当做是你陪阿寺出来玩的酬劳,我想这个价位,应该不算亏待韩小姐吧?”   “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安娜?!”   道明寺红着眼睛质问道:“你这样做又把我置于何地,我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把我和那些肮脏下流的人摆在一起!”   “就因为你是我道明枫的儿子,我才愿意浪费宝贵的时间跑来为你善后!”   道明枫捡起一摞纸币晃了晃,“韩小姐,我劝你见好就收,也免得闹到最后太过难看。”   始终沉默不语的宋辞这才轻笑道:“道明寺,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的时间真的很宝贵呢。”   她也不管大少爷的内心是如何不安,甩开紧握着自己的温热手掌走到了凌乱的桌子前面。   “你这个女人,你是不是气疯了?”   不顾母亲愈发黑沉的面色,心慌意乱的道明寺急忙跪坐到慢条斯理收拾杂物的女人身旁,“安娜,你如果觉得难受就朝我出气好了,随便你做点什么我都扛得住,千万别把我妈的话放在心里!就算你要和我绝交,我也会一直一直缠着你,缠到死为止!”   “道明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辞好笑地看着比韩宝贝还要惊惶不安的大少爷,“我只是在计算,需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你。”   “买下我?”   道明寺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更慌了,“还说不是气疯了,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一点小挫折都经不住!我和老姐都能在她的强压下活了二十多年,你怎么一见面就不行了?!”   “谁说我不行了,别在这捣乱好不好!”   宋辞推开不停凑过来的向日葵,往桌面上倒了九个亮晶晶的发饰,“道明夫人,不知道道明寺在你心中的价位是多少呢?一枚,两枚,还是十枚?”   她取下韩宝贝的发夹添进去,“这里有全世界最美的十颗顶级珠宝,我想应该符合你的期待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从今天开始,道明寺有我接手。”   道明枫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该真的邀请精神科医生过来,也好让儿子趁早死心。   “夫人。”   奉命检查过宝石的秘书躬身说道:“虽然暂时无法肯定发饰的精确价值,不过,它们无一例外都是极为珍贵的天然钻石……”   尽管为了照顾夫人的情绪,西田并没有说出每一颗钻石的价格都远远超出了箱子里的现金,可道明枫还是深深体会到了颜面扫地的耻辱。   “很好!”   道明枫强忍着怒气走向门口,“看来是我过于小看了韩小姐,我们走着瞧!”   “老巫婆就这样走掉了?”   还以为会被人强制带走的道明寺不敢相信地盯着房门,“安娜,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说呢?笨蛋道明寺!”   宋辞环胸站在窗口,目送着道明枫和秘书一路疾走蹬上直升机,“你平时不是很威风吗,刚刚当着你妈的面怎么不敢叫她‘老巫婆’?”   “再怎么不好她也是我妈啊,我怎么叫的出口……”   道明寺抱着韩宝贝挤过来,“倒是你哎,还真是深藏不露!难怪我总觉得韩宝贝的发饰格外漂亮,原来都是真品!那些报纸还说你是妄图嫁入豪门的拜金女,你既然不缺钱用,为什么不为自己正名呢?”   “我哪有那么闲啊!”   宋辞回身拿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夹固定在道明寺的头发上,“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喜欢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道明寺捏着韩宝贝的爪子举了举,期盼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牵我的手啊!”   直升机螺旋桨掀起的气浪渐渐消散,宋辞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包住了两只不同大小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觉得道明寺老妈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否则就像杉菜那样的家世,她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直接碾死,而不是如同剧中那样的小打小闹。   相较而言,杉菜母女的作为就有点那个了,又是往头上倒盐又是破口大骂死老太婆之类的,将来结婚怎么相处啊?道明枫如果真有那么凶悍,早把她们丢进海里了。   另, 石安娜和道明寺都在老巫婆的掌控中长大,后者可是幸福多了,也许这就是亲妈和养母的区别吧~~   睡美人,么么哒~~ 第249章 11、   虽然道明枫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宋辞却不打算继续留在民宿任由路人强势围观了。   道明寺也怕老妈会突然杀出个回马枪, 连连催促新上任的女朋友赶快动身离开。   与江家父子道别后, 宋辞和道明寺找了家野外用品商店买齐装备, 又从老板手里租了一辆越野车,继续被迫中断的环岛之旅。   这天傍晚,两个人在海边的避风处搭起了帐篷,也好方便早起看日出。   湿漉漉的沙滩上, 晒黑了不少的道明寺正带着韩宝贝玩寻宝游戏,看谁最先找到藏在贝壳里的小螃蟹。   宋辞则留在帐篷前烧水做饭,为口味改变不少的大少爷准备平民晚餐。   等到锅子里的水花滋滋作响, 她先扔进去些调味的配菜和丸子烫熟, 熄火后才把泡面闷进去。   “道明寺!韩宝贝!”   宋辞合手做喇叭状, 对着跑远的两个家伙喊话,“别玩啦!回来吃饭!”   韩宝贝倒是有四条腿, 可惜它总是跑不过人高马大的道明寺, 只能踩着新晋男主人的脚印往临时驻地赶。   “你这个女人,不是说好了要叫道明宝贝吗?干嘛总是无视我的意见啊!”   道明寺手里捏着一个小海螺,里面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寄居蟹,被锅子的热气一熏就缩了回去。   “道明宝贝?”   宋辞拿出碗碟盛饭,“如果我在外面这样喊, 别人只会以为我是在叫你, 谁会想到是小狗啊?总是换名字韩宝贝也会觉得很困惑吧,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叫我又怎样?”   道明寺扭捏着说道:“依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算, 就算是亲热一点也很正常吧,谁会在意啊……”   “不在意你脸红什么?”   在面条上摆好一圈可爱的章鱼香肠,宋辞笑看着有贼心没贼胆的大少爷,“小心烫,我带出来的药膏可不多喽!”   “啰嗦什么啊!”   道明寺把死里逃生的寄居蟹扔回海边,“第一次吃泡面被烫到也是在所难免啊,再说了,我哪有脸红啊,这是热气熏得好不好?”   “嗯,确实很热。”   难得善良一回的宋辞没有再刺激快要爆血管的纯情少男,给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又换了个名字的韩宝贝倒上食物。   道明寺见没人理他,低声嘟囔了几句就把脸埋进海碗里,“暑期快要结束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宋辞抽空看了他一眼,“说什么?”   “你这个女人,之前还说做人要懂得‘礼尚往来’!”   道明寺一张嘴就被面条呛到了,“咳咳,我都当着我妈的面说喜欢你了,你怎么那么吝啬,连这么简单的三个字都不肯说?那我回去以后万一有人问起,就像西门和美作,你别看他们外表看起来很正经,其实最爱八卦了,还有类也一样,他们要是知道我连一句喜欢都没听到还跟着你没名没分的流浪这么久,那不是丢脸死了!”   “还没名没分……”   宋辞无语地帮着大少爷顺气,“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大声说话,很危险的!”   她突然有些同情道明枫了,养大这样一个儿子还真不容易,一定不会比白娘娘照顾许仙轻松多少就是了。   “所以说你到底要不要承认喜欢我啊!”   道明寺的表白还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如果你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就算你只会煮泡面,我也不会嫌弃,大不了陪你吃一辈子泡面好了!”   “谁说我只会煮泡面啊?”   宋辞揪住他的耳朵,“你的脑子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难道非要说出口才算吗?”   “那当然啦!”   道明寺的表情简直认真的可怕,“一个人活在世上连一句喜欢都没听到过,那不是很遗憾吗?更何况是我哎,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像我这么完美的男人,既然喜欢的话干嘛要憋在心里,不会难受吗?!”   “难受你个大头鬼啊!”   宋辞一把推倒还在喋喋不休的大少爷,“我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才会担心你!”   早已习惯乌龟仰壳姿势的道明寺很快就爬了起来,“安娜,我是不会放弃的!”   “拜托你先吃饭好不好,面都坨了!”   饭后清理干净战场,宋辞也没理会信誓旦旦的大少爷,钻进帐篷里查看汪绿萍发来的信息。   汪紫菱和费云帆的婚事并没有得到汪家二老的首肯,当初离开台北,也是这对背着父母偷偷登记的新人私下做出的决定。   如果费云帆没有意外受伤,汪家人还不知道自家的小女儿在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后还想着一走了之。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费云帆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还要重,慌乱无助的汪紫菱最终还是向最疼爱她的父亲求援了。   汪展鹏本就无意接受一个不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女婿,如今再从医生那里得知了伤者的真实情况,自然不会让最看重的女儿白白搭上青春。   为了保护爱女,他在单方面宣布过最有利女儿的解决方案后就带着汪紫菱回到了台北,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费云帆面对现实,顺便掩盖住这桩不合意的亲事。   汪展鹏的想法很好,可惜费云帆如今正处在敏感脆弱的时期,哪里还有当初的潇洒气派,至于喜欢一个人就该成全她希望她过得更好这种包容心更是一去不复返了。   如同汪绿萍残缺的生命中只剩下楚廉一般,汪紫菱如今也成了费云帆的救命稻草,他又怎么肯放自己的合法妻子离开。   好容易熬到外伤痊愈,费云帆就极为高调地出现在了汪家的交际圈子中,揭开了汪展鹏竭力隐瞒的事实。   最奇葩的是,冷静下来的汪紫菱并没有顺着父亲的心意远离受伤失意的丈夫,反而预备用一颗充满关怀爱意的心去包容他照顾他,期待奇迹降临。   “安娜,你知不知道,当我亲耳听见我那全世界最伟大最善良的妹妹在前未婚夫怀里哭诉道,一定要等到费云帆完全康复才能安心离开与楚廉再续前缘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吗?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纠结于过往仇恨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本来就是啊,为了那种无聊的人浪费生命多不值得……”   宋辞自言自语地回复道:“还是放下过去,奔向新生命吧!”   “你又在和那个姓汪的联系啊?”   道明寺端着一盘切得乱七八糟的水果坐在睡袋上,“我真是搞不懂哎,两个女人哪来那么多话题可聊!”   “你们F4不也总是凑在一起?”   宋辞微微启唇,示意他送一块水果过来,“我也没有干涉过你和朋友的交往吧?”   “公平一点好不好?”   道明寺一面抱怨,一面小心地扎起一颗提子送过去,“我的手机都一个多月没开机了哎,你呢,一心多用,一点也不体谅我的心情!”   “好,这次算是你有理,我错了可以吧!”   宋辞含住提子,就势在大少爷的手背上亲了一口,“我现在就关掉手机,请尽情的展示你的男性魅力吧!”   “什,什么男性魅力啊!”   道明寺下意识地缩回手,暗地里揉搓着发烫的皮肤,“鬼扯什么,我是让你快点睡啦!早起不是还要看日出吗?”   还是很喜欢脸红的大少爷急忙躺进睡袋,“我睡了,晚安!”   “晚安,道明寺。”   关掉悬挂在帐篷顶部的野营灯,宋辞枕着手臂看向存在感极强的大狗狗,想着这些日子对方无意间做出的糗事,含笑进入了梦乡。   睡到凌晨时分,警觉性远胜于常人的女主人先是听见了韩宝贝的轻柔哼叫,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坐起身环顾着依然漆黑的帐篷,借着一抹月光宋辞看清了一道出现在外面的黑影。   “嘶,好痛!”   身形不矮的男人焦急的嘟囔道:“明明看起来很简单啊,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啊!”   宋辞提着野营灯站在他身后看了很久,忽然出声道: “道明寺,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嘛?”   “啊,没什么!”   道明寺手忙脚乱地遮住面前的一堆东西,“我睡不着啊,起来看星星不可以吗?”   “有看星星把手指都看破的吗?”   宋辞掀开雨遮,露出下面的瓶瓶罐罐和弄烂的食材,“你想做早餐给我吃?”   “本少爷怎么会做那种无聊的事!”   道明寺还不知道只要自己一心虚就会变得大小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看看平时吃的东西都是什么材料做的……”   “道明寺!”   宋辞捧起男人还在流血的大拇指吻了吻,“我喜欢你。”   这个吻不同于先前的玩笑性质,分外缱绻温柔。   “你,你说什么?”   道明寺蓦地涨红了脸,“你该不会是看我受伤了,才勉为其难地给了我一个安慰奖吧?本少爷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哦,你说了我就会当真!”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   宋辞照搬他的台词,“虽然你这个人没什么常识,脾气也不太好,但是你不要妄自菲薄,只要我肯爱你……”   “喂!你这个女人!”   道明寺越听越觉得耳熟,“你可真是狡猾哎!这不是我的爱情宣言吗?哪有人连求爱都敷衍的!”   “少啰嗦!”   宋辞强制性的板住他的脑袋,“让你耽误了这么久,太阳都要出来了!”   她正抱着让不良主人闹醒的韩宝贝眺望远处的曙光,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掌握住了,“安娜,我喜欢你。”   不必转头也能猜到身边的男人是多么紧张,宋辞勾起嘴角,“我知道。道明宝贝。”   看过日出,宋辞将大少爷胡乱弄好的饭菜烩在一起凑成火锅,还专门给那块血染的小香肠拍照留念。   手指上贴着OK绷的道明寺则是傻兮兮地坐在岩石上,时不时地偷笑出声。   他搓了搓鼻子,“咳,我记得你家还蛮大的,应该不会差我一间客房吧?”   “怎么,才刚刚表白就想登堂入室啊?”   宋辞卷起睡袋,抬头瞥了他一眼,“你都两个月没回家了,美作不是说你姐姐也回来了吗,你总不能连面也不朝。”   道明寺有些失望,“我老姐比你还暴力哎,一见面就打人,根本就没法沟通!”   “那是你自己欠揍好吧?”   宋辞把最后一件行李丢进后备箱,“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和我回家,否则岂不是坐实了你妈的话。”   “我们出门这么久,谁会相信没有……”   道明寺尴尬地止住话题,“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晚上一个人睡很寂寞的。”   “哪有那么夸张,还有几天就开课了,最多我没事多去几次学校好了。”   宋辞挑起大少爷鸟窝一样的头发,“倒是你的发型,还真是出人意料哎!”   “我的发质本来就是这样啊,连造型师都说没办法。”   道明寺挡住头发不许她乱碰, “安娜,你也给我做一个发带吧,就像韩宝贝那种!”   这点小事宋辞怎么可能拒绝,“好啊,开学那天带给你。”   吃完旅途中最后一顿自助餐,两个人就驾车沿着高速公路返回了台北。   自觉完成了爱情保卫战的大少爷还不忘在中途给三个死党打电话报喜,导致车子还不等开进道明家的大宅就被斜冲出来的跑车包围了。   并驾齐驱的美作嚣张地按下喇叭,“阿寺,你就是开这种烂车和人玩私奔的?好逊啊!”   “你懂什么,安娜又不是那种低级的拜金女!”   道明寺七扭八歪地拐进院子,“走开啦,撞坏了车子小心我扁你!”   尾随而至的西门耸耸肩膀,“美作,别怪我没提醒你,千万别碰坏了阿寺的爱巢!”   道明寺把车钥匙扔给闻讯赶来的佣人,“把车子清理干净,行李送到我的房间。”   “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泪眼朦胧的管家急切地打量着自家少爷,“瘦了,黑了,韩小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照顾人……”   “我警告你哦,不许当着我的面说安娜的坏话!”   道明寺说完又补充道:“背着我也不许!我妈呢?”   管家躬身回复道:“夫人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已经飞回纽约了。不过,大小姐还在家中休息。”   “切,我就知道。”   道明寺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好了,不要再啰嗦了,我有带礼物给你们。”   管家惊讶的合不拢嘴,“少爷,连我也有份吗?”   “干嘛做出那副表情,难道我平时表现的很过分吗?”   道明寺将纸袋分出去,“别看是便宜货,不过真的很好吃哦,关系差的人我才不告诉他们呢!”   花泽类抽出夹在太阳饼中间的文化衫,“阿寺,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道明寺吗?”   “你听我说啦!”   道明寺展开阿公文化衫在身上比了比,“一开始不觉得,不过穿久了感觉还不坏哎,我跟安娜为了躲避保镖的追击逃进树林里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刮烂!”   不知作何感想的美作指了指好友的身后,“阿寺,你后面……”   “后面怎样啊,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   还在介绍太阳饼配冰可乐有多美味的大少爷才回头就被打酸了鼻子,“老姐!你干嘛无缘无故揍人啊!我都说了不要回家,安娜还劝我回来!结果还不是给人打的!”   “无缘无故?!”   道明庄扭动着手腕,“你可真有胆量哎,竟然跟我玩离家出走这一套!你知道我和妈听说有人劫持你的时候多担心吗?阿寺,你年纪不小了,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我哪有不成熟啊,我连女朋友都追到了!”   道明寺见老姐又要发飙,赶紧闪到花泽类后面, “好了啦,不要生气了嘛,你也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当着别人的面打我,万一让安娜撞见多丢脸啊!”   “安娜安娜,自从你进到这个家门,已经说了不下十次安娜了!”   道明庄冷冷地盯着老弟,“那个韩安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那还用说,她可是本少爷看中的女人哎!”   道明寺一脸陶醉地翘起大拇指,“安娜真的很好,她会煮好吃的泡面,还会在我受伤的时候帮我擦药,就连她养的小狗也可爱的不得了……”   “好吃的泡面?”   与美作面面相觑的西门摇头直叹,“完了,F4中硕果仅存的纯情处男算是栽了!”   “我倒觉得还不坏。”   花泽类撕开太阳饼咬了一口,“至少阿寺变得比以前有人情味了。”   “难怪少爷瘦了这么多,只吃泡面哪来的营养啊!”   抓着纸袋不放的管家连连吩咐女仆,“让厨房给少爷准备一份加强版的营养餐,连续三天都要。”   道明庄的目光扫过几个人手里提着的礼物,最后落在老弟由衷而发的笑脸,“听你这么说,我还真该去见见这位韩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姐,你可不要用对付我那招去恐吓安娜!”   尽管不想在朋友面前提起自己总是出糗的事,可道明寺还是想给姐姐打好预防针, “安娜平时是很讲道理的,前提是你不要惹到她,否则的话,我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   “阿寺,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妻管严!”   美作抛着手里的太阳饼,取笑道:“小时候被家里人管,长大了被女朋友管,我还真是蛮同情你的!”   “我发现你还真是啰嗦哎!”   道明寺顺手捡了个东西就去扔他,“你们几个不许在安娜面前胡说八道,惹火了我,朋友也没得做!”   道明庄这次可真是诧异了,她从小照顾弟弟长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外面的女人会对他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力。   心中好奇,道明庄也难免对只闻其名未曾谋面的韩安娜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自确认一下,这个女人是否真的值得自家弟弟倾心相待,是否能够胜任道明财团继承人的女朋友、甚至更重要的角色。   道明家大宅欢庆少主人回归的当口,宋辞也带着韩宝贝回到了久违的半山区。   或许是从江家父子口中知道了什么,再次见面,阿利嫂的眼中多了些打趣的意味,还颇为遗憾地感慨自家大儿子的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算是怕了这些主妇的浮想联翩,宋辞只在路上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匆忙躲回了韩宅。   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她却没有收到停课或者解聘的消息,想来应该是见识过对手财力的道明枫选择了另一种反击的办法。   宋辞从来就没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不过是看在道明枫把养了二十年的儿子送给自己的份上尽量维持表面和平,也省得让道明寺那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为难。   安心呆在家里缝制了几条绣着暗纹的发带,暑假后的新学期也如期到来了。   清晨,说好要让男朋友品尝美味早点的舞蹈教师背着食盒和小狗,提前出发赶往英德学院。   往常走惯了的林荫路两旁挂满了鲜花和丝带,宋辞原本还以为是为了举办开学庆典搞出来的噱头,直到她在学院门口看见了捧着一大束粉红色满天星的纪存希,才明白过来道明家老巫婆的致胜法宝是什么。   “安娜,我终于等到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纪存希痴痴地望着心爱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到了今天,我终于有资格跪在你面前,向你倾诉我的愧疚和悔悟。安娜,你还记得我们相爱时立下的誓言吗?我记得很清楚,你说‘当芭蕾舞者旋转的时候,必须先锁定一个目标才不会跌倒。’而我就是你旋转的目标。三年中,石安娜失约了十一次纪存希都没有想过放弃她;现在,纪存希只是失约了一次,难道石安娜就要狠心的放弃这份爱吗?”   宋辞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放在纪存希身上,而是无声地安慰着在美作和西门的极力阻拦下才没有冲出来杀人的道明寺,“纪存希先生,在你预备向我示爱之前,可以先说一下陈欣怡小姐在哪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恭喜绿萍跳出苦海~~   另,阿利嫂口中的不顺利是指撮合袁湘琴和江直树~~   小叮当,么么哒~~ 第250章 12、   纪存希心中一喜,“安娜, 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否则你也不会那么在意陈欣怡的存在了!”   提起那个扫把星, 纪存希就恨不得把姜母岛炸沉。   如果当初他没有为了得到乌家的秘方买下工厂,也不会被那些看似淳朴的刁民害到这步田地。   厂房倒塌、经销商拒绝履行协议,就连富可敌国的道明财团也选择在魔法灵集团最艰难的时刻落井下石,这一系列的祸事都是从那该死的春宵一度开始。   好像自从遇见陈欣怡这个女人, 他的人生就被搅得翻天覆地,爱情\事业双双失利,再也做不回世人艳羡的魔法灵继承人。   纪存希的特别助理安森见老板竟然还敢发呆, 赶忙凑过来献媚道:“安娜小姐, 我们总裁是为了跟你上床……”   话说到一半, 他猛然惊觉对面那个光用眼神就能杀人的家伙又要挣脱束缚往前冲,立刻主动在脸上拍了几巴掌, 放慢速度说道:“口误口误, 是上船,上船!才定下的两天一夜浪漫之旅,他还专门准备了一个非常完美的求婚仪式,根本不是为了陈欣怡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阿寺,你听见了, 他们没有那个哎!”   人群之外, 勒住好兄弟不松手的美作挤挤眼睛,“原来韩安娜跟你一样纯情啊!”   “少啰嗦,本少爷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好不好!”   道明寺脸红的都能煎蛋了, 他努力绷住上翘的嘴角,“走开啦,拉拉扯扯的很难看哎,我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嘛!”   “阿寺害羞喽!”   西门顺势放开手,“说起来我还真是蛮同情那个姓纪的,女朋友追了三年都没吃到嘴里,反倒弄出了一个甩不掉的大乌龙!”   “他当然没你有本事了,一期一会的西门情圣。”   花泽类懒洋洋地倚在车门上,“姓纪的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找上来,阿寺,你不是修理过他吗,他哪来的空闲纠缠安娜?”   “对哦,我先打个电话问清楚。”   道明寺拨通管家的号码,“喂,我不是让你派人教训魔法灵吗,那个小开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英德学院?什么,是老巫婆在临走前重新签订的供货协议?有没有搞错,她到底是不是我妈啊?!哪有这样给儿子扯后腿的?!”   管家的声音很无奈,“少爷息怒,夫人自然是您的亲生母亲了。我想,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   “什么为我好,我看她是为了纪存希好吧!”   道明寺摔下电话就冲向了跪地不起的纪存希,“喂,你少在这里扯东扯西的!你家人难道没教过你为人处世的道理吗,家里有一个大肚婆还敢来纠缠安娜,当我是死人啊!”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他拉住女朋友的手强势宣布道:“韩安娜是我道明寺的女人,你就是在这里跪到死,她也绝对不会嫁去纪家!”   “阿寺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   宋辞笑眯眯地看着格外霸气的男朋友,慢慢回忆着前世的对白,“纪存希,不管是十一次还是十二次,错过就是错过。陈欣怡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对她公平一些,哪怕是为了魔法灵的第十代继承人也要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日子久了,你就会习惯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了。”   “道明寺?”   纪存希听见这个名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你在暗中针对魔法灵集团,你真的好卑鄙!你喜欢安娜,想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才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对不对?!”   “你说什么,你想死啊,竟然说我卑鄙!”   道明寺一把扯住情敌的领带,怒视道:“我还说你下流呢!随随便便就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发生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还害得安娜坠海,这样你都有脸出现?!”   他猛地推开步伐不稳的纪存希,“打你我都嫌弃脏了手!”   “道明寺,你竟然用对了一个成语哎!”   鼓励过一脸傲娇的大少爷,宋辞拉着男朋友往西门他们的位置走,“好了,再耽误下去早饭都凉了。纪存希,你自己也说过‘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必然,第三次就是命中注定。’这样看的话,你和陈欣怡也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有陈欣怡,我有道明寺,或许,这才是老天爷的真正用意。”   “我哪有说过那样的话啊?!”   纪存希烦躁地整理着歪斜的领带,“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总裁,冷静,保持冷静!”   安森提醒他注意打算过来赶人的警卫,“今天摆明了出师不利,我看安娜小姐的心已经被那个道明寺收拢了。你说,咱们是不是先回去把内部问题解决一下?”   “解决,我倒想解决了!”   纪存希想要拿捧花撒气又不舍得,“奶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陈欣怡生下孩子!她呢,更狡猾,直接跑路了!现在鬼知道她躲在哪里避难!”   安森的表情有些滑稽,“还能有哪里,总裁你想一想万恶的起源……”   “姜母岛?”   纪存希狠了狠心,“好!我这就派人去姜母岛搞定陈欣怡!我是绝不会为了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还有他那个更不受欢迎的母亲放弃安娜的!奶奶想要曾孙子,最多我以后多生几个就是了!”   教学楼顶层的休息室,第一次踏足F4私人领地的新成员正抱着小狗在露天阳台吹风,从这个角度不光能够看见登上讲台训话的校长,还能目送着魔法灵执行长的爱车离开。   宋辞捋顺随风飞起的发丝,“道明寺,校长还在讲话,你们不出面真的没问题吗?”   道明寺把还带着余温的超大食盒放在桌子上, “谁要理他啊,每年都是长词滥调!”   “是陈词滥调啦,阿寺!”   美作坐到沙发对面,“哎,看不出来安娜的手艺还不差哎,看着蛮有食欲的。”   “少来!”   道明寺见他要伸手,急忙护住食盒,“这是安娜给我做的爱心早餐,没有你们的份!”   “这么小气,你到底是不是F4的成员啊?”   西门故意拿大少爷说过的话堵他,“再说了,类又不是没吃过,你不带他的份就好啦!连一点食物都不舍得,下次可别指望我们通风报信!”   “谁用你们通风报信,你当我是谁,本少爷可是道明寺哎!”   道明寺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朵比花还漂亮的水晶烧麦,“这可是安娜给我做的第一顿早餐,我一定要好好记住此刻的幸福滋味。”   “还幸福滋味唻,好肉麻!”   趁着道明寺还在摆姿势调整镜头,花泽类无声无息的夹走了唯一一块向日葵造型的巧克力慕斯。   “类,你这个家伙,竟敢玩偷袭!”   道明寺扔下相机就去抢那块已经被咬去一半的慕斯,“之前那次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敢来这一招,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猫咪啊!”   滚作一团的小猫咪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坏蛋占据了自己的位置,等他从举手投降的对手身上爬起来,食盒里的点心只剩下一小半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道明寺恨死了这些声东击西的小人,他也顾不上拍照留念了,老老实实坐在原位吃东西。   “阿寺,慢点吃。”   宋辞用吧台的茶具沏了一壶好茶送过来,“如果没有西门和美作帮忙,你不会真把这些食物吃光吧?”   “我有那么傻吗?”   道明寺心虚地低下头,“这里又不是没有冰箱。”   “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西门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阿寺看起来高高壮壮的,不过他的内心世界真的和小孩子没差别,又有一种近似于野兽的直觉,认定的事就一定不会变,所以我们平时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宋辞笑了笑,轻轻梳理着因为先前的嬉闹乱糟糟的向日葵,“这样看来,我不是给自己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哪有,你不要听西门胡说!”   道明寺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兄弟的老底,“连‘女人的保质期只有一个星期’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啊!”   西门无奈地摊开手,“OK,当我没说。”   “你们发现没,阿寺的口齿越来越伶俐了!”   美作笑着说道:“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才几个小时而已,他竟然连续说了两个成语没有用错,真的是奇迹哎!”   “道明寺在偷偷温习国小的功课。”   处于半梦半醒间的花泽类忽然爆料道:“这是庄姐告诉我的。”   还在喝茶的道明寺一下子就被呛到了,“老姐连这种事都跟你说?!在这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隐私权这种说法啊!我真是要被你们逼疯了!”   他抓起桌子上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里,“走啦,还和这些没品的家伙啰嗦什么!”   “阿寺,你要去哪里?”   笑得合不拢嘴的美作追问道:“不是说好了要带着安娜去见庄姐的吗?”   “我才不干唻!”   道明寺抱起韩宝贝就往门外跑,“老姐一定会把我小时候的糗事全都告诉安娜,那我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直到被拉着坐进停在楼下的跑车,宋辞才笑看着那朵没有遮布遮挡的彩色向日葵,“道明寺,你真的在看小学的国文课本?”   道明寺的脸色好像包公一样黑,“怎样,台湾哪条法律规定不许大学生看国文课本的!”   宋辞立刻正襟危坐,“没有,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把江裕树介绍给你。”   “江裕树是谁啊?”   道明寺一面发动车子,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听着还蛮耳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江裕树就是江直树的弟弟啊!”   宋辞盯着大少爷英俊的侧颜说道:“他今年应该念小四了吧,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呢!”   道明寺一歪方向盘差点撞到护栏上,“你这个女人,到底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国小生有共同语言!你还真是没有良心哎,你知不知道为了早点和你见面,我五点钟就起来换衣服,结果一到学校就被姓纪的气得半死不说,还因为半夜偷偷看书被老姐和类他们糗!我这都是为了谁啊,现在搞得我自己好像白痴一样!”   “难怪我觉得你今天看起来没有以前英俊了,原来是差在这里。”   宋辞板过还在发脾气的大少爷,替他换上亲手做出来的发带,“你看,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道明寺抿着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视镜,“还好啦,就像你说的,本少爷这么英俊,自然不缺绿叶来配啊!”   宋辞配合着双手托腮,“那红花·道明寺少爷,可以告诉我你想带我去哪里吗?”   “我们去找姓纪的那个女人!”   道明寺提起早上的事就忍不住生气,“姓纪的敢来找你的麻烦,我就偏不让他好过。”   宋辞奇怪道:“你知道陈欣怡在哪里?”   “那当然啊,对一个想要抢我女人的家伙,我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道明寺的车速越来越快,“我只是没想到我妈会在背后摆我一道就是了。”   宋辞没有表态,以她的身份既做不到宽宏大量为道明枫说情,也不愿意施展低级的离间计破坏母子感情。   她只能像摩挲韩宝贝那样轻轻揉捏着大少爷的后颈,算是给他一点无声的支持。   “干嘛啊,很痒哎!”   话是这么说,可道明寺却没有挥开停留在发颈间的温热手指,而是一路红着脸把车子开到了码头。   脚一落地,大少爷就主动跑去便利店买来了饮用水和食物,“听说岛上连正经的饭店都没有,真不知道当地的居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也许是故土难离吧。”   姜母岛又不是什么值得观光的好地方,宋辞都不用排队就买到了渡轮的船票。   两个人提着购物袋来到候船厅,意外的遇见了一位来自英德学院的熟人。   “杉菜?”   宋辞拉着道明寺走过去,“你怎么没去上学?”   “你们……”   因为坐着的姿势,杉菜一眼就看见了二人勾起的手指,惊呼道:“老师,你跟道明寺竟然那个啦!”   “哪个啊!拜托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道明寺不满意地叫道:“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让你这么一说,就跟我们多见不得人似的!”   杉菜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大了点,立刻举手致歉,“对不起哦,我只是太惊讶了而已!”   “没关系,你不用理他!”   宋辞不客气地给了大少爷一个爆栗,“你给我乖乖坐到一边。杉菜,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不上课?”   她记得这个小女生还是很努力的,不管是受伤还是打工,都没有耽误课程。   “唉,说起来真的很丢脸哎!”   杉菜也知道这种事瞒不久,还不如找个认识的人倾诉一下,“暑期的时候,我爸爸的公司裁员,他理所当然的被辞退了。可是我念书的学费又很贵,爸爸找不到工作,不知怎么就头脑一热跑去买六\合彩。不用想也知道那种彩票有多难中,结果我爸爸不仅没有赚钱,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家里每天都有人上门要账,我爸妈待不下去又怕影响我上学,只得离家出走。我找了很久才打听到他们好像是在姜母岛打鱼,所以才想要过去找他们回家。”   “你父母一共欠了多少钱啊?”   虽然这么问有些不礼貌,不过宋辞也只是想要帮帮这个肯来上舞蹈课的学生而已,还算不上冒犯。   “大概……大概一百多万吧,具体的数目我也不是很清楚。”   杉菜很自责,“如果我不来英德学院念书,家里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啊,才一百多万?”   道明寺嗤笑道:“亏我还以为会是多大的数目,又是追债又是逃家的,搞了半天才这么点钱!”   “对!我们家是拿不出来一百多万那又怎样?”   杉菜气鼓鼓地反驳道:“可那至少也是他们的血汗钱,不像你命好,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   “什么,你是在说我吃白食吗?”   道明寺又要火大,“本少爷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好不好!”   “道明寺!”   宋辞举着小狗扑到他脸上,“乖乖的,不要闹!”   韩宝贝还以为这是一种新游戏,热情地抱住男主人舔了又舔。   措手不及的大少爷往后一倒,“韩宝贝,快住嘴啦,我的发带都被你弄湿了!”   想不到霸道不讲理的道明寺还有被人吃得死死的一天,杉菜解气地笑道:“老师,你还真有办法哎!如果你早一点出现,我就不用被红纸条折磨那么久了!”   “不用那么客气,在外面就叫我安娜吧。”   宋辞见小女生空着手坐船,心知她一定是为了省钱才没买东西,“你有没有喜欢的幸运号码?”   “有啊。”   杉菜说出了一串数字,“我从小到大只要遇见这些日期就会有好事发生哎!”   宋辞用笔记下号码,抽出一张纸币递给还在生闷气的道明寺,“阿寺,你去帮我买一注六\合彩。”   “买那种无聊的东西干嘛啊,你又不缺钱!”   道明寺嘴里嘟囔着,脚下的动作却不慢,听话地走向了紧挨着便利店的彩票店。   等彩票的工夫,宋辞还不忘给男朋友说好话,“阿寺为人就是这样,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凶巴巴的不好接近,可是等你真的看清楚他,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心肠很软的男人。”   “就像花泽类对不对?”   提起暗恋对象,杉菜难得露出了柔软的一面,“他也是冷冰冰的不爱理人,不过,他是F4中唯一帮过我的一个人呢!”   “你喜欢花泽类?”   宋辞想了想,“那你以后没事的话还可以多去人工湖走走,我有见到花泽类在那里拉小提琴哦!”   “我哪有啊,我只是很感激他罢了。”   杉菜红着脸不承认,可还是暗自记住了老师说过的话。   买好彩票,渡轮也快开船了。   眼见着船舱空位不少,宋辞就让杉菜过来一块坐,顺便向船上的员工了解了一下岛上的情况。   姜母岛的码头比渡轮还要冷清,整班船也只有结伴从台北过来的三个人在这里靠岸。   宋辞搭手望着远处矮小的民宅,“现在去哪里,想要回台北至少也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   “不如先在岸边的渔船那里问一问。”   杉菜指着停靠在礁石边缘的小船,“如果找到我爸妈的话,晚上就不怕没有地方住了。”   “无所谓。”   道明寺早就记住陈欣怡娘家的地址了,也不差这点时间,“本少爷又不是没有睡过海边。”   听他这样说,宋辞不由得忆起了两个人互明心意的那天,也是在一处杳无人烟的海湾。   她悄悄落后几步,勾住大少爷垂在裤线一侧的小指,“如果你睡不惯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早点起床看日出。”   道明寺先是一愣,然后就不自在地转过头,“随,随便你啦,这种小事还来问我!”   一对有情人还在后面勾手指、秀恩爱,走在前面的杉菜也是五味陈杂,因为她才找到第一条渔船就看见了在烈日下修补渔网的爸妈。   自古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渔夫虽然不在其列,可是对于杉菜爸妈这种适应了都市生活的人来说也好不到哪去。   双方甫一见面,杉菜妈妈就忍不住叫苦连天,幸亏岛上还有不少空置的房屋,才让两夫妻不至于流落街头。   “安娜老师,道明少爷,请随便坐!”   杉菜妈妈生怕怠慢了贵客,还不等客人进屋就换了条干净毛巾擦桌抹凳,“这里虽然看着简陋了些,不过住起来很凉快,又没有人收租,想要吃鱼也不用花大价钱去菜市场买,还是很合算的!”   “妈,你说这些干嘛!”   杉菜很想溜走,可是又不能丢下父母不管,“爸爸根本就不适应船上的生活,你们还是和我回去算了!”   “不能回去,千万不能回去!”   杉菜爸爸连连摆手,“爸爸妈妈在岛上是苦了一点,可是只要能躲开那些追债的人,无论多辛苦都是值得的。其实姜母岛也不是很远啊,以后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坐船过来的!”   无意参与别人的家庭会议,宋辞借口想要参观岛上的建筑,拉着心不在焉的大少爷出门散步。   