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水浒]女配不薄命》 作者:我是大逗比 文案: 这是个视女人为衣物,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 世人只知梁山好汉义薄云天,却不知里面的女配个个貌美如花死的凄凉!怨念所致,倪溪穿到水浒世界里各个女配身上,为她们,来改变这悲惨的命运! 阎婆惜:教授,请自重! 林冲娘子:官人,为何休我! 玉兰:如何从想杀自己全家的“未婚夫”手中逃生! 潘金莲:奴家只是想嫁个如意郎君~ 潘巧云:惟愿君不负如来不负卿! 扈三娘:谁说女子不如男! 程太守女儿:我在地狱里,凝视你! 以上暂定,不一定按顺序来,后面还会出现李师师等。 一句话简介:我命由我不由天,水浒女配也有春天。 本文主要依据水浒传世界创造出来的,与真正得宋朝有一定的不同,至于银两,不用再考据了没意思。 作者就是个逗比二百五,你爱我我也爱你,接受善意的建议,但是不收人参公鸡谢谢。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з^)-? 内容标签:女配 快穿 古典名著 穿书 主角:倪溪 ┃ 配角:吴用林冲武松等 第1章 有女名婆惜   倪溪从昏睡中醒来,看了看周围,自己正躺在在一个窄小的屋里。   身下这张陈旧的红木大床,上面的漆已掉的差不多了显得斑斑驳驳,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台梳妆镜,室内由于光线的不足透着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一看就是穷困人家。   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倪溪勾了勾唇角,看来她穿来的时间正好,穿在了一切还未开始之前。   没错,倪溪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她的任务,负责改变水浒传中女配的命运。   目前的这个身体主人叫做阎婆惜,年方十八,长相不错。在水浒传中,她与爹娘从东京前往山东投奔亲戚,却没有找到人,最后流落到皲城县。一家三口生活没有着落,后来阎公病死了,娘俩个连葬俭的棺材钱都没有。   幸好遇见了宋江帮助,阎婆便将女儿婆惜嫁给了宋江做外室,母女两生活得到了保障也算丰衣足食。可惜阎婆惜年龄小,性情骄纵,与宋江感情不深,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后来阎婆惜认识了宋江的同事张三,与之勾搭在了一起,最后居然用梁山泊写给宋江的书信来威胁宋江索取财物。于是被宋江一怒之下杀死,而且死时是被宋江一刀砍断脖子,头颅与尸首分家,可谓是死的透心凉。   而现在,剧情还没有开始,阎婆惜三人刚到皲城县不久,阎公也还活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远离宋江,远离那些梁山好汉,不去作死,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应该不会再死的那么惨了。   倪溪来到铜镜前,细细的端详了下自己的面容,眉如新月,杏眼似漆,桃腮泛着淡淡的粉,眼角眉梢流转间自有一段妩媚风流之意,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   可惜,倪溪皱了皱眉,这副皮相美是美,却显得有些勾人了,太不端庄。   其实,这也不能怪原主,阎婆惜自幼在东京跟随父亲学唱曲儿,陪酒耍笑诸般精通,长期混迹于风流场所,眉眼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轻浮之感。   这也是书中她与宋江为何感情不深的原因了,阎婆惜习惯了与人玩笑耍乐,而宋江只爱使枪弄棒,并不太近女色,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自然阎婆惜不会中意宋江了。   不过,如今既然是她倪溪代替了原主,一定不会让原主重蹈覆辙的,她会给原主一个幸福生活。   她对着镜子作弄了一番,努力收敛起那份轻佻后,才出了那道窄小的木门,来到灶间对正在烧火做饭的阎婆说道:“阿娘,我来帮你吧。”   阎婆穿着粗布衣裳,已是个半老婆子,不过干活的动作十分麻利,一副精明能干模样。   对于阎婆惜这个晚来女,她和阎公平日里是十分疼爱的,自然舍不得劳累女儿,于是摆摆手笑道。:“我儿去歇歇吧,阿娘一个人忙得过来。”   倪溪只得作罢,问道:“爹爹呢,怎么不见阿爹?”   阎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一路奔波到了皲城县,如今这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你阿爹一大早就出去看看这附近茶楼酒馆有没有什么谋生活计去了。”   阎公如今年迈,一直赖以为生的活计就是弹得一首好曲,若在别处倒是一个好生计,可在这皲城县,日子就难了。   倪溪没有把这些告诉阎婆,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傍晚,估摸着阎公应该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阎公便回来了,只见阎公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进屋后别的不说,只坐在屋里唉声叹气。   “老头子,怎么样?”   阎婆见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探问道。   阎公苦笑道:“我今天去这县里茶馆酒楼到处转了一遍,都问遍了,才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喜风流宴乐,也不需要什么唱曲儿的…”   阎婆想到家里的拮据,大惊失色:“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现在就算要离开,也没有足够的盘缠了,呆在这里可怎么过活啊…”   ……“唉!”   阎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只能连连摇头嗟叹。   其实能不用再跟随着阎公去市井唱曲儿,倪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经常抛头露面以阎婆惜的样貌难免不会招惹些浮浪子弟,只是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见阎公阎婆的脸色都不太好,倪溪还是上前安慰道:“阿爹阿娘,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去唱曲儿我们也还可以找点别的谋生啊。”   “可老头儿我已年迈,也没什么力气,除了唱唱曲儿我还能做什么呢?”   阎公苦着个脸,眉毛皱成深深的沟壑。   现在是宋朝,古代女子的行为是受到很大约束的。在这里,随意抛头露面都被世人视为不正经,所以说想做点小生意什么的也是很难的。   可眼下这难关还是得想办法,倪溪想了想说道,“阿爹阿娘且放宽心,女儿如今已长大成人,也能为家里分摊些重任了,等吃完饭后我去问下隔壁的王婆,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女儿能做的活计。”   王婆是个媒婆,一张巧嘴不知撮合了多少对鸳鸯,而且也是这县里出了名的关系广,人缘好路子也多。   阎公一家刚来的时候没地方居住,多亏了王婆帮忙找了这个屋子,一家人才得以安置下来,找她应该能帮上忙。   阎婆无奈同意了,只是看着自家女儿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可怜我儿,你天生这般好颜色,却要跟着我们受苦了…”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倪溪拿帕子替阎婆拭去泪水,笑道:“阿娘与阿爹辛苦养育婆惜十八载,也该让婆惜尽尽孝道了。”   阎婆搂住倪溪,哭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在倪溪与阎公两人合力劝慰下才不再说什么。   晚饭很简单,一个煮大白菜,还有一小碟咸菜就着面疙瘩吃。   匆匆吃完饭后,天色微黑,家里已经点上了油灯,倪溪帮忙收拾完厨灶后,就提着家里仅剩的一尾鲤鱼去了王婆家。   王婆平日里为人不错,见到倪溪笑着让她进了屋。   比起阎公一家,王婆家境况可就好多了,虽不算多富裕,可那宽敞的屋子,以及王婆那身崭新整齐的绸布衣裳,还有头上插的那根银钗,足以说明日子过的不错。   “奴的阿爹前几日买了几尾鲤鱼,味道甚为鲜美,大娘在奴一家刚来时帮衬了不少,奴便想着取一尾鱼让大娘也来尝尝鲜。”   倪溪将手里的那尾鲤鱼递给王婆,笑意盈盈。   王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连推脱道:“都是邻里,帮点小忙没什么。”   倪溪一再相送,王婆实在推脱不过后才收下了。   与倪溪闲聊了几句,王婆见倪溪一副欲言又止似乎心中有事的样子,不禁问道:“娘子为何闷闷不乐?”   倪溪面露忧愁,“奴一家三口在这皲城县已有一段时日,然而直到现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谋生的活计,眼看爹娘愁眉不展,奴虽然肢体健全却帮不上忙,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古人重孝道,王婆听了这话不由得对倪溪的好感多了一些,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娘子平日里可会做些吃食?”   “奴身为女子自然会些,奴的爹娘倒是十分喜爱奴做的吃食。”   其实原主平日里很少下厨,好不好吃不清楚,不过倪溪却是会的,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那便成了一半了”,王婆眼睛一亮,继续问道:“娘子可识字?”   倪溪见王婆的表情,猜到有戏,连忙回答道:“不瞒大娘,奴自幼在东京行院长大,虽家境贫困,却遇到好心人教奴识了字,日常的字奴还是识得的。”   王婆眉开眼笑的拍了下掌,“这就好办了,半月前离这不远的东溪村村学教书的吴教授托我帮忙找一个会做饭的仆妇,而且最重要的是,会识字懂礼!会做饭的女子不少,可要识字,却难得找了,因此耽搁了这么久都没寻到,娘子可有意向?”   “真是太好了,大娘,奴想去试试。”   倪溪顿时喜笑颜开。   教授这个称呼与现代不同,是宋朝对秀才之类的文人一种尊称,也可以称作先生。虽然不知道那吴教授人品怎么样,也不能错过眼前的机会,总比什么活都没有好。   王婆看了倪溪一眼,见她眉目如画,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不禁又有些犹豫了:“娘子这般好容貌去做这粗活不觉得委屈吗?”   毕竟仆妇干的都是一些粗活,一般都是一些村妇才会为了补贴家用做的,有点颜色的小娘子都不会选择去做。   倪溪敛住神色,认真说道:“奴不怕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低贱,只要能养活年迈的父母便好。”   只要解了眼下燃眉之急,等日后慢慢在这里扎根定居下来日子应该会好起来。而且做饭之类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那吴教授是个教书的,必然是个斯文懂礼的人,也不用怕出什么祸端。   见倪溪神色不似作伪,难得她是一个真的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有孝心的好孩子。   想到其他有点姿色的女子,无一不是心比天高,做了大户人家的外室,或者成了那红楼里的行首,最后落得一个命比纸薄的下场,王婆对倪溪的好感倍增,又拉着倪溪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见天色已晚,两人便约定好第二天去东溪村。出了王婆家的门,倪溪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没白来。 第2章 有女名婆惜   第二日,倪溪一大早就和王婆出门了。   皲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是东溪村,一个是西溪村。   距离县城不远,倪溪与王婆两人走了两三里路后,淌过一条蜿蜒着潺潺流水的大溪,溪的东边,就是东溪村了。   倪溪没来过这里,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村口座落一个大庄子,房屋盖的比周围屋落宏伟许多,门口高高的挂两个大红灯笼,热热闹闹的,不时有几个五大六粗的壮汉出没,比起县里一些大户也不逞多让,一看就是富庶人家。   “大娘,这是哪户人家?”倪溪有些好奇。   “这是东溪村晁保正的庄子,祖上就是本乡本县的富户了,你看这庄子周围数里的田地,可都是他家的。”   说着,王婆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又凑到倪溪耳边悄声说道:“这晁保正家啊,可惹不得,听说他为人仗义疏财,庄上收留了不少江湖好汉,你看这些壮汉就知道了,这可是东溪村一霸啊。”   感情不仅是富n代,还是个村霸啊,对于王婆的好心提醒,倪溪感激的朝她笑笑,在心中暗自记下了,像她这种平名百姓,无权无势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两人没走多久,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竹林,正值盛夏,葱绿的竹子生的格外繁茂,形成了一方荫凉天地,凉爽袭人。   僻静的竹林前方,有一条羊肠小径,可供行走。小径旁,一座竹屋静静座落,门前用竹篱笆隔成了一方院落,颇有一番悠闲情趣。   倪溪见到这,心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吴教授生出一丝好感来,从所处环境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想必这个吴教授一定不是个俗人。   王婆走上篱门前,高声叫到:“教授今日是否在家中?”   连唤了两声后,只见从竹屋里出来了一个似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   身躯欣长,头上系着一方青色头巾,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衫,衣着整齐干净。再看那面容,肤色白皙,眼神清亮,生得格外的俊秀,走动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骨,浑身的气质不似一般人物。   “不知大娘唤小生有何事?”   原本以为这吴教授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却是这样一个风姿隽秀的美男子,倪溪一时看滞了眼,再待他开口时这悦耳清澈的声音入耳,不禁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就这一下她的样子却被吴用眼睛余光扫到,以为又是一个被他外貌迷惑的俗物,吴用微微皱了下眉。   王婆没有注意到这些,拉着倪溪上前热情的说道:“教授前些时日不是让老身帮忙找个仆妇嘛,阎小娘子刚好会做饭菜也识得一些字,教授看看行不?”   感觉一道略微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倪溪赶紧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起来。   吴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平淡。   “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倪溪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结果,既意外又尴尬,脸色霎时变的绯红。   就连王婆也没想到吴用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打断了话语。   似乎在解释,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不适合。”   很明显,“她”指的就是倪溪。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不叨扰教授了。”王婆虽然也不理解,但见吴用态度坚决,无可奈何。   “是小生麻烦大娘了,仆妇之事还请大娘再帮小生找找。”   吴用谦逊的躬下身子向王婆表示歉意,随后转身离去。   眼看着吴用就要进屋了,倪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更不甘心连个原由都没有就轻易的被眼前这个人否定。   “教授且慢,”   倪溪在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为何这秀才单只看了她一眼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   “我想问问教授,为何说我不适合?”   倪溪几步追上前去,一时间心里焦急的连宋朝女子的自称“奴”都忘了说,“我”这个字脱口而出。   女子位卑,这在当世与人相处的礼节上是大大的不敬的,眼下改口却来不及了。   倪溪在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能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地而立,一身青色麻衣裙衬得她少了艳色反而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带着坦荡荡,以及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着。   吴用转过身来,微微一愣,似是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娘子真要我说?”   “还请教授告知奴,奴也好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让教授不满意。”   倪溪低眉顺目,看起来明明态度十分的诚恳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   “娘子容色太艳,”吴用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生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小小寒舍如何收留的住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女郎,况且我这书斋是用来清心寡欲的,娘子还是另寻高就吧!”   原来如此,倪溪算是听懂了吴用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秀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敢情是在转着弯讽刺她长得不像良家妇女了。   倪溪心里有了一丝委屈,她知道她的这副相貌确实不甚端庄,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也不曾冒犯这秀才什么,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讽刺?   这下,倪溪先前对他涌现出的那丝好感彻底没了,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白白生了一副好模样。   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倪溪大声说道:“教授要找的是识字懂礼之人,可放眼整个县里,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几个女子识字?奴因缘巧合下有幸识得几个字,容貌乃上天所赐,爹娘所育,也非奴所选择。如今爹娘年迈,生活拮据,奴自知有点姿色可奴也不愿做那些卖弄姿色的事,况且奴自问并无什么逾据之事,教授身为读书人难道单凭浅浅一眼就认定奴不是那良家子做不来这仆妇之事?”   被人这般羞辱,而且还是一名俊秀不凡的男子,倪溪心里的羞愧悲愤和委屈不言而喻。   说着说着,倪溪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她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回讽道:“教授不试试又怎知道教授这寒舍容不下奴呢?教授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清心寡欲?”   还以为是个伟男儿,没想到只是个偏见的短视秀才,是她高看这人了。   其实,那一番话说完倪溪就后悔了,本想借机再说几句软话,却被这秀才一激变成了这样局面。   完了完了,这份活计没指望了,想到离家时还有阎公阎婆期望的眼神,倪溪愁眉苦脸起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子,麻布衣裙,头上也并无饰物钗环,生的倒是妩媚动人,此时此刻泪光朦胧,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吴用不是一般男子,他心性坚毅,才智过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动摇。   只是,这阎小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女子的痴迷,她的目光澄澈没有杂质,倒像是真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冤枉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阎小娘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确实不似寻常女子,倒是多了些趣味,究竟是不是他看走了眼,试试就知道了。   文人最重气节,倪溪本以为会让对方拂袖而去,出乎意料,吴用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含笑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所说极是,倒是我想岔了。这样吧,明日清晨娘子便来此帮我整理下书斋,料理三餐,五天一休沐,月银五两如何?”   “此话当真?”倪溪惊喜的抬头看向对方。   吴用含笑而立,“自然如此。”   这番温文尔雅,还有那温和的笑容,说的话也让倪溪挑不出什么错来,若是倪溪此刻再拿乔,倒显得她矫情了。   而且月银五两,省吃俭用的话抵得上一家三口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不管眼前这人为什么突然愿意雇她了,找到活计总归是一件好事。这么想着,倪溪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了。   “谢谢教授,奴先回家明日再来。”   倪溪盈盈行了一礼后,怕面前这人又后悔,赶紧拉着还没转过神来的王婆离去了。   身后,吴用独自立在竹篱笆旁,看着那个脚步透着欢快,已经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失笑了一下……   或许刚才是他说的太过了。 第3章 有女名婆惜   回去的路上,倪溪旁敲侧击的从王婆那里打听了到了吴教授的不少信息。   这个吴教授,王婆不知道他祖籍是哪里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表字学究。   吴教授五年前来到东溪村,在东溪村里任教书先生,平日里为人和善,又因为书读的多,村民们都十分尊敬他,就连皲城县里蛮横的都头,见面都叫一声“教授”。   作为自己的未来雇主,倪溪悄悄记下他的一些喜好,免得哪天傻不拉几犯了忌讳。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这教授藏书挺多的。   再看看外面天色,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看这日头,估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可这主人家还未归来,毕竟是第一天,她也不好冒然去厨房做饭来。   不过幸好从家走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干饼,摸着还有一点点热气。于是倪溪坐在门前的竹阶上,倒了一杯茶水,就着大口大口的嚼咽起来。   尽管这干饼看起来太过寒酸,可倪溪实在是干了那么多体力活肚子太饥饿了,因此吃起来在她眼里也是香甜无比的。   吴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眼前这容貌娇艳的女子就这样大咧咧的坐在门前,手上捧着干饼形象全无的大口吃了起来。   姿态甚至可以算是有些粗鲁,可她的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明眸因为满足而眯起,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可爱。   就像……就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乖巧可爱。这样想着,吴用看她也顺眼了许多。   他凝了凝神,走到倪溪跟前,声音清朗。   “小娘子可是饿了?”   倪溪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到了,猛地一抬头,见吴用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姿态闲逸如同那翩翩公子,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和。   也不知自己刚才那副样子被眼前这人看去了多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她老觉得眼前这人望着她的眼底还有那么一丝好笑?   不管怎么的还是得尽量挽回点自己的形象。   倪溪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碎屑,福了福身道:“奴实在是肚中饥饿难耐,方才样子让教授笑话了,望教授见谅。”   “娘子不必多礼,也怪我自己,今日大早便去了村学,忘了告诉你可以自己在厨灶上做饭吃。”   吴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温热的点心,递到倪溪跟前,“你方才应该还没有吃饱吧,这些点心是学生送给我的,拿来垫垫肚子吧。”   伸到面前的这只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而手的主人,目光坦荡有礼。   倪溪迟疑了下,还是接下了糕点,“多谢教授了。”   见倪溪接下,吴用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进屋内。 第4章 有女名婆惜   待确定吴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后,倪溪才放下心来。   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刚才的糗事,她这次捻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点心味道不错,软糯可口,不一会儿,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他时而表情凝重,似乎陷入了思索中,时而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上扬,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不可能默默无名,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第5章 有女名婆惜   在宋朝,内人就等同于妻子,只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   倪溪摇摇头,低垂着眉眼朝大汉叉手见礼,“大哥说笑了,奴只是在教授家中行仆妇之事罢了。敢问大哥是?”   这大汉她看着着实面生,不曾见过。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第6章 有女名婆惜   吴用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从榻上起身,那种醉酒后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   原本今日下了村学后他是准备回去的,晁盖却派人叫自己去庄子上吃酒,同坐的还有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第7章 有女名婆惜   东溪村村学座落在晁保正庄子的旁边,背靠溪流,与西溪村遥遥相望。   据说这村学还是保正家祖上出资建立的,不过也难怪,他家祖上就是富户,乐善好施,换做寻常人家哪来的多余钱去捐助村学。   虽然东溪村只是个村庄,但良田齐整,房屋座落有致,青山秀水,比起一般村子好上不少。   倪溪虽平日不怎么出门,都呆在竹屋里,与村民大多不相识,然而村学的大概位置她还是知道的。   此刻倪溪挎着竹篮,穿着件碧色小衫,走在村边的小道上。她本就体态风流,偏偏这衣衫有点紧,衬得她的胸脯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细细的腰肢轻摇慢摆,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   路过的村民都不禁在纳闷,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新媳妇还是?   也有几个胆大的汉子,还跟随了倪溪几步,拿贼眼上下去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对于这些目光,倪溪不是毫无察觉,她却选择了昂首挺胸,将背梁挺的笔直笔直,目不斜视的走着。虽然她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但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别人又能奈她何?   这些人也就只能偷偷看几眼罢了,大路朝四方,她总不能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不让看了吧,恐怕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引起那些人的纠缠,还是置之不理为好。   走了一些时候,倪溪来到一座白砖黑瓦的屋舍门前,门口有一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和沧桑的老柳树,它的叶子苍翠欲滴,长长细细的枝蔓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幽凉的树荫。   屋舍内,孩童们的朗朗诵书声从内传来。   看来她来早了,此时学塾还没下课。   不过古代女子不入学堂,阎婆惜是没有上过学的,倪溪不由得好奇这村学是什么样子。   她压低脚步,悄悄的走近,踮起脚尖透过窗檐往里去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澈悦耳。   只见吴用身穿长衫,手里拿着本书在学塾内边诵读边来回走动,他的面色平和,温文而又儒雅。   学塾内的气氛很好,安静的只听得见吴用一个人的声音,他读一遍,学塾里的孩童就跟着诵读一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眼睛却紧紧跟随吴用的身影,没有一个人走神。   倪溪微微一笑,悄悄在窗外观望着,她还是等会吧,现在去打扰不好。   恰巧此时吴用的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下窗外,猛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纵然他不喜欢倪溪的长相,也不得不承认,她无时不刻都是美的。   只见她着一袭碧色衣衫俏生生的站在窗外,眉目如画,婉转动人,玉手轻扶红木窗檐,正朝里张望着。   吴用微微一愕,很快又冲倪溪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来。   倪溪也愣了下,旋即回以一笑。   下一刻,就听吴用朗声宣布大家休息片刻,孩童们一阵欢呼,一股脑的全部跑出外面玩去了。   树荫下,孩童们欢乐的在那玩耍着,   见到倪溪也不惊讶。   等孩子们都走光了,吴用才揣了本书慢悠悠的走出门。   他看向早早侯在门口的倪溪,温和一笑:“有劳娘子久等了。”   倪溪道了个福,轻声细语的回道:“奴也是刚到不久。”   她想起竹篮里的饭菜,又问道,“不知这些吃食该放在何处?”   “娘子随我来。”   吴用替倪溪拿过竹篮,带着她进了学塾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这应该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屋内陈设简单,一个红木桌子,几张椅子,几本书,还有纸张笔墨,以及一套茶具。   “娘子随便坐即可。”   吴用将竹篮放在一边,又执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往青瓷杯盏内倒入茶汤。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高雅,赏心悦目。   茶汤温热,薄薄的雾气一丝一缕氤氲在他俊秀温润的面上,朦朦胧胧,犹如雾里看花,倪溪只觉得那人比平时更好看上几分了。   这人简直生的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正当倪溪在心里想着时,那双修长的手就端着茶杯来到了她的面前,吴用体贴的说道:“想必娘子定是口干了吧,吃口茶去去热。”   倪溪没有推拒,大中午的走了一段路,早就口干舌燥的了,顾不上形象,她道了声谢后就一饮而尽。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茶汤,她才没有了喉咙中那种燎火中烧的感觉。   吴用却是姿态悠闲的坐在那儿,眼含笑意,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这番大大咧咧的牛饮姿态。   饮完这盏茶,倪溪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一个送饭的怎么还被人伺候起来了。   她忙从竹篮里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一放置到吴用面前,这一路倪溪走的极为平稳缓慢,因此饭菜不曾出现洒漏现象。   吴用尝了口碧玉白菜卷,这道菜看起来清淡可口,香郁的芡汁配上制作玲珑剔透的菜卷,一口咬下去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他又去夹那道凉拌黄瓜,只是一小块黄瓜入口,突然他的眉毛微微蹙了下,放下了筷子。   “可是太咸了?”   一直留神吴用表情的倪溪自然注意到了,忙紧张问道。   吴用看了她一眼,笑容无奈。   倪溪索性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亲自尝试。   这一入口,立马蒙圈。   这黄瓜怎么这么甜,又甜又酸,虽然不难吃,但味道总有种说不出来怪怪的感觉。   天啊,她不会是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吧。   做饭这么久,却第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倪溪脸色羞的通红,低垂下头喏喏说道:“教授放心,奴之后会做的更仔细些。”   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正要说话,视线猛的一滞。   倪溪是正对着吴用的,她垂头这个动作恰好让吴用看了个明明白白。   只见她玉面含春,俏脸微红,纤腰盈盈一握,肌肤白皙细腻,如羊脂玉般泛着莹润的光泽,尤其是那胸前高高鼓鼓的一处,半遮半掩,却更勾的人心痒痒的   吴用眼里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他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娘子严重了,饭菜甚是可口,再说小生也不是那挑剔之人,娘子不必自责。”   你不是那挑剔之人才怪,想当初不知是谁在那讽刺她不是良家妇女的?   不过倪溪把这些话全压在了心里,这次毕竟是她的不对。她对着吴用感激的笑笑,催促道:“教授还是快些吃吧,过会儿该凉了。”   吴用颔首,继续执起筷子用餐。比起必须白菜卷,他似乎更喜欢那道嫩豆腐肉丸汤,佐着栗米饭,足足用了两碗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做饭的人都喜欢自己所做的饭菜被人吃完,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若是平时,倪溪会非常高兴,可现在……   倪溪此时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素手不停的暗暗揉弄帕子,望着吴用,那张娇艳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欲言又止。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吴用手中用的那双筷子就是她刚才尝菜时用过的那双吧。   她明明带了两双筷子的,吴用之前用过的放在左边,倪溪用过的放在右边,可他怎么拿了右边的那双筷子呢?   可看吴用神色一片自然,动作不紧不慢,根本不像是故意的样子,倪溪又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一想到沾有她口水的筷子进入吴用嘴里的时候,倪溪就觉得莫名有种羞耻感,这种感觉,就像两人间接接吻了似的。   说了会尴尬,不说又觉得羞耻,真是不知如何才好。   “娘子可是有事要说?”吴用剑眉一挑,眼底隐隐有一道笑意。   突然被点名,在吴用深沉的视线下,倪溪脸上如三月春花绯红的一片,扭捏了片刻,只听她低垂着头声音细细:“并无。”   吴用嘴角微微上翘,没再追问,而是将视线转向别处,突然他“咦”了一声。   “这是娘子你做的?”   吴用用手指着放在竹篮另一边用白布搭着的小点心,面露惊讶。   面前的小点心被刻意捏成一个个可爱动物的样子,有龙,有小猪,老虎,五颜六色,栩栩如生。   “这是奴为孩子们备的小点心。”倪溪看了一眼后低声答道。   不过吴用的惊讶却在于点心居然是五颜六色的,而且浑然天成,并不是拿染料染的那般。   他饱览诗书,也算见多识广了,却猜不出来倪溪是如何将这些小点心做成五颜六色的,不禁好奇的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在吃食方面,倪溪自然有话语权,她忘掉刚才的不好意思,侃侃而谈,“奴把那果蔬捣碎,汁液混入面团中去,自然成了各种颜色,不足为奇。”   吴用不由得含笑赞叹道:“娘子心思灵巧,这般新奇也只有娘子才能做得出来了。”   倪溪谦虚了几句,连说不敢当。   没多久休息时间就到了,吴用回到学塾里,将竹篮里的小点心一一发放给孩童,倪溪做的很多,倒不用担心不够。   孩童们头次见到这么可爱的点心,拿着小点心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视若珍宝。   “教授,刚才那位好看的姐姐是谁啊?她下次还会来吗?”   说这话的孩童刚刚吃完小点心,可他明显没吃够,说话时不忘舔舔嘴角的点心渣末,期待着倪溪下次的小点心。   “我知道,”   一个平日比较活泼的男孩兴奋接道:“我阿爹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我阿娘也经常去送饭与他,所以,那个好看的姐姐与教授一定也像我阿爹和阿娘一样。”   说完他还不忘洋洋得意的问吴用,一副求表扬求夸奖的模样,“教授,我说的是不是很对?”   孩童们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此刻,所有孩童大而亮的眼眸全部盯着吴用,目露期待。   吴用听了哭笑不得,只是谁也不知道,他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松动……   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到窗外,那个碧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也不知走了多久。   很快,他摇了摇头,摇散刚才心中泛起的那丝涟漪。   “现在开始小试,你们……”   吴用突然严肃了脸。   话语一落,底下唉声叹气一片…… 第8章 有女名婆惜   时间一转而过,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夏去秋来,而今,俨然已步入深秋。   今日恰逢倪溪休沐,她与阎婆说了声后便径直去往郓城县街上。   倪溪打算去店铺里买点布料,回来好给阎公阎婆两人做件厚点的袄子穿。日子好不容易宽裕了点,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是阎公阎婆年纪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天气渐寒,不提前备着点怎么行。   自己一个月有五两银子,不算多,但省吃俭用一家人还是够的,再加上阎婆后来找了个洗衣服的活计,每日只需把衣服拿回家洗干净,按件计数,一个月也能赚个二两银钱。   至于阎公,除了弹曲儿,倒还会些手艺活,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做一些小风筝之类的小工艺品拿到街上卖,虽然所挣不多,聊胜于无。   一家人总算熬过了刚开始窘迫的光景,在这郓城县站稳了脚跟。   只是看过了几家布匹店,倪溪都不太满意。不仅样式单一,价格还贵的离谱,一匹布都要半两银子了。   问了好几家,她发现这郓城县里的布匹皆是如此,这还是便宜的,若是绸缎,都没有二两以下的。   倪溪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两匹布,深紫色那件是给阎婆的,另外一件鸦青色留给阎公,至于她自己,之前的旧衣服还能穿,以后再说吧。   只是正要走时,这家店其中一匹缎子却吸引了倪溪的视线,让她久久驻足。   缎子是浅罗兰色,素净淡雅,缎子的布料平整,做工精致,缎面还绣着一圈小花纹,好看极了。这么多布匹中,倪溪第一眼看见它,她不禁有些意动。   店家眼尖,连忙热情的迎上去,一顿夸赞:“小娘子好眼光,这缎子是昨日刚到的新品,布料上等,娘子你本就姿容娇美,配这缎子再好不过了。”   倪溪伸手摸了一下,布料柔软舒适,确实不错,不用问就知道,它的价格肯定也不会便宜。   给阎公阎婆买的布匹已经花了大项了,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的紧。   她犹豫了下,终是摇了摇头,“奴看看就行了。”   那店家人倒还好,没有说什么,只是态度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小娘子请便。”   倪溪又在那匹缎子前驻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走出布匹店。   穷人不好当,看见想买的东西不能买,这种感觉着实郁闷。倪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美貌的女人愿意做大户人家的外室,明知道连个名分都没有,但为了那绫罗绸缎,金银财宝,也心甘情愿。   原主阎婆惜,又何尝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员呢?   可现在倪溪代替了原主,自然不会那样选择。   她宁愿选择如今的生活,一家人的日子都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问心无愧。虽然辛苦,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总好过把所有身价性命交给别的男人,仰人鼻息谄媚于人的好。   出了店门,外面日头已经高高挂起,照的人暖洋洋的。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心里的那丝郁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会把一家人日子过好的。这样想着,她心里也轻松起来。   转了大半天,倪溪人也有点乏了,她拿帕子拭了下额间微微的汗珠,突然想到阎公卖小东西的地方就在附近,自己不如去看看吧。   谁知倪溪还没走到地方,就远远的看见那处人群拥挤,喧喧嚷嚷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围着,看不见阎公的身影,只听见里面的叫声,打骂声。倪溪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奈何人群围的严严实实的,纵使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   “这位大哥,可否告知下奴里面发生何事?”   倪溪压住内心的焦急,随便扯了个站在她前面看起来五大六粗的汉子,轻柔的问道。   那汉子正看热闹看的全神贯注,猛然被人拉扯,内心已然不悦。回头正待斥责时,却眼前一亮,居然是个娇媚动人的小娘子。   那汉子故作斯文的甩了下衣袖,挤出笑容回道:“小娘子有礼了,小生只知道在这里卖小东西的那老头不知怎的得罪了郑大户,这不,郑大户正在里面收拾呢!”   阎公有难!   倪溪一惊,来不及多问就拼了命的往里挤想看个究竟,纵使人再多,她也得挤进去。   “诶,”   那大汉愣了一下,急急在后面叫道:“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进去,那郑大户他……”   话还没说完,人群外围已然不见了倪溪的踪影。   那大汉摇头晃脑的叹息了声,“又一个小娘子要落入虎口了……”   等倪溪好不容易挤进内里,已经发丝凌乱,衣衫褶皱,她却顾不及去想这些,定睛一看,那个狼狈的趴在地上,苍老佝偻的背影不是阎公还有谁?   阎公对面,一个身着绫罗绸缎,长着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大摇大摆的站在那儿,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阎公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不断求饶着。周围人指指点点,可就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阿爹,”   看到阎公这副凄惨模样,倪溪心里一痛,扑到阎公身前叫道。   “我儿,”阎公有些激动,连带着脸上密密的皱纹也不断抖动着,哆嗦着声音说道:“你,你快走,莫要过来……阿爹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倪溪往外推,面对那大汉他明明是害怕的,却在倪溪面前作出镇定模样,怕倪溪也被他牵连进来。   倪溪哪里肯走,她细细端详着阎公的脸,见他脸部浮肿,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衣服上还有一个大脚印,那颗心更痛了。   她的阿爹啊,向来随和纯善,从不与人争辩是非,怎么就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倪溪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轻轻替阎公拭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问道:“阿爹,您告诉婆惜,就是他打的您吗?”   阎公默不作声,老泪纵横。   倪溪沉着脸,正要冲上去理论,被阎公死死拉住,苦苦劝阻道“我儿去不得啊,这厮是县里的泼皮无赖,我们如何纠缠的过?”   旁边也有那好心人悄悄附和道:“小娘子听我一句劝,这厮姓郑,平日和县衙里的差役捕头称兄道弟,你阿爹说的对,去不得啊!”   “可您是我阿爹,”倪溪摇头,看着阎公,那双杏眸含泪,“为人子女,要我眼睁睁看着您被人作践,我又怎能甘心?”   “可是……”阎公一脸着急。   “哟,”   没等阎公再说话,那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先坐不住了,用极为夸张的语调大声说道!:“瞧瞧,这是哪家貌美的小娘子啊,怎么跑这来了?”   他眼珠一转,接着调笑道:“莫非是看上大爷我的威武,想来投奔本大爷啊。”   周围人望向倪溪的目光有担忧,有惋惜,有看好戏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仍然没有一个人出头,任凭这大汉拿言语来调笑。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不出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倪溪没有急着反驳,反而微微一笑,只见她扭着纤细的腰身,笑着走到那满脸横肉大汉面前盈盈一拜。   “奴见过郑大官人。”   郑大户愣了下,原本以为倪溪是来为父讨公道的,却没想到面前这小娘子一上来就先冲他甜甜一笑,光是这笑容就让他酥了半边身子。   他一个劲的拿贼眼去瞄倪溪那窈窕的身段,涎着脸说道:“小娘子快请起。”   倪溪灵活的一晃,躲过那双想要借着搀扶自己来揩油的大手,那双大手长满了汗毛,粗壮笨拙,就像未进化完全的动物似得,让她一阵恶心。   她假装没看到郑大户直直盯着她的视线,娇声说道:“不知奴的阿爹何处得罪了大官人您?还望大官人您海量,饶了奴的阿爹罢。”   众人面前,有如此美人哀求自己,郑大户心中畅快无比,自觉十分有面子。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这阎老头在我的地盘上不给我报备就私自做买卖,自然要惩戒一二,我怎能轻易饶了他?”   倪溪装作不知道他是在故意为难,两道秀眉似蹙非蹙,仿佛笼罩着一层愁雾,那水汪汪的眸看向郑大户,无辜而又诱惑:“那该如何才能饶过奴的阿爹呢?”   郑大户心想这阎老头倒是好运,生的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儿,这模样,怕是郓城县最好看的表子也比不过她。   他的心一热,脸上露出猥/锁的笑容:“只要小娘子愿意跟着我,以往的事自然一笔勾销。”   这王八想的也太好了吧!   倪溪心中暗骂,面上却不露丝毫,笑靥如花的朝郑大户勾了勾玉指。   声音无比娇媚,勾人心魄。   “大官人您凑近些,奴有几句话想悄悄讲与您。” 第9章 有女名婆惜   郑大户这下是整个身子全酥了,心想小娘子这般勾人,今日合该他大享艳福。   他笑嘻嘻的凑过去,“小娘子请说。”   这一靠近,郑大户身上浓烈的体味差点让倪溪吐出来。   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紧接着眼波儿柔柔甩过去,妖妖娆娆的说道:“大官人,奴有一件事想与大官人您做,您愿意吗?”   这一眼,媚态横生,妩媚的能滴出水来,郑大户瞬间神魂颠倒。   “愿意,自然愿意!”他忙不伶仃的点头,嘿嘿笑着,一副色魂授予的模样,恐怕此刻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倪溪听罢,露出笑颜,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她轻轻柔柔的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做了!”   话音未落,倪溪迅速飞起一脚,用尽全力朝那郑大户胯间踢了过去。   郑大户长得身形魁梧,踢别处也不疼,想要他痛苦,唯有男人最脆弱的那处。   如果是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会有太大力气,可自从她来之后,每日辛勤锻炼身体,比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体不知好上了多少。   这一脚下去,虽然比不上男子的力气,可也相差不大,再加上这一脚倪溪本就蓄力已久,郑大户又毫无防备,这下狠狠地踹下去,效果十分明显。   不废,也得半残。   “啊,”   只听那郑大户一声惨叫,他的脸青白交接,冷汗直流,八尺之躯瞬间拱在一起缩成了虾米状。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汉子,顿时觉得下身凉飕飕的。   这小娘子,甚是泼辣!   “贱妇,竟敢害我!”   那边郑大户捂着身体那处,疼的他青筋暴起,朝倪溪怒骂道。   倪溪拿帕子掩嘴吃吃一笑:“是官人您先答应了奴的啊,奴说想做一件事,大官人您一口就答应了的……”   她又转而蹙眉,眼神如泣如诉,“怎的,大官人您竟言而无信了??”   郑大户气的七窍生烟,握紧拳头,明显已经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站起身子,想要来揪倪溪。   “贱妇,我今天一定得让你知道我郑大户的厉害!”   此刻,恐怕就算倪溪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女,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了。   旁边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散,生怕牵连了自身。唯独倪溪,面对郑大户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她表情镇定,连闪躲都不曾。   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那一脚脚力甚重,这厮那处重伤,还想来打她,无异于做梦!   果然郑大户刚直起身,痛处就连着筋骨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惨叫连连,连忙缩下身子。   看着郑大户形貌猥琐,蜷缩着身子的痛苦样,倪溪才觉得心里快活了不少。   这时旁边却有个人自觉看不过去了,那汉子走上前尖声斥道:“你这歹毒的妇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伤郑大户,等着吃官司吧!”   只见这汉子东倒西歪站在那儿,衣裳胡乱穿着,生的一副尖嘴猴腮模样。   这人明显就是个泼皮无赖,再听他话语间护着郑大户的样子,可想而知定是与这郑大户关系走的较近,两人不过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倪溪看着他冷笑,回讽道:“这位大哥倒是好生正义,想必在这站了不久吧,怎的先前那厮欺负奴父女俩人时,大哥却不曾站出来替奴出头?”   “你……你这妇人伤人还有理了?”   没想到这小娘子如此狡猾善辩,那泼皮气结,连话都快要说不口了。   倪溪冷着脸,怒气冲冲的斥责道:“你与这郑大户皆身为八尺男儿,不保家卫国抗击金人,反而在这以欺负老弱妇孺,调戏良家子为乐,这般不知耻辱还有何脸在此叫嚣?”   郑大户早就疼的快晕过去了,哆嗦了半天哪里说得出话来,那泼皮见没有帮手,只能干巴巴回道:“贱妇,你伤郑大官人是事实,休要再巧嘴滑舌。”   也不知这貌美的小娘子打算如何收场?人群中议论声嗡嗡响起,皆在惋惜倪溪。   阎公好不容易等胸口的痛缓了点,艰难从地上起身后,就连忙上来拉倪溪的胳膊。   “我儿,你快走罢,咱父女两无权无势,如何斗得过他们……”   倪溪却是不惧,看着阎公愁容满面的脸,她安慰道:“阿爹莫怕,我听说咱们郓城县最近新到任了个知县,这知县我虽不知他姓甚,却也听说他向来为官清正,做事廉明,实乃民之父母,想必不会包庇这泼皮。”   阎公唉声叹气,苦着脸说道:“希望如此。”   倪溪走到人群中央,先朝围观的人群盈盈一拜,而后大声说道:“今日之事,诸位大哥大嫂阿爷阿婆也看的明白,是这郑大户先动手伤了奴的阿爹。凡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是到了衙门也有个说法。”   见到大家犹豫不决,表情为难,倪溪心知是怕得罪了那郑大户,可想而知他在这郓城县势力有多大。   可她现在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还怕些什么?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知县了。只是在这众人面前,她还得加把火才是。   只见倪溪说着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梨花带雨的哭了出来,她濛濛泪眼的质问道:“诸位都有双亲,若是自己的双亲被人这般欺辱,诸位又该怎么做呢?”   “奴所求不多,”她呜呜的哭出声来,泪如雨下,“只是让诸位帮个小忙,也没人愿意吗?”   众人见这小娘子实在是哭的可怜,上气不接下气,人心都是肉长得,倪溪此举实乃孝义,再加上那郑大户平日欺男霸女确实可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小娘子莫要再哭,我自会与你一起做个见证。”那人拍着胸膛说道。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自然后面的人就多了。   “罢了罢了,小老儿我也一起去吧。”   旁边一个摆摊的老头叹了口气说道。   “加上老身!”   “我也去!”   “还有我……”   人声鼎沸,陆陆续续又有不同的人加入进来,声势浩大。   那泼皮见了,也不禁害怕起来,拖着郑大户就从人群中溜走了。   倪溪看见了,没有去阻止,她一边拿帕子拭眼泪一边笑着感谢大家。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确是沉沉的,那郑大户回去后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她和阎公阎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今之计,唯有那先发制人! 第10章 有女名婆惜   衙门口,座落着两只石雕大狮子,两边还各立着一个拿着□□的衙役,端的是威武气派。   倪溪站在衙门口踟蹰了下,终是走上了台阶。   刚上去就被拦住了,两柄□□横在身前,那衙役一声威呵:“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闯。”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不是冥冥之中他与阎婆惜的缘分还是什么。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来,再加上现在公堂之上,也不好与她贸然相认。   时文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柔声问道:“阎氏你有何冤情,说来与本官听听,也好为你做主。”   从未见过知县老爷这样,雷横惊慌的低下头,万分懊悔先前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至于那个书吏,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倪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倪溪虽然听出了不对劲,没多想,把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奴的阿爹因养家糊口在街坊口做点小买卖,那郑屠向奴的阿爹索要地摊费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爹气不过与他争辩了两句,谁知那郑屠居然就一脚踹了过去,打伤了奴的阿爹,更是轻薄于奴,还扬言要断了奴父女两的活路……”   说着说着,她两眼含泪,凄楚至极:“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奴的阿爹辛苦养育奴十八载,而今阿爹被恶人欺辱,奴如何看得过去,纵使身死,奴也要为阿爹讨回一个公道!”   时文彬见倪溪这般可怜模样,内心十分怜惜,既心疼于她的遭遇又愤怒郑屠的行为。   “原来如此,可怜阎氏了。”   他愤而起身,“郓城县居然有如此恶霸,来人,把那郑屠抓来打三十棍棒再押入大牢!”   指令一下,便转身入后堂去了。   雷横有心为郑屠开脱,正想说几句好话却见时文彬看倪溪的眼神是满满的怜惜之情,这下明白过来,原来这知县老爷是看上这妇人了。   他便带上三四个衙役领命出去,那个书吏和其他的衙役一起出去。   徒留倪溪一个人在公堂之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婢女从后堂穿上来,对着倪溪行了个礼后说道:“小娘子,知县老爷有请。” 第11章 有女名婆惜   这知县叫自己去后堂干嘛?   心里这样想着,倪溪也就直接问了出来,那婢女却再三缄默,只说是知县老爷的命令,她也不知道。   倪溪没法,跟在婢女身后,穿过一道屏风,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后堂。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第12章 有女名婆惜   倪溪停驻了脚步,疑惑问道:“不知教授有何事?”   吴用从后面大步走过来,清亮的眼眸望向她,只听他说道:“娘子家中之事小生已听说,事已至此,还望娘子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心头热热的,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整日卧床害心口疼,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可是……”倪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上去。   明白她的担忧,吴用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离县里还有段距离,娘子放心,快到的时候小生就把你放下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   倪溪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又四处张望了下,见四周静悄悄确实没人,才忍着羞意爬上了吴用的后背。   吴用待她稳了后顺势直起身,就这样背着倪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可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不紧不慢,没有让倪溪产生不适之感。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斯斯文文,体力倒是挺好的嘛,背着她走了这么久了也只是微微的喘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去的路漫长,倪溪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她偷偷拿眼去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秀的侧面,长挑入鬓的眉毛,鼻梁高高的,眼睛狭长,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是在微笑着。   长得真好看。   她心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正想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戏谑在她耳边响起,“小娘子可是又看呆了?”   什么叫又?这秀才把她说成花痴一样。   这清凉的月色下,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没有了那么多拘束。   倪溪忍不住回嘴道:“有个词语叫做秀色可餐,都怪教授容貌太甚,长得花容月貌,让人无法清心寡欲,看了一眼又想看第二眼。”   “好好好,都是小生的错。”吴用苦笑。   难怪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小娘子竟然到现在还记恨着初见时他说的那番话了!   平日里她面对他的时候刻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来这才是真的她,如此的活泼生动有趣。   倪溪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她没有看到,身前的吴用,嘴角漾起那抹温柔笑意。   吴用背着倪溪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快到了,眼见周围也渐渐有人的身影出现,倪溪从吴用背上跳了下来,感觉脚没有那么痛了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要回去了。”   “你……”   她顿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说道:“天黑路滑,教授也要当心些。”   吴用颔首,用那双深深的眼眸直视倪溪:“小生知道了。”   这人干甚用这种眼神看她?   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倪溪红着脸别过头去,催促道:“你快些走吧。”   吴用这才嘴角含笑慢悠悠的转身离去。   等看着他的身影走出老远一截,倪溪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哀叹一声。   都怪这月色太美丽,都怪这美色太诱人! 第13章 有女名婆惜   夜已经深了。   回去时,怕影响到街坊邻居,她轻声的敲门唤道:“阿娘。”   阎婆正在灯下做针线活,听的隐隐约约有人敲门声音,心想莫不是女儿回来了?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第14章 有女名婆惜   第二天,因脚上受伤,倪溪一直待在家中休息。   如今家中拮据,倪溪想着那次给村学里的孩童们做的小点心,据吴用说孩子们很喜欢,只是之前没时间,现在闲着不如与阎婆做些拿去街上叫卖应该也好。   光想不如行动,她叫上阎婆说完自己的想法,阎婆也很新奇,两人一拍即合,就真的做了起来。   只是倪溪腿脚不便,不能长久的站立,便由阎婆来和面揉面,她在旁边端了个小凳子坐着负责指导。   宋朝很多材料都不够,能用来做五彩馒头的只找到三种,先将备好的胡萝卜,苋菜,以及波棱也就是菠菜捣碎成汁液,分别和入面粉内发酵,成了三个不同颜色的面团出来。   再让阎婆将面团揉成各种可爱的模样,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可爱的小狗等等形态不一的小动物,阎婆做了一辈子的饭菜,手艺精湛,捏的小动物比倪溪做的好看多了。   最后放入蒸笼内蒸熟,出锅后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看极了。   看着这些卖相极佳的馒头,阎婆自己都讶异不已,连声赞道:“我儿真是聪慧。”   倪溪却是不好意思了,这都是现代人的智慧,她不过是搬用了而已。   她与阎婆一人尝了一口做出来的馒头,不仅外形美观,松软可口,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好吃!”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阎婆用蒸屉将馒头小心翼翼的装好,满满的装了两屉,盖上白布,又从隔壁借了个小板车,就拿出去了。   倪溪原本也要去的,被阎婆以让她好好休养为由拒绝了,无奈只能在家等待。   鉴于上次阎公的事件,倪溪没有让阎婆拿到热闹人多的街市上去,而是找了一家离的较近的私塾门前,虽然清净人少,可孩子多啊。   能上私塾的都是镇上一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孩童们下学的时候,正是馒头大卖的好时候。   阎婆一大早就出门,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回来时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精神奕奕。   倪溪跛着脚迎了上去,“阿娘,怎样了?”   “你说呢?”   阎婆眉开眼笑起来,一边说一边将蒸屉打开,只见出去时候装的满满的两屉馒头,现在全空了。   “我走的时候还有好多小郎君女郎问我什么时候再去呢。”   “太好了!”   倪溪不由得露出了开心之色,在旁边帮阎婆把收到的钱仔细的清点好,这馒头卖五文钱一个,一早上居然卖了三百文回来,扣除食材面粉之类的,净赚两百文。   更何况今天哈哈还是第一天。   阎婆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美滋滋的收拢了银钱,“待会啊,我去买点牛肉骨头回来炖汤吃,给你们爷俩补补身体。”   倪溪笑着上去撒娇卖痴:“那阿娘可得多吃些,你是咱们家最辛苦的人。”   “我儿好生贴心。”阎婆乐呵呵得说道。   ……   因这馒头卖的实在不错,一连过了好几天,阎婆都早早起来蒸馒头拿去卖,中午回来。   倪溪脚上的伤口也渐渐好了,走起路来没有那么的疼,也能随意的走动的,就是远路还是走不得的。   阎婆出去卖馒头,倪溪便在家里把家务活全包了,洗衣做饭照顾阎公,尽力为阎婆减轻负担。   这天中午,阎婆刚走不久,倪溪就听到自家门前有人在敲门。   “哪位?”她有些奇怪,平日没见人什么人开访啊。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子,是老身,快些开门吧。”   是王婆!   倪溪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忙笑着打开了门:“大娘今日怎有空过来?”   只见王婆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头发梳的光亮,喜气洋洋的进了屋来。   “想着阎公生病了,便来看看。”王婆说着将手上包好的一些果蔬递给倪溪,又问道:“不知阎公现在身体怎样了?”   倪溪却是不相信她的说辞,阎公病了已有些时日,之前怎么没见这王婆过来探望,想必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不过王婆人还是不错的,又帮了他们许多的忙,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她。   “阿爹还是那样,倒是大娘破费了。”   倪溪本不愿接下那些东西的,奈何王婆硬是要塞到她手上,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带着王婆去看望了下阎公,两人随口说了几句话,阎公身子虚弱熬不过便睡去了。倪溪又将王婆迎到了座上,倒了杯茶,两人方才一起坐下。   本以为这下王婆会开门见山的说事,谁知她却左顾言它,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与倪溪拉起家常来。   “娘子今年青春多少?”   “奴今年刚满十八。”倪溪依言回道。   王婆听了暧昧一笑,“娘子这般年纪,大好颜色,也是时候了。”   这“是时候”是什么意思不用猜倪溪也能想到,再一联想到王婆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媒婆,倪溪心里对她这次上门来所说的事有了个底。   她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垂下眸子,“大娘莫要说笑。”   王婆上下打量着倪溪,一边打量一边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起这郓城县最近的逸事奇闻来。   比如县上一个赵姓大户偷偷和家里的丫鬟有了首尾,被他正房老婆知道了立马把那丫鬟发卖了去。   还有这新来的知县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断案如神,前几天又抓获了一群强盗之类的。   诸如此类好多好多,王婆这嘴巴能说会道,说起故事来和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相比不差多少,让人如临其境。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总之倪溪听的津津有味,有种瞬间涨了好多见识的感觉。   说着说着,王婆突然想起来了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来。   “老身要说的这件事与娘子也有点关系。”她神神秘秘的对倪溪说。   和她有关系?   可她平日很少与人往来啊,倪溪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何事?”   王婆先四处张望了下,正色道:“娘子可得保证不能讲此事透露与外人知道。”   她这番作为更是勾的倪溪心里痒痒的,好奇不已,连忙允诺道:“这是自然,大娘快些说吧,莫要再消遣奴了。”   王婆这才凑近倪溪,说道:“娘子可还记得与阎公争执的郑屠?”   倪溪秀美一蹙,听到那人的名字就没了好心情,问道:“大娘好生生提他做甚?莫非此事还能与他有关不成?”   那日郑屠被倪溪一状告进大牢,外加三十棍棒,可耐不住他家中有些钱财,说是三十棍棒,那执棒的衙役就跟没吃饭一样,轻飘飘的,不痛不痒。   回去后床上躺了两天,很快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碍于时文彬与倪溪隐晦的牵连,郑屠不敢来报复,除此之外他如今照样在郓城县耀武扬威。   再一想想阎公回来后就没从床榻上起来过,倪溪心里别说多气了,却又无可奈何。   “就是他了,”王婆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这郑屠可倒了大楣了!”   嗯?   倪溪忙摒弃息声,全神贯注的听王婆讲这郑屠是如何倒霉的。   “这郑屠平日爱逛勾栏院吃花酒,前日夜里,他吃太多酒,回去时夜已经深了,不知怎的遇见了一伙强人……”   “你猜怎么着?”   “那伙强人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还把浑身衣服剥光扔在大街上,第二天全郓城县的人都看见了他光溜溜的模样了!”   “真的假的?”倪溪惊讶的瞪圆了杏眸,忍着笑意说道:“那郑屠岂不是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恐怕这事之后,饶是郑屠如何蛮横也没有脸面再在众人面前呆了。   说起这事,王婆也笑的不行,“当然是真的了,娘子你是没瞧见那场面,被这么多人看到,当场他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还是他家里来人才把他抬回去的,这一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倪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郑屠回去后难道没去找那伙强人?”   以郑屠的性格,必定是睚眦必报,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王婆捂着嘴巴笑道:“如何找?夜里黑漆漆的,他又喝醉了,连那群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哩!”   这郑屠可得憋屈死了,倪溪一想到他   此刻躺在床上凄凄惨惨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格外畅快,笑的花枝乱颤。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到仇人倒霉了,这几个强人真是做了大好事。   半晌倪溪才缓过来,拿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慢条斯理的说道:“可惜奴不知道那几个强人是谁,不然定要感谢一番才是。”   王婆听了犹豫了下,又悄悄凑到倪溪耳边,说出她从旁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郓城县哪会莫名其妙的有强人出没?倒是老身有个亲戚看见东溪村晁保正庄子上的几个庄客那晚路过,说不定……”   王婆住了嘴,没有去说最后几个字,但那眼神,无疑是肯定的。   倪溪一愣,“晁保正与郑屠有怨?”   王婆摇摇头,“不曾,两人都是郓城县一霸,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些消息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说与别人知道啊,两边老身都是得罪不得的。”她又再三的叮嘱倪溪,生怕倪溪不小心说了出去。   “大娘放心即可。”   倪溪嘴巴上应了,心里却在嘀咕,听王婆的意思就是郑屠这事就是那晁保正找人做的,可两人无冤无仇,那晁保正为何突然这么做呢?   不知怎么的,倪溪突然联想到了那张俊秀温和的脸庞,听说这秀才与晁保正关系挺好的,该不会是……   很快,倪溪又打消了念头,这么阴损的主意,怎么可能会是那秀才?   正想着,阎婆就回来了。   今天馒头卖的不错,她就早早收摊回来了。   见到王婆,阎婆有些惊讶,王婆也表现得特别热络,很快两人就聊起天来。   倪溪没有去打扰,把阎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后就自觉得去了厨灶做饭。   将胡萝卜切成丝,与昨日还未吃完的猪肉一起搭着炒了一盘菜,接着锅内倒热油,放入大蒜爆香,清炒了一把菘菜,香气扑鼻。想着家里还有一条鱼,不如做个鱼汤吧。   厨灶里,倪溪一个人在忙活着。   再说阎婆与王婆这边,两人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王婆终于说出了今日来这的正事。   “老身观阎小娘子贤淑得体,又生的美貌温婉,不知可许了人家?”   提起倪溪,阎婆眉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说道:“我这女儿确实是好的,以往在东京时,哪个人不爱她,和她阿爹去行院人家串时,有几个上行首还要问我过房几次,我都没有答应下来,只因我两口子,身体年迈,怕没人养老,又实在是舍不得她,才没有过房与别人。”   只是说着说着,阎婆又叹了口气,惋惜道:“时运不济,没想到如今我倒是害了婆惜,让她大好年华却要跟着我和老头子两人吃苦……”   王婆一听,心想这不是正好嘛,可让她寻着机会了。   她连忙拍着手掌笑道:“老嫂子,你家女儿有福,好事就要来了!”   阎婆一愣,问道:“有甚好事?”   王婆笑的意味深长,“当然是那姻缘上的好事了!”   只听她说道:“离这不远的宋家村有个宋太公,他的庄子是远近有名的大户人家,这宋太公膝下有两子,兄弟俩皆是出类拔萃之才,尤其是长子宋江,在县衙任押司一职,前途无量。因醉心公务,迟迟没有娶妻,宋太公便托老身想要替他寻个外室来成家。阎小娘子若是跟了宋押司,还怕不会丰衣足食?”   阎婆听了有些意动,又问道:“这宋押司人如何?”   王婆一张巧嘴滔滔不绝的说开了:“宋押司为人岂是一个好字了得,他在这县里只是客居,但为人纯善仗义,如常散施棺材药洱,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就好比那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只是除了一点,”   “哪一点?”阎婆忙问道。   王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是这宋押司年纪大了阎小娘子十几载,面黑了些。”   阎婆沉吟了片刻,说道:“面黑年纪大些倒是无妨,只要是个会疼人的便好,好让我女儿不在跟着我们受苦。”   王婆听了喜的眉开眼笑,那宋太公对于这事是非常看中的,她在郓城县上下寻了几家均是不满意,突然想到了街坊阎公一家,阎小娘子品性为人都不错,十分适合,于是一大早便过来赶着说媒来了。   “那这事便……”   王婆刚说了一半,突然倪溪从厨灶间端着饭菜过来了,这事不好当着女儿面说,对面的阎婆连忙示意她噤声。   “此事你我改日详谈。”   王婆心领神会,不在说话,径直走到桌前,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夸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倪溪正忙着摆弄碗筷,没注意那边阎婆与王婆说了什么,谦虚道:“大娘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吃食而已。”   王婆与阎婆两人相视一笑…… 第15章 有女名婆惜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也许是倪溪所做的饭菜确实合王婆心意,就连那鱼汤也喝了一大碗,临走前还一个劲的对阎婆夸赞她有个好女儿,阎婆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送走王婆后,阎婆将倪溪拉到屋内,表情郑重。   “阿娘可有事要说?”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在县衙里任押司,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啦啦啦~”   再说那边的吴用,下了村学回来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回去。   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把昨日剩下的面条再煮一下囫囵吃了算了,说实话昨天那面条实在是谈不上好吃,都快煮烂了,寡淡无味。   他自问头脑聪敏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可偏偏做饭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找仆妇的原因了。   遇见倪溪以后,天天好吃好喝的,哪怕再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嘴巴也会被养叼了。   倪溪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下厨灶做的那些饭菜吃食与之前一对比简直是难以下咽。   还有种种,说起她的好来,竟好似说不完似得。   他无声的叹息了下,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点没有,这几天也没个音讯。   谁知刚走到竹屋不远处,吴用就看到自家的烟囱里缭绕青烟升起,还有那竹竿上整整齐齐晾晒的衣物。   她回来了?   压抑着内心的那一分雀跃,吴用快步走到竹屋前,一个箭步就到了厨灶所在的那个小屋。   只见那人一袭杏色衣衫,纤细的背影正对着他,妖娆身段若隐若现,站在那儿埋头于手中的活儿,嘴里还在轻快的哼着不知道名字的调子。   真好……   吴用的眼眸亮了下,旋即微微一笑。   “娘子你回来了?” 第16章 有女名婆惜   这突然从身后出现的声音让倪溪猛的吓了一大跳。   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饺子皮,连忙转身看去,只见那人今日穿了一件月白长衫,肤色白皙,俊眉秀目,颇有一种俊逸清雅的君子风范,此刻他正目光熠熠的看着自己。   不过几日不见,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挑眉说道:“不急,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这里烟气大,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干脆利落,快的倪溪都还没反应不过来。   她愣住了,呆呆的问道:“教授你这是做甚?”   只见吴用敛眉收目,正色道:“小生知道娘子是那澄澈之人,又怎会想多?都怪小生当日以貌取人,对小娘子多有误会,言语中伤了娘子你,这一鞠躬以表歉意,还望娘子忘了往日不快,都是小生的不好。”   他的话语真诚,目光坦荡荡,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倪溪神色动容,忙说道:“教授何必如此,已经过去许久,教授为人奴还是知道的,也不曾薄待与奴……”   吴用清亮的眼眸看向她,“娘子不生小生的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阎婆惜的容貌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当时的确很气愤,可相处久了后,吴用对她不曾有半点言语轻慢,事事温声细语,让人怎么生的起来气。   再说了,吴用现在已经道歉了,这也说明倪溪一直奉行的清清白白做人行的端坐的正这条原则是对的。   倪溪破涕而笑,笑容明媚动人,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些畅快之意。   她轻快说道:“不生气了,往日之事烟消云散,今日就当做是奴与教授初次认识吧。”   说罢,她盈盈一福。   “奴姓阎,小字婆惜,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吴用一怔,转而温润的笑了,有阳光从窗栏之间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那张眉眼如墨画的面庞上,风姿秀逸,俊雅至极。   古有谢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倪溪心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也不知他与那传说中的谢郎相比,又如何……   想必不会逊色多少。   倪溪心里微微一动,正待开口,突然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清雅悦耳。   只听他说:“小生吴用,表字学究,见过小娘子。” 第17章 有女名婆惜   倪溪吃力的提着木桶往竹屋外走去,桶内装了大半桶刚烧好的热气腾腾的清水。   门外,大木盆里堆放着换下来的一些床单被褥。   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她得趁着这两天日头还足,赶紧把这些大件的东西洗了,免得后面真的冷起来了就不好晾干了。   如今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她之前一直在那条小溪边洗衣服,可现在的水太凉,泡多了冷水,会长冻疮的。   木桶本来就有些重量,再加上又有这么多水,饶是她气力不小还是比较吃力,一步一步蹒跚的走着。   突然,一只形状优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来吧。”   声音温润动听,亦如他的人一般。   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说罢,不顾那人的反应,硬是自己动手拎着那木桶将桶内的水全部倒入木盆中,瞬间水花四溅,浸湿了放在木盆里的衣物。   可这些水,用来洗衣服还不够。   倪溪正打算自己再去厨灶拎水时,吴用这次却是直接过来了。   他一手夺过木桶,声音淡淡:“我来吧。”说着大步就去了。   倪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苦笑来。   自从她知道这秀才就是吴用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想要改变阎婆惜的命运,首先就要远离宋江,远离这些梁山好汉,过一个平淡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谁知她第一份活计居然就遇到了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军师吴用。   吴用人称智多星,在原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   吴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在那么多梁山好汉里稳坐第二把交椅,人人敬佩,他岂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也难怪自己当初刚见到这书生时就觉得他气度非凡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教书先生,随着这么久的接触更是觉得他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岂是那池中之物?   可惜自己当初没有多想,至于那与吴用交好的晁保正,想必就是以后的梁山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   回想这么久来与吴用的接触,一幕一幕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何时起竟然一点一点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两人之间那淡淡的暧昧每每回想起来总是心悸不已。   若他真的是个简单的秀才,该多好!可惜,他偏偏是吴用,以后注定不会平凡的吴用!   如果倪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必须远离他才行。   倪溪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尝试着去疏远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两人说话时她就表现得客套而礼貌,不多说不多问,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仆妇,吴用只是一个雇主。   这么刻意的行为,吴用肯定也能感觉的到,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倪溪一时之间思绪杂乱,没注意到吴用已经重新拎着一桶水出来了。直到听见那哗啦啦倒入木盆的水流声,才猛然惊醒,她垂下眼眸,不去看吴用,道:“多谢教授。”   话语声客套而又冷淡,就是这样的语气,倪溪已经持续多半个月了。   