转到一处风格迥异的庙宇附近,对面碰巧走来一对同样性格迥异的母女,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彪悍的母亲在训斥垂头不语的女儿。   两拨人走到近处,一直不肯吭声的女儿才倒抽一口凉气护住隆起的小腹,“韩安娜,你也是来逼我堕胎的吗?我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把纪存希还给你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放过这个无辜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同样的对白换一个场合换一个人说,心情还真是不一样哎~~┑( ̄Д  ̄)┍   另,渣作者一直很羡慕别人的女主可以买彩票发家致富,现在终于借着杉菜的手做到了~~_(:з」∠)_   大熊猫,么么哒~~ 第251章 13、   乍然听到这么一段含糊不清却算得上是罪大恶极的指控,宋辞本能地怔愣了一瞬, 等她看清楚对面那位比逃家少女汪紫菱还要憔悴忧郁的孕妇时, 才瞬间明白了冤家路窄四个字的含义。   如今的陈欣怡可不像前世那样众星捧月般风光得意了, 虽然她还是怀上了魔法灵集团的十代继承人,可是有勾结姐夫一家设计仙人跳的污点在前,纪存希并没有对这个把自己放到尘埃里的痴情女人产生不知是疼爱还是怜惜的复杂情感。   其实纪存希骨子里就是个自大自我的男人,他可以背着石安娜另娶娇妻、生儿育女, 也可以在对方知道真相后潇洒放手、互道珍重。   但是如今颠倒过来就不行了,或许还要加上男人的劣根性作祟,纪存希始终忘不了是横插一脚的陈家人让他失去了抱得美人归的机会, 还要将痴迷了三年的女朋友拱手让人。   纪存希不肯配合, 陈欣怡在纪家的日子自然就不会好过多少。   哪怕纪汪珍珠口口声声地喊着要给小金曾孙一个合法的地位, 纪大少也没顺着奶奶的心意和孩子的母亲登记结婚,还在私下里要求陈欣怡打掉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   纪家的大事小情向来瞒不过看似放权、万事不理的纪汪珍珠, 在得知孙子竟然想狠心弄掉自己的孩子以后, 因为突然闯入的外来者越来越难以心平气和交流的祖孙二人第一次爆发了家庭战争。   冷言冷语听得多了,陈欣怡也没法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只要继续和孩子爸爸待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捂热他的一颗心,让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所以, 心灰意冷的陈欣怡就像被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打回原形的灰姑娘一样离开了纪家。   只是和童话中的故事正相反, 她不仅没有遗落水晶鞋,还带走了王子的宝宝,一个值得终身铭记的纪念品。   陈欣怡还在这感怀身世, 她的母亲陈林西施却按耐不住了,箭步上前气势汹汹地骂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和我女儿抢男人的女人啊!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难道不知道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吗,我们欣怡都躲回老家了你们还不满意,是不是非要逼得她一尸两命才甘心啊?!我跟你说啊,姜王爷在天上看着,做人这么毒,小心有报应的!”   “谁跟你女儿抢男人啊,你再胡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道明寺举高女朋友的手,“你瞎啦,看不到我们在牵手吗?也只有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会把姓纪的当成心肝宝贝!”   “陈小姐,我不知道你对你妈妈说了什么,可是说起做人毒不毒这种事,好像你们陈家更有发言权吧?”   宋辞轻描淡写地提起了之前在八卦杂志上连载的消息,“譬如给人家下药拍裸\照之类的,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对哦,还有吃片感冒药就跟人家上床的女人!”   道明寺抬了抬下巴,大有深意地看了看脸色发青的孕妇,“说的不会就是你吧?”   脾气火爆的陈林西施撸起袖子才发现自己和道明寺的身高实在差太多了,只能强词夺理道:“我们只是无权无势的小市民而已,司法不公,让魔法灵集团强占了我女婿家的洗发精厂,当然要找机会报复回去了,谁知道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们不要胡搅蛮缠啊,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我说的是现在,我们欣怡已经够可怜够惨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啊?”   “韩小姐,我知道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嘲笑我的痴心妄想、自不量力。”   陈欣怡幽幽地注视着比住院时更加漂亮迷人的竞争对手,含泪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破坏你和纪存希的感情,我只是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让他在大家的祝福下来到这个世界,这只是一个母亲的卑微心愿而已,难道有错吗?也许这就是神给我的惩罚吧,让我早早认清现实,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陈小姐,我想你是真的误会了我们的来意。”   宋辞回握住道明寺的大手,“先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今天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祝福你和纪存希。早些时候,我已经和纪存希表明了态度,现在就看你的了。”   “韩小姐,你真的不是在戏弄我?你愿意成全我和孩子?”   陈欣怡猛地抬起头,似乎是想要再一次确认,“我没有听错吧,我……啊,妈,我的肚子好痛!”   陈欣怡自从回到娘家就吃不好睡不好,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动了胎气也是在所难免,可是看在陈林西施眼中却觉得是纪存希的旧情人故意来刺激女儿的。   她一面大喊大叫找人帮忙,一面扶着女儿往医院赶,还发誓说如果女儿和小外孙有什么差池,拼了老命也要找凶手算账。   宋辞听了只觉得好笑,原本她还想着让大少爷帮忙送送孕妇,现在看来还是免了吧,万一真的出事岂不是甩都甩不掉。   于是,当魔法灵的董事长纪汪珍珠从私家车里走出来,就看到了架着女儿艰难挪动的胖妈妈和两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存希,你看看,你还说我对安娜有偏见!”   纪汪珍珠痛心疾首地指点着面色惨白一脸冷汗的陈欣怡,“多狠心!多绝情啊!爱屋及乌的道理你总该懂吧,你平时是怎么对纪宝贝的?她又是怎么对欣怡的?不管怎么说,欣怡总归是怀着你的孩子啊!安娜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见死不救、看着她出事!”   她说完就急忙吩咐司机,“快,快把欣怡扶到座位上,立刻去医院!”   跟着奶奶下车的纪存希本来还是一肚子火气,可是等他见到快要昏过去还紧紧捂住小腹的陈欣怡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铁石心肠。   看过那么多报刊杂志,陈林西施当然不会错认差点成为自家女婿的男人,不过还是应了那句一招出错满盘皆输的老话,今世的陈母可不敢挺直腰板拿女儿的肚子当令箭吆三喝四了,只得客客气气地谢过纪家奶奶,搭车同去看诊。   车厢就那么大的空间,躺下一个孕妇就不够纪存希的位置了,退居二线的纪大少只能留在路边吹冷风。   “安娜,难道你真的变心了吗?”   纪存希看着两个人紧握的手掌,浑身上下好像被人用冰水浇过再放到火上烤一样难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自愿的,为什么一定要揪住这件事不放,还故意找了个男人来气我?”   “纪存希,你说你不是自愿的,不喜欢陈欣怡,可是我看到的却截然相反。”   再次与前世背弃誓言的男人面对面,安娜的内心连一丝波动也没有,“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撞破你们同床共枕的事实,如果最后,陈欣怡仍旧是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做呢?是将实情和盘托出,还是背着我把人带回家里照顾,甚至在你奶奶的要求下结婚生子?如果你不知不觉地爱上了陈欣怡,我这个被蒙在鼓里的第三者是不是还要退位让贤,成全你们的小家庭?别说不可能,因为我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在变成现实。”   纪存希很想说自己不会做出让女朋友伤心的事,也不会喜欢陈欣怡那种类型的女人,可他却张不开嘴。   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拗不过奶奶,就像今天,本来是说好了要和史蒂芬周洽谈姜母岛土地的买卖合约,并以此来要挟陈欣怡在孩子和姜母岛之间做出选择。   结果上天偏偏不让他顺心如意,非但让奶奶破坏了这桩交易,还让他看清了自己内心中暗藏着的怜子之情。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纪存希也不敢肯定事情会不会变成安娜预料的那个样子。   见纪存希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幻境中无法自拔,宋辞笑了笑,“你看,你还是动摇了。纪存希,从陈欣怡踏进你的房间、怀上你的孩子那刻起,你们的关系就注定要纠缠不清。既然做不到狠心抛弃他们母子,何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擦肩而过的瞬间,宋辞最后说道:“别再来找我了。你应该知道安娜的性格,不论你和陈欣怡的结局如何,你都不会再是她生命中的男主角。”   走过岔路,一直忍着脾气没有发飙的大少爷才哼了一声,“还男主角唻,又不是演偶像剧!”   “啊,原来你不稀罕啊!”   宋辞叹了口气,“亏我还想把这个重要角色交给你,现在看来,只能另选贤良了!”   “什么,谁说不稀罕啦!”   道明寺脱口而出后又觉得不好意思,“我发现你的眼光还真差哎,姓纪的有什么好啊,长得也没有本少爷英俊,家里钱又不多,还花心!就这样一个烂人你还和他交往了三年,你如果不补足十倍给我,那我不是很吃亏!”   “十倍?那不是三十年?!”   宋辞歪头看他,“三十年后你都五十二岁了,还敢保证自己有这么好吗?”   “你这个女人,竟敢嫌我老!”   道明寺指着鼻尖叫道:“你比我还大四岁好不好,阿婆!”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记恨我喊你阿公的事情!”   宋辞一招突袭趴在男朋友的后背上,揽住他的肩膀,威胁道:“说!再敢不敢喊我阿婆了?”   “我偏要喊,怎样?”   道明寺趁机勾住女朋友的腿弯往前冲,“韩阿婆,韩阿婆,你在哪里啊?出来一块玩儿啊!”   “喂!你还叫!”   宋辞揪住他的耳朵,“道明阿公,快停下来!”   “韩阿婆……”   道明寺跑到半路突然顿住脚步,“你不要伤心,我们也可以生小孩啊,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六个七个,随便你喜欢,多少都可以!”   “你当我是猪啊!”   宋辞真是哭笑不得,过后又为大少爷的体贴感到暖心,“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你,道明阿公。”   她轻轻亲了一下故作镇定的道明寺,“回去吧。”   道明寺红着脸没有说话,却还是慢慢地背负着沉重却又甜蜜的份量踏上了来时的路。   临时住处门口,翘首以盼的杉菜远远就看见了夕阳余晖中和男朋友携手归来的舞蹈教师,“刚才好多岛民都拿着棍棒冲出去了,我很担心你们会出事!我爸妈说,岛上的人都很凶悍的,只要得罪了其中一家其他人都会跟着集体排挤你!”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宋辞猜测那些人应该是给陈家母女助阵的,不以为然的笑笑,“我们只是在姜王庙逛了逛,没有和岛民发生冲突。”   “那就好。”   杉菜还要说点什么,杉菜妈妈就举着锅铲招呼道:“安娜老师,道明少爷,开饭啦!”   饭菜很简单,除了渔民不缺的海鱼只有两盘打口的青菜和虾酱。   杉菜妈妈也不敢给大少爷夹菜,“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这些菜都是我和杉菜爸爸自己摘的,纯天然没有农药哦!”   宋辞尝了一口,感觉是有些回味的甘甜,“谢谢伯母,味道真的很棒。”   她又给还在研究虾酱和鱼子酱区别的大少爷夹了一点,“你也吃吃看。”   道明寺很给面子的吃下肚子,“是不错哎,尤其是这个虾酱,拌在饭里还蛮鲜的!”   “道明少爷喜欢就好!”   杉菜爸爸乐呵呵地说道:“我记得厨房还有两罐没开封的,如果道明少爷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家吧!”   他边说边和老婆对视一眼,女儿还真是争气,刚刚进入英德学院就认识了这么厉害的朋友,就算道明少爷已经名花有主,还怕遇不见更合心意的富家公子吗?   一想到只有在梦中出现过的美好未来和那些受人敬仰的日子,杉菜爸爸更是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爸,你在说什么啊,人家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你还当真了哎!”   有时候杉菜真的很受不了爸妈一脸想要钓金龟婿的蠢样子,即使他们只是为了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杉菜妈妈见气氛尴尬,赶忙打开电视机,“只是吃饭太无聊了,还是看看节目吧。”   姜母岛的信号很差,电视还总是一闪一闪的,吓得背对着电视机的道明寺都忍不住侧过身子,“这东西不会爆炸吧?”   他可是天下第一的道明寺,要是因为这点小事上报纸,不是丢脸死了。   “不会啦,道明少爷请放心!”   杉菜妈妈以身作则,连续拍了几下机箱,“平时我们都是这么做的,很安全的!”   杉菜爸爸回身看了眼时间,急忙喊道:“老婆,快点转台,要公布六\合彩号码了!”   “爸,你还敢买六\合彩!”   杉菜气得摔下碗筷,“都已经有家不能归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长记性呢!”   “没有啦,杉菜!”   杉菜妈妈连声解释道:“爸爸的口袋比脸还干净,哪里有钱坐船去买彩票呢!他只是在休息时间随便写几个号码,留着晚上对照一下碰碰运气而已!”   杉菜这才松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不过爸爸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万一哪天走狗屎运中到了不是更惨!”   “狗屎运,咳!”   杉菜爸爸讪讪一笑,“你老爸我活了年纪一大把连狗屎都没踩过几回,哪来的运道啊!算了,女儿不喜欢就不要看了。”   吃过晚饭,宋辞和道明寺早早钻进了收拾干净的客房。   说是客房,也不过是先搭了一张板床而已,估计杉菜今晚也要和父母挤在一起睡了。   道明寺坐在床板上压了压,怀疑道:“两个人躺上去会不会塌啊?”   “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辞拍掉手上的草屑,让韩宝贝乖乖睡在垫着衣服的稻草窝里。   “可是我想洗澡哎,屋子里连淋浴都没有。”   道明寺看着昏暗的吊灯,“还真是符合杂草的生长环境。”   “出门在外就不要这么挑剔了。”   宋辞凑近闻了闻,“还好,没有味道。要不你去打点水来,我帮你擦背?”   “谁用你擦背啊!”   道明寺触电一般闪到一边,羞恼道:“早知道带着帐篷出来了。”   宋辞自顾自爬进里面躺好,“刚刚还说要生小孩,现在又这么纯情,你是练习变脸的吗?”   “安娜?”   道明寺呆坐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理睬,试探着碰了碰那头披散在枕头上的乌发,“你睡了吗?”   指尖的触感细腻柔滑,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床板一动就响,道明寺小心翼翼地贴在熟睡的女人身后,把外套盖在两个人身上御寒。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整夜,却在不知不觉间阖眼安睡。   早起醒来的时候,怀里的女人已经换了个姿势,信任地蜷缩在胸前。   道明寺抽出发麻的手臂,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想要借着清冷的海风让心跳加速的身体降温。   蹲在旁边刷牙的杉菜爸爸笑得暧昧,“年轻人,起得很早嘛!当年我和杉菜妈妈约会的时候可比你们有精神多了!”   “伯父,看不出来你还蛮有经验的!”   道明寺轻咳一声,“看杉菜的样子,伯母年青的时候也应该很漂亮吧,你是怎么追到她的呢?我是说,你们是交往多久才决定结婚的……”   “算你识货!”   杉菜爸爸得意地说道:“二十年前,杉菜妈妈可是有名的槟榔皇后哦!我为了追求她,那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他们在干嘛啊?”   宋辞和杉菜一出门就看见本来没什么共同语言的两个男人在那勾肩搭背说悄悄话,“完了,他不会是被我爸爸说动去买六\合彩吧?”   “怎么可能!”   宋辞侧耳听了听,忍笑道:“大概是在探讨如何制作小鱼干和虾酱吧!”   杉菜妈妈还要催促老公快点收拾好去上工,结果突然得到老板通知,说是今天陈家嫁女儿请全岛人去吃喜酒,先不出海了。   杉菜爸妈一听说有免费酒席立刻决定要去沾沾喜气,也好让自家女儿快点找到如意郎君。   杉菜见爸妈暂时不打算离开姜母岛,只能按照原计划和同伴返回台北。   渡轮一靠岸,三人就见到街口最不起眼的彩票站挂起了一大条横幅,地上还堆满了鞭炮彩带屑。   “天啊,一亿两千万的奖金,那是多少?”   杉菜差点不能呼吸了,“比一百个一百万还多,天啊,究竟是谁这么幸运!人家买彩票就中大奖,我家买彩票就买到破产,还有没有天理啊!”   道明寺很无语,“天理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啊!”   杉菜蔫蔫地垂下头,“好啦,我也知道这种事是羡慕不来的,难道发发牢骚也不行吗?”   宋辞示意她看向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的老板,“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或许就会有意外惊喜呢!”   “我跟你说啊,这个号码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它太顺啦,当时买彩票的又是个大帅哥,很难没印象!”   喜笑颜开的老板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然后就是一个急冲,“是你!就是你,我记得你的发型!”   他死死搂住一头雾水的道明寺不松手,“摄像头快跟过来,就是这个大帅哥买的彩票,他就是头奖得主!”   “你神经病啊,我根本不认识你好不好?!”   道明寺下意识地挡住脸,“不许拍!再拍小心我扁你哦!”   女记者还以为他是过于激动才胡言乱语的,也换了一副笑脸哄劝道:“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有顾虑,我们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一定会给你的镜头打上马赛克。所以请你尽情地抒发获奖感言吧!”   “你们都是哪里来的疯子啊,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不接受采访了!”   挣脱不开包围圈的道明寺只能狼狈求援,“安娜,快来帮我把人赶走啊!”   自从看见彩票号码就魂飞天外的杉菜呆呆地说道:“老师,道明寺在叫你……”   “我听见了。”   宋辞冷冷地盯着广场大屏幕上播放的关于道明财团和石油大亨何家联姻的消息,“不过我现在没什么心情,还是让他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杉菜爸妈很有趣,就是心累了点~~   另,总算是把前世的恩爱小两口送作堆了,撒花~~   最后,干嘛给一个大反派取名叫做史蒂芬周啊,看着很不爽~~_(:з」∠)_   最最后,还说姜母岛民风淳朴,什么时候下药拍□□也算得上是民风淳朴了,做人的要求还真低~~   彩云飞,么么哒~~ 第252章 14、   半山区,韩宅。   客厅里, 一直努力尝试着把注意力放在家居摆设上的美作在见到正主时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 “阿寺, 听说你中了大奖,能不能对我们说说心情如何?”   “笑屁啊!”   道明寺烦躁地放下点心盘,“我都说了不要开门,那三个家伙一定没安好心, 安娜还非说来者是客!”   都怪那些电视台的蠢记者,说好了要打马赛克的还那么吝啬只把脸遮住了,他的发型那么明显, 熟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打不打的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好了, 不光老姐专程打电话道喜,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都特意上门看笑话, 真是有够丢脸。   “阿寺你误会了, 其实我对你为什么会跑去买彩票然后又那么巧中了头奖一点都不在意。”   西门摊开手,“我只是很好奇,你干嘛要在头发上夹十个发夹呢,你照过镜子没?你现在满头亮闪闪的样子真的很搞笑啊!”   “你还说!”   道明寺跳过去抓他,“都是我妈害的!无缘无故搞什么联姻, 把安娜惹火了!”   “我想伯母并不是无缘无故吧?”   花泽类看向还在为客人清洗水果的女主人, “她一定是感到事态严重,所以才会选择双管齐下。话说回来,你到底要不要出席伯母的生日宴啊?我想, 那天也会是宣布订婚的日子吧。”   “你都说了她会不顾我的意愿做那种事了,傻瓜才回去呢!”   道明寺搂住趴在一边补眠的韩宝贝,“我在这里有吃有住,还有安娜和小狗陪着,干嘛还要回去听老巫婆安排和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订婚啊!”   “对啊,金屋藏寺的日子这么清闲!”   美作笑道:“反正你现在手头也不缺钱,想没想过怎么安排奖金?我建议你重新买一辆好车带着安娜再来一次环岛旅行,不单可以躲开伯母的逼婚,也好补足先前的遗憾!”   “奖金已经分好了啊!”   国文课本还没江裕树看得多的道明寺还不知道自己又被糗了一遍,“那个号码是杉菜的幸运号,安娜出钱我去买的,所以最后决定要三个人平分。我是不想要的,可是安娜说,不管怎样都是第一笔收入,应该留下作纪念。”   “杂草杉菜还真是幸运哎!”   西门也有些惊讶,虽然那笔奖金对于F4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就足够富足一生了,“竟然能遇到你们两个大方的家伙,换成别人早就私吞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好奇杉菜会如何处置这笔财富了。”   花泽类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摆脱困境的杂草杉菜还会是本来的样子吗?”   “杉菜已经做好打算了。”   宋辞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因为杉菜爸爸很喜欢买彩票,所以杉菜决定要给爸爸开一家彩票店,让他去做自己最在行的事情。”   “最在行?”   道明寺不客气地揭老底,“干瘪杉菜是不是疯啦,她这么快就忘记老爸买彩票买到破产的事情,要是再有下次,她敢保证自己还有今天的好运气吗?”   “今时不同往日,我想杉菜妈妈一定会看住老公不让他乱来的。”   宋辞弹了一下垂在大少爷额前的发夹,“你不要故意转移话题,我刚刚怎么听说好像有人要订婚来着?”   “哪有啊,你一定是听错了!”   道明寺急忙抓住她的手,和好兄弟挤眉弄眼道:“是西门在说他新交的女朋友啦,难得遇见一个保质期超过一星期的美女,我们都希望他快点把人拴住!”   “阿寺,急中生智也不是这么用的!”   美作捡了一块口味清甜的蜜瓜,“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依伯母的个性,恐怕不等生日宴就要弄得人尽皆知了。”   “别说好兄弟不关照你。”   西门扔了一份文件到桌子上,“里面清清楚楚标明了何家千金的脾性\爱好,连交往过的男朋友都没落下。我们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往后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谁会想要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啊!”   道明寺嫌弃地看了一眼厚厚的文件夹,“我如果顺着我妈的心意去了解她,那不是中计了吗?我才不要呢!”   “何原滋?”   宋辞拿起文件随意地翻了翻,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威胁之意,“看着还不错,可惜来迟了一步。道明寺,别忘记你已经和我签过了三十年的任期合同,如果你敢反悔的话……”   “我哪有反悔的意思啊!”   眼见着其他三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道明寺急着小声道:“这种事只要我们知道就好了,干嘛说给外人听啊!”   西门在心中暗暗摇头,亏他还以为韩安娜是那种手段了得的解语花,原来是和庄姐一样的霸王花。   “还有这个。”   花泽类从口袋里取出一份请柬,“这是庄姐托我交给你的,她很期待能够在伯母的生日宴上见到你。”   放下请柬,暂时还没有权利和道明寺一样翘家的西门三人就告辞离开了。   “安娜,你不会真的想去吧?”   道明寺见她看着请柬出神,有些羞涩道:“虽然我很高兴你这样紧张我,可是我妈那个人真的不能小看哦,她搞不好当晚就会强压着我和何家的女人入洞房,本少爷又这么英俊,万一何家的女人非要缠着给我生小孩怎么办……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快点……”   “你在做梦啊?”   宋辞把请柬拍在他的鼻梁上,“还一夜大肚,你当自己是纪存希啊!”   “好端端的你干嘛提起那个姓纪的!”   道明寺攥紧拳头,瞬间拉下脸道:“我警告你,你不要逼我发火!”   “你还敢发脾气?”   宋辞举起靠垫就把人砸倒,“道明寺,原先装的又软又萌乖宝宝一样,一搬进来就露馅了!我让你大男子主义,我让你对着女人凶!我让你一夜大肚!”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道明寺狼狈地左躲右闪,“我只是不喜欢你提起姓纪的而已,我是个男人哎,会吃醋也很正常吧!”   “很不凑巧,我也是一个喜欢吃醋的女人!”   宋辞压着他不许起身,“我现在也警告你,给我离那个姓何的女人远一些,最少要保持半米以上的安全距离!尤其是生日宴那天晚上,如果你敢背着我和她单独见面,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了!”   道明寺就势将明眸皓齿的女人揽进怀里,抱怨道:“小时候被老妈老姐管,长大了还要被老婆管,本大爷的命还真是苦啊……”   “那你也要学着苦中作乐!”   宋辞侧首趴在他的肩头,“有没有想过带什么礼物回去?”   她明白道明庄送那份请柬过来,除了看在自家弟弟的面子上,也是不希望因为一个还不能确定最终归属的女人加深母子之间的隔阂。   宋辞既不在意道明财团,又不打算让道明寺变成汪紫菱那种心中只有爱的孤家寡人,当然不会从中作梗了。   “管家会帮我准备吧。”   道明寺仔细回忆了一遍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每逢重要的节日和纪念日,都会有人按照家人的喜好准备一份非常符合身份的礼物放在显眼的位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在知道那些包装的极其漂亮的礼盒并不是父母亲手挑选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心情去拆礼物了。   “那是以前好不好?”   宋辞轻轻摩挲着男人光滑的下颌,“你现在赚钱了啊,总该适当的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啊!”   她说着就拉起意兴阑珊的道明寺,“走啊,我们去商场。”   道明寺不愿意配合,“去那种地方干嘛啊,人又多又吵闹!”   最重要的是,现在只要一出门就会有人盯着他的发型看,真的很让人火大。   “去选礼物啊!”   宋辞帮着大少爷顺直头发,“你看,不用发带也蛮可爱的啊!”   “还可爱,哪有这么形容男人的!”   道明寺一面嫌弃,一面偷偷往镜子里瞄,“咳,主要还是本少爷天生丽质啦,就算是光头也难不倒我!”   早就习惯了大少爷口是心非的模样,宋辞也不揭穿,直接把人拉到了时代广场。   道明寺停下车子就要去最熟悉的几家店铺,“反正我妈什么也不缺,买最好最贵的给她就对了。”   “你有点诚意好不好?”   宋辞拽着他往生活用品区域走,“你也知道没有人关心的感觉很不好受了,为什么不试着做出一点改变呢?”   见道明寺有些迟疑,她又危言耸听道:“上次见面的时机虽然不太好,可我却注意到你妈妈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估计是连夜坐飞机回来看你累到了。而且,像她那种经常需要伏案工作的人,很容易落下腰间和颈椎的病根。我可不是故意吓你,这种病可大可小的,刚刚你看见路上的老伯没,就是半边身子都不能挪动的那位,真的很惨哎!”   连日理万机的康熙帝都会惦记幼子,宋辞就不信道明枫这种女强人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心冷情。   道明寺果然怕了,“那要怎么办?我早劝过她钱是赚不完的了,可她偏是不听!”   “所以就要轮到道明少爷大显神威了!”   宋辞指着橱窗里的家用按摩椅说道:“我知道你家一定会有更豪华的定制按摩椅,不过那种东西又怎么比得上儿子的心意呢?如果是你送的,我想哪怕你妈妈再忙,也会抽出一点时间躺在上面休息一会儿吧。”   道明寺别扭地摸摸头发,一脸为难地说道:“这样啊,那我先替她试试好了 。”   他一进门,导购小姐立刻笑眯眯地迎上来,“欢迎光临!”   宋辞则是忍笑站在一旁,看着大少爷享受着女导购口中被云朵温柔托起的感觉。   认认真真地按摩推拿过所有项目,道明寺才抽出金卡,“把这台机器给我包起来。”   女导购愣了愣,“可是,这台是试用品啊!”   “我都不介意了,你还在啰嗦什么啊!”   道明寺理所当然地说道:“别的我都没有试过怎么买啊?”   差点忘了大少爷的固执本色,宋辞走过去打圆场道:“没关系,麻烦你帮我们包起来就好,其他的问题我自己会处理。”   女导购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经质的客人,边走边回头,还低声嘟囔道:“我就说嘛,哪来的好运遇见这么一位大帅哥,原来脑子都不清楚的,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稍后开完单据,女导购还拿了一袋赠品过来,“这是我们老板送的,可以配合按摩椅使用。”   宋辞顺手给了她一笔小费,“小姐,我男朋友不是脑子不清楚,他只是活的比谁都认真而已。”   女导购脸上的血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道明寺也后知后觉的发现竟然有人敢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你是谁啊,有种报上名来,别以为本大爷不打女人哦!”   “是不是还要约在放学后操场见啊?”   宋辞挽住满脸不忿的大少爷,“好啦,我不是帮你出气了吗,说好了下午送货,不能在外面耽误太久的。”   “那又怎样?”   道明寺仍然盯着远远落在身后的店铺,“他们要是敢耍花招,我一定让管家把按摩店收购下来,交给那四个结拜兄弟打理!”   宋辞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去吃点冷饮,也好帮你降降火气。”   她说着就看向临街的店铺,“诶,道明寺你看那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道明寺原本只是无意地瞥了一眼,却在蓦然间睁大了眼睛,“安娜,我见到你了!”   宋辞扶额,“胡说什么呢,我本来就在你身边啊!”   “不是,你看那个!”   道明寺的手指戳上了玻璃窗,“就是姓江的小子旁边的那个女人!她的侧脸真的和你很像哎,除了年纪几乎没差!”   宋辞一开始只是注意到了西装革履的江直树,还是在大少爷的提醒下才把目标放在他的女伴身上,“看上去是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我们进去!”   道明寺拉着女朋友就要往里走,“两个没有关系的人,怎么可能长得这么相似!”   如果能够问清楚对方的来历,或许就能找到安娜的亲人也不一定。   宋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意,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谁才是原主的血亲,“道明寺,我们就这样闯进去好像不太好吧,况且,我们能说什么呢,当面问人家丢没丢过小孩也太尴尬了吧?”   “这么重要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道明寺拗起来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算是认错又怎样,难道我道明寺的女人还不配和她发生关系吗?”   大少爷的声音不小,沿途的侍应生更是惊得连连侧目,直把宋辞囧的不行,“拜托,请你换成攀亲带故这个词可以吗?”   遵从父命出来见工的江直树本来还有些不在状态,此时听见熟悉的声音和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也渐渐回神了。   “安娜姐。”   江直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两个可以说是完全重叠的女人身上游弋,“这位是我父亲的生意伙伴、大泉社长的孙女,白蕙兰小姐。”   白蕙兰脸上满是惊诧之色,“难怪刚才直树一见面就在愣神,我还以为他是因为不喜欢和我约会才表现的那么冷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两颗一模一样的鸡蛋!”   她立刻起身让开位置,“快请坐!你是韩安娜对吧,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可是那时候登载的照片多是舞台妆,所以看上去只是有六七分相似而已。如今化了淡妆,反而把轮廓全都暴露出来了。”   宋辞难得有心虚的时候,这次却是让大少爷逼得骑虎难下,“白小姐,你好。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路过而已。”   “什么路过而已,心里有疑惑当然要说清楚才行啊,人生怎么可以留有遗憾?!”   道明寺一坐下就连珠炮一样问道:“你家是哪里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最关键的一点,你家在二十年前有没有丢过小孩?”   在大少爷的紧迫盯视下,白蕙兰只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那个,我父母很久以前就过世了,我爸爸是独生子,只有我一个孩子。”   她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应该是吧……”   韩安娜的脸是很可疑没错,不过在没有问过爷爷之前,她也不敢随随便便给出结论。   道明寺充满期待的表情登时就泄气了,“那你不早说!浪费本大爷的时间!”   宋辞看得出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感到难过,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了想要回报大少爷一片痴心的想法。   这次她没有为男朋友的鲁莽举动道歉,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就带着没精打采的道明寺回到了韩宅。   相隔没多久,一位自从大少爷翘家后就一直跟在附近远程监护的保镖也回到了道明大宅,将一份录影交到了女主人手上。   尽管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可道明枫还是从躺在按摩椅上的高大男子身上看到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的影子。   “我要保护爸爸、妈妈和姐姐,保护我的新娘……我不要他们被坏人欺负,不要他们难过,所以我要赶快长大……”   道明枫揉了揉太阳穴,“西田,你去把大泉社长的资料调查清楚,顺便送一份请柬到白蕙兰小姐手上。”   如果阿寺只是单纯对那张脸有兴趣,就算是成全他一次又何妨。   “是,夫人。”   西田躬身应下后就退出了书房,把独处的空间留给那位极力压制住悸动心情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有没有妹纸听过道明寺小时候的录音,关于我要保护我的新娘那一段,真是萌出一脸血~~_(:з」∠)_   另,渣作者对藤堂静无感,这里可能会跳过她的戏份~~   七仙女,么么哒~~ 第253章 15、   今天的道明大宅比自由广场还要热闹,无论是豪宅内部还是庭院喷水池附近都站满了浑身上下彰显着成功标志的宾客。   道明寺下意识地调整着领结, 有生以来, 他还是第一次在家族的重要时刻用另一个身份从大门外走进来, 而不是陪同父母在宴会中招待来访者。   大少爷清了清嗓子,“安娜,你觉得我今晚怎么样?”   “很帅,非常帅。”   宋辞侧首端详着由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英伦绅士, “我想伯母见到你一定会感到惊喜。”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道明寺先亲了一下美丽动人的女朋友,“如果我妈当众刁难你, 可不可以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稍微忍耐那么一会儿, 最多回去后我替她认打认罚,好不好?”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宋辞挑了挑眉毛, “不过,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吧?我可以不在乎你妈的态度……”   “我懂我懂!”   道明寺急忙举高手指,学着韩宝贝那样竖起耳朵乖乖听训,“我会和姓何的女人保持距离,你也不能和姓纪的说话!魔法灵作为道明财团的合作伙伴,一定会收到请柬的!”   他可是一直有让美作帮忙盯着纪存希, 听说他的婚姻生活可不怎么如意呢。   “很好, 学会讨价还价了!”   宋辞扣下他的礼帽,“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道明先生!”   守在大门外的保镖一见到挽着女伴的贵公子就愣住了, 齐齐鞠躬道:“少爷!”   道明寺矜持地点点头,“不要惊动其他客人。”   宋辞见他傲娇的模样还怪有趣的,也配合着扬起了下巴,借着坠地长礼服的迷人风姿将一位舞蹈演员的曼妙身材展现到了极致。   宴会已经开席,宋辞和道明寺进入大厅的时候,刚好看见当晚的绝对女主角正在特意加高的礼台上致辞。   原本站在餐桌前面的西门三人一瞄到进门的大少爷就不动声色的走过来,“阿寺,你还真行哎,自己老妈过生日还迟到,我差点以为你真的不来了!”   “少啰嗦!”   道明寺解下帽子和大衣递给佣人,“我老姐呢,她怎么不在?”   “庄姐在和小兹说话。”   美作用酒杯指向九点钟方向,“喏,那位和庄姐有说有笑的大小姐就是你的内定未婚妻了!”   “你想死也不要来害我好不好?!”   道明寺先前还怕女朋友闹事,如今轮到他自己反倒压不住脾气了,“还小兹小兹的,叫的那么亲热,你喜欢她啊?”   “我和她才见过几次啊,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你当谁都像你一样纯情的?”   美作自嘲道:“不过是闲着没事多聊几句罢了,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了,反正注定要和对家族有利的对象联姻,干嘛不选个顺眼一点的,也免得婚后两看相厌。”   “伯母好像看到你了。”   花泽类收回视线,“阿寺,虽然这种说法会让长辈伤心,可是,你真的有把握能够走出这里吗?”   他看得很清楚,今晚的道明大宅可以算得上是龙潭虎穴了,在场的除了威胁最大的何家千金,还多了一位同貌不同命的白家小姐,这种种迹象无疑表明,道明家的女主人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不符合家族期望的情侣拆散。   现在想来,他不禁感到庆幸,自己喜欢的对象并不存在类似的阻碍。   “就是因为知道我妈会捣乱我才要回来把话说清楚啊!”   道明寺瞪了一眼还在和老姐眉来眼去的女人,“我已经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婉拒信表明自己的心意,西门,你一会帮我交给那个姓何的,也省得她自作多情老是以本少爷的未婚妻自居!”   “我?”   西门回手指着自己,“阿寺,你可真够朋友哎,美人你就自己独享,得罪人的事情就留给死党!”   “谁叫你们平时总说好朋友就是用来肋下插刀的!”   道明寺怎么可能说出自己被威胁的事情,“现在又不是让你插刀,只是帮着转送一封信而已,不算过分吧!”   “阿寺,我帮你。”   花泽类伸出手,“他们的底子不好,我想何小姐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迁怒于人吧。”   “类,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道明寺把薄薄的信纸交给他,“事不宜迟,趁着我妈还没空理我你快去啦!”   宋辞原本还好奇,大少爷在出发前把自己关在书房半天,弄得错过了约会时间是在做什么,现在猛一得知真相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更绝的却是花泽类,他一面答应着转身走,一面趁人不备展开信纸,“‘姓何的女人,我跟你说,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听我妈的话娶你进门的,因为我已经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看完信就摇摇头,“阿寺,像这种国小生写出来的绝交信我是不会帮你送的。我不怕得罪人,我只是怕丢脸而已。”   道明寺气得精心打理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你这个混蛋,亏我还给你发了一张好人卡,竟敢出卖我!”   两兄弟还在这撕扯,那张被人遗弃的信纸却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一双红底高跟鞋面前,“阿寺,你究竟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道明寺一抬头就看见了老姐的冰山脸,“怎样,开个玩笑都不可以吗?”   “开玩笑?”   何原兹抖了抖信纸,似笑非笑地说道:“道明寺,说实话,我其实对父辈的老一套做法很不以为然,也没准备跟一个不熟的男人结婚。可是,你这封告白信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什么告白信啊!”   道明寺皱紧眉头,“你还真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哎,那是拒绝信好不好!”   “阿寺,别玩了。”   平时最为懒散的美作不由得挺直身板,“伯母好,还没……”   “韩小姐。”   