吴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屋。   他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的那本《文苑英华》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这本书分为四部,里面汇集了上至萧梁下至晚唐五代的文集,为了得到这部书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原本此刻应该求学若渴的读着,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自己心里啃噬抓挠,让他烦躁不安。   吴用索性放下书去,踱了几步后,铺开一张宣纸,凝神执笔写了下去……   行笔如龙走蛇舞,苍劲有力。   很快,吴用面色平静的吹干墨迹,轻叹一口气,神色莫名。   至于这些,倪溪都是不知道的,她做完该做的活计,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临走前,她迟疑了会儿,走进了吴用所在的竹屋。   “教授,”倪溪轻声唤道。   吴用没有回答,他正入神的看着一张宣纸,倪溪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只看见他的俊眉紧蹙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烦闷。   见吴用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倪溪无奈的上前,站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眼睛不经意扫到了宣纸上上的字,不禁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个害他寝食难安的人,是说她吗?   很快倪溪又摇了摇头,应该是她想多了。   “教授?”倪溪又试探着叫了吴用一声。   这下吴用很快回过神来,眼神恢复了清明。   见是倪溪,他的眼眸突然一亮,隐隐有几分喜悦在里面。   倪溪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奴有事要与教授说。”   “你说吧。”吴用含笑看着她。   倪溪有些犹豫,开口道:“奴的阿爹身体一直不适,奴家中事物繁多,恐……”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用快速接了过去,只听他温声说道:“小生理解,此事娘子可以告假,过段时间再来即可。”   “奴要说的不是这个。”   没想到吴用会这么说,倪溪咬了咬牙,道:“奴打算辞了这份工作,专心在家照料阿爹。”   自从知道他是吴用后,倪溪就决定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一是后面吴用迟早会上梁山,二是,她怕待久了她就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悸动的心,不愿意离开了。   一想到这,倪溪就觉得嘴唇发苦,内心酸涩不已。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了,仿佛被凝滞一般。   吴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沉默着。   他不说话,倪溪只好尴尬的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脏“扑通”的跳跃着,紧张,忐忑,还夹杂着不安。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吴用在想什么,倪溪在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   想到之后的日子再也不用见到吴用,两人或许终生不用再有接触,没有了那些梁山好汉,明明她应该开心才对,可为什么内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呢?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话已经出口了。   倪溪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等待着吴用最终的话语。   吴用面色沉静如水,他静静的看着倪溪。   由于倪溪是低着头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那双低垂着的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忐忑着什么,还有那紧紧抿着的樱唇,显得固执而又冷漠。   就像她的人一般,明明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娘子,却可以这么狠心。   吴用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眸沉沉,眼底却犹如浓墨翻江倒海。   “呵,”   突然,他从鼻尖发出一声嗤笑,似自嘲似讽刺,说不清的意味。   “小生最近可是得罪过娘子你?”   倪溪一愣,“并无。”   “小生可是待娘子你不好?”   “……并无。”   吴用笑了起来,可嘴角却挂着冷意,“那为何娘子非走不可?”   他的这一连串发问让倪溪预料不及,只能搬出先前的理由,“是奴自己要走的,奴的阿爹身体不好离不得人,阿娘又年迈。”   这些理由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可吴用却是不信。   他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小生以为,相处了这么久,娘子已经把小生当作自己人来看待,可现在却突然的要离开,”   吴用笑了下,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却让人无故发冷,“娘子说来即来,说走即走,可有想过小生的心情吗?”   他的心情?   倪溪抬眸,只见吴用眼是黑沉沉的,无法看出他的情绪。   她轻声细语的说道:“相逢即是缘,奴能与教授相遇,在教授家中干活,是奴的缘分,如今缘分已尽,到了奴离开的时候了。”   “好一个缘分已尽,”吴用的声音带着清冽的冷。   他又叹道:“娘子你真是好狠地心啊。”   这声叹息仿佛是从唇齿间溢出的,飘飘渺渺,转瞬即逝。 第18章 有女名婆惜   狠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吴用为什么突然说她狠心呢,她不过是要走而已。   倪溪的眼神不解,“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许久,吴用才开口,   “等年后吧。”   “年后娘子再走吧。”   倪溪正打算拒绝,又听他说道:“就当做是陪小生过完这个年,留个念想……”   她的心一软,噙着泪应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话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有了共同的默契,虽然没有明说,可吴用下学回来后,会陪着倪溪一块干活,或者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倪溪。也有时吴用在书房读书,倪溪在一旁做针线,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相视一笑,不多说话,却也岁月静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段时间还下了场大雪,漫天飘雪,万物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倪溪这些日在抓紧时间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给吴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对了,还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吴用就真的一个人过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汉子,哪里顾得过来。   衣裳做好后,春节也要到了。 第19章 有女名婆惜   腊月一到,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倪溪与阎婆两人买了许多鱼肉,羊肉,猪肉来腌制腊味。外面的商铺已经开始贩卖新年日历,大小门神,桃符,钟馗,金丝缕花还有春帖幡胜等物件,悬挂在门外,图来年有个好彩头。   倪溪将所有买的东西都多备了一份,给吴用带去,他双亲早已亡故,虽说一个人过年,她想替他置办好这些。   这一通忙下去,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原本今天倪溪应该在家中帮忙的,可她放心不下吴用一个人,一大早就来了。   吴用帮着倪溪把竹屋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扫去蛛网与尘秽,将买的桃符门神之类的贴了上去,红红绿绿的,却总算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氛。   她又去厨灶间把鱼肉牛肉这些菜处理好,做了满满几大盘,够吴用好几天吃的了,又包了一些肉饺子,冬天到了,这些吃食都可以多放一些时候,不用担心坏掉。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而吴用,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可谁知,思念那人的心越来越重了起来,她与阎婆阎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而吴用呢?她会想吴用一个人过年该是如何冷清,这些天他又该如何度过?   一想到两人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来。   这念头,原本只是一个小芽,却不知何时飞快的在她内心生长成为藤蔓成为参天大树,日日侵蚀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就像吴用之前写的那首诗《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对他时,吴用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阎婆准备的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我儿可是病了?”阎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她一直觉得女儿满腹心事,但问询时却不与她说,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她也心疼。   倪溪摇了摇头,“女儿无事。”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心病了罢了。   阎婆无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节,如若不然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倪溪原本不愿意去的,但是看着阎婆目光中的担忧,最后还是同意了。临走前,阎婆还特意把她拉到梳妆镜前让她拾掇了下。   等到了街上,倪溪才发现外面确实热闹至极,虽然只是个小县城比不上东京的繁荣气象,却也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红通通的一片。将这一条街装饰的美轮美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着花灯,花灯的种类繁多,有绢灯,日月灯,水灯,琉璃灯还有好多,看的人目不暇接。除此之外还有各类饰品点心精巧玩意儿。远处,还有那猜灯谜,杂技,说唱,猴戏种种有趣有好玩的娱乐。   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不少小娘子都出现在街上,身姿曼妙,衣裙翩翩,男的则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此时此刻,没有了平日的男女之防,倪溪甚至看到有几对小情侣携手并肩走在一起,浓情蜜意。   倪溪叹了口气,她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随便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猜灯谜前。这里的灯格外好看,有画这人物的,也有花虫鸟兽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刚上前,就有店主热情问候道:“小娘子可是要打灯谜?”   倪溪点点头,交了二十文钱给店主后,她随便挑了一个画有美人图的红纱灯,只见那灯上写着: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这是个字谜。   倪溪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下,很快猜出了答案。   她叫住店主:“奴猜得了。”   店主道:“小娘子请说”   倪溪轻声道:“早不说晚不说,这早上不说晚上不说那就是中午说了?午言言午,这是个——”   还没待她说完,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从旁说了。   “许!”   这声音十分的耳熟,倪溪几乎瞬间就知道了是谁,她不可置信的转身。   只见吴用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在那儿,他还是那么的俊秀清隽,身形却清瘦了许多,眉目温润,容颜如画。   身后,是那花团锦簇的灯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她,却满满的眼里都是他。   吴用正含笑注视着她。   正是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阎婆惜要的是不重蹈覆辙,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和他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哪怕前途未卜哪怕困难阻阻,只要和那人在一起,她甘之如始。   这一瞬间,倪溪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了,心里只剩下这些天来日夜的思念与爱恋。   她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两人视线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用缓步走近她,微微一笑,温柔至极的说道:“此生,我定不负你。”   倪溪的心被一片叫做喜悦的汪洋大海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哭泣,睁着那双濛濛泪眼,含着羞意,脸颊上却是幸福的红晕。   “奴亦然!”   两只手,牢牢的牵在了一起…… 第20章 有女名婆惜   年后倪溪就带着吴用去见了阎公阎婆,吴用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如此佳婿让两位老人高兴不已,为此阎公那天还拖着病体多吃了两碗酒。   吴用那边没有双亲,原本阎婆打算挑个吉日让两人把婚事定下来,可还没到多久,阎公就不行了。   阎公本来身子骨就不是很好,又伤了根本,已经去了半条命,虽然卧病在床养着,不过是磋磨时间罢了。   这次是因为起夜时着了凉,一病如山倒,这病来势汹汹,第二天已经滴水不进,出的下气没下气了。   倪溪与阎婆找大夫来看过,依然没有用处,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大限将至。   临终前,阎公把倪溪叫到床前,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我儿……可惜老汉我……我无法看见你嫁人了。”   倪溪眼泪止不住的流,“阿爹,你不会有事的。”她早就把阎公阎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阎公的脸色蜡黄,他艰难的转动了浑浊的眼珠子,看向哭泣的阎婆与倪溪母女两,声音嘶哑。   “老婆子,你们娘俩……保……重!”   话音未落,阎公的眼睛已失去了光泽,再无声息。   阎婆趴在床沿上一边拍着床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哀恸万分。   倪溪也拿着帕子低声啜泣。   哭声呜呜,悲痛萦绕了整个屋子……   阎公死后,倪溪拿了五两碎银,去县东陈五郎那里买了一具棺材,又将家中所有的积蓄凑在一起,来置办阎公的身后事。   丧葬事宜由于吴用与倪溪还未正式见礼,不能来主持,只能塞给倪溪一些银两,阎婆又悲痛过度,便全部由倪溪来主持,她买了香烛纸钱,又请了游方道士来做法事,街坊邻居纷纷来吊唁。   这几天忙的的脚不沾地,饭都吃不到嘴里,等到阎公真正入土为安后,倪溪已经瘦了一大圈。   可她还不能倒下,因为阎婆又病了,大病一场浑浑噩噩躺在床上。   阎公已经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阎婆了,倪溪忍着悲痛悉心照料侍奉了阎婆大半个月,阎婆才慢慢好转起来。   等到阎婆身子完全好了后,春天已经过了个大半了。   阎婆重操旧业继续去卖那些小点心,每日还能赚点钱,倪溪也依然在吴用那里照顾着他的衣食起居。   阎公走后,按理说倪溪应该守孝三年,但阎婆怕时间太长了,耽误了女儿与吴用的婚事,说守一年就够了。   虽然减为一年,可也是好长时间了,不过对于倪溪来说,一年后她还不到二十岁,所以就无所谓,吴用听倪溪的,自然不会有异议。   白日倪溪都在吴用那边,两人日日相见,感情也越来越深,琴瑟和鸣,你侬我侬。   好在吴用定力尚足,倪溪又比较守礼,两人没有发生什么越轨之事。   …………   时间如流水,一眨眼间已到了五月份   这日,郓城县知县时文彬升厅公堂,把本县尉司管下的两个都头都唤了上来。   步兵都头叫做雷横,就是倪溪之前见过的那个紫棠色面皮大汉,而马兵都头叫做朱仝,两人都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待他们上来后,时文彬说道:“本官自从上任后,一直听说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有一群贼人盗匪经常聚众打劫,与官兵为敌,就担心郓城县各个乡村也是盗贼猖狂,所以把你们两个唤来,雷横东门,朱仝西门,今天夜里各自带领一队士兵寻捕,如果遇见了那贼人,即可捉拿回来。”   “旦凭知县老爷吩咐。”雷横,朱仝二人应道。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知县有令,怎么敢不听,至于领命后究竟去了多远,也无人知道不是。   雷横在心里寻思着,待看到一旁毕恭毕敬态度认真的朱仝,他撇了撇嘴,不用猜就知道,以朱仝的性格,朱仝肯定会真的把西门巡捕个遍。   时文彬坐在上面,把两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微微一笑。   只听他又说道:“听说在东溪村山上有一株大红叶树,此树别处没有,刚好位于东西门之间,你们众人必须采摘几片红叶回来县里交给我,才能表明你们曾经巡到那里,回来时若无红叶,本官就以亵职之罪责罚不恕。”   雷横一听,哪里还敢偷懒。两人诺诺应了。   出了县衙,朱仝带人去西门,雷横带了二十多个士兵去东门一个个绕村巡查,老老实实的把东门遍地都走了一一遭,然后又去那山上采摘了红叶后,下村来。   谁知在灵官庙发现了不对劲,真的抓了一个歹人来。他让手下把那汉子绑了,喜不自禁,心想这下可以回去领赏了。   不过又看天色才是五更时分,现在回去知县老爷正在休息,又想到东溪村晁保正庄子就在这不远,不如去那休息些时候。   到了晁盖庄子,晁盖果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听雷横说抓住了个歹人,他表面上说了句恭喜内心却心生疑惑:在这东溪村,基本上他都认识,若说歹人,他不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晁盖找人拖住雷横,他悄悄去看被抓住的那个“歹人”,只见门房里吊着一个赤条条的汉子,那人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着一处黑黄毛。   晁盖一眼就看出了这汉子不是村中之人,只听那汉子说道:“我来这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问道:“这好汉叫做什么?你投奔他做甚?”   那汉子说道:“好汉唤作晁保正,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我有一套富贵想要说与他,因此来了。”   晁盖一愣,很快凑近那汉子,两人耳语了一番。   他使计对雷横谎称这汉子是他的外甥,前来投奔,见雷横半信不疑,又取了十两银子与雷横,这才将那汉子留了下来。   雷横带着一众士兵慢慢回去,再说那大汉见平白害得晁盖花了十两银子,又被吊了一夜,心生不忿,便提了一条朴刀赶了上去。   再说吴用这边,今日刚好村学放假,刚好在家中。他写的一手好字,倪溪虽然识字,可毛笔字就不行了,歪歪扭扭犹如虫爬,与吴用的字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倪溪便央着吴用教她。两人在书房内,吴用握着倪溪的纤细嫩白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起来。   也许是做惯了教书先生,吴用极有耐心,温声细语的指导着倪溪。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倪溪几乎是半倚在他的怀里了,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面对这样的接触,倪溪还是脸一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吴用低沉的声音,他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让她的心滚烫不已。   偏偏吴用就像没有感觉到似的,面色如常。   他的呼吸落在倪溪的耳边,酥酥麻麻,让倪溪的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全身发软,就连这毛笔都快握不住了。   “专心点,婆惜。”   吴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凑近倪溪的耳垂,声音带着莫名的喑哑。   倪溪身子又是一颤。   看着那小巧玲珑的耳朵由白净转变为淡淡的粉色,可爱至极,吴用的心情也好极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逗弄她看着她为自己害羞的模样是他每天最大的乐趣。   虽然……   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感觉到身下某种蠢蠢欲动的肿胀感,吴用有些无奈。   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一时之间气氛暧昧而又缠绵,书房里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了,灼热滚烫。   吴用对上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眼眸沉了沉。   正待开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打斗的声音。   好像有人来到了这边……   倪溪一惊,急忙从吴用的怀里挣脱出来,整理自己的头发与衣裳。   吴用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很快又恢复了淡定。   “别怕,你在这等我。”他低声对倪溪说道。   倪溪乖乖的应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难分难舍,吴用快速从架子上拿过一条铜链,就往门外走去。 第21章 有女名婆惜   吴用走出竹屋,只见竹林小径前,有两个拿着朴刀的汉子在打斗,斗得难分难舍。   其中一个汉子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攻势凶猛,来势汹汹,与他打斗的是一个紫棠面皮,留着一扇圈胡须的大汉,这人吴用识得,是郓城县都头雷横,他的身后还有一群士兵。   两人一来一往,似凤翻身,一撞一冲,如鹰展翅,照搠遮拦,不分胜败。   吴用打开篱笆门,上前扬声道:“两位且不要争斗歇一歇,小生有话要说。”   说罢他用铜链在两人中间一隔,把这两个人分开来。   雷横本就不想与那人纠缠,见是吴用,自然就放下了朴刀,刘唐虽然不认识这长相清俊的秀才是谁,可看他举止间斯文有礼,一派翩翩君子之风,不似一般人物,不由自主的也放下了朴刀。   吴用含笑上前,先问雷横出了甚事。   雷横便说道:“教授不知,这人夜里赤条条在灵官庙睡觉,被我们拿住,到了晁保正庄子里,原来是晁保正外甥,看在保正的面子上放过了他,临走前保正送了些礼物与我,这厮居然前来索取,你说他大胆吗?”   那汉子听罢眼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   吴用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眼,他的记忆力出群,确定在晁盖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别说是什么外甥了。   转念一想,既然晁盖对雷横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如先把两人劝住再说吧。   他对那汉子说道:“你先听小生一眼,你的母舅与我是兄弟至交,又与雷都头交好,既然是保正给的礼物,你何必坏了保正的脸面呢?”   吴用这话已经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晁盖之所以取那银两送与雷横,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现在如果两人再争斗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是一般人,就懂了,偏偏那汉子是个直肠子倔强性子,“你这秀才不懂,这银两不是我阿舅甘心给他的,分明是他诈取的,我必须要回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很尴尬了。   雷横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银子,休想还给你,除非保正亲自来取!”   那汉子冷哼一声,“那就先问我手里的朴刀吧!”   两人都是个急性子暴躁脾气,又要开打厮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了。   吴用原本他和倪溪好好的二人世界被这群浑人打扰,已经心生不悦,本不想管这事,只是念着晁盖的情分,索性直接横身站在两人中间。   他冷着脸道:“既然两位各自有说法,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莫不然去把晁保正叫来就知道了。”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的气势凛人,直把两人唬住了,立住脚。雷横便吩咐了个士兵,去找晁盖。   不一会儿,晁盖便披着衣裳,从大路上赶来了。   他一眼明白了情形,眼神一闪对那汉子大喝道:“你这畜生,不得对都头无礼。”   那汉子竟然也一声不吭,听话的放下了朴刀。   雷横还在气头上,冷笑道:“保正不知,你的外甥好有本事呢,非追着我要那礼物。”   晁盖笑着赔罪道:“这畜生不懂礼,烦请都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晁盖虽然只是个保正,但江湖上众多好友弟兄,他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雷横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小人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雷横便带着身后的士兵回去了。   晁盖对着一旁的吴用感谢道:“多谢了。若不是兄弟你在场,这厮几乎做出了一场大事。”   “兄长客气了,”吴用笑着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晁盖一眼:“小生倒是还想问兄长你这令甥从何而来呢?”   晁盖哈哈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只是他又看了眼周围,犹豫了下,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吴用哪里还不明白,便邀请道:“兄长既已到了寒舍,不如进去吃盏茶坐坐吧。”   晁盖欣然允了,带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汉子,一起跟着吴用进了屋。   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   只见屋内亭亭站着一个青衣美人,美人生的花容袅娜,玉质娉婷,眉若半弯星月,星眼浑如点漆,眼角眉梢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然而她的眼神清澈,坦坦荡荡,让人无法轻视起来。   这人正是倪溪,她因为担心吴用,又不方便出去,隔着窗子看外面了好久,眼见吴用带着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忙出来见礼。   吴用旁边的那个大汉生的高大威武,身形雄壮,举手投足间十分的爽利大气,又观他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做的,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倪溪心想,这便是将来的梁山泊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果然不凡。   面对三个大男人,她不好直视,便侧过身盈盈一福。   “见过保正。”至于晁盖身后那个汉子看起来面相凶恶,她也不知是谁。   “莫要客气,”   只听晁盖浑厚的声音说道:“想必小娘子你就是弟妹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晁盖看着吴用,明显带有调侃意味。   晁盖怎么会知道她?还叫她弟妹。   定是这吴用说的了,她和他还没有成亲,这秀才怎么在那胡言乱语呢!   倪溪脸一红,她不好接口晁盖的话,只能带着羞意狠狠瞪了吴用一眼。   对于吴用来说,眼前这美人儿含羞带怒,眼波儿似水般妩媚动人,让他不禁心神一荡。   他正了正色,转移话题道:“刚才见兄长想必也有要事与我相商,快快坐下吧。”   晁盖的表情似笑非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与那汉子一起在正屋坐下了。   两人表情凝重的坐在那里。   吴用又转身温柔的对倪溪说道:“婆惜,劳烦你先去厨灶煮壶茶了。”   从两人确定关系后,吴用就改口叫倪溪的小字了,这样也显得更亲密些。   “嗯。”倪溪轻声应了。   明白他们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她顺从的去了厨灶。 第22章 有女名婆惜   倪溪走后,吴用疑惑问道:“兄长,这人是谁?你为何在雷都头面前袒护他?”   晁盖笑道:“你且听他说罢。”   看出吴用与晁盖关系非同寻常,那汉子就毕恭毕敬回答了:“小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时,如今有一套富贵特意来找晁保正相商量,因此来投奔,没想到被那厮当贼人捉了,幸得保正相助才得以脱身。”   吴用眉一挑,“什么富贵?”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往京师庆寿,路上会从这里经过,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与童贯,高俅,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此等不义之财,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虽不才,也有几分武艺傍身,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吴用听了,苦笑了下,“既然兄长决心已下,小生又怎么能不相帮呢。”   他思忖了片刻,道:“此等大事,不能声张,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兄长你庄子里的那些庄客来路不明,人多眼杂,一个也用不得。”   晁盖一愣:“那不是只有兄弟你我,刘唐三人了?”   只见吴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兄长莫慌,小生已有了人选。”   三人耳语了一番,确定了人选后,吴用又说道:“如今我等还不知道这生辰纲是从哪条路来,劳烦刘兄这几天来多多打探了。”   刘唐忙说道:“这是自然,小弟今夜便去。”   “刘兄且慢,”吴用笑吟吟叫住他:“如今才是五月中旬,而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不急不急,先等小生去把刚才说的那里人带回来,你再去吧。”   晁盖一想,有道理,便对刘唐笑道:“刘兄弟你先在我庄子里等候,咱们大醉几日再说!”   三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活跃了。   再说倪溪,她在厨灶里呆了会儿,茶早就煮好了,只是怕打扰几人谈事,便没有进去。   谁知她等了半天没个动静,又看看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想必这几人也饥饿了,不如顺便做些吃食吧。   这里的人家里来客,一般都喜欢拿些碎银去街上买些鲜鱼肥鸡嫰鮓之类的熟食回去,切好归入盘中就是一盘菜了,虽说味道还行,但终究比不得亲手精心做的饭菜。   刚好昨天买了鱼和鸡肉,还有一些菜蔬,一并做了吃吧。   倪溪做了这么久的饭菜,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红烧鱼,香菇焖鸡,还有一道韭菜炒鸡蛋做好了,米饭蒸在锅内,又切了盘熟牛肉,她分量放得很足,四个菜够三个大男人吃的了。   她做好后隔着竹屋听了会儿,见里面有说笑声传来,这才放下心来把吃食端上桌子去。   晁盖与刘唐两人先前说正事一时忘记了,直到闻到香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才发现腹中已然饥饿的不行。   见桌上这四个菜光看色泽光闻香气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晁盖忍不住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保正过奖了,不过是粗茶陋饭,算得了什么。”倪溪谦虚回道。   她把饭菜碗筷一一摆放齐整,又拿出了两坛酒给三人斟上。   晁盖观她举止进退有礼,不卑不亢,与寻常小娘子有些不同,心想难怪一向清高自傲的吴用会看上这个小娘子!   他冲吴用挤眉弄眼道:“兄弟你好福气,有这般温柔贤淑的如花美眷,真是让为兄羡慕不已!”   吴用轻笑了声,“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她凶悍的时候。”   与倪溪接触的久了,他深知她德柔顺只是对外的表象,若是惹到她了,就像一只张开獠牙的小野猫。甚是泼辣。   晁盖不信,“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平日……”   吴用正准备说话,突然冷嘶了一口气,那一直风轻云淡,悠然含笑的双眸,滞了滞。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玉白柔嫩的小手正狠狠的拧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视线刚好对上倪溪妩媚至极的笑容,笑容里透着得意。   见吴用突然停住不讲了,眉宇间隐隐含着痛楚,晁盖忙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没事,”吴用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是方才被一个狠心的蚁虫蛰了一下罢了。”   晁盖像是知道了什么,古怪的笑了下,倒是刘唐,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蚁虫怎的这么厉害了?”   吴用含笑不语。   趁着晁盖与刘唐两人没注意到,吴用低声对倪溪幽幽说道:“小娘子你真是铁石心肠。”   说话的时候他的俊眉微蹙,让人不禁心疼起来。   倪溪才不管他这幅可怜模样,嫣然一笑:“教授刚才说奴凶悍,奴想着怎么着也得落实了才好,免得别人以为教授是戏言。”   “你……”吴用失笑,果真是个泼辣得小娘子!   “我如何?”倪溪扬起秀眉,杏眸神采奕奕。   “你……”   吴用突然凑近倪溪,悄悄地拉住了倪溪的小手,低沉而又温柔的说道:“甚好!小生甚是心悦你!”   这情话说的,倪溪脸瞬间就红了,她抬眼见晁盖两人没有看这个才放下心来。   倪溪带着羞意轻啐了一口:“好个不要面皮的教授。”   说罢她使劲挣脱掉吴用的手,所幸吴用只是轻握着,没费多大力就摆脱了。   吴用也没生气,只是用温柔的眸光看了倪溪一眼,又继续与晁盖刘唐二人喝着酒高谈阔论起来,气氛火热。   看着他们吃自己也饿了,不过她在厨灶给自己留了一份,没有去打扰他们,她一人去了厨灶吃饭不提。   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已经吃酒吃的差不多了,刘唐架着醉酒的晁盖两人回庄子里去了。   倪溪去收拾桌子,没有看见吴用人,绕着竹屋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到竹林去了。   竹林清幽,它的枝叶繁密,青翠欲滴,伴随着风吹竹叶“沙沙”的声音,雅致怡人。   吴用就静静的倚在竹杆旁,他的身形修长,清丽俊逸,与这竹林合二为一。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面色微醺,然而那悠远宁静的目光却定定的望着一处,若有所思。   倪溪把脚步放轻,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以为吴用在看什么,她顺着吴用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过是一堆野草什么都没有时,不禁有些失望。   吴用却仿佛看的入了神的模样。   “婆惜,”   他突然温柔的唤道。   他的声音极清极润,又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你说如果很想做一件事,但是又不知结果是好是坏,又该如何?”   倪溪抬起清澈的眼眸去看他,“这件事是否违备道义?”   吴用摇头,那生辰纲本就是是不义之财。   倪溪又问道:“这件事是否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吴用再次摇头。   她问道:“若不做这件事你会如何?”   吴用的声音沉了沉,“我会心有不甘。”   “既然这件事既不违背道义,也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不做的话会不甘心,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倪溪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吴用笑了下,没有让倪溪发现他嘴角的一丝苦涩。   “我倒没事,唯独担心……”连累到你。   “嗯?”那声音太低,倪溪没听清楚。   “没事。”   吴用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个肌肤如玉,花容月貌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人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婆惜,明日你陪着小生外出一趟罢。”只听他低低说道。 第23章 有女名婆惜   第二日三更时分, 倪溪就起床了,她净了脸面,收拾齐整后就背着个包裹去东溪村口与吴用集合。   包裹里装着昨晚做好的甜面馒头还有一点腌制的小菜,路上饿了可以当做干粮吃。   天亮的早, 到了东溪村口, 吴用已经等在那儿了,他难得的穿了件褐色短衫, 眉目俊朗,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斯文而多了些干练的感觉。   倪溪快步走了过去,不好意思道:“教授久等了。”   吴用接过倪溪背上的包裹,背到了自己身上,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小生也刚到而已。”   说着,两人就上路了。   倪溪自打进入这个世界后, 一直没有出过郓城县, 因此也分外好奇。   出了东溪村, 她的眼睛不断张望着, 刚开始还有些新鲜感,可随着一路向南走,人家渐渐变稀,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一站站都是山路, 看久了, 也乏了倦了。   倪溪原本以为她每日从家里往吴用那儿走的路已经够长了, 直到现在,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远。   古代交通困难,要么骑马,坐马车,然而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这样,像她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更多的还是靠着两条腿赶路的。   刚开始两人一路走着说说笑笑倒也甜蜜,可等走了一个半时辰,她已经累的不行了,气喘吁吁,再看看吴用,脚步平缓,神色轻松,连滴汗都不曾流下。   倪溪不由得敬佩起来,看来她比起真正的古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可这路真的也太长了,吴用又没说去哪,只说要去见几个老朋友,感觉全然没有个尽头似的。   两人走到一片树林处,倪溪拿着帕子拭去额角的汗水,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穿过前面的岗子再走几步就到了,”吴用转头温柔看向她,“”可是累的很了?”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腿都发软了,虽然知道吴用照顾她一路走的都很慢,但这么长的路还是吃不消。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吴用带着歉意说道:“让你受累了。”   倪溪摇头,随着吴用坐到柳树荫下面,现在日头已经上来了,坐在这下面只觉得凉爽袭人,全身犯懒。   她朝吴用所说的那个岗子看去,那个土岗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见顶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树林,中间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满地的石头杂草,隐隐露出根部的黄沙土地来,地势陡峭,实在是不好走。   倪溪犹豫了下,“没有别的路了吗?”   光想着走上去,就得累掉半条命了。   对于这条黄泥岗,吴用也颇有些无奈,“我们要去那石碣村,这是必经之路,小生也没有办法。”   然而他看倪溪苦着一张小脸的模样,不禁想笑:“莫要担忧,实在走不动小生背你便是。”   “谁要你背?”   倪溪看了眼四周,虽说人烟荒芜,可这青天白日的,她要是被吴用背着在别人看来就是放荡轻佻了。   吴用明白倪溪的想法,拗不过她,可又看她眼神疲倦,俏脸晒的通红,香汗淋漓确实累的不轻的样子,实在不忍心。   早知道今日就不该带上她了,让她平白跟着自己受罪。   他叹了口气,又看看天色,还没到中午,反正也不着急着去,便说道:“不如娘子你先眯上半晌,等精神好了你我再出发。”   倪溪确实乏了,一想到待会儿还要爬那个土岗子,以自己目前这个状态,肯定是不行的,她干脆的应了。   从包裹里把馒头拿出来和吴用两人就着咸菜吃了后,她背靠着柳树准备眯一会儿,吴用在她旁边坐着,也闭目养神起来。   也许实在是太累,神思疲倦,也不挑地方,刚眯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的头原本靠在柳树杆上,慢慢的一点一点垂落,不知不觉的落到了吴用的肩上。   肩膀突然的一重,让吴用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他转头去看,只见倪溪粉面微微酝红,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   吴用轻轻一笑,调整好姿势方便她靠的舒服点。   阳光温暖和煦,林间树上不时有鸟雀清鸣声,空气静谧祥和,而此刻有,她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看着那无暇的睡容,吴用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本应该是热血沸腾的,可现在他心里对自己要做的事产生了动摇……   想着想着,他慢慢的也睡了。   等倪溪醒来时候,才发现她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靠在了吴用宽阔的肩上,两人身子贴的紧紧的,她人都快到吴用怀里去了。   倪溪脸一红,连忙抽身。   也不知她这样多久了,幸好这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不然丢死人了。   她偷偷看吴用,见他头侧向另一方,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睡会儿就是好,自己的精神上来了,她站起身来踢了踢腿,伸展了下手脚,先前的疲惫一扫而光。   “你醒来了?”   吴用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刚才他也睡着了,直到倪溪抽开身体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倪溪笑了笑,“奴刚醒,咱们走吧。”   现在外面太阳很大已经正中午了,不过这一片都是树林倒也不是多晒。   吴用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他的肩膀现在都是酸的,动弹不得。   倪溪看他有点不对劲,奇怪道:“你怎么了?”   吴用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对着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倪溪顿时想到了醒来时她正靠在那边肩膀上,原来是她害得。   她赶紧别过脸去,“快走吧!”   吴用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笑着应了。   小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了些。   等两人辛辛苦苦的穿过了那个土岗子,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   看见眼前的景象,倪溪不得不赞叹一句好风景。   只见一座座山峰青郁迭翠,古木成林,在这群山环绕之间,一片湖泊波心碧玉,无边无际,两岸杂草稀疏,柳树成荫,端的是山清水秀之地。   吴用带着倪溪从山脚一条小径走到了尽头,但见依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屋稀稀落落的在那儿,每户家门前都晾晒着一张破渔网,门前枯树桩上揽着数只小渔船。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来这石碣村是个渔村了。   “到了,”吴用停驻了脚步,没有直接过去。   他仔细嘱咐道:“婆惜,待会若是小生说什么,你听着附和便是莫要多说话知道吗?”   倪溪不解,眼神疑惑。   吴用微微一笑解释道:“小生于数年前在这里居住过些时日,这里有三个当初很好的兄弟,如今两年未见,有些事需要他们相帮……”   他刻意的停下了话语,没有说什么事。   不过倪溪却懂了,估计吴用有事不方便对她说的,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又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没什么。   只是心底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奴知道了。”   吴用见她脸色变幻不停,心知她想歪了,温柔的劝慰道:“有些事小生不方便告诉你,但小生对你的心思,却是真真切切的。”   “嗯,奴明白。”倪溪低头柔顺的应了。   吴用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他径自走向一处茅屋,站在篱笆前扬声叫道:“二哥在家么?”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头戴一顶破头巾,穿着旧衣服光着双脚的汉子,再看那汉子长相:四方阔脸,两道浓眉竖起,赤着臂膀露出盘虬的肌肉,看人时两道寒光四射。   此人姓阮,排行第二,江湖人称立地太岁阮小二,家里弟兄三个全部打渔为生。   见到吴用,他慌忙道了个诺:“原来是教授,甚风把教授吹来了?”   “二哥说笑了,”吴用斯文的回了礼,朗声道:“你我许久未见,如今特地来此,怎的二哥竟是不欢迎还是?”   阮小二哈哈一笑,“怎敢不欢迎教授你呢?”   他看见紧紧跟在吴用身边的倪溪,眼前一亮,“没想到不过两年,教授家室都娶了,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羡煞我等!”   他的目光太过犀利,倪溪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站到吴用身后去了。   “别怕,他们虽相貌凶恶了些,人却是不坏的。”吴用低声对倪溪说道。   倪溪这才放轻松了点。   吴用挑起眉毛,转而对阮小二笑道:“二哥说这话也不怕我告诉阿嫂?”   提起自家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娘,阮小二赶紧四处张望了下,声音也低了些,有些哀求意味:“教授小声些,让她听见我这耳朵可就不保了。”   别看阮小二外表凶恶,实际上却是个惧内的,他的老婆性子也烈,两人成亲多年,她把阮小二管的服服帖帖,吴用旧时住在这的时候,就经常看见他老婆揪着他的耳朵骂。   吴用轻笑了声,不再提那事,“五哥和七哥呢?怎的不见他们?”   阮小二回道:“我那两个弟弟应该在老娘那边,教授有事要寻?”   阮小二自从成家后就搬到了这里,而其他两个弟兄还未成家依然和老娘一起住着,在湖泊的另一头。   “只是想着许久未见,我们弟兄几人聚一聚该是多好。”吴用感叹道。   吴用这么一说,阮小二也想起了从前几人一起的兄弟情深日子,不禁有些怀念。   “这有何难,我现在就去叫他们过来。”   说罢,他准备撑船。   吴用叫住了阮小二,“二哥,一起吧,这时节景致好,顺便观赏一番。”   阮小二欣然允了。   倪溪听后脸上露出喜悦,人与水有着天生的亲近之感,此处青山绿水,风景秀丽怡人,她早在看到那澄澈碧绿的湖水就忍不住心生欢喜,东溪村的溪水,与这相比是万万不及的。   她跟着吴用两人上了阮小二的渔船,站稳后,阮小二用船桨轻轻一荡,小木船就动开了,往湖泊里荡去。   只有真正的现在小船上,才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这美丽的景致,两岸青山,岸边槐柳翠绿如烟,脚下是碧盈盈的水儿,波光粼粼,湖间不时有几束荷花娇艳绽放,粉红映水,美不胜收。   面对大自然,倪溪只觉得自己也心旷神怡起来,无拘无束,先前胸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因着欣赏景致的原因,阮小二划的极慢,倪溪实在是爱极了那美丽馨雅的荷花,踮着脚勾了一只较小的荷花,别在自己的头发上。   “好看吗?”她对吴用说道。   吴用看向她,眼眸一滞。   只见她本就生娇艳动人,此刻乌发上别着一朵淡粉色的荷花,肌肤如玉,袅袅娜娜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一笑,更是要把人得魂儿都勾去了。   他的喉结不易察觉的滚动了下,声音低低的,“娘子无论何时都是好看的。”   这句话让倪溪很满意,她轻快的哼了一声,又去欣赏这美景去了。   吴用哑然失笑。   小船在湖面悠悠荡着,惬意无比,阮小二还特意唱了首山歌,不过由于是方言,倪溪听不懂这山歌的意思,但也不妨碍她欣赏,阮小二的声音浑厚嘹亮,唱出了山歌那宛转悠扬的味道。   又荡了一会儿,湖泊前面出现一簇簇芦苇丛,这芦苇丛甚是高大,足足有人的大半个身子高。   正划着,阮小二突然对芦苇丛招手道:“七哥,可曾见到五郎吗?”   倪溪定睛一看,只见从那芦苇丛中摇出一只小船来,小船上立着一个汉子,只见这汉子生得皮肤乌黑,身材精壮,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再看脸上,一张疙瘩怪脸,横肉突起,玲珑眼突出,两腮边还有一圈淡黄色胡须。   他的眉眼隐约与阮小二有几分相似,想必这两人是兄弟了。   这汉子远远问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   阮小二正待回答,站在他后面的吴用现出身形,叫道:“七郎,许久不见。”   阮小七惊讶道:“教授如何来此?”   吴用含笑答道:”许久未见,便来看看。”   阮小七却是不信,他指了指倪溪,笑道:“若说教授想念我们弟兄三个,怎的还带了女眷,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瞒不过七郎你,”   阮氏三兄弟中,阮小七看似外表最为粗莽,实则心也是最细的。   吴用抱拳,道:“实不相瞒,小生自从离开这后,现在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我旁边这位阎小娘子也做的一手好菜,如今那财主他要办筵席,需要十多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阎娘子正发愁,因此我便带她来劳请你们帮忙。”   吴用说话间不卑不亢,态度诚恳,让人完全怀疑不起他来。   可倪溪却愣了下,哪有什么财主?还有什么金色鲤鱼?   吴用说的这些她听都没听提起过。   她心想这人怎么胡说八道起来了呢,还编造的如此堂而皇之。   可又想起吴用先前嘱咐她的话语,倪溪索性不出声随便吴用在那说了。   先不说倪溪怎么想,那边阮小七笑了声,说道:“此事先缓,不若寻了五郎我等先去吃酒再谈。”   他把船荡过来与倪溪吴用所乘的这只船厮并在一起,两船同划,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高埠,周围都是水,高埠上有几座茅草屋。   阮小二对着一个坐在茅屋外面的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叫道:“老娘,五哥在么?”   老婆婆连连摆手,“莫要提他,”   “一天鱼也不见他去打,光知道赌,刚才不久又骗了我的钗子到镇上赌去了。”   阮小二笑了下,划开船,对着众人说道:“我这兄弟,甚是好赌管不得骂没用,只能任他去了。”   吴用笑着接道:“五郎还是老性子。”   阮小七也在旁边插了句,“赌就算了,关键是一直输,连累的我和他一起也输得精光。”   这兄弟三还真有意思,虽然还没看过那五郎,但听他们说的,已经了解差不多了。   倪溪在旁边听的有趣,没有看到吴用的嘴角微微上扬。   两只船又划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镇上,只见独木桥下一个汉子正在解船,那汉子生的身强体壮,眼似铜玲,头戴一顶破头巾,鬓边还别着一枝石榴花。   看见众人,他站起身来,面带笑容,露出胸前青郁郁的一个豹子刺身。   “原来是教授来了,许久未见可好?”   “小生一切安好,”吴用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那两串铜钱,笑道:“五郎今日可是得了彩头?”   “运气罢了,”阮小五乐的眉开眼笑起来,“走,咱们几个去镇上喝酒。”   吴用看外面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他去无所谓可是倪溪怎么办,况且酒馆人多眼杂,说话也不方便。   便说道:“小生今日与阎娘子有事相求,不如买些吃食回去一叙更好?”   三兄弟应了,几人去镇上买了些鸡鸭肉,熟牛肉回来,划着船,直接到阮小二家去了。   阮小二的老婆热情的接待了吴用倪溪两人,众人在他家的水亭坐着。   吴用把倪溪介绍给了三兄弟认识,只说她是那大户人家的厨娘,做的一手好菜之类的话。   倪溪默不作声,附和了两句之后便去厨灶帮着阮小二老婆一起做饭。   阮娘子原本很不自在,倪溪是客人,又长得美丽动人,跟天仙似得,对着她说话都情不自禁要轻声细语,又怎么好意思让倪溪帮忙呢。   倪溪也不拘束,笑意盈盈的说了几句后就主动帮忙了,阮娘子说不过她,又看她确实做起饭菜来手脚麻利,精巧细致,也就由着倪溪去了。   两人边忙边聊。   之前看阮小二那副怕老婆的模样,还以为阮娘子多么的凶恶,谁知见了面才发现阮娘子哪有说的那么恐怖,顶多比一般的小娘子看起来更加爽朗些。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吴用身上去了。   “教授原来在我们这的时候,好多小娘子喜欢呢,有个小娘子天天从他门前经过,就是为了多看教授一眼,听说还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寻死寻活的要嫁给教授……”   这秀才的女人缘不错啊。   倪溪忍住内心的酸意问道:“后来呢?”   阮娘子笑了声,“后来啊,教授全给拒了去!还说什么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愿被分心之类的话把人打发走了,那小娘子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的。”   倪溪嘴角弯了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教授与阮阿哥三兄弟是如何认识得呢?我观他们……”   阮娘子边烧火边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家那人五大三粗的,教授却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他们几人怎么还能关系不错?”   倪溪不好意思的笑笑,阮娘子说的就是她想问的,只是她不好说出来,但心里却是好奇的,或者说她对于吴用,总是忍不住想了解的多一点,关于他的一切。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阮娘子满不在乎的道:“我家那浑人啊,年轻时不懂事与两个兄弟在江湖上混荡了些时日,虽然如今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可在江湖上因为重情重义还是有点名声,被人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他的那两个兄弟你也见过,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七,另一个叫做活阎罗阮小七。”   正在炒菜的倪溪手一僵,很快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后来呢?”   阮娘子没有注意到倪溪的异状,继续说道:“后来我家那浑人不小心惹上了官司,他又不通文墨空有一身力气,多亏了教授从中周旋才免了罪责,也因此,他们关系甚好。”   倪溪勉强撑起一丝笑容,“原来如此。”   难怪今天遇见阮氏三兄弟的情景让她不知道为什么老感觉到熟悉。   仔细一回忆,这不是智取生辰纲里吴用请阮氏三兄弟出场时的情景吗?   还有昨日吴用问自己的问题。   她的心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坠落……   再说那边的吴用,与阮氏三兄弟坐在水亭中,四人叙了一会儿旧后,很快说到了正事。   “恐怕要让教授失望了,若是平时,别说要数十条十几斤重的鲤鱼,哪怕是要几十条,我们也能给教授你弄来,只可惜……”   阮小二摇头嗟叹了会儿,“如今你便是要十斤重的,恐怕我们也很难给你寻到了。”   吴用面露惊讶,“怎会如此?小生看这湖泊甚大,怎么会没有鱼?”   阮小七冷哼一声,将杯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还不是那梁山泊的贼人害的。”   “这等大鱼以往我们可以从旁边的梁山泊里捕捉来,可现在,被那伙人强占了,不容打鱼,绝了我们的衣食饭碗。教授你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我那渔船里刚好还有数尾五六斤重的鲤鱼,你走的时候拿去吧!”   吴用摇头,“走时那财主说了,非得十几斤重的鲤鱼才可,价钱多少都行,就是不能用小的。”   众人一时之间默默无言。   吴用又问道:“官府没有去管制吗?”   阮小二苦笑:“如何管制,那伙强人人多势众,如今听说又来了个东京教头,叫甚么豹子头林冲,武艺高强,邻连官府来了都吓得屁滚尿流了,更别说管制了。”   吴用不由得露出了羡慕之色,“这群人倒是快活自在。”   “可不,”说起他们,阮小五两眼发光,“不怕天不怕地,也不怕官府,穿金戴银,大口吃肉,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不过很快,他又沮丧起来,“若是不是听说那为首的头领白衣秀士王伦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我们兄弟三人早就去了,只可惜……”   吴用听后身体一震,大惊失色道:“你们怎能如此想法,那伙人做的都是反抗官府之事,弄不好要吃官司的,学他们做甚?”   阮小二啐了一下,不屑道:“官府昏庸,朝廷又不作为,该抓的不抓,不该抓的全抓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叹道:“可惜我们兄弟三遇不到那识人慷慨地英雄豪杰,白白辜负了一身好武艺。”   吴用震惊的神色收敛了去,正色道:“此话当真?”   “天地可鉴!”   阮氏三兄弟异口同声答道。   吴用突然笑了起来,温文尔雅。   “实不相瞒……”   …………   众人吃过饭后,天色已黑,倪溪当晚便和吴用都歇在了阮小二家中。   阮小二与吴用两人一个屋子,倪溪阮娘子还有阮小二的女儿三人挤着睡了一晚。   半夜,月朗星疏,因着心里有事,倪溪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倪溪红着眼起来了,吃完晚饭,和吴用一起与众人告别,便离开了。   从吴用脸上的神采奕奕以及临走前与阮家三兄弟彼此眼神间的某种默契,倪溪便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   她心里微微发苦,很想问问吴用有没有想过两人的将来有没有想过他那么做之后她会怎样?   但最终,倪溪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默默的与吴用一起回去,路上,吴用也发现倪溪似乎沉默了许多。   “可是身体不适?”   面对吴用的关切,倪溪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吴用只当倪溪还在生气有事瞒她,也没有多想。   再说两人回去后,没过几天,阮氏三兄弟也到了晁盖庄子。   吴用,晁盖,刘唐,阮氏三兄弟六人共同焚香说誓后,没过多久又有一好汉投奔,江湖人称入云龙公孙胜,七人一拍即合。   公孙胜带来一个好消息,这生辰纲将从黄泥岗路过,晁盖又推荐出了个人来,那人名唤白胜,江湖人称白日鼠,是一闲汉,恰好住在离黄泥岗十里远的安乐村。   众人商议着这夺取生辰纲的计划,各说纷纭,晁盖最为直接,“咱们冒充强人抢了便是,何须这么多废话。”   公孙胜犹豫道:“这样一来那些人岂不是看见我们相貌了?”   到时候官府一画像,就无处可逃了。   刘唐瞪着眼道:“哪来这么麻烦,一块杀了便是。”   阮氏三兄弟也觉得可行,他们自持武艺傍身,还会怕那些官兵不是。   正要这样决定下来的时候,吴用突然皱眉道:“不可。”   他对着众人解释道:“这生辰纲本就是送与蔡太师,若是他知道生辰纲不仅被抢,护送的人全部死于非命,恐怕会颜面尽失大发雷霆,到时候若是命令严查下来大家迟早会被泄露了踪迹,被抓后可是要治罪砍头的。”   众人一寻思,确实如此,便问道:“那该当如何?”   吴用凝神思索了片刻,朗声说道:“小生有一计……”   倪溪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她有心想要劝吴用不去做那大事,可又不知道如何相劝。   难道说她知道他们要去夺取生辰纲,而且后来会被发现?   吴用那么聪明,可能首先会怀疑她怎么会知道的,毕竟那事那么隐秘。   而且,就算吴用不怀疑她,就真的会听她的劝不去吗?   未必见得。   从那次吴用喝醉后不小心吟的那句诗就可以看出,他心怀报负,绝不会安于室做个平凡的小人物。   这些天吴用似乎很忙,白日下学后没有回来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子,每每傍晚才归,且归来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他们,在计划了……   她能做什么?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早就知道吴用会去夺生辰纲,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快的让她措手不及……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虽然吴用对她依然温柔备至,依然体贴关怀,可倪溪还是有种虚幻之感,不知道眼前的幸福还能持续多久。   吴用上了梁山,她呢?又该何去何从。   时间一点点的逼近。   终于,这天下午,吴用吃了饭后叫住倪溪。   他温柔说道:“小生有个亲戚去世,等下要去那边帮忙三日,提前与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忧才好。”   倪溪收拾碗筷的手一顿,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吴用。   “什么亲戚,家住何方?怎的不听你以前提起过?”   吴用温柔的神色不变,没有丝毫波澜,“是一个远房表叔,家住安乐村,来往的少罢了。”   “既没有亲近得血缘关系,何必要那么久,明日回来就行了。”   倪溪轻轻一笑,柔柔说道:“奴今日买了些排骨等你明天回来做与你吃可好?”   你快答应,快答应啊!   倪溪在心里祈祷着,她的目光露出了隐隐得哀求之意。   吴用一愣,然而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倪溪一眼,他的眉宇间自信洋溢,潇洒从容。   只听他低沉出声:“不急,三日后小生回来吃也是一样的!”   他拒绝了。   吴用确实有成功的自信,他的计划天衣无缝,谋略无双,他也确实成功了。   然而成功后面伴随着的是失败,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倪溪身子倒退了一步,凄凄一笑。   许久,她的嘴唇动了动,“奴有件趣事想讲与教授听。”   吴用微笑,“你讲吧。”   “奴那日见得晁保正只觉得保正甚是英武不凡,又听闻他乐善好施庄客极多,多到连保正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哩,”   “听说有次有个庄客就在保正面前,保正却不识得那人是谁……”   倪溪轻声细语的说道。   吴用的脸色一变,忙追问道:“娘子从何得知这些?”   吴用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   在原著中,他们夺取生辰纲是成功了,可在这个过程中,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晁盖被人认出了,那人名叫何清,有一个叫做何涛的官吏哥哥,何清曾做过一段时期晁盖的庄客,然后面对面晁盖却没有认出来。   第二个,便是白胜。   无双智计,因为何清,功亏一篑,众人星夜上梁山。   既然阻止不了,她能帮的,只有这里了。   倪溪相信,以吴用的聪明知道了后,肯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她笑了笑,“忘记是哪个人说的了,奴恰好在旁边就记住了。”   果然,吴用神色凝重起来:“多谢娘子。”   倪溪作出疑惑的模样,“教授何出此言?”   吴用清亮的眼眸直直看着倪溪,眼底带了一丝探究之意。   “今日才发现,娘子聪慧过人。”   倪溪静静地垂下眼眸,“教授说笑了。”   吴用看她的目光有些幽深,过了会儿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清浅温柔的笑容。   他的声音徐徐传入倪溪耳中。   “不管娘子如何,小生只要知道是你,是小生的心悦之人,就好!”   倪溪的眼一酸…… 第24章 有女名婆惜!   这三日, 倪溪一直在等待。   她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整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没有人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   也不知吴用听进去她的话没有?   她只愿一切平平安安无事便好。   好不容易挨到三日后, 倪溪带着忐忑心情去竹屋时, 见那竹屋门敞开着,从侧边的窗子还可以看到吴用俊秀的面庞, 他正端坐在书房看书。   倪溪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听到倪溪的脚步声,他抬起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嘴角含笑:“你来了?”   倪溪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教授何时回来的?”   “原本今夜才能回来, ”   吴用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因想着娘子做的排骨, 便迫不及待清早赶回来了。”   被他这样深情的看着,多大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倪溪轻声说道:“那奴现在便去做。”   说罢她就要往厨灶去。   “稍等, ”吴用温和的叫住倪溪, “待会我有个兄长要过来, 劳烦你多备些饭菜。”   倪溪停住脚步,“教授不是……”她与吴用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吴用有什么亲戚。   吴用笑着解释道:“他在县衙里做押司,说是兄长,其实是兄弟, 因痴长小生几岁, 所以便敬为兄长, 待会你见了便知道了。”   “奴知道了。”   倪溪一边往厨灶去一边寻思着,与吴用关系好的晁盖她见过了,而在这郓城县既能做押司又与吴用称兄道弟。被吴用敬称为兄长的人,除了宋江还有谁?   话说她来这快一年了还没有见过宋江呢,这个原著中与阎婆惜冤家路窄的宋江。虽然是他杀了阎婆惜,可现在她穿越过来与宋江并没有任何交集,也不用担心步原著的后尘,   就算今天他真的来了,自己以平常心相待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边倪溪在厨灶间做饭,没多久就听到外边有人的脚步声朝竹屋走开,她心想大概是来了,不禁好奇得站在厨灶门口望了一眼。   只可惜没有看到正面,只看见一个身量约七尺穿着长衫的身影,从背影看约摸三十岁的模样。   吴用热情的在门前迎接那人,两人说笑着进屋去了。   客人既已来,她也得赶紧了。   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清炒菘菜,外加两碗滑嫰入口的蛋羹,又炖了排骨,荤素搭配,光是闻着那香味,她都想吃了。   整理好后她将饭菜端入正屋,吴用与那人并排而坐,正在交谈。   倪溪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一双丹凤眼,天庭饱满,下巴留着一攥短须,虽然相貌平凡肤色稍微黑了些,却给人一种大气轩昂的感觉。   她一愣,这人怎么看起来好像曾见过似的,这不是上次她去县衙状告郑屠时看见的那个书吏吗?   “兄长,这位是阎小娘子。”   正愣神间,吴用温润的声音传来,又对她说道:“婆惜,这便是我的兄长公明大哥。”   宋江表字宋公明,原来这人真的是宋江。   倪溪连忙道了个福,“奴见过……”   她犹豫了下,实在不知如何称呼宋江,倒是吴用体贴的提醒道,“唤他宋押司即可。”   倪溪从善如流的叫了。   却说宋江,猛然见到倪溪,也是一愣,他一眼就认出这个貌美的小娘子是他曾见过之人。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小娘子有礼了。”   这小娘子与吴用两人关系似乎不似寻常,他却也未曾听说吴用娶妻,不禁疑惑。但看吴用含笑站在一旁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把疑惑压在了心里。   倪溪把饭菜端上桌后,就自己下去了,男人之间的事,她不愿掺和。   倪溪走后,吴用和宋江两人边喝边聊。   “兄长近日在忙些什么?”吴用边说边替宋江把酒满上。   宋江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些公事。”   “兄弟你不知道,梁中书送与蔡太师的生辰纲,前日在离这不是很远的邻县黄泥岗被一群贩枣子的贼人夺了去,如今消息还未传到东京蔡太师那里,知县命我等协助邻县官兵一起捉拿那贼人。”   吴用吃酒的动作顿了顿,惊讶问道:“甚么人如此大胆,兄长可听说那贼人的消息?”   宋江摇了摇头,“那伙贼人行事缜密,没有露出痕迹来,根本无从下手。”   吴用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动声色的说道:“看来又是一桩悬案了。”   “不论如何,总归与我等不相干罢了。”宋江叹道。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押司,就算真的找不出贼人蔡太师大发雷霆,也牵连不到自己的身上来。   “兄长所言极是。”   吴用又笑着劝了宋江几盏酒,两人谈笑风生,好不痛快。   宋江的酒量不是很好,这么多酒下肚后,面色红润,手舞足蹈,再看吴用,只是面色微醺而已。   宋江醉了后话匣子也打开了,说话无所顾忌。   “兄弟,我且问你,你与这阎小娘子是何关系?”   吴用一想宋江也不是外人,便如实说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温柔之色,道:“阎小娘子她是小生心上之人,终生的良人。”   那日倪溪县衙内的种种宋江都亲眼见到过的,包括她与知县时文彬的首尾,宋江也看出了个大概。   宋江听罢眉头一蹙,“不可。”   吴用笑容凝滞,“兄长何出此言?”   宋江便细细的把那件事讲与吴用知道,末尾又补充了一句:“那阎娘子相貌轻佻,听说在东京就是行院里过来的人,况且还与人不清不楚,此等女人,兄弟你莫不要轻易被她骗了去!”   吴用越听表情越沉重,最后收了那笑容,面无表情。   他沉声说道:“我与她认识这么久,观她心性质朴,不是兄长你说的这种人。”   宋江苦口婆心的劝道:“为兄我还能骗了你去,她在县衙与知县老爷眉来眼去,我都是亲眼所见的。”   吴用闷闷的没有说话,他与宋江晁盖相识四五年,交情深厚,宋江自然没有骗他的可能,可倪溪,两人长久的接触,对于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吴用也是看在眼里的。   只怕是两人只见有什么误会。   “兄长莫要再说了。”   吴用端起一盏酒敬道,宋江直接喝了。   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宋江就喝的叮咛大醉,随后被宋太公庄上来人接了回去。   ——————   倪溪去收拾的时候,桌前已经只剩下吴用一个人,还有满桌饭菜与酒。   “婆惜,你也坐下来陪小生喝几盏吧。”   吴用没有喝醉,而是低声唤道。   倪溪面露迟疑,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上次的那杯酒,就不曾喝过酒了。   见倪溪半天犹豫不决,吴用挑眉,轻笑了声:“怕什么,莫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个激将法倒是管用。   没人的时候,倪溪在吴用面前大多是放肆的。   “谁怕你了?”倪溪眼一斜,直接坐下。   她接过吴用替她斟好的酒,一饮而尽,下巴微微扬起。   “怎么样?”   吴用一笑,也不说话,自饮一杯后,再次给倪溪满上。   倪溪再次饮完,这盏酒下肚后,酒意慢慢上头,面颊晕红。   “可是醉了?”吴用在旁边轻轻问道。   “怎么可能。”   倪溪瞪着眼,她记得阎婆惜的酒量是很好的。   她的声音清脆,“再来!”   吴用带着浅浅笑意又给倪溪斟了一杯。   三盏酒下肚,这下倪溪是面色绯红,从脸颊红到颈子里,杏眸因为酒意水汪汪的一片,眼神濛濛,透着股勾人的劲儿。   吴用心神一荡,柔声道:“这回醉了?”   “奴没有醉。”   倪溪努力撑起身子来,看向面前的景象,突然嚷嚷道:“教授,你这竹屋怎的摇摇晃晃起来?”   她又去看吴用,皱眉道:“怎么教授也变成两个了?”   吴用对上她已经迷离的眼神,微微一笑:“你醉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好像是哦。”倪溪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天旋地转。   “奴想睡了。”她趴在桌子上喃喃道。   吴用突然凑近她,放温了声音,以一种低低的,带着诱惑的语气轻喃:“婆惜。”   嗯?   倪溪傻傻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俊脸不明所以。   “先别睡,小生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倪溪已经醉了,她的眼神天真无邪,杏眸半睁半眯,说话时有温热的酒气从那红润的樱唇间吐出来。   “你问吧,”她娇声道。   吴用那明澈高远的眸子.瞬时幽深了,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几下。   “你喜欢小生吗?”   倪溪的声音软软的透着几分沙哑,她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喜欢了!”   说完她还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又加了句:“甚是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这幅模样逗得吴用一乐。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吴用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些,“小生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与那时文彬是怎么回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沉沉,紧紧盯着倪溪。   倪溪只觉得脑袋浑浑噩噩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道:“奴与他是东京旧识,当初他不辞而别,再无音讯。之后在县衙遇见了他。”   吴用继续声音清冽的问道:“那他有没有与你说些什么?”   倪溪歪着头想了想,软声说道:“他说心里还念着奴,想要和奴再续前缘……”   “他想要和你再续前缘?”   吴用突然拔高了声音。   迷迷糊糊的倪溪不由的被这高音惊的一怔,不懂为什么吴用此刻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她睁着懵懂的眼,“教授,你的表情甚是可怕。”   吴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沉声问道:“那你呢?是怎么回答他的?”   倪溪的神情恍惚了下,诚实的说道:“奴对他说,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感觉脑袋越来越沉重了,越来越重的倦意袭来,倪溪不耐烦的嘟囔道:“你莫再问了,奴要睡了……”   吴用的神色瞬间松了下来,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低哑清润。   “好好好,你睡吧。”   听到这想要的回答,倪溪再也忍不住浓重的困意,沉沉睡了下去…… 第25章 有女名婆惜。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日, 一切风平浪静。   这日,又是一个酷热的天气,炎天暑月,外面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 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室内, 一片清幽。   倪溪坐在屋内,穿着一件单薄的夏衫, 做着针线活。   那边,吴用正在书房内看书,桌上还放着一杯特制的西瓜汁。   如今天气越来越炎热,在这个没有空调风扇的古代, 唯有一把蒲扇, 实在太难过了点,好在倪溪来了这么久, 已经慢慢适应了。   她昨日从市集上买了一个大西瓜, 取里面的瓜瓤捣碎成汁, 用木桶吊入井中冷镇一夜后拿出来的。   这样的西瓜汁冰爽可口, 最是解暑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一屋的宁静。   “教授在吗?”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神情慌慌张张。   倪溪定睛看去,发现还是熟人,这不正是上次送吴用回来的晁盖家的那个庄客嘛。   她忙放下手中针线, 迎了上去, “教授在书房, 不知大哥找他有何事?”   “来不及了!”   那大汉随口丢这句话后就直奔书房。   书房里很快响起吴用与那汉子说话的声音,但声音不大,又隔着个屋子,倪溪听不太清,只隐约听到几个“泄露”“被抓”之类的字眼。   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没一会儿,那汉子就匆匆走了,吴用很快也从里面走出来。   面对倪溪,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很快又重新扬起笑容。   “婆惜,”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   “小生有一长辈突染疾病,如今病入膏肓我需要回去侍疾。”   说话的时候,吴用的眉微微蹙着,似乎真的是在担忧那所谓的长辈病情。   当她是傻得吗?   第一次用这个借口,第二次还是这个借口。   倪溪只觉得浑身冰凉,她冷笑了一声,直直盯着他,“奴怎么从来不知道教授的亲戚居然有这么多啊。”   “不知道教授这次是去多久呢?十天?半个月?一年?”   “或者永远不回来了?”   她边说边笑,笑靥如花,可眼里分明有泪光闪闪。   “婆惜……”吴用长叹一声。   他苦笑道:“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怕连累了你!”   倪溪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冷冷的扯了下嘴角,“怕连累了我?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没有?”   “你知道?”吴用讶异道。   倪溪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智取生辰纲,我怎么会不知道……”   吴用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或许他早就看出了倪溪的异样。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倪溪,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   良久后。   “对不起……”他轻声道。   他此刻突然后悔当初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夺那生辰纲,更后悔的是让面前这个女人伤了心。   倪溪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她忍着发酸的鼻子道,“你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等官兵来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吴用沉默了半晌,道:“你先走吧,不能连累了你。”   倪溪任泪水哗啦啦的流下,她没有去回应吴用的话,径直去了卧室把吴用的行李收拾好。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吴用,“保重!”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传来吴用低沉的声音,只听他说道:“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倪溪擦了把眼泪,没有回头。   …………   因白胜被捉,供出了其他几人的身份下落,倪溪走后,吴用很快带着行李去了晁盖庄子上汇合。   恰巧碰到知县令朱仝雷横两人带着士兵来捉晁盖公孙胜等人,索性朱仝念着晁盖得人情,偷偷放了他们离开。   三人连夜赶到石碣村,与阮氏三兄弟相见,众人商议着投靠梁山泊,说走便走。   经过朱贵的引荐后,次日众人上了梁山,王伦带着一众头领亲自相迎。然而听说了众人杀了许多官兵巡检后,王伦的脸色变了,只管招待吃喝,却绝口不提收留众人的事。   吴用心思细腻,自然看了出来,不过同时也发现了那位梁山第四位头领林冲面色不忿,对王伦多有微言,不禁心生一计。   回去后他与晁盖等人说了,果然夜晚林冲前来相见,诉说了王伦为人的心术不定,心胸狭窄。   吴用稍微拿言语一激,林冲便说此事包在他身上。   中午,王伦再次派人催请众人赴宴,吴用示意众人拿着细小不易发觉的兵器藏在身上,随后个个端正了姿态前去赴宴。   宴席上,只管饮酒,王伦只口不提聚义的事,林冲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等到吃完酒,却见王伦唤人拿来一个装着五锭大银的盘子,起身对众人道:“感谢各位英雄豪杰到此,奈何鄙山粮少房稀,犹如一洼之水,容不下各位豪杰真龙,略备些薄礼,还请另寻高就!”   这话是十足的赶客之意了,晁盖正要说话,旁边的吴用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微微摇头。   晁盖立刻懂了,没有出声。   只见这时一声大喝传来,“之前我来的时候你也推说粮少房稀,现在你又这么说,是何道理!”   那边林冲坐在交椅上怒目直视王伦,两眼瞪得圆圆的。   王伦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下,又很快稳住了身子喝骂:“你这厮又喝醉了胡言乱语。”   林冲丝毫不惧,只拿眼瞪着王伦。   梁山的两位头领吵架,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静静的没有人好说话。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吴用却表情淡定自若,只见他走上前几步,拱手道:“头领还请息怒,都是我等的不是,坏了你们兄弟间的情分,今日头领虽然没有收留我等,却以礼相待又送了盘缠,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林冲听的一清二楚,他冷笑了一声,“你们不知道,他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哩!”   王伦怒骂道:“你这畜生,没有个上下。”   林冲大怒,也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   吴用见状叹了口气,扬声道:“如今都是我等的错,罢了我们这就离去。”   说罢他带着晁盖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林冲正要阻拦,又听到王伦那句“等饭吃完再走吧。”的言语。   他不禁怒火中烧,一脚把桌子踢开,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   王伦吓得要走,晁盖连忙拦住高声叫道:“莫要厮杀!”   那边吴用一把扯住林冲,劝道:“头领还是莫要冒犯的好,别为了我们几人坏了情分。”   同时,吴用偷偷给身后的几人使了眼色,阮氏三兄弟连忙去拖住其他的三位头领杜迁宋万朱贵,让他们无法去帮。   林冲本来只打算吓唬一下王伦,没想到眼前的情况到激发了他的凶性,一下子拿住了王伦。   心腹都不在身边,王伦被林冲从心窝捅了一刀,瞬间死在了地上。   头领已死,眼看大势已去,其余三人依依归顺了晁盖。   自此,众人才算是真正在梁山落脚下来。 第26章 有女名婆惜,   一年后   “阎小娘子, 我来帮你吧!”   说这句话的是专门负责打下手的郑婶子,一年前,倪溪来到这里,在这里做厨娘。   这家酒楼生意本来比较一般, 倪溪来这之后生意才慢慢的好起来, 她做的饭菜好吃,样式又新颖, 很快就成为了招牌菜,让大家赞不绝口。   厨灶上,倪溪忙的热火朝天,刚才酒楼又来了一桌客人叫了许多菜, 她一直在忙活着都没有停下来过。   