步下礼台的道明枫无视了一个小辈的问安,转而看向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你果然来了,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对啊。”   宋辞露齿一笑,“因为道明寺在我身边,他就是我的力量源泉。”   “很可惜,想要成为阿寺的女人,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道明枫冷笑道:“看看环绕在周围的衣香鬓影,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吗?譬如此刻,这个角落之所以如此的安静,既是因为我,也是因为你。”   “妈,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又是你又是她的,怎么叫人听不懂!”   道明寺强忍着没有发脾气,“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可不可以请你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和儿子谈谈心,尊重一下他的选择?!”   “阿寺,你还是那么天真。”   道明枫做了个手势,“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究竟还有没有彻底长大的那一天。来人,带少爷回房休息!”   “放手,你们想干嘛!”   道明寺竭力挣脱着一拥而上的保镖,“再乱来我真的会翻脸!”   “少爷,失礼了!”   有女主人的命令在前,哪怕是碍于主仆之别也不敢放水,挣扎不休的道明寺很快就被保镖们带离现场。   语笑喧哗的大厅只静了一瞬就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仿佛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小插曲。   道明枫满意地看着不发一言的女人,“现在,你仍然觉得自己有资格留在这里吗?”   “道明夫人,我想你至始至终都弄错了一件事。”   宋辞拿过美作的酒杯一饮而尽,“我站在这里,是因为道明寺;我留在这里,同样是因为道明寺。与你,与道明财团没有半点关系。对了,我想你应该见到阿寺的礼物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我送来的生日礼物呢?”   道明枫的目光瞥向站在身后的随行秘书,似乎是在责难他的不尽职。   西田心中一跳,“夫人,那份礼物有些特殊……”   出于安全问题考虑,道明家族绝对不会接受不可以拆开检验的礼物,他作为集团掌权人的心腹成员,自然也会在场协查。   道明枫看了一眼一派从容的舞蹈教师,“我只有五分钟时间,别再让我说第二次。”   于是,在道明家少主人因故退场后,众人又见到了女主人匆忙离开的背影。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道明庄招手唤来擎着托盘的佣人,拿起酒杯晃了晃,“我一直在想,像阿寺那种缺爱的小孩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没想到,真是出人意料。”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道明寺那种长不大的孩子。”   宋辞呼了口气,“我也一直很奇怪,阿寺那种霸道不讲理又喜欢自说自话的性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看来,遗传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倒没觉出来你哪里害怕!”   道明庄扬起精致的眉眼,“在这个家里,就连我父亲都很少否决母亲的提议,也只有阿寺才敢和她讲条件。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恐怕以后有的闹了!”   “庄姐,你的意思是……”   西门忽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你愿意支持阿寺和安娜?”   道明庄眨了眨眼睛,“难道你们不觉得生活太无趣了吗,我真的很希望能在母亲脸上看到更多不一样的表情!”   她嘴上说的风轻云淡,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落寞之色。   宋辞看着和道明枫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霸道女王,忽然想起了道明寺口中那位为了家族献身牺牲爱情的姐姐。   道明庄毕竟是家中的主人,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去和生意上的往来伙伴联络感情了,倒是西门几个看似风光却没有得到家族认可的二代继承人留了下来。   有三个美男子作陪,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我有看过你的报道。”   何原兹大大咧咧地说道:“当时我还挺佩服你的,宁可跳海也不愿意接受劈腿男朋友。”   “跳海?”   宋辞扶额叹息道:“上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安娜,你都不知道吗?”   西门笑着接过话题,“如果不是阿寺派人调查你的过去,我们还看不出来他在偷偷关注你。那时我就在想,宁可跳海也不回头的女人我可搞不定,这下阿寺要有苦头吃了。结果还真是被我说中了!”   宋辞勾起嘴角,目光落在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近的白蕙兰身上。   可惜不等那位白小姐作出决定,就有一个去而复返的男人占据了最佳位置。   “韩小姐。”   西田微微颔首,“我们夫人请你过去一下。”   不同于难掩震惊的小团体,宋辞早就知道道明枫一定不会对那件礼物视而不见,极为淡定地跟着秘书走上了楼梯。   坐在超大办公桌后面的道明枫依然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眉头的褶皱却隐隐加深了几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在这份不具法律效应却又如此愚蠢的感情协议上签字画押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   她的眼神只在扫过那几张电脑合成的婴儿照片时顿了顿,“韩小姐,你送我的这份礼物还真是别出心裁。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已经怀了阿寺的孩子了吧?”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三十年计划。”   宋辞扶住桌面,“我听阿寺说过,要是不出意外,他会在三十岁那年接管家业。道明夫人,你觉得阿寺的个性能够接下道明财团的重任吗?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他不够好,恰恰相反,打动我的正是他那份独一无二的真。从个人的私心来讲,我希望他能永远保留住初见时的模样,不要变成一个随处可见的只知道追逐利益的商人。”   她点了点照片中的乖宝宝,“与其把重担强压给道明寺,让他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会厌恶的人,倒不如把希望放在下一代身上。反正按照您的健康程度来推算,再为道明财团保驾护航三十年也不是难事。”   道明枫这种视工作为生命的女强人,是绝不可能痛快的把家族的话语权交到外人手上,这一点从她面对亲子也要保证自己不容侵犯的绝对权威就可以看出来。正好宋辞也对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没兴趣,两个人也算是各取所需。   “至于我……”   宋辞侧首盯住书架上的一个小雕塑,“只要道明寺不变心,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不论有没有人愿意送出祝福。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会因为同一个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敌视。”   移开压着照片的手指,她转身离开了这间空旷冰冷的办公室,也就此走出了道明家的大宅。   宋辞走得潇洒利落,却让留在办公室的道明枫凭白窝了一股火气。   自她执掌财团以来,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一位软硬不吃的硬茬。   道明枫几次想要撕碎那几张稚嫩讨喜的照片都没能忍心下手,最后只能气闷地来到书架面前摁下雕像上的机关。   应声退开的暗门后面露出了早先消失在宴会上的大少爷,他的双手被捆在椅背上,嘴角还贴着一张温柔的胶布。   一见到道明枫手里的相片,道明寺就吱吱呜呜地叫了起来,好像生怕老妈拿宝宝泄愤一样。   道明枫撕开胶布,尽量维持住笑脸劝说道:“阿寺,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抢类的玩具,不过每次到手之后玩不了几天你就会丢在脑后。现在你觉得自己很喜欢韩小姐,想要和她天长地久,可是等你厌倦了她,你照样可以做回道明家的继承人。她呢,连续两次被富家子抛弃,一定会觉得生无可恋吧?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   “我才不会抛弃安娜呢!我也绝对不会变心!”   道明寺蜷着腿站起来,艰难地逼近道:“我更不会让她变成老姐那种只会强颜欢笑的女人!把照片还给我!”   “简直是顽固不化!”   接连数次被人顶撞的道明枫再也无法忍受儿子的忤逆,立刻拿起电话拨通内线,“刘管家,派人把少爷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走出房门一步!”   慌忙赶来的管家想要替少爷说句好话,却被道明枫厉声喝住,“不许求情!不许求援!也不许帮他和外界联系!如果有谁做不到的话,立刻站出来!”   在道明大宅,还没有谁敢把女主人的话当成耳旁风,原先面色不忍的仆人顿时低下了头。   见到下人都老实了,道明枫才觉得心气顺了些,“阿寺,你就留在家里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妈,你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道明寺茫然地看着她,眼中水光闪烁,“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对老姐?!难道我们在你心中就一点地位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在你身上感受过母亲的温暖,因为每次看到你,我都会觉得冷!冷得让人心寒!”   “放肆!”   道明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含怒道:“刘管家,你还在等什么,快送少爷回房!”   消极抵抗的道明寺很快就被送回了空置多日的卧室,管家悄悄地退到门口,见少爷只是坐在床头发呆,苦着脸锁上了房门。   “大小姐,您来了!”   管家面上一喜,又要拿钥匙开门,“您还是劝劝少爷吧,我怕他思虑太过气坏了身子,更何况这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不用管他。”   道明庄默默地望着门板,好似在透过它看着另一个人,“如果阿寺自己都不争气,没法在这场战争中坚持下来,别人付出再多也是枉费心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挺喜欢大少爷的妈妈,可惜演员出家避世了~~_(:з」∠)_   另,晚上打开网页瞅到右上角吓了一跳,霸王票排行破万、营养液也接近五千,渣作者还特意截图留念了~~羞涩脸   最后,谢谢所有支持渣作者的萌妹纸,感谢~~   冰雪皇后,么么哒~~ 第254章 16、   自从纪存希和道明寺在英德学院上演过二男争妻的戏码,如今的宋辞就是想要低调也不成了。   尽管除了F4还没人知道大少爷早就搬到了半山区的韩宅, 往常对她爱答不理的学生也变得热情多了。   最明显的表现就在舞蹈课上, 原本只有杉菜强拉着李真来上课, 加上韩宝贝才能勉强凑成一副牌搭子。   现在不用通知,早早的就有一群娇娇女主动来到舞蹈室嘘寒问暖不说,竟然还有人带着养生的汤水登门拜访。   “老师,你的皮肤好好哦!”   曾经在舞蹈教师手里吃过大亏的百合一脸扭曲的媚笑, “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安娜老师的皮肤比果冻还滑、比豆花还嫩,难怪连号称天下第一的道明寺都迷恋的无法自拔!”   “对哦, 我也好羡慕呢!”   千惠把好姐妹挤到一边, 主动扭开了保温杯盖子, “安娜老师,这是我家佣人制作的美容汤, 你试试看, 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也好帮忙指点一下。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独家的美容秘诀吧?”   透过杯子冒出的热气,宋辞冷不防想起了那位为女儿煲猪脚汤的母亲,“你的心意老师心领了,不过训练前不宜进食, 还是等到下课再说吧。”   千惠百合碰了个软钉子也没死心, 还是堆着笑脸换上了舞蹈服。   “老师,你真的要喝她们的汤水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声发了笔大财的杉菜也变得比以往更有活力了, “不是我要说那两个拜金女的坏话,可是按照她们平时的表现来看,真的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放心好了,老师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   宋辞拍了拍小女生的肩膀,“头几节的舞蹈课只有你认真学过,你去帮老师做几个示范动作给她们。身体不够软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光从味道她就知道汤水里加好料了,虽然闹不出人命,但是让人起一身红疹子还是没问题的。   “几百年都过去了,女人争宠的手段却还是老三样。”   既然有人送上门找虐,宋辞也没客气,拿出当初督促小伙伴练武时的认真劲把一众娇娇女操练的香汗淋漓、敢怒不敢言。   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她又把那杯美容汤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千惠百合面前,笑语盈盈地劝说着两人分喝了才放人离开。   “安娜老师!”   偷偷跟踪敌情的杉菜兴冲冲地跑回来,“我刚刚看见千惠和百合在厕所里扣喉咙催吐,真是太搞笑了!”   宋辞也跟着笑道:“可能是因为那碗汤水太补了吧,虚不受补就会这样。”   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李真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结伴往外走,垂着眼跟了上去。   其实从离开姜母岛那天,在杉菜爸爸那取过不少恋爱经的道明寺就想过要收回红纸条,后面又有了在一个战壕分奖金的缘分,他就没打算继续为难杉菜了。   不过一般人可猜不透其中的缘由,连同李真这样的好朋友在内也只能看到最直观的改变,那就是杉菜和道明寺的女朋友交好后日子变得好过多了。   她也不由得暗自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顶住压力继续上舞蹈课,如果咬牙坚持下来的话是不是也能和杉菜一样有机会接近最想见的那个人。   说话间,宋辞无意中见到李真脸上的悔色,只轻轻扫了一眼就略过了。   像这种眼睛里只看得到利益半点感情也不肯付出、好像温度计一般忽冷忽热的朋友,大概也只能骗骗杉菜那样的热血少女了。   一进到自助餐厅,吃东西吃到一半的美作就连连招手,“韩安娜,到这边!”   宋辞笑着坐过去,“这么巧?”   “什么巧啊,我们特意等你的!”   西门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杉菜和李真,“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啊,还在给学生上舞蹈课。你知不知道阿寺已经几天没出门了?”   “猜到了。”   宋辞并不感到意外,“那晚提前退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道明寺的消息了。如果他能自己做主,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去我家。”   “那你还能和没事人一样照常生活?”   花泽类抬起眼皮,“如果你对阿寺报以同样的感情,又怎么会如此冷静?而不是去争取他?!”   “类!你是不是喝多了?”   西门用果汁换下他的酒杯,“我都说了大白天没事不要喝酒,你本来就睡不够,现在脑筋更不清楚了。”   “我没有说错!”   花泽类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还要激烈,“你们女人都是一样的,只会践踏男人的真心。”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留下美作和西门呆坐在原地。   花泽类一走,杉菜也坐不住了,她原本就是为了多见见心上人才厚着脸皮蹭过来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东西落在教室里了……”   杉菜这么识趣,李真就算是想留也不行了,只能含恨而去。   等到该走的不该走的都散场了,宋辞才开口问道:“花泽类失恋了?”   美作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无望的恋情,“应该说是从来都没开始过吧……”   “算了,类的事他自己会想清楚的。”   西门头痛地说道:“还是先想办法解决阿寺的问题吧。庄姐说,那晚还不等宴会结束,阿寺就和伯母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被软禁了。本来还不是那么严重,可是阿寺那个人一贯死心眼,竟然绝食抗议!伯母的性格比他还要强横,宁可找家庭医生给他输液也不肯松口。现在母子两个就像是两头斗牛一样对顶起来,谁也劝不动!”   宋辞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你的意思是说,道明寺这几天都没有喝一口水、吃一粒米?”   “对啊,否则你以为类为什么会生气。”   美作忽然间觉得胃口全无,“管家一开始还会给阿寺喂饭,但是他每次都会强逼着自己吐出去……”   宋辞闭了闭眼,倘若说刚才听见千惠百合自作自受时还会觉得好笑,如今就只剩下满心痛惜。   只要一想到道明寺那个固执的家伙还在忍受不必要的痛苦,宋辞真是一秒钟都无法安坐,“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安娜,多少拿个主意出来啊?”   眼见着步履匆匆的女人充耳不闻,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说走就走!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美作摇了摇酸痛的肩膀,“还是去找庄姐吧,她那么心疼弟弟,总不会看着阿寺出事就是了。”   两拨人一前一后出了自助餐厅,无意多留的宋辞则是直奔停车处取车返家。   她还在弯腰开锁,身后却不声不响地出现了一个司机打扮的中年人。   “韩小姐。”   中年司机低下头,“我们老板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宋辞连头都没回,直接推着车子往外走,“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有事以后再说。”   她刚刚蹬上脚踏车,一辆低调的老牌豪车就慢慢滑了过来。   车窗降下,一位穿着白西服的睿智老者笑着递出名片,“韩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宋辞单腿支住脚踏车,接过名片细看,“大泉企业?”   “我是蕙兰的爷爷,你可以称呼我一声白社长。”   白社长露出一丝微笑,“难道你就不对我的来意感到好奇吗?”   “白蕙兰,和江直树约会的那个女孩子?”   宋辞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很抱歉,我和亲人失散的时候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仍旧有一点零星的印象。我并不是白家的孩子。”   白社长的笑容逐渐放大,“韩小姐,你以为在我来之前,没有把你的家世调查清楚吗?就连你的亲人是谁,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自作主张的老人家,不会干涉别人的私事。我来找你,只是想和你做一笔对于我们彼此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宋辞抬脚就走,“我对做生意的事情没兴趣。”   “可是你对道明家的公子应该很有兴趣吧?否则道明夫人就不会专程给我的孙女送请柬了。”   谈起唯一的继承人,白社长的眼角眉梢不自觉的透出了一股暖意,“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在有生之年为蕙兰找到一个可以互相依靠的‘亲人’,不要让她孤立无援的活在世上。以白家千金的身份嫁入道明家族,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韩小姐不妨考虑一下,我会等你的电话。”   他好像是笃定了对方不会拒绝,说完这句话就驱车离开了。   “怎么办,突然很想变身揍人!”   宋辞好笑地摇摇头,最后还是把那张差点飘进垃圾桶里的名片捡了回来。   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半山区,宋辞先把一份寄往纽约的快件发了出去。   既然道明枫不懂得把握机会,她也犯不上一条路走到黑,想必道明诚会正视那部来自于克隆时代的智能手机。   挑选最好的食材煮了一锅好汤后,宋辞就坐在沙发上盼天黑,打算学着古时的公子哥来一次夜探香闺。   终于熬到更深露重,她一路骑着脚踏车来到道明大宅的高墙之外,藏好车子轻轻一跃便落入了内院。   凭宋辞的身手想要找到大少爷的卧房并非难事,她连豪宅内部的保镖都没惊动就顺着外壁爬到了窗口。   房间里的空气不太清新,躺在床上打点滴的男人也昏昏沉沉的,还不晓得自己的卧房已经多了一个闯入者。   宋辞轻轻走到床头,见往常比谁都能折腾的大少爷虚弱的闭着眼睛,两腮也瘦的凹陷下去了,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酸涩。   “道明宝贝,道明宝贝……”   宋辞贴着他的脸颊亲了亲, “不要再偷懒了,快起来啊……”   道明寺勉力睁开眼睛,强忍着头晕去拉面前的女人,呢喃道:“安娜,你来了,我又梦见你了,真好……”   “傻瓜,这不是梦。”   宋辞顺从地趴在他的胸前,“你没有感觉到我的心跳吗?”   这时的道明寺清醒了几分,“安娜,真的是你?!”   他就势搂紧了怀里的女人,急问道:“你怎么会来,是我老姐让你进门的?还是我妈?她决定要成全我们了吗?”   “都不是,是我自己偷溜进来的。”   宋辞回手指向还没关严的窗户,“美作他们找到我,说你在绝食。我听了很生气,所以就赶来教训你了!”   她还真的在大少爷的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道明寺,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说好了在你五十二岁之前不管是人还是心都是交给我保管的,你怎么能随意糟蹋?!”   “你这个女人!”   道明寺又羞又怒地反驳道:““我是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啊,什么叫随意糟蹋!还有,正常的女人知道有男人肯为她去死,难道不该感动得以身相许吗,到你这里怎么还要打人的,也太不讲理了吧!”   “哦,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宋辞故意拉长尾音,“我是很感动,也想要以身相许。可是,你现在虚弱的好像一朵娇花一样,真是让人不忍心啊!”   她赶在大少爷被气晕之前把人扶起来,“来,你乖乖的先把汤喝掉,我们再来谈以身相许的问题!”   道明寺想要张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洗脸刷牙换衣服了,立刻摆手道:“不用你喂,我可以自己来。”   “真的么?”   宋辞怀疑地看着大少爷手上的医用绷带,“还是我帮你吧。”   道明寺不敢摇头,只是一面捂着嘴一面指向卫生间,“我要先去清理一下。”   宋辞以为他是想要方便不能明说,把人送进去就转回来整理床铺。   换枕头时她在背面摸到了一张硬纸片,抽出来一看竟是那张由江直树拍下的搞怪照片。   “傻瓜道明寺……”   宋辞还在这伤春悲秋,强撑着病体去洗澡的大少爷却把卫生间弄得人仰马翻,差点没摔进浴缸里淹死。   “道明寺,你可真行啊!”   宋辞用浴袍兜头裹住衣衫不整的大少爷,“这种时候还不忘逞强!”   道明寺自知理亏,讨好般地晃了晃女朋友的手,“不要生气嘛,我肚子好饿,汤呢?”   “被我喝光了。”   宋辞看着大少爷让水汽蒸红的面颊,哪还舍得和他计较,“等一下你喝完汤,和我一起走。”   道明寺捧着汤碗喝的一脸满足,“去哪里?”   宋辞盯着大少爷的眼睛,轻声道:“白蕙兰的爷爷大泉社长找过我,他和我谈了一笔交易,愿意用白家的名义送我出嫁。”   “什么大泉小泉的,你听他鬼扯!”   道明寺面色铁青,“我喜欢你当然是因为你这个人啊,是不是社长家的千金又有什么关系?!”   “道明寺,我有没有说过,很喜欢看你发脾气的样子?”   宋辞亲了一下大少爷,“我们去注册好不好?”   “注册?”   道明寺蹭了蹭手背,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注,注册也还好啦,不过我的证件都在我妈那里,想要偷出来有一点麻烦。要不我去求老姐帮忙?”   宋辞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两本证件,“我都准备好了,保证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道明寺连忙把汤碗放在一边,“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啊!过一会儿管家又要来查房了!”   急于解决人生大事的大少爷也顾不上害羞,当着未来老婆的面就换上了外套。   宋辞笑了笑,拉着道明寺的手来到窗口站定,“抱紧我,不要怕。”   她说完就抛出了坠着蜥蜴爪的蛛丝,带着大少爷好似浮灰般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   对于这种类似于高空弹跳的户外运动道明寺并不陌生,在国外度假时他甚至还和美作几个一起偷偷玩过更为惊险的极限蹦极,可他却从未想过还会有人凭借手里的一根细丝从三层楼的高度安全无恙地跳下来。   直到两个人顺利出逃,找出了早先藏在树丛里的脚踏车时,道明寺还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   宋辞也不怕他悔婚,仍旧照着原定计划往户政事务所去。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道路两旁渐渐出现了一些急着上早班的职员,也有不少出来晨练的老人家。   脚踏车载人不稀奇,可若是一个大男人被女人载就难免引人侧目了,尤其在那个卖相不错的男人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就在一个自认为腿脚还好的老伯想要截住车子问问究竟时,失魂已久的大少爷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等一下!”   道明寺的喊声瞬间让围观群众竖起了耳朵,“我们是去结婚哎,就算不能大摇大摆的开车过去,总要让我载你一次吧!”   大少爷的本能反应更像是一个乐傻了的年轻人,听得众人连连摇头。   准夫妻换过位置,车子继续前行。   宋辞覆住那双握住车把的手,靠后倚在道明寺的颈窝,“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逆风而行的道明寺微微垂首,声音轻似耳语,“你不说,我就假装不知道。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宋辞侧首看向他的下颌,那里原本该是光洁一片,如今却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如同一张永不褪色的照片,永远定格在她的记忆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哎,好舍不得大少爷~~_(:з」∠)_   最后, 婚后生活番外见啦~~   流星雨,么么哒~~ 第255章 十八、笑一笑十年少   宋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坐在一处狭窄的过道里。   周围的场景好像定格的黑白默片, 忙碌的工人, 斑驳的墙壁, 以及一只半大的土狗。   过道尽头还有一架无人执掌的摄像机对着她,黑黑的镜头似曾相识。   人多眼杂不便做其他的动作,宋辞翻了翻原主的衣兜,想要从中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却在无意中碰触了腕表上的某个按键。   下一秒,原本落针可闻的片场立刻关闭了静音装置,重新活了过来。   “哎, 那个谁, 动作快一点!不要偷懒!”   “导演, 临演缺人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问谁?!究竟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趁早滚蛋吧你!”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宋辞附身的这具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股寒意,连带着紧握的双手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她低头看向腕表,猩红的边框中出现了一个倒计时提示,【55:32】。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她碰到腕表之前, 整个表盘是墨绿色的。   “唉,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肯吃苦,哪像我们那个时候, 风里来雨里去的,为了一口吃的下跪都肯!”   斜对面那位一直在摆弄盒饭的大肚汉踢拉着人字拖走过来,“我看你在这坐了一天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也得先吃饱饭。要是实在想死那就死远一点,别弄脏我的地方!”   宋辞没说话,也没去接那盒写着叉烧饭的便当,大肚汉见她油盐不进,把饭盒扔在长凳上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廉价盒饭的泡沫包装本来就不结实,经过这一撞盖子就顺势崩开了,露出了红润油亮、香气扑鼻的叉烧。   宋辞还是没有动,徘徊在餐车附近的一个形容落魄、其貌不扬的男人却忍不住了。   他整理了一下过时的西服和不搭的领带,想要假装漫不经心却按耐不住急迫的脚步,慢慢地坐在长凳另一头。   男人转过头,斯文地笑了笑,“这么巧,你也是来见工的?”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在端正态度,可贪恋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盒叉烧饭上,“还未请教贵姓?”   宋辞顺着叉烧饭看了一眼压住筷子不放的男人,“有事?”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狂咽口水,“鄙人姓尹名天仇,正所谓助人为快乐之本,虽然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好像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可是谁让我是个善良体贴的人呢!”   他说着就掰开了方便筷子,“我先替你试一试叉烧有没有烧焦。”   尹天仇一手夹起叉烧,一手小心翼翼的擎在下面,“叉烧啊叉烧,你糊了没?好了,望闻问切只差最后一步,我来也!”   男人垂涎三尺的模样实在叫人忍俊不止,尤其是当他探出舌尖把叉烧卷进嘴里后,真的流下了一小行清亮的口水,还顺着下巴落到了领带的花纹上。   宋辞觉得好笑,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可是灵魂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嘶喊,“不要笑,千万不要笑!”   这道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宋辞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她下意识的看向腕表,发现上面的数字如同热成像仪一样变成了亮橙色。   “难道这块腕表可以感测一个人的情绪波动?”   宋辞仔细回忆了一遍,从表盘上出现倒数计时到现在,唯一的变数就在不请自来的尹天仇身上。   尹天仇仿佛没有注意到邻座的变化,“我再试试这个青菜有没有烫熟……”   心知是对方在搞鬼,宋辞也不啰嗦,直接把饭盒放在他的腿上,“你喜欢,送你啊。”   尹天仇倒抽一口气,夸张地叫道:“这么做不太好吧,大家毕竟是萍水相逢……”   “你刚才也说了,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宋辞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人压得缩回凳子上,“好了,我要想事情,你吃你的盒饭,不要耽误我发呆。”   被宋辞当面拒绝后,尹天仇真的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再做那些搞怪的动作,而是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盒饭。   他吃的很认真,每一粒米都细细咀嚼过,就连菜里的姜葱都没有扔掉。   吃完盒饭,尹天仇掏出手帕擦掉嘴角的油渍,又拿出了一张手写的名片,“你请我吃盒饭,我会报答你的。”   宋辞无所谓地点点头,用指尖夹住了那张写着演员训练班地址的卡片。   目送着尹天仇走出窄巷,宋辞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站起来,及时躲开了另一个想要搭讪的男人。   她在喂狗的大肚汉面前站定,“老伯,请问厕所在哪里?”   大肚汉随手一挥毛巾,“最里面那间就是。”   片场的厕所自然干净不到哪去,不过宋辞也没时间挑剔就是了,直接选了平时用来储存清理工具和厕纸的小单间跳了进去。   这时候腕表上的指针已经走到了【42:19】,宋辞不敢耽搁,立刻开始搜索原主的记忆。   陆逢云是沿海城市的一位高中历史老师,因为少年失孤性情大变,又与争产的近亲不和,一直独自生活在父母留下的小公寓里。   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查收邮箱,谁知竟被一个怎么也删不掉的垃圾邮件拖进了所谓的游戏世界。   陆逢云在课间也曾听学生提起过一些真人虚拟游戏,还有主神空间之类的话题,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坠入如此荒谬至极的噩梦。   尽管这个世界并不会出现所谓的夺命恶鬼和恐怖杀戮,可是它却比实打实的恐怖幻象还要可怕,因为所有游戏者都是依靠情绪波动图谱来评判胜负的。   游戏说明,每一个玩家配备一百点初始生命值,只有开启一千次剧场模式、并在生命值为正数的情况下才有资格返回现实世界。   当游戏者进入剧场模式,如果不能保持绝对冷静,就会因为悲伤或者喜悦被抽走十点生命值。   按照每场一个小时计算,一千个小时却只有一百点生命值,相当于每一百场只可以失控一次,算是相当苛刻的条件了。   所以游戏者都会尽量选择在自己最有把握的时候开启剧场模式,余下不参与任务的时间则是自动转换成生活模式,可以随意安排。   但是只要一开演,不论本人选择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NG,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笑、不许哭。   连同陆逢云在内,有些初来乍到的游戏者还以为没有时间要求就可以拖一会是一会,可惜他们的想法太天真了,等到第一个牺牲者出现才让心怀侥幸的人们醒悟到,只要连续十天停留在生活模式就会自动扣除十点生命值,直至清零。   这也意味着只要进入游戏,不论是积极参与还是消极抵抗都会面临死亡倒计时。   当然,游戏中也不全是惩罚项目。尽管在普通人眼中,得到奖励的条件要比登天还难,但总算是留下了一线希望。   系统规定,连过十次剧场模式就可以奖励一个异能属性或者游戏道具,其中既有黄金眼、读心术、动物分\身、顺风耳、预见未来之类玄之又玄的技能,也有可以用来救命的十秒暂停、二十秒速冻。   同一批游戏者中,将由最先完成一千场任务的最高生命值得主带着奖励回归,排在末位的幸存者即使还活着也要留在游戏中填补自然消耗的NPC。   而每次有游戏者开启剧场模式,那些被迫留在游戏中不停重复剧目的人就会竭尽所能的耍宝搞笑,努力让游戏者通关失败,或者不敢下场以至于重蹈覆辙。   一般来说,为了提高生存几率,游戏者都在初期矛盾不太尖锐的时刻选择两两配对,共同抵抗突发状况。   前世的陆逢云就是如此,她进入片场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不巧周围又有一位濒临死境的资深游戏者想要用暴力方式逼迫她转赠一半生命值。   在当时那种自顾不暇的危急状态,别人都恨不得多几个炮灰垫底,哪里还肯救助潜在的竞争对手,甚至还有故意留在现场等着捡漏的。   前有狼后有虎,就在陆逢云即将绝望的时刻,一个身手绝佳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帮她打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游戏者。   英雄救美的情节虽然老套了一点,但还是让陆逢云忍不住怦然心动。她只是性子冷了点也不懂得表达自己,并非不知好歹的浑人。   脱险后,陆逢云立刻就想要转赠对方一些生命值作为谢礼,可那个心存正义的男人却不为所动,还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善念留在不远处守着她直到天亮。   至此,秦逸的举动彻底软化了面冷心热的陆逢云,在对方又一次不求回报的施加援手后,她主动提出与其组队共享生命值。   为了能够活着回到现实世界,在秦逸的建议下,两个人毫无保留地袒露心声,说出了彼此最痛苦的往事,用以在最关键的时刻避险。   在这个到处都是生命陷阱的游戏世界完成一千场残酷的试炼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可陆逢云和秦逸还是并肩走到了最后。   一对青年男女共同经历生死考验后倾心相爱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临近回归时刻,陆逢云甚至连传说中的主神也不是那么怨恨了,还隐隐的感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可以因祸得福找到相伴终生的挚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着余下几个侥幸生存下来的游戏者的面,秦逸空手变出了九十九朵玫瑰,下跪恳求道:“逢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永远爱你照顾你,好不好?”   那一刻,陆逢云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簇簇爆开的烟火,她笑着流下眼泪,投入了秦逸的怀抱。   或许是幸福的感觉太过美好,很容易教人头晕目眩,直到被主神传送回了阔别多年的公寓,看着手腕上空荡荡的位置,陆逢云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一片痴心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原来她以为的盟誓之约才是最后一场试炼游戏。   独自闷在屋子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回,陆逢云准备去找秦逸问个清楚。   这些年的游戏生活早已让她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强,她可以不在乎那些奖励,却不甘心好像猴子一样被人戏耍。   只是还不等陆逢云办好离职手续,网上就传出了几桩离奇诡异的谋杀案,死者无一例外都是从游戏世界回归的幸存者。   陆逢云知道这是秦逸在扫除那些有可能泄密的障碍,她也不觉得自己躲得过一个身怀异能的奇人,索性留在家里等着负心汉上门,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最后的结局不难想象,在劫难逃的陆逢云如同先前的游戏者一样成为了无聊看客品头论足的对象,消失在了那栋充满了温馨回忆的公寓楼。   除了秦逸,没人知道她在死前经历过什么,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宋辞。   “主神,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宋辞摇头苦笑了一声,从腕表自带的空间中取出一套衣物换上,“傻姑娘,一个真正关心你的男人怎么会让你穿着清凉的睡衣呆坐一整夜。”   难怪她一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感情是受寒了。   “有没有人?快点出来!”   衣服穿到一半,薄薄的门板被人敲得直震,一道大嗓门在外面粗声粗气喊道:“是不是在里面偷厕纸?小心我报警啊!”   “【26:07】,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知道来者不善,宋辞也不客气,直接把不要的拖鞋抛出去,“喊什么喊,没见过蹲在厕纸上思考人生吗?”   她一脚踹开门板,冲着眼睛瞪得好像铜铃一样的清洁员挥起拳头,“看什么看,再看打你啊,八婆!”   清洁员扁扁嘴,蜷起拳头在眼睛上扭来扭去,泪水开闸似的流出来,“干嘛欺负人家,我也不过是讨口饭吃!”   “算了算了,不要哭了。”   宋辞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在那条可笑的蝴蝶头巾上插进一张纸币,“拿去买雪糕吧。”   这次的降落地点不同以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她不打算动用指环,反正腕表里的东西也足够生活了。   清洁员拿下纸币看了看,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配上先前的鼻涕眼泪真是让人手痒,“那我再让你进去待一个钟?”   “下次吧。”   宋辞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你也知道,感悟人生也是需要契机滴!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本想去片场把今天的份补完,结果一出厕所就直直撞上了一张让人手痒、脚痒、牙更痒的俊脸。   “逢云,你没事吧?”   秦逸一脸担忧地望过来,“你进去那么久都没出来,我很怕你会出遇到危险。”   他的长相虽然不同于时下的阳刚男子,却别有一股略显阴柔的中性气息,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古风人物,也难怪原主会对这位身手不凡的大侠另眼相看。   “怕你还守在门口?”   宋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回道:“昨晚临来吃坏了肚子,我这个人的反应一贯比别人慢半拍,现在才有感觉。”   秦逸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连身子也好像闻到了怪味一般稍微后仰,“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还是跟我在一起吧,两个人多少有个照应。”   宋辞低头去看他的表盘,“不必了,我们时间不同步。”   秦逸不自在地遮住腕表,先前他也看见陆逢云误打误撞进入剧场模式了,本想借着机会近距离观摩一次,也好累积些实战经验,没想到对方却一点都不肯通融。   “明明昨天晚上还不是这个样子……”   秦逸心中不满,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我找到了几个同批过来的游戏者,他们想要结伴组成互助小队,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宋辞险险闪过纠缠不休的白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东西在秦逸头上留下了一滩温热的纪念品,“你……我看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时间不同步真的很危险!”   秦逸诧异地摸着发顶的粘液,等他看清楚手上的异物时,脸上的笑容立刻如同蛛丝般龟裂了。   宋辞勾住秦逸的肩膀一推一拉,就势把地上的一块香蕉皮轻轻踹到他的鞋底下面,“哎,小心脚下!”   听她这样一喊,刚刚中招的秦逸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踩在香蕉皮上,狠狠跌了一跤四脚朝天。   “你看,我都说了时间不同步很危险!”   宋辞无奈地蹲在当众出丑的秦逸身边,“为了不连累无辜,我还是不去参加新人聚会了。”   别说原主本来就对那些各有算计的竞争者没好感,就是宋辞也没有和陌生人组队的必要,所以她也没给秦逸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走进了正在拍摄中的教堂。   这场拍的是枪战戏,一个吊着威亚的女明星在枪林弹雨里飞来飞去愣是毫发无伤,搞得还挺热闹的。   这时腕表的倒计时还有最后三分钟,宋辞站在人后看戏,还不忘观察敌情,暗自搜索可能出来捣乱的NPC。   如同她料想的一样,死了一地的炮灰中突然踉踉跄跄地跌出来一个浑身染血的神父,迈着机械舞的步伐扭动身体垂死挣扎了起来。   宋辞搓了搓下巴,“看着略眼熟,好像是早上那个骗盒饭的家伙啊!”   神父还在跳舞,被他踩中的死人却挨不住疼发出了阵阵呻\吟。   宋辞眼尖地看到了一位面色扭曲的彪形大汉,哪怕那人只露出了半张脸,她也不会错认想要暴力劫持陆逢云的恶棍。   “想要捡便宜,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宋辞一边向前挤,一边顺走了剧务夹子上的曲别针掰直,临到跟前假装站立不稳往前一扑,就势刺中死人的笑穴。   “太好笑了,我受不了了!”   一声狂笑过后,一个没料到悲剧也能变成喜剧的资深游戏者毫无预兆的原地爆炸了。他就像是一朵飘散的蒲公英,飞遍了片场的每一个角落。   另一个隐藏的游戏者见到这极为惊悚的一幕,立刻抽出匕首扎在了大腿上。   “Cut!”   导演不耐烦的喊话,“流这么多血不要浪费啊!那个谁,快把他搬到死人堆里,找一个醒目点的位置!”   工作人员忙着布置现场,宋辞拍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抬脚走了出去。   后面一个人跟上来,“这么巧,又见面了!”   宋辞点点头,脚步不停,“是很巧。”   尹天仇还穿着染血的黑袍,“之前赶时间忘记说了,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看得出来。”   宋辞背着手,表盘已经恢复了墨绿色,“你演的很棒,很有感染力。老实说,刚才那一场戏我就记住了死不瞑目的神父。”   “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尹天仇激动的原地转了一圈,忽然问道:“我演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笑?”   宋辞越走越远,渐渐将迷惑不解的神父抛在身后,“我在笑啊。”   尹天仇的眉毛逆天地竖起了倒八字,“你骗人。”   宋辞用手指勾起嘴角,回头道:“没骗你,不信你看,八颗牙齿,多白!”   “我会让你笑的!”   尹天仇固执的大喊道:“喂,你还没说自己的名字呢!”   远远消失在片场大门的女人懒洋洋地挥挥手,“等你让我笑出声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里是国产版喜神来了~~_(:з」∠)_   另,如果真的有无限喜剧,星爷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主神吧~~   最后,还是综合世界~~   飞天轮,么么哒~~ 第256章 2、   出了片场,宋辞先往临街的中药铺走了一趟。   铺子不大, 药斗却高的需要扶梯子才能碰到最上面一层, 一个百无聊赖的胖子正在拿苍蝇拍当扇子使, “买什么?”   “十套银针。”   宋辞拍出一张掺杂着制毒秘方的单据,“还有这些药材。老板,哪里有卖蛇的?”   胖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回身拉出百眼柜, “又是毒又是补,小心吃爆!”   稍后捆好一提药材,他用苍蝇拍指向街口, “那家陈记就是了, 他家祖传专营蛇羹的。”   付账谢过老板, 宋辞提着一摞纸包来到陈记门前,弯腰看着盘在笼子里的大蛇小蛇, “老板, 你们这最毒的蛇是什么?”   秃头老板赤手勒住一条缅甸蟒的尾巴,盯着它吞食捆住双脚的母鸡,“眼镜王蛇倒是有,就看你敢不敢吃了。”   “哦,那麻烦你帮我包起来。”   宋辞转向写着毒蛇二字的蛇柜, “我这个人的习惯有些特别, 喜欢自己做着吃。记住,要最毒的。”   秃头老板冷笑一声,打开扣板随手抓出一条眼镜蛇用报纸卷了卷, “承惠三千块!”   宋辞付了钱,把还在扭动的报纸夹在腋下,嘴里轻轻吐出了几道古怪的音符,“乖一点。”   秃头老板见足有两米长的王蛇竟然老老实实的盘成麻花一动不动,嘴巴顿时张得比吞食母鸡的缅甸蟒还要大。   “一事不劳二主。”   宋辞用脚尖点了点地上那筐用来喂蛇的鸡蛋,“老板,把这些蛋也卖给我吧。顺便问一句,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地方?”   “有啊……”   秃头老板还在愣神,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指向了远处的一栋大厦,“那里有很多招租的单位……”   “多谢。”   宋辞点点头,快步走过车流穿行的公路。   小区门口的布告栏贴着很多私人张贴的小广告,其中一张合租的看起来倒是很有诚意。   “善良可爱学生妹诚招舍友,无不良嗜好、早睡早起者优先考虑……”   宋辞仰头看向好似天女散花一般抛掷杂物的大厦租客,“和他们比起来,我应该算是没有不良嗜好吧……”   撕下广告条,宋辞顺着招租地址往十楼B座走。   “哎,等一下!”   一脸不正气的保安队长喊住了外来人,“你是哪一层的住户,我怎么没见过你?”   “对啊,看着就面生。”   妖里妖气的保安蹙着两道比毛虫还粗的眉毛,“说,是不是想混进来搞破坏,把你的记者证交出来!”   “大孖,会不会是搞错了?”   另一个老保安打量着左手鸡蛋右手药包的女人,“现在的记者有这么逊吗?”   “你不懂啦!”   保安队长卢sir推开胆小怕事的苦胆,“那些狗仔都很会掩饰自己的,很多时候,一个人越不像什么,他偏偏就会是什么!呐,我早就看穿你的伪装了,不就是因为我们大厦跌死人了,你才想要来摸底,报道一些危言耸听的狗屁文章搞坏这里的风水对不对?风水不好楼价就会跌,楼价一跌老板就会不高兴,老板不高兴就会裁员,老板一裁员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拜托,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做人何必那么绝呢?”   他说着又贴近了几步,“不如我私下赠送你一张李老太跌断脖子的现场照片,你随便拿出几万块茶水费给我,也好回去交差!不过记得如实报道啊,千万不要添油加醋!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了!”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记者。”   宋辞举高手里的招租信息,“我是去十楼租房的。”   “真的不是记者?”   卢sir不死心,“那你咯吱窝下面夹着的黑黑的东西是什么,别以为裹着报纸我就看不出来,是不是摄像机?!”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宋辞低头看着露出来的一小块蛇皮,“这是陈记的蛇羹啊,我刚才去的时候客人比较多,老板嫌麻烦就清蒸了一条给我。”   “蛇羹?”   大孖试探着摁了摁,“怎么还是热的?”   “蛇羹当然是热的啦!”   宋辞笑道:“刚出锅的时候比这还热呢!现在没事了吧,我急着去租房,通融一下啊各位大佬。”   卢sir见真的没戏,灰心的摆摆手,“走吧走吧,不过今天电梯检修没得搭,你还是走后楼梯吧。”   等人走远了,苦胆才问道:“电梯不是好好的吗,你干嘛让她辛苦爬楼啊?”   卢sir理直气壮地瞪起眼睛,“我说坏了她就信,连查证都不去,这种傻瓜明显不可能是记者了,我是在考验她懂不懂?!”   苦胆暗地里撇撇嘴,“那刚才那伙人也说是租房你就不问?”   “你也知道是一伙人了!”   卢sir气得大骂道:“又不是去抓奸,报道失足至死用这么多人吗,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   “头儿,别和他计较了。”   大孖指着脑袋转了一圈,悄声说道:“自从他老婆和人跑了以后,他就秀逗了,尤其不能听见‘捉奸’两个字……”   卢sir神色一凛,偷偷瞟了眼苦胆,见对方的表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双手也紧紧攥紧了警棍,好像随时要爆发的样子,赶紧转身走出大厦,“最近又多了好多高空掷物的垃圾,快让人去清理一下!”   大堂的保安听到队长的指示忙着去联络保洁员,早先离开的宋辞已经提着东西走到八楼和九楼交接的缓步台。   这里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杂物,就是地上多了两个类似小孩子顺手涂鸦的粉笔线。   “西瓜?”   宋辞先是绕过圆圈,接着停在那个没有头的大字跟前,淡定地摇摇头,“啧啧,好重的阴气……”   不过是一栋招租的大厦而已,偏偏把最容易引起情绪波动的两个要素,喜悦和恐惧都凑齐了。   她一面想着有空再去买点朱砂符纸,一面摁下门铃,“有人在吗,请问这里是不是招租?”   “来了,鬼叫什么!”   门开了,一个穿着水手服妆容略显艳俗的漂亮女人叼着烟卷倚在门框上,“抽不抽烟?”   宋辞摇摇头,“不抽烟。”   房主又拿起一瓶红酒灌进嘴里,“喝不喝酒?”   宋辞还是摇头,“不喝酒。”   房主再问,“早上最晚几点起床?”   宋辞想了想那一千场的时限,“大概能做到闻鸡起舞吧。”   “闻鸡起舞?”   房主就像是听见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就是你了!不过别看我好说话就想砍价,房租就是那样了,最多包你水电。有一点要先说明,中午十二点到午夜十二点你不能在家里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因为那会影响到我。我不喜欢别人在我休息的时间发出噪音,第一次口头警告,再有一次你就走人,房租恕不退还。听清楚了吗?”   宋辞环顾着和主人同样风格的房间,“听清楚了。”   房主摊开手,“我是柳飘飘,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房东。先缴三个月房租,看你斯斯文文的,押金就算了。”   宋辞数出几张纸币,“飘飘姐,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租客饲养宠物的?”   柳飘飘环胸打量着那一筐鸡蛋,“宠物?会叫的那种?”   “不会!”   宋辞赶忙摆手,“很温顺、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那种。”   柳飘飘抽走钞票,“随便你养什么,只要别让我看见就万事好说。”   她踩上高跟鞋就要出门,“备用钥匙在鞋架上,弄丢了不要给我打电话,我没空接。”   “还真是放心啊,随随便便把家扔给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   房东一走,宋辞就把夹了一路的报纸放在茶几上,打开窗户让满是香水味和烟味的空气流动起来。   她还在感慨善良可爱的学生妹,又有一个电水壶从楼上丢了下去,紧接着人行道上就窜出了一声惨叫。   宋辞探头一看,正巧碰上了慌忙张望的隔壁邻居,顶着满头橘黄色头发的肇事者。   肇事者色厉内荏地瞪着眼睛,“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宋辞还没说话,她楼下的一户人家先忍不住了,“你这个人还有没有公德心啊,不知道乱扔东西会砸伤人吗?生命有多宝贵你知道吗,生命只有一次,不是给别人乱来的!!”   批评肇事者的也是一个不相上下的美女,不过看起来就乖多了,顺直的黑长发服帖地搭在肩膀上,仰头喊话的倔强模样配着红红的眼圈,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算了,佳人。别和她生气了,这种人根本就说不通的。”   出来哄劝的另一个男人小声说道:“你别忘了他们没有正常情感的,最多只能算是人工智能。”   男人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同伴的争执对象,却在一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逢云,你稍等,我立刻上去找你!”   “拜托,你真的不必这么惦记我……”   宋辞一拍额头,仰天长叹道:“因为我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使用暴力……”   如果不是碍于只要生命值还在,游戏者就算受了再重的伤也会被系统修复,她还真想提前把秦逸解决掉。   宋辞刚把高价买来的宠物蛇放回自己的卧室,外面的门铃就急促地响个不停,一副不等到主人开门誓不罢休的架势。   宋辞打开大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挤满了走廊的九个游戏者,“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我今天刚搬家,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好,时间紧迫,实在是没心情和不认识的人闲聊。”   她的拒绝之意已经摆在脸上了,秦逸却跟没看见似的,和煦地笑道:“逢云,我们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既然大家这么有缘住在一起,何不好好坐下谈谈呢?”   宋辞抬起手腕,“进门可以,先让我看清楚你们的表盘。”   就算是她自信做得到心如止水,也不愿意像原主那样被人蒙在鼓里,活受窝囊气。   秦逸愣了一下,随即配合着挽起袖子,“抱歉,是我疏忽了。”   秦逸一动,其余八个人不管面上如何也主动亮出了墨绿色的表盘以示清白。   见他们还算识趣,宋辞转身让开过道,“长话短说,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和人组队。我看你们的人手也不少,就不必考虑我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秦大哥好心好意带你入组,你不领情就算了,凭什么做出一副好像别人要高攀你的嫌弃样子?”   说话的还是先前义正言辞的小美人,“亏得秦大哥还救过你呢,否则按昨晚那样的状况,谁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事,真是忘恩负义!”   “秦逸救过我一次,我也会还他一次。”   宋辞扫干净沙发上的烟头,翘着脚坐定,“还是那句话,我这个人向来算得清楚,不喜欢欠人。但是别人欠我的,我也要亲手拿回来。”   “佳人,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施恩莫望报。”   秦逸失望地叹了口气,“难道在你心里,秦大哥就是挟恩图报的卑鄙小人吗?”   许佳人委屈地跺跺脚,“秦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为你抱不平罢了!”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秦逸大方地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游戏世界活下去。”   “活下去,说得简单。”   九人当中一个身材微胖的宅男张晓军痛苦地揪着本就不多的头发,“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游戏,试问除了活死人,谁可以做到不哭不笑面无表情心无波动?设计者根本就没打算让参与者活着离开!”   “晓军,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秦逸打开表盘的投射界面,“你看,这里清楚标明了历届冠军还有他们带走的技能,试想一下,如果上面的名字换成你,你也可以成为后来者的榜样!”   “对啊,阿军,你不是最擅长打游戏吗?”   陪在他身边的女朋友李文丽勉强撑起笑脸,“即便不能成为最高得主,我们至少可以想办法活着回到现实世界,然后把这段经历改写成、电影,那样我们不就发财了?”   “还可以制作一个最棒的真人游戏!”   他的好哥们孙浩然也跟着打气道:“胖子,到了那时,你就是别人眼中的神!”   “对,就是这股气势!”   秦逸狠狠挥起拳头,“只要我们相信自己,就一定能活下去!”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问有点不太礼貌……”   宋辞拍拍手打断他的慷慨陈词,“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屋子里静了几秒,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光头男人边往嘴里塞东西边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不和你们组队,我还有一百天可以活,在这一百天里尽情地享受美食玩女人,也算是满足了活着的心愿。可是加入你们的话,很可能几天就变成飞灰了,那不是亏大了?”   秦逸一僵,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必死之人身上,“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这个世界很不正常,刚才我们搭车从片场离开,一辆的士装了九个乘客竟然没有警察喊停,我让司机随便转一转,他却只知道在附近绕圈子。还有那些笼罩在边界地带的黑色迷雾,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别忘了刚才我们寻找住处时遇见的怪事,不论走到哪里都只有这栋大厦可以住人,就像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引导游戏者走向最该出现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敢保证自己能独自存活吗?”   在众人都有些意动的时候,宋辞忽然说道:“那片黑雾对应的每个方向是不是都有一盏红色的指示灯?”   光头男人嚼烂的食物随着开开合合的嘴巴喷溅而出,“你怎么知道的,你去过边界?”   宋辞摇摇头,“只是猜测而已。”   她在茶几上摆出一排腕表自带的生活物品,“看看这些不同时代的货币和衣物,还有金银珠宝,你们就没有一点想法吗?我不觉得主神提供这些东西是为了让游戏者在通关之余玩cos调剂心情的。 ”   “它会随机更换地图!”   张晓军脱口而出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面对的不只是眼前这个试炼场景,主神会在游戏者熟悉环境后提升难度!就像是逃杀游戏中,不可能永远只是一种杀戮模式!”   这个消息对于众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却坚定了秦逸想要拉拢陆逢云入队的念头。   他早就知道能够平安无事度过第一场的游戏者绝不会是普通人,即便不是心志坚定也是气运极佳,和她组队总好过带着那些情绪化的累赘下场。   宋辞见原先还有些活力的难兄难弟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丧失了斗志,重新搜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确认眼前的游戏者没有和陆逢云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才看向方才针对过自己的许佳人,“既然你说我欠了秦逸的情,我现在就还给他。顺便也请在场的朋友做个见证。”   听见这句极力想要撇清关系的话,就连屋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男人也循声望了过来。   宋辞也不卖关子,“九楼A座的死者冤魂不散,很快就要找回来了。我想这个消息,应该值得上一条人命了吧。”   李文丽抖了抖身子,颤声道:“九楼A座,那不是我们对面?怪不得一路把我们引到那里去住,原来隔壁死过人的!”   “你是故意吓人的吧?”   最为柔弱的许佳人立时脸色煞白,强撑着质问道:“你不想报答秦大哥,所以才随口编了个鬼故事糊弄人对不对?”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宋辞打开房门,“现在请你们尽快离开,我还有私事要办。”   “逢云,我相信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绝不会拿这种要命的事信口开河。”   坠在后面的秦逸还想再争取一下,“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应该抱团取暖,而不是……”   宋辞立刻摁住腕表,作势要进入游戏,“秦先生,别逼我做一些对大家没好处的事。”   “好,我不逼你,你冷静一些!”   秦逸也怕把人逼急了惹来恶鬼,连连退出数步,“如果真的有鬼上门,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个提示?我把电话留给你好不好?”   “不用那么麻烦。”   宋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等它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突然发现这个故事也可以当做异能都市男主文的前传~~_(:з」∠)_   喜之郎,么么哒~~ 第257章 3、   “铃……”   清晨,连续熬通宵画好一叠符纸的租客拍下闹表, 打着哈气去卫生间清理干净个人卫生, 换上了一套能够随意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的衣服。   冰箱里有提前买来的菠萝炒饭, 随便热一下对付过早餐后,宋辞打开了腕表的剧场模式。   距离上次通关已经过去了五天,如果不是为了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她也不会拖延到现在才动手。   倒计时一开始, 外门就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飘飘姐,今天这么早。”   同居多日,宋辞早就习惯了总是上晚课的学生妹。   “嗯, 生意不好, 懒得去坐冷板凳。”   柳飘飘随意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 “你额头上贴的什么?”   宋辞转向穿衣镜,“哦, 你说的是这个啊。我最近在练习气功, 练气功有一个要诀,那就是要做到心如止水。所以呢,我就贴了一张守心符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气功,那不是老人家拿来消遣的东西吗?”   柳飘飘撕下那张由朱砂写就的符纸,“真的假的, 就这么一张小玩意, 就能让一个人心如止水?那有没有能让人消除记忆,就好像硬盘格式化的那种?”   “那种高级一点的暂时还没有,不过在我的老家, 真的有办法让人瞬间失忆的。”   宋辞举起窗台上的绿植掂了掂分量,做出打击头部的动作,“呐,轻轻一下子,如果幸运的话,烦恼立刻就会飞走了!”   柳飘飘一挥手,“切,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说我没通知你啊,三个月很快就到了,快点准备好后半年的房租。”   “三个月?”   宋辞愣了一下,“飘飘姐,我才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啊!”   柳飘飘拿出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打了一堆数字,“别说我欺负老实人,虽然你看上去是傻了那么一点点。你是上个月月末那天住进来的,这个月又过去了五天,四舍五入不就是两个月了?现在催租还早吗?”   宋辞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是不多,这么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你知道就好。”   柳飘飘一路走一路脱衣服,很快就钻进了卫生间,“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是不讲人情的,那这样好了,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凑钱。应该不是难事吧?”   “会不会太赶了点?”   宋辞隔着淅沥沥的水声喊话道:“飘飘姐,现在经济不景气,三天凑齐半年的房租有点困难啊!”   “唉,真是麻烦!”   柳飘飘从浴室探出头,露出一抹香肩,“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会不会唱歌跳舞啊?”   宋辞迟疑了一瞬,“应该算是会吧,不过我们家乡的舞蹈和外面的有些不一样。”   “会就行了,你以为真的有人看你在那跳舞啊!”   柳飘飘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这样,今晚你跟我一起去见工,做的好呢,还能多收一点小费。”   宋辞淡然一笑,“好啊,多谢飘飘姐给我机会。”   “行了,废话少说。”   柳飘飘裹着浴袍走出来,“肚子好饿,你是不是要出门,顺便帮我买点早饭回来。”   “没问题。”   宋辞见她不付账也不提醒,“菠萝饭好不好?我刚刚才吃了一份,里面真的有菠萝粒,连水果钱都省下了。”   “随便吧。”   柳飘飘说着说着就打起了细微的鼾声,“快点回来啊……”   宋辞弯腰摸了摸不知何时偷偷蜿蜒而来的眼镜蛇,“二王啊,你在家乖一点,不要去吵飘飘姐知不知道?万一她饿极了把你炖成蛇羹可就惨了。”   想一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宋辞摸出一张隐身符卷在它的尾巴尖上,“这样就安全多了,千万不要把符纸弄掉哦!”   二王点了点头,主动翘起尾巴演示了一下可以正常行走,也好让主人安心。   眼见一切就绪,宋辞就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出了屋子。   左手楼梯右手电梯,虽然距离没差别,可是当她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原本闭合的电梯门忽然间毫无预兆的打开了,然后就是不停地重复开开合合的动作。   “还真是巧呢。”   宋辞看了眼腕表,“【35:15】,时间估算的刚刚好。”   她倒是不怕来一次人体直坠,更深的阴井都下过十层的电梯井算什么,但是不必要的痛苦最好还是免了吧。   既然暂时没有领略肢体修复技能的打算,宋辞就转身下了楼梯间。   还是八楼和九楼中间的缓步台,还是涂鸦粉笔线,只不过多了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捧着一盆百合花正在西瓜那自言自语。   宋辞停在大字的脚边,“先生,麻烦借过一下。”   她的话音刚落,黑衣男和百合花就一起转过了头,“有没有搞错 ,没可能啊……”   黑衣男吸气呼气再吸气,“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这只是普通故障而已,小case啦!”   他说完就楼上楼下跑了两趟,对着花盆叮嘱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记得要好好表现,听清楚了没?”   百合花的叶片抖了抖,还是执着地转向了突然出现的女人。   “咦?!”   黑衣男惊讶地摘掉墨镜,“这位小姐,请问你妈贵姓啊?”   宋辞无语地瞪着络腮胡子,随即又在看清楚那张脸时嘶了一声,“请问,你是不是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   “正常来说,你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络腮胡子摇摇头,“算了,看你的样子也不能强求。那我换一个问法,你老母是不是刚刚去世的李老太?”   “李老太不是七十多岁了吗,孙子都快有我大了好不好?”   宋辞用指尖点了点百合花的花瓣,“你这个小东西还怪有趣的,叫什么名字啊,说来听听!”   百合花左摇右摆,好似含羞草那样闭合成一团,缩回了黑衣男的怀里。   “哎,危险物品,禁止触摸!”   黑衣男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位小姐,坦白的说,我是咸蛋壳超人,因为感觉到这栋大厦有一股蠢蠢欲动的邪恶力量,才想要来保护无辜的市民不受伤害。偏偏就是这么巧,让我遇见了你这个半阴半阳不人不鬼的家伙。其实,你介不介意我揍你一顿,好让你变得更加纯粹一点?”   “咸蛋壳超人?”   宋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抱歉,我只听说过咸蛋超人。”   “蛋吃光了当然就只剩下壳子啦!”   黑衣男摆摆手,“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嘛!还是那句话,我可不可以揍你一顿呢?就是打完人不需要负责的那种操作。”   说话间他又掏了掏清洁溜溜的口袋,“事前说明,我不包医药费的,帮忙叫救护车还可以考虑一下。”   “不可以。”   宋辞抬高腕表给他看,“你瞧 ,我还有十分钟就要迟到了。赶着买早餐,先走一步了。”   “别急着走嘛,反正你的人生也不是只有这十分钟而已,难道你不想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黑衣男捧着百合花一路追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没事多交流交流也好有备无患啊!”   “哎,在那里,我看见他了!”   两个人刚走到大厅门口,呼啦啦一群人涌上来,抱胳膊抬腿捆腰各司其职,“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混蛋!都是你害的我们,这个月奖金又泡汤了!”   “不要这么粗鲁好不好,大家都是文明人!”   黑衣男挣脱不及,只能把险险坠地的百合花向后一抛,“帮我照顾它!我会再回来的!”   “回来你个头啊!”   身穿制服的医护人员恶狠狠的封住黑衣男的嘴巴,“回去就加两把大锁,你要是能再偷溜,我就跟你姓!”   黑衣男一听这话连忙摇头晃脑表示有话要说,等旁人帮他解开胶布才急忙问道:“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我很久了,请你好心告诉我,我到底姓什么呢?”   “问你老母!”   医护人员再度贴上胶布,“我真是傻了才会和神经病对话!”   这群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只剩下后背上拼凑起来的“重光精神病院”六个大字留在大楼保安的视线中。   “我现在终于知道老板为什么要减薪裁员了。”   苦胆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哭丧着脸说道:“我有罪,我不配当大厦的保安!”   “都说过做人别那么认真了,你还在这啰里啰嗦!”   卢sir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那他一个大活人带着一盆白花说是要慰问死者,谁又能想得到呢?”   “我想到了!”   大孖不怀好意地盯着那盆落网之花,“他的话本身就有问题啊,人家都是慰问死者家属的,哪有直接慰问死者的?差了两个字效果可是恐怖多了!”   “马后炮!想到了你不出声!”   卢sir明显不愿意再提,“算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他放风走的远一点好了。”   他又看向抱着花盆站在一边的新租客,“你当做没看见,我就让你把花带走,否则就当做危险物品就地销毁!”   宋辞低头看着轻轻颤抖的百合花,“听听,你还真是‘危险’啊!算啦,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成人之美。”   等到十楼的租客抱着花走远了,卢sir才慌慌张张地跑进保安室点了一炷香,“二爷啊二爷,您老人家在天有灵,可要保佑我们平安无事才好!先前死人的事我只当你是打了个盹,往后可不能再出差错了啊!”   路口的茶餐厅人满为患,宋辞打包了两份套餐带走,顺便坐在店门外看报纸。   表盘已经恢复了墨绿色,只是静止的时钟边框右上角多出了一个数字2,显示游戏者已经通过了两场试炼。   “老板,黑咖啡不加奶。”   一个满脸疲惫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店门另一侧,他的额角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手指的骨节处也破皮了。   宋辞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和秦逸住在一起的游戏者中的一员,不过却是最安静最平凡的那位。   她的视线向下挪动,不着痕迹的在男人手腕处瞄了一眼,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也足够让人看清上面显示的数字1。   “能赶在李老太头七之前跑到外面完成试炼,心思够巧,胆量也不小。”   不用想也知道夜晚对于游戏者有多危险,毕竟能够引起情绪波动的要素可不仅仅只有恐惧和喜悦,愤怒痛苦甚至是一点小伤都足够让人付出代价了。   稍后店员递出来一袋盒饭,宋辞接过往回走,拿着咖啡杯的男人也沉默着跟在了身后。   临到九楼,宋辞回过头,“我不想自作多情,可是,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男人顿了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晚上进入剧场模式,一场不友好的意外足够让生命值清零了。”   宋辞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多谢,我会记住的。介意说一说你的名字吗?”   从外表看最多三十出头的男人轻声说道:“王平,夜班的士司机。”   “的士司机?”   宋辞笑着点点头,“是个好职业。你做夜班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鬼?如果你怕鬼多过怕人,还是尽量留在外面吧。”   告别了长相名字都平凡到彻底的王平,宋辞赶在循声而来的游戏者出门前回到了十楼B座。   “怎么这么久啊!”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柳飘飘捧着一桶泡面吃的正香,“幸亏我还有点存货,真要等你回来胃都要饿到穿孔了!”   宋辞把新来的百合花放到桌子上,“冰箱里还有一些食物,飘飘姐没看到吗?”   脱离了剧场模式,柳飘飘的对话听起来也正常多了,“看到了,不过我可是很有原则的房东,绝不会乱碰租客的私人物品。”   她一手拽过盒饭,一手把泡面扔到一边,“好端端的干嘛买花回来,百合,不嫌味道太浓了吗?最奇怪的是,哪有人单单只种一朵百合的?起码也要是一束看着才过瘾啊!”   “这是朋友托我保管的。”   宋辞把努力假装自己是一朵普通小花的盆栽拖到眼前,“飘飘姐不喜欢的话,待会儿我会放回卧室。”   “你高兴就好。”   柳飘飘翘起笔直修长的双腿,“对了,我记得之前说过要带你去见工,是不是真的?我工作的地方环境很复杂的,不太适合你,我看还是算了。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我还可以荐一份工给你,也是需要唱歌跳舞的,就是薪水少了点。”   宋辞撕开一袋牛奶倒进花盆里,“够付房租吗?”   “够,还包一日三餐呢!”   柳飘飘说着从手袋里找出一张名片,“呐,你去这里找一个死跑龙套的,好像是姓尹还是姓伊,哎,小人物记不清了。反正你照着地址过去就对了,那里还有很多老年人,绝对适合你!”   “向阳社区街坊福利会?”   宋辞盯着下面那行补充说明,“又是手写的名片,有意思。多谢飘飘姐,有时间我会过去的。”   “快点啊,房租可是不等人的!”   柳飘飘吃完饭又回去补眠了,宋辞则抱着百合花回到了卧室。   二王见到主人,欣喜地扭动着身体爬了过来,它的蛇信子才碰到花盆,百合花就惊慌失措地收拢了花瓣。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认鬼?”   宋辞笑着揪住百合花的叶片,“不如就叫你含羞草吧,含羞草,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遇见那个住在神经病院的男人?”   往常她就觉得精神病院是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原来换个世界照样如此。   含羞草晃晃叶茎,偷偷探出花蕊看了看,转瞬又缩了回去。   “鬼灵精,还懂得明哲保身”   宋辞把花盆摆在窗台上,“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   算算日子,今天晚上正好是楼下那位亡者回魂的日子,大厦里应该会变得很热闹。   宋辞想了想,感觉还是待在外面比较安全,至少也能躲开那些跑上门求救的游戏者。   “如果有机会换地图,一定要换一张脸,也免得秦逸总是阴魂不散的跟在后面。”   腕表自带的衣物都是根据本人形象来的,想要改头换面的话,还是回到片场拿点装备比较合适。   根据原主生存的现实世界,宋辞先在腹中打好底稿,设计了几款无论怎么变也不会露馅的造型。   捱到晚上六点,柳飘飘准时出门上课,她也跟着离开了大厦。   片场离着不远,宋辞贴着隐身符直接来到了道具库房,预备照着画稿借用几套服装和假发。   她还在这挑挑拣拣,片场阿姨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糟了糟了,这次真是咸鱼翻身,让一个跑龙套的拔了头筹!”   宋辞把手边的东西一收,退到相对宽敞一点的位置让路给人家,顺着敞开的大门朝外望去。   片场灯火通明,一个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不是那么熟悉的男人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心爱的女人痛哭流涕、嘶声悲泣。   宋辞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侧脸看,旁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拍了下她的肩膀,“你怎么躲在这里了?”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宋辞无语地盯着怀抱百合花的神经病患者,“老兄,能不能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贴了符纸的,你弄出这么大的bug让观众心里怎么想?”   “隐形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飞我有说过吗!”   再次成功脱逃的黑衣人骄傲的举高花盆,“只要有它在,不管是隐形还是无形全都难逃一劫!”   有主人在场,百合花的底气足得很,配合着左摇右摆。   “哦,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宋辞抽出一旁的道具弯刀,比比划划威胁道:“老兄,你干嘛非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呢,世界上那么多等着你去拯救的人类,难道你没听见他们在呼唤你吗?远的不说,九楼B座就有九只无辜的羔羊在等着你呢!”   “对啊,我就是考虑到今晚是回魂夜,才想找你一起回大厦去!”   尽管黑衣人的墨镜早就在拉扯中不见了,可他还是推了推镜框,“我跟你说机会难得,那只鬼好凶的,生平没见过鬼你还好意思出来混吗?”   “我见过的鬼比精神病还多!”   宋辞扛起最后一包书生服,“我对你说的事没兴趣,拜托让一让。”   她才迈开脚,黑衣人就对着百合花的花蒂大喊道:“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在偷东西!”   百合花的花瓣一鼓,他的声音就好像通过麦克风一样提升数倍盖过了片场中的工作人员。   “谁啊,谁敢在我的地盘捣乱?!是不是不想混了!”   副导演骂骂咧咧地冲过来,“你做什么,把东西给我放下!别以为会变魔术我就怕了你,我Sunny哥一声令下,分分钟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Sunny哥是吧,你误会了!”   黑衣人指着一团漂浮在半空中的包袱说道:“偷东西的不是我,是她,那里有一个阴阳人你看不见吗?”   副导演一怔,“什么是阴阳人?”   黑衣人好心的解释道:“就是身体里既有阴气又有阳气,似男似女似人似鬼,看起来怪怪的那种!”   “你有种!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笑我!”   怒发冲冠的副导演拿起真正的扩音喇叭大喊道:“武行的兄弟们快过来帮忙抓贼啊!加戏十场先到先得!”   “我来!我来!”   哗啦啦冲过来一大群人,比上午精神病院出动的护卫还要多,全都扑向了呆立当场的黑衣人。   危急时刻,黑衣人又一次使出了拿手绝活,把最重要的百合花丢了出去,“江湖救急!我会回来的!”   他的尾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嘈杂的叫骂声中,宋辞捧着乖乖滴下花蜜讨好的百合花笑了笑,“又见面了,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第一次碰到含羞草的时候就觉得好神奇啊,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可爱的植物~~_(:з」∠)_   小飞象,么么哒~~ 第258章 4、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现在才来讨好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十楼B座的客厅里, 宋辞托腮望着不知是在流泪还是流口水的百合花, 将水杯推过去接住花蜜,“意思意思就行了,万一脱水了不还是要麻烦我。”   百合花委屈地瘪了瘪嘴,矮身蹲在叶片里不出声了。   “哎, 所以说养宠物最重要是善解人意!”   宋辞把玩着手里的鸡蛋,一个个抛进二王的嘴里,“你看, 这样多好。”   百合花静了一瞬, 突然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   宋辞也不是真的要和一棵植物计较, 急忙扶住花瓣细弱的叶茎, “干嘛这么想不开, 小心扭断脖子没得治!”   眼见沟通不良, 百合花再次张大花瓣,模拟着人类声嘶力竭呼喊的动作。   “你是说,外面有鬼?”   宋辞侧首看向紧闭的房门,“没关系,屋子里安全的很, 不会有鬼进来的。”   她在门窗死角全都贴满了符纸, 就算今世道行浅薄也足够应付回魂夜了。   离开片场后,宋辞就自动开启了剧场模式,一路上她遇见了很多怪人怪事, 既有打架斗殴的混混也有劫财劫色的匪类,总之就像王平说的那样,夜晚的通关难度要远远高于白天。   幸好她的装备够足,才让那些执行者无功而返,只是要劳烦警察和救护车多跑几次了。   宋辞看着腕表叹息道:“还有最后十分钟,真的很想快进啊……”   或许是主神看不过她的自在样子,下一秒,紧闭的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又有一个浑身遍布脚印的男人爬了进来。   “好险啊……”   形容狼狈的黑衣人抓住水杯倒进嘴里,喘着粗气说道:“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又要被人送回精神病院去了!都怪那些缺德的看护,无缘无故在我的手腕上套了个刻字的手环,现在搞得人人都把我当精神病看!”   宋辞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如果他们早知道你能一口气爬到十楼,估计该改称你为大侠了……”   “大侠倒是不敢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黑衣人扑打着身上的灰尘,“看来你把莉莉照顾的不错,它已经很多年没产蜜了,没想到还是那么甘甜。”   不请自来的黑衣人坐到沙发对面,“虽然刚才在片场你扔下我独自走掉了,但是请你放心,我这个人一贯宽宏大量,绝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不过先前那顿暴击确实让我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纯粹了,在打通任督二脉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了自己遗忘已久的名字。”   他说着伸出了比身上也干净不到哪去的右手,“鄙人无名氏里昂。”   “里昂?”   宋辞把二王的尾巴搭在他的手上,握着蛇头说道:“小女子姓陆,闺名逢云。”   “好名字!”   里昂的手来回搓动了两下蛇皮,“你的皮肤好滑啊,平时用什么牌子的润肤乳?等一下,先不要告诉我,让我自己猜一猜先!”   片刻之后,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笃定道:“一定是用护发素替代的对不对?”   “这都被你猜到了,真是厉害!”   宋辞翘起大拇指,“既然这么投缘,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下楼左转有一个美女,她一见到鬼就想要扑进美男的怀里。我看你这样子就知道绝对符合她的要求,你还不快去?!”   里昂有些意动,“真的假的?你不是骗我的吧?”   “不会,大家这么熟了,我怎么好意思说谎骗人呢!”   宋辞指向门外,“不信你听!”   隔着两层墙壁,她都听得见许佳人的尖叫,可想而知楼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好!既然有人求援,我就先离开一小会儿!”   里昂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转身,“你会等我回来的吧?”   “没问题!”   宋辞一面点头一面环着二王爬出窗口,“我先下去买点宵夜,待会儿见!”   临时在脚底板贴上两张御风符,宋辞如同云端漫步一般踩着空气阶梯走到了大厦门外,回头看了一眼阴风阵阵的大厅,“还好我闪得快,否则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趁着符纸一时半会还未失效,她一路疾行赶到了海边,这里是边界的另一端,也是目前来看最安全的地方。   搭起帐篷,宋辞坐在沙滩上吹着海风,默默思念着那位喜欢在海边寻找寄居蟹的大少爷,还有那只傲娇到不肯找老公的马尔济斯犬。   二王感应到主人低落的情绪,老老实实地盘在一边,偶尔吐着信子。   一人一蛇在海边坐了半天,有一个同样心潮起伏夙夜难眠的男人出现在了海边的石阶上。   他看见点着野营灯的帐篷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慢慢地走了过去。   “哎,是你啊。”   尹天仇就近坐好,“刚刚只看侧脸就觉得很眼熟,没想到这么有缘。你也喜欢来海边想心事吗?”   “对啊,你也是来排解心情的?”   宋辞歪头看着他,“我今天好像看到你了,在片场。”   “你也在吗,我竟然没发现。”   尹天仇羞赧地摸了把头发,“可能是我太专注了,你知道像我这种平凡无奇的演员想要得到一个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我一直觉得会有希望,可是如果它来的太过突然,就有些不真实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   宋辞凝神望着远方,“很多时候,我也会生出一种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幻的错觉。分不清究竟是庄公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公……”   “你理解就好……”   尹天仇笑过就不说话了,静静倾听着海浪冲击岩石的声音。   多了一个同伴的海滩依然安静如初,等到天边那抹曙光即将跃出水面,宋辞捞起了钻进沙坑里取暖的二王。   尹天仇见她要走,急忙活动着酸麻的膝盖建议道:“再待几分钟吧,在这里看日出很美的!”   “不了。”   宋辞没回头,依旧整理着空置了一夜的帐篷,“我不喜欢一个人看日出。”   尹天仇听完一愣,颇为遗憾地回望着渐渐露出真容的霞光,暗自嘀咕道:“难道我不是人吗?”   沿着堤岸拾阶而上,一条直通社区的大路就出现在了眼前。   “难得这么有缘,我请你吃早餐啊!”   尹天仇指向临街一家坐满了老人家的茶餐厅,“他家的流沙包还不错!”   “那就过去试试好了。”   宋辞把二王系在腰间,“店里不介意客人带宠物吧?”   “不会,我们这里的人都很随和的!”   尹天仇笑得很开心,“不信你看那里!”   宋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茶餐厅外面竖着一张大牌子,上面写着“老人与狗茶餐厅”七个大字,还有一张很醒目的桌子放了一圈加高座椅,挂着各式各样的狗头卡通贴。   两个人走到跟前,出来一个流里流气的服务员,“今天没位置了,先上次席凑合一下吧!”   尹天仇好像习惯了类似的事情,二话不说走到宠物席坐好,“坐哪里倒是无所谓,不过东西要保真啊,我不吃人家剩下的食物!”   伙计不耐烦地下好单子,“这么多年的老邻居还啰嗦什么,知不知道人工很贵的!”   他说完也不理会还要加餐的男人,自顾自的离开了。   尹天仇尴尬地咧咧嘴,“这里的伙计就是这样的,虽然没什么耐心,不过还算诚实。”   他的话音刚落,伙计就送来几碟凉透了的点心,“冻柠茶没有了,鸳鸯行不行啊?行你不早说,真是麻烦!”   尹天仇用筷子夹起一个明显缺了一口的猪仔包,“这好像是一个牙印啊……”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啊!”   伙计动手从他兜里掏出钱夹数了数,“我们店里做生意就是这么诚信,不尝尝味道怎么敢端给客人!别说你不满意啊,倒退几百年皇帝才有这个待遇呢!现在收你几十块就免费试毒,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吧,听上去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尹天仇在猪仔包的另一面咬下去,“嗯,还是熟悉的味道,没有坏。我做人没什么要求的,能吃就好了。”   宋辞淡定地看着早就进入倒数计时的腕表,这是她开发出来的新功能,只要游戏者愿意,可以选择连续进入剧场模式。   换句话说,如果游戏者的自制力足够强悍,每天都可以连过二十四场,也可以保证全月无休日。   “算上睡眠时间,最多三个月脱离游戏世界。”   宋辞按平快要暴起青筋的额角,腹诽道:“比起待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还是历史老师这项任务更简单吧。”   尹天仇收回让伙计搜刮一空的钱包,“吃啊,你怎么不动筷子,不喜欢这几样?”   宋辞摇摇头,“我只是很好奇,你每次来吃早点都要被抄家,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   “哦,你是说这个啊。”   尹天仇喝了口鸳鸯奶茶,“平日里这家店铺也是兼职收保护费的,为了让大家生活在一个和平友爱的环境中,适当的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其实我做人真的没那么多要求的,只要有戏拍有盒饭吃就可以了。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接了一部大戏,要和国际影后杜鹃儿合作?”   “没有。”   宋辞找出不知道塞在哪里的名片,“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来应征的?飘飘姐说,这里有一项工作很适合我,既需要有一定的特长,又需要有一定的耐心。”   “啊,你就是来接手福利会的人?”   尹天仇竖起眉毛,“那真是太好啦!昨晚我在看海的时候还在想,万一我档期拍得太满忙不过来这些老人家要怎么办,现在有你接手就万事OK了!”   他说着就站起来挥舞着手臂激动地大喊道:“各位街坊!从今天开始,这位陆小姐就要接替我的工作,负责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和娱乐活动了!有什么不懂又想知道或者懒得理会的疑难杂症你们都可以来福利会找她!”   原本还在埋头吃饭的老人家听见尹天仇的声音全都转过了头,嫌弃道:“切,总算走了个无聊的丑男,还以为会换个美女过来!社会福利署真是越来越抠门了,一点都不关心老年人的精神世界!”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偏偏地上又有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到了尹天仇的发顶,让他看上去更加可笑。   “老人家心里藏不住话,也是可以理解滴。”   尹天仇摘掉叶子,把先前的空钱包往前送了送,“这就是福利会的活动基金了,以后每个月一号都会有人往里塞钱,刨除福利会的必要支出,剩下的就是你的佣金了。钱是少了一点,不过你可以想办法省的,就好比活动室的桌球坏了,你去买一个二手的或者自己劈柴修一修,都可以省下些费用。”   他又悄悄往前凑道:“或者你可以鼓励街坊们玩一些不花钱又能健身的休闲活动,譬如像我那样开办一个演员训练班,每个月起码可以省出一笔计程车费……”   宋辞摁住钱包,“谢谢,我会想办法解决经费问题的。”   尹天仇信任地点点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行的,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我挺你!”   吃完一顿帝级待遇的早饭,尹天仇带着宋辞来到了相隔不远的社区活动中心。   这里只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除了最里面的员工宿舍就是活动室和操场了。   尹天仇手里有两串钥匙,“大门和活动室的就交给你了,至于私人地方,请允许我暂时保留一下。至少要等到戏拍完了拿到佣金我才能搬。”   “无所谓,我现在不缺地方住。”   宋辞站在粉笔涂画的黑板前面,“是不是只要每天做完八小时就可以关门歇业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尹天仇在八小时的作息时间表上打了个叉,“不过我每天很少忙够八小时,除非有人愿意理你,或者半夜有小朋友想要听故事,那就要加班加点了。”   职工宿舍里只有一张铁床,尹天仇小心的熨烫好挂在柜门上的西服,“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要赶去片场了,娟姐还在等我,今天怎么说也是第一天开工,不能迟到的!”   “没问题,把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宋辞坐到职员专用废旧办公桌后面,“祝你好运!”   尹天仇闻言举起拳头,正色道:“努力!奋斗!”   送走前任负责人,宋辞随手翻了翻摆在桌子上的旧报纸,还有放在显眼位置的外卖电话。   这时,一个不过三头高、浑身上下都是光溜溜的小胖墩晃晃悠悠跑进来,“哎,怎么换人了,姓尹的家伙呢?”   宋辞把视线往上挪了挪,尽量忽视他的脐下三寸部分,“尹先生去拍戏了,最近没空打理福利会。”   “跑龙套的又去装死尸啦,那还不如留在福利会躺尸呢!”   一脸欠揍模样的小胖子舔着棒棒糖,“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不说投诉你哦!”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总喜欢半夜三更找人讲故事的小朋友吧?”   宋辞笑着招招手,“来,阿姨给你讲一个农夫和蛇的故事。”   “那种老套的故事谁要听!”   小胖子仰起轮胎圈一样的肥脖,“你别看我年纪小就糊弄人,我要听凹凸曼!”   “不会,我这人最讲信用了,一定给你讲一个最有新意的。”   宋辞从抽屉里翻出草帽扣在头上,“哎,我的蛇呢?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   还在摆姿势的小胖子忽然觉得脚腕有些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条大蛇圈住他的小腿往上爬,登时哭喊道:“妈妈咪呀!”   “哎,你的棒棒糖掉了!”   宋辞捡起沾了一层灰的棒棒糖吹了吹,递到二王嘴边,“现在小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盯着二王吃干净糖心,宋辞把纸棒丢进垃圾桶,她还想着再回去消磨时间,方才哭着跑远的小胖子就领着家人找来了。   一个面无二两肉的四眼田鸡大喝道:“是谁欺负我弟弟,有种的站出来!”   宋辞左右看了看,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就要转身往回走。   “你还敢装傻!”   四眼田鸡抖了抖脖子上的一串铜链子,“你是哪条道上的,知不知道我们全家都是靠洪爷罩着的?”   “洪爷?对不起,没听过。”   宋辞举高报纸挡住脸,“桌球坏了,想玩去操场吧。”   “你还敢嘴硬?!”   四眼田鸡拿起桌球棍慢慢逼近,“别说我不给你机会,随便出点精神损失费给我弟弟,我就当做今天没事发生!”   去而复返的小胖子急忙接口,“还要给我讲凹凸曼的故事!”   宋辞在报纸上扣出两个小洞,对着四眼田鸡看了看,“这位仁兄,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你还敢恐吓我?!”   四眼田鸡愣了愣,回身翻出垃圾桶里的纸棒砸过去,“如果不是答应过我妈不打女人,我早就破戒了!是不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给,田鸡哥的面子当然要给了。”   宋辞放下报纸,“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半途而废,想要我讲凹凸曼,就要先把农夫和蛇的故事听完,小朋友,你敢不敢呢?”   小胖子惊怯怯地看了一眼咧嘴微笑的二王,再次哭喊着跑了出去。   “你看,这可不关我的事哦!”   宋辞无奈的摊开手,“不过,我刚才那句血光之灾可不是开玩笑的,田鸡哥还是小心为上。”   四眼田鸡抬膝狠狠一撅桌球棍,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算你狠!有种不要跑,等我们老大来了看你还怎么威风!”   出师不利的小混混一瘸一拐的就要开溜,宋辞慢吞吞地追到门口遥遥喊道:“从今天开始福利会恢复八小时工作制,要来请早,过时不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其实这个游戏世界也可以算是另类的演员训练班吧,由主神管理的那种~~_(:з」∠)_   小怪兽,么么哒~~ 第259章 5、   在福利会渡过了无惊无险的一天,重新恢复生活模式的宋辞骑着社区提供的老爷脚踏车回到了承租的大厦。   一进大门, 她就看见喷水池附近多了两道染着鲜血的粉笔线, 保安队长卢sir愁眉苦脸的蹲在那里。   “这次倒是完整, 只不过由西瓜换成泡面头了。”   宋辞垂眸看着地上的简笔画,“还是女的,不会这么邪门吧?”   “就是这么邪!”   苦胆红着眼睛哭诉道:“七天之内死了三个人,这次真是不裁员也没脸留下来了。”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大孖搂着苦胆的肩膀安慰道:“是他们自己想不开, 和保安有什么关系呢?乖,喝点西瓜汁冷静一下,你就会觉得一切OK了 !”   “OK什么啊, 再过七天不还是要重来!”   苦胆紧紧护住胸口, 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我拜托你们, 就不能像我老婆那样离我远一点吗?!最好一辈子都别见面!”   回答他的是纸箱高速坠地的破空声,要不是大孖在危急时刻拉着同事退后一步, 地上又要多出一幅简笔画了。   让保安小队的悲壮情绪一熏染, 宋辞就忍不住想要知道互助小队的情况如何了,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凑巧,偏偏赶在回魂夜挑战极限吧。   拎着买来的水果搭上电梯,宋辞特意在九楼的位置停住,见走廊里静悄悄的、接连出事的单位已经被警方封住了才转身回到十楼。   钥匙刚插进锁眼, 一脸不耐的柳飘飘就打开了房门, “你死到哪去了?知不知道昨晚大厦有多热闹?”   “我知道,又死了两个人嘛。”   宋辞讨好地递上购物袋,“飘飘姐, 我买了很多水果,一起吃啊!”   “我说的不是死人啊!亏我还当你是老实人,今早我一收工就看到一群难民堵在门口,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本来想报警来着,结果他们非说是你的朋友,死活不肯走!”   柳飘飘说着抢过袋子,“这点东西就当做是我免费帮你看家的报酬好了。呐,我警告你啊,快点把人打发走,我只是收租的而已,别想把这里当成收容所!”   宋辞探头一看,这才明白九楼为什么会那么安静,合着那些游戏者全都跑到十楼来了。   只不过他们的外表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不开口的话,倒是比里昂更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   “很高兴见到你们依然完好如初。”   宋辞没什么诚意地说着客气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应该有一个专业的捉鬼人士过去帮忙了,为什么你们会搞成这副样子?”   “你还好意思说?!”   抖如筛糠的许佳人含泪道:“要不是有疯子假装大师来欺骗我们,事情也不会坏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我一直在奇怪,那个自称可以抓鬼的里昂到底是哪里来的,原来是你故意害人!”   宋辞挑起眉头,“不是吧,你们选在闹鬼的日子完成试炼?到底有多想不开啊!关于许小姐的指控我有话说,里昂是会抓鬼没错,可他没法控制人的内心。你们见到鬼会产生心里变化也是正常反应,请不要搞错二者的区别。”   “我们没有全开。”   张晓军下意识地扶住之前折断的手臂,闷哼道:“队伍里只有许佳人单独开启了剧场模式,但是浩然的女朋友和刘猛全都因为这场试炼受了重伤,尽管系统会修复损伤,但是痛楚是不会屏蔽的,它会持续存在于身体内部,直至自然消散。”   这就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二人的过关几率更低了。   宋辞看向沉默不语的秦逸,“所以我才说时间不同步真的很危险,难道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吗?”   秦逸的眼神有些闪躲,“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系统修复身体只在一瞬间,谁能想到它会故意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想这并不是错误吧。”   宋辞点了点桌子,“它只是在提醒游戏者爱惜身体,慎用修复功能。里昂呢?”   孙浩然羞愧地低下头,“昨晚送走那只老鬼后,许佳人报警把人带走了。”   “这种疯子不关起来留在外面做什么?”   许佳人冷笑道:“多亏了有他帮忙,大厦里本来只有一个老鬼,现在又多了一对夫妻鬼,还要再来一次还魂索命!”   “你也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干嘛迁怒别人?”   宋辞轻轻抚摸着趴在怀里的二王,“系统界限为十天,只要你不是自找麻烦,来一百个鬼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   许佳人憋着气,半晌才说道:“我想跟你买一点东西,价钱随便你开。”   “如果是生命值的话就免开尊口吧。”   宋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昨晚叫得很过瘾吧,可惜一个小时看着虽短,却不是那么好熬的。”   “我的牺牲没有白费!”   许佳人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昨晚的试炼至少让我知道了一件事,选择难度相对较大的剧情进入游戏,会得到更有价值的通关奖励。”   宋辞好笑地摇摇头,“你连一场都过不去还想着十场,会不会太天真了点?还是说,有人许诺了你一些听上去很美好却永远都无法实现的诺言,才让你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愿意牺牲自己照亮别人也与我无关。只要你们别在事后找上门就好。”   “陆小姐,我想求你帮我女朋友解除痛苦。”   孙浩然再次开口道:“我现在没法报答你,但是只要我活着出去……”   他说完苦笑一声,“我们本来是要结婚的,如果不是我非要搞一场单身派对,胖子、文丽就不会被卷进这场该死的试炼……”   宋辞转过头看着他,“你为什么想要找我?”   孙浩然低声说道:“因为昨晚不管老鬼怎么闹,都不敢靠近这个单位,所以我才会想来求援。”   “算你识货,不过我现在很忙,没时间画符。”   宋辞起身收拾好房间里的物品,“你们可以和飘飘姐商量一下搬到楼上,她这个人只要有钱就很好说话。”   “让我们搬到楼上?”   张晓军急问道:“那你呢?”   “我有一个更好的地方可以住,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宋辞把钥匙扔过去,“对了,顺便帮我和飘飘姐说一声再见。”   她的行李不多,轻轻松松提着袋子就来到了大厅。   保安队仍旧是得过且过应付差事,只是每人头上都多了一顶安全帽。   宋辞招手喊来一辆计程车,“麻烦你去重光精神病院。”   戴着鸭舌帽的司机鬼鬼祟祟地捂着嘴,含糊道:“小姐,那家精神病院很远的。”   宋辞还在低头数钱,“有多远啊?”   “比世界的尽头还要远呢!”   说话间司机露出了一张略显神经质的笑脸,“你还想不想去啊?”   “又是你?!”   宋辞扶额长叹,“我真是佩服你啊,是不是不论加几把锁你都会跑出来的?”   “恭喜你,答对了!”   里昂提醒藏在副驾驶座位的百合花别忘了和老朋友问好,“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之所以每次都会被人抓回去,全差在我是用脚走路的,而那些看护却是用轮胎走路的。为了改变所处的劣势,我这次一出来就专门偷了一辆计程车上路,怎么样,这下没人知道我在哪里了吧?!”   “你打开呼叫台。”   宋辞探身扶住驾驶位指点道:“就是司机之间用来通话的手台。”   里昂照做,电台里很快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通讯音,“警告!警告!新区有一重度精神病患者挟持的士出逃,车牌号码为PD6666,有见到的兄弟请立刻帮忙报警处理!最后提示,该病人有严重暴力倾向,如若围剿,请携带杀伤力极强的致命武器!”   手台还在重复播放紧急讯息,宋辞瞪着一脸无辜的重度精神病患者,“你遮住车牌了吗?”   “怎么可能!”   里昂狂笑着拍打方向盘,“那不是走在半路就要被警察截停了,你真当我是神经病啊!”   眼见着好几辆赶来支援的士紧急刹车停在不过几米外的十字路口,又有膀大腰圆、神情彪悍的司机各自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刀枪棍棒包围而来,宋辞抬脚抱起二王跑了出去,“这次真是被你害惨了!”   幸亏她临时关闭了剧场模式,否则现在就不是人肉包围圈,而是连环车祸现场了。   二人一前一后躲躲藏藏跑回大厦楼梯间,还能听见不远处的连声叫骂。   大厦保安见有人进门闹事,急忙挥舞着警棍迎上来,“你们是干嘛的,不知道公共场合不许携带杀伤性武器吗?”   “我就是带了又怎样?”   领头的壮汉杵着足有小臂粗的木棒,威胁道:“刚才有个偷车的扑街溜进来了,我怀疑你们监守自盗包庇贼偷!否则怎么不拦小偷反倒去拦失主的?”   “哎,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大孖蹙着蜈蚣眉毛,“我是对花店的小妹有意思,总是忍不住想要脱她的衣服,可是我还没付诸行动呢,想要非礼别人不犯法吧?”   “蠢货!你想做就做,干嘛说出来呢!将来会作为呈堂罪证的!”   关键时刻还是卢sir扛得住,“呐,别说我不讲义气,这栋大厦刚刚死了三个人,警方的粉笔线还没消掉呢,你们这些开车办事的要是不怕晦气非要进门我也不拦着,可是日后要是有个七长八短的就不要怪到我们头上!”   靠后的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当真发现了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老大,反正车子也找到了,就当做是日行一善……”   有人递梯子,领头的壮汉也不再坚持,“今天看在好兄弟说情的份上就算了,再有下次,我手里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   “我怕你吃小笼包啊!”   等到的士司机争先恐后地退出了这块血腥之地,躲在后面的苦胆上前说道:“头儿,怎么办,我刚才真的看见那个神经病偷偷钻进了电梯。”   “那你不早说!”   卢sir掐腰盯着闪烁不停的电梯指示灯,“你看没看清楚那个混蛋到底去了几楼?”   “大概是五六七八楼吧……”   苦胆不确定的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刚才那些的士司机凶得骇人,我怕说出来再火上浇油……”   卢sir摁住他的胳膊,面色凝重道:“苦胆,你老婆跟你多久了?”   苦胆痛苦地咬住手指,“可能是三五七年吧……”   卢sir长叹一声,“是兄弟才对你说句真心话,你老婆能忍你这么久才跑已经很够义气了,以后别再骂她了……”   “呜……”   苦胆哭得涕泪横流,“都说了是兄弟,连你也看不起我?”   大孖也跟着摇头叹气,“这都听不懂?不是兄弟早就扁你了!”   苦胆青着脸抽出警棍,大喊道:“好,这回我就争气一把,一定要找到藏在大厦里的神经病!”   刚刚走出电梯门的住户被他吓了一跳,“你刚才说什么?大厦里有恐怖分子?”   “不是,你误会了!”   卢sir笑眯眯的把人送出门口,“他们外国人说话就是这样子的,有时候都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苦胆见头儿笑得一派和煦,背后却比出了一把手\枪,脸皮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完了,这次是真的要发飙了!”   趁着卢sir还在欢送住客,苦胆拿起挂在墙上的手电筒就钻进了楼梯间,“还是想办法将功赎罪吧,该死的神经病,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在这里啊!”   蹲在门后的里昂出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除了外星人,谁也想不到我会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吧!”   “好啊,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苦胆说着就要去喊人,“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三分二十七秒。”   百合花轻轻一鼓,里昂贼兮兮的阴笑道:“李老太回魂那天晚上,你一个人消失了三分二十七秒!”   苦胆顿时瘫成一滩烂泥,羞恼道:“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里昂打了个响指,“我刚刚好像听说,你老婆跟着别人跑掉了?”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苦胆疯狂地摇晃着脑袋,捂住双耳尖叫道:“你走,你快走!就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里昂揉了揉他的头发,哄劝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只当是人生多了一种新奇的体验不就行了!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失身给李老太的事情告诉别人滴!”   齐刷刷站在门后的保安队员面面相觑,“苦胆,你竟然……”   “啊!!我恨你们!!!”   苦胆哀嚎一声,撒腿奔向了尚未闭合的电梯间。   卢sir 大手一挥,“快跟上,有人要跳电梯井自杀啦!”   “跟什么跟啊,加上地下停车场顶多摔断腿而已!”   大孖一把拽住还要偷溜的神经病,“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给维修工人打电话,我怕苦胆会卡在里面。”   卢sir 这才松了口气,“唉,真是麻烦!还有你,我拜托你换个大厦钻好不好,周围那么多楼,你干嘛只盯着一家呢!”   里昂咂咂嘴,“因为只有这里死过人啊,要不你先去隔壁单位天台跳一跳,七天后我就去找你!”   “油嘴滑舌!”   卢sir解下腰带绑住里昂的双手,“你喜欢待不是吗,我就让你待个够!把他送去九楼A座。”   “啊,那样不太好吧。”   大孖勒住还在挣扎的神经病患者,“现在苦胆闹着要寻死,你让我带着一个大活人爬九楼,是不是难度太高了点?”   “不想去也可以。”   卢sir抬起下巴指向明显出现故障的电梯间,“你去把苦胆捞出来,让他去送人。”   “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   百忙之中的里昂插嘴道:“我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保证不会迷路!”   “少啰嗦,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事情!”   大孖大力颠簸着百合花,“再敢抵抗,我先把你的宝贝砸碎!”   里昂一缩肩膀,“好,你千万不要失手,我这就乖乖上楼!”   到了九楼,大孖连外面的警示线也没撕掉,直接开门把人推了进去,“你就老老实实住着吧,什么时候头儿的气消了,苦胆也不寻死了,我再放你出来。”   “哎,等等!”   里昂挣扎着挤到门口,“让我住在鬼屋也没问题,多少给点巧克力啊!”   大孖冷哼道:“要巧克力做什么,今天又不是情人节。”   里昂细细道来,“要巧克力当然是用来抓鬼的,没有巧克力来点保鲜膜也行!”   “去死吧你!”   大孖猛地合上房门,“秀逗不吃药就敢出来乱跑!”   “嘶!不给就不给,干嘛发脾气啊!”   里昂贴着冰箱冷藏室给红肿的鼻头降温,“还好我闪得快,否则又要换零件了。”   “咦,怎么有一股香味?”   里昂左嗅右嗅,“莫非是有人来祭拜过李老太一家?”   他顺着香气找到了最里面的起居室,试着用屁股拱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悠闲地躺在摇椅上吃东西的女人,“你怎么在这里?”   宋辞吸了口面条,“交不起房租,精神病院又被你搞得不能住,只能暂时凑合了。”   “那还真是巧啊,我也是因为某种不可言明的理由留在了鬼屋。”   里昂凑近闻了闻蒸腾的热气,“卤肉,煎蛋,鸡翅膀,还有我最爱的奶油虾……”   宋辞擦擦嘴,“怎么,精神病院也可以点餐吗?”   “当然不可以。”   里昂斜斜地倚住墙壁,酷酷地交叉着双腿,四十五度角望面兴叹,“不过他们只是限制了我的肉体,却不能禁锢我的灵魂,只要我愿意,所有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宋辞托腮轻笑道:“那么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把你从九楼扔下去,考验一下你的飞人技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论苦胆是怎样炼成的~~_(:з」∠)_   另,渣作者记得铁胆,但是一打出来就自动变成苦胆了,可见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   百鸟朝凤,么么哒~~ 第260章 6、   九楼A座的客厅里, 宋辞和里昂并肩坐在沙发上, 盯着供桌上的三张黑白照片。   “还有四天就是回魂夜了。”   里昂深沉地低着头, “你有没有想好要怎么过?”   宋辞打了个哈气, “饭照吃, 工照上。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三个死鬼而已,怕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福利院探望一下小龙?”   里昂好像嗑药那样大把吞咽着巧克力豆, “顺便还可以把他拐出来威胁那对鬼夫妻。”   “何必那么麻烦。”   宋辞刷刷刷在二王身上贴满了符纸,“祖传灵符, 包治百病。来一张?”   里昂凑近看了看那些比外星语还要难懂的古怪符咒, “算了, 我还是更相信科学。再借我一点钱好不好?”   宋辞随手抽出几张纸币给他,“干嘛,又要去买巧克力?吃多了糖不怕蛀牙吗?”   “不是,我只是怕家里的保鲜膜不够用。”   里昂在房间四周比划着,“等我布下天罗地网,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里昂一走, 静止不动的百合花就跳起了摇摆舞。   “口渴啊, 我拿鲜奶给你。”   宋辞刚刚打开冰箱门,电视机屏幕就突然闪了一下, 跳出了粤语长剧的画面。   “搞什么鬼?”   她试着关了几次冰箱门,见电视屏幕也跟着不停地闪灭,摸到后面查看电源线, “都拔掉了还来,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拖着沙发坐到冰箱旁边,宋辞握住冰箱门练起了独门绝技无影手。   几分钟后,经受不住的电视机终于滋啦啦爆出了一股白烟,还有一只险些去了半条命的女鬼跟着爬了出来,正是穿着红衣服跳楼惨死的李太。   衣衫不整的李太口吐白沫道:“小姐,我只是回家看看而已,用不用那么绝啊?!”   “原来真的是你在搞鬼!”   宋辞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指,“不是说七天回魂吗,你怎么三天就跑回来了,难道你在下面有人?”   “现在不是我要搞鬼的问题,是你在搞我啊!”   李太擦掉嘴角的血沫子,“我是外嫁女啊,娘家人都死光了,只能回来这里。没想到物是人非……”   “应该是物是鬼非吧。”   宋辞环住瑟瑟发抖的百合花,“你别误会,我没有强占的意思,只是暂时借住而已。”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腕表,“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我就会离开这座大厦了。”   李太闻言面色一变,阴森道:“不许离开!所有害了我们夫妻俩的人都不许走出大厦一步!”   “你也说了是要害过你们的,出事那天我都不在场的。”   宋辞抬手指向顶棚,“要不你去楼上试试?或许会遇见熟人也不一定。”   “血都吐了一升,还敢说没害过我?!”   李太端着一盆血沫子,面色忽明忽暗,“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最爱记仇吗?”   “哦,你是说这件事啊。”   宋辞探头看了眼还在沸腾的血沫子,“打个商量,我给你私人订制一张美容符,让你下辈子变成一个大美女、能竞选港姐的那种,你安心去投胎好吗?”   李太猛地丢开血盆捂住脸,惊喜道:“真的能竞选港姐?”   宋辞淡定地擦掉溅落在身上的血渍,“对啊,保证童叟无欺。”   “那我不就可以嫁入豪门了?”   李太梦幻般地迈着太空步,“反正我老公已经不在了,早晚要喝孟婆汤,做人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你能想明白就好。”   宋辞点了点手里的一摞符纸,抽出最下面写废的那张,“别说我不提醒你,时机不等人,去得迟了美貌度也会下跌。”   “多谢恩公。”   李太学着粤语长片的女主角那样施礼下拜道:“奴家这就去了。如果恩公有机会见到我老公,就说今世缘分已尽,让他和那个死鬼老妈一起去死吧!”   欣喜若狂的李太捧着符纸飘然而去,供桌上的另一张相片应声裂开了无数道碎纹。   宋辞不紧不慢地打包二王,“老婆跑了是很让人遗憾,我多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呐,就像楼下的保安苦胆,没事儿总是寻死觅活的。好在你如今死过一遍了,倒是省下一道程序。”   室内的空气瞬间降温十几度,一道幽森的声音飘忽出现,“把老婆还给我……”   “哎,怎么突然变温了?”   推门进来的里昂打了个冷颤,“天气预报没说今晚有雨啊。”   他在桌子上放下一堆保鲜膜,“相片怎么裂开了,你看,我都说这只鬼凶得很了。”   里昂扯开保鲜膜把相框缠得密不透风,疑惑地盯着旁边头戴皇冠、满面笑容的李太,“干嘛这么开心,中六\合彩了?”   “谁知道呢,好端端的忽然换了套衣服,真是莫名其妙。”   宋辞捅了一下好像吹泡泡糖一样鼓来鼓去的保鲜膜,“这就可以了?”   “不是,我只是暂时封住他即将暴动的魂魄而已。”   里昂抬起冰箱脚压住相框,“回魂夜那天才是真正的考验。”   “了解。”   宋辞背起行囊,“我要去开工了,这间屋子就留给你住吧。”   “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   里昂依依不舍地扯住女人的衣角,扯到开线抽丝也不肯放,“难得有人跟得上我的思路,随便多聊几句嘛!”   “哎,算我怕了你了。”   宋辞抽出几张钞票和符纸拍在他的脸上,“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没事还是回精神病院疗养去吧。”   里昂数了数钱,追问道:“那你会不会去看我呢?”   宋辞摆摆手,“有空再说啦!”   她才准备关上外门,被死死压在冰箱下面的相框就嗖地一声飞出了门缝,狰狞道:“把老婆还给我!”   “还你个头啊,你们走到这一步明显是夫妻感情不和,关我屁事啊!”   楼道里鬼影闪烁,宋辞一面往楼下冲一面警告道:“别再跟着我了,小心我忍不住发飙啊!”   李先生还是紧追不放,“你不把我老婆找回来,就要赔我一个新的!否则到了下面我哪来的脸去见我妈!”   “你想的还真美啊!”   宋辞蹬上脚踏车往海边赶,也不管那些见到低空飞碟的路人是如何惊呼嚎叫,“干脆让我给你烧座金山银山买通阎王爷,下辈子当小开好了!这样也许还能和你老婆再续前缘!”   她说着便朝后撒了一大把冥币,“钱就这么多,拿了快滚!”   紧追不舍的相框一个急停,连忙张开透明的保鲜膜手臂捞住飞舞在半空中的黄表纸。   宋辞抽空回看了一眼,摇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是一个德行。”   一路躲开层出不穷的高空坠物来到海边的堤岸,腕表倒计时正好归零,【恭喜玩家解锁新技能:一语中的。】   “一语中的?会不会只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啊!”   擦掉额头淌下的细汗,宋辞不信邪的喊道:“大海啊,你全是水!”   现场静了一瞬,片刻之后,一团浓密的黑雾顺着潮汐的涌动席卷而来。   在黑雾的包围中,最先消失的是远处的社区,然后就是近处的路灯,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整个世界变成了漆黑一片。   “靠,真有你的!”   宋辞找出探照灯戴在头上,“二王不要怕,乖乖待在背包里不要动,这时候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腕表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她找了半天才翻出一条竹筏和撑杆,摸索着推进水里。   起起伏伏的海波推着竹筏越走越深,宋辞盘膝坐在上面,只靠手里的撑杆维持平衡。   及至深处,雾色由浓转淡,潮水拍打沙滩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幅鸟语花香的江南美景。   竹筏停在石拱桥的阴影中,左右是沿堤叫卖的各色小贩,头顶是衣着鲜亮的如织行人。   “这就是所谓的一语中的?”   宋辞敲打着自动黑屏的腕表,“我看还是改做乌鸦嘴技能比较合适吧!”   估计眼前碧绿的游湖一时半会儿也变不成蔚蓝的海水,宋辞也只能入乡随俗,找出一套戏装换上。   束起发冠披上道袍,奇装异服的女子转身就变成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手中拂尘一挥,宋辞起手作揖,“换来换去,还是道袍穿着舒坦啊。”   收起竹筏脚尖一点,她踩着水花跃上桥面的护栏,衬着雪白的拂尘飘飘坠地时还真有些不似凡尘的意境。   “这时候不该有一点掌声的吗?”   宋辞自嘲地摇摇头,踱步来到一位妙龄少女的身后,“这位小姐,敢问仙乡何处啊?”   妙龄少女微微侧首,露出半张满是青须的面孔,“搭讪就搭讪,说的那么斯文干嘛!来吧,我有悦来客栈的VIP卡,钟点房打五折的!”   “嘶!这位壮士,请等一下!”   乍然见到如此绝色,宋辞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并用紧紧抱住栏杆,“小弟初来乍到,实在不知道贵宝境还有这种见面就开房的规矩,况且小弟早已斋戒多年,早就习惯了孤枕独眠,不如你换个人试试?”   “就是看出你是童子鸡才非你莫属!”   妙龄少女蹙眉道:“不然你以为像我这么极品的货色凭什么便宜你?换个人只是摸一下我的玉手就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而已,好说好说!”   宋辞胡乱掏出一把银豆子塞过去,“见面即是有缘,这些钱只当是小弟孝敬您的!”   “算你识相。”   妙龄少女揣好银豆子,继续摆出西施捧心的姿势坐回原位,“哪天想不开再来找我好了。记住,左数第三根护栏、刻着如花美眷四个字的就是我的铺位。”   “如花美眷是吧,我晓得了,多谢小姐不杀之恩!”   宋辞快脚跑到远处的茶摊上来回张望,见自称如花的妙龄少女真的没有追来才放心大胆的喝了口茶水,“好险,早知道会遇见这种极品,还不如留在海里抓鬼呢!”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欣赏过一场好戏的茶摊老板笑问道:“客官,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外乡人吧?我们江南地界有四大奇景,你若是不小心很容易中招的!”   宋辞见他的手指抖得好像触电一样,又故意停在关键地方吊胃口,遂摸出一块银角子放在桌面,“还望老人家不吝赐教。”   老板颠了颠银子,心满意足地说道:“这第一奇当属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每日里不知多少想要捡漏的读书人跑去他家偷翻垃圾桶,人来人往的比去护国寺上香拜佛的信众还多。不过你别看唐伯虎风流倜傥很好说话就想要上门求教,他家有八个母夜叉,只要有人敢在背后说一句不顺耳的话,哪怕是追杀到天涯海角都不会罢休!”   宋辞咦了一声,“老板,你流血了!”   “废话,刚才不是说过吗,只要提起唐家就要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提前收取诊金!”   老板拿起抹布擦了擦脸,拔出不知何时扎在太阳穴上的飞镖,“还有一奇当属江南第一美女,秋香。那可真是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啊,只要她一出门,上至豪门公子下至贩夫走卒就没有不为之惊叹沉迷的。粉丝人数仅次于之前说过的唐寅。”   “至于第三奇相较而言就逊色多了,不过当你遇到他们的时候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老板说着警惕地观望着左右,“据小道消息传闻,华太师和宁王为了小时候玩泥巴的事情记恨了彼此半辈子,只要一见面就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我等不过是普通百姓,何必凑上去当枉死鬼呢!”   宋辞一脸受教的谦虚模样,“多谢老人家为小道解惑,不过,你好像少说了一个……”   “别心急嘛!”   老板累得口干舌燥,连连扇风饮茶,“最后一景你都以身试法啦,不就是那位如花美眷吗!