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滴, 她摇头道:“没事,还有两盘菜就完了。”   郑婶子做菜还行, 但是和她做的味道尝起来还是有一定不同, 那桌客人点的都是招牌菜, 她得亲自做才行。   锅里, 正做着一道葱爆黄牛肉,牛肉汁与大葱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香气四溢,让人看起来就忍不住流口水。   郑婶子瞧着锅里,有些羡慕:“娘子做的吃食真是独一无二, 我要是能有这手艺就好了。”   这里的人喜欢将牛肉做成卤味或者酱牛肉, 虽然好吃, 但是千篇一律,而且做菜也比较单调,一般喜欢水煮,油炸,没有现代那么多的烹饪手法,味道自然比不上了。   面对郑婶子眼巴巴的样子,倪溪装作没看到,随便敷衍道:“做的久了。自然就好了。”   这个郑婶子虽然打下手,但是老是旁敲侧击的想让倪溪教授她厨艺,若是她人不错的话倪溪就教了,可平时这人喜欢说长道短搬弄是非,不是那种肯踏踏实实干活得人,所以每次倪溪都敷衍了过去。   旁边的郑婶子有些失望,她做这么久的饭菜也没见比倪溪做的好吃啊,偏偏倪溪就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任凭她怎么夸奖也不为所动。   她在倪溪旁边这么久了,每日看着倪溪做菜也看的差不多了,可是自己做的时候,总是味道不对,不是倪溪做的那种味道。   倪溪要是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说味道一样才奇怪呢,拿着调汁勾芡之类的手法,都是郑婶子看不到的。   忙活了一会儿,菜全部做好了,让店小二端走,后面的菜色都是些普通的菜,都交给郑婶子去做,倪溪终于歇了口气。   忙完了一天,下工时正准备回家,赵武叫住了她。   赵武是这家酒楼的掌柜,这家酒楼是他爹留下来的。   当初,倪溪与阎婆初到冀州,人生地不熟,倪溪找了许多家酒楼都被拒了,唯独赵武见母女两人可怜,便好心收留了。   相处的就可以,她与赵武也熟了。   面对这份恩情,倪溪一直对赵武心存感激,也因此做菜方面格外用心,研究了不少新的菜色,帮助赵武把生意做了上去。   一年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了。   赵武人生的高高大大,五官端正,虽然是酒楼的掌柜,却没有一丝做生意人的市侩,反而十分朴实,而且为人热心肠。   “赵大哥,有事吗?”倪溪停住了脚步问道。   赵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庞黑红黑红的,透出几分羞涩来:“那个……晚上有庙会你去看不?”   倪溪一愣,她还没去看过这里的庙会呢,听人说十分的热闹有趣,不禁有几分意动。   正准备答应,却突然看到厨灶那边一个脑袋探头探脑的望向这边。   是郑婶子。   倪溪皱眉,想必刚才的话她听见了,若是自己答应了赵武一起去看庙会,只怕明天又是风言风语传开了。   她已经到了待嫁之龄,却没有出嫁,一个单身的小娘子,赵武又是孤身一人还未娶妻,别人看见了很容易说闲话的,之前便被郑婶子从背后编排了几次。   想到这里,倪溪委婉的拒绝了,“奴晚上家中还有事,去不了了。”   赵武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真的不行吗?”   他喜欢倪溪很久了,可是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近,只能偷偷把这份好感埋在心中。   倪溪歉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赵大哥。”   对于赵武对她那份隐约的好感,倪溪有所察觉,赵武是个好人,可惜她现在并没有再去谈一段感情的想法,只能拒绝了。   总比暧昧不明耽误他的好。   回绝了赵武,倪溪回家的时候,阎婆还未回来,她照着老路子做小点心出去贩卖,母女两慢慢的在这站稳了脚跟。   倪溪找到阎婆,帮她一起卖完小点心后,两人推着小车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去。   这样的生活平静普通,却也祥和。   倪溪早已习惯,对于那个人,一年过去了,她将这份感情深深放在心底,偶尔午夜梦回时才会泪流满面,更多的时候是坚强的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快到家门前时,倪溪突然一愣,痴痴的看着那处,不由自主的的脚步停了下来。   阎婆发现倪溪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小木门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青衣,身影挺拔修长,生的眉目如画风姿俊逸,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好感来。   正是一年未见的吴用。   阎婆脸色立马就变了,小跑着上前拿手中的篮子就朝吴用扔过去。   一边打一边骂:“你这负心汉,还来做甚么,我们娘两个被你害惨了!”   当初吴用走后,有人见过倪溪曾在吴用身边,把这件事告发到了县衙,生辰纲这事事关蔡太师,十分敏感,但凡有知情者都得抓起来一一审问,被抓了后想走,可就难了。   幸好知县时文彬实在不忍,偷偷令人放水,让倪溪与阎婆两人速速离开郓城县,不要再回去。   倪溪与阎婆母女两不得不含泪上路,一路奔波到了这冀州才落下脚跟。   路上,也吃了许多苦。   对于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吴用,阎婆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   吴用也不反抗,直直站在那儿任阎婆打骂不还手,久到阎婆手都酸了累了,他才开口道:“对不起。”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眼神更是沧桑了不少,衣摆还有些许尘土,显得风尘仆仆。   “当初是小生一意孤行,让你们母女两受累,都是小生的错。”   他那双幽深的眸紧紧盯着倪溪,欣喜,留恋,爱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倪溪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阎婆冷哼了声,正要开口,倪溪走上前拉住了她,“阿娘,你先进去罢,我有话与他说。”   倪溪的态度十分坚决,阎婆只能不情愿的进了屋。   这时门前只有倪溪与吴用两个人了。   倪溪的表情复杂,“你还来这做甚么?”   已经过去了一年了,原本以为这个人真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了,没想到此刻却会突然见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吴用的眼睛近乎贪婪的看着倪溪熟悉的面容,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娇俏,一点都没变,依然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自从在梁山泊落脚后,吴用立马派人去找倪溪,只听手下人报信说倪溪母女已经离开了郓城县,再去找却遍寻不到她的踪迹。   这一找,就用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也发生了许多事,随着梁山泊声势越来越好大,原本吴用应该高兴了,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可事实上并没有,只会越来越觉得空虚,如同行尸走肉,每日用事情来麻痹自己。   能够再次见到倪溪,他的心是无比激动的。   “婆惜,原谅我好吗?”他近乎祈求的说道。   “这一年来我已经想通,什么雄心壮志,都是过眼云烟,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吴用的这番话极为诚恳,极为动人,他的目光是那么的真诚,那么浓烈的爱意,他是真的想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已经过去了。”倪溪轻叹。   内心中涌出了一股酸涩,她以为他能完全忘掉这个人,可当真正在面前的时候,却难以自控。   然而,终究是有不同的,以往的她为了这份感情可以放弃一切,可现在,她只想平平凡凡的过日子。   吴用身子一震,他的头垂了下去,垂的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那份失落却是掩盖不了的,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痛苦的说道:“可我已经,放不开你了啊。”   似一种魔障,迷了他的心神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走出去,这魔障,唯有倪溪能解。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吴用,没有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这样的吴用只会让人心疼。   倪溪摇摇头,努力忽视掉那份心软。   她尽量让自己说话听起来冷漠一些,“不要再说了,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说完,她没有去看吴用的表情,决绝的进了屋。   门外,风声呼啸,吴用久久的伫立,沉默不语身影如同雕塑。 第27章 有女名婆惜~   第二日   倪溪正在厨灶间忙着炒菜, 突然,店小二惊慌失措的窜了进来。   进到屋内,他一幅松了口气的样子。   倪溪不禁感到奇怪,“你怎的如此面色苍白慌慌张张?”   这个店小二年纪不大, 与倪溪关系不错, 他平时人又机灵会说话,见谁都笑嘻嘻的,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他吓成这样。   只听店小二捂着胸口抱怨道:“姐姐你是不知道,今天不知道怎的,店里来了个黑面煞星,一直坐在那儿, 怪吓人的。”   倪溪一边炒菜边笑道:“能把你吓成这般模样, 那人长甚么样?莫非三头六臂不成?”   店小二摇头,想起那黑面煞星, 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三头六臂倒不至于, 但那人生得铜铃大眼, 煤炭一样的黑, 皮厚肉粗看起来,长得甚是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个杀过人的主儿!”   “刚才我不过是被他随意看了眼,就忍不住腿脚发软……”   倪溪见他腿脚还在打颤,忙安慰道:“别怕了, 好歹是来店的客人, 又不能赶出去, 等吃完饭就走了!”   店小二却是惨白着一张脸,苦兮兮的说:“我看未必,那人都在这坐了快一个早上了,不曾有离开的样子。”   “不过与他一起的那个秀才模样的男人,长相颇为俊秀好看,就像戏文里文质彬彬的书生似得,两人一直坐在店里,也不知是在等谁……”   倪溪一愣,手中的锅铲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这两人来了多久了?”   店小二想了想,答道:“好像是一开门就进来了……”   倪溪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是是吴用来了吧?   可她昨日已经与吴用说清了啊。   到底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倪溪把锅铲撂在一边,急急忙忙道:“我出去一下,等下就过来。”   “姐姐你去哪儿?”店小二话还没问完,倪溪的身影已经出去了。   倪溪从厨灶后面绕过去大堂,有柜台挡着她的身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她悄悄的看去,果然看到了店小二说的人。   这一桌尤为显眼,一个相貌格外凶恶黑魃魃的大汉坐在那儿,说起话来恶声恶气,举止粗鲁,别的客人隔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   他的旁边,正是吴用。   吴用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俊逸清隽。   然而此刻他却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只闷声喝酒,透出颓废来,纵使这样,举手投足间也自带着一种优雅风姿,让人心动。   倪溪默默的看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突然,吴用蹙着眉头,似有察觉的抬起头来,看了眼四周。   他的眼神清冽,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想让吴用发现自己,倪溪连忙缩了缩身子,借着柜台的阻挡从后门跑了回去。   “军师哥哥,你在看甚么?”李逵啃着大鸡腿,含糊不清的问道。   吴用收回了看向柜台的那抹视线,刚才那个青色的裙琚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又对李逵道:“你快回去吧,烦请告诉公明兄长,我意已决。”   这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吴用想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了,所以在下梁山前已经与宋江说了他的决定,宋江一直相劝,但吴用都给推了。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了!   哪怕她一直不原谅自己,他也会用尽余生去补偿。   谁知他前脚刚到冀州,后脚李逵就来了,死活缠着他跟着他一起,还说什么帮吴用把亲眷赚上梁山。   然而吴用知道,倪溪现在想过的是平平凡凡的日子,而梁山泊注定不会太平,跟着他去梁山,只会担惊受怕。   李逵生的五大三粗又是一副犟性子,只认死理,吴用怎么说都没用只能他跟着了。   以往的吴用聪慧无双智计绝伦,梁山众人只有敬重佩服的份,可现在却这幅为情所困的样子,李逵看不过去了。   “公明哥哥说了,让我务必带你回去。”   “军师哥哥何必忧愁,不就是个小娘子嘛,待俺找到他去给你绑了她带上山。”   李逵大大咧咧的拿袖子抹了下嘴,瞪着眼就要起身。   吴用连忙一把扯住他,这李逵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率性而为只怕他会真的这么做了去。   吴用正色道:“我的事情,不劳你们操心,我自有分寸。”   见李逵眼神闪烁不定,吴用冷着脸又警告道:“若我发现你对婆惜她们母女两有任何的动作,休怪我不顾情面告诉公明兄长。”   李逵最怕宋江了,而宋江又是最信任吴用。   吴用看李逵的眼神带着冷意,就像在梁山上那般的威严,李逵嘴上不说心里却怕了几分。   他踢了一脚桌椅,嘟嘟囔囔道:“俺不管了便是……”人总算坐下来了。   怕李逵再生事端,吴用找了纸笔,当场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辞真切,叙述了往日的兄弟情谊以情动人,末尾又向宋江推荐了神机军师朱武。   此人神机妙算,尤善排兵布阵,能力与吴用相差无几,这样就算离去了,也可以给众人一个交代。   强留留不住人心,相信宋江看到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用把信封好,急急交给李逵。   “小生只顾着下山,却忘了有一件大事没有给公明兄长说,方才想起,此时至关重要,你速速上山送与公明兄长。”   他的神色焦急,眉头紧蹙着,似乎真的有大事要交代。   “可是,”   李逵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封信,犹豫道:“公明哥哥交代让我跟着你……”   “愚笨!”   吴用直接严肃着脸喝道:“什么事比得上梁山上的大事要紧,你还不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逵还是分的清事情的轻重的,当即不再言语,接过信后又从桌子上在拿了两个鸡腿揣进怀里,这才匆匆走了。   吴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笑了下,复又坐下。   …………   在这一个月内,吴用每日都会到酒楼里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坐一天,等到倪溪下工时,又远远的跟在后面,直到倪溪进门后才离开。   每次倪溪回头,都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说,可吴用有离她很远并没有来打扰自己。   久了,酒楼里赵武等人都知道了,赵武原本对倪溪的那份心思也因为吴用的出现而淡去。   倒是郑婶子,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不少闲话。   有天,倪溪终于受不了了。   她转过身恶狠狠的瞪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吴用浅浅的一笑,笑容带着无奈与伤感。   “小生知道娘子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两眼罢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细碎的呢喃。   “就这样看着你,我也心满意足了……”   看着他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睫微微垂下一片阴影,这忧伤的模样让倪溪的心也跟着颤了下。   她冷哼了一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倪溪没有去管吴用,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过,也算是默认了吴用的这种行为。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无论风吹雨打,只要倪溪回头,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阎婆收工的时候,吴用也会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帮忙拿东西,久而久之,阎婆也不好意思再给他脸色看了,偶尔两人还能搭几句话。   有时候,阎婆也会在倪溪耳边说几句吴用的好话,毕竟为人母的,总是希望自家女儿能过得好,吴用的品性,还是不错的。   倪溪听后虽然不言语,不过对吴用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了些。   她把吴用这么久以来的行为全部看在眼里,说完全不动摇是不可能的。相比这世间其他的男子,吴用还是比较好的,而且她对吴用到现在还没有忘怀。   可若就是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她也是不甘心的。   罢了罢了,且看看之后再说吧。   今日倪溪刚下工,只见外面下起倾盆大雨来,雨水哗啦啦的下,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水流。   倪溪皱了皱秀眉,因为要准备明天的菜色,其他人都走了,她还在厨灶里忙,没想到一出来就这么大的雨,她也没伞。   站在屋檐下,她正寻思着,只见雨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他身形修长,撑着一柄油纸伞,眉目温润,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人一般,翩翩而来。   吴用默默的走近倪溪,将伞撑到她的头顶,“走吧。”   倪溪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微微一愣。   犹豫了下,终是与他一齐站在了油纸伞下。   两人都是青色衣裳,淡雅如素,裙琚与长衫交织,狭小的空间里,不自觉的依靠的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倪溪沉默不语。   一路走了好久,快到家的时候,倪溪才猛然发现吴用那身青色衣裳已半边湿透,然而他就像毫无察觉似得,把伞全部倾斜到了倪溪这边。   “你这人,”倪溪连忙把伞拨正,斜了吴用一眼,“也不知道顾顾自己。”   吴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倪溪,眼里带着喜悦:“婆惜,看到你关心我真好。”   倪溪别过脸去,“谁关心你了,我只是怕你着凉赖在我头上!”   才不是关心他呢!   吴用笑吟吟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道:“是,婆惜你说什么都是。”   这话说的格外温柔,就像情人间的低语。   倪溪一阵恍惚,想起了两人往日相处时甜蜜的情景,历历在目。   过了一会儿,倪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怎的不回你那梁山当英雄好汉去?老是守着我做甚?”   只听吴用温柔的说道:“娘子你放心,小生已经与他们道别,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撑着油纸伞,表情认真。   “婆惜,相信我,小生以前的错,都用这下半辈子来偿还,定会好好待你珍惜你。”   倪溪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流了下来,心里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慢慢的融化,化为一片柔软……   她颤声道:“此言当真?”   吴用沉声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缠缠悱恻。   倪溪突然别过头去,红着脸娇声道:“等你表现好再说!”   吴用嘴角漾起一缕微笑,笑容如清风朗月春风拂面,舒服至极。   “小生定当竭尽所能!”   他的眼里乃至心里,满满的都是面前这个娇俏的小娘子身影。   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任何人。   油纸伞外,大雨倾盆而下。   油纸伞内,又是另一个世界。   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温暖,以及满满的爱意。   ……   雨越下越大,那一对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尽头…… 第28章 玉兰篇(1)   倪溪从上个世界死去后, 灵魂回归虚无。   黑暗中,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她:“是否删除情感记忆?”   倪溪沉默了下,说道:“删除吧。”   很快,一道无形的光束扫到她的身上, 倪溪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记忆翻滚, 她与吴用初识,互生好感, 吴用上梁山,以及两人最后在一起相守了一辈子的记忆,一一浮现。   最后,如同潮起潮落, 慢慢的消逝不见。   等到她睁开眼睛, 那双眼清澈剔透,看不见任何杂质。   “下个世界, 宿主——玉兰!”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再次说道。   话音刚落,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在黑暗中凭空出现,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逐渐向倪溪吞噬而来。   倪溪做好了准备,张开双臂任凭自己整个人被卷入这个黑洞中,不断的坠落……   …………   “玉兰,你快看, 那位便是武义士!”   庭院内, 许多丫鬟挤在朱红色走廊里, 像在看稀奇似的纷纷偷偷拿眼去往庭院那头去看。   其中一个清秀的小丫鬟悄悄扯了扯旁边的女子。   那名被唤作玉兰的女子生的格外美貌,只见她脸如莲萼,一张樱桃小口,两道弯弯的远山青眉,眼含秋水,身姿曼妙,杨柳细腰盈盈一握。   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禁生起无尽的怜惜之意来。   叫做玉兰的女子神色恍惚了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正是倪溪。   她快速的在脑海里浏览了一遍记忆,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这次穿的女配名叫玉兰,是孟州东平府张都监府中的一名养娘,因曲儿唱的好人又长得美,颇为张都监喜爱。   原著中,武松自从替兄报仇后,被发配到了这里,后来结识了小管营金眼彪施恩,帮施恩打走了蒋门神。   蒋门神是张团练的人,张团练心生不忿便让自己的结义哥哥设下了圈套,用计陷害了武松,所幸施恩知恩图报,想法子把武松的罪名减轻,刺配恩州牢城。   武松平白受人冤枉,自然不会轻易罢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星夜杀了蒋门神张团练以及他的结义哥哥那一大家子人。   这就是水浒中血溅鸳鸯楼的故事。   张团练的那位结义哥哥,正是张都监张蒙方。   而玉兰,也是在武松的这次大开杀戒中被他迁怒朝心窝里的一刀搠死的。   可怜玉兰年纪轻轻,正是人生的美好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殒。   可要说玉兰无辜,也不尽然。   原著中,张都监设计陷害武松的时候,趁武松酒醉,派人大叫府内有贼,武松连忙起身去帮忙抓贼,就是玉兰指引的路线,说贼往后花园里去了。   武松信了,等到花园去寻贼人的时候,却被早早安排在花园埋伏的一群军汉拿板凳绊翻,捉住了武松。   他一身的武艺,却因为轻信了人被张都监设计当做贼人抓住,后来有了这牢狱之灾。   这对于武松来说,是极为憋屈的。   张都监曾在宴席上将玉兰指给武松,说起来,武松还算是玉兰名义上的“未婚夫。”   或许她曾经也对这个未婚夫有所期待,或许她曾经也幻想过以后的生活。   可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养娘,张都监的命令,又怎是她能违背的呢?   最后,她还是死在了武松的手上。   临死前的那句“苦也”,成为了她对武松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是否后悔过愧疚过。   而现在,距离玉兰死去还有三个月。   距离张都监陷害武松的那天,还有将近一个月。   倪溪回过神来,顺着旁边人指的方向去看,只庭院那边的花园边,有一个汉子正在使枪弄棒。   那棍棒舞的出神入化,一劈一搠犹如山石崩裂尘沙飞扬,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   再看看那舞棍棒的汉子,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犹如寒星冷光乍现,眉若刷漆,斜飞入鬓,当真是英雄般的人物。   倪溪还没说话,旁边的灵儿就兴奋额介绍起来,“这武义士倒是一表人才,听说之前是戴罪之身,老爷前些时日把他带进府中,深受老爷的喜爱。老爷与他寸步不离,说什么都依。”   没人注意到倪溪嘴角拉起的那抹嘲讽,谁说张都监是真心喜爱武松,只不过是做戏要做全套,为了降低武松的防备心罢了。   为了陷害武松,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她的视线遥遥落在武松身上,不知不觉忘了收回去,正在沉思间,武松恰好停了手中的棍棒歇息。   似有所觉,他的目光看向了这边。   倪溪与那目光遥遥对上,不禁一惊,愣在了那里。   这道目光冰冷无情,不掺杂任何的情感,虽没有什么恶意,可就是这随便的一眼,也让被注视的人心生寒意。   这就是武松。   所幸他只是随便一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再说灵儿,她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了大半天,却不见倪溪回答,又见倪溪木木的站在这儿,她跺了跺脚,道:“玉兰,你怎么不说话?”   倪溪玉手轻抚住头部,蹙眉道:“可能是累了,头有点晕。”   灵儿这下不生气了,忙跑过去关切的搀住倪溪,“没事吧?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刚穿过来,这个身体的精神有点撑不住。   在灵儿的搀扶下,她慢慢的走开。   临走前,又看了花园一眼。   那个身影,早已不在。 第29章 玉兰篇(2)   在灵儿的搀扶下, 倪溪回房间歇了会儿。   她有独立的一间耳房,躺在床上,倪溪开始寻思起来。   玉兰虽然只是个养娘,六岁被卖到府中后, 自小便在张都监夫人的身边长大, 深得张夫人的喜爱。加上张都监喜欢听曲儿,她又唱的一手好曲儿, 所以在府中过得还不错,比一般小丫鬟好上许多。   平日里要做活儿也不多,顶多侍奉个茶水就行了,还有就是, 张都监宴席宾客的时候, 会把她叫去唱曲儿。   张都监在这孟州官位不小,因此没几个人敢在上面对玉兰无礼, 就算是有心想要讨了玉兰回去, 也被张都监以舍不得她的曲儿留了下来。   只有玉兰知道, 那张都监哪里是舍不得她的曲儿, 分明是垂涎她的色相。   随着玉兰逐渐的长大,姿色也越来越出众,早在开始张都监就有把她收入房中的意思。多亏了玉兰自己机灵,又有张夫人悄悄护着,才逃过了。   后来玉兰对张都监防之又防, 经常与张夫人寸步不离, 久而久之张都监的心思才下去了些。   只是, 也不知道张都监是不是真的对她没心思了。   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三个月后就是武松的血溅鸳鸯楼。玉兰的心愿是活下去,然后保住张夫人与一众丫鬟的性命,她们是无辜的。   至于张都监张团练这两人,本就为非作歹为官不仁,两人臭味相投好不到哪里去,还有那蒋门神,也打死过不少人。   武松当初放了蒋门神,却没想到是放虎归山,这几人派人想要在飞云浦结果了武松的性命,反而因此丧命,因果循环,死有余辜,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如今的问题是,她该如何让血溅鸳鸯楼的惨剧不再发生呢?   现在武松已经进府,张都监的算计也已开始……   想着想着,倪溪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整个人精神奕奕。   再看看外面,天色已黑,然而府中却灯火通明,不时有丝竹之声传入耳中,热热闹闹的。   想必是那张都监又在摆筵席了,这些做官的人,平日里不好好想怎么为百姓分忧,倒是格外喜欢饮酒作乐荒诞度日。   门外突然“砰砰”的有人敲起门来。   是灵儿的声音:“姐姐,老爷派人命你去前厅!”   倪溪隔着门高声叫道:“马上就来!”   她赶紧跑到铜镜前,整理了下自己发髻妆容,确定可以后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灵儿还有一个张都监身边的小厮文安。   文安苦着脸道:“我的好姐姐,你怎的现在才出来,晚了老爷就该生气了。”   张都监最好面子,虽然看起来温文儒雅,然而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动辄打骂,若是身边有人惹怒了他,弄不好就是鞭子上身。   “不好意思,”   倪溪带着一丝歉意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临走前,灵儿略带羡慕的叮嘱她:“姐姐看见什么回来后记得与我说说。”   她们这些丫鬟平日里都呆在后院,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来来回回就那些人,任谁都腻了,所以每次倪溪去筵席回来后灵儿都好奇不已非要缠着她问半天。   整个后院都是沉闷无趣的,直到最近,才因为武松的到来沸腾起来。   旁人都说张都监这是把武松当做亲人来看待,武松歇在角门那边的耳房处,这张都监对武松毫不避讳,经常带着武松穿堂入院,也因此才有了昨日众丫鬟能在后院看到武松这一事。   倪溪伸出纤指点了点灵儿的额头,笑道:“知道啦!”   灵儿这才笑嘻嘻的走开了。   文安带着倪溪一路左拐右拐,穿过后堂,才到了前厅。   只见前厅灯火辉煌,许多伺候的丫鬟候在一边,桌上大酒大肉放满了酒肴,果品,盘馔等物。   筵席上共有三个人,右边那个容长脸,面白须长,看起来颇为斯文的男人是张都监。而在左边,是一个武将打扮,眉目间带着几分凶悍气息的男人,这人之前经常来这府中,正是张团练。   两人各居一侧,正中间坐了一个大腹便便高官模样的中年男人,那人生的十分肥胖油腻。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官,张都监与张团练看起来颇为殷勤。   倪溪从右侧上前,盈盈行了个礼,“老爷。”   张都监皱了皱眉,道:“怎么才来?”   倪溪连忙跪拜地上,柔声道:“奴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来晚了还望老爷恕罪。”   看着那跪伏在自己面前窈窕有致的身段,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圆润的臀,别说张都监,就是旁边的知府和张团练两人也不由得暗自吞了吞口水。   “算了算了,你起来吧。”   张都监做出和蔼的样子,“今日知府大人来府中小宴,你且唱个曲儿助助兴。”   倪溪早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唱曲的准备,虽然她不会,但是玉兰会啊。   按照原主的记忆,执起象板,倪溪走到桌前向三人道了个万福,就开了嗓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唱的是前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玉兰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婉转动听,唱起曲儿来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三人听的如痴如醉。   唱完后,倪溪放下手中象板,对着三人又道了个万福,然后立在一边。   那知府的眼睛都快长在倪溪的身上了,看的倪溪一阵恶心。   张都监眼尖的看到了,又道:“玉兰,你去为张团练和知府大人劝一巡酒罢!”   倪溪犹豫了下,磨磨蹭蹭的拿了一壶酒,去为那两人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人都是色中饿鬼,张都监和张团练还知道收敛一点,等到了那知府身边的时候。   突然,一只油腻腻长满肥肉的大手就要朝倪溪素白的手腕抓来。   倪溪一惊,以往的人张都监不会在乎,可今日这知府瞧着官比张都监大,就怕张都监会为了讨好那知府把她送了出去。   尽管内心惊疑不定,倪溪面上却挂着嫣然的笑容,一个转身巧妙的躲开了那只咸猪手。   借着斟酒的机会,她灵机一动假装不经意的样子就把那酒水洒在了知府的衣裳上。   位置刚好在他的大腿处,恰巧那知府今日穿的又是个浅色的料子,酒液将一部分衣料浸透,看起来尤为的不雅观。   看他这个样子还怎么好意思再来吃自己豆腐!   倪溪心里快意不已,趁着那知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柔柔弱弱的说道:“奴该死,求大人饶命……”   她的眸子惊慌失措,黛眉颦蹙,眼波如秋水般楚楚动人,让人舍不得去责怪起她来。   那知府原本是勃然大怒,可见了倪溪这幅样子,自诩是个怜花惜玉之人,晦气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官不想再见到你……”   美人何其多,面前这个小娘子是美,可刚才那兴致,被这酒水一浇,去了大半,扫兴不已。   旁边的张都监连忙叫下人带那知府去更衣,又转身对倪溪喝道:“你还愣在这里做甚么,还不下去。”   倪溪一喜,连忙摆出恭敬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了个诺就从侧边下去了。   出了前厅,倪溪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怕刚才那知府强问张都监要了自己,大户人家的丫鬟婢女,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主人要是想发卖送人,没人敢说个不字。   虽然这次躲了过去,可下次就说不定了。看来,这地方真的不能久留。   只是,她又能去哪儿呢?   玉兰的奴契在张夫人那里说到底她只是个下人,张夫人虽然喜爱她,可也不代表张夫人会让她恢复自由人。   没有奴契,她就算出去了也是个逃奴,根本没法生活。   而且还有她的任务……   倪溪不由得心烦意乱,独自提着灯笼走着走着,没注意到突然撞到一个人。   黑灯瞎火的,灯笼又朦朦胧胧,只感觉到那是个男人,他的胸膛硬的跟块石头似得,撞得倪溪鼻子生疼。   倪溪捂住发酸的鼻梁,正要问时,那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几分犹豫。   “小娘子,你没事吧?”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陌生,充满了雄性的力量,倪溪可以确定这不是府中任何小厮的声音。   “奴没事,”   倪溪挑着灯笼去看那人,想知道是谁。   只见昏黄的光晕下,是一张阳刚坚毅的面庞,眼如寒星,英武不凡。   那人看了倪溪一眼。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美人如玉,身影绰绰,扑朔迷离,美的让人心神晃动。   那人愣了下,又很快低头回避了过去。   就在那人愣神的时候,倪溪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如花,美丽动人。   她有办法了! 第30章 玉兰篇(3)   玉兰之所以丧命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帮助张都监间接的陷害了武松。二是武松从牢中出来到鸳鸯楼杀了张都监三人以及张夫人一众丫鬟时, 恰巧被玉兰看见了,撞上枪口的玉兰自然被杀。   别看张都监府中人口众多,可面对武松这种难得一见的神人,毫无对抗之力, 自己如果想要逃脱被杀的命运, 只能讨好武松。   但武松又不是傻子,所以这讨好还得做的好看一点, 最好是让武松能够相信她。   这样想必就算张都监事发,他也会饶她一命,然后自己再替张夫人等人求情,顺便偷偷把奴契拿到手出府, 就万事大吉了。   在脑海里飞快的想好计划后, 倪溪正视着面前这个男人,相比中午匆匆一瞥, 此刻两人离得很近, 这人什么样子她全部看的清清楚楚。   也正是这样, 她才更惊心。   他的身躯是那么的魁梧高大, 倪溪站在他面前娇小的不堪一击,还有那挽起袖子露出两条臂膀上的肌肉是多么盘虬有力,似乎只要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把她撕成两半。   好一个打虎英雄武松,光是看着, 就让人心生喟叹。   此刻,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去直视倪溪,而是把脸侧向一边避开了自己。   这也恰好让倪溪看到了他脸上被刺的金印,几缕碎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一些,却也能看见个大概。   这是他杀了潘金莲西门庆两人后被刺的金印。   也就是说,此时的武松,是杀过人了的,而且也应该是他最憎恨潘金莲那一类女人的时候。   武松混江湖刀口舔血多年,别看他现在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可经历了潘金莲那件事后,面对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他肯定会心生防备。   然而现在时间紧迫,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武松是否防备,她都得想办法在这一个月时间内取得武松的信任。   倪溪柔柔的对着武松道了个万福,“见过武义士。”   武松似乎有些惊讶,也暂时忘记了回避,道:“你认识我?”   虽然平日可以随便出入张都监的后院,但后院女子太多,因此他一直谨守本分不与这后院的的人过多接触。   而面前这个小娘子,他明明没有见过,为何对方却一副认识他的模样。   见武松真的在疑惑,倪溪笑吟吟解释道:“武义士本就是老爷的亲随体己人,又是这般的英雄好汉,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武松,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搅乱了后院一群小丫鬟的春心哩!   倪溪这一番话说的武松有些羞赫,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感激说道:“不过是恩相老爷的提拔罢了,”   “对了,我见你似乎从前厅过来,可知恩相在宴请何人?”   他在这都监府虽然日子过得还不错,却难免有点思念起自己的结义兄弟施恩来,自从搬到都监府后,两人就断了联系到现在也没有见过面,心里还是黯然的。   正巧这两日无事,便想着去找张都监告个假来。   只是还没到前厅,就听到那丝竹之声,估摸着张都监在摆宴席,恰好看到倪溪,便随便问了句。   倪溪轻声细语的答道:“是为张团练和知府大人准备的小宴。”   说罢,她偷偷拿眼去看武松的反应。   就在刚才,武松提起张都监的时候态度恭敬,这明显是真的在感激。如果此时她告诉了武松张都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伪装,真正的目的是要杀了他,武松会相信吗?   很明显,不会,还很有可能认为倪溪是想挑拨他与张都监之间的情谊,从而一刀结果了她。   不如先试探下再说。   果然,听到了“张团练”这三个字,武松的眼神闪了下。   施恩给他说过,那蒋门神就是张团练的人,而打跑蒋门神的人正是他自己,没想到此时却陡然在这里听见。   混江湖这么久,武松的江湖经验自然是有的,不然早在十字坡下被母夜叉孙二娘的蒙汗药麻翻做人肉包子去了。   武松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张团练……与恩相老爷是何关系,为何恩相会宴请他?”   又怕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生疑,武松咳了一声后又加了一句。   “我对恩相敬重如山。想多了解下恩相。”   这番话说得好,如果不知情的人听到了,恐怕真以为武松是想多打探些张都监的消息讨好张都监呢。   倪溪不得不佩服武松的聪明。   不过这也说明武松起疑了,哪怕是一丁点,也足够。   她假装不知,答道:“武义士不知,我们老爷与张团练可亲近了,还是结义兄弟呢!”   武松听了脸色一变,急急问道:“此话当真?”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张都监对他无缘无故的亲热,就值得怀疑了。   倪溪睁着无辜的眼睛去看他,“自然是真的,奴骗你做甚?”   被那样一双秋水般楚楚动人的眸子看着,武松再波涛汹涌的内心也不由得被安抚平静下来。   就算这张都监真的不怀好心,他武松也不怕,且冷眼看着张都监能做出什么事来。   对于这小娘子,看她穿着打扮不像是张都监的妾室,可又比一般的小丫鬟气派许多,武松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倪溪的身份来。   不过她说的这些话倒是惊醒了他。   武松抱拳朗声道:“武松多谢小娘子。”   “武松?”   倪溪装作惊讶的拿帕子掩住了樱唇,“可是清河县的打虎英雄武松?”   武松沉声道:“正是我。”   倪溪嫣然一笑,似水的眸光落在武松的身上,“奴虽生活在这后院,却也向往外面的快意恩仇,早就听许多人说过那清河县的武松是个打虎大英雄哩,却没想到原来是武义士。”   说罢她盈盈一拜,道:“能见到武义士,实在是玉兰三生有幸。”   “快快请起。”   张青施恩之前也这么做过,可相比江湖上那些草莽英雄,一个大门不出的美貌小娘子也能够这么仰慕自己,这感觉自然不同。   江湖上男女之别没有那么严重,就像那孙二娘,虽然女子也比一般男子彪悍许多。   武松一时惊讶,连忙走近倪溪想要扶她起来,却在碰到那如上好白玉般细腻滑嫰的肌肤时,烫到般的收回了手。   “快起来吧。”   他不好再去搀扶,只能尴尬的说道。   幸好夜色深沉,掩盖住了他脸上的那抹热度。   倪溪当然没有发现,她依言顺从的站起身来,轻声道:“奴是府中的养娘,若武义士不嫌弃的话,便唤奴玉兰就好。”   刻玉玲珑,吹兰芬馥。   武松以前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过随从,那大户人家的郎君是个读书人,经常诵读诗书,跟的久了武松也能记得一些诗句。   此刻听这小娘子说她名唤玉兰时,武松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诗来。   说的不正是面前这个小娘子吗?   肌肤赛过阳春雪,发髻掩映乌云,眉横翠岫,眼露秋波,星眸看人时泪光点点,楚楚动人,一身绿罗裙婀娜体态多姿,说不尽的怜惜。   素体馨香,离得近了,还能闻见那芝兰芬芳的浮香。   这是一个与潘金莲美得完全不同的女子。   “我知道了。”   武松不敢再去多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索性低下头硬着声音胡乱说道:“夜色深沉,你也快些回房吧!”   倪溪一愣,好短短的他怎么突然态度变的不耐烦了。   想着这是武松,以后要杀了她的人,也是她现在要讨好的人。   好生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倪溪强挤出一起笑容,“武义士说的极是,奴确实该回去了,武义士也早些休息。”   谁知她的话刚说完,只听武松闷声嗯了一下,竟真的毫不留情转身走了。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宽阔背影,倪溪恨恨的跺了下脚。   这人! 第31章 玉兰篇(4)   武松走后, 倪溪站在走廊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她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这武松真是个怪人,说变就变脸。   唉,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印象怎么样。   也罢, 最起码武松对张都监应该已经怀疑了, 也是好事。   倪溪唉声叹气过后就回房去了,可能是今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 哪怕白天睡了那么久,她躺在床榻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倪溪按照原主的习惯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就去了张夫人那儿。   没有见到张夫人的人影, 应该是还没起, 她的房门外早早就候了两排丫鬟等在门外。   倪溪走在一众丫鬟前面,与众人一起等待。   “进来吧。”   过了会儿, 隐约从内听到张夫人的唤声, 倪溪轻轻推开门, 带头走了进去。   张夫人大约三十不到的年纪, 生的端庄温婉,虽然不得张都监喜爱,但面子上的敬重还是有的。   再加上她平日里喜欢吃斋念佛,与人为善,行事公正有理有据, 府里的下人普遍认为最好的差事就是在张夫人这边。   此刻, 张夫人还穿着白色的亵衣, 她刚从床榻起身,自然就有两边丫鬟为她更衣洁面洗漱。   倪溪等这些好后才从旁边丫鬟手中取过一盏茶水恭敬的端给张夫人。   张夫人细细的抿了口后,倪溪又接过递给了旁边的丫鬟拿下去。   “夫人今日气色甚佳,奴刚才第一眼看去还以为见到了那观世音大士哩。”倪溪在旁边笑着说道。   张夫人礼佛,哪怕知道倪溪是在奉承她,听了也是高兴的。   “贫嘴。”   张夫人笑睨了倪溪一眼,端正坐在铜镜前,任丫鬟为她绾发。   她又随意问道:“老爷呢?”   倪溪也不知道,但别的人肯定知道的。   张夫人的贴身丫鬟翠竹恭恭敬敬的上前,回道:“老爷昨日筵席大醉,在如夫人那歇着了。”   这个如夫人姓李,姿色动人,是张都监心爱的小妾,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她那儿的。   对此,张夫人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趁着她们搭话的功夫,倪溪偷偷的将目光看向那个铜镜旁那个铜鎏金花卉纹妆奁里。她知道,张夫人把装奴契的那个小箱子交由翠竹保管,而箱子的钥匙,就在这个妆奁内的小隔间里。   这还是她有次无意间知道的。   若是想要拿到奴契,自己还得偷偷取了钥匙才行,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   等倪溪在张夫人这边侍奉完后,回去没多久就遇见了等待着她讲新鲜事的灵儿。   那双渴望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盯着倪溪,让倪溪哭笑不得,只能把她拉进自己屋里随便讲了起来。   至于讲什么,也就是那些了。   再说武松这边,昨晚倪溪的话让他起疑,独自寻思了大半夜。第二天吃了早饭后换了身短衫,怀中揣了一把匕首就去找张都监。   张都监人在书房,门口有小厮守着,府中人都知道武松是张都监的亲随,因此也没有多加阻拦,就放武松进去了。   面对武松大大咧咧的进来,张都监微微皱了眉,很快又恢复笑容说道道:“不知武义士有何事?”   武松上前拜道:“小人身份卑微,能与恩相相识多亏了我那结义弟弟施恩,只是近来多日不见,小人甚是思念,因此想告两天假回去寻我那兄弟。”   张都监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了,“武义士既已到本官府中,又怎可挂念别的地方,况且本官离不得你,还是改日再去吧。”   武松听他说的义正言辞,内心冷笑,从一开始进来时武松就有细心留意,张都监皱眉以及面上隐隐的不耐他都全看在了眼里。   可笑自己当初还真以为他是把自己当做亲随体己人看待。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凭空猜测,那个叫做玉兰的养娘说的话还是得证实一下再说。   武松瞪了瞪眼,粗声说道:“小人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若是恩相不同意,小人只能独自离去了。”   “你……你,”张都监气的拿手指指了他半天,“如何这般不识抬举?”   正想叫下人抓住他,但看武松那一副圆眼瞪起的可怖模样,还有那精壮的肌肉,张都监后退了一步,冷静了下来。   昨夜已经贿赂好了知府,他与张团练的计划实施了大半,现在若是退出就功亏一篑了,倒不如安抚住武松才好。   张都监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你若真想去我岂能拦你,早些回来便可。”   原本以为张都监态度强硬,可现在这举动倒是让武松疑惑了,一时之间也看不透张都监的想法。   不过能去看望施恩,怎么说也是高兴的。   他放下了去摸怀中匕首的那只手,拱手行礼,“多谢恩相。”   见张都监正在忙公务,武松没有再打扰,自觉的退了下去。   武松当即就离开张都监府,一路到了城外施恩的快活林酒店。   这个酒店位于丁字路口,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河阳风月”。门前还各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面有五个金字,写着:“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酒店位于快活林中心,原本就是施恩掌管的,但凡有来这做买卖或者过路做生意之人,都得先来参拜施恩。后来被蒋门神抢走,幸得武松帮助才抢了回来。   店里的酒保认得武松,连忙迎接了武松坐下,打了最上等的好酒给武松斟满大碗。   “你家主人在哪?”武松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施恩的身影。   酒保小心翼翼答道:“主人大早去前边一家赌坊收债去了,想必应该快回来了,烦请武都头稍等片刻。”   武松应允,又要了些熟牛肉就着喝了两大碗酒。   在张都监府内,因怕喝醉了误事,不敢多喝,今日便喝个痛快!   没过多久,施恩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   见到武松,他一愣,很快激动的叫道:“兄长!”   两人虽不是亲兄弟,但施恩待武松敬重有加,武松又帮了施恩大忙,感情深厚,不是亲兄弟更胜亲兄弟。   坐下后,施恩喜道:“兄长,小弟一直想念你,没想到真的见着兄长你了!”   武松笑着说道:“既然想念我,如何不去张都监府中寻我?”   施恩苦着那张白净的面皮,道:“兄长不知,我三番几次的去寻你,都被那看门的人拦了下来,根本进不去。”   武松沉吟了下,他在张都监府中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通报施恩来找过他,看来是被人刻意的瞒了下去。   武松端起一大碗酒,敬道:“今日你我兄弟相逢,来,喝!”   说罢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喝完了那大碗酒。   “喝!”   施恩也举起手中大碗豪迈的喝了。   两人酒过三巡后,方才慢慢聊了起来。   “兄弟你可有那蒋门神的消息?”武松问道。   施恩大笑道:“那蒋门神已被兄长你打走,想必早就离开这里去哪过活了,问这干甚?”   然而他去看武松时,却见武松面色凝重,有事要说的样子,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松浓眉紧蹙,道:“蒋门神是张团练的人,我在府中无意间听人说张都监与张团练是结义的兄弟,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施恩确是听明白了。   施恩惊道:“此事若是真的,恐怕他们会对兄长不利。”   武松的喝了不下数十碗酒,虽没有醉,却也有些酒意上头了,他将衣襟半敞,露出里面健实的肌肉来,散发热气。   他粗声道:“就算他有那心思,我武松也不怕。”   施恩连忙说道:“小弟自然知道兄长的本事,只是那张都监是我父亲的上司官,若是真对哥哥不利,咱们还应该提早防备才成。”   施恩沉吟了下,道:“我有一个当牢节级的朋友,姓康,与我关系不错,我明日去寻他打探下消息再说。”   “多谢兄弟你了。”武松抱拳谢道。   施恩正色道:“蒋门神这事因小弟而起,兄长好心帮了我,我又怎能再连累兄长。”   武松哈哈大笑,两人再次喝了起来…… 第32章 玉兰篇(5)   倪溪这段时间过得没精打采的, 一想到时间紧迫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到中秋之夜,就急的不得了。   她现在连武松的人影都见不到不说,张都监这两天又让她去陪宴席劝酒唱曲儿,对于这些, 倪溪烦躁的不行, 偏偏又不得不听从。   到底该如何让武松信她?   这桩事还没解决,别的事情又来了。   这天早上倪溪正在侍奉张夫人的时候, 只听张夫人突然问她:“玉兰,你是否有心上人?”   倪溪一惊,不懂张夫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在这府中与任何男性都刻意的保持距离,就连武松, 也是那天夜里见了一次后再也没见过, 而且当时走廊只有她与武松两人。她敢保证这件事没有别的人知道。   倪溪连忙跪拜在张夫人身旁,道:“奴一直深处后院, 恭顺守礼, 怎么会有什么心上人呢, 望夫人明察。”   “你这孩子, ”   张夫人连忙让倪溪起身,温和说道:“你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还不了解你吗。”   她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日夜里老爷突然说想把你许配给人, 所以我今早便问下你有没有心上人。”   张都监要把她许配给别人?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倪溪脑袋里炸开。   “敢问夫人, 老爷要把奴许配给何人?”   张夫人叹了口气, “是老爷的结义兄弟张团练……”   对于张团练的品性,张夫人也是略知一二的,不仅好色成性不说,还粗鲁嗜酒,听说在行院里打死了好几个粉头,这样的人玉兰嫁过去岂能好?   更何况那张团练家中已有一妻两妾,说是许配,玉兰过去还不是做个妾。   这些倪溪自然也懂得。   张团练不缺美人为什么还要她?   她心猜应该是上次张都监让她劝酒的时候入了张团练的眼,以至于下来后张团练向张都监索要她。   若是许配给了张团练,别说任务失败,就是玉兰的一生也会被毁了。   见倪溪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张夫人安慰道:“老爷的面子我不好拂了去,你先别担心,我还没有答应,只说有时间问问你是否有心上人再说。若是有心上人的话,我再从中周旋,想必老爷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倪溪苦笑,“夫人最是了解奴,奴哪来的心上人啊。”   这府里上上下下就这么些个男人,让她从何寻找心上人去。   张夫人沉吟了下,她对倪溪是十分怜爱的,也不想倪溪过去受苦,然而回绝老爷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不然哪怕张都监再敬重她,也会发怒。   倒不如想个折中的办法,然而眼下却没有合适的人选,真是急死人了。   老爷身边的小厮勉强不错,还有管家的儿子……   张夫人很快又一一否决了,这些人身份都不够,老爷不一定会同意,只有找一个老爷也喜欢的人才行。   有了!   倪溪正在忐忑间,突然听张夫人说道:“我观那武义士品貌皆不错,又是老爷的亲近之人,你觉得如何?”   武松?   这个杀星,倪溪连连摇头,先不说她觉得如何,原著中就连玉兰也是被武松杀得,又怎么能许配给武松呢?   “奴对武义士并没有这方面想法。”   张夫人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府中只有武义士能在老爷面前说得上话,如果把你许给他,老爷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而且这也是权宜之计,到时我再说想把你多留两年,那武义士也不能说什么,就这么定了吧,……”   倪溪此刻是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张夫人张都监对待武松不过是设了个圈套而已吧?她只是想讨好下武松,让武松将来不会杀张夫人和这些丫鬟,并不代表倪溪愿意把自己许给武松啊。   正要再拒绝,只见张夫人露出疲倦的神色,不远再多说的样子,示意要休息了。   倪溪只能缄口不言。   其实她也知道,张夫人的这个办法很好,是真心真意为了她着想,作为一个主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如果倪溪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只是在心里面,她却还没有接受过来。   不管倪溪怎么想,张夫人是决定了。   当天夜里,就对张都监说道:“官人,我观今夜月色甚好,不若办个小宴如何?”   赏月这等风雅之事,自古文人都喜爱。张都监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令人在后堂深处鸳鸯楼下安排筵席。   筵席上,张夫人与张都监坐在上位,众小妾坐在下位,众人吃了些酒。   待张都监半醉后,张夫人又叹道:“听闻官人身边的武义士武艺过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倒想见识一番。”   张都监笑道:“他不过是草莽之人罢了,夫人若是想看,我让他上来即可。”   不一会儿武松就上来了,见到这么多女眷,急忙侧过身回避。   张都监唤住武松,笑道:“内子只是想看看你的武艺,此间没有外人,不必见外。”   武松自从在施恩那里确定了张都监与张团练是结义兄弟后,就明白了张都监肯定不怀好心。然而他如果突然离开,那张都监又是施恩父亲的上司官,难免会牵连到施恩父亲。   因此武松把这些事都埋在了心里,又回到府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整日与张都监虚以委蛇,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张都监能做出什么来。   听了张都监的话,武松应了声,当即找了条棍棒舞了起来,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吓得不少丫鬟女眷面色惊变。   这样子的武松,哪怕是站在对立面,张都监也不得不一声赞叹。   “好,武义士喝酒。”   张都监令人从筵席的一边置了个小桌子,丫鬟摆上酒水后,让武松坐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话,武松一边保持警惕一边在想这张都监想搞什么鬼。   没多久,只听张夫人道:“此等良辰佳景,又怎么能少了曲儿。”   她命人去唤倪溪上来。   至于倪溪,早就被张夫人计划安排在一边等待多时,上去后,倪溪第一眼就看到了武松。   那天看见武松是在夜里,朦朦胧胧,然而此刻,倪溪才真正看清楚了武松的模样。   他穿着一件褐色短衫,两道剑眉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五官充满了阳刚之气,哪怕是坐在侧边不起眼的地方,也依然引人注目。   那双犀利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让倪溪遍体生寒。   倪溪稳住自己的身子,朝他柔柔一笑。   武松明显也认出倪溪来,愣了下,不自然的别开头。   倪溪不去管他,站在桌前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便开始唱起来。   她唱了一首苏东坡学士的《水调歌头》,婉婉转转的唱着。   武松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却能感受到其中那凄凉优美的意境,不知不觉就连桌上的酒也喝了好多盏。   仰头喝酒间,他朦胧看见倪溪流转在他身上的那双妙目,眼波楚楚,欲语还休。   武松只觉得一股热气上头,他忙低头闷声喝起酒来。   而倪溪,知道张夫人要做什么,怕武松会拒绝坏了事,因此想先在武松面前刷点好感。   然而没想到她使了半天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那武松居然当做没看见,还避开了去。   这人真是气死她了! 第33章 玉兰篇(6)   一曲唱吧, 倪溪对众人行了个礼,就要退下去。   这时张夫人及时说道:“玉兰,你去为武义士斟杯酒吧。”   啊?   倪溪去看张夫人,只见张夫人眼底带着微微笑意催促道:“还愣着什么, 快去吧!”   这张夫人是真的想把她和武松凑成堆了, 再看看张都监,由于经常让玉兰做劝酒之类的事, 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丝毫没有发觉张夫人的目的。   倪溪在心里哀叹一声,轻挪莲步顺从的走到武松桌前。   武松正要推辞间,只见倪溪已经从旁边托盘上提起玉瓷酒壶了, 她软声道:“奴来为武义士斟酒。”   她说着就要倾下身去斟酒, 武松连忙拿着杯盏闪开身子,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见武松这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倪溪轻蹙黛眉, 楚楚水眸看着武松。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 委屈道:“奴又不是那吃人的野兽, 义士为何离得这般远。”   武松无奈,他之前接触的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一个个不拘小节,大碗吃酒大口吃肉,痛痛快快的。   谁知陡然遇见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 面对她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方便, 实在是憋屈至极。   武松正襟危坐:“我只是粗人一个, 哪敢劳烦小娘子。”   倪溪不解,她又没招惹这武松,怎么武松每次都是避着她连多看两眼都不愿的样子。   倪溪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带着几分哀伤说道:“武义士若是嫌弃奴身份卑贱,奴也不好勉强。”   说罢,她一个转身就要离去,只留给武松一个纤细瘦弱的背影,摇摇欲坠,哀婉忧伤。   这女人的心思真是看不懂,他什么时候说过嫌弃她身份卑微的话了。   原本武松是不打算理会的,可见到倪溪的背影,心却突然颤了下,竟是有点怪自己是不是说重话了。   他一招手,粗声道:“你来吧。”   倪溪却是置之不理,仿佛赌气似的背对着他,走到张夫人的身后。   这小娘子!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武松眼一瞪,正要站起身,却突然看见倪溪拿帕子拭了下眼角,有晶亮的光泽在她眼中湿润。   她哭了??   武松本来高涨的怒火突然被扑灭,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反而生起莫名的愧疚来。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随便一两句话都能流出泪来,莫非真是水做的不成?   算了,不和她计较。   另一边,张夫人目睹了全部,安抚武松道:“玉兰从小心思细腻,想必是武义士方才的举动伤了她的心,因此才闹点小脾气。”   她又吩咐倪溪,“快给武义士赔个不是。”   倪溪含泪委委屈屈的对武松行了个礼,“是奴鲁莽了。”   武松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又怕张夫人会怪罪于她,压着嗓子喏喏说道:“是小人不好才对……”   张夫人笑道:“玉兰一直在我身边长大,人又聪明伶俐,善知音律,极能针指,若武义士你不嫌弃低微,我将玉兰给你做个妻室也好。”   武松一惊,连忙起身拜道:“小人何德何能,怎敢娶夫人身边之人为妻。”   张夫人正待说话,此时张都监已经反应过来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带着怒气压低声音对张夫人道:“夫人这是何意?我不是已经与你说过要把玉兰给我兄弟吗?”   张夫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出,面带微笑答道:“老爷不知,我昨日问了,玉兰的心上人正是武松,武松又是老爷心爱之人,眼下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张都监怒道:“我何时心爱那……”   就要说出武松的名字,突然见武松犀利的目光看向这边,张都监内心一寒,怕他听到,不好再说了。   也不知道武松听到没有。   张夫人见张都监不说话,只以为是默认了,这才把目光放到现在站起身来的武松身上。   只见他面目堂堂,身材孔武有力,端的是一个英雄好汉模样。   张夫人心想玉兰配他不算太委屈,笑道:“武义士休要拒绝,我既说了这话,自然会应允诺言。”   看武松犹犹豫豫还要推辞的样子,张夫人威声道:“莫非武义士真的嫌弃玉兰身份卑微不成?”   自从潘金莲这件事以后,武松对待女人已经没有了那心思,也再没有了成家的想法。   然而此时,他眼角的余光恰巧看到倪溪袅袅娜娜的站在那儿,眼中含泪,表情似怨似悲,竟是要在哭出来的样子。   武松心里一阵烦躁,这小娘子怎么这么爱哭,动不动就要流泪,他连话都没说呢她哭什么?   心里嫌弃着,不知道为什么,武松的嘴巴却不由自主的的应了。   只听他扬声道:“多谢夫人!”   再说倪溪,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惊讶。   明明武松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嫌弃她的样子,面对张夫人的赐婚居然没有拒绝,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倪溪如何想不通,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张夫人笑着让武松坐下。   除了张都监隐隐青着脸外,众人再次饮起酒来……   …………   筵席一半的时候,武松就告退离去了。   武松刚走,倪溪连忙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   离开里面喧闹的氛围,走出鸳鸯楼,只见月凉如水,宁静美丽。   武松歇在角门那边的耳房,倪溪快步按照路线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就见花园中间的小凉亭里隐约有个黑影,这个府里的小厮丫鬟要么歇了要么在鸳鸯楼伺候,能在花园里的应该是武松。   倪溪放低脚步声,走上前去。   只见凉亭内那黑影背对着她大大咧咧坐着,似乎在细细的擦拭着什么,看不清具体,只能看见那宽厚的背影。   倪溪在凉亭口站立,试探着轻声唤道:“武……”   话没说完,月光下突然一道亮晃晃的光把倪溪的眼睛闪了下,她用玉手微微挡住眼帘,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一定睛去看,倪溪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全身冰凉动弹不得。   那分明是一把匕首!   等倪溪反应过来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细嫩的脖颈上,一双有力的臂膊紧紧箍在她的杨柳腰上,随之而来的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谁?”   这是武松的声音!   倪溪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知道武松,虽然杀人不眨眼,却也不是那种滥杀成性的人,况且她自问目前为止并没有招惹到武松,就算先前在鸳鸯楼使了下性子,也不至于杀了她吧。   如果武松真是因为她扫了他的面子要杀她,她也只好认命。   倪溪尽量忽视掉脖间那把锋利的随时可以要了她性命的匕首,柔声答道:“武义士,奴是玉兰。”   武松拿着匕首的手一顿。   自从他对张都监心生防备之后,已经习惯了每日怀中揣一把匕首,以防备任何临时状况。   刚才喝了一些,从鸳鸯楼出来后,虽没有醉意,却也并无困意。今夜张夫人的突然赐婚,而且赐婚的对象居然是倪溪,让他措手不及。他索性坐在花园凉亭中,掏出怀中匕首擦拭起来。   他有个习惯,一旦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喜欢拿着朴刀擦拭刀身,只有这样,心才能宁静下来。   谁知他擦拭着,猛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背对月光,看不清楚面貌,只能看到个朦胧的纤细身影。   下意识的,武松立刻警觉的起身那匕首制住那个身影。   居然是玉兰。   两人离的这么近,身体紧贴,彼此呼吸声可闻,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武松只觉得箍住她腰身的那双手也变得火热起来。   武松连忙收回了匕首,后退了几步,粗声粗气说道:“你到这来做甚?”   见武松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倪溪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这人也真是,没事玩什么匕首,吓死人了!   不过这些倪溪都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她定下身子,柔柔的向武松道了个万福。   “奴有几句话想要对武义士说。” 第34章 玉兰篇(7)   对他说?   今晚张夫人的话, 已经把两人的关系算是定下来了,此刻面对倪溪,武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问道:“何事?”   倪溪那张秀美动人的面上一片庄重,正色道:“奴知道武义士一直嫌弃奴, 又被夫人强行赐婚, 肯定心生不满,因此奴此番有些话想要与义士说清。”   武松此刻的神色有些怪异, 却没有吭声,示意倪溪接着说下去。   倪溪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奴只是府中一个小小的养娘,身如浮萍飘荡,由不得自己。前天, 老爷突然打算把奴许给张团练, 听说那张团练妻妾众多,还打死了好几个女人, 奴过去只怕命都没有了。应该夫人怜我疼我, 拦了下来, 为了不让奴进那火海, 又看武义士你行事磊落,因此堂上才将奴许配与你。”   就怕武松对这赐婚不满,等到张都监惹恼了他的时候杀连带众人一起杀了怎么办?   与其那样还不如先把事情说开,消了武松的怒气再说。   倪溪那一双被愁雾笼罩水蒙蒙的眸子看向武松,祈求道:“还请武义士莫要怪罪于夫人, 要怪就怪奴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就像她的人一般, 宛如黑夜里一朵随风摇曳弱不禁风的娇花,一碰即折。   武松没有说话。   他知道倪溪此刻说的都是真的,若说对于张夫人半逼着赐婚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然而让他真正同意的除了面对倪溪心里的那份触动,还有就是,他听见了张都监与张夫人所说的话。   武松耳聪目明,虽然只听到那么几句话,但事情的大概还是能明白的。   张团练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从蒋门神和张都监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了,有句话叫做臭味相投,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他当场拒绝了,恐怕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真的要许给张团练了。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为何,有点不忍心。   武松打算着先同意下来,待下来后再说。谁知他还没去找倪溪。倪溪就先过来了。   倪溪见武松沉默了半天都不说话,唇又抿的紧紧的,以为武松真的是生气了,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又看看周围,寂静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若是武松突然给她一刀,她逃都逃不过,就连尸首恐怕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   正在倪溪胡思乱想的时候,武松开口了。   “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带着不耐烦,声音懒懒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呃?   倪溪一噎,武松说他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不怪责了吗?   她迟疑了下,喏喏道:“那……赐婚一事……”   还算数吗?   倪溪话还没说完,只听武松轻咳一声,不自在说道:“那个以后再说,你我平常相处就好。”   武松目前还不知道张都监到底想要做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就对了,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在这都监府待多久,总不能平白的耽误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反正只是赐婚,没有真正的定下来,不如等以后再看。   不过这些,武松都是不方便说与倪溪的。   他说完又看见倪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夜已经深了,外面不时有凉凉的风吹着,虽然凉爽但到底是带着几分寒意的。   他一个皮粗肉厚的汉子无所谓,倪溪这么瘦弱的一个人,风一刮就能吹走,又穿的这么单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想到这,武松情不自禁皱眉呵斥道:“话都说完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娘子还在这干甚么?”   “还不赶紧回去!”   武松不知道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很凶恶的,那竖起的浓眉,不耐的表情,在倪溪看来可能她一个不小心命就要没了。   她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见武松还要继续说话,生怕武松会反悔,连忙丢下一句“奴知道了”,就一溜烟儿跑了。   倪溪一边跑一边想,这人哪里是什么英雄好汉,分明就是神经病!   喜怒不定,反复无常!   不过无论倪溪在心里如何扎武松小人,武松都是不知道的。   他看着凉亭外跑的比兔子还快的纤细身影,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为什么这小娘子就像是被鬼追着跑一样。   不过很快武松就没有去想了,因为他发现他好像有一件事忘记问这个小娘子了。   那就是,他什么时候说过嫌弃她的话了啊!   …………   第二日清晨,倪溪去侍奉张夫人的时候,听翠竹悄悄告诉她昨夜张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恼了张都监,两人回房后在里面争吵了几句,很快张都监就摔桌而去。   倪溪心知坏了。   张都监不傻,肯定猜到张夫人在帮助倪溪,两人昨日夜里吵架肯定是因为这个事。   也不知张夫人怎么样了,倪溪不禁愧疚难安。   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去,只见张夫人正坐在铜镜前由梳头丫鬟替她梳妆,再看张夫人的神色,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如果不是倪溪亲耳听到翠竹告诉她的,根本无法想象就在昨晚,张夫人还与张都监吵架了。   要知道张夫人虽然平日里对待张都监都是淡淡的,但从不与其争吵,温婉贤淑堪称正室典范。   张夫人听见响动,见是倪溪,温和的笑了笑,“你来了。”   倪溪“噗通”一声拜倒在张夫人的身前,真诚的感谢道:“多谢夫人……”   张夫人把倪溪扶起来,伸手挥退旁边的一众丫鬟。   此刻,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女儿,可也差不多了。”张夫人拉着倪溪的手,温柔的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次老爷想把你给张团练,为何我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却非要如此大费周章一番?”   倪溪诚实的摇了摇头,“奴不知。”   张夫人如果直接拒绝了,张都监虽然会生气但也会把此时罢休,然而张夫人确是不仅间接的拒绝了,还直接替倪溪找了个“未婚夫”出来,张都监自然是很生气的。   张夫人适时的解答了倪溪的疑惑,“我原本打算再过两年就把奴契还与你,再将你许配给个好人家。奈何几年来,老爷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我知道你也是不愿的,所以每次都帮你拦了下来。只是我又能拦的了多久呢?那武松我看着不错的,虽然以前犯过事,但那样的人才不可多得,索性趁着这次,刚好把你的婚事一了百了,解了这后顾之忧。”   原来如此。   张夫人居然为她着想了这么多,倪溪感动的无以复加。   可她又想起张都监,犹豫道:“老爷那边?”   张都监要是再怪罪张夫人该怎么办?   提到张都监,张夫人的表情淡了下来,道:“你放心,我是东京苏学士府里出来的女儿,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张都监不但不敢把张夫人怎么样,恐怕过不了多久还得对着她赔礼道歉。   这也是张夫人不受宠却被张都监一直敬着的原因了。   张夫人说着说着,目光遥望远方,竟露出寂寥之色来。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少女怀春,本以为是两人,然而从当初的满怀憧憬,到见识到张都监真正的本性,十几年一晃而过,她早已认命。   不愿意去特意讨好张都监,所以选择了信佛,无子无女,过着平静淡泊的生活。   之所以帮倪溪,正是因为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被毁了去。   只是,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倪溪对着张夫人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原本以为张夫人虽然怜爱玉兰,也不过是主仆间的情谊而已,可现在看来,张夫人对玉兰是真的实心实意的。   她一定要努力保住张夫人的性命,不仅仅是因为任务!   倪溪与张夫人两人一番谈话后,更是亲密无间了许多,倪溪也越来越尽心。   张都监最后还是妥协了,对待武松对待倪溪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府里风平浪静。   但倪溪有预感,此事没这么简单。   自从武松与倪溪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满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不光是灵儿调侃她,认识的众多小丫鬟小厮也会经常调侃倪溪两句。   比如:“姐姐,我刚才在走廊遇见了武义士……”这是打扫后院走廊那边的小丫鬟。   “姐姐,武义士今日去……”这是在张都监身边做事的小厮。   诸如此类,烦不胜烦,连带着倪溪哪怕没有叫到武松,也能不断的知道武松的消息。大到武松今日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小到武松今日穿了件什么颜色的衣裳,倪溪全部都知道了。   对此,她真的好无奈。   谁想听那人消息了?   倪溪把这些向张夫人诉苦,张夫人反而笑着赏了倪溪一件蓝色布料,还说什么天凉了,武松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如倪溪给他做件衣裳吧!   倪溪这下傻了,又不能拒绝,只能苦哈哈的接过布料,闲着时便在房里为武松缝做衣裳。   武松的体型倪溪知道大概,幸好原主作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养娘,针线活是相当的好,缝起衣裳来得心应手,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十天不到的功夫,衣裳就做好了。   鉴于武松好武,衣裳做成了精干j又方便行动的短衫,这布料不错,足够厚实,也不容易划破,等到入秋了穿着正好。   衣裳做好后,就该给武松了。   问题是,怎么给呢?   想要托人捎给武松,结果一个个都说倪溪与武松都住在一个府里,这衣裳又是倪溪亲手做的心意,这么近的距离何必托别人给,自己给多好的。   这些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想到那个人凶巴巴的样子,倪溪就快要焉了。   不过早晚还是要给的,倪溪最后还是找了个人传话,明日中午在后花园的后门见。   张都监府里有两个花园,前面的花园连接前厅与后院,中间一条长长走廊,花园里种植了各种名贵花儿,中央还有个小亭子,方便观赏。   而后花园,则是在后堂的深处,由于那里很少有人去,所以渐渐荒废起来。   上次倪溪就是在这个花园与武松说那些话的,可那天是夜里。如今青天白日的,太过扎眼了。   因此,倪溪选择了后花园。   第二天中午,倪溪将衣裳小心翼翼的叠整齐包好,临出门前想了想,又找了个食盒,把自己前些日做的一些小点心装上,这才出了房门。   到了后花园的后门,只见这里杂草丛生,灌木众多,花朵都稀稀拉拉的,一般人都不会往这里来,果然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朝四处张望了下,都不见武松人影,心想该不会那人话没传到吧?   可她拜托的那个人还信誓旦旦的给她说了一定会让武松知道的。   难道,武松竟然嫌弃她嫌弃道连见个面都不愿意了?   倪溪忍不住胡乱猜想着,也因此,没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背后走来,将倪溪在阳光下的影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倪溪只觉得身前一暗,一个熟悉而又硬邦邦的声音从她旁边传来。   “你找我做甚么?”   他来了!   倪溪连忙转身,只见武松今日还是穿着那身褐色短衫,将头发高高的束起,额前没有一丝碎发,面颊上的金印露了出来,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剑眉星目,整个五官锋利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那结实的肌肉来,额头还有鼻尖脖颈那里还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应该是刚练过武的。   这个样子的武松,倒是不让人那么害怕。   倪溪福了福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为武义士做了件衣裳,所以拿来与武义士你。”   武松的浓眉一挑,似乎十分惊讶。   “给我做的衣裳?”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将装着衣裳的包裹以及食盒一起递给武松,“还有些小点心,一齐送与武义士。”   看着那玉白的小手拿着食盒与包裹,武松怔了下,竟忘了去接。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了?   他与亲生的哥哥武大两人自幼丧了双亲,不曾感受到爹娘的温暖,是武大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的。   可武大毕竟是个男人,男人都是粗心的。   他们兄弟两的衣裳也总是破破旧旧的,捡别人不要的穿,破了烂了在随便的缝上两针。   后来武松出去混迹江湖,回来后武大已经有了潘金莲,都说长嫂如母,可潘金莲却一心想与他成双成对……   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倪溪见武松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去接这些东西。   她的手都快酸了,这呆子!   倪溪不得不提声唤道:“武义士?”   这一下,武松如同梦中惊醒,反应了过来,在倪溪眼神的示意下,同手同脚的接过了东西。   武松不去看倪溪,把眼睛望向别处,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柔和些。   “那个……多谢!”   倪溪对武松的怪模怪样颇有些无语,这人嘴巴说着感谢,却连看都不看自己,这个感谢真是一点都不真诚。   她微微撇了撇嘴,道:“武义士客气了。”   武松闷闷的嗯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空气静静的,两人就这么干站着。   “你食过午饭没?”   武松突然开口。   倪溪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食了,你呢?”   “我也食过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又是一片沉默,两个人就这么的大眼瞪小眼。   倪溪实在是忍不住这氛围了,随便扯了个理由说道:“奴等下还要侍奉夫人,先回去了。”   武松沉声应了。   “你去吧。”   倪溪便又飞快的走了,只剩下武松,高大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离去。   等倪溪回去后,还没进屋,就看见文安在她的门前站着,似乎一直在等着她。   “有什么事吗?”   看见倪溪,文安急声问道:“我的好姐姐,你去哪里了,老爷唤你呢!”   倪溪有些奇怪,现在正是大中午,又没有筵席不需要唱曲儿,张都监叫她什么?   这样想着,也就问出来了:“你可知老爷叫我做甚呢?”   文安道:“我如何得知老爷想法,快走吧,别让老爷等急了。”   倪溪只得带着心中的疑惑跟随文安前去。 第35章 玉兰篇(8)   到了书房, 只见张都监正端坐于书案上,手持毛笔在写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长衫,下巴留着一攥短须,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来。   可惜, 是个斯文禽兽, 这张都监祸害的女人也不少。   倪溪轻步上前,行了个礼, 道:“老爷。”   “玉兰来了。”   张都监见到倪溪,眼前一亮。   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示意后面的文安把门掩上。   倪溪一愣, 连忙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让自己更贴近门框。   “不知老爷找奴有何事?”   看到倪溪略带防备的神情, 张都监放柔了声音,做出一副和蔼的样子说道:“你莫怕, 本官有事找你。”   不怕才怪, 倪溪心里想着。   好在现在是大白天, 张都监肯定不敢舍了名声对她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来。   倪溪不说话, 想看看张都监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张都监坐到一旁的座椅上,又道:“玉兰,你先坐过来吧!”   倪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与张都监并排旁边的座椅,如果她坐过去, 必然与张都监距离很近, 说不定还会被他上下其手, 这张都监真是色心不改。   她连忙摆出唯唯诺诺的样子,道:“奴不敢,老爷身份尊贵,奴怎敢与老爷并排而坐呢!”   张都监盯着倪溪的眼神就像一只饿狼盯上了肥肉,露出赤/裸裸的垂涎之色来。   “本官让你坐便是,听话!”   后面这句听话带着调笑意味从张都监口里说出来,让倪溪一阵反胃。   倪溪身子不动丝毫,站的离张都监远远的,硬着嘴巴道:“奴不敢!”   张都监又劝说了几句,无论张都监如何劝说,倪溪半步都不肯上前。   他皱了皱眉,脸上蕴含了一丝怒气,心想这个小丫鬟还真是不识抬举,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惜,今天不是时候,外面那么多人看着,以他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强了一个府里的丫鬟,只怕会笑掉大牙。   