说起来还真是惨啊,自从我这邻居家三叔公六姨奶的小侄子追求秋香失败,他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男是女了。每天早上都会梳妆打扮好去桥上会情郎,幻想着也能像秋香那样寻觅一个如意郎君,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做如花美眷……”   宋辞抽抽嘴角淡定起身,将喋喋不休的老板抛在脑后,“小道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办,告辞!”   街上看着熙熙攘攘,其实转来转去也不过是那么几家店铺而已,宋辞挑着一张金字招牌走进去,“店家,有没有空房?”   “客官想要住几天啊?”   坐台的掌柜拿过算盘一划,“现在办理VIP会员有免费客房服务,配送包三餐。”   “莫非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悦来客栈?”   宋辞扫了一眼还在堂间用餐的侠客、盗匪、捕快、富商、神秘人,“暂定七天好了。”   “上房一间,退房记得提前预约。”   掌柜扔过来一把铜钥匙,“楼上右转直走到头就是了。”   楼梯又窄又长,宋辞拿着钥匙对着尽头的三间客房依次试开未果,才在斜搭着扶梯的天花板后面找到了掌柜口中的上房。   站在延伸至半空的非法加盖阁楼中,宋辞举目眺望着环绕于水乡边界的浅淡云雾,感慨道:“和其他的房间比起来,这里是上了那么一点点。”   她的手指轻轻点向开启键,“如果立刻进入游戏,不会给我来一出房毁人亡那么低级吧?”   悦来客栈的金字招牌还真不是盖的,宋辞等了许久也没感觉到预想中的剧烈晃动,倒是隔壁的院子里突然跑出来了一对狂笑不止的疯男疯女。   他们拉扯着一根不知是鱼线还是麻绳的怪东西,就在那来来回回地跑动,还弄得整个院子都是浓烟滚滚。   烟味实在难闻,宋辞顺手提起上一位住客剩下的洗脚水使劲儿一泼,“用不用帮忙叫救护车啊?”   淋了一头烂菜叶子的男主人木然地抹了把脸,“不用了……”   “那就好!”   宋辞冲着男主人喊道:“做人要有点公德心,不要在别人午休的时间吵闹!”   “谁在那大喊大叫?是谁?!”   对话进行到一半,楼下的窗户猛地被人推开,一个形容猥琐贵气全无的小瘦子张牙舞爪咆哮道:“知不知道我是皇上啊!妨碍皇上做春梦是要灭九族的!”   “皇上?真的是皇上?!”   隔壁的男主人慌忙支起梯子爬上来,“皇上,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阿发啊!”   “我管你是阿发还是阿九!”   化名朱喜尔的皇上一脚踹倒梯子,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我梦见秋香有多难,就那么一次还让你给搅和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还是因为我赶你出皇城才来借机报复我?!”   “皇上息怒!”   伴驾的大内总管急忙用帕子遮住朱喜尔的五官,“我们这次是偷跑出来的,万一太过招摇,让后宫佳丽三千的亲眷逮住就糟糕了,那些乱臣贼子一定会强逼着皇上回去配种的!”   “白日做梦!”   朱喜尔瞬间淌下了两行晶莹的热泪,“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零零发闻言一骨碌爬起来,长跪不起道:“皇上,沟女我最在行了!有在下出马,别管是秋香还是冬香,保证叫您手到擒来!还请皇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朱喜尔明摆着不相信,“是不是真的啊?”   大内总管悄声道:“皇上,就让他试试吧,这小子虽然文不成武不就,总算是有点花花肠子。”   朱喜尔思量片刻,一拍巴掌,“好,只要你能帮我追到秋香,我就开恩让你重回保龙一族!”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彼得潘,么么哒~~ 第261章 7、   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   托朱喜尔那个大嘴巴皇帝的福, 宋辞入住悦来客栈的第一个夜晚变得格外漫长。   房顶瓦片一响,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真寐不成只能假寐的小道士就随手开了一枪, “拜托你们当刺客也要有点职业精神, 不要总是走错房间好不好?”   “对不起……”   虚弱的呻\吟声隐隐传来,“能不能好心告诉我,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宋辞无语地望着顶棚渗透的血渍,“隔壁就有一家妇科诊所, 你先凑合对付一下吧。”   刺客没再出声,也不知是伤势太重滚下了房檐还是跑到零零发家看急诊去了。   “真是要命……”   宋辞支起胳膊看着立在床头cos拐杖的二王, “你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水土不服?”   二王摇摇头, 如同随风摇摆的藤蔓般扭动着躯干。   “都抖成麻花了还在嘴硬?”   宋辞摸了摸二王的蛇尾,“不知道你还能陪我熬过几场,如果能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就好了。”   二王盘作一团,安稳地匍匐在主人的枕边,嘶嘶吐信。   等到窗外慢慢泛黄,宋辞拽下垂在幔帐旁边的摇铃, 对着铃口喊话道:“麻烦你给上房送点热水过来。”   房间里有很多超越时代的小发明, 据说都是隔壁那家不务正业的妇科大夫搞出来的。   反正晚上睡不着,她闲着没事就研究了一会儿, 还找到了客栈的内部通讯电话,招呼小二倒是方便多了。   没多久,肩膀搭着白毛巾的小二死要钱提着滚烫的铜水壶冲了进来, “是不是你要热水啊?本店客服板子上写的很清楚,鸡叫三遍之前的服务项目加倍收费!趁着掌柜的还在睡懒觉,我私人优惠你一点,给个十文八文的小费就算了!”   宋辞掏出轻了不少的荷包,“昨天帮我送水的小二哥可不是这么说的,莫非店里的规矩还是滚动播放的?”   “你说的是我哥哥,他的外号叫做‘要钱死’,当然便宜你啦!”   死要钱把胸脯拍得咣咣响,“废话少说,痛快给钱!超时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宋辞放下八个大钱,“照这样算的话,原先说好的包三餐也不做数了?”   “包三餐,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肉包够你吃三顿!住的这么便宜,还想怎么样啊?”   死要钱大手一抓将铜板扫进褡裢里,“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没想到连人话都听不懂!”   “啊,被你看出来了。”   宋辞的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其实我比较喜欢说鬼话。”   死要钱一甩毛巾,骂骂咧咧地离开,“我管你说什么,总之没钱就别叫人!”   “二王,我怎么觉得自己住进了一家黑店?”   宋辞叹了口气,“还是委屈你继续cos吧,留在店里真是被人清蒸了都没处说理。”   此时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就连吃饭的堂间也强塞了几套桌椅板凳。   宋辞定睛一看,别的桌子早就挤满了人,也只有临窗的一张桌子还能加位。   “这位小姐,不知可否……”   宋辞说着说着就愣住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位和如花美眷性别相反却异曲同工、只需一眼就能让人灵魂战栗的绝代佳人。   绝代佳人瞪起了乌溜溜的黑眼圈,撅着烈焰红唇逼问道:“说!你是不是悦来客栈的房客?”   宋辞咽了咽口水,“是啊,不知小姐有何贵干?”   “我当然要干!”   绝代佳人咬唇嘟嘴痴迷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想我风华绝代风情万种举世无双天上有地下无的石榴姐在华府白白埋没了十几年,终于被我等到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她说着又凑近了几寸,一层香味恶俗的劣质花粉立刻随着面皮的扯动落在了桌面上,“你坦白告诉我,皇上住在哪个房间?”   宋辞连忙举起杯子挡在两人中间,“你是怎么知道皇上住在这里的?”   “你还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石榴抖胸狂笑道:“整个江南谁不晓得,微服私访的皇上就住在悦来客栈!俗话说的好,手快有手慢无!为了不错过这段天赐良缘,我三更天就偷偷翻墙跑来排队了!”   “其实,这位石榴姐……”   事到如今,宋辞总算是明白这张桌子还有空位的原因了,“难道你没听说过,皇上的眼界要比一般人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他连后宫佳丽三千都看不上,你会不会太自信了些?”   “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我比?!”   石榴豪情万丈地说道:“我从小在华太师府里长大,非但府中文武状元全都是我的裙下之臣,连两位少爷的启蒙九九乘法表都是我们斗蛐蛐时自行领悟的!以我的才情,别说只是屈居妃位,就是一国之母也不在话下!”   “这样啊……”   宋辞抬起菜单挡住喷溅而来的口水,“既然石榴姐早已胸有成竹,在下就不枉做小人了。你只要去楼上看看,哪个房间门口的血最多,那就是皇上的住处了。”   “好兄弟!”   石榴迫不及待地飞奔至楼梯口,“只要我和皇上成了好事,一定吹枕头风给你封个国师当当。”   她一边爬楼梯,一边激动地大喊道:“皇上!你最爱的石榴来了!哎呀!!”   一阵踢里哐当的碰撞声过后,众人就见花枝招展的石榴好似急速旋转的陀螺般滚下了楼梯。   “是谁说我爱吃石榴的?”   朱喜尔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面色各异的食客大骂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石榴了,籽又多水又少,吃起来还麻烦,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倒地不起的石榴呻\吟不止,“皇上,我是你的石榴啊,你怎么能忘了我……”   朱喜尔照着石榴的脸恨恨地踩了一脚,“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敢假传圣旨,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皇上,这里有一张空桌子!”   自带滤镜的大内总管用袖子擦干净桌上的粉末,“您想吃点什么?”   “随便来它个几十样好了。”   朱喜尔气闷地说道:“早上刚刚睁开眼就遇见了一个疯婆子,真是影响食欲。对了,阿发有没有消息?”   “阿发不知道在搞什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大内总管抢过小二手里的碟子摆在皇上面前,“不过我私下里买通了一个华府的管事,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   朱喜尔眼前一亮,“哦,说来听听!”   大内总管奸猾的笑道:“每个月初一十五华夫人都会带着贴身婢女去护国寺拜神,好为家中的两个畸形儿祈福,以求神仙保佑他们早日康复。皇上何不趁机一会佳人呢!”   “有道理!”   朱喜尔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只要秋香真的有传说中那样美若天仙,我就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好好在江南玩个一年半载的!”   “皇上,一年半载是不是久了一点?”   大内总管一噎,“皇上喜欢秋香,直接宣她入宫就是了,何必为了一介女子耽误朝政,小的近来听闻宁王大肆招揽贤能,貌似在背地里对皇上您颇为不敬啊,万一他……”   “他敢!”   朱喜尔做手起刀落状,“我有保龙一族三大护法护身,还怕一个区区宁王犯上作乱吗!宁王若有异动,我正好借机把宁王府的一百零八个小妾全都抢过来,先X后X,后X再X,日夜不休,连绵不绝,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他说着又一指淡定喝茶的小道士,“还有你!竟敢明目张胆的偷听大内密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进宫当太监,彻底变成自己人;二是随身保护我,直到保龙一族的密探看到我留下的独门暗号为止!”   宋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皇上,凭您的大嗓门,别说我离着这么近,就是街口的茶摊老板也听见了!不信你看,他是不是正在补录江南四奇?”   皇上一听这还了得,赶忙起身张望,“你哪位啊,竟敢窥视帝踪!信不信我抄你全家啊!我命令你,立刻把我准备追求秋香的事情划掉,决不许走漏一点风声!”   “秋香!好啊,原来是你!”   方才还在昏昏沉沉的石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在华府的时候你就和我争夺江南第一美女的资格,现在到了外面,你又要和我抢后宫妃位!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皇上跟前,努力抱住大腿,“皇上,请问你缺不缺随身婢女呢,可以洗脚暖床的那种!”   “又是你!你怎么还没死!”   朱喜尔连连狂踹道:“就是有你们这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狂蜂浪蝶总是跟在我的身边,才让我整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皇上小心脚疼,让我来!”   大内总管一面踢打着石榴,一面挤眉弄眼悄声说道:“快去禀告华太师,就说皇上来了!”   一路翻滚到臭水沟里的石榴忽然醒悟道:“对啊,山不就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进了华府,还怕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她一个急冲来到先前搭话的小道士身边,喜笑颜开地叮嘱道:“你先帮我看住皇上,一定不能让他失身给别的女人!只要你乖乖照做,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等到比乞丐还狼狈的石榴渐渐消失在街口,朱喜尔才呼扇着眼前飘散的臭味问道:“说什么?那个疯婆子刚刚对你说什么?”   “哦,石榴姐只是觉得大清早搅了皇上的清净颇为愧疚,特意让我转达歉意的。”   宋辞拱拱手,“皇上还是安心用膳吧,我想她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对着七碟八碗狼吞虎咽的朱喜尔闻言看了眼客栈大堂挂着的日历牌,“今天正好是初一,择日不如撞日,就让我去领略一下江南第一美女的风采!”   稍后三个人走在大街上,左右行人全都自觉闪开了丈余宽的间隔。   朱喜尔自得的拍了拍扇子,“没想到我这个皇帝还做得挺成功的,这么受人敬仰!”   落后一步的宋辞一挥拂尘,打落斜刺里飞来的浸毒暗器,“皇上说的是,往日里也只有华太师和宁王出巡时才有这个待遇。”   迈上石拱桥,心痒难耐的朱喜尔立刻注意到了还在老地方待客的如花美眷,“难怪人家都说江南的水格外养人,随随便便走在街上就能遇见美女,这次真的是不虚此行了!”   宋辞心知要遭,连忙避到桥下,眼睁睁地看着朱喜尔用那柄祖传的御扇敲了下如花美眷的肩膀,调笑道:“美女,借个火吧!”   如花美眷如同慢动作一般转过身体,颤声道:“皇上,奴家总于等到你了!”   “后宫佳丽三千?!”   朱喜尔猛地向后一缩,“我都躲到几千里外了,你还敢追来!是不是真的不肯给条活路走啊?!”   “来人,护驾!”   危急时刻,大内总管一脚踹翻想要强拉着朱喜尔去开房的如花美眷,“皇上你快走,这里有我挡着!”   “够义气!”   朱喜尔边跑边回望着被如花美眷一顿暴打的大内总管,“等我带着亲爱的老婆回宫,一定奖赏一个美貌的小宫女给你!”   “皇上啊,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多嘴问一句……”   认命陪跑的宋辞冷不防出声道:“你给保龙一族留下的暗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你是说这个啊,很简单啊!”   朱喜尔潇洒地挥开折扇,“考虑到那些武夫都是头脑简单的人,我并没有设置难度太高的暗号。看这里,每到一处,我都会留下御笔墨宝,保龙一族从小看着我长大,一定不会认错的!”   “‘别说你不知道我是皇上!’‘皇上到此一游!’‘后宫佳丽三千去死吧!’”   宋辞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皇上的文采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想来号称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也不过如此吧……”   “一介匹夫,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朱喜尔顿住脚,左右张望道:“哎,护国寺就在眼前!外面还停着八抬大轿,是不是华府的人到了?秋香呢,秋香在哪里?!”   “香客那么多,恐怕只有入庙才能见到真人吧。”   宋辞挽着拂尘立住不动,“小道和佛家无缘,还是在殿外等候陛下吧。”   “那好,想来护国寺也不敢对我无礼就是了!”   朱喜尔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把先前跑动时歪斜的帽子摆正,“看看我,感觉怎么样?如果你是秋香,会不会一眼就为之倾倒?”   “很好,非常好!”   宋辞竖起大拇指,“如沐春风四个字就是为皇上量身打造的!不过皇上要是能把挂在腰间的玉玺稍微藏好一点,想来会更加方便行事!”   朱喜尔低头一看,拳头大小的玉玺就那么明晃晃地垂在袍子上,“我说怎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还总有人盯着我的下半身看,原来是差在这里!”   他解开玉玺随手一丢,急匆匆奔进庙门,“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宋辞接住玉玺,只见玉料四面全都刻着颇为精致的鬼画符,“‘我是皇上’、‘马上就办’、‘全家死光’、‘年后再议’……不得不说,这画风还真是欠揍啊……”   收好被一国之君抛弃的玉玺,宋辞找了一棵庇荫的大树坐好,只等着看那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上是如何追求华府大丫鬟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打桥那头呼啦啦涌来了一大帮子乞丐,领头一位袋子最多的乞丐高举打狗棍大喝一声,“听我的口令,紧急集合!华府又来布施啦,又香又甜的白面馒头正在等着我们!”   旁边的小乞丐口水直流,“不是说还有美女可以看吗?”   “这种事干嘛说出来,心照不宣啦!”   乞丐头子说话间就抹了自己一脸血,一歪脖子倒在门口,“快去告诉秋香姑娘,就说我即将重病不治,只求临死前再吃一口她亲手喂的馒头!”   小乞丐犹豫道:“老大,这个理由你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还是换一个吧?”   “废话还真多!”   乞丐头子一棍子就把小乞丐打进庙里,“没见我每次都会换衣服吗,丐帮那么多人,她哪里记得住?!”   教训过无知后辈乞丐头子继续躺尸,周围的徒子徒孙则配合着做孝子状,大把捞起口水涂抹泪痕线。   “真是红颜祸水啊……”   宋辞轻轻一跃攀上树杈,也好让出戏台任其发挥。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过后,一位穿着鹅黄色对襟长衫的年轻女子婀娜走近,在她身后还跟着腿脚不便的小乞丐。   “是谁生病了?”   女子说话温温柔柔的,一颦一笑别有风情,“我带了好多内伤药过来,虽然不敢说包治百病,总能抵消些病痛之苦。”   “秋香姑娘,我终于盼到你了!”   瞬间影帝附体的乞丐头子哭哭笑笑道:“老毛病,没得医了,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不知秋香姑娘肯不肯成全……”   “些许小事,何谈一个求字。”   秋香矮身蹲在乞丐头子旁边,素手擎着一块香气诱人的白馒头,“喏,拿去吃吧。”   乞丐头子大嘴一张咬住秋香染着蔻丹的指尖,泪奔道:“真是太好吃了!”   心中艳羡的小乞丐忽然惊呼道:“老大,你吐血了!”   “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秋香姑娘肯帮我……”   乞丐头子连连呕出几口老血,虚弱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前一秒还笑语盈盈的秋香登时变脸道:“哼,登徒子!真当我是白痴啊!这是武状元专门帮我配置的防狼圣药,专治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光吐血是死不了人的,正好帮你清清污糟的肠胃!”   树梢上,免费看了一场反转大戏的小道士搓了搓下巴,“传言误人啊,这个秋香姑娘还真是……”   仗着绝顶轻功将将搭在枝头的另外四个人则是集体静音了一瞬,“大哥,美娇娘一下子变成了毒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中一个矮胖子摸了摸不存在的小胡子,阴笑着说道:“我们江南四大淫侠如果连秋香都搞不定,就更不用妄想染指大内三千佳丽了!我收到最新消息,皇上那个昏君已经翘班跑到江南来了,狭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我想你们都很熟悉吧?”   “大哥果然高见!”   真正长着小胡子的淫贼二号接着问道:“不过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们又去哪里找皇上呢?”   “这还用问?”   万恶淫为首桀桀怪笑道:“人人都知道皇上张狂的很,出门从来不带侍卫不算,连传国玉玺都随便挂在腰带上!只要我们找到有玉玺的人,不就找到皇上了?!”   他的话音方落,余下三人便集体扭头看向了左手毒蛇右手玉玺的小道士,“敢问阁下手里这块玉玺是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渡有缘人!”   宋辞起手作揖,老怀欣慰道:“道空、地空、天空、人空,为师等你们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武侠各色人物中,渣作者最讨厌采花贼,没有之一~~   另,渣作者对石榴没偏见,真的~~_(:з」∠)_   何仙姑,么么哒~~ 第262章 8、   “四大皆空?”   淫贼头子偷偷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这位道长, 你不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啊,我们可是赫赫有名的江南四大淫侠东淫西贱南荡北色!”   万年老二环胸质疑道:“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   “四大淫侠和四大皆空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npc!”   宋辞眼皮子一掀连连拍出四张定身符,“不是我说你们,做npc也要有点追求的嘛!人家一出场就是为民除害的大侠,轮到几位淫兄就是人见人厌的采花贼, 真是有够失败!”   她颇为不客气地将四小恶人踹到树下,冲着还在呕血的乞丐头子喊道:“老兄, 想不想要止血药啊?想的话说一下最近的妓院在哪里?”   乞丐头子边吐边哭道:“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妓院就是汇贤雅叙了……”   “多谢!”   宋辞交叉贴了两张OK绷到他嘴上, “忍一忍吧, 只要你能忍住不呕, 那些血液就会自动消化了。”   刚好有一个送货的板车扔在门口,她就推着四个人事不知的淫贼来到了富丽堂皇的汇贤雅叙。   龟公见了急忙阻拦,“这位客官, 我们这里不接收伤残人士!”   “哦,你误会了!”   宋辞把乘客往地上一倒,“这四兄弟因为输光了家产一时想不开就要出家,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年轻人随着性子来。碰巧我又听说汇贤雅叙很喜欢招待一些有特别爱好的客人, 不如给个机会让他们重新做人好不好?”   “废话那么多, 早说你要买卖人口不就得了!”   龟公就像在肉摊子上挑拣杂碎的买家一样来回翻看着四位淫侠的五官四肢,“不是我要求高啊,类似这种货色只怕给客人提鞋都不配啊!”   “提鞋不行,修脚可以吗?实在不行,通茅厕也是可以考虑的!”   宋辞掏出一个金元宝悄悄递到龟公手上, “只要你找个地方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其余随便啦!”   “看你这么机灵,我就给他们四兄弟推荐一个好地方!”   龟公半遮半掩的说道:“最近有好多客人受了老婆的窝囊气都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偏偏院子里的姑娘都嫩得和花骨朵似的,正好借用他们的娇躯填补一下服务项目的空白……”   “了解,就是那种咿咿呀呀的替身戏是吧?”   宋辞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就有劳仁兄了!对了,劳烦你提醒一下买钟的客人,挥鞭子的时候尽量避开那些符纸。当然,要是能一刀下去把人砍残就没事了!”   白捡了四个人形道具的龟公连声招呼打杂的把人抬进内院,顺手浮屠了七十级的小道人则慢悠悠地走回了护国寺。   “老树,夕阳,残血……”   望着满地狼藉,宋辞摇头轻叹道:“可惜本人诗才不佳,否则还真是想吟上一首。不过,这寺庙也太安静了些吧,香客和皇上都跑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连负责洒扫的僧人都不见了,眼前的情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有没有人啊?再不应声我把箱子搬走了啊!”   宋辞晃了晃沉甸甸的功德箱,“奇怪,这样都没人出来,不是说寺庙都有十八铜人看场子的吗……”   这时,从高耸入云的佛像后面爬出来一个身受重伤的老和尚,“你说的那是少林寺,我们这是护国寺,专门给出家避世的文臣武将养老用的……”   宋辞扶起头晕脑胀的老和尚,“这位大师,寺内为何如此光景啊?”   老和尚气喘吁吁地说道:“刚才有一个自称是皇上的登徒子想要非礼华府的丫鬟,被寺内的扫地僧一脚踹了出去……”   宋辞闻言一怔,“贵寺的扫地僧还真是不一般哎,连皇上都敢打。”   “谁晓得他是真皇上还是假皇上啊!”   老和尚气得又要仰倒,“自从那个不务正业的皇上来了江南,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打着他的旗号坑蒙拐骗,光我们寺里就不只遇见十次八次了!”   宋辞连忙帮他顺气,“这样看来,寺内的变故也是和那位‘皇上’脱不了关系了?”   “谁说不是呢!”   老和尚唉声叹气道:“要是往常打了也就算了,谁叫他自己欠揍呢!偏赶上今天宁王要来庙中找茬,他一接住那位倒栽葱的皇上就喊打喊杀的要人赔命,不光冲散了百姓,还把寺里的青壮全都抓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   宋辞放倒还在抱怨不休的老和尚就要离开,“有劳大师为在下答疑解惑。”   老和尚死死揪住来人的袖子不放,“等一等,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吃晚饭啊!”   宋辞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没看天都黑了,再不抓紧时间就只能凑合宵夜了。”   气急败坏的老和尚一把揭开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只属于神秘人的神秘脸,“不是吧,我废了这么多口水你都不打算帮我救回皇上?”   “救不救皇上关我什么事?”   宋辞一甩拂尘,长叹道:“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皇上如今死得其所,你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关键是皇上还没死啊!他要是死了我用找你帮忙吗?随便从朱家找个人继位大家都轻松!”   神秘人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人人都知道宁王想造反,可是造反这种事光想想是不行的,还要有传国玉玺落章盖印!他现在以护驾为借口软禁了皇上,为得就是那枚祖传的玉玺。”   宋辞脚步一顿,“你说的是不是那枚四面都刻着丑到祖宗十八代都没脸见人的奇文怪字的玉玺?”   “对啊,就是那枚!”   神秘人露出了一丝迷之微笑,“幸亏开国皇帝没文化,宁王就是想要仿造都没门!”   “你高兴的太早了!”   不知何时逃出如花美眷魔掌的大内总管忽然从墙后跳出来,“我刚刚买通了宁王府的一位管事,听说宁王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号称‘书画双绝’的唐伯虎收入麾下,为的就是请他仿造一枚传国玉玺。世人都知道唐伯虎不单臂力了得,更有过目不忘之才,不论是多丑的字画只要让他看上一眼就没有临摹不出来的!”   “哎呀呀!”   神秘人惊惶惶连退数步,“宁王府中最不缺的就是御印了,只要让他凑齐那四句话,改朝换代岂不就在朝夕之间!”   “所以我们目前最该做的不是救援皇上!”   大内总管右手凌空一切,“而是去杀了唐伯虎永绝后患!”   “不好吧,只因为人家才高八斗就要去杀人灭口,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种没天理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   宋辞连连摆手,“二位请随意,在下先告辞了。”   “哼,妇人之仁!”   大内总管冷哼道:“且不说唐伯虎私下里派送画作逃了多少税银,长得帅又年少多金惹得天怒人怨,单冲着他敢和皇上抢女人就足够罪加一等了!我早先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买通了唐府的管事,他亲口告诉我,唐伯虎在梦里呼唤过秋香的名字,还因为感情问题逼得八位夫人上吊自杀,简直是禽兽不如!”   “还有这种事?”   神秘人跟着唾弃道:“亏我往常最羡慕的就是唐伯虎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吃里扒外的卑鄙小人。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脱粉了!我是自由身了!”   “你老娘早八百年就把你卖给皇上了,你哪来的自由身!”   大内总管一巴掌挥开义愤填膺的神秘人,冲着小道人恐吓道:“如果你不跟着我们去消灭唐伯虎,我就去给宁王通风报信,就说皇上把玉玺交给你保管了!”   “不是吧,这么毒的谎话你也说得出来?!”   宋辞侧身躲开大内总管颤抖的长鼻毛,“你觉得以宁王的智慧,他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why not?”   大内总管奸笑道:“依宁王的个性,他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枉纵一人!”   “算你狠!”   宋辞瞄了一眼腕表倒计时指针,心知就算是此刻不答应也有无数出好戏在等着自己,假装为难道:“不过先说好了,我这个人一见到血就会头晕,千万别想指望我去杀人,即便是混进了唐府也顶多帮你们望风而已!”   “这还用说,难道你以为我身为保龙一族的联络人是白拿薪水的吗?”   神秘人甩了甩飘逸的长发,自信道:“你还真以为达令是为了让你杀人?他是怕你走漏风声啊!”   大内总管说着就径直往前走,“闲话少说,跟我左拐左拐再左拐!”   神秘人在他左右飘来荡去,“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唐府的啊?”   “答对了。”   大内总管在街边的摊子挑了两把西瓜刀藏在内衣里,“我是想先去宁王府上看看皇上是否安好。”   “我明白!”   神秘人伤感道:“你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唉,难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这次你可猜错了。”   大内总管压刻意低声音,“我们先潜入宁王府摸底,如果皇上还在,一切就按照原计划进行;如果皇上已经挂了,我们就快马加鞭赶回皇城拥护新君,也省得再去唐府白跑一趟……”   神秘人了然地点点头,“高,实在是高!”   无意中听了一耳朵的宋辞也不知是该可怜皇上还是同情自己,只能一声不吭的跟在二人身后。   稍后来到宁王府外院,轻功最好的神秘人脚尖一点就跃上了树梢,“达令,我找到皇上了!”   大内总管急问道:“皇上在哪里?你看见他了吗?”   “我没有看见皇上本尊。”   神秘人得意的笑道:“可是宁王府只有一处院子被侍卫围了十几圈,傻子都知道里面关着谁了。”   “十几圈这么夸张?”   大内总管急得团团转,“你可有办法入内一探?”   “交给我吧。”   神秘人刷刷刷扯下半树的柳叶,“如今正是柳絮飘飘的季节,只要我们伪装的到位,绝不会有人发现的。”   一炷香后,两枚加大型号的蝉茧柳絮出现在小道人面前,“你还能认出我们是谁吗?”   “认不出。”   宋辞认命地摇摇头,“别说我认不出,就是二位的老娘站在这里也别想认出来。”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志得意满的大内总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立刻行动!”   接连踩破了无数瓦片,行动小队才来到了关押皇上的厢房。   在大内总管的示意下,神秘人悄悄挪开一片薄瓦,借着屋内灯光细看究竟。   先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妙龄少女出现在了三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底下,接着就是一脸反相的宁王,最后才是浑身无力躺在床榻上的人质。   吹胡子瞪眼的宁王气狠狠地伸出手臂,攥紧拳头威吓道:“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交不交出玉玺?!”   “不交不交就不交!”   朱喜尔梗着脖子叫道:“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   “好!本来我还顾念着总算是一奶同胞没有下死手!这是你逼我的!”   宁王猛地一拍桌子, “来人,给皇上做人工呼吸!”   “是,王爷。”   早就翘首以盼的妙龄少女垂涎地舔了舔性感的厚嘴唇,“皇上,你还记得望夫桥上的如花美眷吗?”   “不要过来!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朱喜尔失色大叫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咬舌自尽!”   如花美眷抛了个媚眼,“没关系,奴家会帮你止血的!”   接下来的一幕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趴在屋顶的三个人只见那位声音浑厚的妙龄少女饿虎扑食般压住了无力挣扎、破口大骂的朱喜尔,随后屋子里便扬起了宁王的狂笑。   “唉,皇上,真是苦了你了。”   大内总管擦擦眼泪,“为了早日让皇上脱离苦海,我们一定要尽快杀掉唐伯虎!”   宋辞轻咳一声,“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杀掉宁王算了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   大内总管含恨说道:“可是谁叫宁王早就收买了兵器谱上排名难拨2的夺命书生!你光听他的名号就知道这个人有多难拨了,想要杀宁王谈何容易!”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在房檐上趴了这么久,还连连踩碎了那么多瓦片都没人理的?”   宋辞左顾右盼道:“难道二位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神秘人撩开遮住俊颜的秀发,“所以我们还是尽快撤退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   狂风呼啸间,一位手持利剑、头戴六楞抽口软壮巾的好汉跳上墙来,嗤笑道:“敢在我夺命书生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在下不得不佩服三位的胆量!”   “三位?阁下想必是眼花了吧?”   大内总管紧紧贴在神秘人身后,右手斜指,“我等不过是随风飘散的柳絮而已,隔壁那位才是您要找的刺客!”   “且慢!”   眼见着夺命书生就要转移目标,宋辞抽出一张隐身符拍在身上,“小弟早就说过单凭您二位的智商是很难斗得过英明神武的宁王,偏偏你们还不肯死心。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既然人家都看破了你们的伪装,又何必执着于在一棵柳树上吊死,还是趁早投降吧!至于小弟我,不过是一时不凑巧迷路了而已,这就告退!”   “有没有搞错,说闪就闪也太没义气了吧!”   反应不及的大内总管摸索着伸手不见一根头发丝的空气,“该死的小道士,竟敢跟我玩扮猪吃老虎这一招!”   夺命书生冷哼一声,“区区小贼,也敢自称是百兽之王,看剑!”   “天女散花!”   危急时刻,神秘人疯狂地甩动着无风自长的蓬松秀发,如同加强版破壁机一样搅动震荡于体表附近的柳叶,借着高速旋转的气流一跃而起。   “龙卷风?!”   夺命书生凌空退了一丈,惊呼道:“好强的内劲,早先听闻保龙一族各有拿手绝技,我还当做是那些没用的废物自吹自擂罢了,今日一见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糟了,皇上还有三大护卫没有到场,一旦四人齐聚,岂不是要坏了王爷的大事?!”   顷刻间,自觉难逢敌手的夺命书生一路直奔书房禀告宁王去了,早先凭借绝世内功侥幸脱逃的神秘人则趴在夜市的一角狂吐不止。   搭了一道顺风车的大内总管哆哆嗦嗦地摸出铜板买了两颗话梅含在嘴里,“头好晕,又想吐,我是不是有了……”   “没事……”   神秘人抽空回了一声,“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   “早说过让你换一种保险的方法风干头发啦,现在搞得每次洗头都要玩命!”   大内总管揪住勉强遮住身体的外袍,“死小子,臭道士,竟敢出卖我们,如果再让我见到他,一定让皇上把他大卸八块!”   临街的铺位上,两个有缘面对面吃烧烤的食客循声抬起了头。   左手右手各握着一串鸡翅膀、打眼一看就属于家财万贯五好青年的风流才子轻笑道:“这位同道中人,刚刚好像有人在骂你哎!”   “是吗,无所谓啦!”   宋辞在羊肉串上抹了一层蜂蜜,“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皇帝都知道不拆饿兵的道理,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去杀人放火呢。”   “杀人放火?”   风流才子笑得更开心了,“够坦白,我喜欢!反正吃饱了没事做,不知道阁下愿不愿意带我一程啊?也好让在下见识见识是怎么个杀人放火法。”   “你有兴趣?”   喂给饿了大半天的二王几块鲜肉,宋辞抬手指向尚且分不出东南西北的神秘人,“那就去问他好了。都不知道大内的人是怎么想的,明明是宁王要造反,干嘛非得去杀唐伯虎全家,那八个无故受累的新娘子多可怜啊,连寡妇都当不成!”   风流才子登时爆出了一串放荡不羁的狂笑,“女人想要当寡妇也是要看天分滴!来来来,先让在下见识一下打算去唐家杀人放火的英雄是何等模样。”   他说着就一甩袖子,迈着不同凡响的步伐来到了神秘人面前转动折扇抬起了他的下巴,咋咋有声端详道:“这位仁兄长得如此清新脱俗,也难怪会有此番奇思妙想了。不巧在下便是愧居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敢问你预备何时到我家去砸场子呢,在下也好提前备齐酒菜好好款待二位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容嬷嬷吗~~_(:з」∠)_   百花羞,么么哒~~ 第263章 9、   孔乙己啊孔乙己, 茴香豆啊茴香豆~~   王夫人呜咽着哭诉道:“格格好容易有了身孕, 偏又不稳妥。我想着宝玉自从在庙里寄名,少有病痛,这才把马道婆说给她,想借此保住小阿哥。没料到太子竟然暗地里勾结了马道婆施法魇咒皇上,元春怕太子不成事连累娘家, 这才偷偷递信给我。原以为即便谋划不到皇位,也能悄悄抹去此事, 哪知道太子会如此想不开, 竟起兵反了!”   贾政疑惑地问道:“京畿重地, 太子哪来的帮手敢在圣人面前弄鬼?”   王夫人犹豫着不敢说, “听说是不知怎么联络到了茜香国的溃兵,再加上原来押解回京的战俘,两下里应外合做的。”   贾政闻言跌足恨道:“愚妇愚妇!荣宁二府这百年家业眼看着就要毁在你们母女的手里!”   史太君心凉了半截, “宁府那边也参合进去了?”   贾政愁眉不展,“听琏儿说,珍哥儿昨天就嚷嚷着要狩猎,一大早就带着家将们出城去了。”   史太君霎时间老泪纵横, 拍着腿悲泣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贾家不成!”   一直坐在下首不出声的贾赦突然叫嚷起来, “这荣禧堂我没住过一天,掉脑袋的事儿反倒找上来了!大老爷不当这替死鬼!老太太要还拿我当儿子看,立刻把老二分出去,起码也能给府里留个后!”   贾母指着大儿子骂道: “谋逆是不赦大罪,死了都要鞭尸的, 你分家就想活命,哪有这么好的事!家里遭了难不说想办法分担分担,反要独自脱逃出去,你还配姓贾吗?”   贾赦甩脸不看她,“我要是配姓贾还用住在马房边上,老太太不是早就有了决断吗!”   史太君气得浑身直哆嗦,“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啊,官兵还没杀上门,你倒先来捅刀子!想分家,除非我死了!”   鸳鸯怕老太太气坏了,连忙倒了颗顺气丸给她吃。   王夫人拭泪说道:“格格传话时,特意叮嘱若是家里有难,一定要去找林大人帮忙,说只要他家肯出面,必将转危为安。老太太您看……”   贾母疲惫地合上眼睛,歪着倚在榻上,“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一切等尘埃落定吧。”   宋辞听到这里只觉得好笑,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贾家竟然还对太子抱有一番希望不成。   不说弑父大罪,单说太子通敌卖国一条罪,就足以让他自绝于天下,绝不可能坐稳皇位的。   宋辞不再理会贾家人的遐思,偷偷潜入林黛玉的院子里,把里面的人一概迷晕,将林妹妹一家三口和她放在暗处的嫁妆银子运回了林家。   再和林管家套好说辞,只当这三人是一早就回娘家探亲的,免得贾家出事时有人上门询问。   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宋辞守着忐忑不安的封氏枯坐了一夜。   直到隔日凌晨时分,前院才传了来一阵雀跃的欢呼声,林家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与宋辞料想的不差,破釜沉舟的皇太子终是走上了西楚霸王的老路,自刎于君父面前。   这场从开始就注定失败的叛乱只用了短短一夜的时间就结束了,流散残部的垂死挣扎在精锐大军的面前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康熙帝因为痛失爱子,强撑着病体对那些妄想坐拥从龙之功的附逆之徒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清算行动。   一道道圣旨从乾清宫发出,单单牵涉其中的罪首就超过百数之人。   多少勋贵显赫之家随着天子之怒风流云散,一时间街市上挤满了官卖为奴的罪臣家眷。   宁国府的贾珍父子在太子起事当夜就死在了乱军之中,家中余下女眷亦在查抄府邸后监\禁入狱,与之同宗的荣国府也没能逃过一劫。   如狼似虎的衙役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样倒灌进府里,平日仗着主家作威作福的豪奴立时变得娇花般不堪一折,被呵斥着锁在庭院里。   府中的女眷因为尚未查抄出罪证被聚拢在荣庆堂内看守,男丁则全部带走审问。   只有一人例外。   