不过来日方长,急什么!   想通后,张都监又恢复了笑脸。道:“玉兰,本官且问你,这么多年来你在府中过得如何?可曾吃过苦?”   他突然问这做什么?   倪溪打起十万分精神,小心的答道:“夫人爱怜于奴,府中众人善待于奴,并不曾吃过苦。”   张都监一滞,他原本以为倪溪好歹也会感恩下他,谁知倪溪提都没有提。   不过这也不影响。张都监慢条斯理的摸了把胡须,道:“本官与夫人同为夫妻,本是一体,夫人对你的好就相当于本官对你好一样的。”   “滴水之恩,也当以涌泉相报,这么多年来本官从未要求你做什么,眼下有件事还需你帮忙……”   来了……   就知道这张都监突然传唤自己肯定没好事。   倪溪心里想着,面上却表现出深以为然的样子,点了点头,“老爷说的是,不知是何事呢?”   “你真的愿意?”   张都监嘴角带着微笑,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倪溪,似乎想要看出倪溪是不是真心实意的。   只见倪溪伏低了身子,姿态无比柔顺的说道:“鸟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老爷与夫人待奴恩重如山,如今老爷有事需要奴,奴自然义不容辞。”   这番话说的张都监心里妥帖无比,他笑道:“那本官就放心了!”   紧接着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本官要你,在接下来的时间想办法取得武松的信任,他做的事对你说的话乃至一言一行你都要告诉本官!”   张都监要对武松下手了!   算算时间,现在离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满打满算只有十天的时间,快了。   想起原著中玉兰就是在中秋节那晚做了张都监的帮凶,没想到自己来了后居然这天提前来临了。   若想改变原主的命运,完成任务,首当其冲的就是不得罪武松,这也是倪溪一开始就决定讨好武松的原因。   只是……现在这张都监居然让自己做奸细,这不是明摆着要得罪武松嘛,偏偏以倪溪如今的身份还无法拒绝。   倪溪假装不知道张都监早就想除了武松,她用手掩住唇,惊讶道:“武义士不是老爷的亲随吗?为何要……”   张都监高深莫测的看了倪溪,压低声音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你照做就是了。”   玉兰是从小就在张都监府里养大的,对于她的身份底细,张都监再清楚了解不过,而且又被指给了武松,面对一个颇有姿色的柔弱小娘子,想必武松最是容易信任她的。   “这事做的好了,老爷我自然会赏你,”张都监半是威胁道:“若是不好,休怪我不看夫人那里的情面!”   张都监没有说到底会怎样,但那眼里的阴狠,倪溪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她心里一颤,低头称道:“奴明白了。”   张都监这才满意,笑着又说了两句,便让倪溪出去了。   倪溪本来就不想与武松有过多接触,只要让武松不对自己有恶感就好了,偏偏张都监非要让她去接近武松取得武松的信任。   一想起武松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倪溪就什么冲动都没有了。   然而张都监那边在看着,倪溪这些天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天天去武松面前晃,刷存在感。   具体如下:   武松在走廊里走着好端端的,拐角处恰巧碰见倪溪,倪溪被他撞倒柔若无骨的躺在地上,武松一愣,下意识的把倪溪搀扶回房间。   武松在花园练武,练到一半旁边突然冒出一张笑吟吟的面庞来,“好巧,奴来采个花瓣,没想到武义士也在啊!”说着,她将手一扬,露出纤纤玉手上提着的小花篮来。   武松一个人过惯了,衣物都是自己洗的,这天,他正要将换洗下来的衣裳拿去清洗,刚出门就被一只洁白的手腕抢了过去。武松又看见那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熟悉面庞,她的眸子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奴来帮你吧。”   武松目瞪口呆的看着倪溪不由分说拿走了他的衣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又比如,武松这些天连续收到了好多盒小点心,用食盒乘着放在他的房门前,不知道是谁的。然而尝过那点心的味道后,分明和倪溪上次送他衣裳时给的那份小点心一模一样。   一天两天,武松没觉得有什么,可这连续七八天都是如此,武松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先不说他这些天连续“巧遇”了倪溪多少次,就是为他缝制衣裳,洗衣裳,还有每天送小点心,用了这么多心思在他的身上,哪怕武松再是缺根筋,也不会傻到看不出来倪溪对他的独特之处。   看来,这个小娘子是真的看上他了。   武松心想。   他在心里回想了下倪溪,虽然她看起来瘦弱娇小的风一吹就能倒下只要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虽然她动不动就流眼泪就跟水做的似得,虽然她每次见到他都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跑的飞快……   但是自己,并不讨厌她。   甚至好像还有点……喜欢?   武松也弄不懂了。   不过他想来是个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他决定找个时间与倪溪说清楚,问问倪溪的意思。   若是她愿意,不嫌弃他粗人莽汉一个,两人结为夫妻也未尝不可。若是不愿,他就与她结为兄妹,想办法带她出府,还她自由身。   只是,还没等到武松找倪溪说清楚,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就来了。 第36章 玉兰篇(9)   这天, 倪溪坐立不安。   在原著中就是中秋节武松被张都监叫去鸳鸯楼的,然后当众把玉兰赐给了武松,趁武松喝醉时设计陷害武松。   她有心想去提醒武松,可转念一想, 自己先前透露的内情应该让武松已经有所防备, 而且赐婚的事情也已提前发生,哪怕是自己, 也对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实在是猜不透,她又能对武松说些什么呢?   但是莫名的还是觉得心慌。   这样的心慌,以至于倪溪早上侍奉张夫人时,差点打碎张夫人心爱的首饰, 好在张夫人没说什么, 只是见倪溪脸色苍白,随意的安慰了两句就让她休息去了。   今天是中秋佳节, 府里人都在为夜里的家宴忙碌着, 小厮丫鬟们忙着挂灯笼布置筵席, 厨娘忙着做家宴需要的吃食与点心, 大家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倪溪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张都监接下来的举动,偏偏张都监表现如常,看不出一丝的异常来, 也没有唤倪溪过去问话之类的。   可这样, 越是平和, 越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很快,到了夜里,家宴开始了。   旦见玉露泠泠,金风淅淅,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漆黑的夜中,清辉洒地,如水动人。   家宴安排在在后堂鸳鸯楼里,因是中秋佳节,府中张都监的一应家眷都在场。   张都监端坐正首,张夫人坐在旁边,穿着寡淡与那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小妾成为鲜明的对比。   先是张都监与张夫人说了些场面话后,众小妾轮流上前敬酒庆赏中秋,大家一起吃饭赏月,气氛悠闲。   今晚是个重要的时刻,倪溪的关注点不在这边,而是大屏风外的那桌人其中的一个身影。   正是武松,张都监命人在外间又摆了一桌,让武松与他的一众亲随一起坐在那桌吃酒赏月,以示恩泽。   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那个高大威武的身影,也不知他喝了多少,只看见他不断的端起酒碗。   过了一会儿,张都监突然让小厮去外间把武松唤来饮酒。   站在张夫人身后的倪溪心一凛,心知来了。   再说那边武松,正喝酒喝的痛快着,突然被张都监叫人来传唤,他将正在饮着的酒碗放下,没人发现他的眼里多了一丝冷意。   同坐一桌的几人均露出了羡慕之色,对于今年中秋之夜能坐在外间吃酒,他们已经觉得万分荣幸了,没想到张都监还要唤武松进去。   这么多人里唯独有武松有这份殊荣,哪怕知道张都监一直喜爱武松,也难免有人看的眼馋。   不知是谁突然酸溜溜的说了一句:“还是武义士深得老爷欢心,只怕这次又要得不少赏赐了吧!上次……”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武松带着寒意的眼神看了过来,此刻半醉的脑袋就像被突然泼了一盆凉水让他清醒不少,吓得连忙噤了声。   那人不禁在心里想,听说这个武松以前是杀过人的,难怪有这么凶狠的眼神,被他随便看一眼就跟被吃人的野兽盯上似得,让人毛骨悚然。   武松漫不经心的收回了眼,站起身来跟随小厮往里走去。   转身的瞬间,他的表情已经挂上恭敬谦卑,还有欣喜激动,似乎他也在为张都监给他的这份殊荣而高兴不已。   越过那道屏风,到了内间,内间与外面截然不同,丫鬟女眷如云,不同于外间那些大男人吃酒的豪迈大大咧咧,里间的人,打扮精致,锦衣华服,就连吃酒的样子也是端着酒盏慢慢的往口里抿。   武松一进去,没有拿眼去观察四周,而是头垂的低低的,接过小厮递来的杯盏,一口饮尽。   饮完后,拱手谢道:“多谢恩相赐酒。”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张都监睁着朦胧的醉眼叫住武松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武松恭敬说道:“恩相在上,此处又是夫人宅眷饮宴,小人理应回避。”   张都监听了大笑道:“我敬你是个义士,因此邀请你一处来饮酒,如今早已把你当做了自己人,何须回避。”   作为下属,听到了自己的上司说这句话,恐怕早就心生激动感恩了,偏偏武松知道内情,看的清楚明白。   他生平最是看不惯这种人,明明心里想着那阴诡之事,却又口蜜腹剑的待人,与其那样心思千百转还不如直接来的痛快。   若不是张都监一直没有露出马脚,武松早就不会陪他在这里耗了。可终究,内心还是不爽快的。   在这里多呆一刻,多面对张都监那虚伪的笑脸一刻,就忍不住烦躁。   武松压下心中对张都监的厌恶,推却道:“小人罪犯出身,如何能与恩相同饮一宴?”   谁知张都监不肯放人,一定要武松坐在这里。   两人这样三番五次后,武松最终还是挑了个正下首离众人较远的地方坐了。   张都监看着武松桌前的杯盏,眼神一闪,笑着对下人道:“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武义士这杯盏甚小,如何能喝的痛快,快给武义士换大碗来!”   小厮奇怪的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心想张都监不也拿的是杯盏饮酒吗,为何到了武松那里就让换大碗来?   不过这哪是一个下人能问的,他连忙给武松换了个白玉大碗来。   看着面月明光彩,照入东窗,张都监举起手中的杯盏对武松示意,“今夜如此佳节,你我理应痛饮才对!”   说罢一杯饮尽。   待他饮完去看武松时,只见武松那碗酒只是吃了几口,没有减少的样子。   “如何才喝得这点酒?”张都监皱了皱眉。   只听武松朗声答道:“小人有些害腹痛,不敢贪杯。”   张都监却是摇头笑道:“休要拿这些来糊弄本官。”   他又去唤倪溪道:“玉兰,你且去让武义士多饮几碗。”   这玉兰如今与武松已搭上了层关系,想必她的话武松应该能些吧。   “奴遵命。”   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只见倪溪顺从的站出来,袅袅娜娜的朝武松走了过去。   她今日穿了件水葱绿的罗裙,乌发云鬓,肌肤赛雪,一双妙目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随着倪溪的走动,裙址飘扬,连带着裙摆上面绣着的蝴蝶也翩翩起舞,宛如仙子踏月而来。   若不是众人知道她的身份,只怕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   随着倪溪的靠近,武松呼吸一滞,眼神不自觉的在倪溪身上停留了一瞬。   淡淡的馨香就在鼻间萦绕,武松只听见她柔声说道:“武义士请吧!”   武松放在桌案上的那只手紧了紧,很快在张都监期待的视线下,在倪溪的静静的注视下,一口气喝完了整晚。   “好!”   张都监拍掌称赞道:“武义士不愧真英雄,玉兰你可一定要武义士尽兴才是!”   他说完又转头与众小妾眷说话去了,似乎把武松留给玉兰看顾就好了。   然而倪溪知道,张都监是怕做的太明显让武松看出来,虽然他现在看似没看武松这里,可暗地里还是在关注着呢。   倪溪无奈,只好又给武松面前的空碗又添了一碗,轻声说道:“你喝慢些,别醉了!”   倪溪隐约感觉到,张都监似乎想把武松灌醉,至于灌醉后要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武松看了倪溪一眼,表情放松了许多,被人关心心里还是高兴的,他怕自己吓到倪溪,努力放柔了声音道:“放心吧。”   他喝醉了只会更加的厉害,要知道景阳冈里的那只大虫,就是他喝醉后打死的,包括帮助施恩打走蒋门神,也是“无三不过望,”一路上旦凡见到酒店,必要喝上三碗才肯上路。   就算今晚有什么事发生,他武松也不怕!   说着,武松又一口将那大碗酒往喉咙里灌去,很快留下一个空空的大碗来。   另一边的张都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再关注。   倪溪见武松又是这样,不禁有些生气。   这人,怎么说都不听呢!   想到原著中张都监趁着武松酒醉后做的那些事,倪溪趁着此刻没人关注这里,连忙低声对武松道:“你且听我说,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房门知道吗!切记!”   这都监府防不胜防,先帮武松把今晚躲过了再说,只要武松不出门,又不犯错,张都监还能找什么理由害他?   武松一愣,不知道倪溪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个,莫非她也知道张都监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然而对上倪溪那双略带担忧的水眸,武松心里一暖,压下对倪溪这句话的怀疑,沉声答应道:“我知道了!”   倪溪这才嫣然一笑。   武松又喝了一会儿,似乎喝醉了,脸色通红,东倒西歪的站起身来向张都监告辞。   张都监随口叮嘱了两句,便放武松走了。   家宴还没结束,倪溪走不开,只能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越走越远从众人眼里消失…… 第37章 玉兰篇(10)   武松回去后,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虽然看似醉了,实际上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又见外面月色尚好,干脆走到后花园边找个了地方使起棍棒来, 直到把浑身得力气消耗的差不多了才停手。   正准备拿着哨棒回去, 武松突然听见一声“救命”来,听声音是个女子, 而且就在不远处。   武松正要冲上去看看,突然脚步一顿,想起在宴席上倪溪悄悄叮嘱他的那番话来,再联想到这筵席也早就歇了, 这大半夜的, 府中又有众多守卫,怎么会有人突然叫救命, 实在是蹊跷。   恐怕是那张都监设的计谋吧。   武松索性没有上去, 反而往回走去, 恍若没有听到般充耳不闻。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凄婉, 以及撕心裂肺。   武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身躯一震,停驻了脚步。   只见离他不远处,一个守卫打扮的汉子正拖扯着旁边的女子, 欲行不轨之事。   月光下, 那个女子背对着武松, 看不到正脸,只能看见那婀娜的身姿,她身穿着水葱绿的衣裙,裙摆还绣着几只彩蝶。   此刻,那女子正不断挣扎,口中喊叫着救命两个字,一声比一声凄厉。   是玉兰,今晚她就是穿着这件水葱绿的衣裳!   她有危险了!   来不及去多想大半夜玉兰为何会在这里,武松急忙提着哨棒就要上去,可隔着一段距离,那守卫似乎瞧见了武松,把旁边女子拦腰扛在肩上,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武松赶到那守卫消失的地方,是后花园的拱门,想必那守卫是从这里溜走的。   想到玉兰现在可能正深处险境,武松急急忙忙一个大踏步上前想要越过门去寻人。   谁知的脚刚踏出去一只,不提防拱门下方突然出现一根粗麻绳,把武松一脚绊翻在地,这时突然从拱门后面走出七八个军汉,大叫一声:“淫,贼!”,趁着武松来不及反应一哄而上就地用麻绳把他给绑了。   这时从那些军汉后面走出一个身穿水葱绿衣裙的女子,哭哭啼啼指着武松道:“就是他,想要欺辱奴……”   那个女子此刻面对着武松,武松趴在地上抬头去看,只见一张鹅蛋脸非常陌生的容貌,然而从身形上看去与玉兰却有几分相似,又梳着一样的发髻,难怪自己会把她当成玉兰。   他中计了!   武松咬紧牙关,想要挣开捆住他的绳索,奈何被绑的结结实实,又被这么多人押着,实在是动弹不得。   不容武松分说,那几个军汉押着武松将他带入前厅。   只见堂里灯烛莹煌,张都监正端坐在厅上,问道:“发生何事了?”   那女子上前哭哭啼啼的说道:“奴夜里睡不着,正在后花园散心,谁知武义士喝醉了突然冲上来想要轻薄于奴,奴奋力挣扎救命,幸好碰上夜里巡逻的人才救下了奴……”   张都监听了大怒,让众军汉把武松带到他跟前来,变了面皮,当着众人面喝骂道:“你这个贼配军,当初以为你是大丈夫男子汉,我正要抬举你,与你一处吃酒,同席坐地,还将玉兰也许给了你,你却做出这般龌龊的勾当!”   武松见他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模样,冷笑一声。   “我武松本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会做这种事!不过是你张都监一心想要害我,设的圈套罢了!”   张都监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喝道:“这丫鬟和众军汉亲眼目睹,你这厮休想赖掉!”   话刚说完,就见武松瞪起圆眼,眉横杀气要朝张都监扑过去,旁边的军汉连忙把他叉住。   张都监被武松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吓的不轻,倒退一步大骂道:“你这厮贼心贼肝,如今居然还想杀起我来。”   “来人,把他送到知府大人那里去监收!”   看来这次张都监是设下天罗地网等着自己了,心知逃不过,武松死死的盯着张都监,嘴里叫道:“他日我武松一定取你狗命!”   张都监又惊又怒,连忙让人把武松押走。   待整个事情尘埃落定后,张都监嘴角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枉武松英雄一世,还不是中了他的圈套来。   只是又想到武松临走前对他放的那句狠话,张都监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凉颤,忙唤人连夜去对知府招呼好此事,又把府衙里的押司孔目上下用钱打点了一番才安心下来。   再说倪溪,次日醒来后,刚出房门就惊觉不对。   一路上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对她露出了同情怜悯的目光,也不知为何。   恰好在走廊处看见一堆小丫鬟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倪溪在她们的话语中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带着疑惑走上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丫鬟犹豫了下说道:“姐姐,你还不知道哩,那武义士原来是个宵小之辈,昨天夜里趁着喝醉差点轻薄了咱们府里的翠罗姐姐,老爷知道了大怒,让人把他押走了。”   武松居然会轻薄别人?   简直是在开玩笑,面对潘金莲那么美的人武松都能铁石心肠,这那翠罗倪溪也见过,长得一般姿色,武松还能对她见色起义不成?   只有一个可能,武松是中了张都监的计。   倪溪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以为昨天夜里叮嘱武松后,就不会再出事,没想到武松还是中了计。   她又问道:“武松现在身在何处?”   众丫鬟摇头不知,反而劝起倪溪来:“姐姐你颜色甚好,莫要为了武松那种人伤心,以后老爷夫人定会帮你重寻一个如意郎君的……”   倪溪听的一阵心烦意乱,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走开了。她想知道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松又被张都监带去了哪里,奈何又问遍了关系好的一些下人,都说不知。   不过,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那就是当事人翠罗。   翠罗在如夫人手下当差,与倪溪很少有接触,不过她住哪里倪溪还是知道的。   翠罗与另一个丫鬟翠烟住在一起,倪溪已经问过翠烟了,翠罗今日不当值。   翠罗的房门没关,倪溪见到翠罗的时候,翠罗正对着铜镜喜滋滋的照着,手里还拿着把金簪子。   听到倪溪的脚步声,她连忙收起手中的金簪站起身往后看。   见到倪溪,翠罗的眼里一丝慌乱闪过,“玉兰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倪溪端正了脸色,道:“听人说昨夜武义士喝醉想要轻薄你,是真的吗?”   翠罗眼神了下,很快镇定下来:“确有此事,若不是来巡逻的人救了我,只怕我早就……”   她用手轻抚胸口,似乎心有余悸,“姐姐你问这事干甚?”   倪溪静静的看着翠罗,若不是自己知道武松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就要信了翠罗吧!   她沉声问道:“那你知道老爷把武松带去哪里了吗?”   翠罗故作惊讶的说道:“我如何得知?”   “姐姐,我知道你与武松有了婚约,可如今出了这事,是那武义士轻薄我的,与我有何甘系找我干甚?”   看来翠罗是诚心不想说了。   倪溪听了反而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你刚才那只簪子挺漂亮的,何时买的?”   猛然提起那只簪子,翠罗一愣,胡乱说道:“是……如夫人赠与我的……”   “说谎!”   倪溪打断了翠罗的话,厉声道:“这只金簪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顶的上如夫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了,你做了何事能让如夫人赏你这么贵重的物件?”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翠罗,一字一句道:“我看是你偷了如夫人的金簪吧!我这就带你去见如夫人!”   说罢倪溪就强拉着翠罗的手,要把她往如夫人的房里带去。   翠罗这下是真的吓着了,哀求道:“姐姐别带我去,我说行了吗?”   这只金簪是昨夜里张都监赏给她的,根本不是如夫人给的,如夫人若是知道老爷赏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不论什么缘由都不会饶了她。   倪溪放开翠罗的手,“你说吧。”   翠罗捂着生疼的手腕,心里嘀咕倪溪看着柔柔弱弱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姐姐是个聪明人,不要问这只金簪的来源,说不得。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武松的下落。昨日夜里武松被老爷拿下后,送到了机密房里收管了,而且……”   倪溪深受夫人的喜爱她不想太过得罪倪溪,翠罗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出来。   “府衙里的人都被收了老爷的钱,恐怕那武松别想活着出来了。”   倪溪大惊,她知道武松最后不会死,在原著里有施恩帮忙救了武松的性命,但武松在牢里也是受了一通罪的,也因此后来才会气愤难平杀了张都监一府。   虽然倪溪与武松这段时间来相处的还行,可武松那人喜怒不定,她也不敢保证这次事情后武松会不会把她当成张都监的同伙一起看待,如果自己不去做点什么,恐怕等到时候武松来复仇,这府中上上下下包括她自己都有可能丧命。   就算她自己保住了性命,张夫人呢?这一众丫鬟呢?   武松凭什么听她的。   感受到事情的严迫性后,倪溪立刻从翠罗那边回去,去张夫人那里告了一天假,就匆匆出府了。   她要去快活林找施恩,把武松受困的消息告诉施恩,到时候有施恩帮她说话,这样也算间接的卖了武松一个人情。   不说倪溪匆匆雇了辆马车赶往快活林,武松自从昨日夜里被张都监关押在机密房,第二天天刚亮就被往府衙去了。   上次倪溪见过的那个知府正坐在厅上,命左右捕头把武松压在厅上。跟随一起来的张都监的心腹将状告武松意图奸污府中丫鬟的文书呈上去给知府看了。   武松正要喊冤,然而这知府已经与张都监通过气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要走一趟流程罢了。   他对着厅下的武松喝道:“你这厮本就是个贼配军,此事证据确凿,你做了那龌龊事还敢喊冤,来人,只管给我狠狠的打!”   可怜武松话还没说几句,又被绳索捆的严严实实,两边士兵拿着棍棒,劈头盖脸,雨点似的狠狠打下去。   武松原本打算强忍着疼痛,奈何那棍棒毫不留情没有停下去的意思,只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被打死在这公堂之上了。   他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眼前还是先留住性命要紧。   武松只得忍着心里的憋屈招供道:“本月十五日夜里,因醉酒见张都监府里的丫鬟貌美,见色起意,意图奸污。”   知府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让两边士兵停下棍棒,道:“就是如此。”   说罢让捕头取来长枷把武松枷了,准备明日问斩。   其实这个罪名顶多打几顿板子后发配别的州府就好了,然而这府衙上上下下都被张都监打点了一番,自然是想把武松往死路上送,也因此,对于这个判决,众人心知肚明,无人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当案的叶孔目阻止道:“此人是有罪,然而并不是罪不可赦,望知府大人明察。”   这位姓叶的孔目为人忠直仗义,是非分明,虽收了张都监的银钱,但也不愿武松被冤枉至死。   知府皱了皱眉,心里暗恨叶孔目不识时务,又来搅局。   奈何这叶孔目虽然官低他一级,但在判决罪人的时候还是要听从叶孔目的意见,然而他已经接受了张都监的示好,又怎肯轻易饶过武松。   只听知府说道:“这厮之前身上就背了两条人命,现今再犯罪过,两罪叠加,唯恐下次再伤人,如何能饶的了他性命?”   叶孔目对知府的为人秉性也十分了解,执着道:“此人罪不致死,还请轻罚。”   那知府与叶孔目僵持了半天,没有个结果,最后知府气冲冲的令人先把武松打入死囚牢中,先□□了在牢中。   不说武松在牢里如何受苦,倪溪一路赶到城外快活林,远远就看见了丁字路口那个独特的酒店,她知道这是施恩在快活林的盘踞点。   倪溪在店门口站了会儿,只见进进出出的人要么是来往的商贩,要么是一些闲汉,几乎没有什么女子在这店里。   再看看那里面的酒保小二,一个个五大六粗身材高大,都不是等闲之辈,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这家店的不好招惹。   事情紧急,倪溪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的酒保见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孤身一人到店里来,愣了下,还是招呼她坐下后问道:“小娘子要些什么吃食?”   倪溪正色道:“奴有要紧事找你家店主人,烦请通告。”   那酒保上下打量了倪溪一眼,见她生的貌美,心想恐怕是过路的妓,女想要趁食来参见他家主人的,这种事也有很多。   他很快就去叫施恩了。   倪溪坐在桌旁等待着。   没过多久,就从酒店里间屋出来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面皮,唇边留着些许胡须,明明长得十分秀气却有种江湖莽汉的味道。   倪溪心知这就是金眼彪施恩了。   不待施恩说话,倪溪盈盈一拜开口道:“武都头有难,烦请施大官人相助。”   施恩一惊,他看着面前这个生的楚楚动人,姿容娇美的小娘子,并不曾听武松提起过这么个人来。   他问道:“你是何人?如何得知的消息?”   倪溪恭敬的说道:“奴是张都监府中的养娘,与武都头相识,因此特来送消息与施大官人。”   她注意到施恩听说她是张都监府里的人变幻不定的脸色,心知坏了。   施恩肯定对张都监没有好感,她这样说只怕会适得其反让施恩怀疑她的目的。   倪溪在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后,垂下美眸,含羞带怯的说道:“施大官人不知,奴被夫人许给了武都头,只等择了良时就成亲。”   “没想到武义士突遭大难,被人诬陷送到了府衙,此刻只怕凶多吉少,还望大官人施以援手……”   说着说着,倪溪眸子里有泪光隐约可见,让人不禁生怜。   原来是个为爱奔走的小娘子!   “难得小娘子对兄长的拳拳心意,此事我定当告诉兄长。”   施恩对倪溪放下心来,只是听倪溪这么一说,他也担心起武松的处境来。   “小娘子且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去救他,更待何时?”   有施恩的这几句话,她跑的这趟值了!   倪溪深深的对施恩道了个万福,“多谢施大官人。”   倪溪与施恩告别后,又匆匆往府里赶,她若出去太久,只怕也会让人怀疑的。 第38章 玉兰篇(11)   施恩收得倪溪的报信后, 慌忙回到城里去找自己的父亲老官营商议,之前派出去打探的人已经把消息带回来了,武松在府衙吃了一顿棍棒后被关押在大牢里,只待处决。   父子两已猜到是那张团练为了替蒋门神报仇, 与张都监一起设毒计陷害武松, 想要了武松的性命。   施恩气的跳脚大骂了这三人一番,道:“都是我不好, 若不是当初为了赶走蒋门神让兄长替我出头,如今怎会遭此大祸?孩儿定要想方设法救出兄长来,只是不知从何下手……”   老官营对武松的观感也不错,沉吟了下道:“我寻思起来, 武松就算被设计了, 也不该当死罪,张团练既然能买通府衙上下, 你如何不能去买通?只要买通两院押牢节级, 先想办法把武松性命存下来再说吧!只是这买通的银钱, 恐怕……”   恐怕不是个小数目……   施恩自然明白, 然而与兄弟情义相比,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施恩双眼一亮,道:“多谢父亲,孩儿知道如何做了。”   从老官营那里离开,施恩立刻取了几百两银子, 去找他那位姓康的节级朋友, 上次就是康节级告诉他张团练与张都监是结义兄弟的。   康节级得了一百两银子, 答应厚待在牢里的武松,不让武松受半点儿苦,又向施恩推荐了叶孔目,如今唯有叶孔目能救得武松性命。   施恩又去找叶孔目,叶孔目本就想饶过武松,只可惜那知府不愿意,此时得了施恩的一百两银子,不辞辛苦的把那文案上的罪名改的轻之又轻,只等判决了。   做好这一切后,次日在康节级的带领下,施恩带着准备好的酒肉果品去看视武松。武松在牢里猛然见到施恩过来,惊讶道:“兄弟你如何过来了?”   施恩走上前,眼见武松头发凌乱衣衫上还有血迹,不禁流下泪来,愧疚道:“连累兄长为我受苦了……”   武松对于身上的伤口,毫不在意,安慰道:“不过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是那些小人害的兄长如此!”   施恩恨恨擦了把眼泪,将酒食拿给武松吃,附耳低言道:“兄长你且放宽心,我已与叶孔目说好了,他会护住你的性命,等你出来后再说!”   武松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已做好了越狱的准备,此时听施恩这样说,放下了那心思,感动道:“不枉你我兄弟一场,有劳你了!”   他又想到自己昨日才被押入大牢,施恩是如何这么快得知消息的,便又问询施恩。   提起这个,施恩眉开眼笑起来,赞道:“此事还多亏兄长你那相好的,若不是那个小娘子赶到快活林给我传递消息,恐怕我现在还不知兄长你受大难了。”   “兄长目光如炬,有如此佳人在侧,小弟佩服。”   对于倪溪敢背着张都监出府为他传递消息,施恩是无比赞赏的,也因此不惜浪费口舌大大的赞扬了一番。   倒是旁边的武松,听的一愣一愣的,皱眉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有相好的了?”   施恩停下话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可那小娘子说你与她已有婚约在身,就等择日成亲了,兄长你又何必瞒我呢。”   已有婚约?   听施恩这么说,武松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只是又不太确定……   他又问道:“你说的那小娘子可知她姓甚名甚?”   施恩这才想起来竟忘了问那个小娘子的名字,一拍后脑勺,懊恼道:“昨日情况紧急,忘记了。”   “对了,”,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补充道:“那小娘子好像说过她是张都监府的养娘,与你是在都监府相识得!”   就是她了!   武松此时已经确定了,施恩所说的那个小娘子就是倪溪。   虽然自己他的心中百感交集,既感动于倪溪的付出,又忧心自己会耽误倪溪,叹道:“我武松何德何能,让她如此费心……”   武松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人,对于倪溪的这份情,领了。   再说倪溪,回到府中幸好没有人多问什么,相安无事的度过去了。   对武松,有施恩在倪溪倒不是那么担心。   张夫人也已听说武松的事,感叹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倒是没有多想什么,把倪溪叫去安抚了几句。   本要再为倪溪重觅良人的,被倪溪拒了,她本就无心嫁人之事,也没有心思去想。   此刻,唯一担忧得就是两个月后武松的复仇。   任务的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不管倪溪愿不愿意,时间都不会停留,一晃很快两个月就过去了。   在这两个月里,有康节计的照管,武松虽然在牢里但过得丝毫不比外面差,而叶孔目,也一力为武松主张,因此案子久持不下。   久了,那知府也心生备懒,反正银两收了该做的做的,不愿再去管了。   武松的判决也下来了,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又在武松面上刺了金印,此案便草草了结了。   武松忍着心里的闷气,本想着此事就算了了,谁曾想张都监等人又见牢里让武松逃脱了,不甘心便又买通押送武松的两个公人。   武松看出不对劲,心里冷笑,一路上小心的提防着,等到了飞云浦,见有两个提着朴刀的精壮汉子在那等待着。   他冷眼看着这四人在那挤眉弄眼,打着暗号不怀好意,很明显这几人是一伙的,想要趁着这里荒郊野外人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武松是谁,何等的英雄,一身神力,武艺惊人。   行走江湖多年,也没有谁能害的了他,又怎会被这四个人轻易的害了。   等到这四人对视一眼提着刀上前,武松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下就把四人掀翻杀了。   虽然杀了他们,心里那口闷气越加强烈,武松心想自己当初也不曾要了蒋门神性命,他们却百般的想要这里的命。   若不杀了蒋门神张团练张都监这几人,实在是太难解心头之恨。   他提着朴刀,踟躇了半晌,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索性返回去赶回孟州城中。   此时已入夜,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天上一轮圆月挂空,疏星点点,月明星稀。   倪溪这些天忧心武松的事,人也消瘦了不少。   今夜,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觉,又见外面月色甚好,干脆随意的穿了件披风,想去花园里转转。   深秋时节,花园里的许多花已枯了叶,唯有那菊花芬绽放,月光下黄灿灿的一片,倒也是有种格外的美感。   秋风习习,一阵阵寒意袭来,倪溪不禁拢了拢披风,挡住那渗人的冷。   站在花园里,她静静的看着后堂深处的鸳鸯楼,此刻还是灯火通明,听人说今夜张团练张都监这三人正在那里饮酒作乐。   这三人,还不知道他们命不久矣,也算是临死前的狂欢吧。   可惜,自己不知道武松到底什么时候来,只能根据原著猜测大概就这两天了。   她不会同情这三人,他们本就为非作歹死有余辜,那张团练这几日来府里格外的勤快,昨日还趁机摸了一把倪溪的手,把倪溪恶心了好半天。   只怕没多久,张都监就会又重提把倪溪许给张团练的事了。   倪溪一时之间只觉得忧思难解……   突然,她耳边听到了“扑通”的一声,这声音沉闷,像是从花园墙角那边传来的。   大半夜的,把人吓一跳。   “谁?”   倪溪立刻警惕起来,她悄悄移着步子,一边说一边往光亮处退。   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人回答。   倪溪以为自己出现出现了幻觉,她朝那处看去,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说不定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路过。   倪溪正待转身离去,突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叫住了她。   “是我。”   这个声音刻意压的极低,从那个黑黢黢的角落里传来。   这声音,是武松!   月光下,她在明武松在暗,看不见武松的人影,只有黑黢黢的一团。然而她却能感受到,那一双锋利的目光,正静静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意味不明。   倪溪一惊,他不是在牢里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武松来这里,而且是深夜越墙而入,总不可能是来都监府观光的吧。   只有一个可能。   他,要来复仇!   一想到那血流成河横尸遍地的场面,倪溪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偏偏这杀星现在让她撞上了,想到原著里那些倒霉撞上武松的小厮丫鬟无一不被武松杀了,自己简直是命运堪忧啊!   武松该不会也把她杀了灭口吧?   她想转身就跑,跑的远远的,她还想尖叫,把府中的其他人都引来……   可是她不敢。   以武松的本事,恐怕自己还没跑几步,就会被揪住,然后往心窝里来一刀,步了原主的后尘。   就在倪溪在冷风中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武松又说话了。   “玉兰,你先过来。”   万籁俱寂,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杂音,武松的声音就这样清晰的传到倪溪耳中,声音淡淡的,听不出里面的喜怒。 第39章 玉兰篇(12)   倪溪立在原地踟躇了下, 最终还是不敢逃跑。   她迈着慢吞吞的步伐往那角落里走去。   一步,两步……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自己的心也跟着忐忑起来。   碍于那压迫性的目光,倪溪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得过去, 等到两人离得一尺来远, 倪溪连忙停下来。   离得近了,倪溪这才看清武松此刻得样子。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束着, 鬓边垂着几缕乱发,面颊上又多了一道金印,透出几分沧桑来。   然而那眉眼却比以往更加的锋利逼人,薄唇抿的紧紧的, 望着她目光沉沉。   如果说往日的武松是一只收了利爪蛰伏的老虎, 那么此刻,他已经张开了那嗜血的獠牙, 让人心惊胆颤。   站在这样的武松面前简直是一场灾难。   她眼角余光刚好瞥到武松手里拎着的那把朴刀, 虽然是在黑夜里, 却依然看得到雪白的一片。   这一刀下去, 恐怕她会死个透心凉吧。   倪溪此刻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偏偏她还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她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装作惊喜的说道:“武义士,你回来了?”   不待武松说话,她秉着以情动人的目的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你可知奴有多担心你吗?别人说的那些奴都不信, 奴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得大英雄男子汉, 又怎会做那种事,定是被人冤枉的。”   这人冷心冷肺的,也不知道这招有没有用。   倪溪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武松得表情,奈何武松久久不说话,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应该是力度还不够,倪溪连忙拿袖角拭了拭眼角稀薄的泪,一边抽泣起来。   “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奴这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说着说着,倪溪的话语突然一顿,整个人愣在了这里。   她,被武松,抱住了???   倪溪瞪圆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身前温热的躯体,还有那宽厚有力的臂膀,这一切,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武松抱的好紧,她的头被武松结实的胸膛埋的严严实实,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腰部也被武松的那双手勒的生疼。   她闷闷的想,莫非,武松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杀死她?   这天杀的武松,还不如一刀给她来个痛快。   倪溪大口大口的踹着粗气,艰难挣扎道:“放开……放开我。”   这武松的力气也太大了,她就跟被铁环圈住了了似得动弹不得。   武松趁夜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翻进张都监府,翻墙后落到了花园角落里。刚落地就听到一声“谁”,他悄悄隐匿着身形朝那看去。   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应该是个女人。   武松担心被人发现,正想找个机会杀了,谁知那身影越看越熟悉,竟然是倪溪。   眼看倪溪转身要走,武松连忙把她唤住了。   倪溪站的地方太过显眼,武松怕被人发现,不好过去,他带着激动的心情,将倪溪唤到他的身边来。   武松的目光细细端详着倪溪,两个月不见,她竟然消瘦了这么多,身影单薄,那件银白色宽大的披风将她更是显得娇小柔弱,风一吹就能倒了一般。   听着倪溪泪光楚楚的诉说着对自己的担忧,还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男子汉,武松的心头突然涌出一丝甜意。   她,果然懂他!   当初武松之所以中计正是因为担忧玉兰的安危,哪怕后来被张都监诬陷入狱,他也不后悔这么做,不管是为了情义还是别的什么,倪溪对他得好他都看在眼里,做不到不管不问。   而现在,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值得的。   爹娘死了,大哥死了,这世上他再也没有至亲之人。   施恩也待他好,然而那是因为他帮助施恩打走了蒋门神,后来两人才慢慢的情深义重。   只有倪溪,他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而她却无私的关心他,会为他做衣裳,为他送吃的,会担忧他,会在他遇难时为他奔走。   而现在,她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武松深深的看着她,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看到她为他喜极而泣的样子,武松的心里暖洋洋的。   原本杀气腾腾的内心,好像也平静下来了。   这么久来的憋屈和屈辱,见到她的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的眼里只有她含泪的眸光,楚楚动人的脸庞……   再也忍不住了,武松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十分莽撞额举动,他,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那份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怀里是她那娇娇软软得身躯,武松闭上了眼,静静得感受着这一切……   他正拥着怀里的娇躯,心神澎湃时,被倪溪这声细细弱弱快没了气的呼喊吓到了,连忙松开怀抱。   去看时,只见倪溪那张粉面涨的通红,飞快从他怀里逃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武松定定的看着倪溪,沉声说道:“你且放心,我武松发誓,定会娶你的!”   倪溪好不容易从武松怀里脱开身子,连忙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差点就要憋死她了!   谁知武松突然对着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倪溪看的目瞪口呆。   诶诶,谁要武松娶她啊,她放什么心啊她根本没有说过要武松娶她的话好吗?   他想娶她还不愿意嫁呢!   “你……你,我……”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倪溪拿着细嫩的手指指着武松,一时激动竟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然而没等倪溪说完,武松就将一只手搭在倪溪的肩膀上,看着那娇美动人的面庞,武松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柔情。   “我知道,这阵子是苦了你了……”   府中众人都知道她与自己有婚约,如今自己这人诬陷出了这事,那些风言风语的恐怕她在府中也不好过吧。   她受什么苦了?   倪溪被武松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过她倒是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武松,不会杀她。   以前的武松虽然也与自己说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凶巴巴着个脸,哪会有这么温柔。   会不会是施恩告诉了武松自己去快活林通风报信的事,武松心里感动,把她当成恩人了?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不管怎么说,她的命总算保住了。   倪溪想到这里,心情也愉悦起来,轻声细语的说道:“奴不苦,武义士能够安然无忧的回来,奴比什么都开心。”   武松被她这句话说的脸上火辣辣的,心想这小娘子,怎么这么大胆。   倏然不知这话只是倪溪为了讨好他而说的。   武松咳了一声,粗声命令道:“以后这话你不许再对别人说。”   只能对他一个人说。   不过武松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倪溪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武松又变回那凶巴巴的模样了,可又不敢忤逆,只能委委屈屈的低头应了。   武松这才满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便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施恩能救我?”   她当然是从原著中得知的啊。可这句话又不能说出来,倪溪随便扯了个理由胡谄道:“奴是听府里有人说武义士你没进都监府之前,与快活林一位姓施的大官人情同兄弟,便病急乱投医的去了。”   原来如此,武松点头,又道:“你可知现在张都监在哪里?”   虽然见到倪溪,心里的杀意平息了许多,可这仇,却不能不报。   就算他不打算报仇,恐怕张都监三人知道他没有死去还杀了那四个人,也会更加想方设法得杀了他吧!   与其那样,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三个鸟人!   倪溪见武松的眼神带着阵阵杀气,心里一惊,他是要大开杀戒了吗?   自己的性命虽然保住了,可府中的一众丫鬟,还有张夫人的性命该怎么办?   倪溪定了定心神,柔声道:“奴可以告诉你他们在哪,但奴有个条件。”   武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皱眉道:“什么条件?”   “奴知道张都监他们做的事,这三人丧尽天良本就该死,”   倪溪那双水润的眸子看向武松,带着哀求意味,“然而府中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那些丫鬟小厮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张夫人,她对奴是真心实意的……”   “还望武义士能看在奴与你的情分上,放过这些人吧……”   最后的一句话,倪溪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两行清泪簌簌的落在如玉般的面颊上。   如梨花带雨,如映水芙蓉,这般让人心碎,让人软了心肠。   这小娘子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武松看的心疼,眉头却皱的更紧了,“还有别的事吗?”   还以为倪溪想说的是什么别的条件,没想到是这个。   其实这事对于武松来说就是小事,他又不是杀人狂魔,见人就杀,况且他要报复得人只有张团练蒋门神张都监三人,又怎会随便的滥杀。   倪溪眸子里泛着泪光,轻声回道:“没有了。”   也不知道武松会不会答应。   然而下一刻,武松那句“我知道了,”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到了倪溪的头顶上,轻描淡写的仿佛刚才两人讨论的不是人命而是你吃饭了没有的零碎小事。   武松居然答应了!   “多谢武义士!”   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倪溪高兴的不能自已,又怕武松不耐烦,连忙说出了张都监这三人的下落。   “他们在后堂的鸳鸯楼里做筵席。”   武松嗯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倪溪一眼,沉声道:“等我。”   说罢,身形一动便迅速离开了。   留下倪溪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第40章 玉兰篇(13)   武松得了张都监等人所在地方后, 便摸黑径直去了鸳鸯楼。   他在都监府呆了一个多月,早已轻门熟路,一路躲过了小厮丫鬟,到了鸳鸯楼下。   恰好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将周围伺候的人都赶下去了, 只留了一个丫鬟和小厮在楼下听从使唤。   武松悄悄溜进去,原本想杀了这二人, 又想起倪溪先前的哀求,便只是从背后打晕了二人。   他来到鸳鸯楼胡梯边,蹑手蹑脚的摸上楼,在楼梯口站立, 听张都监三人在说些什么。   只见蒋门神不断的称赞道:“多亏了相公帮小人报了这次大仇, 我定当再重重感谢恩相。”   张都监喝了一口酒,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若不是看在我兄弟张团练的面上, 谁肯干这事?虽然牢里让他逃了去, 不过你已经在飞云浦安排了人手, 想必明早那四人回来, 就知道结果了。”   张团练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道:“担心什么?这四个人杀他一个,他就是有天大的命也逃不掉!”   蒋门神小心翼翼的接话道:“小人已经吩咐了那两个徒弟,尽管下狠手,结果了武松的性命就赶快回来。”   武松听的火冒三丈, 就这三个鸟人, 还想杀了他?   半步脚踏入阎罗殿还不自知, 想杀他,他武松先送他们去见阎罗爷!   武松说做就做,右手拎着朴刀,直接杀进楼中。   只见楼阁中间摆着一桌大筵席,酒肉应有具有,两边烛火辉煌,甚是明朗。   蒋门神正坐在交椅上,猛然见到武松,吃惊不已,正要急着挣扎起身时,就被武松劈脸狠狠一刀,砍倒在地死了。   旁边的张都监吓得心神俱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武松齐头一刀,砍断了脖子。   再说那张团练,是个武将出身,见武松这样凶猛,心肝五脏都提到了九霄云外,趁着还有点力气,想要从一侧逃走,说时迟那时快,武松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踹到在地,一刀将头剁了下来。   杀了这三人,心里的怨气总算疏解了。   武松见桌子上还有一些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盏,一饮而尽。   地上的三个死尸横在血泊里,血流了一地,蜿蜒而去……   武松浑然不在意,喝了酒后他又在其中一个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染血的朴刀。   随着慢慢的擦拭,刚才那热血沸腾的心此刻也慢慢的冷静下来。   杀了这三人,他不后悔。   手里的布料已沾满血迹,武松拿着它,按在□□墙壁上,开始写起字来。   这字迹写的不是多么的好,与那些书法大家相比差之千里,然而让人惊心的是,它是拿鲜血写的。   “杀人者……”   武松正要这下自己的名字,突然停顿住了手,他想起倪溪,想起对倪溪的承诺,让她等自己!   若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官府通缉下去,他必定要逃离这里甚至隐姓埋名,永远的不能露面于人前,如何还能来娶她。   武松手一转,随手胡谄了个名字写在上面。   “杀人者凉州张三也!”   做好这一切后,武松正要下去,突然听楼下传来张夫人的声音,指着那两个昏倒的丫鬟小厮叫道:“这两人如何昏睡在这里,先把他们叫醒来,楼上的老爷他们应该也喝醉了,再上去两个人搀扶……,”   武松连忙闪到胡梯的黑暗处,藏住自己的身体,悄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只见两个小厮上来,刚进入楼中,就看到血泊里的那尸首,惊的面面相觑,尖声叫道:“杀人了!”   楼下张夫人听到动静,带着两三个丫鬟赶上来,看见张都监三人横尸地上,吓得面色惨白。   她又见白壁墙上那几个血淋淋的大字,连忙道:“这凉州张三也不知老爷哪来的仇家,快去官府报案。”   两个小厮立刻领命而去。   张夫人一直待在闺中,何曾见过这等惨烈的场面,刚才还是强撑着,那两小厮一走,她几近昏了过去。   “夫人!”   旁边的几个丫鬟虽然也是吓得腿软,眼见张夫人快要倒下,连忙搀扶住一起下了楼回去。   此时这鸳鸯楼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武松又观察了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下了楼,从角门那边翻墙离去。   倪溪在武松离开后就回了房间,安静的等待着。   也不知道武松会不会听从她得劝。   过了不到一刻钟,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杀人了,老爷死了!”,随之庭院里熙熙攘攘各种声音交织着,有奔跑的脚步声,有问询声,有惊恐的尖叫声。   倪溪的衣服没有脱,当即奔出房门外,与众人汇在了一起。   她随手拉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丫鬟,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便将自己所听到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老爷和张团练大人还有一个人在鸳鸯楼被杀了,头都被砍掉了,夫人吓得都晕倒了……”   张都监一死,张夫人又晕倒,这府里没有个正主管事,难怪现在会这么乱。   对于张都监那三人的死,倪溪早有预料,她又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可知凶手是谁?”   那丫鬟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好像是什么凉州张三,奴也不知道,只听人说壁上写着“杀人者凉州张三也”这几个血字……”   凉州张三?   倪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不应该是武松吗?这个张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转念一想,就懂了。   杀张都监三人的,倪溪十分确定是武松,至于为什么用“凉州张三”这个名字,恐怕是为了转移官府视线用的化名吧。   在原著里,武松杀了张都监府十几口人命,一时痛快在墙上写了“杀人者武松也,”这几个大字,相当于自报姓名。   这么多条人命,很快就被官府通缉严厉抓捕下去,挨家挨户的查,武松不得扮作行者头陀,去青州二龙山宝珠寺落草,与鲁智深杨志一起入伙。   后来,便是上梁山了。   倪溪有些奇怪,为什么现在的情况跟原著不一样呢?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去想了,因为她要去看望张夫人。   倪溪去的时候,张夫人正半躺在床榻上。背后靠着一个软垫,面上看不见丝毫的血色。   旁边有丫鬟正在为张夫人喂着热汤压惊,倪溪接过那丫鬟手里的碗,自己拿汤勺喂给张夫人。   看着张夫人惊惶未定的面庞,倪溪心疼道:“奴已听说了今夜里的事,夫人喝完快些休息吧,养好精神再说。”   张夫人摇了摇头,苦笑道:“老爷已经走了,我还不能倒下,等会有的忙了。”   倪溪无奈,又安慰了张夫人几句,有丫鬟进来报道官府来人了。   张夫人撑起身子,倪溪搀扶着她起身,穿戴完毕后去正厅见那些人。   到了正厅,那捕快已经带着人去鸳鸯楼现场看过了,除了那几个大字,没有丝毫发现,又问询过丫鬟小厮,都不曾有人见过什么可疑身影。   面对张夫人,那捕头带着歉意说道:“小的无能,已派人按照凉州张三追查下去了,若有凶犯的消息,定当回禀府里,还请夫人节哀顺变。”   张夫人叹了一口气,对于张都监平时的一些所作所为,她是知道一些的,善恶终有报,张都监没少做坏事,得罪了不知名的强人被人取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虽说做了多年夫妻,然而夫妻情薄,他死了,张夫人伤感的同时,内心也轻松了许多。   她叹道:“有劳了。”   张夫人与那捕头的对话倪溪在旁边听的完完全全,心想恐怕这捕头要失望了。   根本就没有凉州张三这个人。   查到最后,只会不了了之了吧!   然而武松的所作所为已经脱离了原著中的行为,他的命运轨迹也会因这一小的细节所改变。   倪溪不禁在想,此刻的武松,他又在哪里呢? 第41章 玉兰篇(完)   此刻的武松在哪儿呢?   就在倪溪这样想的时候, 武松已经连夜赶到了城外快活林。   他在这孟州,唯一信得过的兄弟就是施恩了。   此时天色还未亮,他敲开了酒店的后门,酒保虽然睡眼惺忪, 可武松与自家主人得关系他自然是懂的。   那酒保当即把武松带进屋内坐下, 烫了壶热酒送与武松,又去唤了自家主人施恩, 这才歇下。   施恩披着件衣服,急急忙忙从楼上赶下来。   见到武松,先是一惊,“兄长你不是已去了恩州路上吗?如何回来了?”   武松将手中的那碗酒一饮而尽, 如今已是深秋, 他奔波了一夜,穿的又单薄, 寒意入体, 这酒下肚后才慢慢的暖和起来。   武松道:“兄弟你不知, 那两个公人早就被张都监买通了, 联合另外两人想要在飞云浦结果了我,被我杀了。”   施恩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却能猜到其中的凶险,担忧道:“那张都监张团练他们呢?想必这次没有杀死兄长,定会再下狠手, 兄长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武松听了轻笑了笑,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 将半边脸都掩在了阴影里,若隐若现。   他的话语带着莫名的冷意,“他们不会有机会再来杀我了。”   施恩的眼神不解,正待再询问时,只见武松眉眼间还残留着的凌厉杀气,又听武松说的莫名肯定,心里有个猜测突然在脑海里出现……   莫非……   施恩震惊道:“兄长你杀了那三人?”   武松闷头喝酒,算是默认了。   “死了到也好……”   这个消息太过重大实在是惊到了施恩,他又追问道:“这事可有人看见?就怕那官府的知道了就麻烦了。”   武松明白施恩的担忧,回道:“我一路上都很小心,应该没人看见。”   “不过,”   武松的话语一转,想起一个人来,道:“她应该知道这事是我做的。”   施恩连忙道:“是谁?兄长若是不方便就告诉小弟,小弟去替你善后。”   施恩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张都监和张团练身为州府的官员,惨死家中,官府肯定会派人通缉下去,若是查到武松就麻烦了,纵使是施恩也无法替他掩盖下去。   武松笑着摇摇头,笃定道:“不用了,她不会说出去的。”   施恩听武松话里有话的样子,不禁好奇道:“莫非是上次那个小娘子?”   武松斜了施恩一眼,“你问这么多做甚?”   施恩苦笑,他就随便问问而已啊,武松怎么好像就醋了呢。   不过这都是小事,施恩安排道:“兄长你这几日先在我这里住下,我派人四处打探消息,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武松也确有此意,当即同意,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歇下不提。   再说倪溪那边,自从昨夜张都监府里发生的大事后,整个府中人心惶惶。   张夫人惊吓过度,精力不足,倪溪帮着张夫人忙前忙后,把府中的小厮丫鬟敲打了一番,又代表张夫人去各房小妾那里慰问了下,总算把府里稳了下来。   张都监不在了,可正主张夫人还在,府中众人得卖身契通通在张夫人这里,更别提张夫人身后还有东京苏学士府的撑腰了谁敢造次,也因此,府中还和往日一样正常运转。   将张团练蒋门神的尸首送回各自府中,又拿了些银两安置那两家人后,张夫人派人请来了做法事的和尚,置了口棺材,将张都监尸首入敛。   灵堂设在正厅,足足念经超度了三日。   可能是张都监坏事做尽,他临死之前没有留下一个子孙后代。   夜里,张夫人率领着一众小妾丫鬟跪在灵前,倪溪见张夫人面色平静,眉宇间一片宁静淡泊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   倪溪跪着跪着,腿都酸了,看着灵牌,还有挂在周围的白幡,她猛然想到水浒世界也是灵异的。   里面的入云龙公孙胜会法术不说,宋江也曾三番几次得梦见过九天玄女娘娘。   然而最为经典得是武大郎被潘金莲药死后,武松夜里躺床上睡不着,见到了死去的武大郎魂魄从灵床底下钻出来喊冤,也因此知道了自己哥哥的死另有隐情。   这样想着,倪溪看着眼前这灵堂莫名的也觉得浑身发冷起来,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心里作用,张都监的死是罪有应得,况且人又不是她杀得,她怕些什么。   这样一想,倪溪就感觉好多了。   三日后,张都监下葬,倪溪与府中众人一起披麻戴孝送行。   等待丧葬事宜完毕,没过几天,苏学士府的人就到了。   来人是苏学士的亲随,代表苏学士安慰了张夫人一番,打算让张夫人入东京团聚,毕竟张都监已死了。   张夫人拒绝了,她住在这里这些年早已习惯。张都监虽然身死,但他的家财还在,足够张夫人丰衣足食生活一辈子,至于子嗣问题,从张都监的旁系亲戚中过继一个就行了。   一切事毕,府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日子。   张夫人赏罚分明,下人们但凡用心做事,都会得到奖赏,大家的心自然也向着张夫人了。   至于倪溪,因着张夫人极其喜爱她的缘故,在张都监死后一个月,张夫人将她认做了干女儿,在府中地位直线上升。   而官府那边,查了半个多月后,依然渺无音讯,连凶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到是也派人去了凉州探查过,确实有两个人叫做张三的,然而一个是年迈无力的老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张都监这三个大男人?   还有一个是个年轻汉子,然而左右亲戚都可证实他当晚与众人吃了一夜的酒,别说孟州了,那人连凉州城都没有出过。   此时,官府已知道那所谓的“凉州张三”是个化名,但武松做的隐蔽,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再加上张都监人已经死了,也没人花钱打点,久了这案子就被搁置下来,成了一个悬案。   这日,倪溪正在府中,突然有小厮报道后门有个姓施的官人找她,说是她的旧识。   姓施?   原主一直在府中不曾与外面过多接触,并不认识什么姓施的官人。   倪溪怀着疑惑去了后门。   只见后门立着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年轻男子,那人生的格外清秀,唇边却留着一摞胡须,不是施恩还是谁?   施恩的身后那人身材高大,带着个斗笠,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模样。   倪溪福了福身子,道:“大官人因何而来?”   她与施恩不过一面之缘,如今武松的事已经过去了,也不知施恩来找她做什么。   施恩笑着见了礼,意有所指道:“不是我要来,是有人挂念着小娘子你,非要逼着我来。”   “大官人莫要说笑,”   倪溪正要正色叱责时,只见施恩身后那人走上前来,摘下了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消瘦却不失粗狂刚毅的面庞,剑眉朗目,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锋利,在看到倪溪时,亮了亮。   是武松。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刻的武松不是应该已经在二龙山落草了吗?   哪怕早就猜测过武松的命运会发生改变,可倪溪也认为那已与自己无关,事情过去了,两人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   然而此刻武松却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而且听施恩的意思似乎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倪溪愣在了那里,惊讶的连话都忘记说了。   这里是后门,人少僻静。   施恩十分有眼色的站到了远处后,武松才开口。   他的眼眸紧紧盯着倪溪,将视线牢牢的锁在了倪溪的身上,“你……还好吗?”   倪溪愣了下,下意识答道:“奴一切安好。”   她将目光投向武松,带着疑问道:“武义士如何会在这里?”   虽然张都监死了,可武松被发配到恩州,如今逃逸也是会被抓捕的,武松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过来。   武松解释道:“我本就是被冤枉的,施兄弟帮我打点好了官府那边,如今已无事,等再过一段时间就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见人了。”   他的目光与倪溪那双明澈动人的眼眸对上,不禁一滞,快速低下头去。   倪溪听完武松说的,才发现武松的命运是真的改变了。   没人知道他杀了张都监,他也不会被通缉,又在官府那里消了之前的罪名,与施恩在快活林度日,自然不会再去上那劳什子梁山了。   比起原著中武松最后的结局虽然活了下来,但缺失了一臂,心灰意冷归隐的结局,这样简直好上了太多。   “恭喜武义士了,”倪溪也替武松高兴。   她对武松虽然比较惧怕,但是真实的接触下来,武松也不曾伤害到倪溪半点。   说到底这只是想到原著中原主就是死于武松之手,才产生的畏惧心理罢了。   如今武松不仅没有杀她,而且还放了府中众人的性命,与原著大相庭径,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武松见倪溪笑的开心,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挂上微微的笑意。   他看着倪溪,表情认真:“玉兰,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倪溪侧了侧头,突然被武松这样炙热的目光盯着,怪不好意思的。   “武义士请讲。”她柔声道。   只听武松顿了一下,沉声说道:“玉兰,你我择日成亲吧。”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在倪溪脑海里炸开。   “武义士刚才说……”倪溪甚至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武松怎么可能突然对她说这话?   然而那边武松已经继续说开了,他那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倪溪的耳边不断响起。   “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我已经想好了,等一个月后官府那边过去后,你我就成亲。”   “我武松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我发誓,你若嫁与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   话说完,武松定定的看着倪溪,眼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柔情。   铁汉也有柔情,而此刻,武松将他的真心全部给了倪溪。   倪溪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能感觉到武松的真挚。   之前她一直把武松放在一个敬畏恐惧的人来看,老是担心着武松会杀了她杀了这府中的众人,哪怕是对武松的好,也是带着讨好他的目的。   这也导致倪溪忽视了她与武松之间相处时那份若有若无的情愫,忽略了那晚两人相见时,武松突然紧紧抱着她时的那份激动与幸福。   其实,她早就应该看出来的。   不过现在,还不晚……   如今的武松,不用上梁山,也不会再有那么多是非,又重情重义,在这强人出没的世界能保护的了她,不正是她想要的良人吗?   倪溪想着想着,竟入了神。   武松见倪溪半天没有回应,不禁内心忐忑起来,连带着那张脸也崩的紧紧的。   然而在倪溪看起来,此刻的武松冷着脸,又露出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委屈。   这人想要她嫁给他,却这般态度对她,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   倪溪瘪了瘪嘴,不开心的说道:“你这么凶做甚?”   武松圆眼瞪起,正想说自己什么时候凶她了。   可当他看见倪溪蹙起秀眉,小嘴因为不满而微微嘟起的模样,心立刻就化成了一滩水。   都怪他看起来太凶恶,吓着她了。   “我没有……”   武松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放柔了声音说道:“只是习惯了这样……以后我会改的。”   倪溪这才斜斜睨了武松一眼,娇声道:“若是再这般怎么办?”   要是让她天天对着这一张冷冰冰凶巴巴的脸,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见倪溪有转身要走的意向,武松连忙往前一站,用结实的胸膛堵住了倪溪的去路。   他急声道:“我发誓,以后定不会再凶你!”   武松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他低头去看,只见倪溪笑的两眼弯弯,嘴角翘的老高了。   武松感觉被倪溪捉弄了,皱紧了眉头,脸色沉了下来。   倪溪看他又是这幅样子,轻哼了一声,“刚才还说不再凶奴的,现在又开始了……”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委屈。   武松失笑,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   倪溪这才满意,对武松说道:“下月十八,记得过来。”   说完见武松愣愣的看着她,不明所以的样子,倪溪瞪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还来不来提亲了?”   下个月十八是张夫人生辰,那时武松刚好可以露面,这时机提亲再好不过了。   她才不会告诉武松张夫人早就催促过倪溪的亲事好多次呢!   武松没想到倪溪竟然答应了,欣喜之色言于表,大声道:“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   倪溪听他说的这么大声,连忙用小手捂住武松的嘴巴,娇斥道:“声音小点,别人都快听见了。”   那个别人是谁,自然是不远处不断拿眼神往这里张望的施恩了。   武松感觉到唇上那娇嫩滑腻的肌肤,心神一荡,忍不住开口道:“没事,你是他阿嫂,他不敢说你什么的。”   等待武松的是倪溪又一个瞪眼。   她跺了跺脚,娇声道:“谁是他阿嫂了。”   说罢她就飞快的往门内跑去,很快人影就消失不见。   “下月十八,别忘记了!”   柔婉动听的嗓音还回荡在武松的耳边,武松爽朗一笑。   他记住了! 第42章 林冲娘子(1)   已入夜。   大红色的喜床上, 倪溪披着红盖头坐在床榻,默默的等待新郎官的到来。   过了许久还没见人,倪溪不急,旁边的女使锦儿倒是急了。   “娘子, 不如我先去看看情况。”   倪溪摇了摇头, 制止了锦儿的举动:“不用了,想必官人是在外面陪酒耽误了。”   锦儿嘟嘟囔囔道:“那也不能放着娘子你一个人等这么久啊。”   自家小娘子这么美貌, 嫁给林冲一个粗人真是委屈了。   “锦儿,别说了。”   倪溪有些好笑,不过她也知道,锦儿就是发发牢骚, 对自己是最护主的了。   然而等了这么久, 腹中早已饥饿难耐,她又吩咐道:“你去厨灶拿些点心来与我垫垫肚子。”   锦儿这才想起倪溪今日清晨用了点朝食后到现在都还未进食, 连忙道:“我这就去。”   待锦儿走后, 倪溪才偷偷揭了红盖头透透气, 一直闷这么久视线受阻不说, 还憋的紧。   她打量了下四周,门窗上都贴了大红的囍字,床帷被褥都是红的,被褥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房里的家具桌凳无一不是崭新的,梳妆镜旁各类精致首饰妆奁摆放着, 而在一旁的屏风后面, 堆放着的那一大堆红木箱子里装的都是倪溪带过来的嫁妆。   以后, 这就是她要生活的地方了。   倪溪微微一笑。   她这次穿越的身份是林冲娘子,姓张,闺名贞娘。   在原著中,张贞娘的父亲与林冲同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大为欣赏林冲。见林冲三十多岁的年纪家里还没有个妻室,又是个父母双亡的,便做主将自己一直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张贞娘许给了林冲。   张贞娘芳龄十九,自幼便被教导三从四德,生的美貌却是一个贤淑温婉的性子,被父亲许给了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林冲,没有丝毫怨言。嫁过来后,也一心从夫,与林冲夫妻两举案齐眉,颇为恩爱。   只除了一点,那就是结婚三载,都没有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冲又没有个兄弟姐妹,再加上他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对于孩子自然是渴望的,然而张贞娘几次说过给林冲娶个外室,都被林冲给拒了,孩子这事全靠上天恩赐,强求不得。   只是每每张贞娘看着林冲暗地里叹息的样子,都难受不已。   也因此,在张贞娘的强烈要求下,她与林冲一起去岳庙上香求子。   然而也就是这次,祸事来了。   孩子没求到不说,反而招惹了那花花太岁高衙内,弄得最后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林冲被发配沧州牢城再到逼上梁山,而张贞娘被休半年后就不堪强迫自尽而亡。   原本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就这样烟消云散,怪谁呢?   怪张贞娘不该生的那样美貌让高衙内垂涎?   怪林冲不该休妻独自去往沧州?   各有各的无奈,这世道,本就是强权压人,官逼民反的世道。   那高衙内与高太尉为夺张贞娘白虎节堂设计陷害了林冲,林冲被逼着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对于这些,张贞娘是愧疚的,愧疚是自己连累了林冲。   她已经想好了,她会为林冲一直守节下去,直到林冲回来,矢志不渝。然而林冲临走前的一封休书却将她推进了绝望之中。   她自幼遵从妇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就是她的天,而今,这个天却要抛弃她了……   她清清白白做人,为何会有这般结局?   张贞娘不解,她哭着问林冲:“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   这句话,也是她的执念。   而林冲,他的回答是怕日后耽误了张贞娘,此举是无奈之举也是好意。   然而张贞娘想说的是,她愿意一直陪伴着林冲,等着林冲啊,她这辈子,都只会有林冲一个丈夫!   林冲走后,高衙内各种逼迫,再加上心灰意冷,张贞娘半年就香消玉殒。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夫妻三载,生离死别。   这便是张贞娘的一生了。   与其说倪溪到这里是为了完成张贞娘的心愿,倒不如说是张贞娘的执念。   不为报复,她只求保全这个家,与林冲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这辈子,再也不要被林冲休弃!   而现在,倪溪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刚好是张贞娘与林冲的成亲之日。   悲剧的发生,是在三年后。   而现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容倪溪多想,很快锦儿就回来了。   锦儿拿了些糕点与小点心,又端了杯水递到倪溪跟前,让倪溪吃下。   然而刚吃了一块点心下肚,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还有人高声说话的声音。   “不好,官人要来了!”   锦儿惊呼一声,见倪溪还在闷头吃点心,顾不得主仆之别就要夺过去。   万一被林冲发现了自家娘子的不雅举动心生不悦怎么办?   倪溪吃完嘴里的点心,感觉还不够,又想再去拿碟中的小点心,奈何那小点心被锦儿已经要拿开。   她不禁眼馋道:“我的好锦儿,在给我食一块吧。”   锦儿最受不得自家娘子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了,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锦儿放下了碟子,苦着一张脸道:“好吧。娘子你吃快一点,莫要被官人看见了。”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老爷为小娘子挑选的这个女婿,但是现在已经嫁过来了,自然要为自家小娘子做打算了。   总不能第一回见面,就让自家小娘子失了官人的心吧。   “锦儿你真好。”   倪溪实在是太饿了,忙快速从碟中又拿了一块小点心塞入口中才罢休。   此时,那脚步声已经特来越近,一门之隔了。   锦儿去藏好小点心,倪溪则是一边胡乱将口里的吃食嚼咽下去,一边赶紧将红盖头盖好。   就在倪溪盖好的同时,林冲进来了。   “官人!”耳边传来锦儿小心恭敬的声音。   “起来吧。”   一个稳重又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响起。   倪溪静静的坐在床上,没有起身。她视线被红盖头挡住,只看到一双黑色的皂靴,缓缓来到她的的面前。   最后,在她的面前停驻。   那声音沉沉说道:“娘子,你且放心,我林冲既然娶了你,定会好生待你!”   倪溪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   这声音小小的,既乖巧又柔顺,还夹杂着几分羞意。   林冲心里一动,没来由的对这还未见过面的娘子生出了一丝好感来。   他动作放轻柔的揭开了倪溪头上的红色盖头,也就是在这时,看清了盖头下佳人的面。   旦见佳人正端坐在那儿,端庄淑雅,黛眉秀目,一头乌发如漆,浑身肌肤如玉,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丈夫……”樱唇轻启。   那双清澈的明眸,在看到林冲的时候,眨了眨,柔情似水。   饶是林冲向来稳重,一时之间也是愣在了这里。   他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43章 林冲娘子(2)   在林冲愣住的时候, 倪溪也在打量林冲。   只见面前这人三十来岁年纪,穿了件大红色喜袍,举止文雅,身形高大, 生的豹头环眼, 仪表堂堂,唇下还有微微的胡须。   与武松的粗犷不同的是, 他身上还兼有着一种儒雅成熟的气息,他的那双眼,极为的沉稳,处变不惊, 流露出几分历经岁月的沧桑之感。   也正是这样, 才是独属于林冲的魅力。   安全,可靠, 能让人依赖。   旁边的锦儿见林冲看着自家小娘子目不转睛的模样, 又看自家娘子并没有任何怨言的样子, 心也放了下来。   她在旁边笑着提醒道:“官人, 该行合卺之礼了。”   林冲回过神来,颔了颔首。   身后立刻有小丫鬟端着托盘上来,托盘里放着两只装着清酒的杯盏。   林冲率先取了其中的一盏酒,道:“娘子,请吧!”   倪溪温柔的接过另一盏酒, 两人手腕交叉, 共同饮了这杯交杯酒。   酒毕, 正要松开这紧密的姿势时,林冲突然出声,道了句:“等等。”   倪溪一愣,只见林冲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稳重的面上隐约带着笑意。   他伸出了那只宽厚的手掌,手指关节粗长,一看就是武人的手。   那只手的手指在她的嘴角轻轻拭了下,带着一阵沙石擦过的粗砺感,说不清的感觉,一闪而过。   很快,倪溪感觉嘴角有什么碎末状的东西掉了下来,掉到了地上。   “好了。”他沉声说道。   在看林冲那张脸时,已经波澜不惊。   倪溪的脸却是火辣辣的烧,她知道刚才掉在地上的碎末是什么了。   那是她刚才吃点心后忘记擦嘴留下的碎末,然而她还嘴角留着点心渣子对林冲灿烂的微笑。   光一想想就傻得不能再傻了。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已经发生了。   尽管内心悲愤,倪溪还是维持着面色不变,对林冲笑了笑,仿佛刚才的糗样只是幻觉。   待丫鬟收走了杯盏,锦儿又替两人合剪了一缕发,打了个同心结收好后,就出了门。   门被关的严严实实,此刻。倪溪与林冲端坐在床榻边,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   红色的喜烛燃烧着,烛光下。两人静默相坐。   接下来,就是洞房了。   林冲看到端坐在旁边的倪溪,那轻盈的体态,窈窕的身段,还有那滑嫰无比的肌肤,光是看看就让人心热。   以后,这就是他的夫人了。   心里一片柔软,林冲沉声道:“娘子,我们歇下吧。”   倪溪那张芙蓉面微微泛红,“嗯。”   话语一落,下一刻,就被林冲抱在了床上,倾身覆下……   先是浅浅的,点到为止的亲吻,遍布着全身每一处肌肤,最后由浅至深,辗转研磨……   然而这场事,做的与林冲的人一般,是压抑的,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沉稳与严谨,就像是在执行着一项任务般一丝不苟。   不说话,只埋头做。   只有看到那额边细密的汗珠,还有紧紧抿着的唇,以及他偶尔的闷哼声,才知道他也沉浸在其中。   不过这些,也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腰力,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撞击,让倪溪不禁轻哼出声……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日   倪溪昨夜累狠了,最后还是沉沉得睡了过去,如今醒来已是大清早,再看看枕边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可昨晚的欢愉,却是历历在目的,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来。   “锦儿,”倪溪扬声唤道。   锦儿早就等待在外,听见倪溪的呼唤,连忙开门进来。   “娘子,可是现在梳洗?”   倪溪点了点头,她感觉身子黏腻,难受极了。   很快,洗澡水就上来了,她在水里泡了个舒坦,直到感觉筋骨活络了才起身。   “官人呢?去哪儿了?”倪溪问道。   旁边小丫鬟恭敬答道:“官人在前院使枪棒,已经有一会儿了。”   倪溪点了点头,让锦儿继续帮自己擦拭着湿发。   没过一会儿,林冲就来了。   他穿了件短衫,猿腰蜂臂,身材精干,精神奕奕,想必是练武累了,脸上脖颈处还有汗在滴落。   或许是两人真的成了夫妻,也没了那种陌生感,倪溪忙起身,拿起帕子要去替他擦拭。   还没起身,林冲就挥手阻止了,自己接了帕子去擦面。   “我自己就行了,你本就受累了。”   倪溪听的脸一红,又想起某些画面来,她没在勉强,坐在梳妆镜前准备梳妆。   林冲父母不在,所以就定为今日回门了。   身后林冲简单的收拾了下,换了身长袍,就平静的坐在床榻上等待倪溪了。   等到锦儿正要为倪溪画眉时,林冲突然出声打断道:“我来帮娘子画眉吧。”   说罢他大步走近倪溪,拿过锦儿手上的眉墨,低声问道:“娘子想要画哪种眉?”   倪溪没想到林冲居然会去做这种细致活,就是不知道怎么样了。   但见林冲已经拿了眉墨,不好扫了他的兴,便随口说道:“就画远山眉吧。”   正所谓眉如远山含黛,远山眉细长而舒扬,颜色清淡,是时下最兴的一种眉型。   没想到林冲毫不犹豫,竟真的去画了,他画的很细致,一笔一笔轻轻勾勒,很快就画好了。   真的想不到他那一双习惯使枪弄棒的手,居然也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眉毛来。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与锦儿画的相比丝毫不逊色。   “娘子可满意?”身后林冲问道。   倪溪转头看着林冲,笑道:“自然是满意的。”   林冲笑了笑,认真道:“我答应过会对娘子你好的,以后若是有不对之处,还望娘子多多担待。”   倪溪柔声道:“官人言重了,我既嫁与你,你我夫妻二人自然是一体的,休要说什么担待。”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倪溪已经梳好妆容了,又备了些回门所需的礼物,与林冲一道回去。   张教头住的地方距离林冲住的宅子有一段距离,两人坐上马车,锦儿随在旁边,便出发了。 第44章 番外   六年后   快活林一处房屋旁, 几个幼童正在玩耍。   其中一个孩童掏出件做工精巧玲珑的小风车来,风一吹,风车的就飞快的转动,有趣极了。   “给我看看吧, ”   说话的是一个五官生的格外精致的男孩, 两道剑眉浓密,黑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 皮肤白皙,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他的眼眸紧紧盯着那风车,不禁想要伸手去触摸。   拿着小风车的男孩一扬头,“不要, 这是我阿爹专门做给我的。”   说着他将手中的小风车拿的更远了些, 众人纷纷露出了羡慕之情。   那个模样格外精致的男童表情有些失落,又强装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我阿爹说男儿应该从小习武使棍棒, 不可以玩这些东西的。”   那拿着风车的孩童不屑的说道:“那是你阿爹不喜欢你, 要是喜欢你, 你要什么都会给你的。”   长相精致的男孩听他这么说, 不禁急声反驳道:“谁说的,我阿爹才不会不喜欢我。”   拿着风车的男孩撇嘴,“喜欢你怎么不给你买风车?还非要你每天起那么早练武?”   长相精致的男孩语塞,瘪了瘪嘴道:“可阿娘说过,阿爹是为了……我好的……”   拿着风车的小男孩不理他, 直接与众人去玩耍去了。   长相精致的男童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那里, 看着其他人玩耍不理自己, 忍不住呜呜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很快,不远处处房屋里传来一声洪亮的怒吼,“不许哭。”   那声音浑厚有力,随着声音走过来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只见这人面庞刚毅无比,目若寒星,端的是威武不凡。   正是武松。   此刻,武松那与哭泣的男童同出一辙的两道剑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他把那嚎啕大哭的男童拎到了一边,呵斥道:“说了多少遍,男儿有泪不轻弹,动不动就哭,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那男童听的这声呵斥,哭的更凶了,眼泪哗啦啦的流,跟不要钱似得。   呵斥他的汉子立马住了嘴,扭头看向来处的房屋,见没有动静后才放下心来。   他忙用大掌捂住男童的嘴,“声音小点,让你阿娘听见了就完了。”   