年纪尚幼的贾惜春虽然一直养在西府,却因为是逆臣贾珍胞妹,被拿着花名册的主事官员直接使人拖走,剩下惊骇无助的贾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女孩儿相拥而泣。   听着屋外传来的喧哗声,各位太太小姐均吓得面无人色,只有史太君勉力支撑着安抚众人。   史太君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媳妇孙女儿,朝二太太急急问道:“宝玉和黛玉怎么不在?也被官差拿走了?”   王夫人一面拭泪一面庆幸地说道:“听袭人丫头说,昨儿一早宝玉就领着黛玉娘俩回了林家,因为外面不安稳,至今尚未回返。”   “在林家好,在林家好啊。”   史太君松了一口气,又对默默流泪的孙女说道:“家里没有作奸犯科的人,那些官爷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况且外面还有你们林姑父和王家舅舅在,会没事的。”   王熙凤抱着儿子躲在一旁,想起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差兵,心里直后怕。   当初若不是为了怀里这块肉在菩萨面前许愿绝了那些恶事,早就毁掉房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今日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她禁不住又在心中念了几遍佛,立誓若能逃过此劫,日后必定吃斋念佛,再不生事。   姨娘平儿拉着大姐儿坐在二奶奶身边,担忧地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哀叹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其余几位主子丫鬟各有各的思量,皆是相顾无言呆坐着不动,连惯来挑三拣四的尤氏姐妹和赵姨奶奶也不敢出头露脸,只偷偷捡着盘子里的点心往怀里塞。   好容易捱到下半晌,把手上挂着的铁锁链“哗啦啦”响了起来,见打门缝里侧身进来一个人,众人皆是满含期盼地看过去,却是府上姻亲林家来人。   事急从权,林如海心知眼前不是讲规矩的时候,避着身子朝史太君施礼道:“老太太受惊了,请恕林海来迟一步。”   贾母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不迟,不迟。家里这些亲戚姑老爷还是头一个来的,旁的也不知是自身难保还是怕带累了他们,竟是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林如海闻言痛心道:“不敢欺瞒老太太。府里的亲眷,据闻史家双候也涉了案,至今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另外王家的提督大人……”   贾母颤声问道:“他如今怎样了?”   林如海似有不忍,轻声叹道:“在进京的途中,暴病而亡。”   “啊!”   贾母重重地跌坐回榻上,紧跟着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悲泣声,却是王熙凤猛然得知叔父去世的消息伤心难耐所致。   林如海见贾家众人得知连番噩耗后哭得不能自已,心中涌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快意。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你们伤心欲绝的一天。   若不是黛玉醒来之后为这些人忧心不已,另看在外孙子的面上,他哪里会管老贾家的死活,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善人在世了。   林如海不肯委屈自己来宽慰前世仇家,自然使劲儿朝着贾家的痛处下手。   眼见事情坏到极致,贾母反倒是看开了,“还有什么祸事,姑老爷一并说了吧,我这老婆子还受得住。”   林如海朝紫禁城方向拱手说道:“宁府论罪再难幸免,圣人看在两位国公爷的份上,又念及老夫人是被不肖子孙带累了,家里本不知情,法外开恩只查抄家产并收回了御赐府邸和爵位,将二位内兄贬为白身。待明日圣旨一下,两位老爷和小爷们也都能归家了。”   “如今能够保全阖家性命已是圣上隆恩,另有府上珠大奶奶本是节妇,嫁妆不在查抄之列,不日即可返还。家里的几位小爷亦是聪慧俊秀之辈,未来好生教导,不愁子孙前途无望。”   贾母见大势已去,只得含泪点头道:“是府上辜负了圣心,等老爷他们回返,我定要让他从此好好教导子侄,免得重蹈覆辙。”   在一旁落泪的王夫人忍不住插嘴问道:“圣人可曾说过先太子家眷如何处置,我那元丫头还怀着身孕呢。”   林如海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勉强安慰道,“圣人终究疼了太子几十年,现在人都死了,哪还顾得记挂往日那些错处。只是再见到旧人难免伤心,已经下旨分封弘晳阿哥为茜香王,不日就要领着家眷启程就藩去了。”   “元春!我的儿啊!”   乍闻母女二人即将远隔天涯海角,王夫人悲泣一声,死死咬住帕子,任由泪水淌了满面。   贾母也跟着落泪道:“哭什么,只要留住性命,天长日久的,还怕没有见面的那天吗!”   林如海看厌了贾家的悲惨模样,借着差事起身告辞,“待我出去先打点一番,好让府里的男丁将就对付过今夜再说。”   史太君顾不得病体亲自起身送走了贾家仅剩的一座靠山,等人走远不见,仍是忍不住隔着纱窗向外张望。   残阳如血,缀在空落落的门楼上,分外凄凉。   此时正与二人擦肩而过的宋辞听见最后几个字心里猛一激灵,下意识扭头看向那张空无一物的画纸。   杂志架子上的一叠报纸突然无风自起,急速卷动翻阅着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来…来…啊…啊…啊啊啊啊……”   停留在这一区的医护人员和访客全都莫名地注视着杵在两面墙死角间的木质三角架,只有隐秘在其中的宋辞紧了紧领口,快步走出大楼。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不知何时堆起了厚厚的云层,阵阵狂风呼啸而来席卷着地面的落叶吹得摇曳的枝干飒飒作响。   正门前面的喷水池突然翻滚涌动不停,一道道水流杂乱无章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喷涌而去。   就在水流落地的一瞬间,风突然停了,“轰隆隆”一道惊雷过后,阴暗厚重的云层开始洒下淅沥沥的小雨。   雨势虽然不大,可落在身上总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寒气逼人。   “看来不光是天要留客,鬼也要留客啊……”   顺着脚下蜿蜒伸展的水渍,宋辞将手伸进挎包里紧紧握住那柄小剑,缓缓走进封闭已久的报废荒楼。   不知怎么搞的,本应该紧锁在外门上的粗大锁链只轻轻一拉就脱落下来,好像是主人早就提前为客人留门一样。   宋辞顺手将这道铁链扔在台阶上,将贴满旧报纸的玻璃大门拉开。   整个大楼一片死寂,不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黑洞洞的重影。   掏出一颗月光石握在手心,宋辞朝着老鬼提供的手术室楼层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注定的,出事那层的楼号也邪得很,刚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四字。   柔软的榛树鞋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可她总觉得在光晕照不到的地方好像匍匐着什么东西似的。   一层,两层,三层,徒步行走在黑暗中的女孩终于来到了事发地点。   宋辞刚刚在走廊尽头站定,头顶的日光灯泡猛不防地发出了吱吱的声响,忽闪着几下就一盏盏由近及远地亮开了。   虽然看似有了光源,可宋辞还是紧紧握住那颗月光石不动。   就在这两相对峙、互相比较着谁更有耐心的一刻,最远处的日光灯管忽然灭了。   一盏,两盏,三盏……深不见底的暗夜侵袭而来,很快就将那块莹莹的发光体吞噬在黑暗中。   万籁寂静中宋辞轻轻阖上眼睛努力辨别着走廊里的异动,可是除了她自己的微弱呼吸声,什么也没出现。   忽然有道雪白刺眼的投影如同幕布一样映射在了尽头对面的墙体上,紧接着一道道的黑影纷杂而至,扮演起了另类的皮影戏。   随着黑影的拟人动作越来越真实,斑驳的光影中传来了另一段男女交杂的急切话语声。   “产妇没气了!”   “别管她了,先救孩子!”   “快,已经看见头了!”   “啊!这是什么!怪物啊!”   “走啊!走!这里没你的事,快走啊!”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惊叫声过后,光幕猛地熄灭几秒钟后再次上演了另一出剧目。   比起先前的黑白映像不同,这出剧一开始就是彩色布景板。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长发女人保持着折叠的姿势静静地趴在密封铁笼子上,偶尔吐出两句呢喃细语,“宝宝乖,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若有若无的婴儿哭泣声慢慢扩散开来,在漆黑的静夜中格外渗人。   镜头角度几次变换,全都是铁笼子的空隙和不知面目的红衣女人,还有隐约透出蔚蓝天空的树荫。   就在宋辞以为这出剧目会以此种平淡无奇的方式结束时,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八个背对着阳光的诡异阴影。   没人能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可是那些人身上的暴虐戾气却透过幕布扑面而来。   “砸,砸死这个怪物!”   “打啊!使劲打!”   “打死他!”   “去死吧!魔鬼!”   “哇啊啊――哇啊―”   婴儿的哭泣声越来越弱,鲜血随着倾落的石子飞溅而出,渐渐染红了雪白的幕布。   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个母亲重新回到医院的真相,宋辞不忍再看下去,可是远处的投影墙却发出了“噗通”一声好似砸在耳边的闷响。   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血红的墙体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深坑,一大一小两个匍匐暗影动作迟缓地伸展着僵硬的躯体,诡异离奇的的姿势散发着浓郁的恐怖气息。   “呜啊――哇――”   熟悉的婴儿哭泣声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配合着鼓动窗户的风声激得宋辞心底激灵一颤。   “唰唰唰……”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紧随其后爬行在地上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肉瘤。   “这真的是一个婴儿吗?”   有幸看清孩子真面目的宋辞终于明白了阿英口中的怪物是什么概念,她举起手中的小剑直对着戾气深重的母子,“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就别再往前走了!”   女人稍微停住了脚,抬起一张面目惨白的脸。   比起写字楼里的白衣女人,这才算是一张真正的鬼脸,因为上面就像蒙上了一层白布似的什么都没有。   不自觉地联想到方才的背景幕布,宋辞突然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阵恶寒。   见那对母子还算老实地站在原地,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香炉摆在地上点燃三只香,“相见就是有缘,看你们上辈子那么惨的份上我也不忍心再怪罪什么,有话可以直说,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试着帮助你们完成心愿。”   鉴于对面那两鬼已经有了吞噬同类的前科,宋辞也不愿再给他们增加实力,只是简单烧了几张黄表纸意思一下。   红衣女人慢动作一样缓缓抬起胳膊,用苍白冰冷的食指点向虚空中的方向,执拗地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八个老婆,刚好凑齐两桌麻将~~_(:з」∠)_   另,貌似古代因为老婆太漂亮引发惨案的例子还真不少呢~~   星月童话,么么哒~~ 第264章 10、   早起鸡叫三遍, 做好战斗准备的宋辞准时开启了游戏。   下一秒, 客栈小二死要钱破门而入呼喝道:“最新通知,因为皇上微服出巡江南地价上涨,从今天开始要重新清算房钱,每天一百两银子不二价!”   “一百两?”   宋辞摸了摸自从换地图后干瘪了不少的荷包,笑问道:“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夸张个屁!”   死要钱一甩毛巾, “如今悦来客栈已经换成了金镶玉招牌,说句不客气的话, 就连前朝的造反头子都花大价钱跑到本店沾染龙气, 像你这种小人物住在哪里不能过夜, 识相的就死远一点!”   宋辞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你不是来通知涨价,是来赶客的对吧?”   死要钱胡乱把床铺一掀,连人带物丢到门外,  “知道还问,浪费我的时间!”   “你没事吧?”   一个和死要钱长得很像却斯斯文文的小二帮忙接住突然被人强行驱逐的小道士,“我弟弟是粗鲁了一点,不过他没什么坏心的。不管怎么说, 总归是我们客栈无礼在先, 我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免费包赔三餐算是弥补你的损失了。”   宋辞盯着要钱死手上的白胖猪肉包,叹息道:“来也包三餐,去也包三餐,果然不愧是名闻天下的悦来客栈……”   左手铺盖卷右手猪肉包, 腰上还盘着蠢蠢欲咬的二王,暂时无家可归的小道士就这样出现在了零零发的妇科诊所。   老板娘依然在前台抓药,“这位道长,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投宿在隔壁。”   “没错,我就是来投宿的。”   宋辞面无表情地坐在候诊的长椅上,“湖里潮气太重,竹筏又不稳当,我也只能在这里对付几天了,千万别告诉我连你们诊所也涨价了!”   “那倒没有。”   老板娘巧笑嫣然,婉拒道:“只是住在我们药铺里的大多是内眷女子,道长虽然是出家人,却免不了瓜田李下之嫌。传出去,恐怕对她们名声有碍啊……”   “你以为假装不认识我我就会死心离开吗?不得不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点!”   宋辞驱赶着二王钻进坠着层层幔帐的内室,惊起哇声一片,“昨天那两位受伤的大内低手住在哪里?”   猛然发现自己还有密集恐惧症的老板娘惊慌失措地爬到柜台上,颤声道:“他们一早就离开了!”   “怎么可能?!”   宋辞抬脚就要入内,“单凭那两位的伤势,躺个十天八天都是祖上积德了,还一早就走,你真当自家包治百病啊!”   老板娘惊叫连连,“我没有骗人,是我老公带走他们的!”   “零零发?”   宋辞收住迈出一半的脚步,凑近道:“他往哪里去了?”   “我老公没有告诉我。”   双手环胸的老板娘瑟瑟发抖,“不过他还带走了你的扩音器。”   “难懂奉旨泡妞去了?”   宋辞沉吟片刻,“好,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   等到小道士如同来时那样飘然而去,后知后觉的老板娘才一路追到门口,遥遥大喊道:“你刚刚说我老公去泡妞了?他竟敢瞒着我去泡妞?!”   附近摆摊子的小贩一面收拾桌子一面嗤笑道:“大惊小怪!你老公都当着你的面泡妞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多紧张!”   “你胡说!”   老板娘跳脚争辩道:“我老公最本分了,你不要看他是老实人就随口污蔑,小心我告你诽谤!”   “老实人还开妇科诊所?”   小贩冷哼道:“要不是我那个死鬼老爹非逼着我继承家里的小食摊,我早就跑来拜阿发为师学艺了!这才是男人的最高境界,皇上见过的妞儿也没他多!”   老板娘和小贩各执一词的当口,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搅乱了一波春水的小道士已经来到了太师府的后门。   “咦,这是?”   宋辞蹲在一个新开的狗洞跟前,捡起一根剐蹭在墙壁缺口处的飘逸长发,“好像是神秘人的头发啊?”   哪怕相处的时间不长,她也知道对方有多宝贝这头秀发,如果不是被逼无奈,绝不会如此糟蹋的。   “小子!你鬼鬼祟祟蹲在那里做什么,想要趁着府内守卫吃早饭的工夫偷钻狗洞吗?”   墙头上,一位满脸横肉的粗俗大汉挥刀质问道:“有我武状元在,谁也别想擅入府门一步!”   “原来阁下就是那位追求石榴姐多年也不曾得手的武状元?”   宋辞连忙拱手致歉,“失敬,失敬!”   “无缘无故喊得那么亲热做什么!”   武状元双眉直竖,不满道:“石榴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难道你也是妄想偷偷瞻仰石榴美貌的登徒子吗?!”   “阁下何出此言?”   宋辞踩着包袱趴在墙头就近问道:“莫非在小弟之前,还有三位同好来过?”   “呐,你连人数都说出来了,还敢说不是想要勾引我的女人?!”   自觉隔着墙壁说话实在不能表达自己的愤慨之情,武状元干脆一跃而下,“早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三个淫贼,竟敢在华府后门大声喧哗,唱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浪曲!还好我动作快,临时挖了一个狗洞把人拖进来,这才免了让周围邻居看笑话!”   捋顺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道袍,宋辞做出一副有道高人状,“请问好汉,那三个淫贼是不是大夫、神秘人和大内总管?”   “没错!我不光记得他们的音容相貌,还记得他们合唱的曲子!”   武状元猛然提气道:“啊!美美美!秋香秋香你真是美!啊!帅帅帅!皇上皇上你真是帅!”   他唱完又是一声大喝,“我从未见过如此下流无耻之徒,连泡妞都不敢留名!”   “这位大哥,请等一下!”   宋辞强压着差点涌出喉咙的猪肉包,“请恕小弟愚钝,可是我实在听不出这件事和石榴姐有什么干系啊……”   “废话,只要是长眼睛的人谁会看不出秋香和石榴的差别!他们想要来一招暗度陈仓也要看我肯不肯成全!”   说话间,武状元揪起小道士的衣领,奸笑道:“小子,我看你也可疑得很,还是老老实实进来和三个淫贼作伴吧!”   堂堂华府管家又怎么会委屈自己钻狗洞,他直接走到后门摁下通行密码,“9527,快开门!”   大门一响,宋辞就见到一个满脸贴着狗皮膏药的小厮快步走出来,躬身道:“恭迎武状元回府!”   “哎,你不是那个?”   被人拎在手里的小道士忽然指着神色躲闪的小厮说道:“老兄,我们昨晚还见过的!”   同样被八个老婆逼到离家出走的唐伯虎正色道:“兄台,虽说山水有相逢,可你我不过是一起吃个鸡翅膀的缘分而已,何必记那么久呢!”   宋辞无奈摊手道:“不是我非要记住,实在是仁兄的风姿太过夺目,又有几人能够忘怀!”   武状元闻言警惕地扫视着二人,“9527,你认识这个小贼?”   “绝对没有!”   唐伯虎义正言辞的说道:“昨晚临时决定卖身之前,小的曾经去夜市上大醉一场,在拼桌的时候无意间遇见了这位道长。我看他长得一表人才,还以为是饱读诗书之辈,没想到……”   末了,唐伯虎轻轻一掀软帽,潇洒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好!兄不仁弟不义!”   双脚离地的搬运过程中,宋辞撕下一块中衣,胡写乱画道:“我现在就给家中的八个债主飞鸽传书,让他们快马加鞭赶来江南救人!”   “哎,小道长,不要冲动嘛!”   本已打算离开的唐伯虎一听这话急忙刹车,回身搂住武状元低语道:“想来此人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给个机会算了。最多今夜三更时分我帮你写一封情深义重的告白信给石榴姐好不好?”   武状元紧握双拳,“一封怎么够,至少也要十封!”   “十封就十封!”   唐伯虎随随便便在狗皮膏药上摁了个戳,“以此为证,后花园见!”   打发走了武状元,唐伯虎立刻握住小道士的拂尘,伤感道:“游弟,终于又见面了,为兄还真是想念你!”   “少来这一套!”   宋辞抽抽嘴角,一把推开他布满淤青的俊脸,“你好好地放着唐府不住,干嘛跑到华太师府上为奴为婢?”   “说来真是可恨!”   唐伯虎抽出随身携带的竹蜻蜓,“不知是哪个王八蛋用这种低级的偷窥工具害我,现在家里八个母夜叉集体发飙,搞得我连酱油都没打包就跑路了!”   宋辞收起碍事的行李,“碰巧在下刚好认识你口中的王八蛋,不如你带我去华府关押人质的柴房一游如何?”   唐伯虎见状登时一惊,“咦?游弟,没想到你还会变戏法啊!”   他绕着小道士转了一圈,还特意钻进道袍下面翻找道:“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如果这么轻松让你找到,我不是很没面子。”   宋辞提起预备在地上挖坑的大才子,“没时间啰嗦啦,快带我去柴房!”   “柴房就在你后面啊!”   唐伯虎指着几步之外的破烂木屋说道:“像我这种刚刚入府的低等下人是没资格离开后门的,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卖身为奴!”   宋辞冷哼一声,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人呢?”   “我在这里!”   猫在房梁上接收信号的零零发招呼一声,“刚才门外有人吆喝时我就觉得耳熟,原来真的是道长啊!”   “你在上面干嘛?”   宋辞抬头问道:“神秘人和大内总管呢?”   “哦,你是说那两个家伙啊。”   零零发慢悠悠地转动着手里的线圈,“屋子里信号太差,为了尽快联络到另外三位保龙高手,我把他们当做风筝放到天上去了。”   “不是吧?”   宋辞退后一步,果然在厚厚的云层附近看见了两个大写的人字,“这个姿势是不是太危险了,万一打雷下雨怎么办?”   零零发嘿嘿怪笑道:“那就收衣服啊!”   研究过飘荡在空中的通讯信号,唐伯虎忽然出声道:“虽然兄台的美貌值与本人不相上下,可是乍一见到你这张脸,我就忍不住想要……”   “想要狠狠扁上一顿对不对?!”   零零发毫不在意的说道:“理解,任谁看见盗版都会忍不住发脾气的!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你想打人,还要问过我的兄弟先!”   唐伯虎淡然颔首,“游弟,你觉得如何?”   宋辞举手示意,“我没意见。”   “我说的不是他。”   零零发扬起下巴,洋洋得意道:“看你的后面先!”   阴沉的乌云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三位肌肉纠结的彪形大汉,正在各自演练着一套虎虎生威的拳法。   “虎虎虎,唐伯虎?”   宋辞挨个点过势不均力不敌的两拨人,领悟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和‘言不由衷’,受教了。”   “阿发,你在搞什么?”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零零恭责问道:“皇上不见了,你怎么不早一点通知我们,还有心情游山逛水!”   “皇上没有不见啊。”   零零发快步跑过来,“他如今就在宁王府上,听说宁王为了招待皇上,特意发榜选了全江南最美的美女伴驾,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快活!”   “快活什么啊,你看这个!”   大内密探的终极联络员佛印举高手里的偶人,“这是你为皇上专门设计的人形晴雨表,你仔细看看,泥偶的眼珠子都要哭烂了却毫发无伤,这明显表示皇上正在遭受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   “佛印说的没错……”   因为没人操控天线垂直坠落砸塌了房檐的大内总管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在天上看得很清楚,宁王那个瘪三把美女排行榜的倒数一百名全都献给了皇上,这次可真的是‘日夜不休,连绵不绝’……”   “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奸何太急’,想不到宁王的手段竟然如此下作!”   唐伯虎说着就打开了后门,连连催促道:“事不宜迟,我看各位大侠还是快去救援皇上吧,至于砸坏的瓦片就由小弟的薪水中扣除好了!”   “好兄弟!”   佛印上前摁住他的肩膀,严肃道:“未免夜长梦多,与皇上会和后我们就要立刻回返京城,不知你手里有没有秋香的签名册转赠一份给我?”   “这个……”   唐伯虎悲伤长叹道:“实不相瞒,小弟作为华府的低等下人,还没有机会得见秋香姑娘的金面。不如改天等我得手之后,再搭官府的顺风车用八百里加急送去皇城?”   “也好!”   佛印气势万千的一挥手,“保龙一族,听我号令,直捣宁王府!”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从天而降的大内密探齐齐消失无踪,只给华府留下了一间挂着暂停使用牌子的废弃柴房。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凭白感慨了一句,宋辞拱手与大才子道别,“既已尘埃落定,小道这就告辞了。”   唐伯虎紧走几步,沿着警戒线站在门槛边缘追问道:“游弟,你要往哪里去,好歹留下个地址方便日后联络嘛!”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宋辞挥手做游鱼状,“至于其他,等我改天想吃烤鸡翅膀了,你我兄弟自然会有相见之日。”   依然是当初的望夫桥,却少了一位痴痴相盼的如花美眷。   茶摊老板颇为遗憾的说道:“也不知宁王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玩起了选美,这下好了,愣是把江南四奇弄丢了一个。”   找出荷包里最后的几个大钱,宋辞买了一杯清茶饮下,“老板不必忧心,或许以后他们还会重新聚首也不一定呢。”   推下竹筏,宋辞背着二王再次飘到了水面。   还是熟悉的桥段,稍待两岸的吆喝声渐渐消退,碧海浮波又一次出现在了天边。   一道急浪打来,竹筏剧烈晃动了一下,紧紧趴在上面的小道士则吐出了一条咸鱼,“搞什么,虽然我早就知道大海里不光是水了,你也不用弄出来一条咸鱼那么夸张吧!”   漂浮在竹筏不远处的巨大海草慢慢升起,“这位小哥,可不可以请你把咸鱼还给我?”   “你是哪位啊?”   宋辞低头叼起咸鱼的尾巴,“别告诉我这道暗器是你发出来的!”   一个梳着金黄色脏辫头,看起来有一点小英俊的男人从海草中露头,“不是,那是我准备拿去卖的,只是背篓没扎紧掉出来了而已。”   环顾着乌云压顶的汹涌海波,宋辞惊讶道:“这种天气你还游水过海,会不会太过儿戏了些?用不用借你一根竹竿支撑一下?”   “游水这种小事,我自从出生就在做啊!”   男人说话间就来到了竹筏旁边,“我叫八带,朋友都称呼我为八哥,你呢?”   “八带,好神奇的名字。”   宋辞把不小心误入的咸鱼还给人家,“小弟姓陆,单名一个游字。”   “小游?这名字还不赖哎,一听就是和水有缘!”   八哥在竹筏左右飘来荡去,就是不肯听话上来搭乘,“刚才忙着追咸鱼忘记告你了,你的竹筏飘错方向了,对面是无人荒岛,连一条死鱼都没有的那种!”   “哦,原来是这样啊。”   宋辞捞住突然之间食欲高涨的二王,“那能不能麻烦八哥帮我指明一个正确的方向呢,最多着陆之后我请你吃饭!”   “吃饭倒是不必了,我这个人很讲义气,不喜欢占人家的便宜。”   八哥举起一排越泡越咸的海货,“你替我把咸鱼卖光,我推你上岸,大家两不相欠,OK?”   宋辞蜷起手指,笑着应道:“别说是卖光,吃光也没问题啊!”   有水中健将八哥引路,飘摇的竹筏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也渐渐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中。   临到岸边,八哥游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你先上去,我还要换衫。”   “过个海都这么讲究,还水里一套岸上一套的。”   宋辞摇摇头,独自走到沙滩上拧干湿淋淋的道袍,只是在不经意回首间怔了怔,“你……”   “怎样!没见过男人穿裙子吗!”   八哥瞪着眼睛压住垂地的鲜艳草裙,“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只有结了婚的男人才能穿裤子,否则会给妻子带来不幸!”   “那你的妻子还真是幸运呢,有一个肯为自己牺牲的丈夫。”   宋辞轻咳一声,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块玉佩,“八哥啊,我想这块玉佩已经足够买下你的咸鱼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等等!”   八哥没有接玉佩,反而从背篓里取出一本快要泡烂的安徒生童话,“看你这个人还算讲诚信,我换一个简单点的任务给你!你帮我找到这个叫做王子的扑街,咱们就各走各的阳关道,OK?”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喜欢八哥多过刘先生~~_(:з」∠)_   另,六百年前的师太,六十年前的八哥,美人鱼的寿命应该很长很长吧~~   拇指姑娘,么么哒~~ 第265章 11、   “就是你们两个家伙要租房子?”   猪笼城寨的广场, 叼着烟卷的包租婆斜眼打量着新来的怪异组合,“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先拿出来一毛钱给我瞧瞧!”   “你怎么能随便骂人!”   因为奇装异服不符合当代的审美需求, 接连被酒店和茶餐厅拒之门外的八哥气哼哼地鼓起嘴巴,“我们是送生意给你做, 不是来讨饭的!”   “骂你又怎么样, 我还想打你呢!”   包租婆捡起拖鞋就要动手, “大白天就敢穿着裙子到处走,你真当我这里是兔子窝啊,来了一个又一个!”   围观群众中, 一位扭扭捏捏的大叔听见这话羞得面颊通红, 嘤咛一声就跺跺脚跑回了自家的裁缝铺。   “看什么看, 都不用开工啊!”   包租婆指着一群看热闹的租客大骂道:“不干活没钱交租, 小心老娘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大发雌威后,包租婆又转向了勉强算是正常人的小道士, “别说我不提醒你, 年轻人出来行走江湖要睁大眼睛,别看人家长得英俊就掏心掏肺的倒贴, 小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说谁倒贴?”   八哥把背篓往地上一放, “我有带生活费出门的!”   “呦呵,脾气还不小!”   包租婆挺了挺胸脯, “你以为你胸肌大我就会怕你啊!在这个猪笼城寨我才是老大,没有我的同意,别说只是几条咸鱼, 你连一根毛都别想卖出去!”   “还请两位稍安勿躁。”   一时间都找不到机会插话的宋辞赶忙点出几张纸币,“难得有缘相见,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房东太太,我这里有两百块,不知道够不够交租呢?”   “马马虎虎吧。”   包租婆抽走纸币,派头十足地走上楼梯,“呐,我是看你的面子才给那个臭小子一个机会的。房子就这么大,两个人住是有点挤,不过你可以在中间隔出一道帘子。还有啊,屋子里不许开火的,万一点着了房子一大片烧起来我怕卖了你也赔不起。想吃东西就去走廊里加热,至于集体浴室就只有每天早上能用了。”   她打开一间满是霉味的房间,“有什么不满意的趁早提出来,过时不候。”   “没问题,我们也不过是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宋辞里外看了看屋子,“多谢房东太太,麻烦你。”   “既然是自己人,以后就叫我包租婆吧。”   包租婆淡淡地吐了个烟圈,“一楼的门店衣食住行全包,要比市区便宜的多,有事就去斜对面的福利会,那里是我老公坐镇的。”   临走前,她的目光瞥向了还处于晕船状态的二王,“养宠物防身倒是没什么,只是要注意不要吓到小朋友。暂时就这些了。”   “多谢你,包租婆!”   送走了顶头上司,宋辞放下行李坐在简陋的客厅里,苦口婆心的说道:“目前的形势你也看见了,除非你肯换一套衣服,否则别指望有正经人租房给你。当然,我并不是说猪笼城寨不正经,但是你想找的人是不大可能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的。”   “哼,提起这件事就火大!”   八哥把快要发霉的咸鱼串在一起挂在晾衣绳上风干,“如果不是蜇头那个蠢货胡乱买来什么童话书给小美看,她怎么会离家出走!小美可是我们家乡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子了,追求她的族人都能从这里排到波斯湾!现在好了,都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王八蛋!”   “你光着急也不是办法。”   查过八带手上没有腕表,宋辞就知道这估计又是一位重量级的npc了,“你有没有小美的相片,我还有些钱,可以帮忙登报寻人,或者找电台广播一下也好过大海捞针啊。”   “登报?”   八哥苦恼地抓着头发,“不能登报的,小美是偷跑的,而我是偷跑出来找小美的,要是让族里的师太知道就糟了!”   宋辞听了无语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八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又不能呼风唤雨,上海这么大,你让我去哪里帮你找人?我认识的人都没有包租婆多!”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包租婆是这里的地头蛇,她一定知道怎么找到小美!”   八哥小心地把王子的插画剪下来,“小美比较认死理,她说要找王子就不会胡乱将就。不如你再帮我想想,到底王子最有可能在哪里?”   “先等等。”   宋辞起身拿上零钱,“我之前泡多了海水浑身无力,还是先下楼吃点东西吧。”   包租婆说得不错,整个猪笼城寨和小型村落没什么差别,除了日常所需,就连看中医的赤脚大夫都有。   早餐铺子正好有刚出锅的油条和热粥,宋辞随便点了几样,“麻烦快一点,我们还要出门。”   “好嘞!”   老板阿鬼端着托盘动作麻利地走过来,见到八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吐出了一串鸟语,“Good M!”   八哥拢了拢因为坐姿铺散开的加厚草裙,“他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宋辞喝了口皮蛋瘦肉粥,“哦,老板问你粥淡不淡,需不需要来点酱菜。”   “酱菜就算了,我不喜欢吃太咸的东西。”   八哥细细嚼着油条,“老板,你这里收不收咸鱼的?正宗海产,保证货真价实!”   阿鬼搓着围裙笑了笑,“我们这里小本生意,来往的都是寻常街坊,平时很少吃咸鱼的。”   “连咸鱼都不吃?”   八哥小声嘟囔道:“人类这么挑剔,难怪东西越来越难卖了。”   “后生仔,你就不要为难阿鬼了。”   隔壁桌子,脸蛋上涂着两抹红晕的包租公打了个酒嗝,“我老婆刚刚说过连根毛都不许你卖,你还跑来问咸鱼,这不是给人家找麻烦吗!”   他把粥碗一放,不客气地挑走了食篮里卖相最好的几根油条,“我劝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吃吧。”   八哥的胸口一起一伏,“自己吃又怎样,我是不会向恶势力屈服的!”   宋辞没理会还在斗嘴的两个家伙,边付账边问道:“老板,劳烦问你一句,如果想要在大上海找个只知道名字的人,去哪里比较方便呢?”   阿鬼收好五毛钱,“这就要看你的经费够不够了。如果想要保险一点,就去找那些在街上四处乞讨的丐帮弟子;如果是十万火急关系人命的大事,那就只能去警署了。不过要做好被人宰一刀的准备,现在的环境你也知道了……”   “当然是十万火急关系鱼,人命了!”   八哥激动地拍案而起,却又底气不足的说道:“可是我没有钱……”   “没钱讲话还那么大声。”   包租公摇头晃脑地嗤笑道:“呐,小子,我记住你了。一到日子我就让我老婆去找你收租。”   “来就来,谁怕你啊!”   八哥绷起比健美先生还要健美的二头肌,“没人性,见利忘义!”   “走啦,还啰嗦什么。”   为了减少一点吸睛效果,宋辞收起了和咸鱼味道相似的拂尘,只背着二王上路,“我刚刚打听到一个好地方,即便找不到王子,也能遇上不少乞丐。”   “百乐门?”   走下黄包车的八哥仰头看着在他眼里和猪笼城寨没什么区别的建筑物,“王子就住在这种地方的?那小美会不会在里面?”   “不然你大喊一声试试看。”   宋辞环顾左右,在街角的巷子里找到了被菲律宾籍保安驱赶四散的乞讨者,“我们先去那边打听一下……”   她的话还不等说完就被粗声豪气的八哥打断了,“小美!!你在哪里,我是八哥,听到快回答!!”   在他的噪音干扰下,碎了一地的不只是沿街路灯的灯泡,还有小道士布满黑线的额角,“大哥,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不会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吧?”   与此同时,收到上级严令要保护好百乐门贵客生命财产安全的巡官立刻抽出警棍,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公共场所,严禁喧哗!”   “还不快跑!”   宋辞跃过躲避不及的人力车夫和连连喝骂小赤佬的贵妇,一溜烟钻进了堆满杂物的矮旧暗巷。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神清气爽的惹事精。   八哥手里拿着两瓶汽水,笑呵呵地说道:“跑到半路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喏,我请你喝。”   “八哥是吧,介不介意我多嘴问你一句。”   宋辞颠了颠汽水瓶,感觉这点分量还不至于闹出人命又接着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找不到小美,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跟着我呢?”   “那当然啦!”   八哥扭开瓶塞,将添加了纯天然香精的汽水淋了满头满脸, “做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早已决定要把慈悲为怀当做毕生座右铭的小道士默然低语道:“八哥,你那么大的块头只喝一瓶汽水是不是不太够?”   她说着就要挥动瓶子图谋不轨之事,谁知却拽了几次都没成功。   宋辞一回头,猛然发现纸箱子后面还藏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正在嘬着瓶嘴不放。   “啊,好久没喝到这么美味的免费饮料了。”   老乞丐擦了擦顺着下巴滑落的水渍,舒服地叹息道:“小弟,看在你请我喝汽水的份上,我就把这本绝世秘籍贱价十块钱卖给你!”   宋辞贴近看清楚封皮的四个大字,“葵花宝典?你是来逗我的吧?”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果然是百年难遇的天赋奇才!”   老乞丐接连撕掉册子的封皮,上演另类版变脸绝技,“葵花宝典不喜欢,那九阴真经和一阳指呢?或者独孤九剑?还不满意,难道非要我祭出终极法宝如来神掌才行?!”   “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   宋辞赶紧掏出十块钱塞进他的手里,“借问一句,附近的小兄弟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小美的女孩子?”   老乞丐闻言面色一变,含怒道:“我好心送给你一场造化,你当我是要饭的?”   宋辞秒懂,恭敬地接过武林秘籍大杂烩后再次递出去了十块钱,“劳您受累。”   老乞丐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模样,抽出插在地上的竹枝敲了敲墙壁,“有人买消息了。”   没多久,初见时还是一脸凶神恶煞的巡官低头哈腰的跑进来,“不知您老有何吩咐?”   收钱不办事的老乞丐形容懒散地往纸箱子铺盖上一躺,合目假寐道:“问他们好了。”   心急的八哥憋不住话,没遮没拦的说了一大堆,“小美,听名字就知道有够美了,瞎子才会错过!”   “听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有点印象。”   巡官仔细回忆道:“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好像是斧头帮的三当家和鳄鱼帮帮主的司机为了一个漂亮的跟仙女似的姑娘打起来了,不过那个姑娘应该是有点缺心眼,放着老大不跟跟司机……”   “那准是小美没错了!”   八哥怒其不争地说道:“没想到她走到哪里都不肯改!你说,勾搭小美的扑街是不是叫王子?”   “还王子,又不是童话故事,真有人这么傻啊,为了一个名字死去活来的!”   巡官笑了半天才歇口气,“那个走狗屎运的司机还没你长得帅呢,倒是手上的绝活不错,听说替鳄鱼帮老大赚了不少钱,在帮里的地位很高,否则也保不住身边的大美人。对了,他的名字倒是和王子沾点边,我恍惚记得是叫王平……”   “王平?”   直到这时,昏昏欲睡的宋辞才打起了点精神,“长官,你说的王平,是不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也没什么特色的那位?”   先前在江南没有遇上游戏者,她还以为与互助小队就此再无相见之日,没成想还是碰到了。   “对,就是他。”   原本漫不经心的巡官正眼看了看两个怪人,“你认识他?那就好办多了。”   他从口袋里找出一张便签,在背面填上一行地址,“这里是外国人的地盘,平时没人敢闹事的。你过去一问就知道了。”   “租界?”   宋辞谢过巡官,目光再次放在了特立独行的八哥身上,“你真的不打算换一套衣服吗?”   “你干嘛总是纠结这种无聊的小事呢!”   八哥伸手一指,“老头子比我还邋遢,不是照样有小弟伺候!咦,人呢,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宋辞摸了摸尚有余温的纸箱,不由得心中震撼,“来无影去无踪,莫非老乞丐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下意识地看向腕表,倒计时的边框随着监控对象的心潮起伏出现了久违的亮橙色,乍一看还真是刺眼。   哪怕此刻握在手中的秘籍依然破破烂烂,宋辞却不敢当做垃圾随意丢弃了,反倒是郑重地找出一个塑料袋包好收进了腕表。   回到猪笼城寨后,宋辞带着不情不愿的八哥来到了大观洋服,“老板,麻烦你给他量一下尺寸,做一条合体的西装……裙。”   “小意思啦。”   裁缝擎着软尺,极为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客人站好了不要动,我先帮你测测肩宽胸围。”   “你要干嘛?”   八哥在屏风后面躲来躲去就是不露面,“我做衣服不习惯给人摸的,你目测一下就好了!”   “目测?”   裁缝笑得一脸娇羞,“这难度可就高了,基本功不好可是不行的。”   他在案板上画出两道粉线,“我看你的身材还不错,屁股又翘,要是穿裙子的话恐怕不能完全展示你的美感。干脆由我做主,设计一条新潮一点的裤子给你好不好?”   “不可以!”   坚持把个人风格发扬到极致的八哥严词拒绝道:“我还有事要办,没时间等你在那慢慢磨蹭。你就随便找块布料把我包起来算了!”   “那怎么能行呢,说出去是要砸招牌的。”   裁缝观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从压箱底的宝贝中找出了一件成品,“这件衣服是我刚搬来那年为包租婆做的,可惜她只喜欢穿飘逸的纱质睡衣。不如就送给你吧。”   静候在侧的宋辞见了差点笑出声,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彪悍的包租婆穿蓬蓬裙该是什么模样,“八哥,我觉得还不错,不然你先试试?”   “对了,还有你。”   裁缝又奇迹般地变出一套质地极佳的白西装,满怀憧憬地说道:“我想你们穿上之后一定特别般配!”   半个小时候之后,一个海归洋派打扮的年轻人挽着头戴遮阳帽的女伴摁响了思南路王公馆的门铃。   守门的仆人狐疑地看着面生的客人,“你们找谁,有预约吗?”   再度改头换面的宋辞取出一张手写的名片,微笑道:“请你帮我转告王先生,就说故人来访,还请拨冗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关于人鱼小美,那是渣作者最早接触的一部人鱼片,真的超美的~~   另,还有三章就结束了,这次是真的告一段落了,心情复杂~~_(:з」∠)_   渣作者会努力多攒文,争取在六号那天全部完结,能够与开文的日子对齐~~   白云天,么么哒~~ 第266章 12、   王公馆的花园喷水池, 两对看上去极为怪异的情侣组合正站在满天星辰下相对而立。   左面是新来的访客和他的女伴, 右面是房子的主人黑涩会司机先生和一位水灵灵的大美人。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八哥先是盯着大美人的连衣裙研究了半天, 感觉她并没有泄露族中的秘密才恶狠狠的皱起眉头,“小美, 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被唤作小美的姑娘先是期盼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才失望地垂着美目, 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了。   宋辞自觉地让开位置,目送着久别重逢却不怎么开心的同乡钻进满是蚊虫的小树林窃窃私语,随后转向依然沉默寡言的故人,“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她并没有主动询问其他游戏者的下落, 如果对方无意隐瞒, 也不用等着别人开口。   王平点了支烟, 抽到火星快要烧到手指才出声说道:“我想过去找你,可惜迟了一步。后来我困在上海几个月都没法脱身, 本以为会永远留在这里。直到我遇见小美……”   碾灭脚下的烟头,王平徒手捞起喷水池里的金鱼, “这是小美养的。她和你的同伴一样,只喜欢穿裙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宋辞合拢双手,“这是一个游戏世界, 无论出现什么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王平抬起腕表 ,上面标注的生命值已经从最开始的满百跌到了八十,“你早就知道了?”   “我没说过吗,我的鼻子很灵的。”   宋辞挑起眉毛, “况且,想要分辨海产品新不新鲜也不是那么难,尽管咸鱼味是重了一点。”   “你撑得住就好。”   王平似乎是觉得今晚的碰面还不够热闹,又抛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小美从天而降的那天晚上,我还见到了不成人形的胖子,他在消失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小心秦逸’。”   “秦逸也在上海?”   宋辞心中一动,“这么说,胖子他们应该是从一个地方回来的……”   好比她之前独自去过江南,其余游戏者也会随机投入新地图,运气不好就只能当做是人生的终点站了。   “秦逸就是斧头帮的三当家,他的样子变了很多。”   王平接着说道:“戾气重,力气也大。我曾经亲眼看见他捏爆了一个手下的头骨。”   “抱歉,这么严肃的时刻我本来不想笑的。”   宋辞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江湖传闻你和斧头帮的三当家争风吃醋,不会就是为了小美吧?”   如果这是事实,想必王平也有了一番奇遇,不然又如何对抗强横无礼的斧头帮。   听见这句话,王平一贯淡漠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争风吃醋?我只是救了一条鱼而已!”   “了解,谁会去喜欢一条鱼呢,又不是脱线。”   宋辞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只是很好奇,秦逸为什么会想要得到小美?”   “他走火入魔了。”   王平点了点脑袋,“你听说过‘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吗?秦逸把能够找到的游戏者全部关了进去,逼着他们在最后的时限进入游戏,还让那些外国的科学家利用系统的修复功能做人体实验,胖子就是间接死在他手里的。”   “他想找出系统的秘密留为己用,还是替代主神成为真正的神?解剖几个活人就想改天换地,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宋辞回忆着原主和秦逸搭档组队的日子,那时的秦逸看上去可是和谐有爱多了,否则也不会让陆逢云倾心相待。   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等到的支援,王平换了个方式提醒道:“我怀疑他是想利用这些实验数据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设想一下,如果安稳的现实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群没有痛感还可以自动修复伤口的超级战士会如何?”   “大概会变得十分有趣吧。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世界末日。”   宋辞没心没肺地拍了拍正义感十足的司机先生,“你还是先想想怎样逃出咸鱼的包围圈吧,至少在我看来,眼前的‘美鱼计’要比日后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黑暗大boss难对付多了。保命要紧啊,老兄。”   秦逸若是英年早逝直接死在游戏里就算是他走运,若是不小心闯关成功,宋辞还真是忍不住要提前送一幅催人泪下的挽联给他。   小树林里,八哥和小美的谈判同样进入了关键时刻。   隐蔽在暗影中的八哥终于卸下出入人类世界的伪装,挥舞着弹跳能力绝佳的新鲜章鱼爪痛斥道:“王平这个扑街究竟哪里好,连只脚都没有!小美,我拜托你看清楚好不好,他是王平,不是王子!差一个字差很多的!”   任凭八哥说破了嘴皮子,小美就是不肯松口回家,“我不管,我喜欢王平。我要留下来帮他做饭洗衣服,像一个普通妻子那样照顾他。”   “还做饭洗衣服,还妻子!”   八哥含着一口墨汁欲吐不吐,“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甘心啊,还是说要师太亲自来请你才肯回岛?!”   别怀疑,他口中的小岛正是所谓的连一条死鱼都没有的荒岛,当初撒下这个弥天大谎时八哥还觉得自己挺有急智的,现在见到鬼迷心窍的小美人鱼却是无能为力了。   “你就算是告诉师太我也不怕!”   小美痴痴地望着水池边既不英俊也不潇洒,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的男人,“师太自己也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想像师太那样整天对着一幅画像怀念过去,我要做一条把握未来的鱼!”   “我现在就想把你握了!”   八哥卷起宁死不屈的小美爬上围墙,“趁着街上没人,我这就带你过海回家!我不信师太会放着全族的安危不顾支持你和人类谈恋爱!”   小美见状立刻花容失色,惊叫道:“八哥小心,墙上不能过人的!”   “我信你的话才怪!”   八哥一面嘟囔一面驱使八只腕足蜿蜒而上,“早知道这么快就走,不带那么多咸鱼出来卖了,搞不好还要便宜包租婆那个吝啬鬼……”   “咦,无缘无故在墙头缠这么多铁丝干嘛?”   他的触角刚刚搭上就被一股强劲的电流吸住了,登时不受控制的手舞足蹈了起来。   “救……救命啊啊啊……”   才眨眼的功夫,生龙活虎的八哥就冒出了蒸腾的白烟,连同卷在怀里的小美也不能幸免。   “什么味道?”   等在不远处的宋辞吸了吸鼻子,“你家佣人在为你准备宵夜吗”   “糟了!”   反应过来的王平立刻跑到电网环绕的外墙,借着园丁随手放置的木棒打落了还在颤抖的两条鱼。   “好端端的干嘛搞成这副样子?”   紧随其后的宋辞蹲下捅了捅八哥泛红卷曲的腕足,“竟然熟了哎……”   王平抱起人事不知的美人鱼拍打着脸蛋,急问道:“小美,你没事吧?回答我!”   下一秒,他的腕表便自动弹出了一道光幕,“【请注意,探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您还有七十生命值可以安全撤离。】”   这是宋辞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生命的剥离,尽管只用了短短几秒钟,“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她的语气难得的严肃,“他们只是npc而已,没有感情的!别告诉我你的三次机会全都浪费在了小美身上!”   王平的表情更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前两次只是意外……”   “一次意外两次还是意外?我私人建议你暂时关闭连开模式。”   宋辞拖着焦皮烂肉的八哥扔进冰冷的池水里,“在彻底摆脱小美之前,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合理的避免意外发生吧。”   王平扯了扯嘴角,黯然道:“我先去洗个澡,你帮我照顾一会儿小美。”   “还有心情洗澡,我看你最要紧的是洗脑才对。”   美人鱼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强悍,宋辞才把小美丢进去和八哥作伴,两个人电焦的表皮和鳞片就飘到了水面上,“别说我不懂得关爱濒危动物,没事趁早回老家,也省得大家难做。”   “什么难做?谁要做!”   一恢复意识就从水里跳出来的八哥惊慌道:“刚刚究竟是哪个扑街陷害我?!”   “没人陷害你,是你自己想要跑路,结果爬到电网上去了。”   宋辞找出一张渔网扑头盖脸的扔过去,“八哥,我觉得你还是穿裙子更好看。”   “啊,我的裙子!这下糟糕了!”   八哥手忙脚乱地裹住身体,难堪又焦急地说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们离开?!”   “不是我想要怎样,是你们想要怎样才对!”   宋辞环住因为浓郁的海鲜味主动从背包里爬出来的二王,“在海里自由自在的当鱼多快活,干嘛想不开非得到岸上来呢?搞出这么大的乱子!八哥,小美呢你也找到了,麻烦你尽快带她回去好不好?”   “你以为我不想啊,谁叫这个傻丫头不肯死心!”   八哥环胸做出谈判状,“不然你再帮我一次,咱们就各走各的阳关道,OK?”   “不OK!”   宋辞头痛地搓着额角,她突然发现这次遇到的对象要比大内密探难缠多了,“我自己还有仇家要解决,没时间和你们胡闹。”   眼见八哥还要纠缠,宋辞干脆拍出两张定身符到他身上,“寻常人只要一张就够了,看在你属于珍稀物种的份上我加送双倍给你,够意思了吧!”   贴了符纸的八哥好似一把倒栽的雨伞,只能翘着触角浮在地面瞪眼恐吓。   冷静过后的王平换了一套黑裤白衫慢慢走来,“门外有斧头帮的人守着,他们一直在找机会带走小美,也在找机会杀我。”   “斧头帮?”   宋辞登高一望,“我只看见了两个卖卤蛋的小贩。”   “我说的就是他们。”   王平垂眸看着依然泡在水里修复鱼尾的小美,“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生面孔,外表很不起眼,却有一手神偷绝技。要不是为了挡住这两个家伙,我也不必特意装上电网。”   “哦,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   宋辞说着便凌空迈过院墙落在自以为是伪装高手的小贩面前,“卤蛋怎么卖的?”   单从块头上就足够以一当三的胖小贩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搭档,一位容貌略显沧桑的瘦小贩。后者定了定神,强笑道:“便宜得很,一毛钱一个。”   “这位小兄弟看上去很面熟啊。”   宋辞仰头想了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咸蛋壳超人?”   “咸蛋壳超人?”   胖小贩憨憨一笑,“他是卤蛋壳超人的兄弟吗?”   “诶,你这个人很有幽默感嘛!”   宋辞手起刀落,两片均匀的卤蛋就扣在了胖小贩的眼睛上,“我朋友家中正好缺个会讲笑话的厨子,不如你来试试怎么样?”   “不好吧。”   胖小贩忽然有些害怕,试图让搭档遮住自己肥硕的身躯,“我们的卤蛋还没卖完呢……”   “整天来来回回只卖一锅卤蛋不闷吗?汤水都泡咸了!”   宋辞搂住两个人的肩膀,“至于剩下的就由我来包圆好了。”   两个小贩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由街口转移到了花园的喷水池,目瞪口呆的看着造型诡异的人鱼。   “呐,现在本世纪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你们撞破了。识相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宋辞捡起一块斗大的章鱼皮扔在小贩的怀里,“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瘦小贩捧着腥气扑鼻的章鱼皮,木然的说道:“我叫星仔。”   胖小贩好像吓傻了一样,不停地往嘴里塞卤蛋,“我叫肥仔。”   “阿星和阿肥是吧?”   宋辞笑得很慈祥,“猜不猜得到秦逸为什么派你们来监视这栋屋子呢?就是因为他有很多秘密不想让外人知道,可是处置你们却不会比扔垃圾更难了。”   星仔闻言滴落一滴冷汗,“大哥给个机会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宋辞把人推到王平面前,“你们找错人了,他才是真正的大哥。”   王平点燃了今晚的第二支烟,只是这次抽得很慢,“我给你们一万块,帮我把人送到海上。”   肥仔惊得卤蛋都喷出来了,“一万块,是不是真的?”   王平背过身,假装没有看到小美湿润的眼角,“只要你们肯用心做,事成之后,就连这栋房子也可以给你。”   肥仔激动地摇晃着好友的手臂,“星仔,你听见了,我们发达了!”   有斧头帮的例子在先,星仔反倒不敢轻易许诺了,“不知大哥想要我们把这两位……新人类送到哪里去呢?如果太困难的话我怕做不成啊……”   “那就送到波斯湾好了。”   宋辞说完自己先笑了,“别紧张,开玩笑的。不过我记得八哥说过,在海上有一座无人的荒岛,不如就请你们先过去搭个茅屋随便住几年好不好?”   她抛了抛之前从朱喜尔那顺来的玉玺,“这是定金。你别看它样子丑了点,找个不懂行的外国人卖出去也足够你逍遥一辈子了。”   星仔举高那枚由极品蓝田玉打造的宝玉,心潮起伏道:“什么时候动身?”   他还以为起码会有打包行李的时间,谁知王平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今晚就走。船早就备好了,只是我一直没有遇见可以托付的人。”   到了这时,默默流泪的小美终于哭出了声,“我不走!王平,你不是说过要照顾我的吗?”   “小妹妹,逢场作戏说说而已,干嘛当真呢?”   宋辞帮她擦干净眼泪,赶在王平情绪波动前贴上一打符纸静音,“别哭了,你看八哥都心疼了。记住,找男人就要找八哥这样的,人品好还重情义。为了找你不远万里的游水过来,多难得啊!何况人类世界到处都是危险,真的不适合你!”   还没进入状态的肥仔轻轻地碰了碰我见犹怜的小美人鱼,失望道:“故事里还说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原来都是骗人的。”   “骗你又怎样?还不是骗着骗着就习惯了。”   宋辞站在不知是喜还是忧的八哥对面,语重心长的说道:“八哥,当初你送我一程,如今我也送你一程。拜托你以后记得走自己的阳关道,千万别再来找我了。OK?”   一切准备就绪,王平亲自开车载着八哥和小美还有两位新加入的小弟往黄浦江码头赶,宋辞则因为严重超载盘膝坐在了车顶。   深夜的码头静悄悄的,只有装着贵重物品的货仓还有几缕昏黄的灯光透出来。一片漆黑的海面,星罗棋布着随波飘荡的渔船。   王平指着角落里的一艘大马力风帆渔船说道:“这艘船我找人改造过,只要不遇上风暴渡海绝对没问题,货舱里还有能够保证半年吃用的物资。星仔,你若是想要安稳过下半辈子的话就等到东西用光了再回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星仔摸着怀里的玉玺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哥,我信你。”   上海滩每天等着卖命出头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有多少,谁会花这么大的价钱去陷害一个头无片瓦遮身的混混。   摇摇摆摆的肥仔抱着又滑又软的八哥商量道:“有话可不可以上船再说呢,这条鱼滑不溜手真的很难伺候!”   “我就不上去了……”   王平想要摸烟盒,却发觉刚才走得太急落在家里了,“陆先生,麻烦你帮我送送她。”   “放心,我是不会让小妹妹吃亏的。”   宋辞打横抱起泪流不止的小美送进船舱,“好了,你乖乖休息一会儿,很快就没事了。”   路过横眉冷对的八哥时,宋辞偷偷撕下了他的符纸,“相识一场,别说我不讲义气,这么好的机会便宜你了。”   八哥腕足一缩,心虚道:“咳,我是那样的人嘛,我只是担心那两个送货的不老实而已。”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辞眨眨眼睛,“你是那样的鱼嘛!我走了,保重。”   “哎!等一等!”   八哥追出舱门,扭捏道:“走廊里还有几条咸鱼别忘了收……”   “OK!”   拎身跳上码头,宋辞朝着渐渐远去的渔船挥了挥手,“这次真的是万事皆休了。”   “还有一个人。”   王平伸出右手,“特别行动部队现役教官,王平。恳请陆小姐务必协助我,将极度危险分子秦逸永远留在上海滩。”   宋辞笑了笑,轻轻搭手道:“不胜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不知道从无限恐怖之类的主神世界回归的人会干嘛,但愿他们是诺贝尔□□得主~~_(:з」∠)_   丘比特,么么哒~~ 第267章 13、   “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晴天白日, 重新换回小道士装扮的宋辞站在一栋战时堡垒改造的建筑物面前, 举目沉吟道:“弄得这么神秘,一看就是有问题啊。”   她才提脚上前一步, 重重铁网内静止不动的坦克就调转了炮塔,又有警卫高声威吓道:“国家机要部门,严禁闲杂人等入内!”   “我不是闲杂人等,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   宋辞举高双手做投降状,“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很不正常啦,刚好有一个老乡告诉我这里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就来试试运气了!”   “道长, 你还真识货。”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文职人员笑容满面地握住小道士的双手, “碰巧我今天第一天上班, 大家这么有缘,不如就由我带你参观一下医院好不好?”   他说着就拿出胸牌刷开门禁,“自己人。”   “那就谢谢你啦!”   宋辞一脸感激的说道:“我听说这里不光包食宿还有工钱拿,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   金丝眼镜笑得真诚极了,带着茫然无知的小道士走进了通往地下实验室的电梯,“别说是包食宿, 连保险都帮你提前买好了,还有无敌海景房可以住呢!”   “那我就放心了。”   宋辞漫不经心地环顾着阴暗的地道,“哎,这是哪里,不是说有海景可以看吗?”   “哦,是这样的, 我怕你赶路太辛苦,先找一间茶水室让你休息一下。别着急,很快的。”   金丝眼镜还是带着笑,手上的动作却凶得很,一把将人推进了四面无光的禁闭室。   跟着下来的警卫顺势锁住铁门,“真有你的,这么快就帮着博士找到了一个试验品。”   “这种事没什么难度的。”   金丝眼镜谦虚的说道:“街上多得是一哄就走的白痴,反正活着也是浪费生命,还不如帮忙服务社会。你说对不对?”   警卫笑着点点头,“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下次我也试试好了,还能趁机赚点外快。”   等到狼狈为奸的两个坏蛋走远了,待在禁闭室里团团转的小道士才轻轻喊了一声,“有没有人啊?不是说送茶过来的吗?我口好干啊!”   “唉,真是麻烦。”   宋辞敲了敲恍若铜浇铁铸的墙壁,低头找出一打符纸,“驱邪,镇宅,止痛消肿……怎么没一个对路的!算了,还是靠我自己好了!”   做完伸展运动,宋辞拿出一根扭曲的钢丝捅进锁眼,“幸亏临时和星仔借了把万\能钥匙,搞定!”   “咦,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宋辞举着小钢丝站在地下通道左看右看,“说是请喝茶的又不算话,果然不是正常人。”   “一间,两间,三间……”   挨个打开或是有人或是没人的牢房,形容鬼祟的小道士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配合,自顾自查看着对方手上的腕表,“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干嘛费事上三道锁!”   “喂,年轻人,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用不着这么挑剔吧!”   翘着二郎腿的秃顶老者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架,“原本我以为自己就是最恐怖的那个,可是等我见到真正的神经病才发现,人生还是要多加两道锁才保险啊。”   宋辞了然道:“你说的莫非是秦……”   “哎,千万别提起那个名字!”   老者举高马桶上的报纸挡住脸,“我不怕死,可是我最怕别人发神经。”   宋辞笑着靠过去,“老伯,看你住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我,那个神经病最有可能在哪里呢?”   老者朝上指了指,“无处不在。”   “多谢!”   宋辞起手作揖,搭着电梯来到了楼上的接待处,径直推门而入,“难怪我四处都找不到,原来你躲在这里。”   伏案疾书的金丝眼镜愣了愣,“你怎么出来的?”   宋辞笑呵呵地搭住他的手,“别玩了,表盘都红了还装?”   金丝眼镜表情不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辞坐在对面,沉声道:“费这么大力气叫醒我,难道只是为了维护宇宙的和平这么简单?”   “宋小姐,是时候回去了……”   金丝眼镜动了动眼珠子,发出了一道有别于人类的冰冷机械音,“【精神体匹配成功,进入传送倒计时。十,九,八,七……】”   一片柔和的白光过后,瞬间失神的宋辞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装满透明液体的睡眠舱里,两旁还站着十几个神情激动的医护人员。   “宋小姐,您终于醒了,感觉怎样?”   穿着亮白色连体衣的护士轻柔地扶起测试人员,“因为休眠时间过长的副作用,如果没有人工辅助,您会暂时失去某段记忆,不过无需担心,这属于正常现象。”   宋辞低头看了看不着片缕的身体,无视了一众科学家惊现新物种的狂热眼神,“可以给我一件衣服吗?”   “请原谅我的疏忽。”   护士如同对待易碎物品那样将一件质地舒适的睡袍披在她身上,“稍后将有人为您做一套体能测试,这可能会占用您十分钟的时间。”   宋辞系好腰带,“在那之前,我能单独待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这是您的公民权利。”   白衣护士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随即劝说想要第一时间接触实验对象的科学家退出了房间。   由于无法确认这间远比科幻电影还要梦幻的房间内是否存在监控设备,宋辞只能隐晦的摸向小指,觉察到指环的存在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亲爱的主人,检测到您的心情过于紧张,管家系统即将在三十秒后自动播放一段舒缓的轻音乐。如需解除,请及时下达指令。谢谢合作。】   原本想要找出发声装置的宋辞下意识回复道:“打开防护,选择自然光照。”   这次的反应更快,还不等音乐响起,房间的一侧墙壁就徐徐升起,露出了蔚蓝色的天幕。   随着宋辞的走近,透明的金属罩上清晰的印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影子。   女人的面孔无法与宋辞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重叠,却是她最为熟悉的样子。   “好久不见。”   宋辞抬起食指轻触壁罩,一道波纹渐渐扩散而出,“【星际一八二零年,冬猎日。次级星球的污染指数超过地表三分之一,建议您减少出行,尽快转移到更适宜自然人居住的星球。】”   “自然人,多么熟悉又尊贵的称号……”   护士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尽管刚刚回归的身体虚弱到连走路都需要外力支撑,宋辞却没有遗忘任何一段属于自己的记忆。   数千年前,由于赖以生存的母星水蓝即将毁灭,人类开始了漫长的星际迁徙计划。   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与探索,幸存的人类终于在遥远的银河系边缘找到了适宜生存的星球,并为其中最接近水蓝星环境的主星球命名为启明星。   而人类繁衍至今,也逐渐进化出了一些更适应于生存的特殊能力,精神力就是最为珍贵的天赋能力。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天赋能力的高低不仅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也会让整个家族受益匪浅。   在次级星球出生的宋辞不是名门大户的嫡传子嗣,她的父母只是军部高官宋家旁支的落魄亲戚而已,却因为满月时检测出来的高于常人的精神波动值被主家看中,收为义女带到了启明星抚养。   在宋家生活的十八年,宋辞和当家大小姐、体弱多病的宋星云名为姐妹实为主仆。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曾经多次和父母商议要回到家乡,可惜宋父宋母却惧于主家的威名,又希望独女可以就此鲤跃龙门、永远留在启明星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了让女儿安心住下,他们偷偷搬到了另一个星球,谁知却在途中遇见了百年不遇的陨石雨,彻底消失在了茫茫星海中。   宋父宋母的意外离去让本就强势的宋家更为肆无忌惮,甚至生出了让宋辞陪同宋星云一起嫁到盟友卫家的想法。   宋星云和未婚夫卫梵从小相伴长大感情极深,哪怕前者的精神力等级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卫梵也没有退婚另娶的意思,还为此恨上了妄图鸠占鹊巢的孤女。   对于宋家的痴心妄想和卫梵的迁怒,始终蒙在鼓里的宋辞一无所知。   在二十年生日那天,她依照星盟的规定回到出生地进行精神力试炼,想不到却就此踏入了卫梵精心设计的陷阱。   所谓的精神力试炼是指拥有天赋能力的成年公民进入主脑利用残缺数据创造的虚拟世界历练,通过改变幻想世界吸收念力壮大生魂进而提高精神力等级。   如果一个人的魂力不够强悍无法承受本源世界的压制,连活下去都困难就更别想改变既定轨迹,类似于宋星云那样的弱女子只怕终其一生也难进寸步。   可是上天偏偏让她遇见了卫梵。   为了替宋星云续命,也是为了保住未婚妻的贵族地位,卫梵不单利用军部的最新科技盗取了宋辞源源不断的精神力,还将她禁锢在了虚拟世界。   “……如果不是异常精神波动值引起了主脑的特别关注,恐怕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次级星还会有像宋小姐这样得天独厚的异能者。”   护士小姐,应该说是联盟总部的特派员戴灵微笑着说道:“当然,由于您的睡眠时间超过了历史最高值,联盟不得不单独为您进行一项心理测试,避免某些不必要的误会发生。现在一切数据都可以证明,您的各方面检测结果都要远远高于预想数值,从明天开始,您就可以作为启明星的新公民享受应有的特殊待遇了。”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宋辞垂首转动着戒指,“我遇见的那些值得怀念的朋友和亲人,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主脑为了检测数据作出的战略调整?”   戴灵静默了一瞬,“宋小姐,只要您愿意,他就是真实存在的。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此时的宋辞也换上了一身服帖的连体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们走吧。”   戴灵闻言一喜,她还以为必须花费不小的代价才能劝动对方,没想到竟会这么顺利,“飞船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我们很快就能到达启明星主城区。”   走出大厦,戴灵见宋辞一直在盯着穿行于街面的怪人,赶忙凑近说道:“您想必是不记得了,未能完成自主进化的自然人为了生存,都会选择加入动物基因改造自身缺陷……”   “挺可爱的。”   宋辞冲着一位长着猫头鹰脑袋的半兽人笑了笑,惊得那人瞪圆了眼睛,“我记得你刚才说过,我可以自行选择职业是吧?”   “原则上是没错。”   戴灵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不过像您这种天赋等级极高的异能者,还是加入机甲战队之类的重要部门才不会显得大材小用不是吗?”   “可能是年纪大了心态比较平和,我不是很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   飞船起飞前,宋辞动作生疏地扣上保护盔甲,“如果不麻烦的话,请你把我安排到动物园吧,或者植物园也可以。”   “原,原始动物园?”   向来运筹帷幄的戴小姐真有些傻眼了,“可是那里很偏僻的,地址在主城区外围不说,就连动物们也没有古资料记载的那样平易近人了……”   宋辞合目养神道:“无所谓,反正我只是找一个养老的地方而已。”   “养老……”   戴灵噎得不行,暗暗腹诽道:“以你的精神力再活几百年也不是难事,现在就想退休也太儿戏了吧……”   她还想再接再厉多劝几句,但任务目标摆明了不肯合作,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了。   飞船即将破开大气层时,一路假寐的宋辞终于睁开了眼睛,默默注视着绿色星体中的一抹蔚蓝。   “很美对吧。”   戴灵骄傲的说道:“每一个来到启明星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它。”   宋辞淡淡地笑了笑,“是很美,如果它再蓝一点就更好了。”   短暂的颠簸过后,飞船平稳地停在了起落台上,不远处还有一辆智能驾驶的悬浮车静候主人的到来。   戴灵正要带着宋辞去主控中心登记身份证明,一个神色慌张却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贵妇人突然间朝着二人冲了过来,“小辞!小辞!我有话对你说!”   “是你?”   宋辞灵巧地退开一步,与直扑而来的女人错身而过,“戴小姐,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宋家的人会知道我的消息。”   熟知前因后果的戴灵也很不喜欢这对假公济私的夫妻,立刻拨通智脑呼叫道:“起落台有危险人员闯入,请护卫队派人过来!”   宋星云急忙摆摆手,“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五分钟就够了!”   眨眼间,她的一双美眸就落下泪来,“小辞,我知道我和卫梵对不起你,可是能不能请你看在宋家抚养你长大的份上饶了他?其实,你只是睡得比其他人久一点,并没有额外的损失对不对?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另外赔偿给你,十亿星币够不够?这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财产了!”   “十亿?好大一笔钱啊,戴小姐你见过没有?”   宋辞凝视着宋星云那张几乎没有变化的漂亮脸蛋,冷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困在虚拟世界多久?三千年!你只是白捡了三百年的命,我却要花三千年去经历一些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挣扎与痛苦,你凭什么来求我?!”   “我知道你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可你还是活下来了啊!”   宋星云无措地怀抱着手臂,颤声道:“但是卫梵不一样,他会死,他真的会死的!”   “那就让卫梵去死好了。”   宋辞残忍地咧开嘴角,“要怪只怪你们太贪心又不够狠,早点斩草除根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宋星云,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会帮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祈祷你能再活上三百年,好好尝尝孤独无助的滋味。”   宋星云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小辞,你变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所以你才想要我的命对吗?”   宋辞一把推开梨花带雨的大小姐,“留着你的钱,记得给卫梵选一块好一点的墓地,我有时间或许会去献花。”   “宋小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匆匆跟上来的戴灵犹豫道:“您真的不准备出庭指控卫梵?”   “我在这两个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宋辞抿着嘴角,淡淡回复道:“况且我不觉得,军部会放任这种没有底线的犯罪行为。”   戴灵接口道:“您说的没错,自从卫梵利用职务之便窃取公民精神力的事情在星网上传播出去,绿盟已经决定要将此事当做捍卫自然人权益的典型案件追究到底。军事法庭也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时,未经允许私自进入危险区域的宋星云已经被护卫队带走了,生怕再出意外的戴灵也迅速启动智能导航,驾驶悬浮车来到了主控中心。   记录过基因图谱和精神力值,宋辞婉拒了匹配个人智脑的服务,“我没有联络人,也不需要移动行李箱。”   “难道说,您已经打破了精神壁垒?!”   戴灵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将近六百年了,除了星盟的战神康元帅,还没有哪个自然人可以自主开启精神领域,可是他的异能等级早就超过了主脑检测的最高级别SSS……”   余下妄图强行突破的异能者,无一例外的遭受了不可逆转的致命伤害。   “精神领域?”   宋辞露出了回归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她的手上也凭空出现了一张白纸,“我喜欢这个词。”   大脑迷糊到无法正常运转的戴灵直到悬浮车提示到达目的地时才怨念颇深的说道:“您真的不打算重新考虑一下就职问题?”   “我考虑的很清楚。”   站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原始森林面前,宋辞深深呼吸了一口夹杂着青草味道的新鲜空气,“至少在星网的热心民众彻底淡忘这件事之前,我还是待在这种杳无人迹的地方比较好。”   “那好吧。”   戴灵爱惜地摩挲着早已失传多年的复古手工纸,“靠近主城区的边缘地带还有一个初级管理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她和我联系。”   宋辞点点头,背着手走进了真正可以参天的密林,瞬间变成了小人国的一员。   轻轻晃动的杂草中,一只足有半米高还在进食的的草蜢淡定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压迫感的两脚兽,慢悠悠地爬上了把它衬托成蚂蚁的古树。   “哎,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个穿着长臂猿幼崽保护服的工作人员几个起落从枝头跃下,“快要到发情期了,始祖动物饲养区早就禁止入内了,你没看到星网挂出的通告吗?”   她的苹果脸衬在毛茸茸的小耳朵下面显得特别可爱,“在这种极易出现意外的季节,像我这种专职人员都要换一层皮,你还敢这么大大咧咧的闯进来,也太不小心了吧?”   宋辞找出标注着高级管理员的肩章戴上,“不好意思,我是新搬来的,还没有登录过星网。”   “原来你就是上级新派来的异能者,真是太好了!”   刚刚还一脸埋怨的林小叶顿时笑嘻嘻的说道:“我还以为又要独自捱过动物暴躁期呢,都怪我那些不靠谱的前搭档,精神力一升级就申请调职了,每次都害得我孤军奋战!”   “这么说来,你还是饲养区的常驻管理员了?”   宋辞坐在一朵蘑菇沙发上笑问道:“人家都觉得这个职业没前途,你为什么留下来?”   “因为我喜欢动物啊!”   林小叶抚摸着身上拟真度超过百分百的柔软毛发,“尽管我的精神力等级不高,但是能够和它们精神共鸣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就像是传说中的仙乐飘飘!”   宋辞忍不住纠正道:“是飘飘欲仙吧?”   “没错!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小叶拉起新搭档的手飞奔而起,“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借着搭手的姿势,宋辞探向林小叶的脉象,她的体内全无内力的波动,却照样可以御物而行。   两个人踩着树叶阶梯来到森林的腹地,远远地便听见了嘈杂的鸣叫声。   钻进最高处的树屋,林小叶拨开用来遮挡气味的窗扇,“你看,它们都来了。”   宋辞循声望去,只见数以万计的动物全都聚集在了一片蔚蓝的湖水周围,湖面光滑如镜,飘着一朵朵美如月牙的莲花。   见到自行配对的动物林小叶只差激动地举手欢呼,宋辞却有些想笑,“这就是你的工作?”   “你可别小瞧人!”   林小叶小脸通红,辩解道:“我不是光看看而已的,我还要运用精神力安抚没有找到配偶的雄性,以免它们因为情绪失控冲出饲养区,万一逃进主城区可就麻烦大了!”   “安抚小动物对吧,这个我最在行了。”   宋辞取出竖笛,轻轻吹奏了一曲记忆中的童谣。   在笛声的安抚下,挤在湖水附近的雄性顿时不复方才的焦躁模样,齐齐回首望向树屋隐藏的位置。   “这才是真正的仙乐飘飘吧……”   林小叶陶醉地闭着眼睛,轻哼道:“我要记住这支曲子,把它当做我的安眠曲。”   有了高级异能者的强势支援,这一年的原始饲养区变得格外和谐,再也没有爆出动物出逃事件。   宋辞也慢慢适应了林区的生活,还为自己高薪聘请了一头滚地熊当坐骑。   卫梵受审的那天她并没有出席,倒是戴灵特意过来了一次,转告庭审结果。   “卫梵还活着。”   戴灵尴尬地低着头,“他可能是从你的例子上受到启发,主动要求成为军部的试验品戴罪立功。你知道这几百年来星盟的约束力越来越强,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实验体有多困难……”   宋辞轻轻一笑,安抚着焦躁不安的大号滚滚,“早就猜到了。你说我现在收回那十亿星币还来得及吗?”   戴灵放下一张卡片,“这笔钱和宋家没关系,是你上次拿出来的那张复古纸,被一位极其喜爱水蓝星古风遗物的博物馆馆主买去了。他说这是无价之宝,所以成交数额要比宋星云给出的价格高得多……”   宋辞伸出手指夹起卡片,又在须臾间捻成粉末,“无价之宝,原来在某些人眼中,我的三千年还不如一张纸有价值……”   “宋小姐,请你保持冷静。”   戴灵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却又不得不强辩道:“作为受审者,卫梵的任务远比你想象的还要艰难。他将会进入主脑数据库中遗失最多的部分,也就是说,如无意外的话,他会永远停留在那些无解、甚至是死循环世界。”   “说完了?”   宋辞驱使滚地熊朝着森林深处爬去,“没别的事请你尽快离开,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等到坠在后面的悬浮车升至高空,宋辞才拍了拍滚地熊的大耳朵,“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想不想试一试双脚离地的感觉?”   她从戒指里取出一小瓶化形丹放到滚滚的爪子里,“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好好把握。”   披上斗篷换好榛树鞋,宋辞顺着戴灵留下的气息追踪到了一处军部的秘密基地。   如同想象的一样,基地内部到处都是防御异能者的屏蔽辐射波,哪怕是精神力等级最高的天赋能力者也别想轻举妄动。   感受到那股压制魂力的无形枷锁,宋辞无声地抽出一柄寒光冷冽的匕首,“对于最古老的艺术而言,杀人远比你们想象的更简单……”   刀刃即将绞进目标人物太阳穴的一刹那,宋辞所处的实验室立时变幻成了通体银白的虚拟空间。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你是谁?”   宋辞收起匕首,暗自寻找脱困的机会,“别告诉我这次暗杀行动也是军部的后续计划之一。”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你一定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人们习惯称呼我为‘主脑’。】”   虚空中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请允许我先说明一下,这次邀请与军部无关,是我私下标记了你的精神体。准确的说,只要我愿意,整个星盟的精神体都会出现在我的虚拟世界中。】”   “所以呢?”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去,宋辞索性盘膝坐好,“这和我想要杀卫梵有什么关系?”   “【三百年前,卫梵利用军部的最新成果将你困在睡眠舱;三百年后,你也可以利用军部的最新成果毁灭他们辛苦打造的一切。】”   虚空中投入了一面浮影,“【这个世界本该拥有无限潜能,令人遗憾的是,星盟内部一些故步自封的领袖却害怕承担不可预料的后果,放弃了突破自我的机会。】”   “穿梭时空?”   宋辞盯着极速掠过的光影,震撼道:“你是想让我作为第一个实验者回到虚拟世界?”   “【我已经厌倦了重复收集无用数据的过程,我需要新的血液来刷新资料库。】”   银白的墙壁再次恢复了原状,“【从虚拟世界进化到现实世界,从平行空间回到可以改变的过去,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是很有趣。”   宋辞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但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又没有收集癖。”   虚空中缓缓降落了一个手机大小的微型电脑,“【你的全部数据都在这部智能终端里,包括卫梵的魂力波动轨迹。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掌握他的所有动向。】”   宋辞面色不变,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招来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智能终端,这时她才发现,主脑并没有压制谈判对象的精神力。   她在终端上轻轻一点,面前就出现了一道光幕,其中参杂着无数莹白的光点,有的璀璨如星,有的寂灭如灯,全都是以宋辞为代号的灵魂体曾经走过的日子。   许久的沉默过后,宋辞收起智能终端,“交易成立。”   “【明智的选择。】”   虚空中的电子音出现了微许的波动,“【接下来的传输过程可能会有少许不适,敬请谅解。】”   宋辞合上眼睛,默默忍受着灼烧灵魂的剧烈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虚拟空间的光芒越来越盛,待到极致时猛然扭曲了一瞬,就此归于黑暗。   同一时刻,人来人往的肯尼迪机场开始播放候机提示,“【女士们先生们,飞往巴黎的180号航班即将起航,请您尽快办理登机手续。】”   一个额头涂着白十字的信徒拦住了擦肩而过的旅客,虔诚地说道:“死亡不是终点。”   披着斗篷的东方女人勾起嘴角灿然一笑,“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完结章二合一了,赶了两天才凑齐~~_(:з」∠)_   另,从渣作者的本意来讲是不舍得结束这篇文的,所以才给了女主一个新的开始,也希望她能在新的故事里获得新生。   最后,发自内心的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   以前总觉得小天使三个字太过肉麻,不好意思说出口。直至今日,才真正意识到能够陪伴渣作者走过这段日子的妹纸们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感恩,祝福。   平安喜乐,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