男童嘴巴被捂的紧实,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眨着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武松这才松开手,皱眉道:“哭哭啼啼长什么样子,以后你不……”   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只见面前的男童趁着武松松开了手,飞快的朝那处房屋跑去,两条小短腿跑的快极了,就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武松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的目瞪口呆。   他的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武松连忙大步去追,然而这时男童已经快到了,等到武松追到房屋前时,那男童已经进了屋。   果然……   还没进门,武松就听到自家那个臭小子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说道:“阿娘,阿爹欺负我!”   “小兔崽子,居然学会告状了。”武松一怒,冲进门内想要将那个臭小子捉出来。   一进屋,就见厅堂里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美人静坐在那里,眉若远山,眼波儿如水楚楚动人,一张樱桃小口,纤腰袅袅娜娜,眉眼间与男童颇有几分相似。   正是倪溪。   至于那男童,见到武松忘记了哭泣,连忙躲在倪溪的身边。   这个男童,就是她与武松的骨肉,成亲不到三个月,倪溪就怀身孕了,两人有了爱的结晶。   孩子大名叫做武安,寓意很简单,就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不过倪溪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做逗逗,平日里就唤做逗逗。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六年,这六年,她与武松一直生活在快活林里。没有了原著中武松血溅鸳鸯楼后施恩被连累上梁山一事,早在三年前,施恩的父亲老官营就从位置上下来,施恩接替了父亲的职位,成为了新的管营。   施恩做了管营,自然也分不出那么多心思来掌管快活林了,因此让武松代为管制,武松武艺高强,心智又不输于人,很快就做的有声有色起来。   不过自从有了倪溪和孩子后,武松也渐渐沉淀下来了,虽然偶尔脾气还是那么的粗暴,遇事却不再冲动行事,省了不少麻烦。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又快乐。   倪溪见武松两道剑眉竖起,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武逗逗看到武松明显瑟缩了一下。   她蹙了蹙秀眉,道:“做甚么对逗逗这么凶狠?”   武松高涨气焰立马一落万丈,放松了表情诉苦道:“你是不知,他动不动就哭,我武松的孩儿怎可如此……”   倪溪眼一瞪,“小孩子哭一下怎么了,他哭就不是你的孩儿了?”   武松一滞,支支吾吾接不上话来,又不好去倪溪身边捉人,只能拿眼干瞪着武逗逗。   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可能是父子独有的那份心有灵犀,武逗逗明显看懂了武松的神情。   武逗逗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一转眼又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次哭的那叫一个惨啊,上气不接下气,简直天崩地裂。   “怎么又哭了?”   倪溪急忙把武逗逗搂在怀里,看着他哭的红通通的眼睛一阵心疼,柔声哄道:“莫哭了,乖,有什么事告诉阿娘,阿娘替你做主。”   武逗逗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阿娘,刚才阿爹又使劲瞪我。”   倪溪一听,怒了。   她冷着脸,怒气冲冲对武松说道:“当初你凶我也就算了,逗逗还是个孩子,你还一天到晚的凶他。”   “你看看,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   武松去看倪溪怀里的武逗逗,这哪里是在哭啊,他分明看到这小兔崽子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小兔崽子故意的。   武松圆眼一瞪,就要起身去揪他出来。   倪溪连忙把武逗逗紧紧护在了怀里,冷声道:“怎么,凶了逗逗不成又想来凶我了?”   武松停下脚步,无奈解释道:“是这小兔……”   在倪溪的怒视下,他忙改口道:“是逗逗,他故意想告状,我又怎么可能凶你呢。”   倪溪冷哼一声。“我不管,反正不许凶逗逗。”   慈母多败儿。   武松眉头拧的紧紧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倪溪看武松这番作态,心里先不爽了。   “你是不是看我们母子两不顺眼了?”   说着说着,倪溪的眼角开始泛起泪光,水波粼粼的一片。   “当初你老是凶巴巴的待我,我都没说什么,逗逗是你的亲生儿子,现在你也这样凶他,还每天让他起那么早练武,别的孩子还有玩具你都不给逗逗买……”   倪溪眼里泪珠滚滚,一滴一滴从那洁白如玉的面颊上花落,动人心扉。   “逗逗不过就是爱哭了点你成天到晚的说他。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逗逗,不喜欢我们娘俩……”   倪溪这凄凄哀哀的一哭,武松的心都软了。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倪溪的眼泪,偏偏武逗逗也继承了倪溪爱哭的这个特点。   武松急声道:“玉兰,我又怎会不喜欢逗逗与你呢?”   他上前去,想要将倪溪搂在怀里替她拭泪。   倪溪躲开了身子,哭哭啼啼道:“反正你就是不喜欢我们娘俩……也好,我这就带着逗逗回那边去……”   倪溪所说的那边就是张夫人那里,她与张夫人感情深厚,两人熟络非常,这几年来也经常去探望,也算是倪溪的娘家了。   说着,倪溪就抱着逗逗去卧房那屋,准备收拾衣物。   武松这下慌了,连忙跟上去,拦住了倪溪,“我错了,以后不凶逗逗了行了吗?”   被武松这宽厚的胸膛挡住道路,倪溪娇哼道:“让开!”   “不让,死活不让!”武松毫不犹豫的回道。   倪溪气极反笑,“我怎么嫁的你这厮无赖!”   武松浓眉一挑,突然凑到了倪溪的耳边,低沉说道:“无赖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吗?”   对上武松意有所指的目光,再看看他说的那般堂而皇之,得意洋洋,倪溪又羞又愤。   “你……你……”   纤细的手指指着武松,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松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极具男人味的笑容。   他快速的从倪溪怀里夺过武逗逗,将武逗逗放下地上。倪溪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天旋地转的被武松抗在了肩上,那坚硬的肩膀咯的她生疼。   “放手!”倪溪在武松肩上挣扎着。   武松不仅没有放,反而将倪溪往上提了提,走进了卧房,当着武逗逗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卧房的门。   倪溪急的用粉拳去捶武松,“你做甚?孩子在外面呢!”   奈何她的力气对于武松来说实在是太小。就跟挠痒痒似的。   武松无所谓的扬了扬眉,又用那蒲扇大的巴掌在倪溪翘/臀上拍了下,“听话。”   倪溪羞愤的无法自容。   转眼,她人已经被武松扛到了床榻上。   此刻日头正好,还是正中午,窗户透进来的光明晃晃的。   武松却把倪溪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自顾自开始脱起了衣服。   惊觉武松要做什么事后,倪溪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这大白天的。他怎么能如此!   武松已经脱下了那件短衫,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结实紧致的腱子肉来,那肌肉纹理分明,臂膀腰腹间的曲线,全部恰到好处,每一处都透出有力来。   武松眼角余光看出倪溪想要起来,长腿一跨,就覆在了倪溪的身上。   这下把倪溪压的动弹不得,武松得意的扬了扬眉,继续不紧不慢的脱起了衣服来。   这下,他是真的赤条条了。   两条修长结实的大腿,臀部肌肉紧实,而在两条腿中间,那黑黢黢的一处,沉睡着的巨蟒渐渐抬起了头。   武松不光自己脱,还帮倪溪脱。   倪溪挣扎不过,三两下就被剥光了。   如同被剥了壳的鸡蛋,倪溪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段,就这样呈现在了武松面前。   武松的眼沉了沉。   虽然已经很多次了,可这样大白天的。怪不好意思的,倪溪别过头,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可看在武松眼里,却是无比的妖娆了。   他的那处已经涨的发疼,在渴望着。   粗砺的大掌毫不留情的抚过倪溪胸前的那两处,反复揉/弄,嘴唇也没有闲着,直接覆盖上倪溪的樱唇,使劲的吮起来。   口舌生津,汁液横流。   倪溪身上的敏感处被那般磋磨着。早就软成了一汪春水,潺潺而流……   她的双颊晕红,眼含春意,不禁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落在武松耳里,确是格外的骚/媚入骨,让他本就紧涨的那处,越发的生疼起来。   再也忍不住了。   武松狠狠一抵,直接大刀阔斧的动了起来。   大掌狠狠掐住倪溪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次比一次有力,一次比一次凶狠……   似乎倪溪是他眼里的猎物,被牢牢锁在他的身下,等待着他去征服……   倪溪仿佛坐在一艘小船上,风雨飘摇,波涛滚滚,海浪一阵一阵扑面而来,拍击着她……   隐隐约约中,她听到了武松的声音。   “还走不走?”   “还走不走……”   他一遍一遍的问着,声音沉沉,然而身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下来。   倪溪睁着水濛濛的眼,樱唇微张。   她啜泣着:“不走了……”   “奴不走了……”   她呜咽着,如泣如诉,哀哀绵绵。   回应她的,是武松更加激烈更加强硬的动作。   床榻吱呀吱呀的响,摇晃着,春光正好……   门外面,武逗逗晃着小脑袋唉声叹气。   每次阿娘生气,阿爹只要把她扛进房内,出来后阿娘与阿爹两人就甜甜蜜蜜了。   唉,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逃离阿爹的魔爪啊! 第45章 林冲娘子(3)   到了张教头府里, 张教头与张母已经早早的在等待了。   见到倪溪与林冲一块过来,张教头异常高兴。   对于林冲,虽然年纪只比张教头小了个十来岁,但张教头却十分欣赏林冲, 不仅武艺高强很难有人能够匹敌, 做事又沉稳,也有正义感, 实在是个难得的佳婿。   不待张教头说话,林冲先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道:“小人拜见泰山大人,岳母大人。”   倪溪跟着盈盈一拜, “爹, 娘。”   张夫人拿手抚摸胡须,笑着道:“贤婿, 快快起来。”   旁边的张母也笑容满面, 显然也很满意林冲这个女婿。   四人见过礼后, 张教头留着林冲在前厅说话, 倪溪则被张母拉到了后院来。   两人在房中坐下,母女两闲聊了几句家常后,张母屏退了旁边的女使丫鬟,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儿,女婿待你如何?”张母喝了口茶, 突然问道。   再看她的表情, 犹犹豫豫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倪溪有些好笑, 知道张母是担心自己不喜欢林冲,嫌弃林冲年龄太大。   “”   她羞涩的笑了下,道:“官人他十分体贴,知道疼人,这都多亏了爹娘的好眼光。”   张母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点了点头,笑道:“年龄大点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会疼人,就像你阿爹那般……”   张母与张教头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甚笃,甚是恩爱。   而张母,更是堪称温婉贤淑的典范,张贞娘,就是张母亲手教养出来的。   倪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就是,爹娘的感情,左邻右舍谁人不知谁人不羡慕?”   张母笑着白了倪溪一眼,“贫嘴。”   她又说道:“不过我儿你也要多疼疼他,把后院管制好,多操心他的衣食住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两人才能恩爱一辈子……”   面对张母的谆谆教导,倪溪认真的记下了。   “放心吧,娘,女儿自然知道的。”   张母又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说了一大堆夫妻相处的事宜,倪溪全部细细的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张母说的这一切都是希望她与林冲能夫妻恩爱过的幸福。   之后四人坐在后堂一起和和美美的用了饭,倪溪与林冲拜别张教头与张母,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倪溪已经身体不适了,昨夜本就折腾的晚,没有睡好,今早又奔波了一趟,自然吃不消了。   林冲见倪溪秀美微蹙着,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忙问道:“娘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倪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然而倪溪不知道的是,她眼下浓重的倦意却出卖了她,林冲心叹都怪自己昨晚不够体贴,让她受了累。   刚好锦儿在马车外面,林冲二话不说,直接将倪溪往他怀里一带,下一刻倪溪已经靠在了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了。   倪溪一愣,入眼间,是他微硬的胡须以及那坚毅的下巴,感受到那温热的体温,莫名有种安全感。   “睡吧。”林冲低声说道。   “可是,待会就到了……”倪溪犹豫了下,回去的路不算近但也不算远,恐怕她睡不了多久就到了。   林冲拍了拍倪溪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到了我会叫你的。”   倪溪一想也是,她实在是太乏了,忍不住的困意,对着林冲柔柔的笑了下,就真的靠在林冲肩膀上睡了。   然而一闭上眼睛,浓浓的睡意就席卷而来,她不知不觉沉沉的睡了下去……   林冲看她眉眼舒展开来,正睡得香甜,不禁微微一笑,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待倪溪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再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这一觉,她竟然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环顾四周,只见房间内,桌案那边点着只蜡烛,烛火煌煌,半个屋子都笼罩着一层昏黄的光。   烛下,林冲穿着件寝衣正背对她而坐,手里拿着本书读着,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份专注。   房间内静谧而温馨,那宽厚的背影,让她觉得心也安定了下来。   倪溪从床榻上起身,披了件衣裳轻声走到林冲身后。   她尽量将脚步放轻放缓,生怕打扰到了林冲看书,谁知刚走了两三步,林冲已经回过头来。   见到倪溪,也不惊讶,而是温和的说道:“娘子你醒了?”   没想到林冲的感觉这么敏锐,她明明已经把脚步声放的很轻了。   “打扰官人读书了,”倪溪面上带着微微歉意,又问道:“奴记得之前明明在马车里,不知是如何到这房里来的?”   该不会是……   只见林冲笑了笑,如实说道:“我见娘子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便把你抱进房内了。”   把她抱进来的?那岂不是府里的人都看到了?   虽然林冲府里人不多,除了锦儿外就一个粗使丫鬟,一个厨娘还有一个车夫,可也是人啊。   倪溪脸皮发红,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对这几人。   林冲心细,一眼看出来倪溪的不好意思,便道:“你放心,他们都是踏实之人,不会乱说什么的。”   那也不行啊,当着外人面这么亲密,总归是不好的。   倪溪嗔了林冲一眼,“官人应当叫醒奴才是,若是被左领右舍看见了,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林冲?”林冲把臂往桌上一摆,拿出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气势来。   “官人这么威武,自然无人敢笑话,”倪溪附和着笑道:“是奴想岔了。”   入夜了,天气渐凉,她又见林冲穿的实在单薄,忙去找了件衣裳与林冲。   “官人快些披上吧,莫要着凉了。”   林冲接了过去,衣裳披上后整个人确实感觉暖和了不少。   “多谢娘子。”   倪溪轻声道:“官人休要再这般客气了,这都是奴应该做的。”   灯下,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婉,秀美可人。   林冲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我林冲有你为妻,何其幸也。”   ……   夜里,两人一起歇下不提。   时光如水,从秋叶金黄到白雪皑皑,倪溪一转眼已经嫁到这里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也足以她熟悉林府的一切,足以她了解林冲。   倪溪始终牢记张母的教诲,家里的事物管理的仅仅有条,对待林冲也关心备至,两人感情甜甜蜜蜜,如漆似胶,羡煞了一众旁人。   天气已经很冷了,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所有的房屋全部被裹上了一层银装。   这日,林冲当值不在家中,倪溪又嫌外面太冷,便与锦儿窝在卧房里,给林冲做起了冬衣来。   林冲每日都要使棍棒,下来后一身汗,这冬天了就会背心发凉,得多为他备几件冬衣才行。   两人边聊天边做,门窗关的严实,房内的火炉烧的暖暖的,温暖如春。   突然,粗使丫鬟秋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随之灌了进来,倪溪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问道:“怎么了,秋儿?”   秋儿的步子迈的很急,此刻还喘着粗气,没缓过来,倪溪忙让锦儿给秋儿递去一盏热茶喝下。   只听秋儿急声说道:“不好了,夫人,我刚才扫地时发现大门口有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儿,吓死人了!”   倪溪惊讶的与锦儿对视一眼,连忙追问道:“你可看过那人还有气息没?”   这么冷的大雪天,躺在外面也不知多久了,只怕凶多吉少。   秋儿使劲摇头,“我害怕的很,不敢看。”   倪溪皱眉道:“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看,总得知道是什么情况再说。”   万一那人还有气息,她们不出去相救岂不是间接的害了一条人命? 第46章 林冲娘子(4)   倪溪带着锦儿秋儿一路奔到大门口去, 只见门口一侧果真躺了个人。   走近去看,那人穿的破破烂烂,脸上黑漆漆的,看不清面容, 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男孩, 年纪较小的样子。   那男孩躺在大门口,双眼紧闭缩成了一团, 再看他的衣服,已经被雪水浸的湿了大半,十分的可怜凄惨。   倪溪不好亲自动手,便吩咐锦儿道:“你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息。”   幸好锦儿是个胆子大的, 当即上前去才察看了一番。   锦儿拿手指拂在那男孩鼻尖, 惊喜道:“娘子,这人还活着。”   倪溪一听, 连忙道:“秋儿去把王叔叫来, 帮忙把这人带进厢房内。”   王叔是府里的车夫, 也是府里唯一的男丁。   秋儿赶紧去了, 倪溪又叫锦儿赶紧去街的东边请了陈郎中过来。   好不容易把那男孩安置在厢房里,陈郎中没过多久就到了。   他先替男孩把了把脉,后说道:“娘子可放心,此人只是饥寒交迫一时昏迷了下去,好好修养几天就好了。”   他又叮嘱道:“若是醒来后, 不可喂食太多或者过于油腻, 切记。”   “劳烦了。”   倪溪放心下来, 把陈郎中说的话记在了心里,见他要回去,便道:“锦儿去拿半两银子,顺便替我送送陈郎中。”   锦儿领命与陈郎中一道出去了。   男孩还在昏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倪溪见这男孩实在是可怜,对旁边的王叔道:“王叔,还须劳烦你帮他洗漱一下,找件衣物与他换上了。”   王叔连忙躬身应了,“娘子不必客气,小人这就去做。”   林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倪溪来的这三个月,林冲将府里的一切都交给倪溪管制,所以说基本上都是倪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倪溪想了想,又加了几句,“若是他醒来了,你去厨灶让厨娘熬些清淡的小米粥给他吃,再记得告诉我一声。”   也不知这男孩是怎么会在大雪天吃不饱穿不暖,又饿又冻的流落到自家门口的。   不过既然救了,总得帮到底吧,等他醒来再说。   倪溪吩咐完了这一切才放心的离去。   她继续窝在房里做着针线活,天气冷,又没有什么娱乐性活动,只能靠做做针线打发时间了。   做了也不知多久,天色渐晚,也差不多该备饭了,过一会儿林冲就该回来了。   有厨娘的好处就是不用老是自己亲自动手做,顶多在旁边指点几句就行了,倪溪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自己精心做些吃食与林冲,好吃的林冲连连咂舌。   谁知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传递消息,说林冲与一个朋友吃酒去了,不必等他,晚些再回来。   倪溪有些好奇,林冲平日基本上都是按点回来的,生活作息极其规律,很少在外与人吃酒,也不知这是林冲的哪个朋友?   不过她还没怎么去想,就被别的事吸引了心神。   王叔来报那个男孩醒来了。   倪溪提起脚步匆匆的赶了过去。   只见厢房的床榻上,那个男孩穿着一身粗布棉衣半躺着,大约十几岁得年纪,五官长得不错,那双眼格外的明亮,就是太瘦了,以至于给人一种皮包骨头的感觉。   王叔在一旁守着,此刻男孩正在喝粥,也许是饿的太狠了,喝起粥来狼吞虎咽的,只听得见喉咙咕咚咕咚不停的吞咽声。   倪溪想起陈郎中临走前的提醒说是不能喂食太多,忙轻声阻止道:“你喝慢些,刚醒来不能食太多。”   那个男孩猛然见到倪溪这个生人,愣愣的,双手还捧着大碗。   旁边的王叔见他木木的样子,提醒道:“这是我们家夫人,多亏了夫人心善,见你可怜才收留了你进屋,又给了你衣裳穿,不然你早就冻死在外面了。”   那个男孩哆嗦着嘴唇,从榻上起身就要给倪溪下跪,“多谢夫人救了我。”   倪溪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他已经把头“砰砰”的磕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之恩,难以为报,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倪溪忙将身子闪到一边,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得事,如何受得起如此大礼。   “莫要如此,地上凉,你又刚醒来,快些会床榻上躺着。”   他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瘦小,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也不知他的爹娘是怎么让他流落在外的。   倪溪忍不住问道:“你姓甚名谁?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在外面?”   男孩此刻已经回到了床榻上,脸色恢复了点血色,他将半个身体都缩在被子里,轻声说道:“小人姓高,家中排行老二,尚未取名,夫人您唤小人高二便是。”   提起大雪天流落街头的原因,男孩神色黯淡了下来,“小人家中穷困,天这么冷,爹娘养活不起这么多人,因此便……”   话没说完,可倪溪已经听懂了,原来是因为养活不起被家人抛弃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个大雪天,也不知会饿死多少贫苦人家。   倪溪情不自禁怜惜道:“就唤你小二好了,我既遇了你,便是与你有缘,你休养好后如果还愿留在我这里,府中也不会缺你一个人的粮食。”   “小人愿意。”   高二的眼睛亮了亮,激动的又要下来给倪溪磕头,这次倪溪及时得拦住了他。   倪溪肃着脸道:“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养,等好了之后再报答我。”   见高二乖乖的听了躺进被子里,倪溪这才放心的离开。   倪溪走后,高二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夫人,不仅长得好看,还和观世音大士一样心地善良呢。   他躺在这个干净整洁得房间里,闻着被褥温暖的气息,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神情。   …………   夜里,林冲回来了。   他吃酒吃的半醉,走路脚步还有些虚晃,倪溪连忙让锦儿与自己一起把他搀进房内。   不过好在林冲脑袋还是清醒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灌了碗醒酒汤后,酒意去了大半了。   只是那冲天盖地的酒气依然弥漫。   他半眯着眼睛看倪溪为他忙前忙后的照顾,温声道:“辛苦娘子了。”   倪溪正在拿帕子给他擦身,闻言抬眼笑道,“辛苦什么,都是奴该做的。”   林冲低下头,大掌抚上她洁白的面颊,心神一荡,他的手不自觉的在那滑腻的肌肤上磨娑起来……   倪溪羞红了面,忙摆脱掉那只手掌,“做甚么?”   林冲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眼深深的看着她,目光深情。   倪溪去看锦儿,见锦儿正背对着做其他事时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时,才放心下来。   林冲的目光太过真挚,太过直接,让她都不好意思面对了。   倪溪轻咳了一声,柔声问道:“不知官人今日与谁吃酒去了?”   林冲口里随意的答道:“他叫做陆谦,是我前些日才认识的,但为人不错,最讲义气。”   陆谦?   倪溪手中的帕子因为太过惊讶差点掉在了地上。   在原著中,林冲就有一个叫做陆谦的朋友,与林冲最是要好。   然而那陆谦又是高衙内门下的侍从,不顾朋友情谊设计骗了林冲,差点让张贞娘被高衙内玷污。   这还不算什么,待到林冲被高太尉陷害发配沧州看守草料场时,陆谦等人居然火烧草料场想要取了林冲性命。   若不是那日大雪压倒草厅,林冲不得已住在另外的庙里时,恐怕早就被这场火烧死了。   虽然陆谦最后的结局是被林冲一刀搠死,可林冲却着实被这些人害得好惨。   原本平安顺畅的生活着,不愁吃穿,夫妻恩爱,然而自从高衙内这事出来后,幸福破灭,林冲一直隐忍着。   高衙内想要非礼他妻子,林冲忍了,高太尉陷害他,他忍了,路上押送的差拨虐待他。他也忍了下去。   到被迫上梁山,王伦各种排挤他都忍了下去。   林冲的后半辈子,可谓是心酸。   倪溪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在她面前的林冲,他的眉眼还带着幸福的气息,依旧安稳如山,殊不知以后会面临的祸事。   倪溪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这个陆谦是不可结交的,就跟那口蜜腹剑的毒蛇,保不准什么时候狠狠的咬林冲一口。   但看林冲对于陆谦言语间颇为赞赏的,只怕现在不提醒,以后更没有机会说了。   可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委婉说道:“官人须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多有两面之人,官人可对那陆谦知根知底?”   林冲闻言皱了皱眉,“我与他认识不长,如何知根知底?娘子此言何意?”   倪溪语气温婉的说道:“奴只是觉得,结交朋友要看其品性,官人若想与那陆谦深交,还是多多了解后再判断是否值得相交。”   然而没想到的是,林冲不仅没有听从倪溪的话,反而眼底升起了怒气。   倪溪的话尽管委婉,可他还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他沉声道:“妇人之言!你与陆谦又没见过,如何知道陆谦会是你口中说的人?”   林冲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失望。   他的朋友不多,深交得更是没有几个,直到遇见陆谦,不仅为人谦逊又仗义,两人话语相投。   今日与陆谦一块吃酒更是吃了个痛快,林冲已在心中将陆谦视为了知己,如何容得人说陆谦。   倪溪想不到一直以来温柔备至的林冲,面对朋友之事居然会这般袒护,还呵斥她。   她说这番话又是为了谁?   倪溪不禁觉得委屈起来,眼圈泛红道:“官人自便,就当奴从没说过好了。”   林冲听到倪溪带着哭音的话语,心里一软,自家娘子一直待他百般温柔体贴,或许是刚才的话太言重了。   他正想去服个软。   谁知还没说出来,就见倪溪对着早就吓得战战兢兢的锦儿,冷声说道:“锦儿,你去帮我收拾下厢房,我今晚睡那儿。”   他不过就是稍微说了一句重话,她居然敢分房睡,而且明明是她先说自己的朋友在先的。   她把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威严放在何处?   林冲脸色难看,索性不去管倪溪了,直接一声不吭的躺在床上,背过去闷头睡了。   倪溪一见,更是委屈了。   她对待林冲可以说一心一意,刚才那几句话也只是一片好心,防患于未然。然而却被林冲这样相待,看着自己快哭的样子,林冲连句软话也不曾说得。   “娘子……”   锦儿有些担忧,看看倪溪又看看床那边睡着的林冲,不知如何是好。   自家娘子与官人向来恩爱,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红脸。   “我没事,”倪溪抹了把面上的泪,吩咐道:“走吧。”   说着她径直出了屋。   锦儿无奈,只好抱着衣物跟在倪溪身后一起出去。   房间内,听着两人出去后关门的动静,林冲烦躁的翻了个身。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第47章 林冲娘子(5)   第二日, 五更时分,天还黑蒙蒙的。   林冲已经早早起来了,他今日还要去当值。   净了面,再洗漱一番后, 他整了整衣襟, 又看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眼底,叹了口气。   “娘子呢?”林冲问道。   以往的这个时候, 倪溪都会与他一同起来陪在他身边目送他出门,他早已习惯。   可今早,却不见倪溪的身影。   只听秋儿恭恭敬敬说道:“娘子还在睡着。”   林冲眉头紧皱,“可是你们忘记了叫她?”倪溪一时睡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秋儿摇了摇头, 小声说道:“叫了, 娘子说她又做不得什么,官人自便即可。”   又是自便!   林冲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 冷哼了一声, 就怒气冲冲的出门了。   秋儿吓得不轻, 急急忙忙去禀了倪溪。   倪溪此刻还在温暖的被窝里, 只懒懒的回道:“我知道了。”   反正她心里的气还没消。   就这样一连三四天,倪溪与林冲两人互不搭理。   早上林冲起来的时候倪溪还在睡着,林冲晚上回来的时候倪溪已经吃过了,自顾自做着针线活就当没看到。饭桌上独留林冲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   林冲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连带着府里的其他人都小心翼翼的,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唯独倪溪不以为意。   与林冲成亲这么久以来, 倪溪发现林冲的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 她借着这件事想让林冲明白的是,她虽然待人温婉,事事顺从林冲,可她也是有脾气的。   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想,并不是林冲能全部左右的。   在原著中,就是林冲一意孤行的休了张贞娘,根本没有考虑过张贞娘的感受。   至于高二的事,不用倪溪去说,王叔已经告诉林冲了,林冲没有多说什么。   高二休养了两天就已经能下床帮忙干活了。   倪溪也劝过他让再休息下,实在是高二太瘦了让他干活倪溪良心上都说不过去。   但高二拒绝了,说能有一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能偷懒呢。   倪溪说不过他,也就由着去了,不过暗地里也给王叔说了给高二安排些轻巧的活。   这日,高二正在厨灶门前与王叔一块劈柴。   两人边劈柴边闲聊。   “王叔,为何我看夫人这两天闷闷不乐,不太高兴的样子?”高二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   这几天的相处,高二与王叔两人关系已经处的不错了,王叔也可怜高二的境遇,对于高二还是不错的。   王叔停下了劈柴的斧头,看周围没人才叹气道:“你不知道,官人与夫人吵架闹别扭了……”   高二一愣,“为何吵架呢?”   王叔表示不知,“我那天只看到夫人哭着与锦儿从房里出来,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高二听到王叔说夫人哭着的时候,面上闪过了一起不满。   他见过林冲,林冲那日黑着个脸,光嗯了一声就匆匆走了,也因此高二心里对林冲没有好感。   夫人是他见过的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了。   他当时心里还在想,夫人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为何会嫁给这样的男人,,年纪大了好多不说,居然还惹她哭泣。   若是他将来有像夫人这么好的娘子,他一定会倍加珍惜才是!   王叔没有注意到高二的异样,见他怔怔的在那里,只以为他是累了,便说道:“你先歇会儿,这有我就行了。”   高二回过神来,笑道:“我没事。”   说着,又一起与王叔大力劈起柴来。   第五天。   林冲终于忍不住了。   夜里,倪溪要去厢房睡的时候,林冲一把拉住了她。   倪溪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动人,然而此刻她面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官人要做甚?”倪溪开口。   这样的倪溪,是林冲从没有见过的。   之前的倪溪,在他的面前一直是百般贤惠,无论何时都是笑盈盈的,让人倍感体贴。   可现在……   其实他的气早就过了,只是碍于面子问题,压抑着内心的苦闷一直没有主动找倪溪。   这些天两人是真的相敬如冰了。   自家娘子贤惠美貌,多少人夸过羡慕过,他林冲何德何能娶了个这么好的娘子,若是再不好好对她,只怕真的会冷了她的心罢。   林冲沉默了会,低声道:“娘子,你我谈谈吧。”   倪溪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林冲他着她一同坐下。   林冲见状心稳了稳,试探着问道:“娘子,你还在生气?”   倪溪一挑眉,似笑非笑得说道:“我气什么气?有何可气的?”   林冲被她的话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青白转换。   倪溪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林冲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闷声道:“娘子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涩意。   “我知道那日我话说重了些,只是陆谦毕竟是我的朋友,我听娘子你言辞里对他不是很喜欢,所以一时冲动就那样了……还请娘子见谅……”   他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林冲说完后默不作声,等待着倪溪的反应。   不管如何,林冲能拉下面子主动和解,也算是进步了。   倪溪眼睑微微垂下,林冲看不清她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倪溪抬眸露出一个温柔清浅的笑容来。   “奴知道了。”   她轻声细语的说道:“奴不气了,只望官人知道,奴所做的,包括上次说的那番话,都是为了官人好就可以了。”   林冲惊讶于倪溪此刻温婉的姿态,又高兴自己那个温柔体贴的娘子终于回来了。   “多谢娘子。”林冲这么久来压抑的心情终于烟消云散。   倪溪回以一笑,两人目光相对交汇在一起……   然而林冲没有再提陆谦,倪溪也不知道她的话到底在林冲心里有没有作用。   转念一想,陆谦现在与林冲是好友,还未做下那些事,有些话说一遍就行了。   林冲的年龄比她还大,自有一套为人处世方法,若是她再提,恐怕只会让林冲反感了。   罢了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日,倪溪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与林冲一起起来侍奉他更衣洗漱,直到林冲出家门。   “我想吃娘子做的鱼了。”   林冲站在门口,眉眼没有了之前的阴霾,笑容满面。   倪溪之前给林冲做过一次红烧鱼,没想到林冲就念念不忘了,隔个把礼拜就要吃一次。   倪溪一边帮他整了整衣襟,一边笑着回道:“官人晚上回来就能见到了。”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林冲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站在门口目送林冲的身影越来越远,天这么冷倪溪正打算回房再睡一会儿,突然感觉旁边有人再看自己。   她顺着看过去,只见高二穿着厚厚的棉衣,正站在庭院里远远的看着这里,腿边还有一只木桶。   这两天吃饱穿暖,他的脸色总算恢复了红润。   这个男孩,可能是因为他那日的模样太过凄惨,她老是不自觉的怜惜他,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   倪溪慢吞吞的走过去,下雪天地上都是滑的,走的太快就会摔倒。   那边高二大早上起来打水,没想到刚好见到倪溪在门口相送林冲。   远远看去,林冲的身影高大威猛,倪溪是那么的娇小,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他以前听人说的“一对壁人”似的。   倪溪在他的心里是完美无瑕的,这些天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高二都深深记在了心里,他第一次遇见对待自己这么好的人。   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从天而降拯救了他。   高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怔怔的站在庭院里看了那对身影好久。   见到倪溪要往自己这边过来的样子,高二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急忙迎了上去。   “夫人。”   倪溪对上那张青春洋溢的面庞,忍不住感叹年轻就是好,每日都活力满满的。   她上下打量了下高二,轻声问道:“你站这儿做甚,这么冷的天,快些回去吧。”   高二急忙缩回那双冻得乌青的手,将它放在背后。   “我闲不住。”   他在这里有吃的有穿的,与以往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做梦都没想到的。   也因此,他想多做些事情,生怕会因为没有用处被抛弃,就和当初爹娘因为自己瘦弱干不了重活放弃了自己一样。   倪溪虽然不知道高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也能猜出其中一二,“你呀,都冻成这样了还不快些进屋烤烤火,快回去吧,等暖和了再出来。”   说完她见高二面露犹豫之色,还是矗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倪溪不得不装作生气的样子大声说道:“怎么,莫非我说话你都不听了?”   夫人真好看,连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高二在心里偷偷的想着,他虽然年龄不大,可长期混迹于市井之间,心理年龄倒是比自身年龄成熟很多。   明白倪溪是为了他好,高二连忙低头称是。   倪溪把脸色放柔和了下来,“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不?”   又看高二那瘦弱的身子骨,哪怕是穿着厚厚棉衣也掩盖不住他的瘦小,倪溪秀眉蹙了蹙,说道:“我待会给厨娘说让买些骨头来炖汤吃,你记得多吃些,补补身子。”   怕高二不接受,她又加了一句:“等你身体健壮了,也能为我们多做些事。”   高二抬头,见到倪溪眼底深切的关怀,忍不住鼻头发酸。   他挺起胸膛大声道:“我知道了。”   倪溪温和的笑了笑,抬脚准备离开。   刚转身,后面的高二又叫住了她:“夫人,”   嗯?   倪溪回头,只见高二迟疑了下,问道:“你与……与官人和解了?”   倪溪不知道高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估计是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天自己与林冲之间的不对劲吧。   她没有多想,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高二。   “你呀,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该问的。”   倪溪失笑过后,就转过身走开了。   她没有注意到,高二的神色在那瞬间黯淡下来。   中午,厨娘果然炖了大骨汤,给高二舀了一大碗过去。   看着这一碗炖的香气扑鼻的汤水,高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晚上,倪溪特地下厨做了一盘林冲最喜欢的红烧鱼出来,林冲回来后果然高兴。   那盘鱼吃的精光,就连酒,林冲也比平时多吃了一盏。   饭桌上欢声笑语,喜笑宴宴。   …………   时间如白驹过隙,飞快的转。   一眨眼已经阳春三月了。   倪溪的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虽然平淡,却不让人觉得乏味。   她与林冲恩恩爱爱,感情更好了。   这日,刚送林冲出门没多久,倪溪突然想起来林冲的手本忘在了家中,没有带走。   前几天就听林冲说了,当今天子抬举了个姓高的做殿帅府太尉,只等个吉日良辰便到任。   而今天,就是那个良辰吉日了。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尉上任,殿帅府所有公吏都头衙将都须前去参拜,开报花名。   而手本,是必备之物。   林冲忘记拿手本了,这可如何是好。   倪溪急急忙忙唤来高二,将手本递与他手中,“官人忘记带了,你速速与王叔一起赶到殿帅府送与官人。”   高二一愣,又见倪溪面色焦急,他匆忙应了就拿着手本离开了。 第48章 林冲娘子(6)   殿帅府离这有一大段路, 王叔赶着马车,高二将手书紧紧抱在怀中,两人一路赶往殿帅府。   再说林冲,一路上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 可是又半天想不起来。直到到了殿帅府内, 看着同僚一个个手执手书时,他才想起来。   他的手书忘在家中忘记拿了!   林冲大惊失色, 想要回去取,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新任太尉过不了多久就会到,他如何走的开。   然而没有手书, 高太尉待会点人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无论哪中只怕都会挨顿排头。   林冲愁容满面,心神不安。   过了会儿还没见高太尉到来, 府厅内众人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讨论着是不是这高太尉是不是想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七嘴八舌, 说话声噪杂, 有声音传入林冲耳朵。   “听说这高太尉原本只是一个泼皮破落户,因为踢的一脚好气毬,被当今圣上看中,才升了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话刚说完,那人旁边的人立马嘘声道:“莫说了, 说不得说不得。”   “我等只需知道这高太尉是圣上的心腹之人就可以了, 若是得罪了高太尉, 大家都不会好过……”   林冲将这些都听在耳朵里,心里连连叫苦。   他只知道新到任的太尉姓高,别的什么就不知道了,没想到这高太尉还有这等来历,背后有圣上为他撑腰。   也不知这高太尉是什么样的人?若是那心胸狭窄的,只怕他这次真的要出祸事了。   林冲一个人皱着眉头沉思着,没注意到有人叫他。   回过神来看,是殿帅府的一名衙役,“林教头,府外有人找你,说是你的家眷。”   林冲急急忙忙出了殿帅府,一看,府门口侧边站着两个人,定眼看去正是高二与王叔。   他们应该是给自己来送手书的。   果不其然,见到林冲,高二与王叔两人忙将手书递与林冲。   “夫人说官人手书忘记带走,因此让我等赶快送来与官人你。”   高二见到林冲没有说话,旁边的王叔以为他怕林冲,便主动解释道。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拿着手书,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林冲喜不自禁的夸赞道:“多亏了你们两人,真是救了我!”   “等回去我一定让娘子赏你们。”   高二纹丝不动,依旧倔强的站在那里,王叔忙强拉着高二一起躬身称谢。   对于高二的异状,林冲没有在意。   他现在满心里都是手书拿到手的喜悦与激动,怕高太尉要来了,林冲不敢再多说,吩咐两人快些回去后就又急急忙忙的赶往厅堂了。   林冲走后,王叔一拍高二的肩膀,絮絮叨叨道:“怎么回事啊,还好官人没有怪责你的无礼……”   高二沉默的低下了头,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神色复杂。   王叔也弄不懂高二是怎么想的,拉着高二要走时,他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疼痛,这感觉越来越沉重……   恐怕是早上吃的油腻凉了肚子。这人老了就是不好,最容易吃坏肚子了。   王叔脸憋的通红,对高二急声说道:“我要赶紧去净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见高二应了,他又连忙问了旁边的衙役茅房位置,就匆匆小跑着走了。   高二一个人留着这儿等待王叔,百无聊赖,他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   正踢着,突然听到一阵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尘土飞扬,还夹杂着人的高喝声。   “驾!”   “驾!”   人数不少的样子。   高二抬眼去看,只见远远的一队人马迎面赶来。   马上的人都穿着官服,为首那人骑着白色骏马,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看不清样貌,众人以他唯首是瞻。   也不知是哪位大官?高二连忙闪到一边,怕自己冲撞了贵人。   此刻那队人马已经到了殿帅府门口,守门的衙役纷纷跪下参拜道:“拜见太尉。”   穿着紫色官袍的那名大官慢悠悠的在随从服侍下从马上下来。   “起来吧,”他随意的说道。   高二一愣,猛的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他忙从石狮子身后定睛去看,恰逢那名大官脸正转向这边与手下人说着什么。   这下,高二看清了这大官的模样。只见他腰系金丝革带,脚蹬黑皮长履,腰间挂着一柄宝剑,端的是气势飞凡。   再看面容,大约三四十的年纪,白净面皮,单眼皮眼睛狭长,从眼睛里透出精光来,嘴唇生的很薄,走路的脚步略显虚浮。   这长相,这模样,不是他的二叔高俅吗?   高二的父亲有两个兄弟,高俅排行第二,自小不务正业,只爱刺枪使棒,尤其踢得一脚好气毬。   也因此,高家人不喜爱他,平日里都放他自生自灭,高俅与家人关系也不好,因家贫也未娶妻生子。   五年前高俅独自一人离开高家走了,从此渺无音讯,家里人只当他已死了。   没想到却在这里再见到了高俅,而且还混的相当不错的样子。   高二记得,小时候这个二叔虽然不着调,却还是比较疼他的。   带着激动与忐忑,高二从石狮子身后飞快的跑到人前。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对着高俅高声叫到:“二叔!”   众人讶异,这声音清脆高昂,所有人都听到了。   眼见高俅皱了皱眉,衙役心说不好,连忙抓住了高二,就要往一旁拖。   这人莫非是个傻子,敢当着高太尉的面胡乱人亲戚,还连累了他等。   谁知刚把高二抓住,就听高俅叫道:“等等!”   高俅迈着大步走上前来,那双眼睛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高二,带着不可置信问道:“你是……你是高二?”   高二见高俅认出了他,含泪称是。   高俅面露喜色,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对待高家人还是有一些怨恨,也因此发迹后并未告诉高家人。   然而对于这个侄儿,他是比较喜欢的,猛然见到至亲之人,高俅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他对着衙役喝道:“还不快些放了他!”   衙役连忙放了高二。   高二看着高俅,眼里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高俅背着众人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明白过来,闭嘴不言。   高俅因周围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强压下心里的高兴,招了个随从过来吩咐道:“你先将他待去我府内好生招待着,不可又任何怠慢,等我回来后再说。”   那随从虽然不知道高二是何身份,恭恭敬敬的应了,领命带着高二一起离开。   高俅安排妥当后,这才带着众人进了殿帅府。   再说林冲,拿到手书后又与众人一起在厅堂中等待了一些时候,就听有衙役唱喏道:“高太尉到——”   随着高太尉的进来,众人纷纷整理姿容,恭恭敬敬的齐声参拜道:“我等拜见太尉!”   声音洪亮,整齐工整,颇有气势。   高太尉满意点点头,扬声道:“快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一个个屏气息声不敢轻易多说话。   高太尉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威势,当初他身份卑微无人看重,如今终于出人投地,看着以往那些给他不少脸色看的人,如今每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高俅的眼色度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大快人心了。   高俅坐在厅堂中间座椅上,示意众人可以开始了。   很快,一应都头禁军,马步人等,一个一个的走上前呈上手本,开报花名,供高俅点阅。   林冲上前去的时候,高太尉见他相貌堂堂,生的神勇,因着心情不错的原因还随口夸赞了几句。   林冲受宠若惊,心想自己今日总算是过去了。   再说高俅一一点过后,又问军正司道:“还有谁我未曾点过?”   军正司犹豫了下,恭敬回道:“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那人叫做王进,半月之前就患病告假,如今还未痊愈,因此未能前来。”   高俅听道“王进”这两个字的时候,神情动了动。   高俅年轻时,曾学使棍棒,被王进的父亲一棒打翻,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起不来身,也因此。让他牢记住了这个仇。   没想到这下王进撞到他的手里来了。   高俅当着众人的面,勃然大怒道:“胡说!这厮分明是不想来参拜我,才推病在家!”说完他又差人速速前去王进家中,捉拿王进。   厅上众人纷纷讶舌,却没有敢反驳半句,就怕把自己也连累了进去。   ………… 第49章 林冲娘子(7)   晚上, 林冲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只顾闷头吃起酒来。   倪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看林冲一声不吭心情不好的样子,没有多问。她让一旁伺候的锦儿先下去了, 亲自端起酒壶为林冲斟起酒来。   倪溪斟一盏, 林冲闷头吃一盏,两人都默不作声, 一个只顾斟,一个只顾吃。   过了半晌,林冲终于抬起头来,那双沉稳如山的眼睛里, 带着一些忧愁与烦闷。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娘子, 只怕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了。”   倪溪一愣,问道:“官人何出此言。”   林冲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才苦笑道:“我今日才知这高太尉是个踢气毬发迹的, 讨得了圣上喜欢, 被抬举成的殿帅府太尉。”   倪溪听完林冲所说的, 已猜出这高太尉定是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高俅高太尉了,而害了林冲张贞娘一家的,正是高太尉的干儿子高衙内。   只听林冲又继续说道:“娘子你是不知,这高太尉还是个心胸狭窄公报私仇的人。今日在厅堂上,不知他与另一个教头王进有何旧怨, 王进患病未来, 他非说王进是诈病在家, 居然差人去王进家中把王进捉来厅堂。”   林冲越说越愤懑,语气里充满着不平之意。   “这还不算什么,王进来了后高太尉将他责骂了一番,还要棍棒打他,要不是我们这些人求情,否则王进的性命恐怕去了大半了……”   说到最后,林冲的话语里只剩下苦涩,眉皱的紧紧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心思向来细腻,在厅堂之事,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今日是王进,他日又是谁呢?   兔死狐悲,难保有一天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王进。   倪溪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用手轻轻抚平林冲眉头之间深深的沟壑,安慰道:“官人莫要太过忧心,往后你行事更加小心点即可,况且那高太尉与你我又无甚过隙,放心吧!”   她知道林冲是个能忍让的人,最起码现在高太尉与林冲是没有任何矛盾得,就算有祸事,也是三年之后了。   林冲看到倪溪眼里的关心,心里暖了暖,愁绪也散了些去。   “娘子说的对,是我想太多了。”   他拉过倪溪的手来,紧紧的握住,感激道:“说起来,今日还是多谢了娘子你,若不是你派人将手书及时送到殿帅府,只怕我今日也不好过。”   倪溪睨了林冲一眼,嗔道:“官人的事我自当操心,说什么谢不谢的。”   灯光下,她的肌肤如白瓷般细腻动人,眉目如画,秀美如玉。   林冲情不自禁伸出臂膀将倪溪搂进怀中,眼神熠熠。   倪溪被他这炙热的眼神盯得身上都快烧出个洞来,面上升起了一丝红晕。   “干什么呢?”她嗔怪道。   林冲却哈哈一笑,将倪溪搂的更紧了,愉悦的说道:“娘子,你我早点安寝吧!”   啊?   倪溪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林冲带到了床榻上……   一夜好梦。   第二日   林冲走后,倪溪又睡了会儿才起来,用过朝食后,她就走到院子里去散步。   春天已经来了,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庭院的右侧,有个小花园,是专门来种养花草的,里面的桃树如今已经开花了。   虽然桃树只有两三株,花开后却美的惊心动魄。粉红色的花瓣,在青翠欲滴的枝叶映衬下,更显得娇美鲜艳,散发出一阵阵清香来,风一吹阵阵桃花雨落下,如今仙境。   虽然这片美景小,却自有一番天地。倪溪前几日就让王叔帮忙在桃花树下绑了只秋千,闲着无事时便捧着本诗书坐在秋千上晃着,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她散步到小花园旁,正好看见王叔在躬身侍弄花草,小花园里的桃树就是王叔前两年种的,在种植花草这方面,王叔是府里最有经验得人了。   见到倪溪,王叔停下了手,笑道:“娘子可是又来荡秋千?”   久了,王叔与倪溪也十分熟悉,没有那么的拘泥了。   倪溪摇头笑着回道:“我只是散步来消消食。”   看着王叔沧桑的面容,倪溪想起一件事来,“官人与我说了,昨日多亏你与高二将手书及时送到,让我多多感谢你们,待会我就让锦儿把心意给你们送过去。”   王叔连忙摆摆手,推辞道:“老汉我只是个下人,做这都是应该的,娘子与官人太过客气了。”   倪溪神色认真的说道:“王叔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官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必再退却了。”   王叔实在推辞不过,再次谢了倪溪。   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倪溪有些奇怪王叔身边怎么没有高二的身影,要知道之前王叔做什么,高二就会跟在旁边帮忙的。   她问道:“高二呢?怎么没有和王叔你在一起?”   说到高二,王叔的神情也很疑惑,“正要与娘子说呢,我昨日因腹痛让高二在殿帅府门口等我,谁知回去后高二的人已经不见了,又问两边的衙役,只说高二是被一个贵人带走的……”   高二被带走了?   倪溪一听,急了,追问道:“你可知那贵人是谁,带高二去哪了?”   王叔摇头,“我问了,他们不肯说,还说高二这下走大运了,那个贵人好像是高二的什么亲戚……”   “估计高二应该是回亲戚那边去了,娘子不用担心……”   也对,高二迟早都是要走的,他还小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府里。   倪溪这么想,很快就释然了,放下心来。   不过她心里却有个疑问,高二为何走的这么匆忙,连声招呼都不给她打呢?   这孩子!   …………   再说高二,被高俅的随从带进太尉府,好吃好喝的供着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恍惚的。   看着这威严宽敞的前厅,地上铺着的是厚厚软软的毯子,各类他见都未曾见过的精致物件摆放着,吃着女使给他端上的从未吃过的点心和热茶,这一切仿佛是在梦里一般。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二叔的。是那个被家里人认为不务正业只能做个泼皮无赖的二叔的。   也不知道二叔做的是什么官,不过看周围人对他恭敬得模样肯定是大官。   高二拘谨又忐忑的在前厅等待着。   直到天快黑,高俅终于回来了,迈着大步,神采飞扬。   高俅一回来,立刻有女使迎了上去又是端茶又是捏肩,众星拱月般的围在高俅身边。   高二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个二叔熟悉又陌生。   高俅看见高二既惊奇又羡慕的眼神,他招手笑道:“过二叔这边来,让二叔好好看看你。”   高二连忙起身走到高俅身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叔……”   “快起来,”高俅细细的打量着高二,问道:“你如何在东京来了?”   高二悲声哭泣道:“二叔不知,家里贫穷,我又体弱做不得重活,爹娘养活不起便把我不要了……侄儿如今什么家人都没有了……”   高俅先是一惊,而后大怒:“竟是如此!”   他当初在家中就备受冷眼,惹人嫌弃,也因此五年前才硬着心肠离家一个人闯荡,此刻面对这个同样遭遇凄惨的侄儿,不禁觉得同病相怜。   那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你放心,他们不要你了,还有二叔我在!”高俅怒气冲冲说道。   高二愣了下神,很快又扑到高俅腿边痛哭起来。   “二叔……”   没人看到,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泪痕斑斑,然而那双眼,却是格外的亮…… 第50章 林冲娘子(8)   三年后   “锦儿, 东西备全了没有?”庭院里,倪溪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锦儿笑着回道:“娘子放心,我已经检查过了,保证一样都不会少。”   倪溪听了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过。倪溪与林冲与成亲三年了。这三年, 夫妻恩爱,不曾有红过脸, 日子过得平平稳稳的。   然而和原著一样,这三年,倪溪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两人至今还未有孩子。其实倪溪的心里早就预料到了, 她是不急, 林冲对孩子虽然有几分渴望只是也知道这事随缘,急不得。   可这不代表张教头与张母不急, 林冲父母早逝, 这事自然由他们操心了。   对于张教头与张母来言, 孩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尤其随着林冲年岁的渐长,与他同岁甚至比他小的人都已经儿女成群了,而林冲却膝下空虚,张教头夫妻两更是焦心的不行。   三年间,不是没有请过医科圣手来为两人看瞧, 然后结果出来了, 两人身体都十分健康, 什么毛病都没有。   张母也寻了很多孕育偏方来为两人调理身体,总之该做的都做了,该试的都试了,就是没有个结果。   对于长辈的好心,倪溪与林冲只能顺从的领了,毕竟也是为了他们好,一片父母心。   这不,上个月张母不知道从哪听说酸枣门外间壁岳庙那里的东岳大帝最为灵验,去那求子准没错,然后就非逼着倪溪与林冲去了。   两人推脱了好久,昨日,张母把倪溪与林冲夫妻两叫过去亲自耳提面命一番,说这事耽误不得,让两人最好今天就去。   无奈,倪溪回来后当即就让锦儿与王叔去采购着香烛福物一应佛具回来,就等着今天去岳庙里上香。   因着此事重要,两人都打扮的慎重了些。倪溪换了一件月白色湘裙,发髻上斜着插了一支白玉簪,略抹了些脂粉,素雅又不失庄重。   而林冲,则是穿了件单绿罗团花战袍,头戴青纱头巾,手中执了一把折叠纸扇,十分的仪表堂堂,斯文稳重。   出门前,林冲犹豫了下,“真的要去吗?”他怕去了后的结果也是失望。   倪溪看了林冲一眼,无奈道:“迟早都是要去,爹娘那边官人你是知道的。”   林冲一想也是,他的泰山大人和岳母对于子嗣问题看的十分紧要,若是不去只怕又会耳提面令了。   “走吧。”他对着众人说道。   倪溪带着锦儿,以及一应物件坐在马车内,王叔没有来,所以就是林冲驾车。   只听得他一声高喝:“驾!”随之一鞭子甩在了马背上,马开始行走,车轱辘也开始转了起来……   马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酸枣门外,林冲停下马车,扶着倪溪一道下车后,将马车交与专人接管。至于锦儿,则是先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去岳庙里找庙祝。   倪溪与林冲站在岳庙前,只见这一处比较僻静,两边有柳树垂沿,岳庙的墙壁是青灰色的,正中间朱红色大门敞开着,可以看见里面袅袅青烟的香炉,以及庄严威武的神像。   然而并不显得冷清,岳庙门前停了不少马车,来来往往的人,三五成群,足以看出岳庙香火之旺盛。   “官人,我们走吧?”倪溪见林冲停驻脚步不动,连忙唤道。   林冲没有去看倪溪,轻声道:“娘子你听……”   倪溪不明所以,但看林冲神情十分专注的样子,便也凝神去细听。   摒除那些来往人的脚步声说话声,这样一细听,到真听出不同来。   那声音如嘶嘶破风,劈天盖地,赫赫有力,与林冲平日在庭院里使棒声音十分相似。   倪溪猜测问道:“莫非有人在使棒?”   林冲点了点头,他眼睛里带了丝兴奋,“这人武艺必定高强。”   他自身武艺就十分出众了,又精通棍棒。听到这声音已经能判断出对方的手段如何,陡然见到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人,如何能够不兴奋。   只听林冲神采奕奕的说道:“娘子你先与锦儿去岳庙烧香,我要去那边看看,就不随你们一道了。”   他说的那边自然不是岳庙,而是岳庙间壁,几堵残破的围墙挡住了里面的风景,依稀看出是个大菜园子,那使棒得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倪溪听罢,眼神微微闪烁。   她记得原著中,林冲与张贞娘去岳庙求子时,林冲就没有随同,而是遇见了鲁智深,两人一见如故。   至于张贞娘,则是与锦儿一同进去烧香,然后就恰巧遇见了见色起意的高衙内,一场祸事就是这么起来的。   此时此刻得情景,多么的像原著里的写的。   如今换成了她是张贞娘,三年平平稳稳的过了下来,本以为今日只是随便的去岳庙烧柱香,没想到悲剧的开端居然就是今日。   有她在,自然是不会让事情这么发生下去的!   倪溪微微一笑,柔声道:“拜佛自然是两人一同去才显得心诚些,官人若是急不得怕这人待会不在了,不如奴陪官人一道去看看吧。”   “反正这烧香也不必急于一时。”   林冲听了喜悦道:“娘子最懂我。”他也是个武痴,倪溪刚才那番话恰巧说中了他的心里话。   倪溪回以一笑。   两人一起顺着声音走到岳庙间壁那菜园子旁,恰好面前这堵墙有个很大的缺角,能将里面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大菜园子旁边有一颗老槐树,枝叶繁茂青葱,槐树荫下铺着一张芦苇席,席面上摆着酒肉以及一些时兴果子。   十几个破落户模样的汉子围坐成一团,那使棒的人就在他们对面。   再看那使禅杖的人,是个怎么模样?   只见那人居然是个和尚,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怒目圆睁让人闻风丧胆。此刻他的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臂膀上的花绣来,正在专心致志的使禅杖。   他的拿着一柄五尺来长的浑铁禅杖,舞的虎虎生威,如神龙出海,横扫直劈,呼呼风响。   林冲没有去打扰,站在墙缺边看的入了迷。   倪溪尽管早就知道这是鲁智深,也依然被他这一身的气势给震住了。   如果问水浒传里谁是最心怀仁慈侠义心肠的人,那么答案非鲁智深莫属。   凶恶的面孔下,是一副菩萨般的心肠,鲁智深为人慷慨大方,嫉恶如仇,豪爽直率,是一位真正值得敬重得好汉。   他本是延安经略府的一个提辖,因撞见镇关西强取豪夺金翠莲后,心生愤慨救了金翠莲父女两,又找镇关西算账,结果不慎打死镇关西,只得潜逃。   后来为了避难去了五台山做和尚,人称花和尚鲁智深。   包括在原著中,林冲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时,陆虞侯买通了差役董超,薛霸,想要于半路害了林冲的性命。野猪林内,凶险万分的时刻,多亏了鲁智深救命,否则林冲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而鲁智深与林冲的结缘,也是起于岳庙间壁的菜园子里。   正是此刻。   不仅林冲,坐在老槐树下的一众泼皮也看的目不转睛。没有人发现林冲与倪溪的到来。   待鲁智深使毕了,林冲忍不住大声喝彩道:“使得好!”   他又扬声夸赞道:“这个师傅,端的是非凡,使得一手好器械!”   这时菜园子里得众人才发现林冲与倪溪的到来。   对于林冲,众泼皮还是认识的,接着林冲的话对鲁智深说道:“能够让这位官人都喝彩,师父你一定是真的好。”   鲁智深放下手中的禅杖,他往墙缺处望去,只见一个打扮的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官人正站在那儿,旁边还跟着一个生的格外美貌,眉目温婉的妇人。   这一男一女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刚才夸赞他的那一番话正是出自这个官人口中。   对于林冲,众泼皮认识,鲁智深却是不认识的,他刚到东京大相国寺没多久,就被分配到这酸枣门外的菜园子看管菜园,平日也不怎么出去,自然觉得眼生。   鲁智深问其中一位泼皮道:“这官人是谁?”   那位泼皮答道:“这官人是京师八十万禁军教头林武师,叫做林冲。”   鲁智深见众泼皮提起林冲时皆是赞赏佩服的神情,心里有了个底。   他高声对林冲唤道:“官人为何不过来一起坐地讨教?”   两人隔着一堵墙缺,林冲有些意动,但看看旁边还有倪溪在,只能算了。   可他又不想错失认识鲁智深的机会,便扬声回道:“拙荆就在身旁,林冲不便去坐,不知师兄可否过来说话?”   鲁智深哈哈大笑,“这有何难?”   说着鲁智深就依言大步走了过来。 第51章 林冲娘子(9)   林冲待鲁智深走近, 便迫不及待的拱手问道:“不知师兄是哪里人?法号唤作什么?”   鲁智深拱手回礼:“洒家名唤鲁达,如今法号智深,只因杀得人多,便自愿为僧。”   紧跟着他又说出来一个让林冲不得不感叹一句缘分的消息, “洒家年幼时, 也曾来过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 不知令尊现在可好?”   林冲叹了口气,道:“家父与家母已于十年前仙逝,没想到师兄也识得家父。”   鲁智深闻言伤感了会儿,转了话题问道:“教头与娘子今日为何到此?”   林冲看了一眼旁边的倪溪, 笑着答道:“我与拙荆一同来岳庙里烧香, 谁知在门口听得间壁使棒的声音,便好奇与娘子一同来了。看了以后, 林冲敬佩, 师兄真是好武艺!”   鲁智深面对这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洒家不过是仗着气力大点胡乱使的罢了, 夸不得。”   林冲听鲁智深说话爽朗,武艺高强,是一个正直的好汉,早就心生欢喜。尤其是他还认识自己的父亲林提辖,有了这一层关系, 更是觉得亲近不少。   他当即做下了决定:“师兄, 今日你我相遇于此是缘分, 能够识得师兄你这般好汉真乃林冲之大幸,我欲与师兄你结拜为异性兄弟,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鲁智深也对林冲观感不错,早就有此意,自然会同意了。   他高兴的说道:“洒家初到这里,正没个相识,如今能得教头不弃,肯结为兄弟,也是走大运了。”   两人言语相投,一拍即合当即跪地发誓结为兄弟,鲁智深又去芦苇席边取了两碗酒来,与林冲一人一碗大口的喝了。   做完这一切后,林冲已经把鲁智深当做自家人看待了,他招手唤倪溪过去。   早在鲁智深过来的时候,倪溪知道他们要说会儿话便自觉的退后了几步,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她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心感慨,没想到她居然见证了林冲与鲁智深的兄弟结义,倒是让她一个旁人也看的热血沸腾。   见林冲唤她,倪溪走了过去,只听林冲介绍道:“师兄,这便是拙荆。”   又对倪溪说道:“娘子,上天垂怜我,让我得遇一个好兄弟,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智深师兄。”   倪溪连忙恭敬的道了个万福,“奴见过智深师父。”   按照寻常来说,既然林冲与鲁智深已经结义,她应该唤鲁智深一声叔叔,可鲁智深现在已出家为僧,不受俗家约束,自然不能那样叫了。   鲁智深是何等的好汉,面对倪溪这么个美貌的夫人,仍然面不改色,眼正神清的回礼道:“阿嫂有礼了。”   这下,三人算是结识了,林冲又与鲁智深说了几句话,两人便站在原地开始讨论起棒法来,都是武痴,一时便说的入了迷。   两人滔滔不绝的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能说到天黑……   倪溪见那边芦苇席旁几个泼皮已经观望鲁智深了许久,又怕锦儿在岳庙里等她与林冲等急了,只得扯了扯林冲的衣角,轻声提醒道:“官人,锦儿还在岳庙等着你我呢。”   林冲转过头,听得倪溪的话这才想起来他把要去岳庙烧香的正事给忘了。   他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让娘子就等了。”   说完,他又带着意犹未尽忍痛对鲁智深说道:“师兄莫恼,你我下次再论,我还需与拙荆去岳庙烧香,家中女使已在岳庙等候多时,容我先行告退。”   鲁智深听了表示理解,爽快说道:“既然如此兄弟你快些去吧,洒家就住在这菜园子里,兄弟你何时过来找洒家都行!”   “林冲必定再来!”林冲抱拳说道。   与鲁智深拜别后,倪溪和林冲匆匆进了岳庙,锦儿早就等候已久。   “娘子与官人如何现在才来?”锦儿焦急问道。   烧香的最好时辰便是清早,然而此时已经过中午了,她迟迟不见两人过来,又遍寻两人不得,只能一个人急急等待着。   倪溪与锦儿之间的关系已经和亲人一样了,此刻看着锦儿委屈撅起的嘴唇,她安慰道:“先前有点事耽搁,辛苦你了,回去我让厨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汤圆子。”   锦儿一听,瞬间高兴起来,“娘子可莫要忘了。”   倪溪哭笑不得,这丫头,怎么这么贪吃。   与林冲一块去大殿给东岳大帝烧了香后,将准备的佛具福物一道供上案,倪溪与林冲双双跪在蒲团上,虔心祈祷。   林冲其实对于这次也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他本就年纪大了,看着同僚都儿女双全,又怎么会不羡慕呢?因此,他跪在那里格外的虔诚。   至于倪溪,她此时此刻心里有一件最迫切的事,原著中张贞娘就是在此次烧香中碰见高衙内被高衙内调戏的。   而现在,林冲就在她的身边,周围的香客大多数上完香就直接回去了,只要她紧紧跟在林冲身边,她应该不会再遇到高衙内了吧?   倪溪边跪着边想。   突然,她感觉自己腹部有股强烈的尿意,汹涌而来。想忍住,可整个人又难受的紧,折磨人的很。   从府中出门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时辰了,都未曾净手,结果现在……   倪溪实在忍不住了,她侧过头去看林冲,林冲还跪在蒲团上,双眼紧闭。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反正她是等不住了。   “官人,”   倪溪面露窘迫,轻声对林冲说道:“奴要去小解,官人在这稍等片刻。”   看到林冲颔首后,倪溪连忙起身匆匆拉着锦儿就走了。   她不知道岳庙的茅房在哪里,只好去问庙祝,庙祝说茅房在岳庙旁边的五岳楼里,要去那儿才行。   倪溪无奈,只能夹紧小腹,又匆匆和锦儿一道赶往五岳楼。   五岳楼是岳庙旁边的茶楼,一共两层,里面放着桌椅供来往的香客歇息。倪溪与锦儿到了五岳楼,找到茅房后,她就进去了,让锦儿在门口守着。   等倪溪小解后出来,锦儿立刻迎了上来,激动的说道:“娘子,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   倪溪不解锦儿为何这般激动,“这五岳楼楼上楼下还有些香客在,自然会看见人了。”   “不是!”锦儿跺了跺脚,道:“刚才好像看到高二了!”   高二?   倪溪愣住了,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三年了,自从三年前高二不告而别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渐渐的,这个男孩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倪溪的生活中。   如今陡然听到高二的名字,倪溪不禁有些恍惚。“怎么可能……你确定是他吗?”   锦儿的表情犹疑了下,答道:“像,又不太像……”   她细细回忆了下刚才的情景,“虽然过去了三年,但高二的样子我还是记得的,那人的相貌分明就是高二的样子。可是……他的穿着打扮又不像,看起来比我看到的好多官老爷还贵重,而且旁边还跟了很多随从,倒像是哪家的郎君。”   倪溪听了有些失望,还以为能见到故人呢,“那应该不是了,高二家贫,当时还差点冻死在咱们门口,你应该看错人了,只是长得像高二罢了”。   “娘子说的对,应该是我看错了。”   锦儿其实说到最后自己也不确定那是不是高二了,因为刚才见到的那人虽然也看见了她,但是表情十分陌生,直接是无视的。   如果是高二,锦儿与她两人在府里共同处事过那么久,高二不可能这样对她的。   这样想着,锦儿也只以为刚才看错人了。   既然不是高二,倪溪也没有了再追问下去的兴趣,就带着锦儿要往五岳楼外走,林冲还在岳庙等她呢。   谁知刚迈出几步,就见一个随从打扮的汉子大步走到她与锦儿身边来,在两个女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只听那汉子恭敬说道:“林娘子,故人有请,还请楼上一叙。”   她如何来的故人?   倪溪原本以为对方认错人了,但看对方表情十分的肯定,而且又称呼她为林娘子,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联想到锦儿先前告诉她在这五岳楼看见了高二,会不会就是高二呢?也有可能,因为王叔说了,高二当初就是被一个贵人亲戚带走的……   只是,她又不能十分的肯定……   万一是高衙内或者和高衙内一样的登徒子呢?   为了安全起见,倪溪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位?”   那随从微笑着说道:“主人他说只要告诉林娘子你高二这个名字,你就明白了。”   倪溪确实明白了,她与锦儿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与了然。   锦儿喜滋滋的在旁边说道:“娘子,看吧,我刚才就说是高二。”   倪溪知道了这随从口中的主人是高二,心也放下来了,她对那个随从道:“烦请带路。”   那随从闻言,当即态度恭敬的带着两人在前面引路。   一边上胡梯,倪溪一边在心里想,好久没有见到高二了,也不知这孩子如今长高长壮了没?   还记得他刚到林府的时候,那么的瘦小,又冷又饿,让她忍不住怜惜起这个苦命的男孩。   对了,还要问问他当时为何不告而别……   怀揣着重见故人的激动与喜悦,倪溪踏上了二楼。 第52章 林冲娘子(10)   只见二楼已经被清过场了, 只剩下几个穿着整齐的随从,而在这群人面前,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当中的那个年轻男人。   那人年纪不到二十的模样,身量颇长, 面容生的十分的俊俏, 皮肤白皙,眉清目秀, 一副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打扮。   此刻,那人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倪溪。   倪溪又惊又喜,“……高二?”虽然他相貌长开了身体也不再瘦小,可五官的底子还是在的, 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模样。   “夫人!”看见倪溪认出他来了, 高二的神情十分激动。   他其实已经不叫高二了,高二听起来太粗鄙, 高俅专门找人为他起了个新名字, 叫做高玉。玉, 尊贵的象征, 这也正是高太尉的意思。   然而在他的心里,他愿一直做夫人的高二。   不等他挥退身边的随从,那几个人就很有眼色的下去了,此时整个二楼就剩下了锦儿与倪溪,还有他三人。   高玉大步走到倪溪面前, 不待倪溪分说, 当即拜道:“我当初不告而别, 还望夫人莫要恼我。”   倪溪看着面前这个当初还没有她高,而今身高已经比她高出很大一截的高二,不由得感慨时光匆匆。   她叹道:“罢了,你自然有你的理由,只要人好好的便是了,我也就放心了。”   高二无事,她就放心了。   高玉被倪溪这充满关怀的话语说的心里暖洋洋的,夫人一如当年,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么的让人温暖。   唯一改变的是,   夫人变得更温柔了,也更成熟了,多了一股未出阁小娘子没有的成熟韵味……   他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面前美人的容颜,肌肤如同凝脂,樱唇美目,尤其是那双明透的眸子,当她看向自己的时候,专注而又温柔,仿佛将他包裹进了那绵绵温柔乡中,让人沉醉。   “夫人又美了许多。”他情不自禁的出口。   话语一出,不光是倪溪愣住,他自己也愣住了。   两眼相对,有些尴尬。   倒是锦儿没想那么多,高玉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外人,便自豪插了句嘴来:“我家娘子的容貌向来是数一数二的,还用你说。”   高玉连忙拱手笑道:“锦儿姐姐说的是。”锦儿大他两个月,当初高二在府里便唤锦儿姐姐。   锦儿突然对上那张俊俏的笑脸,脸色忍不住红了起来,心想这高二怎么如今长得这么俊俏了,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锦儿的感觉,倪溪同样也有一些,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瘦不拉几的男孩三年后能长的这么好看,不过她也只是欣赏感叹了下,毕竟她已经是成过婚的女人了,不会像未出阁的小娘子那般春心萌动。   高玉见倪溪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刚才的言行让倪溪生气了,连忙道:“夫人,刚才是我无状,夫人休怪。”   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倪溪,生怕倪溪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倪溪对上那双暗含期待的眼睛,不禁莞尔。   高二就和她的弟弟一般,她又怎会因为一句小小的话语就生气呢?   倪溪冷着脸,佯装生气的问道:“你在林府也待过些时日,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这么小气的人吗?”   高玉最怕倪溪露出这样的神色,连她轻微一个蹙眉,都会在心里忐忑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夫人生气了。   俊俏的脸上带着慌乱,他急忙解释道:“夫人怎么会小气呢,当初是夫人给我衣穿,给我食饱腹,若没有夫人,高二早就冻死在外面了。在我眼里,就是天上的明月,落落大方端庄大气……”   “够了够了,”倪溪好笑的打断高二,若是再不阻止恐怕高二夸她的话语都能装成一箩筐了。   不过,倪溪也能感受到高二说话时的这份真诚,他是真的在感激。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不过,她又问道:“我且问你,你怎的这三年都不曾有半点消息给我们?”   看高二打扮的颇为富贵,实在不像是有什么难处的人。   高玉沉默了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倪溪说起。   他自从三年前到了二叔高俅的太尉府后,高俅对他关心照顾备至,他本想找人带话与倪溪的。谁知高俅听高玉说了后却当即变脸,死活不让高玉去。   笑话,他堂堂的太尉,万人之上,若是被人知道了侄子还在一个小小的禁军教头府里做过下人,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或许原来的高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混迹了五年如今身居高位,见识种种人情冷暖后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高俅。   原本高太尉是想找个理由惩治林冲,高玉苦苦哀求,他也被自己的二叔吓到了,若是高俅真的这么做,他岂不是成了那恩将仇报之人吗?   到那时,夫人肯定会恨死他了,后悔救了他了。   高太尉实在爱惜这个侄儿,最后,这件事由高玉发誓不再接触林府众人结束。   对外,高俅宣称高玉是他收的干儿子,没有人知道高玉的原来身份,只知道高玉是高太尉的心头肉,也纷纷巴结起高玉来,称呼他为“高衙内”。   这三年,高玉牢记当初的誓言,没有与林府众人有过丝毫的联络,同时,他也在不断的充实着自己,他始终谨记,这一切都是二叔带给他的。   没读过书不识字,没关系,一声令下去就会有知识渊博的夫子来教导。身体瘦弱,各种大补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   还有武艺,在林府的时候,他见过林冲练武,手中所使的棍棒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从那时,高玉的心里就埋下了要习武的愿望。   如今在太尉府里这些都可以实现,最好的武师日日在身边。   与林冲相比,他是自卑的。   忍着三年,就是在等待之后更好的自己与夫人见面。哪怕明知与林冲相比甚远,有时候高玉心里也会想,自己这样应该能让夫人多看他一眼吧……   而今,他终于等到了机会,可以自信的站在了倪溪的面前。   此时此刻,倪溪的问话,高玉无法回答,只好含糊其辞的说道:“我当初被一个做官的亲戚带走了,当时我年幼,他府中又管制甚严,因此不好与夫人你们相见,不过现在可以了。”   他现在已经长进了许多,可以独当一面,很多事高俅都交与他处理,不再是那个别人看来挂着“高衙内”名头,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的执垮子弟了。   “原来如此。”   倪溪看高玉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猜他可能是另有隐情不便与她说出来,她又何必追根问底呢。   她又与高玉两人说了一些话,叙了叙旧,锦儿也加入进来三人一起重温了下当时府中的趣事后,倪溪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遭了,林冲还在岳庙里等着她呢!   她与锦儿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倪溪忙拉着锦儿站起身来,带着歉意道:“官人还在等我们,我与锦儿得先走了。”   高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和嫉妒,很快又笑容满面起来,“既然如此,夫人你们快些回去吧,下次高二再来拜见娘子。”   今日能够重见高二,对于倪溪来说已经是个意外之喜了,这个孩子当初那么苦,如今有好日子过,她也感到欣慰,所以一时说话竟忘了时辰。   刚才他说带走他的那个亲戚管制甚严,想必是不喜他与外人过多接触。   临走前倪溪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道:“你我以后有缘再相见,你也快些回去,莫要被你那亲戚恼了。”   “夫人放心。”   高玉的眼神一喜,夫人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不顾倪溪的反对,他执意相送两人到五岳楼的楼下,倪溪与锦儿离去。   看着那个窈窕动人的背影,他的眼里满满都是痴迷。   马上,他与她就会再见的。 第53章 林冲娘子(11)   倪溪与锦儿回到岳庙的时候, 却半天找不见林冲的身影,门外马车还在,一问庙祝才知,林冲又去隔壁菜园找鲁智深去了。   对于林冲如此痴迷武艺, 倪溪有些无奈, 不过她也了解林冲的性子,更多的还是敬佩。   夜里, 因着白天岳庙求子的缘故,林冲一心想要个孩子,耕耘的格外卖力。   等到云雨歇毕后,倪溪躺在林冲结实的胸膛上, 在这温馨的气氛里, 两人慢慢的说起话来。   倪溪将白天在五岳楼里遇见高二的事情全部讲给了林冲听,林冲有些惊讶, 对于高二他依稀还是有点印象的。   “高二可有说他那位当官的亲戚是谁?”林冲问道。   “没有。”   倪溪回想了下, 笑道:“只说那亲戚对他管制甚严, 不过奴看他穿着打扮, 那位亲戚肯定也是个大官。”   林冲搂着倪溪,他低眼去看,自己的娘子说起高二时,表情格外的生动,面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   “当初高二受了那么多苦, 现在好了, 终于苦尽甘来, 我这心也放下来了……”   看着倪溪这么关心高二,林冲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沉声道:“我记得高二今年也有十七八了吧?”   “好像是的……他刚来府中时说他十五岁奴都不敢相信,瘦小的跟十二三岁的孩子似得。”倪溪没有发现林冲的异样,感叹道。   十七八岁已经算是成年了,不是孩子了。   林冲不太喜欢自己的娘子如此关心一个外人,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再多提。   然而那双大手却又开始默不作声的在倪溪身上游走,点火……   倪溪只觉得身上痒痒麻麻的,像是有无数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   “官人……”她嗔道。   自己正在说话呢!   林冲的眼眸却深深看向她,倪溪在里面看到了某种渴望……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很快忘了之前的话题又投身于一场新的情潮当中……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   林冲每日当值下来后,都会去与鲁智深相约吃酒,到了夜里再回来,倪溪又不爱出门,每日便待在家中。   这日,轮到林冲休沐,难得的没有去找鲁智深,而是呆在了家里。倪溪见林冲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不禁有些惊讶:“官人今日怎的不出去?”   “不出去了。”   林冲上前坐到倪溪身边,温和的说道:“这几年来,我平日不理家务,全苦了娘子你了,今日,便想着陪陪你。”   “说什么苦不苦的。”倪溪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一边抬头回道。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   林冲看着倪溪沉静温婉的面庞,低低笑了下。   看着她绣了一半的牡丹花,细细端详了会儿,赞叹道:“娘子这手艺越发精湛了。”   “不过是随便绣的罢了。”她没事便是绣绣花做做针线,也没别的什么好做的。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   谁知过了会儿,突然听得有人敲在门口叫道:“林教头在家吗?”   林冲出去看,只见一个面白无须,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前等候。   正是林冲的好友陆虞侯陆谦。   “陆兄怎么来了?”林冲惊讶。   陆谦笑着说道:“小弟有些时日未曾见过兄长了,因此特地来探望兄长。”   林冲想起以往,他与陆虞侯隔几日便要聚上一番,然而自己这段时日新认识了鲁智深,两人成日一起喝酒讨教棒法,竟然忘了陆虞侯。   他不禁有些惭愧,忙说道:“先进来坐会儿。”   两人一起进了厅堂,倪溪早就从里屋听到了声响走了出来。陆虞侯这两年也来过家里几次,她见过。   虽然不喜欢陆虞侯这个人,但是不得不说,陆虞侯这个人实在会做人,见人先笑上几分,言谈举止有礼,让人生不起厌恶来。   林冲这两年与陆虞侯关系不错,倪溪不好阻挡,便随他去了,不过内心还是始终心存戒备的。   两人见过礼后,倪溪又吩咐锦儿去备茶过来,然后便到里屋去了。   从里屋可以听见厅堂林冲与陆虞侯两人的说话声音,讨论的都是一些公事之类的,倪溪听了几句便专心做针线活没有在意了。   过了会儿,林冲走进来说道:“娘子,陆虞侯让我去他家里吃酒。”   倪溪蹙眉道:“官人今日不是不出去吗?”   林冲的表情很无奈,解释道:“我与陆虞侯多日不见,他今日特来邀我过去喝酒,不好不去。”   倪溪心知林冲最念兄弟情义,没有再阻拦,嘱咐道:“官人切记早去早回。”   她送两人到门口,看着他们出门后又回到屋内继续手中的活。   林冲与陆虞侯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听到又有人大门口敲门。   以为林冲有事又返回了,倪溪与锦儿一起打开门看时,却是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   “夫人,”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只见高玉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长衫,面如白玉,手里拿着一把折纸扇子,颇有一种翩翩贵公子的潇洒气度。   刚才敲门的正是上次五岳楼里见过的那个随从,手里还提着许多礼品。   “你如何来了?”倪溪差点是以为自己眼花。   看到倪溪,高玉的眼睛亮了亮:“夫人往日对我有大恩,高二感激不尽,因此便来登门拜谢夫人。”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个随从,“富安,还不快把我为夫人准备的礼品奉上。”   原来那个随从叫做富安,倪溪不知道为什么,看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看着富安双手递上的那些大包小包的礼品,倪溪斥道:“你这是做甚,我当日救你莫非就是贪图你这些礼品不成?”   高玉面带微笑,柔声道:“夫人自然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只是我的一些微薄心意,与夫人当年的恩情相比不足挂齿,还望夫人收下,我才能心安。”   倪溪又推辞了几句,但每句话都能被高二挡了回来,最后实在说不过,只好让锦儿收下了。   客到门前怎能不进门。见高玉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倪溪只好迎着他进了府内,富安则留在门口马车等待。   高玉也是个不生疏的,与三年前得他相比,开朗了许多,一进府内,就笑着和王叔锦儿两人寒暄起来。三人言笑晏晏,倪溪在旁边看着也不禁想起当初大家同处一府的时候,嘴角微笑。   高玉与他们说了一会儿,才随着倪溪到厅堂里去,锦儿站在一边伺候,毕竟高玉怎么说也是个男子,与她共处一室不太好。   “怎么不见林教头?”高玉站着看了看四周,问道。   倪溪便如实答了,“官人去他朋友家吃酒去了,刚去不久。”   听闻她的话,高玉勾了勾唇,嘴里却遗憾道:“可惜我不能亲自感谢林教头了。”   倪溪正侧过身为高玉沏茶,没有看到高玉的神情,随口接道:“你这孩子有心了,官人那边我必定会转告的。”   她沏好了茶,却不见高玉回话,去看时只看到高玉站在那儿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坐下吧。”倪溪忙唤道。   高玉好似才回过神来,这才坐下了,他伸出手来去端那盏茶,也不知怎么的,手一抖,茶汤全部倾倒在了地上。   幸好,那茶汤没有倒在高玉的衣裳上,不然伤了人就不好了,倪溪连忙让锦儿去收拾。   “夫人,我不是有意的……”高玉有些无措。   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带着几分委屈。   倪溪只当是意外,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一盏茶,这有什么。”   她又吩咐道:“锦儿,你去再沏一壶茶来。”茶水已经用完了,得去厨灶烧水才行,不过高玉也不算外人,倪溪一时之间没有顾及太多。   锦儿领命去了。   此刻,厅堂里就剩下了倪溪与高玉两人。   “夫人与林教头近日可好?”高玉突然开口。   “挺好的。”倪溪温声答道,她与林冲成亲三年,虽然老夫少妻,可夫妻恩爱,并没有什么矛盾,确实挺好的。   高玉的眼神暗了暗,感叹道:“夫人与教头夫妻恩爱,也不知多少人羡慕。”   倪溪看到他就是满脸的羡慕之情,不禁笑道:“莫要羡慕,你也到年纪了,该是时候找一个贤惠美貌的小娘子成亲了。”   高玉却摇头道:“我已经有心仪的小娘子了。”   听他这么说,倪溪好奇起来,“那小娘子如何?可是这东京城内的?”   只听高玉带着笑意答道:“她是这东京城内的,长得十分的美貌,又贤惠,对人又好,又善良……”   “这么好的小娘子?”倪溪惊叹,忙说道:“那你还不快些去把她娶回家中,可别被人抢了去。”   “已经被人抢了去了……”高玉的声音极低极低。   “你说什么?”倪溪没有听清楚。   高玉饱含深意的看了倪溪一眼,“她已经成亲了……”   成亲了?   原来高玉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就像原著中高衙内,强抢□□,害的林冲夫妻悲剧。   想到自己刚才还劝高玉去追求那小娘子,倪溪连忙改口劝道:“这世上小娘子众多,她既然已经成亲,只能说明你们有缘无分,不可强求,还是忘了她吧……”   “夫人,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不想听到倪溪说的这些,高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沉声说道:“我心仪的那个人,就是你!”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倪溪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然而再去看时,正对上高玉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   “你……为何……”倪溪艰难的开口。她一直把高玉当做弟弟,从来没又想过高玉会对她产生这种想法,甚至觉得匪夷所思。   高玉神情恍惚了下,“我当初在家爹娘对我一直打骂,后来爹娘养活不起便抛弃了我,那个冬天,我真的以为我会死掉……”   “直到遇见了夫人你,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说起倪溪,高玉的表情柔和下来,“是夫人你,让我活了过来,让我明白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意着我,温暖着我。”   “从那时候起,夫人就在我的心里了,三年来一直刻骨铭心。”   多少个午夜梦回,梦见倪溪对他笑语嫣然,然后梦醒,心底冰凉一片。   他知道不可能,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一下。   只为了,那份舍不得的温暖。   倪溪听了他说的这番话,内心酸楚,高玉当初的凄惨模样,她是见过的,如果不是她救了高玉,高玉真的会死在那个冬天。   这样看来,高玉对她产生感情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   倪溪轻声道:“你没有发现吗?你对我的只是感恩之情,只是因为我当初对你好,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高玉脸色一变,固执道:“夫人休想糊弄我,莫非以为我是三岁稚子,连情感都分辨不出来?”   “这三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夫人你,每每想到你与林教头在一起夫妻恩爱我的心都痛苦万分,这难道还仅仅是感恩之情吗?”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痴狂,让倪溪心惊不已。   然而,不管高玉对她是何种感情,她都不会有任何回应的!   只能说,高玉对她的情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她定了定心神,道:“我与官人已成亲三载,感情深厚。今日我会忘了你说的这番话,还把你当作弟弟看待,你也休了这份心思,莫要再说了。”   高玉只觉得内心痛苦万分,他知道会被拒绝,也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真的心神俱裂。   他沉默得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倪溪看着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忍,柔声劝道:“你和我注定不可能的,不若早些放弃,以后会找到你真正心仪的小娘子的。”   高玉却是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倪溪,那种阴沉的眼神让倪溪头皮发麻。   他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夫人,我应该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直觉告诉倪溪,高玉接下来要说的定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下一刻她就被高玉所说的话带进了深渊。   “夫人应该不知道吧,林教头是我二叔的下属,想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是轻而易举。”   高玉的声音,仿佛是毒蛇吐蕊般在倪溪耳边嘶嘶的回响。   “若是林教头不在了,想必夫人你就可以是我的了……”   倪溪的心哆嗦了下,颤声问道:“你二叔是谁?”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名字,然而她不愿去相信。   高玉看向她,微笑着说出了答案:“殿帅府太尉高俅!”   果然……   果然……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原著中并没有说高衙内叫什么名字,高衙内就是与林娘子在五岳楼相见,而高玉在五岳楼里出现的时机这么巧合,同样姓高,还有富安,那个随从与原著中高衙内身边随从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以为她躲过了高衙内就会相安无事,谁知道高衙内就是高玉,是她三年前救起得那个垂死男孩。   她还对高玉那么好,这不是自己坑自己吗?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   她还是会救,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她的良心做不到。   只是,她却不会再对他关怀备至,让他产生这不该有的心思。   当日之因,今日之果,命运的齿轮不曾放过任何人。   “你这是在恩将仇报!你还有没有良心!”倪溪愤声控诉。   他后退了几步,不愿相信高玉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可怕,阴沉。   与以往的纯朴,善良判若两人。   高玉却深深的看着她,深情的说道:“只要能得到夫人你,良心又有什么用呢?”   他刚说完,却见倪溪看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以及鄙夷。   “人若没有良心,何谈为人?”   倪溪已经不想在看到高玉了,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分明是豺狼虎豹,狼子野心。   可笑她竟然现在才知道。   倪溪没有去看高玉,撇过脸去冷声道:“高衙内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这庙小,怎敢让高衙内屈尊。只望你还有点良心,不要来打扰我与官人的生活。”   “至于高二,”倪溪的语气有些复杂,“我就当他三年前走后就没有回来过。”   “夫人……”   高玉被倪溪那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刺痛,苦涩道:“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要得到你。   倪溪恍若未闻,已经径直进了里屋。   独留高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厅堂…… 第54章 林冲娘子(12)   高玉走后, 倪溪在房内缓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高玉居然就是高衙内,那个在原著中欺男霸女,强抢人妻得高衙内。   锦儿沏好茶后, 到了厅堂, 已经空无一人了,不见高玉与倪溪得身影。   “奇怪, ”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往里屋去看,见倪溪静静的一个人坐在那里,便问道:“娘子, 高二呢?”   “他走了。”倪溪轻声答道。   锦儿有些失望, “他还没吃茶呢!”   听到这句话,倪溪转过头去看锦儿, 见她眉眼间有些沮丧, 她记得先前见到高玉时, 锦儿分明是欣喜开心的。她好像看出点什么了。   倪溪想了想, 还是委婉的说道:“我今日才知高二是高太尉的侄子,他的身份太高,以后我们还是忘记高二这个人吧。”   锦儿表情震惊,说到底她对高二也是少女怀春罢了,知道倪溪是不可能骗她的, 锦儿低下头去喏喏说道:“我知道了。”   倪溪叹了口气, 也很无奈。   晚上, 林冲回来了,倪溪将高玉来府中拜谢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对于两人所说的那番话,全部隐瞒了下来。   对于高玉居然是高太尉的侄子一事,林冲十分惊讶,连连感叹命运无常。   不过总归来说还是喜悦的,在高太尉手下做事,时刻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现在知道自己的娘子对高太尉的侄子有恩,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了。   对此,倪溪只能苦笑,她如何能说高玉带给林府可能不是荣耀,反而是灾祸呢?   而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倪溪不禁对林冲有了深深的愧疚。   她发誓,无论如何,她也会保住林冲,不让他受到任何牵连的!   再说高玉,当日回去后便闷闷不乐,他满脑子都是临走前倪溪那冰冷的眼神,让他心如刀割。   他想去找倪溪,可是他知道,倪溪不会再见他,去了也是枉然。   然而不去找倪溪,他又开始想念,想着倪溪此刻是不是在和林冲恩恩爱爱,一这样想,内心的嫉妒就像野草般疯狂的滋长,侵蚀着他,吞噬着他……   若是不对倪溪说那番话该有多好,她还是会对他温暖的笑,关心他,为他担忧。   也比这样做不相干的陌生人来的好。   高玉想着想着,只会更加的痛苦,更加的煎熬……   不到半个月,他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人样,精神乏力,魂思不属,面颊瘦削的只剩下皮不见肉,唯独那双眼亮的惊人。   高太尉自然也发现了,他急忙去请御医来为高玉瞧病,然而御医看过后一个个摇头说高玉这是心病,郁结于心,药石无法痊愈。   高俅听了,立刻去唤了富安来。   “你可知玉儿为何会变成这样?”高太尉问道。   “衙内这病害的是相思病,与林冲他家娘子有关。”   富安恭敬的把高玉与倪溪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在这太尉府,高俅的威严没有人敢冒犯。   虽然那日高玉去林冲府上他没有一起跟着进去,但是见自家衙内出来时悲痛欲绝的神情,他也明白了几分,对高太尉说的话虽然不是十分的真实,却也对了七八分。   高俅听了寻思道:“若是那未曾婚配的小娘子,我怎么说也得给他娶进来,可林冲娘子是个成了亲的人,我如何帮他呢。”   他虽然位高权重,然而想要强抢良人家的妻子,也是不行的,说出去必定被那些政敌弹劾。   然而又想到自家侄子已经憔悴成这样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如今已经病倒在床了,若是自己再不帮他,恐怕耽误了玉儿的性命。   哪怕林冲平日兢兢业业,让他也有几分爱才之心,可与玉儿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该如何帮高玉倒是个问题。   高太尉问富安,富安也想不出法子来,两人在书房里愁眉不展。   突然,富安灵机一动:“太尉您门下有个知心腹的陆虞侯陆谦,为人多有计谋,恰好他与林冲最为要好,您可将他唤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高俅眉头一皱,“你也说了,那陆谦是林冲的好友,如何会帮我们害了林冲。”   富安献媚的笑道:“太尉有所不知,那陆虞侯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先前衙内去林冲府里找林冲娘子时,就是让陆谦把林冲先引走的。”   “原来如此,还不快去把那陆谦找来。”高俅吩咐道。   富安当即与高俅身边的心腹老都管去找了陆谦,把他叫到高俅面前。   陆谦早就在路上听了富安所说的事情,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攀到太尉府这个高枝,兄弟情义又算得了什么。   见到高俅,陆谦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   高俅沉沉的看着他,若是以往,对于这种小角色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只是此刻,为了自家侄儿这病,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你可有什么办法。”高俅打断陆谦那些赞美之词,直截了当的问道。   “自然是有办法的,林冲这人,嗜武如命,小人在来的路上就已有一计,保证能除了林冲,让衙内抱得美人归。”   陆谦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说完后,他偷偷拿眼睛去瞧高俅,见高俅表情和颜悦色才放下心来。   “好计!”高俅忍不住赞赏道,“若是真的除了那林冲,我定当抬举你!”   陆谦听了,更喜了,又连连说出些好话来……   对于高俅那边想要设计害自己,林冲是丝毫不知情的,他依然如往日一般闲下来时便与鲁智深吃酒,好生快活。   倒是倪溪,因为怕自己连累了林冲,每日林冲出门,他都会再三叮嘱让林冲小心行事,生怕林冲着了高玉的道。   高玉会如何害林冲,倪溪不知道。   她只记得在原著中,林冲之所以被高俅陷害成功,就是他买了一把刀被高俅传召至白虎节堂看刀,以林冲持刀欲杀害高俅的罪名定了罪,发配沧州。   不管如何,小心为上。因此,倪溪也特地嘱咐了林冲一番。   “奴近日做了个梦,梦见官人喜得一宝刀,然而那宝刀却突然刺到了官人你的身上,吓的奴半夜惊醒。”倪溪找了个借口对林冲说。   习武之人哪有不爱宝刀的,林冲听了不以为意,安慰道:“梦里之事,岂能当真,夫人你想太多了。”   倪溪摇头,叮嘱道:“做梦也是一种征兆,总之官人你这些时日千万不要去买甚么宝刀,奴心里怕的紧。”   林冲见她确实面色苍白,为了让倪溪放心,便答应道:“我听娘子你的。”   倪溪这才放心下来。   没两日,林冲照例与鲁智深去吃酒,两人还没走到酒楼,同行到一处街坊口时,只见巷口立着一个汉子,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着一件旧战袍,手里拿着一把宝刀,旁边插了个草标,立在街上。   只听他自言自语说道:“没有识货的,可惜了我这把宝刀。”   林冲闻言去看,确实是一把宝刀。   旦见刀身成弧形,清光夺目,冷气侵人。如镜子般散发着森森的寒气,让人望之生畏。   如果是以往,林冲一定二话不说的就买了,只是想起前两天倪溪对他的嘱咐,林冲便忍了下来,没有走过去,而是自顾自的与鲁智深两人说话。   刚走没两步,就听那汉子又在背后说道:“可惜了我这削铁如泥的宝刀,遇不见它的伯乐!”   林冲脚步一顿,还是没有回头,继续与鲁智深边说边走。   这时,那汉子的声音又大了许多,只听他长叹道:“可惜啊,偌大一个东京城,居然没有一个人是识得兵器的!”   这话一说,林冲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回过头去看,只见那汉子将宝刀舞了起来,明晃晃的非常引人注目。   林冲大步走过去,沉声道:“你拿过来我看看。”   那汉子把刀递了过来,林冲拿在手里看了,又掂量着试了试,确实这汉子所言非虚,就连旁边的鲁智深对这把刀也赞叹不已。   “好刀!这刀你要多少钱肯卖与我?”林冲拿着刀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   那汉子笑着说道:“我这刀是祖传的宝刀,原本应该卖三千贯的,你若诚心要,我两千贯卖与你。”   两千贯也不是小数目,林冲听了还价道:“刀是好刀,这刀确实值两千贯,只是没人识得,你如果愿意一千贯,我就买你的。”   那汉子不肯,“我是急着用钱使才卖的,你若诚心要买,我便宜你五百贯,只要你一千五百贯好了。”   林冲摇头,倪溪本就不让他买刀的,实在是他心爱这宝刀,才想买了回去,若是一千贯买不下。干脆算了,只能说他与这宝刀无缘。   那汉子见林冲要走,忙退步道:“罢了罢了,我就把金子当做生铁卖了,你拿去吧。”那汉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十分的不情愿。   林冲却是一喜,忙带着那汉子回房取了钱,不好说是买刀钱,只说是要借朋友使用,倪溪没有起疑,当既拿给了林冲。   将钱给了那汉子后,林冲拿着宝刀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他记得有人说过高太尉府中也有一把好刀,被高太尉爱如珍宝,只是林冲却从未见过。   拿着这把宝刀,林冲不禁起了比较之心,也不知这把刀,与高太尉的那把刀,相比如何。   然而纵使再爱这把刀,林冲还是不敢把它拿回家去,倪溪早就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了,若是拿回去,保准她会生气。   没办法,林冲只能恋恋不舍的把刀先交由鲁智深保管,打算等过些时日倪溪忘了这事在把宝刀拿出来。   第二天,林冲还没去当值,就见门口有人敲门,一看原来是两个士兵,只听他们说道:“林教头,太尉有旨,听闻你买了一口好刀,遣你去太尉府里比试一番。”   这两个士兵穿着确实是太尉府的衣服,说话也毫无破绽,然而林冲却莫名觉得不对劲。   他买宝刀一事只有那汉子与鲁智深知道,况且宝刀也未曾拿回家中,这高太尉是如何知道的呢?   林冲细细瞧了那两个士兵一眼,疑惑道:“我为何在殿帅府从未见过你们?”   只听的其中一个飞快答道:“小人是新近的士兵,教头未曾见过也是正常的。”   林冲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高太尉与他并无缝隙,不可能害他,想必是买刀的时候哪个熟人看到了多嘴告诉高太尉的吧。   他抱歉着说道:“两位来晚了,烦请告知太尉我那宝刀昨日就借给我的兄弟使去了,恐怕要过些时日才能还回来。”   那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说道:“教头休要推脱,这是太尉指令,违背不得。”   林冲不由的有些生气,瞪起眼说道:“骗你们作甚,你们若是不信。我自己去说。”   那两人低头道:“只能如此了。”   林冲气冲冲的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在想不知是哪多嘴舌的人说的,对于高太尉,他向来是敬而远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到了太尉府,见确实是高太尉的府邸,林冲放下半颗心来。刚进厅堂,林冲就站在那里等待高太尉,这时那两个士兵又说到道:“太尉在后堂等你。”林冲只得转入屏风走到后堂去,谁知那两人又说太尉还在里面。   林冲不好发作,只能憋着气随两人去了里面。   到了内堂,空无一人,林冲站在那儿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高太尉的身影。   闲着无事,他便四处打量起周围来。   只见内堂旁边有一处珠帘,他揭开去看正中墙檐上四个大字,写着“白虎节堂。”   他在高俅手下做事三年,虽然不曾近的高俅身,可对于白虎节堂,他还是知道的。   这白虎节堂是高太尉与其他大官商议军机大事之处,以他一个小小的教头,如何能来这?   林冲猛然醒悟,正要转身回去,却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高太尉从外面走来,高声喝道:“林冲,你没有传唤,怎敢擅闯白虎节堂?” 第55章 林冲娘子(13)   林冲一惊, 连忙躬身拜道:“小人并非擅闯,恰才恩相府中有两个士兵到小人府中呼唤小人,说是您召小人将宝刀拿来比看,因此才到此处来等候恩相您。”   高俅喝道:“那两个士兵在哪里?”   林冲忙回道:“恩相, 那两个人已经离开去后堂了。”   高太尉眼睛眯起, 他明明设计让林冲买宝刀然后持刀入白虎节堂,这样也好给他定一个心怀歹心意图刺杀自己的罪名, 可眼下林冲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把刀带来,倒是不好明目张胆的做了。   不过……   高俅眼一闪,厉声说道:“休要胡说,我什么时候召你拿刀来比看了, 那两个士兵只怕是你胡乱编的借口。”   “你既然是禁军教头, 怎会不识法度,这白虎节堂岂是你可以进来的, 来人, 把他给我送去开封府大牢。”   林冲不傻, 此时已知中计, 分明是那两个士兵带他入府门的,而且一路畅通无阻,怎会不是这府中的人?   再看这高俅来的这么及时,且一副非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只怕这场局正是他布下的, 就是不知, 自己什么时候恶了这高太尉, 让他非要这样害自己不可。   此时他不禁后怕,幸亏自己把刀交给了鲁智深没有带上宝刀进府,不然只怕更是难逃此劫。   擅闯白虎节堂有罪,旦算不上大罪,高俅想要用此罪害了自己,没那么容易得逞。   林冲所想的这些只是瞬息之间,在周围士兵上来捉他时,他急声道:“小人有证据证明小人不是胡说。”   他这声音说的又响又亮,高太尉府中的士兵大多与林冲是相识的,只是高太尉非要捉拿林冲,他们不敢抗命,此刻林冲话刚说完,那十几个士兵连忙停下了脚步,围住林冲没有冲下去。   这也给了林冲机会把话说完。   “小人实属冤枉,那两个士兵的相貌小人还记得,恳请恩相容小人找出来,证明小人并非说谎。”   林冲向来心细,对那两个士兵也留意过,因此记下了他们的长相。   高俅如何能容他说出来,急忙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下去。”   就在高俅说的时候,林冲已经飞快的把那两个人的相貌说了出来,“其中一个大方脸,嘴角有一颗大黑痣,另一个紫黑色面皮,满嘴胡须,绿豆眼,就是他们把小人带来的!”   这话一出,旁边有人立刻反应过来了,也不知是谁,偷偷开口说了一句:“这不是府中的陈四与李三嘛。”   林冲听到了,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恭敬道:“还望恩相明察。”   人太多,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高俅只好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地方一眼。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事却是做不成了,高俅暗恨,费了那么大心力,可要就这么放过林冲,他却也不甘心。   高俅咳了一声,沉声道:“我府中并无此二人,林冲你既然已闯入白虎节堂,我怎能不按规矩行事。来人,把林冲拖下去打五十军杖,去了林冲的禁军教头一职!”   此事先放过,只要林冲成了平头百姓,还不是任由他高俅揉捏的。   “是!”两排士兵听令,一拥而上把林冲带了下去执行。   这堂上众人已然知道林冲是被陷害的,只是谁又敢说出来呢,林冲能保住命,也算不错了。   再说林冲,心里已认栽。   有太尉府的老都管监管着,士兵不敢徇私,只得用尽全力。   那军杖一棒一棒的打下来,如倾盆暴雨般落在了他的身上,刺痛全身,他死命的闭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声来,然而那不断击打在脊背上狠厉的痛,依然让他忍不住闷哼了声……   耳边还有老都管连续不断的呼喝:“使劲点,再用些力!”   越来越痛,林冲的双眼已然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背部已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时,才听到有声音说道:“五十军杖完毕!”   终于结束了,一场酷刑下来,林冲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大汗淋漓,他松开牙齿,吐出一口血水来,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因为太过痛楚,下嘴唇都要咬烂了……   若是一般的人,恐怕被这用尽十二分力的五十军杖下来,命都要归西了,幸好林冲自幼习武,身体康健,好歹撑了下来,只是,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条命都要去了……   等那老都管冷哼两声走后,执军杖的两个士兵连忙把林冲搀扶起来,歉意道:“教头,对不住了。”   林冲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两位兄弟不必多说,你们已经尽力了。”他知道刚才这两个执杖的士兵虽然实打实的打了他,可打的部位却是比较偏颇的,多朝身上肉多的地方去打,没有伤及他内脏,不会留下重患。   那两个士兵与林冲平日交情不错,见林冲面色苍白虚弱至极,忙把他一路送到了家中。   开门的是锦儿,一见林冲这般凄惨模样,先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连忙把里屋的倪溪唤了出来。   “娘子,你看官人,官人他……”   倪溪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林冲被两个士兵搀扶着,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身上血淋淋的一片,气息微弱,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她不由得也吓了一大跳,林冲早上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这罪。   还没等她问,那两个士兵已经把事情的原因统统说了出来。倪溪听的心惊胆战,以林冲沉稳的性子怎么会擅闯白虎节堂,再联想到高玉,她已然明白了。   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以为她不断的在林冲旁边照看着叮嘱着就不会出事,可现在还是出了这事。   原著中林冲就是被高俅诬陷下罪的,只是那时的林冲是被高俅直接打入开封府大牢后来再发配沧州的,而现在,林冲却回来了,虽然回来的方式是这么惨烈……   最起码,林冲的命运还是有所改变的。   倪溪不再细想,谢过那两个士兵后当即让王叔与锦儿一起来帮忙把林冲扶进里屋的床榻上,然后让秋儿去街头找陈郎中过来。   锦儿儿去厨灶打来热水后,倪溪拿着帕子替林冲一遍一遍的擦拭着身上的血迹,林冲还在昏迷着,看着那洗下来的一盆血水,还有林冲血肉模糊的身体,倪溪的眼睛也不禁落下泪来。   陈郎中是这附近最好的郎中,上次救治高玉的时候就是陈郎中诊治的,没想到那高玉是个白眼狼,一想到林冲此时凄惨的模样都是拜高玉所赐,倪溪就恨从心来,万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救了那个白眼狼。   陈郎中察看了林冲的伤处。掀了掀林冲的眼皮,观察他的瞳孔后又诊断了脉象,说道:“林教头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虽然没有伤到内脏可却筋骨受损严重,血液不通,恐怕得休养几个月才能慢慢好起来。”   “只是……”陈郎中皱眉。   倪溪心一紧,急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陈郎中叹了一口气,道:“林教头伤及胯骨,恐日后不能经常习武了。”   倪溪听了心也冰凉,林冲最爱的便是习武,若是日后不能经常习武,就相当于他的人生垮掉了一大半,该如何是好。   陈郎中见倪溪神色黯淡,便安慰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偶尔的还是可以的。不要太用力便好。”   倪溪勉强扯出笑容,“多谢陈老了。”   陈郎中谁做的都做了,该说的已经说了,又写下一副药方,给林冲敷过药留下几瓶伤药给倪溪后就走了。   倪溪让锦儿去把药煎了,自己一个人守在林冲身旁,照料着林冲。林冲还没有醒来,陈郎中走时说过,林冲只是暂时的昏迷,过了今夜后就会醒来。   她已经帮林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趴在床边看着林冲的脸,怔怔出神。   陷入沉睡中得林冲格外的安静,那双让她备感安心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下嘴唇伤痕斑斑,他那时该是受了多大的痛楚啊……   还有那向来坚毅的下巴,倪溪含泪抚了抚他下巴处那浓密的青色胡渣,林冲原本是想跟时人一样在下巴留一攥长须,是她强烈阻止才没有留的,每隔几日胡须长出来后林冲就得去剃,尽管那胡茬老是扎的她脸疼,她却喜爱这样的林冲。   她虽然是贤惠的,可也有不少小性子,然而林冲都用他得隐忍包容着她,凡是她要的,她想的,林冲只要能做到都会尽力去做,除了那次吵架,之后林冲再也没有半句重话对她。   林冲确实做到了新婚之夜里的诺言——善待她。   成亲三载,日子虽然平淡如水,两人相处没有什么波澜,可林冲早已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是个不可缺少的存在,那是一种家的温馨。   可林冲,现在却被自己所累成这般模样……   高玉会就这样轻易放过林冲吗?   不会。   最起码原著中就不会。   倪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夜里,林冲的情况并没有好多上,依然没有清醒,只有偶尔的几句痛苦呢喃从他嘴里逸了出来,他的全身不断往外冒出冷汗,汗水很快沁透了半边衣裳。   倪溪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给他擦身,喂水换药,又给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服侍在一边,这个夜终于熬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倪溪终于撑不下去了,一宿没睡,两个眼皮不断的在打架,在锦儿的强烈抗议下她才去偏房躺了会。   也许是太累,费了太多心力,身子一沾上床,她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外面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到大中午了。   也不知林冲醒过来没有?   倪溪刚起身正准备洗漱,就看见锦儿兴冲冲的闯了进来。   她忙上前一步问道:“可是官人醒了?”   “嗯!”锦儿一脸喜色,“官人刚醒来。”   倪溪顾不得洗漱,就匆匆与锦儿赶到了里屋,只见林冲情况确实好了许多,那双眼正睁着。   见到倪溪,林冲笑了下,“你来了。”   倪溪看到这熟悉的笑容,眼眶一热,自己昨夜得辛苦没有白费。   “别动!”   见林冲要撑起身子起来,倪溪连忙阻止道:“陈老说你前三日不能下床,要在榻上好好修养。”   她动作轻柔的替林冲调整好姿势,生怕自己的不小心会让林冲伤势受牵连。   林冲看着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安慰道:“娘子放心,我无事。”   “倒是娘子你,辛苦了。”   林冲心里说不尽的怜惜,从倪溪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倪溪眼底两个大大的青眼圈,还有那眼里的血丝,想必昨夜定是因为要照顾自己所以没睡好,也只有自家娘子,才会这么的牵挂自己悉心照料自己。   “奴不辛苦。”   倪溪抬起头看了林冲一眼,见他面色虽然依然苍白,然而眼神却有了几分神采,心也放下来了。   失了这么多血,等下要去给林冲做个红枣乌鸡汤来补一补才行。   她柔声说道:“只要官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娘子……”   林冲定定的看着倪溪,看着那双温柔似水得眼眸,只觉得全身的伤痛也好上了不少。   他虽然受伤了,可臂膀还能动,将倪溪紧紧搂进怀里,两人紧紧张贴。   倪溪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她不敢太用力,只能虚趴着,却依然可以听见眼前这副身躯内那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下一下,扑通扑通,让人安心。   林冲的气息洒在倪溪头顶,痒痒的,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你知道吗,我差点以为你我就要阴阳两隔了。”   “我林冲不怕死,可我也惜命,我有你这么好的娘子,有这么幸福的家庭,我不能死去,我说过要好好待你一辈子的,现在才过去三年,你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高俅分明是想借此害了我,只是人多,他不便动手,恐怕之后还会有别的动作……”   林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平和,不喜不悲,带着一种看破世事的沧桑与无奈,说道:“我不想死,可如今我已经被去了这禁军教头的职位,又受了重伤动弹不得,性命只怕堪忧,唯独放心不下娘子你,若是我不在了,娘子还请好好珍重。”   倪溪摇头,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   她仰头看向林冲,极为肯定的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林冲只当倪溪是安慰,压下那浓浓愁绪,笑着应和道:“娘子说的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复又将倪溪紧紧搂入怀中。   ………………   下午,林冲吃了药睡下后,倪溪换了身衣裙收拾一新后,就出门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56章 林冲娘子(完)   倪溪向街上人打听了高太尉府的位置, 就顺着路线去了。   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太尉府门口有两个士兵守着,看着那威严肃穆的大门,还有两边的大石狮子, 好生气派。   倪溪讽刺一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今这世道昏庸,高俅不过是个踢气毬的,他的荣华富贵都是从底层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   她定了定心神,轻移莲步走了上去。   “两位大哥, 奴是林冲的娘子, 有事找府中的高衙内。”倪溪柔声说道。   那两个士兵犹豫了下,高衙内岂是人想见就能见的, 只是又观面前这美貌妇人举止有礼, 气度不凡, 不像是那些粗鄙的人。   “娘子请稍等, 小人去通传一下。”   其中一个士兵说完就进去了,倪溪立在府门口耐心等待。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士兵就出来了,随同的还有富安,就是倪溪上次见过的高玉得那个随从。   “娘子, 衙内有请, 跟小人来吧。”富安一见到倪溪就喜笑颜开, 躬身说道。   倪溪压下心里对富安的厌恶,颔首回了一礼:“有劳了。”   她跟在富安的身后,一同进了太尉府门,这太尉府确实建筑的宏伟霸气,单是那一个花园就有民宅大小了,湖泊,假山,奇珍异草。府中丫鬟小厮众多,走两步就能看见一个,倪溪跟着富安一路左拐右拐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才终于到了。   “娘子,”富安忧心忡忡的道:“衙内见到您必定很高兴,只是衙内卧病在床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谁的话都不听,还望夫人多劝劝衙内。”   高玉病了?   倪溪一惊,只是一想到高玉把林冲害成这样子,她又怜惜不起来。   “我知道了。”   富安把倪溪带进屋内后,就与一众丫鬟离开了,此时房内就剩下了高玉与倪溪两人。   高玉正侧对着倪溪,察觉到屋内有动静,只以为又是哪个劝他进食的下人,他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下去了,我不饿。”   这声音仿若垂暮老者,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倪溪沉默了下,轻声道:“高二,是我。”   这声音轻柔动听,听在高玉眼里是那么多熟悉,这是多少次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啊。   高玉转过头来,那双无神的眼在看到倪溪时,恢复了些神采,“夫人,”   “我是在做梦吗?夫人你肯见我了!”他的表情欣喜万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倪溪看的心酸,她看着床榻上半躺着的高玉,他的脸色蜡黄,身体瘦削得不成样子,那双眼黯淡无神,与当日那个翩翩贵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高玉。   “你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成了这个模样?倪溪忍不住问道。   高玉贪婪的看着倪溪的面容,眼睛一眨不眨的,他怕自己是在做梦,一不小心,这个美妙的梦就会破碎。   “夫人,你可知道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哽咽,似哭似泣。   “这些时日,我每天都睡不着,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夫人你,我怕夫人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我怕我会失去夫人你……”   他一字一字的倾诉着自己的思念,倾诉着自己的痛苦。   倪溪的心绪复杂不已,她本来对高玉是无比痛恨,可眼下高玉这般模样,倒是让她恨不起来了。   “你知道的,我与官人是不可能分开的,我既嫁与官人,自然会携手一辈子。而你不同,你还年轻,你还会遇到很多人,这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挫折,过了这个坎,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高玉是原著中的那个高衙内,与她素不相识,她此时只会觉得痛快,可这是高玉啊,当初那个她亲手救下得男孩,她关心照顾当做弟弟看待的人,又怎能不动容。   怪只怪,这一段不应该的感情。   高玉听了倪溪得话,嘴角露出一丝惨笑,“我知道。”   “我也想啊……”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高玉的眼眸低垂着,透出无限的忧伤。“只恨我生的太晚,不能早点认识夫人……”   “够了……”倪溪不想再听这些话了,她该劝的已经劝了,她与高玉就是不可能,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倪溪的脸色很冷,说起话来更是毫不留情面。“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而不是拘泥于男女之情。前些天彬洲洪涝你知道吗?淹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穷苦百姓无家可归衣不饱食,可他们依然努力的活着,活在这个世上。而你锦衣玉食好生的被人供着,还沉浸于那些伤秋悲月的情绪里,有这时间你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你看看你。你的二叔是太尉,你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帮助很多人,可以为国效力,可你呢?你却倚仗你二叔得权势,意图夺良家子,还差点要了我家官人的性命,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更加后悔当初救了你!”   “夫人!”   高玉发出一声惊呼,被说的涕泪直流,羞愧不已。   “不要再说了!”他抱着头,表情痛苦。   世上最难过的事,便是被爱慕之人如此刻薄的叱责。他的心在滴血,有心反驳,可却不知如何反驳,因为他的内心,也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倪溪说的对,他就是倪溪所说得这样。   倪溪静静的看着他,面色平静。   她不后悔她说的这一番重话。当初她救的那个高玉善良,纯朴,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不是现在这般,沉浸于优渥的富贵生活,以权欺人。和那些所谓的高官执垮子弟没有任何区别。   她是失望的。   高玉痛苦的呜咽,宛如一只濒临之际的小兽,发出凄烈的嘶吼。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是黑沉沉的,却也多了分清醒。   “你说的对。”   “是我执念了。”   他苦笑,“这几年来我一心只念着夫人你,然而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单相思罢了,作为男儿,我却沉浸在情丝之中无法自拔,影响到了夫人,也让我自己变成这样不堪。”   “不过有件事夫人您说错了。我并没有害林教头的性命,当日只是一时激动才说出这番话来,可事后想了想,若是我真的做了,恐怕夫人会恨我一辈子。”   高玉发出一声悲叹,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现,“我这条命都算是夫人你给的,若是让夫人恨我,我这辈子也活不下去了。”   比起占有,放开也是他的爱。   所以,他宁愿这么多天饱受折磨也不去打扰倪溪的生活,夫人好好的就好。   倪溪却是不信,“若不是你,官人怎会被你的二叔陷害打了五十军杖,你可知官人他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说起林冲,倪溪的眼泪直流,一想到昨日见到林冲的样子,她的心里就痛。   也因此,这番话,是带着怒气的,她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我二叔?”高玉一愣,苦笑道:“我这些日一直病在榻上,如何还能吩咐人去做这些事?只怕是二叔有心成全我,才做下这些事……”   他了解他的二叔,为了他可以不择手段的做出一些事,倪溪口中的事,恐怕就是二叔瞒下他做的。   说到底,他还是连累了夫人一家。   “夫人放心,我会与二叔说清,从今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夫人与林教头。”   高玉忍下心里的酸楚,扬声道:“我以后,也不会再这般儿女情长,定会成为一个让夫人刮目相看的人!”   这话说的十分的郑重,就连倪溪,听了后也忍不住多看高玉两眼。   只见高玉虽然还是那副病容,然而整个人的精气神却起来了,眼神清亮,熠熠生辉。   看来她刚才的那番刺激还是起了作用。   倪溪轻轻扬起一抹微笑,“加油!”   ………………   倪溪回去的第二天,高玉就派人说林冲的事情解决了。   也不知高玉怎么和高俅说的,又过了几天,高俅派人传指令说当时对林冲太过严格,感念林冲做事沉稳,武艺高强,恢复了他的禁军教头职位,于此同时,还送了一大堆珍贵的补品过来。   那高俅的亲信老都管还来探望了林冲,一转当时阴阳怪气的模样,只说让林冲在家好好修养,官职会一直给他留着,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去就行了。   林冲对此莫名其妙,不明白高俅的态度转变为什么如此之快,简直措手不及。   刚开始不信,但又休养了一个月后,自己还是相安无事,便慢慢的信了。   倪溪没有告诉林冲这背后的一切,她专心的照顾着林冲,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可能是那些补品的作用,也可能是倪溪照料的比较精心,半年后的林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初陈郎中说他胯骨受伤,不宜用力,在倪溪监督下,林冲一直克制着,恢复得比想象中的还好,就连陈郎中也惊奇不已。   林冲养病这段期间,他的结义兄弟鲁智深也经常来探望,两人友情更甚从前。   鲁智深没有去二龙山落草,他在那酸枣门外的菜园看管的甚好,如今半年多过去了,前不久被调升到大相国寺做塔头专门看管塔去了。   虽然塔头比看管菜园高不了多少,但只要鲁智深好好做,过不了一两年就能做到监寺的位置,况且大相国寺里的职事长老都清楚鲁智深本性不坏,对他喝酒吃肉这些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鲁智深的日子依然逍遥自在快活。   至于高玉,两个月前病好后就参军去了,有高俅做后方保障,他得前途可以说光明一片。   就这样,一年时间又过去了。   倪溪有时候也会收到高玉从军中寄来的信,信里没有别的什么,以姐弟相称,所写只是他一路的所见所闻,感知百姓疾苦。   他说他当初就是倪溪救下得性命,然而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难,他要帮助更多的人。   高玉的字里行间,都有些一股激昂慷慨的大义,倪溪看完后微微一笑,她知道他终于放下了。   这日,倪溪特地把林冲叫到跟前。   “官人,我有事与你说。”她温婉的笑着,眉目如画。   林冲不明所以,大掌被倪溪柔软的小手放在了她的小腹处,只听到那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官人,我怀孕了。”   “真的吗?”   林冲这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倪溪却含笑点头确定。   这是真的!   他的掌心贴在倪溪温热的小腹上,不敢置信。   他有自己的孩子了!   成亲将近五载,他林冲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儿!   林冲激动的不能自已,当即紧紧将倪溪搂在怀中,抱了起来。   “慢点。”倪溪嗔怪道:“陈郎中说孩子才两个月,要小心点。”   林冲连忙小心翼翼的放开手,用手搂住倪溪肩膀,仿佛倪溪是一块易碎的珍宝,“快进屋坐着歇息。”   倪溪难得见他这么慌乱,笑着捂住了嘴。   林冲也在笑,嘴角咧的大大的,笑得有些傻气,却又那么真挚。   庭院里两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幸福缠绵…… 第57章 程太守女儿(1)   “阿嫂, 她睡了吗?”   房门外一个陌生的男声问道。   “嘘,声音小点。”   说话的是另一个比较粗的女声,听声音应该是个二三十年纪的妇人,回道:“这个小娘子刚才哭了好久, 好不容易才劝着她睡着。”   那个男声低沉有力, 只听他又说道:“多谢阿嫂了。”   那个妇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不过最后叹了口气就没说了。   两人一起离开。   此时,房间内,倪溪从床榻上睁开了眼。   那双眼,是让人触目惊心刻骨的仇恨。   眼里有泪, 两行清泪从脸颊上簌簌的落下, 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上,最终消失无痕。   “阿爹阿娘……”   樱唇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呢喃。   她就这样怔怔的睁着眼眸, 望着头顶的麻色沙帐, 眼神呆滞, 麻木, 看不到一丝的神采。   半晌,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等倪溪的双眸再次睁开后,已经恢复了清明,仿若刚才的她只是一个幻觉。   然而没人知道,那份痛苦与仇恨依然存在, 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底, 疯狂的发芽滋长, 长成一颗参天大树,无时不刻的在侵蚀着她,折磨着她。   倪溪这次穿越的对象,是水浒传中一个只闻其名却连出场都没有过的女配程婉。   这个名字或许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东平府太守程万里的女儿!   程万里原本是枢密院事童贯门下的门馆先生,后被举荐为东平府太守。虽然童贯恶贯满盈,程万里却是个文人,心里多少保留着一些底线,为人圆滑,做官这么多年来,虽然说不上是个好官,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坏。   而程太守的女儿程婉,生的十分颜色,打小美名甚扬,被爹娘养在深闺中,疼爱万分。从她成年后,求亲的人络绎不绝,都被程太守给拒了,他舍不得自己这个独生女儿,总想着再留几年。   谁知留着留着,就成了一桩祸事。   原本程婉这个天真无邪的闺中少女,再过两年就会找个如意郎君出嫁,然后在家相夫教子,和和美美一生。   可偏偏因为一个人,她的人生彻底被摧毁。   那人便是董平,因善使双枪,人品风流,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双枪将董平。   董平与程太守都是河东上党郡人氏,当初程太守被童贯提拔,便把董平一起带到了东平府,让他做了兵马都监。因着两人同出一地,程太守对董平也比较喜爱。   只是后来,程婉颜色日渐出众,入了董平的眼,便三番五次托人前去求取,然而程太守想着将女儿再留几年,又因为与董平熟识,知他性子风流,便没有同意。   这也为之后的祸事埋下了隐患。   宋江率领梁山众人攻打东平府时,捉住了董平,董平降了梁山后与宋江等人里应外合,骗东平城门打开后,他直接去了程太守的家里,杀了程太守家里所有人,将程婉抢走。   可怜程婉,被迫嫁给仇人,终日以泪洗面,一年后郁郁而终,死时,年芳十八。   这就是程婉的一生,前半生幸福美满,后半生凄苦。   就连死去时,她都是带着恨意的。   此恨绵绵无绝期,她恨董平那厮当初若不是自己阿爹提拔,怎么会有如此的位置,而今却能冷血无情得杀了她的家人,强夺她为妻。   她的家毁了,人亡了,阿爹阿娘已经离她而去,还有她的奶娘,她的贴身丫鬟翠儿,全部不在了……   她想报仇,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直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事。   她甚至连死都不敢。   董平杀了她的家人后,程婉原本打算自尽而亡的,可是临到关头,她又不敢了,她害怕,真的害怕……   程婉哭着被董平带上了梁山,她恨董平,可她却无可奈何,她除了哭一无是处。   董平被她哭的不耐烦,托顾大嫂照顾她,等程婉哭累了睡着了,顾大嫂才离开,也因此有了门外那番对话。   而倪溪,也是这时候穿越过来的。   继承了程婉的记忆,那份刻入骨子里的仇恨与痛苦也转移到了倪溪的身上。   程太守与程夫人,还有太守府众人死后那些凄惨的尸首模样,一一浮现在倪溪的脑海里,身临其境。   从此,她就是程婉。   带着原主的仇恨,替太守府二十口人向董平复仇。原主不敢做的,由她来做,原主的心愿,她来达成。   倪溪只恨自己来的太迟,若是再早些,识破董平的狼子野心,让程太守警惕他,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局面。   或者是昨日破城之夜也好啊,不开东平城门,最起码也可以再支撑一些时日。   可偏偏,她穿越的时候,程太守一家已经全部被杀,程婉也已经被带到了梁山,把守森严,想要离开,想要向董平复仇,谈何容易。   不,还是可以的。   倪溪轻轻走到铜镜前坐下。   她看着镜子中的那个美人儿,满意的笑了。   只见美人儿生的自然体态妖娆,樱唇小口,双眸明若秋水,眉若西子,脸上不施脂粉,懒染铅华,却浑然天姿秀丽。   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带着一股脱尘出俗的气质。   程婉拥有这世间女人最好的武器——美貌。   有了它,未尝不能成功。   镜子中,美人的眼眸微微低垂,神思难辨。   …………   傍晚,顾大嫂带着晚饭一起送进房内来,饭菜很简单,一汤一个素菜,汤上飘着几块肥肉,让倪溪生不起半分食欲。   “妹子,你就快些吃了吧!”顾大嫂苦口婆心的劝道。   她虽然眉眼粗大,臂粗腰圆,看起来颇为彪悍,又在这梁山上落了寇,然而心地却是存着几分良善的,对于倪溪的遭遇,她是同情的。   只是,董平是宋江新得的大将,正是喜爱的时候,她人微言轻,又能说些什么呢?   看着倪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在是没有继续哭泣了。   倪溪轻声开口,“奴不饿。”   她是真的不饿,身体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知觉,程婉的恨意太过强大,也无时不刻的在影响着她,让她食不下咽。   顾大嫂叹了口气,道:“妹子你就听我一句劝,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已经被董头领带上梁山,这辈子也是跟定他了,前尘往事都烟消云散,从今以后好好侍奉董头领,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这梁山上女眷不多,其他人又不爱管这闲事,纵使她心中有些看不惯董平的所作所为,可宋江命她帮助董平劝慰这程小娘子,她又怎能不去做。   只是苦了面前这个美人儿了。   倪溪听的落下泪来,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奴知道,这就是奴的命。可是奴的阿爹阿娘新丧,奴又怎能这么快的嫁给他?只怕爹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奴。”   顾大嫂虽然平日行事粗莽似汉子,但心肠是最为柔软的,见她小脸苍白,眼泪涟涟的可怜模样,忙掏出手帕替她拭泪。   “妹子啊,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这世道,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人要学会认命,你看三娘,还不是……”   对上倪溪清澈的眼眸,顾大嫂突然住了嘴,自知失言。   “瞧我这嘴,又在胡说了!”   她转了个话题说道:“妹子你呀,不管怎么说,饭不能不吃,这身体垮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阿嫂说的话,奴记住了。”倪溪轻声应道。   她似乎没有在意顾大嫂刚才提到的三娘,她接过顾大嫂递过来的汤碗,避开上面的油沫小口小口的喝起了汤。   其实不用怎么猜,她就知道顾大嫂口中的三娘是谁了。   一丈青扈三娘,原本是扈家庄的千金,武艺不凡,宋江攻打祝家庄时李逵杀了扈家庄一门老幼,扈三娘被捉上梁山,后被宋江认做义妹嫁给了王矮虎。   扈三娘的境遇与倪溪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不同的是,扈三娘如今已经认命。   顾大嫂见倪溪没有追问这才放下了心,毕竟三娘那事说出来只会尴尬,梁山众人纷纷闭口不谈,就连三娘自己,也从未提过。   看着倪溪终于肯吃饭,忙又替她在盛了些,“多喝点,你这身子骨太虚了,得补补。”   倪溪乖顺的又喝了许多,顾大嫂说的没错,她的这副身子骨确实柔弱,又经历了这悲痛欲绝的事,哭了一整日,早就不负重堪。原主就是来了梁山没多久就缠绵病榻,身子日渐虚弱又心力交瘁而亡的。   倪溪不能死,她还有事要做。   顾大嫂照顾着倪溪用完饭后,安慰了几句就走了。   房间里独留倪溪一个人静静待着。   夜里,董平过来了。 第58章 程太守女儿(2)   原著里是这样描述董平的:心灵机巧, 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 真乃英雄盖世, 谋勇过人!   作为能让宋江在对敌的时候一见便喜,想要赚上梁山的人, 岂会是一个普通人。   见到董平后,倪溪才知道对于董平的那些称赞并非浪得虚名。   他生的十分俊朗,眉若刀削,面如冠玉, 穿着一身锦绣麒麟战袍, 脚步生风,端的是威武不凡, 一表人才。   这是一个让人一见便容易生出好感的人物。   可惜, 倪溪在心中冷笑。   这么好的皮囊下, 却有一颗那么残忍冷血的心。   倪溪见到他, 立马别过头去,装作没看到。   董平心知自己杀了程太守一家,理亏在先,倒是没有多么在意。他此刻的心里,只有满心的兴奋与激动。   那程万里多少次拒绝了他的提亲, 让他颜面无存, 而今, 自己也算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美人儿,纵使这美人儿对他面色冷淡又如何,日子长远,久了这女人都会认命,他不信以他的魅力还能拿不下一个小娘子。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杀了程太守一家后程婉会不会为父报仇,可程婉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就像是一只名贵的金丝雀被养在闺中,人都落在了他的手里,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对于这一点,董平是无比自信的。   “听顾大嫂说,你用过饭了?”他用低沉的嗓音关切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良久等不到倪溪的回话,董平只能自己找话题来说,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你也知,我昨日是冲动了些,”董平开口,试图解释道:“都是你爹,我已爱慕你许久,你爹却百般阻挠,不肯同意将你嫁与我……”   他的那双俊目落在倪溪窈窕的身躯上,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我只是太过爱慕娘子你了,对娘子你朝思暮想,茶饭不思,才做这些疯狂之事来。还望娘子能看在我对你的爱慕之情上,与我说说话吧!”   这样一个俊朗如斯的男子,说着这么让人心动的情话,又怎能不让人心动心软?   是啊,他只是太爱慕她了,这不怪他,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只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才怪!   倪溪被董平说的这番话差点恶心的要吐出来了,先前吃下的汤在胃里翻滚,她艰难的压下那股想要呕吐的欲望才没有让自己当着董平的面吐了出来。   爱慕她?   笑话,爱慕她就可以杀了她的全家吗?他有没有想过她会怎么样,说到底,董平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得私欲罢了。   若是他直说了,倪溪或许还会敬他是条汉子,最起码敢于承认,可他却用这些冠冕堂皇鬼话连篇的话语来解释,只会让倪溪更加的厌恶更加的不耻董平的为人。   然而再怎么厌恶,眼下她还是得与他虚以委蛇的。   倪溪的脸色动容,似乎真的被董平的表白所触动,樱唇动了动,声音细弱的不可闻。   “你……说的是真的?”   董平自然听到了,本来已经做好了自说自话的准备,倪溪会回应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让他足够惊喜的了。   他连忙急切说道:“自然是真的,我对娘子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坚定,信誓旦旦。   “奴信你。”   倪溪看着他,面露哀伤,眸子里两汪盈盈泪水惹人注目。   “只是你杀了奴一家老小,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如何自处……”   说着,她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声音细细弱弱的,柔弱的蝴蝶骨也随之微微颤动,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董平看的:怜惜不已,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倪溪搂在自己怀里安慰一番。   “此事是我对不住娘子你,只要娘子心甘情愿跟我,我董平发誓,今后定当好好待娘子你,让泰山大人和岳母大人也能安心入土。”   瞧瞧,这就能大言不惭的叫上泰山大人岳母大人了,要知道,取走程太守一家性命的人就是董平自己啊。   程太守与程夫人如何能够安心入土?   倪溪的心是冷的,就像是站在无尽漆黑的深渊里,冷冷的看着董平在这里做戏,纵使他再如何的花言巧语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有一丝的动摇。   这个男人,身后背负着的,是程府上下二十口的人命。   她恨不得喝他的血,生啖他的肉。   身子灵活的一闪,躲过了董平的触碰,倪溪表情犹豫,似乎有所动摇。   “奴在这世上,如今已经无依无靠,就像那无根的浮萍,命运飘零,今日不知明日去处,得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奴实在是心里惶惶……”   说话的时候,她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蝶不安的颤动,惊惶而凄美。   这样的倪溪,美好而又不食人间烟火,让人只想占为己有,在她身上渲染出世俗的颜色。   董平的喉结不易察觉得动了动,他的声音微微喑哑:“娘子不必惊惶,只要你跟了我,与我做了夫妻,你我琴瑟和鸣又怎会是那无根飘零的浮萍?”   话刚说完,董平就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那双清澈动人的眸子,看了过来。   眼神似哀似怨,如泣如诉,说不尽的酸楚,诉不尽的忧伤。   偏偏那眼角微微上挑,又带着几分少女的风情与妩媚,动人至极。   董平的眼一滞,他自诩风流,看遍美色,可此刻被这样的眸子看着,他整个人似乎都酥了,只想把面前的美人儿拉进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你让奴……想想罢!”只听面前的美人儿轻叹。   董平知道强逼不得,万一把人逼急了她一头撞死在这里,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董平微微一笑,深情说道:“这是自然,我会等着娘子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见倪溪面有疲色,他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带着体贴,又道:“娘子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探望娘子。”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董平见状,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走之前还将门细心的关好,俨然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房内,倪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离开的放向,许久才移开了视线。   董平以为他眼里那满满的志在必得她会看不出来吗?   她只是在忍耐,作为一个半点武艺都没有的人,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董平武艺高强,人又不傻,报仇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唯一有的,除了这份美貌,就是她那比常人多出许多的耐心了。   她不急,慢慢来。   毕竟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 第59章 程太守女儿(3)   这边倪溪歇下不提。   再说董平, 从倪溪房里出来没多久,就被宋江派人叫走了。忠义堂前,梁山众多头领聚集在了一起,之前宋江与卢俊义各分两路, 一个去打东平府, 一个去打东昌府,宋江如今已经破了东平府, 卢俊义那边却是又逢敌手难以攻破。   原来是那东昌府有员猛将叫做张清,善会飞石打人,百发百中,人称没羽箭张清。此人英勇善战, 卢俊义带过去的手下已经输了两阵。   待得人齐后, 宋江与众将星夜上马起军赶往东昌境界与卢俊义汇合。   第二日天刚亮,张清就来叫阵, 两军对阵, 声势壮大。   只见张清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阵中, 二十多岁年纪, 锦衣绣袄,狼腰猿臂,身量欣长,生得俊秀非凡,他的右侧, 挂着一只锦袋, 袋囊鼓鼓, 装的都是那石子。   然而却没有人敢小看他,单是那浑身的气势,就不同于常人。   好一个少年英雄!   宋江忍不住喝彩,正要说话时,只见张清骑着马上前了两步,指着为首的宋江扬声骂道:“你这黑矮子,还有你身后的那群水洼草贼,有谁敢出来一战?”   宋江的脸一黑,当即派出身后人出战。   第一位出去的是金枪手徐宁,也是一身好武艺,本来大家对他寄予厚望,谁知出去不过五个回合,就被张清一石子打到眉心,差点被捉了去。   紧接着,锦毛虎燕顺,百胜将韩滔,彭矶宣赞呼延灼,刘唐杨志朱仝雷横全部被那石子打中,全部输了去。刘唐更是被张清捉住拿下了。   眼见一个个输下阵来,锐气重挫,宋江也是急得上火,恼道:“这么多人莫非没人能拿得下张清?”   董平与众人在一起,他是个心思机巧的人,心知自己是新降的,若没有一点功劳,恐怕之后在梁山上被人看轻了去,恰好他与这张清也算是认识,这倒是自己的好机会。   “头领请放心,我定捉下这厮回来!”他一声清喝。   当即董平手提持双枪,策马出阵站在人前。他本也是形貌风流人物,此刻与张清对阵,在气势上来说毫不逊色。   喜得宋江连连赞叹了句:“好好好!”   而张清,他所处的东昌府与东平府相邻,昨日已听得董平降了梁山的消息,本就是气愤,此时见董平还敢上来应战,更是心绪难平。   张清俊秀的脸上带着轻蔑,大声说道:“我与你是领近的州府,唇齿之邦,理应共同灭贼。你却反叛朝廷去做了草寇,我要是你早就羞愧死了,你还好意思出来见我!”   董平听了大怒,心想早在东平府得时候就听说过张清这厮不仅使得一手好石子,而且尤其伶牙俐齿,让人生恨,果然名不虚传。   他沉着俊脸说道:“别人怕你的石子,我可不怕!”   说罢,上前与张清缠斗,只见军器并举,枪影缭乱,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张清作势要走,飞速从右侧锦袋中摸出了一个石子,手起如流星掣电,朝董平而来。董平眼疾手快,拨过了石子。张清又取出第二个石子飞速打去,又被董平闪过了。   两次打不着,已失去了先机,张清与董平缠斗在一起难分难解。另一边急先锋索超已然冲了进来,身后还有林冲花荣吕方郭胜四员大将,直奔张清的两员副将龚旺,丁得孙而来。   张清见势头不好,连忙策马后退,而董平,被先前张清言语激的上火,一心想捉了张清去立功,便直追而去。   董平一时心急,便忘记了提防石子,下一刻就见张清石子直奔自己而来,原来张清得手中早就暗藏了一枚石子,只等董平过去了。   董平急忙闪躲,然而纵使他身影迅捷,也被那石子擦耳根过去,留下耳朵破了皮的刺痛。   再去看时,张清已经闪回了军队中,已是追不上。   董平骑在马上,看着手掌从耳根处摸下来的一滩血迹,脸色更沉了。   ………………   一连两天,倪溪都没有见到董平的人,她心里奇怪,按理说董平新得了她,应该是最迫不及待的时候,怎么会不见人影呢?   她旁敲侧击问了顾大嫂,倪溪才知道原来董平已经与梁山大多数头领随宋江一起去攻打东昌府去了,而顾大嫂,还有扈三娘等人则是留守梁山。   能有两天不见到董平那张面孔,倪溪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她与顾大嫂迅速得熟识了起来,因着梁山上的女人不多,除了女将扈三娘,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之外,别的就是众人的女眷了。   孙二娘与她丈夫菜园子张青这几日去了东平府,就剩下顾大嫂与扈三娘。   在顾大嫂的带领下,倪溪也认识了水浒世界中为数不多的女将扈三娘。   扈三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容貌秀美又不失英气,是一种巾帼红颜的美丽,然而这个在战场上让人惊艳不已的女人,倪溪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沉默了。   那双杏眼黯淡看不到一丝神采,如同一汪死水,死气沉沉,明明正是花朵一样娇艳的年龄,却生生让人觉得有几分苍桑。   这是一种从内里到躯壳的死去,如同行尸走肉,外表的美丽鲜艳掩藏不住里面那颗灵魂的熄灭。   这就是现在的扈三娘,全家惨死,上了梁山后的扈三娘。   扈三娘很沉默,除了倪溪与她说话的时候,她会应和两句,其余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如同一具雕塑。   “你别怪三娘,她就是这个性子,对谁都是这样。”顾大嫂偷偷告诉倪溪。   “没事。”倪溪表示不介意。   可以说,她是最懂扈三娘的人了,她与扈三娘的遭遇何其相似?   顾大嫂看看三娘,又看看倪溪,眼神怜悯,不过也没说什么,三人坐在一起,便聊起天来。   说起来是三人聊天,实际上就是顾大嫂在那说,倪溪在旁边听,而扈三娘,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得简直能让人忘记她的存在感。   顾大嫂讲的就是这梁山上的人和事,她是个热心的实诚人,倪溪也有心靠近乎,两人这两天关系突飞猛进,亲切的很。   当然,顾大嫂也是留有分寸的,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半句不透,倪溪全部在心里认真记下了。   可能是倪溪确实入了她的眼,说到最后,顾大嫂还特意好心提醒了句:“妹子,你没有武艺傍身,这梁山是鱼龙混杂,都是在刀尖上过日子,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若是出门,得多留几分心,莫要恼了哪个好汉。”   “阿嫂为何这样说?”倪溪眼神透着不解。   “你是不知,大多数人只要不去招惹就好,只除了个别……”顾大嫂叹了口气,她觉得她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有一人你尤其要注意。那厮蛮不讲理最爱横冲直撞,又生的跟黑铁牛似的力大无穷,说也说不听,又打骂不得,也不知杀了多少老幼妇童无辜之人,偏偏宋公明头领又极为偏爱他,一般人与他计较不得。你千万莫要惹了他。”   这就是那个自诩替天行道的梁山,这里的大多数人手上都沾满了血腥,董平杀了她的全家,老幼妇孺都没有放过,而顾大嫂所说的这人,倪溪此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除了那黑旋风李逵还有谁,宋江最信任的心腹,李逵杀人不眨眼,当初为了赚朱仝上山,一斧头将朱仝照顾的年仅四岁的小衙内头颅劈成两半,惨死树林中。   小衙内是沧州知府的亲子,生的聪明可爱,本是大好的人生,却早早夭折,李逵何其可恨。   而在杀死小衙内之前,李逵还做了一件大事。宋江三打祝家庄时,捉住了一丈青扈三娘,没办法,扈太公令儿子扈成牵牛担酒,带领着一些庄客上梁山归降。宋江接受了,原本说好的祝家庄有人投奔扈太公就捉住送给梁山,可在扈成捉住祝彪后,李逵不仅杀了祝彪,还因杀得手顺,将扈家庄包括扈太公在内满门上下不管老幼,通通杀了个干净。   而李逵做下这些事后,仅仅被宋江说了句将功折过,就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梁山好汉。   倪溪笑的有些冷,她静静听着顾大嫂说话,果然下一刻,顾大嫂就说出了那人名字,就是李逵!   李逵这个名字一出口,倪溪赶紧偷偷去看扈三娘,只见她的表情漠不关己,依旧沉默,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一般。   似乎扈三娘已经全然认命,放弃了被灭满门的仇恨,往事烟消云散。   在原著中并没有描写过扈三娘对于自己满门被灭的反应,只有后来,被宋江认做义妹,赐婚王矮虎时,一句“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退却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说了扈三娘的后续。   倪溪不禁有些失望,正待不再去看时,她的眼神顿了下。   就在刚才,她收回放在扈三娘身上的目光时,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幕。   扈三娘的手白皙修长,带着薄薄的茧子,而此刻那右侧的手,却紧握成拳,紧紧的攥在一起,骨节发白,可以想象出她用了多大的力才克制住自己。   原来她不是不恨的。   倪溪恍然。   可能是发现了倪溪的注视,扈三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只手极为自然的垂落下来。   快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倪溪的错觉。   “妹子,我和你说……”   另一边,顾大嫂没有注意到扈三娘的异常,絮絮叨叨的说着其他的事,倪溪回过神来,认真倾听着。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喽啰急急闯进来,苦着脸冲扈三娘说道:“扈头领,王头领回来喝醉了,嚷着派小人来找您呢!”   扈三娘的眼神动了动,倒是旁边的顾大嫂先忍不住怒骂道:“他王矮虎不是有能耐抢了那么多妇人上山吗,喝醉了怎么不找她们去,找三娘来做甚?”   对于王矮虎,顾大嫂最是看不上的。车夫出身,不仅人生的形貌丑陋,就像那三寸谷丁皮不说,还贪花好色,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夫人遭他毒手,和扈三娘成亲后也没有个收敛。   听说这王矮虎没上梁山前还有个极其变态的爱好,喜欢活煎人心做醒酒汤吃。   这样一个人品皆龌龊下流的人,如何配得上三娘?   奈何命运弄人,这两个偏偏成了夫妻。   顾大嫂长相凶悍,发起火来一般的男人都害怕,那小喽啰吓的浑身哆嗦,道:“小人也不知,只是王头领一个劲的嚷着,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   顾大嫂还要再说时,扈三娘走了出来,她的眼神里有悲哀一闪而过。   “阿嫂,妹子,我先走了。”   说罢,她便随那小喽啰一起转身离去了。   不知道为何,倪溪总感觉临走之前扈三娘看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扈三娘走后,顾大嫂也很快回去了,原来是宋江与卢俊义率领得众人破了东昌府,大获全胜的回来了。   既然宋江回来了,那么董平必然也一起回来了。   倪溪正想着,果不其然,夜晚董平就来了。 第60章 程太守女儿(4)   刚才听外面梁山上吹呐敲鼓, 大办宴席,想必董平就是是从那儿过来的。他身上还穿着盔甲,就这样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过来。   见到倪溪,他一屁股做到倪溪旁边来, 那股浓烈的酒气直扑倪溪的鼻子, 让她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倪溪秀气的眉皱着,想要远离董平。   谁知刚挪动了下, 手腕就被董平牢牢抓住了,那只大手紧紧的箍住倪溪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你去给我倒盏茶来。”董平将头倚在椅背上,沉声吩咐道。   倪溪正要拒绝, 然而去看董平脸时, 却发现出不对劲来。   只见董平脸色十分不好,眉目间透着一种阴霾, 虽然浑身酒气, 可那双眼睛却是清醒的, 喜怒不定。   在仔细看, 还可以看见他右侧得耳边有一处血痕,也不知何人这么厉害能够伤到他,那个好心人怎么就不再用力点直接杀了董平该多好?   不过这也只是倪溪想想而已,报仇这种事,还是自己做来的爽快。   只是这时候如果惹恼了董平, 很明显是个不明智的行为。   倪溪柔顺的应了, 这才从那只大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来, 她走到一旁端壶沏了一盏茶递给董平。   董平一口气喝完后,拿眼看她,那双凤眼微微眯着,放肆而又无礼。   倪溪垂眸静坐,任凭他打量。   他突然开口了,低笑道:“婉儿,你真是貌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来,也不枉我这般把你抢回来。”   看着倪溪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慢慢变得苍白,董平嗤笑一声,道:“恨我吗?”   恨?   倪溪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心如刀割。   怎么能不恨呢?   倪溪一遍遍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仁慈,她能感觉到,董平是在试探。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可他的那双眼睛,却不放过她的一分一毫细微举动。   倪溪索性侧过头去,只留给董平一个柔弱彷徨的背影,烛火幽幽,恍恍惚惚,有种格外的美感来。   董平的视线不自觉的放在倪溪的背影上,视线松了松。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美人儿真是上天的宠儿,不仅生的美,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背影,也是那么的纤细合宜,骨肉均匀。   她的美,不是那种特别惊艳妖娆的美,而是一种无时不刻都在不自觉吸引着人视线的美。   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他仿佛一只手掌就能折断,就像那蝴蝶,美丽,却也脆弱的惊人。   这种美丽,是他自信可以一直掌控下去的。   董平的眸色逐渐加深……   倪溪自然注意到了那道炙热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吃掉她的视线。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空灵,飘渺。   “恨有什么用,不恨又有什么用?”   董平挑眉,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倪溪幽幽出声:“尘归尘,土归土,奴的双亲已经去了。而奴,这辈子也离不得将军,只能倚仗将军活下去。”   她的身影萧瑟,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   “红颜未老恩先断,奴的容颜再好,终有老去的一天。奴只盼那时将军还能记得奴,善待奴。”   这一席话说的颇为自怜自怨,可它正是董平想要听到的。如果倪溪说不恨,董平肯定不会相信,毕竟他自己也知道,杀父夺女这件事是多么的耸人听闻。   可倪溪若说恨,纵使之后再怎么挽回,董平恐怕也会对她提防起来,心生警惕。   唯有这样,才算稳妥。   董平此时也如倪溪所想的那样,他没有在意倪溪是否明确回答恨与不恨的问题,反而全部注意力都被倪溪后面所说的那番话吸引了。   从倪溪刚才所说的话里,董平得出了一个重要讯息,那就是倪溪认命了。   一个女人只要认了命,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董平对于这个答案十分的满意,他直接上前搂住倪溪豪情万丈的宣布:“婉儿放心,我必定善待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这辈子生是我董平的人,死也是我董平的鬼!”   说完,他见怀中人儿俏脸晕红,更加的美丽不可方物,不禁倾下身子,想要低头噙住那抹樱唇,感受它的芬芳来。   倪溪轻轻扭头,不自在的躲了过去娇羞道:“你我……还没有成亲呢!”   董平哈哈大笑,原本因为战场上被张清打脸的阴霾也消散了许多。   “这有何难,明日我就去禀明宋公明头领,择日成亲。”   倪溪安静的倚在他的怀中,娥眉微微蹙起,眉宇间笼罩着一丝忧愁。   “不可,”   在董平发怒之前,她轻声细语解释道:“奴的双亲刚丧,按理说守孝三年,不过奴知道将军等不得,望将军给奴三个月时间,待奴祭奠完双亲后在成亲可否?”   对于董平来说,放着一个活生生的,肖想已久的大美人在嘴边却不能吃,无异于折磨了。况且如今这美人已到了他的手中,自然是想要如何就如何了。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彻底的狠狠地占有她,在她身上攻城略地……   然而他正准备拒绝时,却见怀中人儿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杏眼濛濛,带着哀求之意,让人垂怜。   董平虽然是武将,可他所会诸多,在女人面前还是留有风度的,不然又怎么会被人称作“风流双枪将”呢?   他的心突然的软了,不忍拒绝。“罢了,就给你一个月时间吧。一个月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成亲。”   倪溪想要在为自己争取点时间,可面对董平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心知不可能了。   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因着没有战事,董平日日来找倪溪耳鬓厮磨,他虽然答应了倪溪等到一个月之后,可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因此,倪溪没少被他占便宜。   对此,倪溪一一忍了下去。   倪溪的忍耐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起码董平对她没有那么警惕了,随着两人的相处,董平对她虽然不是彻底的放心,却也信了多半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这个男人完全信任自己。   关于倪溪要祭奠程太守一家的事,原本在这人多眼杂的梁山是不可能的,不过好在宋江攻破东昌府与东平府后心情大好,打算从四月十五日开始,做七昼夜的法事,意在祭奠晁盖以及超度一应战事中死去无辜的人。   对于宋江的做法,别人夸宋江仁慈,倪溪却嗤之以鼻。早干嘛去了,当初杀了扈三娘一家,杀了程太守一家老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时,怎么不见得有这仁慈心?也没见宋江多说过什么。   反正对于所谓的梁山好汉,她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说倪溪每日祭奠程太守一家,烧纸燃香。到了四月十五日,这天整个梁山上都格外的忙碌。   忠义堂前挂起了长幡四首,堂上建起了一座三层高台,堂内铺设着一应神仙圣像,依序摆列着香烛,纸马,花果,素馔等物。   这个日子是公孙胜提前算好的,也因此今日天气十分晴朗,阳光明媚。   在道士公孙胜的主持下,宋江与卢俊义为首,吴用与其余梁山头领为次,捻香诵经,做起了法事。   这法事要做够七日七夜,虽然梁山上得头领不用日日夜夜都在那里,但是每日三次捻香是必须的,因此董平也不得不去了。   梁上上的众家眷也可在旁边观看,然而倪溪对于这场虚伪的法事毫无兴趣,也就没去。   谁知第七日,公孙胜突然自称接收道上苍指示,预言今晚有大事发生。因此,宋江即可命梁上所有人在入夜后都在忠义堂前等待。   这下倪溪是不去不可了,夜里凉,倪溪系了件鸦青色的披风算好时间就赶去了。   去的时候,只见忠义堂烛火通明,人群挤挤,而在正中,一座醒目的高台上有一群道士不断的诵经声传入耳里。   这高台十分的庞大,倪溪着眼看去,在第三层看见了宋江以及他身后那群众多得头领。   宋江一侧站着个人,那人身量欣长,秀才打扮,眼神清亮,颇有谦谦如玉的君子风范。   是吴用。   此刻他正嘴角含笑与宋江再说着什么。   倪溪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再往那群头领中看去,果然还看到了武松,林冲鲁智深这些人。   外貌依然是倪溪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人终究不是那个人了。   倪溪叹了口气,很快移开了目光。   董平自然也在宋江身后的这群梁山头领中,这几日着实无聊的紧,偏偏又不能不去,他都没有时间去找倪溪了。   捻香还未开始,董平百无聊赖,他是个新上梁山的,与其他人关系都只是泛泛之交,再加上他杀父夺女这件事,众好汉中像鲁智深之类的就看不惯他,又怎会与他交谈。   况且前几日打东昌府的时候,董平在宋江与众人面前信誓旦旦说会拿下张清,结果张清逃脱了不说还被张清打伤耳廓,也算是在众人面前被打脸了。   这下众人难免对于董平有些轻视,无人愿意与他交谈。   董平只能憋着一口郁气,装作无所谓。他随意的看了看高台下的人群,无所事事。   谁知这一看,还让他看出个惊喜来。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高台之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台下的每一个人。   那个披着鸦青色披风,眉目如画,小脸莹润如玉,宛若仙子下凡般得美人儿不是倪溪还是谁?   只见她的那双妙目在高台上众人群里搜寻,应该是在找他。   董平一喜,正待开口去唤倪溪,可又想到此刻梁山这么多头领都在场,他与她还隔着点距离,若是大声说话恐怕不好,只得住了口。   他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倪溪,隐隐期盼着她能在人群中看到自己。   可惜或许是人太多了,倪溪的美目从高台上的众人中滑过,从他身上滑过,不做停留的移开了视线。   董平看着倪溪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看什么呢?”一个清朗的男声在董平耳边响起。   董平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没有去理。   董平旁边,那个身着盔甲,俊秀挺拔的男子轻笑一声,似乎不在乎自己受到了冷遇。   他顺着董平刚才的视线看去,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这梁山上的一众家眷罢了。   不过他很快停驻了视线。   那个鸦青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她正侧对着,看不见正脸,却依旧可以感觉到那一身清丽脱俗的气质,还有那袅袅娜娜的身姿。   无疑的,这是个美人。   看来,董平刚才看的人就是她了。   除了扈三娘,没有听说这梁山上还有如此的美人,而且能让董平注意的,只除了……   张清心思剔透,瞬间猜到了美人的身份。   他看了眼董平,朗声赞叹道:“这梁山居然有这般貌美得小娘子,恰好我未曾成亲,可以去禀了宋公明头领帮忙来说了这门亲事。”   董平自然听到了,尤其是在看到张清是对着倪溪的方向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一紧,低声警告道:“她是我的!”   张清的表情不以为然,“这小娘子还梳着未出阁的发髻,必然是未曾嫁人的,怎么就成你董平的了?”   不顾董平警告的眼神,张清悠悠然说道:“你不是有那程太守的女儿吗?听说那程太守得女儿也是个美貌的,何必和我来抢人?”   董平极力忍耐着,一字一句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就,是!”   “呦,”张清怪叫一声,俊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就是程太守的女儿?”   张清的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如同利剑直戳董平心脏,“你说这么一个貌美得小娘子,怎么命运这么悲惨呢,被你三番五次求娶不得,杀父夺女把她抢上了梁山……”   “唉……唉唉!”张清又接着三声连叹,似乎真的感到惋惜。   这一番话,听在董平的耳朵里,却是格外的讽刺与轻蔑了。   这张清为何时时与他作对!   “够了!”   董平咬牙切齿,阴鸷的眼神盯着张清说道:“你以为在这梁山我怕了你吗?你看看这四周,哪个人不恨你?”   宋江带领梁山众人攻打东昌府的时候,张清的那一手扔石子的功夫不知道打伤了多少个梁山好汉,最起码也有二十多个人对他恨之入骨。   就连梁山上性子最为洒脱的花和尚鲁智深,也被张清的石子打的头破血流,恨不得打杀了他。张清被捉住后,众人对他咬牙切齿想要来杀张清,多亏宋江实在喜爱张清人才,才保下了他的性命。   纵使这样,私下里,对张清有怨言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可以说,张清在这梁山上,除了宋江喜爱,其他的人对他真的是厌恶嫌弃了,人缘差到极点,众人不去打他就是好的了,又怎么会与张清交友。   这也没办法,实在是张清的那番可谓是千发千中的石子太招人烦。   面对董平,张清无所谓的笑了笑,“恨我又如何,反正我也不怕。”   他自从上了梁山,形势所逼,人也圆滑了不少,说话不像之前那么犀利了。只是面对曾经的老熟人董平,难免忍不住开口刺上两句。   如果当初不是董平暗地里投靠梁山,里应外合破了东兴府,相邻的东昌府是没有那么容易破的。尤其是东昌府太守,为人清廉,可谓是百姓的父母官。这下破了东昌府,太守恐怕也会被朝廷问责,好不到哪里去。   对于董平这个小人,张清是痛恨的。   纵然上了梁山,他对董平也没有什么好感。   董平被张清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正要开口斥喝,谁知祭奠开始了,众头领都开始捻香祭拜。   没法,董平只得狠狠瞪了张清一眼,不再理会。   张清耸了耸肩。   ………………   倪溪在台下,无聊的看着高台上那些人开始祭拜,困意止都止不住。   幸好这些台下得家眷们有专门备的长条板凳可以坐,不然这样站一大半晚上,累都要累死。   此时已经深夜,她与众人不识,唯独认识的扈三娘顾大嫂,又站在高台上。没办法,她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板凳上,发着呆来。   时间不断的流逝,夜也越来越深,有微微凉风从身边穿过,倪溪庆幸自己出门前穿的比较保暖,不至于被冻着。   她已经打了不下于十几个哈欠了,困意连天。   再看那高台上,众人还在祭拜,像是不知道疲惫似得。   困意袭来,倪溪忍不住又想打哈欠,她连忙想伸手掩口。   “砰!”   这时候,突然从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如裂帛相似,震耳欲聋。   倪溪吓了一跳,哈欠硬生生被这声巨响打没了。   不仅是倪溪吓了一跳,倪溪身边的家眷,高台上的众人,全部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众人惊慌着。   “快看!”   “快看那边!”   有人惊声说道,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在说。   倪溪顺着旁边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西北方向得那块空地上,突兀的出现一个大深坑,里面火光射人眼目,霞光缭绕。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定睛细看时,依然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宋江率着众人纷纷跑到那个大深坑旁边去看,倪溪也忍不住好奇心跟在了后面。   只见那深坑里,火光逐渐消失,竟然露出了里面的一块大石碣来。   宋江连忙找人把那块大石碣抬上来,只见石碣生的十分古朴,正面两侧纷纷刻有不知名得文字,密密麻麻的遍布着整个石碣。   只听得宋江大喜道:“公孙胜先生预言的不错,今夜果然有大事发生。”   旁边的吴用含笑道:“必定是我等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才天降祥瑞赐福与我等。”   吴用都这样说了,身后的其他梁山好汉自然纷纷应和称是。   宋江喜形于色,当即找人将这石碣上得文字誊写下来,找人翻译了出来。   一读出来,原来这上面所写,刚好是天罡星地煞星一百零八将。   这上面给所有人都拍了序,众人纷纷惊讶不已。   只听得宋江又说道:“原来我等兄弟都是上应星魁之人,上天显应,合当聚义。既然这上面已经为我等分好了次序,还望大家各首其为,休要争执,不可逆了天言。”   宋江话都说到了这里,谁敢有怨言,自然是点头称是。   倪溪在后边站着听了会儿,颇感无趣。   这石碣突如其来,而且这时机简直是刚刚好,宋江坐稳了首领位置不说,还给大家排了地位,稳了军心。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会怀疑,倪溪却不禁有些怀疑真假来,真的是天降祥瑞吗?   然而在原著中,九天玄女娘娘也曾显示,武松也曾见过死去的哥哥武大郎显灵喊冤,这毕竟是个有些灵异的世界。   不过无论真假,是与不是,都与她无关了。   倪溪又看了会,便回去了。 第61章 程太守女儿(5)   倪溪实在太困, 回去后一沾床就睡了。   梦里,她怎么都睡不安稳,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原主程婉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太守府。   站在大门口, 看着那熟悉的建筑, 熟悉的门头。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门轻掩着,周围静悄悄的, 没有一个人。   倪溪用双手去推那道大门。   她的脸上不自觉噙着微笑,她知道这道大门后面,会有程父程母那慈祥的面孔,还有一应丫鬟亲切的伺候。   这是她的家。   她回来了。   随着“吱吱”一声, 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景色也逐渐展开。   熟悉的花草,熟悉的庭院, 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然而倪溪的笑容, 却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门内, 程父程母以及程府上下所有人, 全部惨死在庭院里,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整个庭院,血流成河……   那鲜艳的红色,汇成一条条血色的溪流,蜿蜒流出, 渗透门槛, 流到倪溪的脚底下……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下也黏糊糊的一片。   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的绣鞋下面,已经全部是乌红色的血液了……   而她自己,正站在这血液中央,被鲜红色的血液包裹着,周围的景色不知什么时候也变了,全部是鲜红的一片,红的刺眼。   倪溪惊慌失措的想要离开,却怎么也走不开,到处都是血,遍地都是血。   她又去看庭院,突然发现庭院里所有惨死的尸体都睁开了眼,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她,死不瞑目。   “啊!”   倪溪尖叫一声。   …………   从梦中惊醒过来,倪溪拿衣袖拭了拭眼角冰凉的泪水。   视线没有焦距的望着某处,她的心,更冷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倪溪多睡了一会儿,待日上三杆了才起来。   如今梁山的好处是做饭不必自己做,有一起的大灶吃,每日按时去端就可以了。然而缺点也有,那就是饭菜只符合了大多数汉子的口味,那一大块油腻的肥肉,让倪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也有人选择自己弄了个小厨灶做着吃,就比如顾大嫂以及一些有家眷的头领就是这样,不过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在大灶吃的。   倪溪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众人纷纷都吃过了,厨灶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剩饭剩菜。   没办法,谁让她起晚了呢,总得把肚子先填饱再说。   盛饭菜的小喽啰正在为倪溪打菜,倪溪看着那汁水不明混合在一起的饭菜,心里叹道看来自己得尽快弄个厨灶了,每日吃这样的饭菜实在是受不了。   突然的,从倪溪身后又走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看来也是和她一样起晚得人。   只听那人对着小喽啰说道:“给我也来一份。”   这声音清朗动听,引人注目,与这梁山上那些粗莽的好汉成了鲜明的对比。   倪溪不禁侧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穿着青色短衫,身材挺拔长相格外俊秀的男人。   这人简直不像是这梁山上的人。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那春天里刚冒出芽的新笋,他浑身透出一股蓬勃的朝气来,明朗而又充满生机。   这种朝气,是倪溪现在无法拥有的。   她的心,已经被无尽的仇恨埋没,千疮百孔,阴暗而又潮湿。   倪溪看了一眼,便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饭菜已经打好了,她给那个小喽啰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程婉?”说话的正是倪溪刚才看到的那个男人。   只是他的声音还有几分不确定。   倪溪不禁顿足,在梁山,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的人除了董平没有几个,包括顾大嫂,也只是程小娘子的唤她,并不知道她叫做什么。   而这个男人,却很能一口唤出她的名字。   很明显,他认识她。   可在倪溪的记忆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男人。   她转过身去,清澈的眼眸带着疑问:“你是?”   男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是张清。”   怕倪溪不知道,他又解释道:“东昌府的兵马都监张清。”   东昌府是东平府的邻近州府,倪溪自然是知道的。而关于张清,她也瞬间想起原著中的这个人来。   这个人算是惊才绝艳了,他少年英雄,一出场就打败了梁山几十个好汉。那出神入化的扔石子的功夫,以及后面与他的命中姻缘琼英的梦中相识相会,都是一段佳话。   他也是梁上众人中少存的几个没有什么污点的人了。   然而他的结局,也是惨烈的。独松关之战中,张清由于不慎将枪刺入松树中,被敌人趁机一枪刺死,英雄殒命。   倪溪记得这些,自然也记得在原著中好像上梁山后张清与董平关系不错,独松关那一战,死的不仅有张清,还有董平,两人是一起被杀死的。   这个张清突然叫住她,是要做甚么?   倪溪暗暗警惕着,道:“不知张头领叫住奴是有何事?”   纵使东平府与东昌府相隔不远,可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来往不多,更何况程婉是自幼养在闺中的,张清与她根本不会有交集。   张清见倪溪那隐隐带着防备的神情,不禁好笑。   他昨夜里并没有看清倪溪的全脸,也只是大概的印象罢了。没想到今日来打饭时,突然觉得旁边这个女子格外眼熟,尤其是侧面,十分像昨天夜里见到的程太守女儿模样。   程太守的女儿美名远扬,多少少年思慕不已,张清纵使没见过,可却是听说过的。   或许是因为曾经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或许是同病相怜,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张清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这下终于见到了倪溪的长相,确实不负盛名,黛眉秀目,玉质娉婷,貌美无双,也难怪董平会心心念念了。   张清不准痕迹的打量了下倪溪,在看到那略显有几分消瘦的苍白面颊,还有美目下那隐约可见的青色,眼神停留了几秒。   这么美的人儿,可却有这样凄惨的命运,全家被董平杀死,还被仇人夺了去,恐怕日子并不好过吧。   她一个弱女子,孤身被带上梁山,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也难怪会这样了。   都是董平那厮做的好事!   可惜,他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帮不了她,唯独能做的,不过几句安慰罢了。   “程太守已经不在,还望小娘子一个人在这梁山上好好保重,纵使千般委屈,也要好好的存活下去。”   他会一点识人之术,又见倪溪眉宇间若有若无的郁色,猜测她必定是郁结于心,忧思难解,长久下来不是好事,便主动开口说了。   张清说话时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就这样传入了倪溪的耳朵里。   倪溪愣了愣。   她抬眸去看面前的这人。   那双俊目中流淌着的,是真真切切的关心,还有担忧。   这个人,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倪溪的眼眶一热,她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语了,顾大嫂虽然也对她好,可到底还是有限的,而张清,是真正的懂她。   倪溪不敢多说话,她怕一开口就被张清听出她话语里的哽咽。   胡乱的点了点头,她端着托盘飞快走了。   身后,张清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62章 程太守女儿(6)   自那日夜晚天降祥瑞后, 宋江第二天就发告了梁山人员分配告示,将一百零八将各拨寨营安排了妥当,又制定了一番军规,规范众人行事。   由于破了东平府与东昌府, 从中搜刮了大量财务上梁山后, 短时间内不缺吃穿,所有人都在这梁山上过活。   倪溪这边, 距离董平所说的一个月期限也越来越近了。   这日,顾大嫂来探望过倪溪后,忧心忡忡的问道:“妹子,你如何瘦了这么多?”   她面前的倪溪, 这段时日越发的消瘦起来, 那身形,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记得刚开始见到倪溪的时候, 她的脸上还有点肉, 可现在, 却完全不见了。   虽然依旧是那么的好看, 可也瘦的让人惊心。   倪溪苍白的一笑,“让阿嫂见笑了,奴到了这梁山,实在是不适应这些吃食,食不下咽, 久了, 自然就瘦了……”   顾大嫂皱眉, 道:“长久下去你的身体怎么行……这梁山大都是粗心的男人,做的饭菜向来如此,妹子你若是会做吃食倒可以让董平给弄个厨灶来解决。”   对于董平和倪溪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两人只待成亲了。   “会做一些家常小菜,”   倪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头低了下去:“奴也想要个厨灶,只是这事实在不好和他说,毕竟奴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   顾大嫂从倪溪的话里听出苦涩来,是啊,倪溪本就是被董平强夺上山的,如何敢提什么要求?恐怕是纵使千般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齿血和泪往自己肚子里吞吧。   今日要不是自己问,她这妹子只怕也不会说了。   总不能看着她这样继续瘦下去把。   顾大嫂不禁有些心疼,她拍着大腿道:“这事包在我的身上,你不便说,还有我这个阿嫂在呢,我倒是要去问问董平,是如何把我一个好好的妹子照顾成这般模样了!”   说罢,不顾倪溪的再三阻拦,顾大嫂急急起身就走了。   也不知道顾大嫂是怎么与董平说的,下午董平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喽啰。   他先是细细打量了倪溪一下,怜惜道:“确实瘦了。”   “不就是建个厨灶嘛,有什么不好说的。也怪我,这些时日忙着其他事情忽略了你,才没发现你竟然瘦了这么多。以后有什么就给我说,嗯?”   董平用贯来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   看着倪溪,他的眼神是万分的怜惜与温柔,那双多情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似乎无论倪溪说什么,他都会去做去满足。   倪溪对上这深情款款的眼神,瞬间低下了头,两颊透出红晕。   “嗯,奴知道了。”声音低低的,又羞涩又娇柔。   董平见状,满意的笑了。   两人又是好一阵耳鬓厮磨。   厨灶是间小屋,建在木屋门口,只是那泥土刚沏成未干,还得几天使用。也因此,这几天,倪溪就还是得在大灶吃饭了。   董平因是新上梁山的,一心想要站稳脚跟,白日里他都是在别的寨营巡守去了,只有傍晚才到倪溪这边来。   倪溪一连三天,都到大中午后才去大灶那边打饭,她在等一个人。   这梁山太大,人又多,她不敢走远了,平日也就与扈三娘顾大嫂往来,想要见到那个人,很难。   然而三天时光过去,依然不见那人的身影,倪溪有些失望。   第四天,她照旧按照那个时候过去打饭,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遇见了那个她等的人。   只是此时不远处还有三五个其他的人在,不方便说话。倪溪端着饭菜从他旁边有过,趁着没人注意,撂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身后,男人挑了挑眉。   夜里,长月当空,已是深夜。   有冷风不断从身边吹过,倪溪站在水寨的芦苇丛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周围寂静一片,只听得见虫鸣以及芦苇被风吹动时的“嗖嗖”声。   这个地方是她专门挑选的,夜里这边位置偏僻,没有人巡守,是个方便说话的好地方。   只是那人怎么还不来,倪溪左右张望,焦急的等待着。   突然,她听到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来了!   倪溪惊喜的回头。   只见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子,生的格外俊秀,有种英姿勃发的朝气。   不是张清还有谁?   “让你久等了。”张清歉意说道。   倪溪轻声回道:“张头领能来,奴已经很感激了。”   张清无奈的指了指他身上未来的及脱下的盔甲,“今夜正好我巡守西北方旱寨,便晚了些。小娘子白日说有事寻我相帮,不知是何事?”   原本他是不应该来的,董平这滩浑水聪明人都不会去淌,可是见到那比上次更加瘦弱的身影时,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话刚说完,只见倪溪对着他盈盈一拜,正色说道:“奴想让张头领帮奴带一件东西。”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找张清是对是错,只是这偌大一个梁山,能想到的,只有张清了。   “何物?”张清问道。   “米囊果。”   “你要它做什么?”张清不解。   倪溪看了他一眼,轻声细语的说道:“奴近日来总是反胃,胸闷,食不下饭,幼时也有过这种症状,就是食用了米囊果才好起来的。听闻张头领与皇甫先生关系甚好,想求些米囊果回去食用。”   张清了然道:“原来如此,明日我便托人送几颗与你,其实这事你直接去找皇甫兄弟就可又何必……”又何必这样费尽周折的把他叫到这里来。   倪溪摇头,“头领还没有明白奴的意思。”   月光下,倪溪那双眼眸很明亮,清澈如水。   “奴要的,不是那一点。”   “是很多!”   米囊果是米囊花的果实,在时人眼里它有治疗胸滞,反胃,解燥热的作用,然而它还有个响当当的大名——罂粟。   罂粟,久食,即上瘾。   只是这时的人们,还未发现罢了。   而在这梁山上,能够拥有它的人,除了神医安道全,就是皇甫端了。   安道全一身医术精湛无双,而皇甫端,稍逊之。只是想要从安道全那里得到罂粟,倪溪实在没有自信。倒是皇甫端,与张清都是东昌府的,皇甫端上梁山也是张清举荐,可见两人关系之好,只要张清相帮,应该可以拿到。   这也是倪溪的一场赌注,赢了她就成功了大半,输了,就满盘皆输。   “你要这么多做甚?”张清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倪溪先前所说的不是真话,可又实在猜不出倪溪要拿这米囊果做什么,索性皱着眉头直接问了出来。   倪溪却是不答,她笑了笑,柔声恳求道:“奴在东平府闺中时,就听过张头领英名,神往已久,只是奈何一直无法相见。如今已经物是人非,还望张头领能看在曾经同出一地的份上,帮了奴这个忙。”   “你……”   张清神色有些复杂,看出倪溪不想说,他在追问下去有什么意思。   反正不过是个米囊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得事,他答应了便是。   张清应了,“若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倪溪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多谢。”她真诚的感谢。   “还是那句话,小娘子你保重!”   张清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倪溪一眼,大步离去。   芦苇丛旁,倪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迎着冷风,她自嘲的笑了笑。   ……………………   厨灶弄好了后,倪溪便开始自己做饭菜开食。   她的厨艺极好,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那大灶里的饭菜简直不能与这相比。   顾大嫂见了,也连连惊叹不已。   董平来的时候,倪溪正准备,她今日做的是红烧鱼,还有一道素菜。   “将军可要一起?”她柔声问道。   董平看着桌上很明显还未动过筷子的饭菜,顿了顿,断然拒绝道:“我来时已经吃过了,就不用了。”   倪溪抿嘴一笑,也不恼,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董平静坐在一旁,闲着无事便看她吃饭。   倪溪的吃相也极为好看,那秀气的小嘴轻轻咀嚼,细嚼慢咽,斯文至极,一举一动都透着雅致来。   董平拿手臂撑着脑袋,笑道:“看着婉儿吃饭,我都想吃了。”   倪溪嫣然一笑,问道:“那你怎么不来吃?”   董平深情似水的回答道:“看着婉儿你吃,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他这样说,倪溪飞快的低下了头,娇羞无限。   可她的眼睛,却是冷的。   她早就感觉到了,董平在防备她。   亦或者说,董平并没有全部相信她。   她不急,她会用尽所有耐心,陪他一起慢慢耗…… 第63章 程太守女儿(七)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董平已经与宋江说过,由公孙胜帮忙挑选了一个吉日,两人择日成亲。   对于梁山来说,这是个大喜的日子, 刚好最近也没有什么事, 宋江便亲自帮忙操持。他的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众头领的女眷帮忙布置新房以及成亲所需的物品, 宋江的哥哥铁扇子宋清负责宴席,也忙的不亦乐乎。   作为当事人倪溪,日子并没有多大改变,只不过这几天来被顾大嫂带着认识了不少女眷, 也应不暇接。   成亲当天, 倪溪穿上大红色喜服,凤冠霞帔, 装扮的十分的美。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如此的美丽, 黛眉秀目, 肤白胜雪,就连那身大红色衣裳,也在她的容光映衬下显得黯淡无光。   她的双颊还带着隐隐的红晕,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羞涩, 可若是仔细看她的眼睛, 就会发现, 那双美目依然是无比的冷静与清醒。   倪溪看着镜中的女人,微微一笑。   镜中的女人,同样的,勾起艳丽的红唇,回以一笑。   在宋江以及众人的见证下,倪溪与董平拜过了天地,正式结为夫妻。   外面,董平与众人喝得热火朝天,随后醉醺醺的来到了新房。   今日的他,也是一身大红色喜服,身材高大,眉眼深邃,十分的俊朗,与倪溪在一起恰好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今日也不知多少人这样夸过他们了。   “娘子。”   董平的目光火热。   倪溪娇媚的一笑。   烛光下,她本就姣好的容颜更显得眉目如画动人心魄。   董平心一热,直接倾身覆在了她的身上……   衣裳飞快的被解开,散乱的扔在地上,两人肌肤相对,肢体交缠……   女子的娇喘声和男人的闷哼交织在一起,春意盎然。   ………………   第二日   两人醒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洗漱过后,见董平有要去大灶那边吃饭的意思,倪溪连忙笑着阻止道:“官人,你与奴既然已结为夫妻,又何必再去食那大锅饭?奴做与你食便是了。”   可能是倪溪这段时间表现的格外柔顺,两人昨夜又太过缠绵,董平难得的没有拒绝,点头同意了。   “也行,那就辛苦婉儿了,”他笑的有些促狭,别有所指的说道:“为夫晚上再犒劳你!”   倪溪轻啐了一口,娇羞道:“说什么呢。”   她不再搭理董平,扭腰去了厨灶。   董平哈哈一笑,索性从一边桌案上找了本书,散漫的翻着看了起来。   经历了昨晚,他算是对倪溪放心了。   在他的刻意努力下,这段时间来与倪溪情意浓浓,如今也成亲了,一个身子都给了他的女人,对于旧事,应该放下了吧?   更何况她还是那么的娇羞,看着他时眼里的那份恋慕,不是心里有他还是什么?   董平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魅力。   这边倪溪来到了厨灶,她不紧不慢的洗菜淘米,又做了个红烧肉出来,以及一盘素菜。   她的心情很好,甚至愉悦到忍不住想要哼几句曲儿来。   做完菜后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瓶,瓶身细腻光滑,十分的精巧。   她轻快的将小瓶中的粉末倒出了一点,倒在了红烧肉中,与汁水混合在一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就香气扑鼻的一盘红烧肉,更加的香了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倪溪满意的笑了。   这是她将米囊果晒干后精心研磨成的粉末。   也是她,为董平准备的一份大礼。   饭菜端在桌上,碗筷摆放好后,董平与倪溪双双坐下。   “婉儿似乎心情很好?”董平挑眉。   倪溪柔柔的看了董平一眼,芙蓉面微红,“奴一想到能亲手为官人做些吃食,便喜不自禁。”   真是个单纯的小娘子啊!   董平失笑,道:“那我就来尝尝婉儿做的如何!”   他是个爱吃荤腥油腻的,直接从红烧肉中夹了块肥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赞叹道:“婉儿这肉做的真好吃,闻起来也比别人做的香上许多!”   倪溪亲眼看着董平吃下去,又听到董平的赞叹,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了。   她从盘中又夹了好几块放入董平碗里,柔声道:“官人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些罢!”   董平将倪溪放入碗里的几块也一起吃了下去,去看倪溪,见倪溪只是在细嚼慢的吃着那盘素菜,疑惑道:“婉儿怎么不吃?”   倪溪夹着素菜的筷子一顿,轻声细语的回答道:“奴近日又开始胸闷反胃,食不得这些荤腥。”   “原来如此,”董平怜惜道:“明日我就让安道全神医来为你诊治一下。”   “那就多谢官人了。”   望着董平,倪溪的眸子里带着无限的情意,她体贴的说道:“官人快些吃的,一会儿饭菜就该凉了。”   最后,这盘红烧肉被董平一个人全部吃完了。   好久没吃的这么满意了,酒足饭饱后,董平甚至一脸满足的说道:“能有个做菜如此好吃的娘子,真乃我董平的福气!”   倪溪冷笑。   可不是他的“福气”吗?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成亲后两人是住在一起的,董平自从那日吃了倪溪做的饭菜后,瞬间觉得大灶里的饭菜寡淡无味了,也因此,一日三餐都由倪溪料理安排。   这日,由于董平要巡守旱寨,不方便回来,倪溪做好午饭后便装进食盒中送往旱寨。   董平所在的是正西旱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倪溪将饭菜送到董平手上时,其他梁山上的头领看着那香喷喷的饭菜,也眼馋,打趣了两人几句。   董平狼吞虎咽的吃完后,用倪溪递上来得帕子抹了抹嘴,感叹道:“不知为何,这几日若是一顿不吃婉儿你做的饭菜,就心里慌想的紧。”   倪溪微微一笑,“官人喜欢,我便每日做与官人吃就好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倪溪便回去了。   回去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董平,只见董平身穿盔甲,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端的是一副英武强健的模样。   可谁又知道,这样的身体内里,已经开始慢慢的腐蚀,糜烂……直至最终成为一副驱壳……   倪溪看了这一眼,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回去时,恰巧路过扈三娘的所在的木屋,想着好些时候没见到扈三娘了。不如去看看。   谁知刚到门口,她听到争吵声从里面传来,准确的说是男人的骂骂咧咧声:“贱人,让你给我做个饭菜都不好好做,这是人能吃的吗?”   随之而来的是碗筷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的破碎声。   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相貌奇丑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正是王矮虎。   见到倪溪,他愣了愣,好在他在成亲当日见过倪溪,不敢去招惹董平,只能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倪溪说道:“董娘子有事吗?”   那眼神在倪溪身上下晙着,仿佛能够将她身上的衣服脱光似的,这人实在是可恶,猥琐至极。   倪溪强忍着厌恶说道:“三娘可在,奴有点事找她。”   提起扈三娘,王矮虎满脸晦气,他这个婆娘,空有一张美貌的脸,却每日板着个脸跟个榆木疙瘩一样僵硬无趣,在床上也跟个死人一样。   想起山下那些娇媚动人的坟头小娘子,再跟自家这个一对比,王矮虎更是晦气起来。   可惜他打又打不过,每日只能口头上骂几句泄泄火气了。   “她在里面。”王矮虎没了欣赏面前美人的心思,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倪溪顺着半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床榻,一个柜子,一副桌椅就没有别的了。   地上,破碎的碗凌乱的放着,还残留着饭菜汤水。   扈三娘正坐在木椅上,眼神呆滞。   那双眼睛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神采。   这不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该有的样子,疲惫,沧桑,麻木,这些偏偏都在她的身上体现了出来。   见到倪溪,她的眼神动了动,旋即又恢复了空洞。   倪溪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她没有开口,扈三娘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良久,倪溪才开口:“你恨吗?”   扈三娘知道倪溪在说什么,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丝毫的起伏,道“说恨有什么用,已经这样了……”   “恨,又能做什么呢?”   扈三娘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的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怪我命不好,落得个这样的境地。”   “所以你认命了?”倪溪的声音有些冷。   扈三娘叹了口气,苦涩道:“你不是也认命了吗?”   倪溪的命运。与她何其相似。两人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这世道何其不公……   “谁说我认命了?”倪溪转头看着扈三娘,美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扈三娘一愣,心里突然隐隐有了个猜测。   “莫非……”   倪溪点头,嫣然一笑,红唇上扬起一个美妙的弧度。   这笑容落在扈三娘眼里,就像那话本里妖娆动人的美女蛇,无比的诱惑人心。   只听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   “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第64章 程太守女儿(八)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间已经到了九月份。   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倪溪行为十分的乖顺,对待董平贤良淑德,善解人意, 又做的一手好饭菜, 这梁山上的众人,竟是说不出她的半点差错来。   就连宋江, 听闻倪溪做的饭菜在这梁山上独一无二,也颇有兴趣的特别尝试了一下。   结果自然是赞不绝口了,无论荤素,都做的别具风味, 宋江吃完后连连赞叹直说这是他吃过味道的饭菜了。   宋江也早就吃腻了梁山上的这些饭菜, 吃过倪溪所做的饭菜后,正是新鲜时候, 便问道:“董娘子可否愿意去大灶那边帮忙?”   说是帮忙, 其实是想让倪溪过去给大家做饭罢了。   倪溪自然不愿意。   她恭敬的对着宋江行了一个礼, 委婉拒绝道:“奴的手艺有限, 又性格腼腆,见不得外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既然如此,是我冒昧了。”   宋江有些失望,他知道倪溪这只不过是推辞罢了, 只是倪溪毕竟不是他的下属, 又是一个妇人, 他不好再强求的。   倪溪见宋江面色有些不愉,心里叹了口气。   这梁山上的人,除了些许人还行,其余的就没有几个好东西。   她本不打算牵连上宋江的,但是既然宋江主动送上门来,那么也怪不得她了。   想到这,倪溪的眼神暗了暗,她垂眸掩下了眼底深处那满满的,就快要溢出来的嘲讽与恶意,柔声道:“不过,难得公明头领钟爱奴做的饭菜,奴可以每日做好后让人带给您,您看如何?”   宋江面色一喜,转而又为难道:“可是,这恐怕不太方便……”   这妇人是董平的娘子,若是每日为他做饭菜,恐怕难免有人会想多。   可是吃了这等美味可口的食物,再去吃大灶上的饭菜,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如何不方便?”   倪溪温婉的一笑,劝道:“公明头领大义,又恩泽四方,奴既然嫁与了官人,自然也是这梁山的一份子。如今梁山能有如今这般和和美美,都是公明头领的功劳,奴一个妇道人家,无以为报,只能做着粗茶淡饭代官人来聊表感恩之情了。”   “官人,你说是不是?”   当着宋江的面,倪溪甜蜜的看了董平一眼,爱意满满。   一直在倪溪旁边的董平愣了一下,以往深邃有神的眼睛,不知为何看着有几分的黯淡无光。   “娘子说的有道理。”他应道。   既然董平也这么说了,宋江哪还有推辞的道理,当即心满意足的说道:“那我就先谢过董娘子了。”   倪溪盈盈一拜,与董平一块回去了。   此时正中午,回去的路上,董平的眼珠看起来有些涣散,他的双手微微颤抖。   就连董平的声音,也嘶哑起来。   “娘子……我,我想吃你做的饭菜了。”   董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里有莫名的渴望。   倪溪柔柔的看着他,看着那张依旧俊朗消瘦的面孔,看着那发白抖动的嘴唇,看着那干枯的眼神。   她从怀中掏了块帕子,温柔的替他一点一点擦拭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动作轻柔,宛如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等回去奴就做给你。”她的语气极尽温柔。   董平舒服的眯着眼,发出一声喟叹:“娘子待我真好。”   倪溪妩媚的笑了,眼波儿流转间顾盼生辉。   “你是奴的丈夫,自然要对你‘好’的。”   董平自然不会懂倪溪话里的深意,他现在满心满念的都是自家的娘子。   这半年来对他温顺体贴,一心爱他敬他以他为先,这样好的娘子,天下哪能再找出第二个来。   尤其是做的饭菜,每每让他欲罢不能,怎么也吃不够,一顿不吃,就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似得浑身难受。   这梁山上,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有个这么好的娘子。   董平高兴的笑了。   “娘子,等回去吃了饭我好好疼你。”他暧昧的在倪溪耳边说道。   倪溪娇羞的低下头,用粉拳去捶他胸膛。   看来,她该加快进程了。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份。   此时倪溪正在扈三娘的房间内。   “三娘,你的发真美。”   倪溪用木梳轻轻滑过那乌黑如同绸缎般光亮的长发,发自内心的赞美道。   “是吗?”扈三娘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光滑,看起来依旧是年轻美貌。   然而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她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了。   犹记得当年喜笑嗔怒,鲜衣怒马,竹马伴在身旁,可现在,早已经物是人非,故人全部逝去……   “我要杀了他。”扈三娘盯着镜子看了半晌,突然开口。   倪溪正在为扈三娘挑选合适的簪子绾发,在妆奁里挑挑拣拣了半天,都找不到满意的,只能勉强拿了只白玉簪替扈三娘插在发间。   闻言,倪溪轻快的回道:“好啊。”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扈三娘所说的不是杀人,还是今天吃什么饭这样的轻描淡写。   扈三娘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交织在脸上成为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已经,等太久了。”   她的生活,本是毫无希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是倪溪,又让她看到了光明,以及那一丝希望。   “别急,”   一个柔软的怀抱从背后抱住了扈三娘,温温暖暖的,还带着馨香的气息。   “相信我,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倪溪将下巴抵在扈三娘乌黑的发上,声音轻轻的,又极为肯定。   “这世上,我也只信你了。”扈三娘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子,静静的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暖。   “我知道的。”   倪溪温柔的说。   房间内,两个同样拥有着无比美貌的女子,亲昵的依偎在一起,宁静而又温馨。   ………………   夜深人静,朱仝从房间睁开了眼,他披了件衣服起身,动作熟练的从木柜里拿出一个包裹,然后出了房门。   外面静悄悄的,白日里喧闹纷杂的梁山,此时也回归到了平静,众人纷纷进入了梦乡。   朱仝将包裹拎的紧紧的,夜色中,只有他手中的纸灯笼给了一点点微薄的光亮。   走了一段路,避开那些房屋密集的地方,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朱仝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烛火纸来。   点燃了香烛,一边烧着纸钱,他默默流泪。   “是我,连累了你……”   “我朱仝,不愧对天地,不愧对朋友,唯独愧对你……”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点心和一串糖葫芦来,放在火纸旁。   “这是你之前最爱吃的,我特意买给你,你若是喜欢,明晚我还给你带……”   朱仝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他想起初见小衙内时,那个粉妆玉琢宛如仙童的男孩,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   小衙内娇憨的指着他对知府说:“我要那个大胡子抱我。”   小衙内最喜欢骑在他的肩膀上了,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用小手揪他下巴的那长髯。   他与小衙内亲如父子,就连知府有时候也会开玩笑的说小衙内对他比对自己这个亲爹还亲近。   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不过四岁,就死了。   死在了那个夜晚,死在了那片野林中,死在了李逵的斧头下……   朱仝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哭声呜呜,飘散在萧瑟的风中……   一声轻叹从他的身后响起,轻轻渺渺的,如梦如幻。   “谁?”   朱仝知道这不是他的幻觉,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警惕的抬头。   入眼间,一片青翠的绿。   翠绿的长裙如同雪月光华般倾泻而下,墨色的长发,肌肤雪白,五官娇小而又清丽,美的宛如那月宫仙子下凡而来。   他认出了这个女人。   这是董平的女人。   “这么晚你为何会在这里?”朱仝皱眉。   倪溪不答,反而微微一笑反问道:“这么晚朱头领不也是在这儿吗?”   朱仝语塞。   倪溪看了一眼地上还未燃尽的火纸,惋惜道:“可惜小衙内年纪尚幼,就这么的去了,你说那李逵,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肠呢?”   她是真的惋惜。   那个鲜活幼嫩的生命,还未来的及看见这世间的繁华……   朱仝的脸色难看,他不认为倪溪大半夜跟着他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冷声问道。   倪溪听了,柔柔的笑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朱头领,难道你不想替小衙内报仇吗?”   朱仝一愣。 第65章 程太守女儿(九)   农历九月九, 重阳节到了。   佳节到来,宋江让他的兄长铁扇子宋清安排宴席,在后山一块空旷的平底上大摆宴席。因梁山后山漫山遍野的菊花开了,此次宴席又名菊花之会。   旦凡有下山的人, 通通被叫了回来, 梁山上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共同赴宴赏菊。   倪溪与众女眷坐了一桌, 梁山上的头领坐了几桌,余下的小喽啰自然有小头目发放食物不提。   这几日的菊花开的格外艳,金灿灿,黄澄澄的一大片, 也是颇为美丽。   席面上大鱼大肉的摆着, 两边有敲鼓击锣声,笑语喧哗, 觥筹交错, 热热闹闹的。   众人一起开怀畅饮, 倪溪这边也笑着与同座一席的人饮了几杯。   她可不能喝醉, 待会儿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吃了点菜,她去看前方一那桌上的宋江,只见宋江已经吃酒吃的脸色通红,正与旁边的人高谈阔论着。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宋江唤了一个小喽啰上前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个小喽啰便取来纸笔。   宋江有个喜欢酒后作词的毛病, 此刻乘着酒兴, 他手握毛笔在宣纸上作了一首《满江红》,写完后,令梁山上唱歌最好的乐和来吟唱这首新词曲。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   …………   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   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乐和的曲儿唱的十分的好,既押韵又感情充沛,加上他那得天独厚的好嗓子,歌声嘹亮清晰的传入众人耳朵里。   宋江一边用手打着节拍,一边情不自禁的摇头晃脑,沉浸在词曲的意境中……   兄弟情,望招安,宋江但是想的挺好的,可惜,他的这群兄弟是注定领略不了他的“苦心”了。   倪溪冷笑。   果不其然,席面上不少人已经脸色剧变了,有人拳头攥的紧紧的,有人牙齿咬的滋滋作响,也有人一杯接一杯闷头饮酒。   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而宋江呢,还尤不自知。   上梁山的众人里,除了被逼的那几个,大多数已经对朝廷心灰意冷了,如今众人已经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又做了这么多事,杀了朝廷那么多命官,怎会想要招安?   说到底不过是宋江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边乐和也注意到了众人脸色不太好看,犹豫着要不要唱下去,然而宋江是这梁山上的头领,宋江还在兀自沉醉,他又怎么好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唱下去。   如此,这曲儿又唱了第二遍。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待乐和唱到那句“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时,武松将手中的杯盏往席面重重一掷,冷声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兄弟们的心都冷了!”   有一自然有二,敢说话的都是一些平日里脾气比较暴烈的,武松话语刚落,那边黑旋风李逵便睁圆了一双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子鸟安。”   说罢李逵一脚掀翻桌子,把酒肉杯盏全部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响,旁边的女眷一个个惊呼起来,离得远远的,深怕牵连到这边来,倪溪与她们在一块旁边冷眼旁观着。   再说宋江,被这接二连三的状况一惊,再深的酒意也醒了大半了,眼见其他人沉默不语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不由得恼怒起来。   既气众人无动于衷,又气李逵当众扫他面子。   宋江怒声道:“你这厮竟敢如此无礼,来人,把他给我斩了!”   李逵一愣,没想到宋江突然会这么严肃,记得以往他杀了扈太公一家老小,打杀了那么多人的时候,也没见宋江如此恼怒过。   人群里的扈三娘与朱仝一喜,扈三娘下意识的往倪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边倪溪面带微笑,檀口微张,做出了几个口型。   “激怒他!”   扈三娘心领神会。   她上前一步,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逵扬声斥道:“公明兄长一片好意,你这黑厮却在这无理取闹,好好的宴席被你闹成这样,真是头脑呆笨,蛮不讲理!”   李逵自认为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如何能被一个妇人这般嘲笑叱责,哪怕扈三娘再是英勇善战,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妇人,是瞧不起的。   扈三娘的话,让李逵本有些熄下来的怒火重新被点燃,竖起一双凶神恶煞的浓眉说道:“你算什么鸟人,敢说爷爷我无理取闹!我今天还就是说了,招安招安,我李逵在一天,绝不会同意这劳甚子招安!”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气的旁边的宋江脸色青白交接,难看至极。   这李逵,莫非是故意要和他唱反调不成?   那边李逵其实这几句话说完就后悔了,再看宋江脸色极为难看,心知自己再留在这里不会有好果子吃了,他虽然愚笨,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当即装作气冲冲的样子拧身走了。   宋江这是一肚子火无法发泄,眼睁睁看着李逵离开,正要使唤众人去把李逵捉来,旁边吴用适时的替李逵辩解道:“兄长也知,这厮是个粗鲁的人,一时酒后酒后冲撞,何必挂怀,待明日让他给兄长赔罪便是,兄长莫要气坏了身子。”   这梁山谁不知道宋江最宠信李逵,宋江此时说是要斩李逵,不过是气急攻心罢了,吴用之所以替李逵说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其实宋江心里确实没有想过要真的斩了李逵,对于李逵的性格他也知道,李逵对他是忠诚不二的,真斩了也可惜。   因此,宋江哼了一声,就顺着台阶下了:“明日我必要这厮好看!”   这事也算这样告一段落。   扈三娘心急,她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让宋江斩了李逵,谁知李逵跑了不说,听宋江这语气,恐怕此事又要不了了之了,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   扈三娘正准备再去说,谁知旁边突然有个人状似无意的碰触了下她的肩膀。   一看,这个面如重枣,下巴留着一络长髯的男人不是朱仝还是谁?   倪溪与她说过朱仝的事,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只见朱仝示意她往倪溪那边去看。   扈三娘顺着看过去,见倪溪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也许是倪溪的眼神太过镇定沉稳,扈三娘也慢慢的冷静下来,她相信倪溪。   倪溪见状终于放下心来,眼下,这么多人看着,还不是时机。   但那李逵,想要逃过去,她却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鼓锣声再次响起,众人继续饮酒,宋江特意走到了武松面前,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也是为了大家好,我等总不能一直背着贼寇之名,迟早都是改邪归正得,如何说冷了众人的心?”   武松沉声回答:“公明兄长的为人我是敬重的,只是如今朝廷奸邪众多,蒙蔽圣听,招安了又能做些什么?还不如趁早散伙各自再去寻个生路。”   宋江摇头,劝道:“圣上圣明,纵有奸邪,也总会有云开见日的那一天,只要我等忠心报国,圣上迟早会看到的,到时候青史留名,岂不是一大美事!你等莫要再说那些丧气话了!”   这话虽然是对着武松说,可也算是对众人说的,众人皆称是,武松欲言又止,只能沉着个脸不做声。   不知不觉宴席已到傍晚,只是众人心里皆不痛快,也就散了。   董平夜里要去巡守,因此不与倪溪一块回去,这也刚好给了倪溪机会。   她对着扈三娘朱仝两人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她独自来到一个僻静处,静静等了一会儿,没多久扈三娘与朱仝就来了。   见到两人,倪溪扬起唇角,“我们的机会来了。”   两人一愣,不明所以。   “你们难道忘记了吗?宋江先前在席面上说过,要斩了李逵的!”   倪溪轻声提醒道:“我记得这句话到现在也没有收回,我们刚好可以借此……”   她停在了此处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两人却是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只听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先斩后奏?”   到时候人都杀了,又占着大义,宋江能奈何?   倪溪见两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嘴一笑,柔声道:“就算问责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宋公明头领下的命呢……”   扈三娘瞬间明白了。   她与朱仝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喜,“我们知道该怎么说了。”   扈三娘的眼睛里重新焕发了活力,“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结果了那厮。”   “只是,”扈三娘犹豫了下,“也不知那厮去了哪里,恐怕得一通好找。”   朱仝自然也是激动的,略微思索了会儿道:“我听人说过那黑厮只要一喝醉了就喜欢去西北方湖边洗澡,倒是可以去那里看看。”   扈三娘当即答应,与朱仝商量妥当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对倪溪说道:“婉儿,你快些回去,此事我和朱仝去办就好了,莫要连累了你。”   倪溪知道自己能帮的已经帮了,而真正的报仇,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动手才行。   她定定的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保重!” 第66章 程太守女儿(十)   再说扈三娘与朱仝两人, 告别倪溪后,乘着月色赶到了西北方的湖边。   这处湖泊位于梁山泊旁边,因着四周环山,周围芦苇丛葱郁, 因此十分的僻静。   此刻月色正好, 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如梦如幻, 然而本是如此美好的景色,却被一个十分不和谐的身影打破。   只见湖边的那块大石头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赤着黑魃魃的上身在湖里洗澡,水流被他噼里啪啦的拍打着, 发出刺耳的声音。   看那身形看那面容不是李逵还有谁?   扈三娘紧了紧手中的朴刀, 与朱仝一前一后的穿过芦苇丛。   这梁山上谁不知李逵一身蛮力,正面对上只怕会多生事端, 为了避免被李逵发现, 两人都刻意的放低了脚步声。   突然, “咔擦”一声脆响, 原来是脚下的一根枯枝断了。这声音不算大,可在这万籁俱寂的环境里,就十分的刺耳了。   “谁?”   正在洗澡的李逵警惕的抬起了头。   他看向四周,黑黢黢一片,芦苇静静的伫立着, 一动不动, 不见半个人影。   “怪事。”李逵嘟囔了两句, 又鞠了把水往身上泼去,这天气虽然已经入秋,但由于酒气上头的缘故,他只觉得浑身燥热无比,唯有这清凉的水花能让他舒服起来。   李逵洗着洗着,突然,他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注视他,往岸边一看,只见湖边立着一个高大的汉子,正静静的看着他。   那汉子背对着月光,站在阴影里,表情模糊。   不过李逵却从那一络长髯认出了来人,他没好气道:“你在这里看爷爷洗澡做甚?”   饶是李逵再粗心,也感觉到朱仝的不待见他,因他当初杀了小衙内一事,两人来往甚少,见面更是没打起来就算好的了,怎么朱仝会突然过来?   难道是……   宋江不生他的气了?   李逵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一喜,问道:“可是公明哥哥让你来唤俺的?”   站在岸边的朱仝沉默了下,含糊的嗯了声道:“你先过来,我带你去见公明兄长。”   李逵信以为真,随手从石头上捞了件汗衫搭上就喜滋滋的走到了朱仝身边。   “俺就说嘛,公明兄长最疼俺了,怎么可能真的要斩了俺,咱们快些过去,别让公明哥哥等急了!”   李逵急声催促着站立不动的朱仝,也许是因为沉浸在喜悦里,他丝毫没有发现朱仝的不对劲。   黑夜里,朱仝的声音沉沉:“别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你这鸟人有话就快说,俺还急着见公明哥哥呢!”李逵不耐烦的回道。   朱仝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满心眼里的恨意,沉声问出了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面对一个四岁的无辜童稚还能狠下杀手的?”   他真的不懂,小衙内那么单纯可爱,而被宋江一直夸赞心性质朴的李逵,又是能够怎么狠下心来杀害了小衙内的。   李逵还以为是什么问题,谁知朱仝问的居然是这个。   对于他来说,杀的人多了,就跟砍西瓜似的有时因为一时手顺见一个砍一个也不是没做过,相反事后还会觉得爽快无比,更何况只是砍死一个孩童?   知道朱仝为什么问这个,也知道这是朱仝的心病,可李逵偏偏只是残忍的龇了龇牙,毫不在乎的说道:“不过就是个小鸡仔罢了,看不顺眼就杀了。”   “看不顺眼就杀了……”朱仝一愣,他的表情有震撼,惊怒,最后回归于平静。   他以为这梁山上的人都是义气,他以为李逵或许多少会有点愧疚,哪怕是一丁点,他也能原谅自己在梁山这么久没有替小衙内报仇雪恨。   可真正的李逵呢,是极致的恶,除了面对宋江,这个人根本没有一点人性。   “原来,这就是你与我的差距。”朱仝低着头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很低,低的李逵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好了没?”李逵也不耐烦去细听,他粗声嚷道:“问题俺也回答了,现在该走了吧!”   本来他今日就鲁莽了,若是再让公明哥哥久等,恐怕又会生气了。   只见朱仝抬起头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好了。”   “你……”   李逵见朱仝的视线直直看着他的身后,觉得莫名其妙,正要转头向后看去,眼角的余光只瞥道身后一道雪白的光亮直闪闪的往他的脖颈上砍去。   这一刀快如闪电,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李逵的双目圆睁,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脖颈传来,血液飞溅,他的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很快,意识陷入了无尽黑暗中……   那双怪眼睁的极大,瞳孔里,映出一个艳若桃李,面目霜寒的女人身影。   是扈三娘。   月光下,她的衣裳上,面上,都被溅上了浓稠的血液,眼神冷冷,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让人惊悚。   她细细的端详着李逵脖颈那碗口大的口子,白骨森森,血液还在不断的往外渗出,极为惨烈。   良久,扈三娘笑了,笑容幸福而又释然,她似乎看到了死去的阿爹阿娘,还有扈家庄上下所有的人,那些人也同她一起,这样的微笑。   就像从未离去过一般,栩栩如生。   笑着笑着,有莫名的泪水涌出眼眶,滴落在玉白的面颊上,泪水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泣……   “我们报仇了……”有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是啊,她杀了李逵,她报仇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觉得空荡荡的呢?   从扈家庄被灭那日起,她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摧毁了啊……   扈三娘捂脸哭泣……   ……………………   第二日。   宋江由于昨日夜里喝了大醉,睡到了中午才起。起来后倪溪做好的饭菜已经被小喽啰带来安置好,食完那美味可口的饭菜,他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这山寨,如今是他做主,他盼望招安,也是为了众兄弟们着想,希望昨日那番话后大家都能明白他的苦心才是。   其他人还好不敢多说什么,倒是李逵那厮,不看眼色,任性行事,若他不把李逵安抚好,只怕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还有昨日李逵大闹宴席,也得略施惩罚一二才是,想到这,宋江不禁有些头疼,他唤了个小喽啰进来,让去把李逵找来有话要说。   过了许久,那个小喽啰才一脸为难的回禀说到处找不到李逵的人。   这李逵,莫不是昨日被他说了几句就下山去了吧?   宋江一惊,连忙传唤人询问,谁知那守山门的小喽啰说了,没有见李逵下山。   这么一来一去的,寻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李逵的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似得。   宋江意识到了不对劲,李逵的性子他知道,既然不曾下山,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李逵,李逵必定会过来的。   可李逵到现在还没有来,他是去哪儿了呢?   宋江遍寻不着李逵的人,不得不击鼓将梁山众人都召唤到了忠义堂前。   面对众人,他问道:“李逵那厮犯了军规还不曾来领罚,你等可有人知道那厮去哪胡混了?”   众人摇头,皆是一问三不知。   宋江有些失望。   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英气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   “我知道!”   宋江望过去,只见扈三娘穿着一身青裳袭袭娜娜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深色的包袱。   她朝宋江盈盈一拜,放着众人的面拆开了包袱,微笑着道:“李逵兄弟在这里。”   宋江一眼看去,只觉得心神俱裂,他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指着扈三娘说道:“你……你……”   他的手还在颤抖。   那包袱里,装的分明是一颗人头,血迹污面,怪眼圆睁,依稀可以看出临死前的惊惧,愤怒。   这是李逵的人头。   众人皆惊,讶异声此起彼伏。   扈三娘不惧宋江惊怒的表情,恭恭敬敬的说道:“李逵这厮草菅人命,不听命令,当初我扈家庄已降了梁山,他却私自违背公明兄长的军令屠了我扈家庄满门,本就有罪。昨日他又在宴席上恶了公明兄长,目无法纪,此等人怎可再留在梁山祸害大家,公明兄长昨日说要斩了他,我便去帮公明兄长将他的人头带来了。”   说话的时候,扈三娘的目光十分的真诚,面上还带着笑意,似乎真的是在为宋江为梁山考虑。   在场的人谁不知扈三娘与李逵之间的龌龊,宋江气极反笑,正要说话,突然被人打断。   “说得好!”人群里,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只见朱仝接着站了出来,笑道:“这事是昨夜我和三娘妹子一起做的,李逵那厮早就是个该死之人,既然公明兄长已经下令,我朱仝怎敢不从!”   小衙内的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虽然众人看出来了扈三娘和朱仝实际上是想报仇,可李逵做下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这梁山上看不顺眼李逵的也大有人在。   当即鲁智深,卢俊义等人一一响应称赞。   这下宋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知道自己这是被下套了!   扈三娘与朱仝话里话外都是听他的命令行事,宋江此刻是有苦说不出,他昨日是说了要斩了李逵,可那只不过是气话,众人也心知肚明。   可这两人,偏偏要如此行事,还借着他的名义。   宋江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李逵死了他是很心痛的,可偏偏他没法指责这二人,尤其是这么多人都在支持他们。   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宋江只能强忍着难看的脸色,勉强说道:“你们做的不错。”   又胡乱说了几句,宋江慌步回去了。   此事告终。 第67章 程太守女儿(十一)   董平回来的时候, 神色匆匆。   他把倪溪拉到一边坐下,郑重道:“婉儿,以后你莫要和扈三娘再多来往了。”   “嗯?”倪溪挑眉,“为何?”   她的檀口微张, 似是极为惊讶。   “没有为何, 你听我的便是。”董平不愿过多解释,直接宣布道。或许是倪溪这半年多来的恭顺温柔, 让他产生了一种倪溪对他唯命是从的错觉,仿佛只要他说,倪溪便会去做。   他的眼里依然含情脉脉,但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   本以为倪溪会像以往那般柔顺的称是, 谁知此刻面前的美人儿却变了个模样。   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 还带着微微的笑意,红唇轻扬:“若是奴, 不愿意呢?”   “为何不愿意?”   董平一愣,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回答。   或许她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行性吧。   董平这样一想好受多了, 继而耐着性子解释道:“婉儿你不知道, 今日忠义堂前,那扈三娘与朱仝二人竟然带着李逵的人头前来,已经恶了宋公明头领,只怕他两在这梁山的日子不会好过,婉儿你还是不要牵连其中的好……”   话没说完, 他就被倪溪脸上讽刺的笑容震惊到了, 他的婉儿, 温柔体贴的婉儿,怎么会用这样的笑容看他呢?   董平在这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那个婉转动听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官人是怕,奴与三娘来往影响到官人你在梁山的地位吧?”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董平头脑有些发懵,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张美人面孔,眉目如画,清丽无双。   依旧是他熟悉的样子,可是为何,他却觉得这么陌生呢?   是了,那双温柔的眼眸已经被冰冷覆盖,以往让他爱不释手的娇艳红唇上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熟悉的眉眼,却不是熟悉的那个人。   就像是被揭开了那层温柔虚伪的面具,眼前这个人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此刻面对倪溪犀利尖锐的问题,董平一时语噎,竟然无法回答。   这梁山上的一百单八将,各有所长,好汉辈出,他不是最出类拔萃的,在这半年兢兢业业,努力讨好宋江,就是为了在这梁山站稳脚跟。如今宋江总算把他当做亲信看待了,若是倪溪继续与扈三娘交好,只怕宋江也会不喜,这样一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董平不满倪溪的倔强,更是被她的话刺的恼羞成怒,俊脸涨得通红,“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总之你不许再和她来往,出嫁从夫,当以丈夫为主才是,你若是再固执,莫怪我休了你!”   休了她?   倪溪轻笑一声,“官人真是威风。”   她从容的站起身来,看着董平,美目似笑非笑:“奴与三娘约了教她做吃食,就先去了。”   说罢,她提步便走。   “站住!”   身后,董平厉声喝道:“程婉,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我待会就写休书休了你!”   董平只见到面前那个婀娜的背影一顿,停滞了下来。   他一喜,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软了语气道:“念在你以往还算温顺,我不会过多追究了,只要你好好听话,我待你还会同往常那般。”   倪溪转过头,静静的等待他说完,才轻启红唇,吐出了几个字:“官人请便。”   董平的脸色霎时变了,“你……”   然而没待他说完,倪溪已经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房间。   她走了。   董平恨恨的一掌劈向了木桌,也许是心里愤慨,这一掌他用了九分的力,只为了发泄心中的郁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手掌触碰到木桌时,董平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他飞快的捂着通红的手掌,俊朗的面上因为这剧烈的疼痛扭曲起来。   “为何会这样?”董平疼的同时带着疑惑,以往的他,这一掌早就将木桌劈开了,可现在……   他看了一眼那木桌,依旧好端端的在那儿,桌面平滑,半点痕迹都没有。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老是觉得四肢无力,提不起精神来,上次,竟是好端端的差点从马上坠了下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在董平的内心弥漫……   董平忍着内心的慌乱,当即匆匆出了房门。   ……………………   倪溪去的时候,扈三娘刚刚与王矮虎吵完架。   王矮虎虽然人比较猥琐好色,头脑还是有一点的,在忠义堂前,扈三娘的举动让众人大惊失色。在这梁山上,论武艺,论品貌,他如何能与众人相比,宋江先前的脸色他也看到了,内心惶恐不已。   出了忠义堂,他就训斥打骂起扈三娘来,这个死婆娘,一天老丧着个脸就算了,还给他惹了这么大的事,娶了她自己真是倒了大楣了。   以前的扈三娘都是低头不语随意他喝骂,谁知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扈三娘不仅顶嘴,更是将手中的刀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王矮虎本就武艺不如扈三娘,若不是周围人多,有人从旁劝阻,只怕他的小命就要去了。   不管扈三娘是不是真的要他的命,单是这一幕被众人看见,他的脸面就已经全丢光了。   这个恶婆娘!   人群里有人暗暗嘲笑声都被王矮虎听见,更是气急攻心。   不过刚才扈三娘的举动也吓到了王矮虎,不敢再动手打骂,只能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贱人,你给我等着。”   回去后,自然又是一顿吵架,王矮虎憋屈着火气走了。   倪溪站在门外将王矮虎刚才所骂的那些污言秽语全部听进了耳里。   这厮太过可恶!   倪溪的眼神冷冷,在她的心里,早就把扈三娘当做自己的姐妹看待了,这么好的三娘,却要被王矮虎这样作践,真是上天无眼。   迟早,她要收拾这个人的。   见到扈三娘,倪溪一愣。   眼前的扈三娘,不再是那个死气沉沉的模样,没了心结,她整个人的气质也明媚爽利了许多。   格外的英姿飒爽,明艳动人。   在倪溪提出要帮她解决王矮虎时,扈三娘拒绝了。   “那么一个腌臜,也配让妹子你为我费神?”   扈三娘的神情带着不屑,道:“以往我认命了才处处忍让着他,可如今我想通了,大仇已报,我的前半生被毁了,难道后半生还要被这样一个龌蹉的人磋磨吗?”   看着倪溪,她的眼里带着暖意,安慰道:“妹子你且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既然扈三娘已经这么说了,倪溪也就不打算插手了。   她轻声说道:“三娘,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你这段时间谨慎些,莫要被宋江抓到什么错处,等此间事了,你我一起寻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吧。”   她从来没有打算在这梁上过一辈子。   扈三娘听了点头,对于倪溪,她是很放心的,虽然不知道倪溪具体想要做什么,可是她就是相信倪溪说的话,相信倪溪会成功。   扈三娘爽快的应了,“好,反正这梁上我也呆腻了,到时候你我姐妹同游,岂不快哉!”   若说这个世界唯一让倪溪感到留恋的,就是扈三娘了。   倪溪默然。   ……………………   倪溪在扈三娘那里待到夜晚才回来,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门。   房间内的物件随处散乱的扔着,乱七八糟就像是被贼席卷了一番似得。   倪溪皱了皱眉。   木桌底下,有个身影蹲在下面,双臂抱着紧紧缩成一团,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那不断发抖抽搐的身体。   倪溪面色平静,走近那个身影。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个身影抬起来头颅。   一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面容,就这样映在了倪溪清浅的瞳孔里。   是董平。 第68章 程太守女儿(12)   “呀, ”   倪溪故作惊讶的掩口,“官人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蹲在桌底做甚?”   若是董平仔细看,就能发现面前这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满满的都是恶意与嘲讽。可他现在满心里都被一种说不清的饥渴, 难受所覆盖, 身体里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那种钻心的说不清的疼痛难耐。   “娘子……”董平钝钝的看着倪溪, 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好难受。”他喃喃道,心里有种莫名的渴望,疯狂的想要得到某个东西,似乎只有那个东西, 才能解决他此刻的痛苦,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渴望什么。   “官人难受什么?”倪溪明知故问。   董平迷茫的看着倪溪的红唇一张一合,他已经快要听不清倪溪在说些什么了, 头痛欲裂, 脑袋似乎要裂开。   他用头使劲去撞桌腿,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缓脑袋的疼痛。   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像是深入骨髓里, 无法摆脱。   猛然,他眼睛一亮。   他知道他在渴望什么了。   “帮我……”董平用明亮异常的眼睛看着倪溪,急切说道:“娘子你快做饭给我吃,快点!”   他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倪溪“哎呀”一声,她的脚步不动, 反而柔声道:“真是不巧了, 奴恰才在三娘那边被油伤了手, 恐怕这两天做不了饭菜了。”   董平一听,更是着急了,他甚至忘记了两人白日里还吵过架,他还说过要休了倪溪的话语。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意味:“娘子,你快些去吧,就当做是帮帮我。”   此时此刻,只有倪溪的饭菜能够解决他的痛苦了。   “不行的……”   倪溪拒绝了,她的声音娇美动听,也拒绝的干脆利落,“官人白日里说过要休了奴,想必奴做的饭菜也不会合官人的口味,还是算了吧。”   她提步,转身要走。   刚抬起一条腿,倪溪就感觉腿被身后的人死死的抱住,抱的紧紧的。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低眸看去,只见董平正抱着她的那条腿,眼睛红通通的,他喘着粗气哀求道:“娘子,我不休你了,我发誓,以后什么都依你好吗,我求你了……”   只要能吃到倪溪做的那一份饭菜,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倪溪蹲下身来,纤细的手指轻轻勾起董平的下巴,将两人视线放在一个水平的位置。   只见董平面庞上鼻涕和眼泪混合在一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那双瞳孔没有焦距的睁着,如同行尸走肉。   瞧瞧,这还是以往那个英俊风流的董平吗?   倪溪满意的欣赏完他这番模样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吧!官人快些起来吧,若是让别人看见,怕是要笑话官人你的。”   倪溪的那句“好吧”听在董平耳里宛如天籁,让他惊喜万分,似乎整个灵魂都要被救赎了。   “快些!”他睁大了眼,已经迫不及待了。   ………………   倪溪去了厨灶,做了道油腻的肉菜出来,这次她的罂粟粉末倒得很足,足有以往的两倍多。   董平的毒瘾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只是对她来说,还是不够,她已经等待太久了。   将饭菜端给董平,董平双眼发亮,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饭菜,来不及擦去脸上的狼狈,已经狼吞虎咽起来。   就像一只野兽般,没有任何的理智可言。   倪溪静静的等待着他吃完。   董平饭菜吃的一干二净,就连那汤汁也不肯放过。   吃完后,董平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他像是刚刚用过一碗大补药似得,精神百倍,神采奕奕。   她知道,这只是假象而已,罂粟之毒,只会越来越腐烂人的身体,又怎会是补药呢?   “刚才让娘子笑话了。”董平的表情有些复杂,自己刚才丑陋的模样,依稀还记得一些,恰逢两人今日吵架,却让倪溪看到了这样的他。   “我这些日不知怎么了,老是说不清的难受,浑身无力,今天去看了安道全神医,也找不出原因……”   安道全只说他身子亏空,却寻不出原因,开了几副补药了事,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恐怕是官人近日劳累所致。”既然董平不提白日里的事,那倪溪也就装作没有发生的样子,顺着董平的话接了下去。   董平点头,又随便找了些话题高谈阔论了好久,他的眼睛亮的诡异,精神格外的好。   他说着,倪溪附和着,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   董平说着说着,突然打了个哈欠,开始疲惫起来。   就像是透支了太多的精力,脸色也变得憔悴苍白。   “娘子,我们歇息吧。”   倪溪欣然应允。 第69章 程太守女儿(13)   半夜里, 董平又发作了一次,他缩着身子不断的喊叫着冷,明明是秋天,他却过得如同好冷的冬季一般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真是可怜又可恨。   倪溪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这个男人如今正在被她一点一点的摧毁。   成亲这半年多, 在她的刻意维持下,董平待她也不错, 只是她的那颗心,早就被仇恨所占据,两人之间,注定隔着千万的沟壑。   董平既然能狠心杀了她全家, 那么她, 毁了这个男人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   黑暗里,倪溪隔着亵衣用手轻轻抚了抚小腹, 她的腹部平坦如常, 可里面却不知何时起, 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正在慢慢成长……   这个孩子,是董平的。   倪溪轻轻叹息。   …………   董平病了,卧床不起。   作为一个仁义的梁山首领,宋江自然得过来看看了。   李逵之死让他哀恸万分,这个一心为他命令是从的莽汉, 就这么死了, 又怎能不令他伤心。   宋江回去后当即哭了一场, 虽是不能明着替李逵报仇,可扈三娘与朱仝这两人,却被他在心里狠狠记上了。   碍于这么多人看着,宋江过了两日随便寻了几个理由,将扈三娘与朱仝安排到了梁山上最辛苦,最劳累的地方去,虽不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可聊胜于无,这样也算微微泄愤了。   对于宋江摆明着想折腾这二人的举动,众人看出来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宋江还是这梁山的首领,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他们无从反对。   宋江解决了这事,心里的郁气总算散了些,谁知后脚又听说董平病了,他便带着几人来探望了。   到了房间,一见床榻上董平正在睡着,以往强健高大的身体,此刻却是一副脸色苍白,瘦的几乎脱相的模样,宋江先是大惊。   再一看旁边站着的美人,虽然穿着素净,可却依旧那么的美貌动人,如花朵绽放般青春明丽,与董平衰败的模样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江心里瞬间有些不喜。   “我这兄弟好端端的为何变成了这模样,”宋江端着一张威严的脸,呵斥道:“是不是你这妇人不好生照顾我兄弟?”   被宋江一来就当着这么多的面指责的倪溪,福了福身子,面露委屈之色:“奴对官人如何这梁山上的众人都是见得到的,一直小心侍奉,官人的言语奴也没有不听的。奴又怎会知道官人为何突然患了这怪病……”   宋江身后,卢俊义表示赞同,他捋了捋长须,道:“董娘子在这梁山确实恭顺守礼,没有过差错,兄长莫要错怪了好人。”   宋江的表情半信半疑,对于卢俊义那日在忠义堂里摆明支持扈三娘朱仝之事,他心里也有几分怨恨,自然不愿意听从卢俊义的。   关于董平的事众人都是知道,杀父夺女这件事算是他的黑点,宋江本来也有微言,又实在爱惜董平这个人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口不提就过去了。   可这程婉,毕竟与董平之间隔着深仇大恨,若是她想为家人报仇,害了董平也是有可能的。   不然董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卧床不起了呢。   倪溪也在暗暗揣摩宋江的脸色,现在时机未到,她还不想太早的违逆宋江。   见宋江皱着眉头眼含不善,倪溪心知不好,当机立断说道:“宋头领若是不信,执意认为是奴害了官人如此,奴愿意一死证明清白!”   说话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含着泪水,声音委委屈屈的,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忍。   说着,她身形一晃,如蒲柳般纤细柔弱的身子就要朝桌角撞去。   似是狠了心,要用性命证明她的清白。   “不好!”   卢俊义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倪溪。   在场的除了他还有宋江吴用安道全,若是当着他们的面倪溪死了,岂不是在场的几个大男人活生生逼死了这妇人。   宋江自然也想到了,暗吸一口气,幸好是卢俊义拦住了。   不然传出去他的名声只怕就不好看了。   他压下心里的疑虑,温声上前安抚道:“莫要如此,是我一时多虑,误会了董娘子,方才的事还望董娘子多多见谅。”   “奴知道了。”倪溪红着眼嗯了两声,低头啜泣。   宋江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了,直接让安道全为董平诊治。   安道全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一把山羊胡须,在医术上这梁山无人能及。   他上前诊脉察看了一番后,摇头道:“我观他经脉晦涩,血液凝滞,身体亏损严重,然而却没有任何伤口,又不是中毒症状,实在是古怪。”   不是中毒,宋江对于倪溪的疑虑放下了一些,忙追问道:“可有医治良方?”   安道全叹了口气,惋惜道:“找不出病因,无从医治,只能靠补药滋补了。说起来前些日董兄弟也来找过我,说是近日来身体抱恙,我给他开了个补药,没想到不过十天,竟然更加严重了。”   倪溪在一旁哭哭啼啼道:“补药奴也一直给官人用着呢……”   美目泛着泪光,她边说边拿素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恳求道:“烦请神医千万要救治好我家官人,只要官人能够好起来,哪怕是要了奴的性命奴也愿意。”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当即让旁边的人动容,就连宋江,也在心里暗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看这模样程婉明显已经对董平情根深种了。   安道全被感动了,他安慰道:“董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医治好董兄弟。”   倪溪对着他感激的一拜。   安道全又开了一些药方,吩咐倪溪有事就找他,然后与宋江等人走了。   倪溪将四人送在门口,宋江走在第一位,卢俊义与安道全紧随其后。   而吴用,这个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男人,却在临走前,突然说了一句话。   他的嘴角含笑,说起话来声音清朗动听,然而他的话语,却在倪溪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是董娘子你下的手吧?”   倪溪一震,她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垂眸道:“奴不知道军师在说什么。”   “董娘子真不知道?”吴用意味深长的说。   这个男人,敏锐而又危险,他正在观察她。   任那道带着探询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倪溪装作不知。   她的神情平静,看向吴用的眼神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军师莫非也和宋头领一样非要奴以死证明清白?”   吴用深深的看着面前的美人,不可否认,她真的很美,尤其垂着眼眸的时候,格外的柔顺美丽,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放置在她的身上。   也难怪董平会这么迫切的把她抢来,可不知为什么,这个程婉,让他看着总有种不对劲的别扭感。   就好像,他看到的这个人其实一直在众人面前伪装,这个女人,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柔顺无害。   可是这也只是他的感觉,毫无依据可言。   吴用轻叹,:“董娘子言重了。”   倪溪沉默,做出送客的姿态,“军师请吧。”   不管这个男人是否察觉到了什么,都无济于事,没有人,可以救的了董平!   吴用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   董平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原本食用罂粟粉末只是一日两次,后来变成了三次,直到现在,变成了每隔两个时辰就要食用一次。   若不食用,也身体疼痛难忍,头晕目眩。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迅速垮掉,眼窝深陷,瘦成了皮包骨头,两眼看不到一丝神采。   一天中唯一精神的时刻,就是刚食用完罂粟粉的时候。   董平甚至出现了幻觉,在幻觉里,他曾经杀过的每一个人,一一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其中包括程太守一家老小,一个个鲜血淋漓的找他索命,要带他一起走。   董平又惊又怒,披头散发的拿起大刀对着空气使劲劈砍着,状若癫狂。   他的嘴里还在恶狠狠叫嚣着:“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没过多久,又跪在倪溪腿边,苦苦哀求着倪溪做饭与他吃。   这样的情景,每日都要反复五六遍。   很快,他就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   安道全又来过一次,这次,直接是看了一眼就叹道:“准备后事吧。”   董平的身子,已经支撑不过几日了。   最后一日,他食用过罂粟粉后,一直涣散的眼神稍微有了点光亮。   这段时日一直昏昏沉沉的他,脑袋似乎也清醒了些,身体里那深深的疲惫与无力让他惊恐万分,“婉儿,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挣扎着,恐慌着。   倪溪姿态柔顺的坐在床榻旁边,一双美目看着董平挣扎着想要起身,身体却又无力的垂落。   “官人,”她温柔的唤道,嘴角还挂着甜蜜的笑容。   “奴的一家老小正在地下等你呢,他们等了这么久,你也该下去陪陪他们了……”   董平的瞳孔突兀得放大,“你!”   他好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我知道了,是那饭菜……”   他用凶恶的眼神瞪着倪溪,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有气无力,艰难的从嘴里说道:“……饭菜有问题……”   倪溪拿玉手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董平的眼神,有震惊,后悔,愤恨,怨毒……   他是在后悔娶了她信任了她吗?   可惜,这个男人知道的太迟了啊。   “官人先别惊讶,奴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你呢。”倪溪轻快的笑了,笑声清脆悦耳。   她将董平的一只手拉过去放在她的小腹上,柔情无限的说道:“奴知道官人家一直是一脉单传,官人也一直想要个孩子。如今奴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官人的孩儿呢,都两个月了。”   董平一愣,戾气散去,眼里多了些期许。   “只不过,”   她的笑容突然残酷起来,“奴昨晚已经喝了打胎药,孩子早就没了。”   “这样一来,等官人一死,董家也算是断子绝孙了呢!”   这番话她说的格外痛快,甚至在说完后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她实在是太恨这个人了,恨意每日每夜的侵蚀着她的心脏,唯有他的痛苦,方能让她得到片刻的解救。   “贱人!”董平目眦欲裂。   他恨不得一刀杀了她!   可是,董平明显无法做到,他现在连说话都困难了,激动的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的瞪着倪溪,恨不得生生从倪溪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贱人……贱……”他脸色铁青,或许是太过激动,气急攻心,董平的喉咙咕噜咕噜作响,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终于,董平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死的时候,那双眼还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她,把董平气死了呢。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留下倪溪疯狂的笑声,听不出来喜,也听不出来悲…… 第70章 程太守女儿(完)   第二日, 倪溪就去报丧。   宋江大悲,让公孙胜为董平安排了法事,又命众人戒斋三日,以慰董平在天之灵。   纵使对董平之死心里有再多疑虑, 可又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作为董平的遗孀,宋江只好吩咐照旧按照董平在时的月例给她, 以表示自己的仁慈之意。   倪溪披麻戴孝,守在灵堂。   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顾大嫂来看过,叹息了一声, 让倪溪节哀。   张清自然也来了, 虽然他恨董平,可两人毕竟曾经同属一地, 如今董平死了, 难免有些伤感。   生前多大得仇怨, 死后也百了了。在灵堂拜祭过董平后, 张清看向堂前跪在蒲团上的美人。   美人身着一身白色孝衣,浑身不施脂粉钗环,却依旧肤如凝脂玉,眉目如画,美的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她的脸色淡淡的, 无喜无悲,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清沉默了下, 问道:“你还好吗?”   “奴尚好,多谢张头领关心。”她生疏而又客气的回答。   张清是个好人,事情没彻底了结之前,她不想再把张清拉扯进来。   “你就非要这样吗?”这么的生疏。   张清的心莫名有些苦涩。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这个妇人就有几分上心了,也许是她的身世太过可怜,一个柔弱女子背负着血海深仇与仇人共处,他不知道这个妇人是怎么度过来的,但却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苦楚。   他忍不住想帮她做些什么,可是他似乎又无法帮她做什么。   而这个妇人,从当初请求他找到米囊果后,便再与他没有联系。这半年多的时间,他也就是能在宴席上偶尔见过这个妇人了,只知道她贤淑温柔,与董平之间夫妻恩爱,别的就在也不知道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莫非这个妇人真的放下仇恨喜欢上了董平?要知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董平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最是容易让女人芳心大动。   久了,他便有些失望。   然而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一直身体强健的董平突然病重身死了,再联想到倪溪曾向他寻过米囊果时那模棱两可的言语,或许这之间有什么关联说不定。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问了,不管怎么说董平死了,死有余辜,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他唯一担忧的是,这个妇人接下来该如何生活?   倪溪不懂张清的表情看起来为何这么复杂,“张头领此言何意?”   张清摇了摇头,那些感觉就让他放在心里吧。   “没什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他瞧了瞧周围没人,低沉说道:“董平死了,你在这梁山身份尴尬,虽说公明兄长许了你月例,日子若是久了,难免被人轻慢,你又生的这么美貌,在梁山上过活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其中浓浓得关心意味倪溪感受到了。   张清在关心她。   这个一开始就对她释放了善意的男人,哪怕她冷漠相对,也依旧那么温暖。   倪溪浅浅一笑,:“放心吧,奴自有打算。”   张清却是不信,她到底还是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打算?   犹豫了一下,他将目光看向别处,别扭的说道:“要不,你以后跟了我吧!”   有他张清在,一定会护得这妇人周全!   啊?   倪溪一愣,抬眸去看张清,只见这个性子本该是桀骜不羁的男人,此刻那俊秀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然而他的五官轮廓却是极为坚毅的,让人忍不住去信任去依靠。   他的话是真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   在宋朝,寡妇二嫁并不可耻,张清是个好男人,跟了张清未尝不可。   只是……   倪溪还是拒绝了,“不劳烦张头领了,奴有一房远方亲戚在冀州,打算过些时日就去投奔。”   不管张清对她有没有心思,两人都是不可能的,她不会再留在梁山,更何况张清的命中良配是琼英,不是她。   张清从未听说过这个妇人还有什么远方亲戚,又见倪溪面色坚定,已知道这是在婉拒了。   他忍住心中的失落,低声道歉:“是我鲁莽了。”   倪溪没有说话,对着他盈盈一拜,已是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清叹息。不过他本就是豁达之人,虽然难免失望,却也不会强求,只能说两人有缘无分吧。   “若是你以后有什么困难的,尽管来找我。”临走前,张清真诚的说道。   “多谢。”倪溪又是一拜。   ……………………   过了半个月,王矮虎因酒醉失足,掉进了梁山泊湖泊中,被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去打渔的小喽啰在湖边看见王矮虎的尸体漂浮在湖面上,吓得连忙去禀了宋江。   短短一个月损失了两名大将,尤其是董平,让宋江可惜不已。他吩咐众人好生安排王矮虎的后事,又去安抚了下扈三娘自是不提。   新寡的扈三娘,守孝一个月后,便以心情悲痛为由,向宋江请命去山下酒店帮忙,住些时日散散心。   王矮虎刚死不久,不好寒了旁边人的心,宋江只好同意了。扈三娘当即收拾好行李,辞别顾大嫂,下了梁山。   至于倪溪,董平死后她以守孝为由,一直闭门不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一个多月的时间,久了也没什么人关注她了。   扈三娘走的时候,带上了她,两人一起走了。   离开梁山泊必定经过山下酒店,到了山下酒店,朱贵接待了她们两个,紧接着以要去集市上买些用品为由,两人便将金银首饰藏在身上,偷偷走了。   扈三娘武艺不错,有她护在身边,两人又带了金银财物,因此一路相安无事没有受多少苦就到了贺州。   没有去贺州城内,两人在城外一个偏远的山村里住下了。   这个山村在大山里,四面环山,山清水秀,风景优美,除了不便与外界沟通之外,其他的都很好。   因着村子里的人大多数姓黄或者姚,名叫黄姚村。村中人心性纯朴,热情善良,虽然对两个单身美貌女子突然来此比较好奇,不过在倪溪谎称她们姐妹两的丈夫都被路上遇见的强人所杀后,村里人都变为了同情。   拿了些财物给里正,买了房屋与土地后,两人正式在这里安家。   一个月后,倪溪的肚子显怀了,小腹开始微微凸起,身体也慢慢的浮肿起来。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多了。当初董平临死前她说的那番话,其实是骗他的,她并没有打掉孩子。   原本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打掉,这个孩子,身上就躺着仇人的血液,不能留!   可情感上却很难做到,尤其是随着日子渐长,想到孩子正在她的肚子里一点一点的慢慢长大,它或许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也有可能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这个孩子,是程婉在这个世上的血脉,也是程家的延续。   至于董平,她不会告诉孩子有这个人的存在,孩子,只会姓程。   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倪溪肚子里的孩子,扈三娘此时才知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紧接着便悉心的照料起她来。   两人在这黄姚村相安无事,平静的生活着。   而梁山上,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倪溪下山后,宋江的那份饭菜自然也不了了之了,宋江本来不以为然,然而在两天后,突然全身难受起来。   他头疼欲裂,身体无力,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浑身上下说不清的难受,却又找不出难受的原因。   神医安道全来诊治过,也查探不出病因来,摇头嗟叹。   直到宋江说出想吃倪溪的饭菜时,安道全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然而去了倪溪所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时朱贵来禀报,说扈三娘与倪溪两人去了集市后便不知所踪。   宋江大发雷霆,这两人分明是撺掇好的。   派人去追,却已经找不到了人影,不了了之。   没有了倪溪的饭菜,几天后,宋江已经被折磨的精神疲惫,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幸好有安道全在旁边医治,症状得到遏制,可那种骨子里的难受,也还是在的。   苦痛折磨下,宋江再好的脾气也暴躁起来,与众人议事时,会一意孤行听不得任何言语,众人私下里怨言不少。   终于,宋江那日又提起了招安,武松林冲鲁智深等人强烈反对,宋江一怒之下,竟然直接说出要斩了这几人。   这三人都是难得的好汉,在梁山里人缘也不错,宋江居然如此做,也是寒了众人的心,更是寒了这三人的心。   无是,反抗便开始了。   一部分人选择了赞同林冲鲁智深武松,另一大部分人犹豫了下依旧站在宋江身后,还有少部分人例如卢俊义张清则是选择了中立。   梁山内战正式开始。   再说倪溪这边,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肚子就像吹了气似得长的飞快,身子也胖了不少。   肚子里的孩子很乖,平时也不怎么闹腾,又有扈三娘的照顾,整个孕期,都是十分平顺的。   第十个月,孩子生下来了。   是个男孩,倪溪给他取名叫做程嘉,作为程家的后续血脉。   或许是倪溪之前的所作所为太过偏激,上天也惩罚了她。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渐渐发现孩子的智力有问题,行动迟缓,也总是比同龄人呆笨好多。   倪溪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怀这个孩子的时候,董平毒瘾上身,每日罂粟粉用量非常大,估计孩子就是这样被影响的。   大人做的孽,却苦了这个孩子。   黄姚村里的人基本都不识字,待得程嘉再大了些,倪溪便在村里组建了个村学,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扈三娘,也尝尝与村里的猎户去打鱼捕猎,她与倪溪的生活完全不是问题。   程嘉虽然智力不行,但是继承了倪溪与董平二人的长相,生的十分的精致好看,没人多说什么闲话。   就这样,这辈子,倪溪与扈三娘带着程嘉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直至终老。 第71章 巧云篇(1)   “娘子, 快来与这叔叔相见。”   布帘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只见从布帘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回应,带着疑惑问道:“官人,你何来的叔叔?”   布帘外那汉子粗声道:“你且莫问, 先出来相见。”   只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 从布帘内袅袅挪挪走出一个美貌的妇人来。   再看这妇人的模样,乌发绾成鬓, 柳叶弯弯眉,杏眼桃腮,嫣红小嘴旁是两个浅浅的梨涡,一笑便春情乍现。   再往下看, 那肉乎乎的小手儿, 鼓鼓囊囊的胸儿,还有那束的紧紧不堪一握的杨柳腰儿, 无一不显出妖娆风韵来。   在她的对面, 站着两个汉子。   其中一个身材较为强壮, 胳膊上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身蓝靛般的花绣来, 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色面皮上还有几根胡须。   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五官端正,然而他的眉眼伶俐, 精明中又隐约透着几分煞气。   美貌妇人上前道了个福:“见过叔叔。”   那精瘦汉子一愣, 慌忙施礼道:“嫂嫂客气了。”   强壮汉子对那妇人吩咐道:“娘子, 这个是我今日新认的结义兄弟石秀,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美貌妇人一笑,“官人放心,奴会招待好叔叔的。”   强壮汉子放心了,又说了两句便和石秀两人在厅堂坐地谈话,共叙兄弟之情。   美貌妇人自去布帘内与女使迎儿一块收拾出一间客房,以备石秀夜晚安歇。   “娘子,你说这新来的叔叔是好人吗?虽然他没有官人强壮,但总感觉好凶……”迎儿一边拿被褥铺床一边问道。   美貌妇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管人如何,我们做好该做的便是了。”   “娘子说的是。”迎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专心铺起床来。   旁边的美貌妇人静站在一旁,眼神却陷入了深思。   正是倪溪。   这次她穿的女配是病关索杨雄的妻子,潘巧云。   在水浒原著中,潘巧云原本嫁给了一个姓王的押司,后来王押司病故了她便改嫁给杨雄。杨雄因在街上被石秀帮助后两人认做结义兄弟,将石秀带回了家中。   石秀是个聪明的人,他发现了潘巧云与报恩寺僧人裴如海之间的私情,便告诉了杨雄,同时杀了裴如海。杨雄相信后,在石秀的出谋划策之下,将潘巧云骗至翠屏山乱坟岗,杀害了潘巧云与女使迎儿。   迎儿被杨雄一刀挥作两段,而潘巧云的下场则是更惨。   说是虐杀也不为过。   对待这个背叛了自己却也同床共枕近一年的枕边人,杨雄下起手来丝毫不留半分情意。   先是将潘巧云浑身剥光绑在树上,让潘巧云将私情俱细一一说完后,不顾潘巧云的苦苦哀求,割掉了潘巧云的舌头。   随后,又是用尖刀一刀从潘巧云的心窝里直割到小腹处,活生生掏出了她的五脏六腑,挂在了松树枝上。   石秀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荒郊野岭里将潘巧云活活虐杀。   杀了潘巧云之后,两人痛快不已,又将潘巧云留下的首饰财物装在包裹里直奔梁山,成为了梁山好汉。   等到有人发现潘巧云的尸体时,已是这样一副场景。   血迹干涸,赤身裸体横尸于荒野中,一群老鸦成群的抢夺那些肠肠肚肚吃,聒噪不已。   这就是潘巧云的结局。   生前恣意,死后凄凉。   若是能够再来一世,她会做些什么呢?   潘巧云不恨杨雄与石秀,她与师兄裴如海有私情是事实,可她死的这么惨,心中到底还是有怨的。   杨雄,她也曾小意温柔的服侍他,为他穿衣脱靴,洗手作羹汤,也曾想过与这个丈夫度过一生。   可杨雄又是如何待她的呢?   从来只是吩咐她,醉酒后动辄打骂,丝毫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妻子看待。   这个男人不是她的良人。   而师兄裴如海,温柔悲悯,给了她想要的一切温暖。   可惜,却因为她身死。   重来一世,潘巧云只有一个愿望。   他杨雄不是痛恨被戴绿帽子吗?那么,这次她就给他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她再也不要死的那么惨,她要和师兄裴如海双宿双飞过一辈子!   倪溪接到这个任务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潘巧云果然真性情,也太胆大了,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   可作为执行者的她,却是难为了。   杨雄与石秀都身怀武艺,她要在这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给杨雄戴绿帽子,一个不小心,就是原著中潘巧云的下场了。   其二,与裴如海双宿双飞。倪溪穿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裴如海。奇怪的是,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裴如海任何清晰的记忆,只有个温柔美好的大概印象。   双宿双飞简单,大不了到时候想办法与杨雄和离让裴如海还俗便是。只是现在正好在剧情刚刚开始的时候,潘巧云与裴如海还没有见面发生私情,对于裴如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倪溪半点头绪都没有,更别提双宿双飞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一边躲着杨雄与石秀的视线,一边暗地里去勾引裴如海。   倪溪竟无言以对。   还记得她刚穿来的时候,接收了潘巧云的记忆,那临死前的痛苦与煎熬她也一一感受到了。   身体被刀划开,那种五脏六腑被生生挖出来的剧痛,她哭的眼泪模糊,她苦苦哀求杨雄与石秀放过她,可那两人无动于衷,看她的眼神冷冷的仿佛在看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   她是有错,可她罪不至死啊!   她想叫出声来,可舌头已经被割掉了,她的嘴里全部是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掏空,血肉成了一副躯壳……   这种被虐杀的痛苦,让刚来的倪溪夜不能寐,连着三夜都无法入睡,一睡下便是这番场景。   那种感觉太强烈,这也导致倪溪在见到杨雄的时候,心脏甚至体内的肺腑都连带着刀剜般的疼痛起来,过了许多天才慢慢淡去。   可今日,石秀出现的时候,这种剜心的痛苦又来了。   若说潘巧云咎由自取,可潘巧云,却也无比的可怜。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就顺着潘巧云的心意去做吧! 第72章 巧云篇(2)   自此石秀便在杨雄家中住了下来。   对于石秀, 倪溪并无过多的去接触,这个男人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内心是冷酷的,却又有着惊人的细心与敏锐, 若是熟悉了恐怕以后一点异样就会被他发现。   不过明面上, 两人还是和睦的,他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 倪溪都尽可能的做好。每次碰见,石秀会恭敬的叫上一声嫂嫂,而她,也会做出一副长嫂姿态来, 循规遵矩。   杨雄在狱里做劳子, 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在狱里度过的,而回来后, 也是与石秀兄弟两人吃酒谈论武艺, 感情非常的好。只有夜里, 回房休息的时候, 才会与倪溪随便说上几句,夫妻两的感情,十分的平淡。   同时的,倪溪也体会到了潘巧云的心酸。或许是做牢头久了,这个男人也沾染了许多的凶悍之气, 包括潘巧云的父亲潘公在内, 家中无人敢惹他。   一次, 杨雄与石秀喝醉了酒回房后,杨雄醉醺醺的让倪溪去做醒酒汤来,倪溪只能半夜爬起来与迎儿两人去了厨灶,好不容易伺候杨雄喝完。给杨雄脱衣去巾帻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杨雄的一根发丝,还没等倪溪反应过来,一股蛮力就朝她扑面而来,瞬间把倪溪推到在地。   白皙柔嫩的手蹭到地上,火辣辣的疼,然而杨雄还在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贼贱人,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娶你什么用!”   那臭熏熏的酒气就在面前,杨雄还在骂骂咧咧,倪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已经擦破了皮,正有血珠慢慢往出冒。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以往潘巧云的记忆告诉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回嘴,一回嘴只会让杨雄找到借口发作情况愈演愈烈,喝醉了酒的人是没有多少理性的,尤其是杨雄。   果然,杨雄骂了一会儿,见倪溪像个木头人似的半天没有反应,也觉得索然无味,再加上醉酒后生困,很快变躺床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杨雄见到倪溪手掌的伤痕,表情有些尴尬,昨夜发生的一切都还记得,自然也知道倪溪的伤痕是哪里来的。   他只是又多给了倪溪一两银子说让她买件首饰,便匆匆当值去了。   打一棍再给一个甜枣,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男人根本毫无悔过之意,或许在他看来,潘巧云就是他的附庸,他掌控着这个女人的一切,想打想骂随心意即可。   再说潘公,原本也是屠户出身,如今年迈气力不足便没有再做,石秀来了后,恰逢石秀一身力气无所事事,潘公心里也痒痒起来,寻思着再开一个肉作坊,请石秀来帮忙岂不是刚好。   两人一拍即合,在杨雄家门后头找了间空房,找了个副手,摆起肉案子,水盆,刀杖等物,择吉日良辰开张。   对此,杨雄是很高兴的,他这个兄弟之前以卖柴火为生,如今虽然住在这里却几次三番的说要离开,还说什么不能总在这白吃白喝,怎么劝也不听。原本杨雄以为是自家有人说什么闲话,回去还训了家中人一顿。如今开了这肉作坊正好,兄弟两个也不用分开了。   那边石秀每日与潘公在作坊卖肉,倪溪这边却在寻思着如何的接近裴如海了。   在原著中,潘巧云与裴如海的私情起于前夫王押司二周年的功德会上。裴如海曾经拜潘公为干爷,两人早就相识,等到裴如海与报恩寺的僧人来家中做法事时,两人已经互相有意,也就在后来的接触里成就了好事。   而现在,距离那段时间还有一个月,她完全可以静静等待一个月后与裴如海的相见,然后在一起。只是这样,就有点重蹈覆辙了,毕竟家中还有一个定时炸弹石秀。石秀的心很细,难保不会发现什么,在原著中潘巧云与裴如海得所作所为就是被他暗中看到,告诉了杨雄的。   而且,倪溪心中还有个疑惑,为什么她会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不到裴如海的记忆呢?如今连人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心里难免会没有底的。   与其在这里等待剧情的发生,倒还不如主动出击来的好,幸好裴如海是僧人,若是普通男子,倒不方便她接近了。   次日清晨,倪溪服侍杨雄穿衣时,在旁边小心的提了一句,“官人,奴这几日总梦见死去的阿娘,她说生前曾许下血盆愿心在报恩寺,如今也该去还愿了。奴醒来后便坐立不安,想着不如今日去报恩寺还愿也好。”   没有喝醉的杨雄还是比较正常的。   杨雄点点头,只是他今日要当值,便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我那兄弟和丈人可以让他们随行。”   倪溪柔声道:“叔叔与阿爹都在作坊里忙,不好劳烦,那报恩寺又不是多远我与迎儿两人去便是了。”   报恩寺是大寺,建在西山半山腰上,香火旺盛,从这儿到报恩寺不远,半个多时辰就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雄想了想,也就放心了:“娘子早去早回。”   倪溪应了。   待杨雄走后,她一番梳妆打扮后就带着迎儿一同出发了。潘巧云的模样十分的娇俏丰满,虽然是去找裴如海,可倪溪也不敢装扮的太过刻意,要知道石秀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也是巧,倪溪临出门的时候,正好好遇见了石秀。   石秀正站在后门口,与人在说着什么,不过他很明显看到了倪溪,头正往这里看过来。   倪溪想要装作没看见的想法破灭,隔着庭院,她对石秀福了福身子。   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见石秀竟然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了。   他的身影精瘦,却也有力,走起路来有种干净利落的感觉。随着石秀不断的走近,倪溪才看见那挽起的袖子下肌肉盘虬的胳膊来,而右边的那只手上,是一柄还未拭去血迹的杀猪刀,寒光凛凛。   无端的,让人胆寒。   身旁的迎儿见石秀过来了,连忙躲在倪溪的身后,她似乎对石秀有着天然的惧怕。   石秀渐渐走到两人面前,站立。   离的近了,倪溪心脏某处好像又开始针扎般的疼痛起来。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那种被剜心的感觉还未消失吗?   倪溪恍惚了下。   是石秀的声音叫醒了她,“嫂嫂。”   石秀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虽然只是短短几秒,倪溪却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审视与打量。   只听石秀问道:“嫂嫂要出去?”   倪溪定下心神,点头回道:“阿娘生前曾在报恩寺许下血盆心愿,奴今日刚好去还愿。”   石秀笑了下,没再多问。“那嫂嫂快些去吧。”   倪溪嗯了一声,再次福了福身便带着迎儿走了。   不知为何,她感觉似乎有一道放肆的视线黏在她的后背上,说不出的阴暗冰冷,让人发毛。   倪溪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石秀依旧站在原地,还没有离开。他微微躬着身子,看起来是那么的恭敬守礼,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见倪溪猛然转头过来,他愣了下,很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会是他吗?   视线的主人。   如果说原著里石秀不喜潘巧云是因为潘巧云与他人偷情,可如今的她什么都还未做,石秀是不可能知道的。   那么,石秀到底是为何要用那种恶意满满的眼神在背后看着她呢? 第73章 巧云篇(3)   报恩寺是远近闻名的大寺, 寺内僧人众多,首座慧智大师更是德高望重,名声远传。有想做法事功德的人家,都会从报恩寺请来僧人, 这里的香客络绎不绝。   轿夫在西山下停住小轿, 倪溪与迎儿从内走了出来,接下来是一段蜿蜒的青石阶, 得靠走路上去了,有个说法是这样礼佛才能显得心诚。   只见两边树木葱郁,风清鸟鸣,边走边欣赏风景也不错, 倪溪与迎儿很快就到了报恩寺门前。   刚进去就见里面的香客人来人往, 名副其实的香火旺盛,这里每个人都显得无比虔诚。倪溪本意不在礼佛烧香, 但既然来了, 还是要做的全面些。她带着迎儿去烧了香点了烛, 又捐了些香火钱后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般说道:“我记得师兄裴如海也在这报恩寺里, 不如就去看望下吧。”   “娘子言之有理。”迎儿点头同意,关于裴如海潘公也曾提起过,她是知道的,也因此没有异议。   倪溪走到最近的僧人面前,拜了拜问道:“这位师傅, 寺内裴如海师兄可在?”   那位僧人十分年轻, 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见问话的是位如此美貌的妇人,不禁微了红脸,不过听到倪溪说的话后很快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找海阇黎师兄的,师兄此刻应在内殿与众师兄诵经,女施主请跟我来。”   他并没有问倪溪这样的美貌妇人找裴如海做甚,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众人皆知报恩寺内海阇黎师兄天资聪慧,在佛经上多有造诣,就连首座慧智大师也将其当做接班人培养。更因他的容貌过甚,不知吸引了多少女香客流连忘返,每每前来就为了看一眼海阇黎师兄。   看来,这位女施主也是慕名前来的了!   倪溪与迎儿随在这名僧人身后,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了内殿。   只见殿内建筑十分宏伟,两座高大佛像屹然矗立,气氛威严。倪溪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聚集了许多香客,比她想象中的还多,黑压压一片围城了大大的人圈。   让人奇怪的这些香客是大多都是妇人小娘子,一个个昂首抬颈的朝里面看,还十分激动的样子。   这倒是奇了怪了。   倪溪站在圈外,无奈身量不够,看不到里面,带她们过来的那个僧人也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她与迎儿在拥挤的人群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终于勉强能看见圈内。   刚站定,倪溪抬眸好奇的去看,然而就是这随意一眼,让她不禁一怔,也瞬间明白了为何那些妇人会这样激动。   人群的中心,一个年轻的僧人悠然而立,姿容清冷,宛若天人。   是的,宛若天人。   倪溪竟在脑海里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他外貌的词汇,只知道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眉目清雅如高山流水,又如那高高在上的皎月,一举一动令人不由的仰望向往。他只着了一身简单的皂色僧袍,神情淡然,高洁而又透着一股禁欲的气息。   明明他的身旁还有众多僧人,可偏偏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只会是他。   这个气韵出尘的僧人简直不像是水浒中会出现的人物。   倪溪怔忡了下,待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这个僧人已经开始讲经了。   他的声音也十分的好听,悠扬清澈,让人沉浸其中。   “须菩提,若人言……”   “…………”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知不觉,倪溪竟然将这段经文全部听完了,此刻心情格外的平静,似有所获,玄妙而又畅快。   再看旁边的群众,也一个个双手合十,面容平和,恍若大悟。   讲完经后,众人纷纷拥上前去,将那僧人围的水泄不通,只听到那淡然清雅的声音不断从中传来,解答着众人的疑问。   倪溪没有上去,她看了几眼,便将目光转向别处。她来报恩寺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见一下裴如海,能够见识这名僧人,倒是意外之获了。   只是,裴如海到底是哪个呢?   看着那二十几个统一穿着皂色僧袍光头的僧人,倪溪十分的头大。   之前带她与迎儿来的那位年轻僧人,只说裴如海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讲经,却没有说清楚到底哪一位才是。而原主留下的记忆,也没有裴如海的相貌,只记得裴如海是绒线铺的小官人,幼时两人一块长大,也算青梅竹马了,后来裴如海出家做和尚,原主嫁人,就再也没有交集。   这到底是让她如何找啊?总不能一个一个的问过去吧!   正当倪溪苦恼万分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拯救了她。   “海公,首座有事传唤。”侧门突然进来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僧人,扬声道。   海公?   这不是裴如海的法号嘛,倪溪突然想起来原著中裴如海出家后法号海公,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尊称他为海阇黎。   这简直是瞌睡了刚好有人来送枕头,倪溪喜不自禁,连忙顺着那名年长僧人的视线看过去。这个方向只有两位僧人,一位是那宛若天人的不知名僧人,另一位僧人在前者比衬下倒不怎么起眼了,只能说是眉清目秀,举止伶俐,也算看得过去。   下意识的忽略掉前者,倪溪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些失落,原来裴如海是这个样子啊。   她掩去内心的波澜,连忙笑意盈盈的走上去,“师兄。”   声音娇俏柔媚,格外的吸引人。   那位眉清目秀的僧人一愣,瞬间脸色通红,“不知女施主是?”   莫非裴如海也不记得原主?   倪溪没想到会这样,但看面前这位僧人确实神情迷惘,一副不知道她是谁的模样,只好耐心的解释道:“师兄不记得奴了么?奴是潘家巧云呐,与师兄您幼时一起长大,师兄您还曾认过奴的阿爹潘公为干爷呢!”   本以为这样就能唤起裴如海对原主的记忆,然而没想到话刚说完,面前的人就直接否定了,带着歉意说道:“小僧是孤儿,一直在报恩寺长大,不曾认识女施主您,更不曾认过甚么干爷,女施主只怕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   倪溪愕然,“你不是海阇黎裴如海师兄吗?”   “海阇黎?”眉清目秀的僧人再次一愣,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紧接着问道:“女施主是要找海阇黎师兄?”   “自然。”倪溪应道。   只见面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僧人,无奈的看了倪溪一眼,随手一指:“海阇黎师兄在这儿,女施主方才找错人了。”   待倪溪看过去时,却不由得一惊。   这人指的居然正是先前那位让倪溪惊艳不已的讲经僧人,倪溪才发现此刻他已经脱离了人群,正在与那位找“海公”的年长僧人交谈,就在旁边不远。   她认错人了!   居然是他!倪溪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被她认错的僧人已经嘴快的开口了:“海师兄,这位女施主找您,说是您的旧识,结果方才认错了人把我当做了您。”   如果当事人不是她的话,倪溪兴许会夸一句好嗓门,可如今这样情况,倪溪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无它,嗓门够大,半个大殿的人都能听到了,最起码距离这里并不远的真正的裴如海已经听到了。   清瘦的背影转了过来,恍惚间倪溪再次看见那张好看到让人惊叹的面容,只听他声音淡淡。   “女施主可是找小僧?” 第74章 巧云篇(4)   “是奴……”这让倪溪措不及防。   在她的想象中, 裴如海身为一个和尚,却与潘巧云有了私情从这点来说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本以为这次任务应该不难,可谁能料到, 真正的裴如海居然是这般风姿?   不染凡尘, 一心向佛。   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潘巧云而堕入红尘吗?   来不及多想, 她连忙定下心神柔声问道:“奴是潘家巧云,师兄可还记得奴?”   那张玉容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只听他淡淡说道:“自然记得,不知女施主找小僧有何事?”   倪溪没想到裴如海是这样反应, 她已经被裴如海语气里的生疏冷淡惊讶到了, 原主与他不是青梅竹马吗多年以后相见怎么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啊?   偏偏她还不能退。   只是,此刻在大殿里这么多人, 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太方便说话的, 她只好轻声回道:“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奴有事请师兄相帮。”   裴如海俊容一愣, 刚想要拒绝,却在看到那双饱含着祈求的盈盈美目时,恍惚了下。   罢了。   他轻叹一声:“女施主且随海因师弟去厢房稍等片刻,小僧待会就到。”   倪溪见裴如海已经应了,便乖乖的与迎儿随海因师傅也就是刚开始被她错认成裴如海的那位年轻僧人, 一起去了后面。   身后大殿内, 裴如海黑色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娇小背影, 眼神有些复杂。   “海公,刚才那位女施主是?”目睹了这一切的年长僧人疑惑问道。   “故人……而已。”裴如海语气平静。   ………………   再说倪溪与迎儿随着海因一路穿过各个大殿,最后来到了寺内深处,这里已经看不到那些香客的身影了,没有外界的喧哗纷扰,只留下一片宁静。   一路经过的僧人大多各做其事互不干扰,每一个人都是面容祥和,态度和善,当真有着大寺的风范。   海因把两人带到了一处厢房,又上了茶水后便离开了。   倪溪打量了下房间,十分的满意。只见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杂乱,屋内陈设也十分的简单朴素,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摆着各类经文纸笔,榻上放着一个蒲团应该是入定时候用的。旁边还有个小房间应该是卧房。   这就是裴如海的房间。   “娘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迎儿本就是个话多的性格,终于忍不住了,“没想到,海阇黎师傅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迎儿双手捂住通红的面颊,眼神亮晶晶的,“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   想到裴如海那张惊艳的脸,倪溪不禁表示同意,“师兄确实挺好看的。”   不仅迎儿没想到,她也没想到呢。   “真想不通这么好看的人为何去出家做了和尚……”迎儿小声说道。   倪溪装作没有听见,静坐喝茶。且不论她也不知道裴如海为何出家的原因,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观察过迎儿一段时间,发现这个丫鬟,倒也听话忠心,就是性子太跳脱了点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有强烈的好奇心,爱问东问西的。除开这个毛病,其他都挺好的,再加上原著里迎儿最后的结局也很悲惨,或许是同病相怜倪溪对迎儿也不错,两人主仆关系日渐增长,不过迎儿说话口无遮拦这个毛病也得改改。   迎儿见半天也不见倪溪回答,自知问错,乖乖的含胸贴背不再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等到人来了。   裴如海一个人慢步走了进来。   他的面孔俊美无俦,宛如那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不悲不喜,不怒不忧,断绝了属于人的情感。   他双手合十,打了个问讯:“不知女施主所为何事?”   倪溪所说的有事需要裴如海相帮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此刻裴如海一进门就提,不禁让她语噎。   “师兄,”倪溪连忙站起身来,嗔怪道:“如今你非要与奴这般生疏吗?”   “阿弥陀福,”   对于倪溪的亲近,裴如海并没有领情,反而平静的说道:“小僧已经出家,断绝了红尘往事。若是女施主无事,还请自便。”   这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倪溪的脸色有几分难堪,她对上那双明澈的眼眸,想要从中看到哪怕是一丁点的情绪波动,也能说明她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最后还是失败了,哪怕是面对原主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那双眼睛却依旧平静如水,不起任何波澜。   想要让这样一个男人放下手中佛珠痴恋于自己,无疑于登天之难。   倪溪在心里苦笑,她此刻是深深的感受到这次任务的难度了。   然而,无论如何,她不会退缩,这样反而更加激起了她内心的斗志,就算是块钢铁,她也非要让他化成绕指柔!   断绝了红尘是吗?她偏偏要让他再次回到这红尘中来。   心里想着,倪溪原本难看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她抿嘴一笑,嘴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娇俏又诱人。   “师兄,奴与迎儿还未用过早饭,如今实在是饥肠辘辘……”   “奴可以在师兄这里用过饭后再说吗?”倪溪的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裴如海,祈求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倪溪竟然发现,她面前那双明澈的眼眸隐约带着些闪躲的狼狈之意,过了会儿才听他说道:“小僧这就去让人把斋饭送来。”   “不麻烦师兄了,”倪溪小脸上带着感激说道:“奴让迎儿去取便是。”   说完又怕裴如海拒绝,她赶紧对迎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去。   迎儿愣了下,听从吩咐出去了。   先不说迎儿出门后询问了僧人去端斋饭,再说房间内,此刻就剩下了倪溪与裴如海二人。   刻意支开了迎儿,倪溪怎么能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她能够出门的机会不多,得抓紧时间。   房间里一片沉默。   见裴如海还是远远的站在那儿,也不见走过来,倪溪不高兴了,她拿起一块帕子掩住娇颜开始抽泣,一边恨声说道:“自从奴嫁了人后,便再也未曾见过师兄,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相见,师兄却待我如洪水猛兽,连坐下都不肯,奴就这么遭师兄不厌烦吗?”   自古男人最怕女人流泪,哪怕裴如海出家为僧,本质上也依然是个男人。面对倪溪的娇蛮控诉,他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说。   这房间内就两张椅子,没办法,裴如海只能无奈的坐到倪溪旁边的木椅上去。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张木桌,距离拉近了好大一截。只是裴如海自坐下后便手握佛珠闭眼不语,仿佛周围的一切包括倪溪都与他无关,只是空气一样,形成了一个自我的境界。   倪溪气极反笑,这样她让裴如海坐下还有何意义。   仗着裴如海闭着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她肆意的打量着这个让她三番五次吃瘪的和尚,不得不说,这个和尚真的很好看。   先前离得远了,已被那浑身上下透出的气质所慑,只知道他是好看的,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好看。此刻近看,才发现这和尚无一处不是好看的。   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眉毛不浓不淡,眼睫毛又黑又翘,皮肤白嫩比大多数女子还好,薄唇紧紧抿着,显得寡淡而又清冷。   看了一会儿,对方却依旧像个木头人似得毫无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倪溪撇了撇嘴,顿觉无趣。   只是时间不等人,过不了多久迎儿就该回来了。   她故意去打破裴如海身边宁静的氛围,扬声道:“师兄可要吃茶?”   沉默了会儿,只听到一声淡淡的“不用。”二字。   看来他没有睡着,倪溪自娱自乐的想。   没睡着就好,独角戏多无聊。   没有因为裴如海的拒绝而再次沮丧,她神采奕奕的站起身来,从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端着茶盏,她轻移莲步走到裴如海的面前来。   裴如海面色平静的闭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到了他的面前。   倪溪嘴角勾起,柔声道:“师兄早上讲了那么久的经文,必定口渴了只是不好说罢了,奴这就把茶水送与师兄。”   说着,她便要将茶盏送到裴如海的手上,手刚往前倾,便感觉裴如海动了。   他从静坐中飞快的睁开眼来,将手挪开侧过身子去。   倪溪被他躲了过去,手中的杯盏不慎倾斜掉到了地上,碎成一片片,茶水四溢。   “啊!”   倪溪发出一声娇呼,就在此时,她的左脚不知为何突然被桌子腿绊倒,身子一软,眼睁睁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地上都是杯盏的碎片,此刻又刚入秋,衣着单薄,倪溪若是摔倒在地,必定会被那些碎片所割伤。   她不信这和尚能坐视不管。   果不其然,一个带着淡淡檀香气息的臂弯急急拉住了她,使劲将她往回拉扯,避免了惨事的发生。   倪溪眼底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顺势倒在了身后之人的怀抱当中。   浓浓的檀香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不仅不让人反感,还莫名的让人觉得祥和而又舒适。   身后的那具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阿弥陀佛,”那双修长的手又匆匆把倪溪往外推。   请佛容易送佛难,倪溪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如了他的愿,她紧紧用手抓住那皂色的僧袍,以避免真的被裴如海推了出去。   “放手!”他清喝道。   “不放!”她娇声道。   裴如海看着胸前衣襟上两只肉乎乎的玉白小手儿,怎么也挣脱不得,偏偏他还不敢太用力怕伤到了那娇嫩的肌肤。此刻他白皙的俊容难得的失去了平静,带着几分恼意沉声问道:“你到底要做甚?”   鼻间嗅着独属于女人的诱人馨香,美人儿将头缩在他的怀中,看不见脸,只看得见那墨色流泻的长发,耳边听到那娇娇软软带着委屈的声音,似是在解释:“奴刚才惊吓过度,腿软。”   裴如海对于倪溪这个回答颇为无语,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再把倪溪往外推了,只是身体依旧是僵硬的。   明明她已经成家了,可这个妇人,一举一动却偏偏还带着未出嫁时小娘子的娇憨,与自身的成熟妩媚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魅力。   这个妇人,让他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裴如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默念着《心经》,这部经文可以静心凝神,他已经很少用到这部经书了。   也不知道他相信了自己的说辞没有,倪溪在怀抱里偷偷拿眼往上看,只见裴如海又恍若无人闭上了双眼,薄唇轻轻颤动似乎在默声诵经。   她又被当成空气了!   倪溪欲哭无泪,有一种白做了无用功的感觉,只是转念一想,她依旧在裴如海怀抱里他没有推开她,算不算一种成功?   比起刚开始冷淡生疏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简直好了太多。   过犹不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差不多就得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迎儿回来了。倪溪连忙松开了抓住那双衣襟的手,端坐回之前的椅子上。   终于解脱的裴如海淡淡的看了倪溪一眼,大意是没有下一次。   倪溪奇迹般的看懂了,讪讪的笑。   迎儿进来后,手上的托盘装着两份素斋与米饭,她将饭菜摆好,见地上杯盏碎片一地的狼藉,奇怪的问道:“发生何事了娘子?”   倪溪连忙掩饰道:“刚才吃茶时不慎摔落,没事没事。”   迎儿没有多疑,对于刚才只有倪溪与裴如海两个人共处一室,若是别人她可能会想多,可一进来就见裴如海闭眼静坐的高洁模样,怎么也无法往歪处想。   将饭菜与迎儿拿到一边吃完,临告别的时候,裴如海依旧那副淡淡模样,只是说了句“请便”。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记忆没有出差错,简直要怀疑她趴在裴如海怀里的那段时光是不是错觉了。   反正她是不会放弃的! 第75章 巧云篇(5)   等到回去后, 已经下午了,倪溪与迎儿休息了会儿两人便开始做起饭来。   家中就迎儿一个丫头,这还是前夫王押司在的时候原主央着买来的,后来王押司死了, 潘公恐家中没有个主事的男人, 又替原主招了上门女婿杨雄。   杨雄祖籍是河南人氏,后来流落到蓟州做了两院押狱, 这人刚愎自用,听不得言语,与原主之间夫妻情薄,偏偏又生的威武高大, 家中没人敢不听从他的话语。   也因此, 杨雄将石秀一个外人贸然认做兄弟带回家中,潘公与原主也不敢说什么。   因着迎儿一个人忙不过来, 倪溪便去帮着做饭, 等到两人备好了吃食, 已经日落西山, 夜幕快要来临了。   杨雄还未回来,那边潘公和石秀还在肉铺上忙着,倪溪怕这两人饿了将饭菜备了两份交由迎儿送去。   迎儿提着两个食盒到了后门肉铺处,潘公和石秀果然在忙,请来的副手已经回去吃饭了, 肉铺只有两人, 而来买肉的还有好几个。   见到迎儿, 潘公接了食盒,对一旁正在切肉臊子的石秀说道:“叔叔,你今日累的狠了要不先去后面用饭,让老汉我来吧。”多亏了石秀一身好气力,否则他一个老头子如何撑得起来这肉铺。   石秀为人精细,又惯会看人眼色说话,这些日以来与潘公相处没多久便让潘公直把他当做亲人来看待了。   石秀将肉臊子切好用纸包裹好给客人拿走后,才稍事休息。他用衣袖擦了擦鬓角的汗珠,笑道:“小人还不饿,丈丈先去用饭吧。”   两人谦让了会儿,潘公推让不得再加上年老体弱便先去吃了。   此刻肉案前的客人已经离开,独留下石秀一人看守肉铺,迎儿正打算回去,身后石秀叫到:“迎儿,等一下。”   迎儿转过身来,她与石秀平日里很少交集,基本各做各的事,石秀突然叫她做甚?   只见石秀用温和的声音问道:“你与嫂嫂今日去烧香可顺利?”   “自然顺利了,”迎儿被问的莫名其妙,“你问这些做甚?”   “没事,”   石秀细长的眼睛盯着迎儿看了会儿,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好在很快又移开了视线,笑了下解释道:“小人许久不见你与嫂嫂二人回来,想着兄长不在,小人自然要替兄长多操心一下了,恐嫂嫂出事便多嘴问了句,迎儿莫怪。”   报恩寺是佛门净地,能出什么事?这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迎儿在心里暗骂了两句,她也不知为何,明明石秀对人很温和说话也文气,可是她却老是有种害怕的感觉,尤其是被那双细长的眼睛盯着的时候,阴测测的让她心里直打哆嗦。   不想再和石秀单独待下去了,她赶紧说道:“娘子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急急走了。   虽然还是觉得石秀此举莫名其妙,不过这个小插曲迎儿也没放在心上,随着之后的忙碌便忘了去。   夜里杨雄回来后,随便问了句倪溪去还愿的事,被倪溪应付过去后,一夜相安无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中一切照旧。石秀白日在肉铺忙碌,夜里则是与杨雄两人把酒言欢,常常两人喝到大醉方才睡下,久了有时候太晚杨雄就在石秀那边歇下了,把酒言欢秉烛夜谈,说的就是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话仿佛说不完似得,天天一起共叙兄弟情义,甚至可以说如胶似漆了,想到这个形容词倪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可却十分的贴切,难怪原著中石秀那么操心杨雄的家务事,这两人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不过总的来说,能够减少与杨雄的接触,倪溪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一是她的人任务便是勾引裴如海,给杨雄戴绿帽,二是杨雄这人脾气暴躁,太难伺候,不说原主就是她来的这段时间,也已经受够了。   至于之后的计划,倪溪打算等裴如海那边成功后,与杨雄想办法和离,之后在做打算。当然,戴绿帽风险也是很大的,要是被石秀杨雄发现,恐怕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作为一个全无武艺的弱女子,看来之后还得想办法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保障好才是。   还有那石秀,是一个很大的隐患,那天去上香时石秀看她的眼神,那种明显的恶意,倪溪确定不是她的错觉,甚至有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家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一只随时会咬人的野兽,躲在暗处让人实在是不得不防。   可明面上,石秀见她却是毕恭毕敬的,记得在原著中,石秀发现了潘巧云与裴如海的私情告诉了杨雄,被潘巧云倒打一耙,说石秀对她动手动脚,杨雄容易偏听偏信,因此把石秀赶了出去,然而石秀心生不忿,直接杀了裴如海去找杨雄也因此定下了虐杀潘巧云的计划。   如今虽然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可石秀这人,倪溪决定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些,不然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原主前夫王押司的二周年就要来了,按照礼节,虽然是已逝的前夫,可还是需要做趟法事的。   做法事自然需要请来僧人,她这段时间来一直待在家中,也不知裴如海怎么样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可以让她更进一步。   原著中裴如海与原主的这段情就是于这次法事开始的,这么好的机会倪溪自然不打算放过,只是还有个石秀在暗处,此事还得做的周全些。   潘公年纪大了,如今肉铺主要忙碌的是石秀,肉铺里的猪都是从别处买来圈在猪圈的,倪溪这些日也在观察着,发现石秀过上七八天左右就要去外县买猪,一去最少需要两三天,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用来做法事刚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倪溪提前两天让迎儿去报恩寺请裴如海来帮忙主持这场法事。报恩寺的僧人时常为蓟州城里的百姓做法事,十分的正常,也不怕人想多。   然而没想到的是,迎儿过了两个时辰就沮丧着脸回来了。   “娘子,怎么办,海阇黎师傅说他要抄写经书,没空前来。”   倪溪一愣,“师兄当真这么说?还有没有说别的?”   迎儿老实的回答道:“没了。”   倪溪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裴如海推辞的借口了,什么抄写经书没空前来,只不过是不想见到她罢了。   可惜她是不会让这和尚如愿的。   夜里潘公从肉铺忙完回来后,倪溪过去了。   “我儿夜里过来有何事?”潘公问道,他的这个女儿,一向懂事听话,不用他操心,最是满意不过了。   倪溪恭敬的说道:“阿爹,后日便是王押司的二周年,女儿想做些功果与他,阿爹看如何?”   潘公想了想,点头道:“此事确实该当如此,明日小老儿我便去报恩寺请几个僧人来。”   倪溪趁机说道:“不瞒阿爹,奴上次去报恩寺看见了裴如海师兄,又听闻师兄佛法造诣高深,不若便去请了师兄前来罢。”   “如海这孩子居然在报恩寺?”   已经五年过去,潘公只知道裴如海出家做了僧人,却不知道就在这报恩寺,惊讶过后便是惊喜了,“我儿怎不早说,也好,趁这个机会见见。”   倪溪见潘公应了,欣喜道:“那明日便劳烦阿爹去报恩寺寻一趟如海师兄了。”再怎么说未出家前裴如海把潘公认做干爷,她不信潘公亲自去叫裴如海还能不来。   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虽然早就猜道了石秀这两日可能回去外县买猪,不过还是确认一遍才放心的好。   “对了,阿爹,后日叔叔若是不忙的话可否转告他让帮忙在家中管待些杂事?”   果然潘公摇头说道:“真是不巧,肉铺的猪肉不够了,后日他要去外县买几头猪回来,恐怕帮不得这忙。”   要的就是这句话,确定了最大额隐患不会出现后,倪溪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如此便算了。”她作出一副失望的样子告别了潘公。   第二日,潘公与杨雄说了此事,杨雄白日都要忙公事,本想嘱咐石秀帮忙照看,不过在听说他外县后便罢了,只得嘱咐潘公道:“我这几日要在牢里值夜,家里不能照看,到时候泰山大人多操心则个。”   潘公应下了,又去报恩寺寻裴如海。   裴如海本不想去,那日倪溪在他房间中两人的接触已是出格,他猜不透这个妇人到底想做些什么,然而倪溪趴在他胸膛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居然没有拒绝,已是犯了大过。   她的馨香气息,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那双期待的美眸,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久违而又刺激,让他很难抵抗。直觉告诉他,若是放纵不管任凭这样与那妇人接触下去,迟早他会下阿鼻地狱的。   这是不被允许的!   早在倪溪离去后,他便决定与这妇人再不相见,也因此,迎儿来请的时候,他拒绝了。   前尘往事已放下,如今的他看淡红尘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僧人。   谁知第二日,潘公居然来了。   潘公来了后,先是拉着裴如海一番叙旧,当然基本都是潘公在说裴如海静静的听,然后便是请裴如海帮忙去做法事了。   裴如海百般拒绝,却实在挨不过潘公的一张嘴,最后只能无奈同意了,最后此事以两人约好明日裴如海带着几名报恩寺僧人前去告终。   看着潘公满意的离去,裴如海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潘公怎会知他在这报恩寺,定是倪溪相告的。   他不去便让长辈相请,这妇人当真狡猾! 第76章 巧云篇(6)   石秀在当天夜里就前去外县了, 杨雄这几日也在牢里当值脱不得身,再加上王押司毕竟是潘巧云前夫身份尴尬,也因此这场功果主要便由潘公来操持。   睡到五更时分,潘公就早早起来了, 待梳洗完毕后, 他昨日找好的两个报恩寺道人已将经担挑来,三人开始铺设坛场, 摆放佛像,供器香花灯烛等物件。   那边倪溪与迎儿也没闲着,两人在灶上忙着安排斋食,到时候报恩寺的众僧人来了后, 总不能让人家不吃不喝做法事吧。   尤其想着裴如海就要来了, 倪溪心里就开始期待。想要与裴如海接触实在不容易,如今这法事要做个一天一夜, 而且石秀和杨雄又不在, 简直是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是, 她的内心难免还是觉得有些罪恶, 裴如海和尚做的好好的,自己却千方百计想把他拉下神坛,实在是有种难以言说的愧疚感。   只是想归想,该做的还是得做了,倪溪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下。   坛场铺好后, 天已大亮, 潘公开始在门前侯着, 等待报恩寺僧人的到来。   没过一会儿,一群穿着皂色长袍的僧人手持木鱼便朝门前走来,总共六个人,为首的那个僧人在人群中格外的耀眼,旦见那僧人身姿欣长,眉目清雅绝伦,面容淡淡,手里还握着一串佛珠。   不是裴如海还会是谁?潘公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将众人迎进了屋。   裴如海对着潘公行了一礼后,也随着众人进去,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房屋,这屋子是这蓟州城最常见的样式,几次厢房一个庭院,普普通通。   这就是那妇人与她现在的丈夫所生活的地方了。   掩住内心的复杂,裴如海随众人坐在那儿,刚坐下,就见从布帘内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妇人来。   一袭白色麻布衣裙,不施粉黛,却也掩不住那粉莹莹脸儿,红酥酥唇儿,玉纤纤手儿,还有那娇俏丰满的身段儿。   要想俏一身孝,这番打扮端的是让人看了眼直。   好在众人都是僧人,向来修习的都是静心抑欲,定力也比一般人好上许多,虽是红了脸却很快低下头去,唯有裴如海面色如常,老神在在。   就在这时,只见倪溪水汪汪的眼波儿流转,直勾勾看着裴如海,突然冲他抿嘴一笑。   这妇人竟如此大胆。   裴如海一愣,刚才那笑容妩媚风流,如三月里的桃花盛开,有着诉不尽的动人意味在里头,他又不是圣人,怎会不受感触。   幸好其他僧人没有看到,裴如海白皙的面庞瞬间有红色晕染开来,他的眼神带着薄怒错开了头,不再去看倪溪。   呀,这和尚好像生气了。   她不过是对他笑了下,至于吗?   众人面前倪溪不敢太放肆,她带着迎儿将茶水点心摆放整齐,便乖乖退下了。   潘公招待着大家用完点心茶水,便带着众僧奔赴道场。只见法坛中间摆放香案,上有一块灵牌,书写着“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   待点好香烛后,众僧在道场双手合十打坐,裴如海摇动手中的铃杵,领着大家一起诵经超度。   倪溪黑发挽髻,去了钗环饰物,素面走上法坛,执着手炉,拈香礼佛。身后,是众僧喃喃的诵经声。   因着离得近的缘故,裴如海的声音格外清晰,低沉动听,酥酥麻麻的传入耳朵里。   她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裴如海正闭着眼睛诵经,他的表情十分的虔诚,宁静。   让倪溪觉得好听的声音,正是从那张颜色素淡的薄唇中溢出来的。   没有去打扰,倪溪轻轻退了下去。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到了休息的时候,潘公带着众人去屋里用吃斋,裴如海还没进屋就被迎儿叫住了。   “海阇黎师傅,娘子请您过去一下。”   裴如海问道,“可有事?”   迎儿摇头,恭声道:“娘子吩咐,我也不知。”   裴如海低沉出声:“告诉你家娘子,小僧不去。”   说罢,他便转身准备去潘公那里。   眼看着裴如海真的要走了,迎儿连忙急声补充道:“娘子说了,您若不去,她便亲自来请您过去。”   裴如海身形一顿,无奈的停下了脚步,“走吧。”   迎儿一喜,连忙带路。   裴如海进了屋子,只见房中间桌子上,摆放了许多香喷喷的素斋,桌前还坐着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儿,正笑盈盈看着他。   这妇人又想做甚?   不等裴如海反应过来,倪溪已经主动的说道:“师兄,奴数载未见师兄,特备一些饭菜单独与师兄吃,快坐下吧。”   找他来就是为了这个?裴如海拒绝了,“小僧与女施主男女之别,怎可……”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倪溪已经拉着他的衣袖,把他往桌前拉扯了。   “你这是做甚?”裴如海急忙撇开。   倪溪不肯放手,她扯紧裴如海的衣袖,笑容如花:“早就猜到了师兄会拒绝,但奴今个偏偏就想与师兄吃下这顿斋饭呢!师兄还是随了奴的心意吧……”   裴如海冷了脸色,“若是我不呢?”   倪溪别有所指的说道:“那奴就不仅仅是拉着师兄的衣袖了。”她会直接拉住他的手,看这和尚怎么挣脱。   裴如海很明显听懂了倪溪的意思,他不禁恼怒道:“你是一个嫁了人的妇人,而我是一个和尚,你我两不相干,你到底想做什么?”   倪溪却没有被他的气势吓住,她眨了眨水润的眸子,娇声问道:“师兄真想知道?”   “自然。”裴如海皱眉,这妇人已经有了家室,却三番五次的越举,实在让他不解。   “那好,奴便告诉师兄了。”   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倪溪水眸定定看着他:“奴心悦师兄。”   她说心悦他?   宛如晴天霹雳,他震惊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倪溪诚恳点头。   “你你你……”修长的手指指着倪溪,裴如海脸色失去了平静,反而涨得通红,“开什么玩笑!”   “奴没有开玩笑,”倪溪的表情十分认真。对于裴如海,她确实有好感,虽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任务,不过没有关系。   裴如海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忽略到刚才听见那句话时内心泛起的波澜,沉声道:“我已出家为僧,与你并无可能。而你如今丈夫尚在,你可知你说的这番话违背了妇德与廉耻?你对的起他吗?若是你丈夫知道此事,必定会夫妻离心,恼怒于你,你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深吸一口气,冷淡说道:“小僧会忘了今日之事,女施主今后也请慎言。”   裴如海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对着准备出去的裴如海,倪溪凄凄一笑,“师兄,你可知奴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   “什么意思?”裴裴如海皱眉,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倪溪做出一个让他震惊的举动来。   只见倪溪将两个衣袖挽起,露出里面一大截皓腕来,白皙娇嫩的肌肤瞬间全部入了裴如海的眼。   然而真正让裴如海震惊的是,那两截白嫩的肌肤上,竟然零零散散遍布了许多的疤痕,有旧疤,也有新伤,深浅不一,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心一颤。   他只知道这妇人如今二嫁,找了个上门女婿,潘公也很满意这个女婿,其他的便不知道了,可看倪溪的情形,却似乎另有隐情。   此刻倪溪笑容惨淡,两眼泛着泪光的模样,让他的心突然狠狠的疼了下。   心疼以及怜惜,对,就是这种感觉。   “是他吗?”他犹豫着问道。   倪溪不答,只低头哭泣,声音呜呜咽咽的传入裴如海的耳朵里,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替她拭去泪水,却在即将碰触到那洁白的面颊时,又颤抖了下飞快的收了回去。   他赶紧去看倪溪,发现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个举动,心里稍微安定下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知道那个动作是不对的,他却像着了魔般,伸出了手,所幸最后还是清醒了过来。   面前的这个妇人还在哭泣,她的头埋的低低的,乌发垂在两颊看不清她的脸可却能让人感觉到那份伤心痛苦,地上晕染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珠,这是她的泪。   “别哭了。”他将声音放的很柔。   倪溪不动……   “别哭了……”他轻声劝慰。   “……”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哭的累了,她抬起红通通的眼,哽咽着声道:“师兄,奴可以抱抱你吗?”   裴如海对上倪溪哭的梨花带雨的眼眸,里面还含着泪,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幼兽,柔弱又无助。那双眼眸紧紧看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仿佛他就是她的救赎。   理智告诉他,应该说不,他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迟早会毁了他。   可被这样一双眼看着,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唯能沉默。   幸好也不用他回答了,倪溪整个人已经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那娇软的身子,温热的触感,瞬间侵袭了他的所有感官。   裴如海身子一颤。   倪溪将脸靠在裴如海的胸膛上,这个男人虽然并不强壮,可胸膛里心脏不断的跳动声,却带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她开始缓缓诉说:“自从王押司死后,奴便被阿爹安排着嫁给了这杨雄,奴本想着好好与他过日子,却没想到这人性情暴戾,又嗜爱吃酒,每日醉了后稍微有不顺心的便打骂于奴,这一年来,奴的日子便都是这么过的。”   见裴如海沉默不语,她无奈的说道:“师兄若是不信,还有这里。”   她从裴如海的怀抱里站起身来,背对着裴如海,解开了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背脊来。果然,那处温香如玉的肌肤上,也有不少淤青疤痕,虽大多数已经淡去,却也足以看出她曾经受到的伤害。   谁曾想到,这个美丽的妇人,居然是这样的境地。   裴如海的声音带着悲悯与怜惜,或许还有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愤怒,问道:“你为何不告诉潘公?”   那人不过是个上门女婿,居然做出如此行为,倪溪若是说了潘公定不会坐视不管。   倪溪一边整理好衣裳一边轻声回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人在监狱里做牢子,又生的高大威武还有武艺在身,而奴的阿爹,已经年迈无力不过是徒生烦恼罢了……况且那人平日不醉酒时表现又极为正常,阿爹又看重那人,怎能接受?”   “所以你就自己承受了……”裴如海轻喃。   倪溪沉默,面带苦涩。   她刚才对裴如海说的这些,虽然其中有她添油加醋的部分,可与事实却相差不大,原主的生活就是这么过来的,她不过是说出了原主的生活罢了。   两人皆沉默,过了会儿,裴如海的声音才响起,“那你为何又说你……心悦于我?”   倪溪去看裴如海时,只见他别过了脸去,似乎有些不自在。   假装没看见他泛红的耳根,倪溪柔声说道:“奴与师兄自幼青梅竹马,心里一直都是有着师兄的,只是后来却阴差阳错的嫁与了王押司,王押司死后又二嫁于杨雄。本以为这辈子再见师兄无望,只能将那份爱恋偷偷深藏心底,却没想到在报恩寺又见到了师兄,奴实在是欢喜的不得了……”   最后那句“欢喜”,从她的红唇里吐出来时,是那么的缠绵悱恻,入骨三分。   裴如海心里好像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了上来,燃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下意识的问道:“既然如此,当初我求娶于你你又为何不同意?”   这下,倪溪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77章 巧云篇(7)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记忆的碎片在倪溪脑海里重聚,那些模糊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原主与裴如海本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互生情愫。裴如海拜潘公为干爷,本来按照这样下去, 潘巧云应该与裴如海两人顺利的成亲生子相伴一生的。可惜事与愿违, 裴如海的父亲因得罪了一个高官,不得不散了绒线铺携家带口远走他乡。   临走前, 裴如海约了潘巧云出来,问潘巧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结果自然是潘巧云拒绝了,她还是个未经历过风雨的温室花朵,面对未知的一切, 因为迷惘而退缩。   彼时的潘巧云与裴如海, 年少固执,潘巧云的拒绝, 让裴如海心灰意冷, 随后远走他乡两人再也没有了联系。   而潘巧云随着年龄渐长, 过了一年便被潘公做主嫁给了王押司, 两人倒也算举案齐眉,王押司后来又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蓟州城内,本来潘巧云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平稳的过去了,却没想到不过一年,王押司就逝去。   王押司死后, 潘巧云守孝一年, 杨雄上门, 潘巧云的心酸由此开始。年少时的恋人被迫分离,第一任丈夫离她而去,如今的丈夫对她动辄打骂,她的生活,布满了灰色的阴影。   直到那一次,为前夫王押司做法事的时候,她才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希望与光明……   这是原主与裴如海的故事,可惜最后两人都落得苦鸳鸯身死的下场。   倪溪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只是她如今的情况却和原著不同,原著里是两人一见就如同干柴烈火熊熊燃烧,而现状是,裴如海对她冷淡的很,根本看不出来年少时的深情模样。   倪溪叹了口气,怎么这任务一到她面前就变得这么难了呢。   “师兄是在怪奴当时没有与你一起走?”她问道。   裴如海沉默,嘴唇紧紧抿着。   若说不怪,是不可能的,天知道他在报恩寺第一眼见到这个妇人时,内心是多么的复杂了。   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在他的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倪溪懂了,看来这个心结不解开,依裴如海的性子,两人今后是绝无可能的。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苦涩,道:“师兄可曾想过,奴家里只有奴一个女儿,阿娘死的早,奴与阿爹相依为命,若是奴随你走了,阿爹怎么办呢?”   “就算阿爹和奴一起走,可奴作为儿女,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父亲受这奔波流离之苦呢……”   裴如海的嘴唇颤抖着,如同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过来……   是了,那时候的他,只想着与自己心爱的人朝朝暮暮,自私的期望心爱的人能与他一起承受风雨,却没有为心爱之人考虑过后果。那次的拒绝让他心死,毅然决然的离去。   之后半年,裴如海的父母双双病亡,他在这世上所有的牵挂都没有了,天地这么广袤,却容不下他这个孤独的人。   落发为僧,远离红尘,从此平淡的过一生。   这是他的选择。   唯一的意外,是他没想到五年后,会遇到当初的恋人。   此时才知,本以为能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终究还是忘不掉呵!   倪溪还在哭泣,看着她红肿的眼,面颊上来不及落下的泪珠,他这次终于勇敢的伸出了手。   “别哭了。”他用手轻轻逝去那颗泪珠,指腹接触到那光滑如玉的面颊上,泪珠的冰凉,肌肤的温热,带给他的是一种重新被点燃起的悸动,甚至更甚以往。   “是我当初没想到这些……”   所有的固执,所有的误解,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裴如海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倪溪失了神,她抬眼,对上的是一双清亮柔和的眼眸,与以往的陌生与冷淡不同,眸子里蕴藏着一种炙热浓烈的火焰。   这火焰,是情。   “师兄……”她望着他破涕而笑,如同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后的美丽,明媚动人。   裴如海没有说话,他深深的看着她,俊容上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挣扎,有犹豫,有痛苦……   倪溪知道裴如海此刻面对的是多么艰难的抉择,裴如海对她是有情的,可这情意,却与两人的身份相悖,与道德相悖,与世俗相悖……   也因此,她没再说话,默默的等待着裴如海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如海攥起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臂微微颤抖着,如同天人交战。   直到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带着难言的愧疚与无奈,艰难开口。   “对不起,我不能……”   好看的眉眼低垂着,他的表情忧伤。   他不敢去看倪溪失望的眼神,他怕他会留恋,会不舍。   岂知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里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是更加沉痛,就好像有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却又再次从他心头被剜去的痛苦感。   可他又必须这么选择。   命运弄人呵!   倪溪确实很失望,只是并不感到意外。裴如海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又是有名望的高僧,佛法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那些理念那些规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她本就没指望这一次就能成功。   不过也好,这样的裴如海,反而让她更加心动了。   倪溪的想法裴如海自然不会知道,他只看见面前的人儿一直沉默着,动也不动。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不前。   “是奴魔障了。”她轻声叹息。   那如桃花瓣般娇艳的红唇扯了扯,露出一个似嘲讽的苦笑来,“奴不该妄想能够与师兄再续前缘,全部是奴的一厢情愿罢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裴如海想开口,他想告诉她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可话到嘴边,残存的理智却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裴如海的痛苦,倪溪改变不了,唯有他自己才能想通。   她可以等,她相信这一天不会来的太晚。   倪溪再次对着裴如海一拜,那张娇艳的芙蓉面上,唯有前所未有的决绝之色。   “从此,山水不相逢。奴只愿,君好!”   带着哽咽的话语说完,她快步走出了厢房,步伐匆匆。   空荡荡的厢房里,只剩下裴如海一个人。   他看着桌上那琳琅满目的素斋,可以想象做菜的人用了多大的心思,可惜却无人欣赏,最后被冷冰冰的搁置在那里。   裴如海不自觉的拿起筷子,夹了其中一块豆腐放入口中,咀嚼了下,豆腐的爽滑可口让他恍惚了下。   眼前又浮现出那张娇美的容颜,她妩媚的笑容,她凄苦的泪,她含情的眼眸……   这些,他再也见不到了。   从此,山水不相逢……   裴如海手中的筷子瞬间滑落,在地面上摔出冰冷的响声,如同他的心一样,寒冷入骨。   他猛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厢房……   ………………   法事还在继续着,只是众僧却发现,主持法事的裴如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段超度经文,连众人都倒背如流,裴如海却三番五次的诵错,实在是让人惊讶。   “师兄,你是不是太累了?”海因担忧的问。   裴如海的脸色苍白,恍惚了下才回道:“我没事。”   说着他又打起精神继续诵经。   傍晚休息时,众僧都跟随着潘公去用斋饭,裴如海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倪溪所在的厢房,那处门关的紧紧的,里面的主人闭门不出。   午夜时,倪溪才穿着素衣再次走上法坛,捻香礼佛,三拜之后再次飘然离去。   她的神情很冷,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裴如海,视若无睹。   白色的裙祉从裴如海面前滑过,轻轻拂过他的面,来不及抓住就这样稍纵即逝,……   仿佛在诉说着他与她的错过。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涌上心头……   然而直到整场法事毕了,他也没有再见到倪溪。   真的,山水不相逢了么? 第78章 巧云篇(8)   法事做了一日一夜, 第二天早上裴如海与众僧离开时,倪溪没有出门相送,独自躲在房里,一切交由潘公。   裴如海对她是有情的, 倪溪的打算是给裴如海一些时间让他自己想通, 那时候,什么都阻挡不了两人在一起了。而现在, 时机尚早,最起码她眼前的石秀与杨雄二人还没解决。   若是与原著一样,她在这两人眼皮子底下偷情,只怕迟早被发现落得尸首两地的下场, 还不如先把自己这里清理干净, 绝了那后顾之忧。   反正她也受够了石秀那经常恶意窥视的眼神。   两天后,去外县买猪的石秀回来了, 这次石秀带回了五头大肥猪, 潘公喜不自禁, 将猪圈养到肉作坊旁的猪圈里。   忙完后, 他问潘公:“小人刚回来还不曾拜见嫂嫂,丈丈可知嫂嫂在哪里?”   潘红回道:“这几日总有货郎经过此处,刚才见那货郎又来了,我儿应该去买些零碎用品去了。”   “货郎?”   石秀眉一动,谢过潘公后便去寻倪溪。   这个宅子本就不算大, 轻而易举的, 他就远远看见大门口处倪溪的身影。   倪溪今日穿着一件藕粉色衣裙, 紧紧的衣衫儿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腰肢儿纤细,胸脯鼓鼓,甚是娇美动人。   她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年轻的货郎,长得浓眉大眼,身强体壮。   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皆是笑容满面,相谈甚欢。尤其是倪溪还不时凑近那货郎,去看货郎手中匣子里的东西,两人挨的很近,十分亲昵。   这样远远看去,两人身影格外的和谐,有一种郎才女貌的相配感。   这妇人果然不知廉耻!   石秀哼了一声,也不上去,就这样在后面冷眼看着。   “娘子,这个玉佩比前两天的成色好上很多,但是需要六两银子,你确定要这个玉佩?”这边货郎拿着一块龙纹玉佩问倪溪。   倪溪仔细打量了一下,从怀中掏出银子交给货郎,笑道:“只要奴的官人喜爱,多少钱奴也愿意买。”   货郎接过银两,将玉佩递给倪溪,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娘子你对你家官人真好。”不仅生的这么美貌,还如此的爱自己丈夫,这样好的妇人怎么他就遇不到呢?   倪溪闻言羞涩一笑,面色绯红的低下头去。   那货郎何时见过如此绝色,当即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心想这辈子能见到如此美人也算值了,当然,在心底也更加羡慕倪溪口中的“官人”了。   接下来倪溪又拉着货郎慢悠悠扯了两句,才放货郎离去。   身后那道阴测测带着窥视的目光,倪溪早在和货郎说话时就感受到了,也因此,她故意在这磨磨蹭蹭做出和那货郎亲密的样子。   之所以做这些,只是为了验证心里一个隐约的猜想罢了。   石秀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到了极度厌恶的程度了。可偏偏这个人每次见到自己还非要做出一副恭敬体贴的模样,当真是虚伪至极令人作呕,那眼里的恶意,分明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好吗她又不是瞎。   倪溪自问从石秀到了这里住下,没有一处亏待过石秀,衣食寝居无不用心,可石秀却是这样恶意满满,就好比养了只白眼狼,冷不丁什么时候就会被咬一口,与其这样不如先下手为强!   那么,就让她来探探石秀这锅里究竟卖的什么汤药吧。   倪溪假装不知道石秀就在她身后远远看着,转身的时候,娇美的面上已经挂满了笑容,脚步轻快的往大门内走去,足以让人看出她愉悦的神情。   这幅模样,看在石秀眼里,分明就是刚刚会过情郎的黏糊模样。   格外的刺眼。   妇人都是水做的,这世间妇人多荒淫,皆是水性杨花之辈,他眼前的这一位,更是其中翘楚。   石秀冷哼一声,几步上前挡住了倪溪的去路。   “嫂嫂做甚去了?”   倪溪抬头一看,石秀的双臂抱在胸前,嘴角翘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正看着她。   她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石秀怎么会突然出现,慌忙答道:“没做甚……就是出去看看。”   “没做甚嫂嫂出大门外面去干吗?还如此慌张?”   石秀上下打量了倪溪几眼,突然逼近她,充满恶意问道:“或者说嫂嫂是会情郎去了?”   “你,”   “你血口喷人!”   倪溪目光闪烁,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却又故作镇定的说道:“哪有什么情郎,还请叔叔休要再说笑!”   殊不知她这样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嫂嫂刚才与那货郎的种种,我都看到了!莫非嫂嫂还想狡辩?”石秀冷笑。   他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答案,心想果然如此,这妇人与那货郎定是趁这几日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了奸情。   当初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妇人时,就甚是不喜。生的勾引狂蜂浪蝶的相貌罢了,还不知道收敛穿的那么骚媚,一看就是水性杨花之相。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因此石秀便暗自窥伺着,等待这妇人露出马脚。   上次这妇人去报恩寺和尚那么多的地方,他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这次自己刚走,这妇人又勾搭上了一个货郎。恐怕之前为亡夫做法事的时候,也趁机勾搭了不少和尚吧?   想杨雄何等的一个伟岸男儿,对他那么好,却被这妇人磋磨,真是替杨雄不值,石秀越想心里越不屑,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贱妇来的痛快,也算是帮了杨雄一个大忙。   倪溪看着石秀变幻不断的脸色,还带着隐隐的杀意,心想该不会自己做过火了吧,万一石秀一个兴起直接把她杀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知道不会的,石秀为人谨慎,在原著中哪怕是明知道潘巧云诬陷了他,也没有怒起杀了她。他反而藏在暗处,找到足够的证据让杨雄相信他,最后再借杨雄之手,将潘巧云慢慢折磨死。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更为可怕。   倪溪也不反驳石秀方才的话,含糊的哀求道:“还请叔叔念在奴悉心照料叔叔这么多日的份上,将刚才的事忘记,不要说与官人知道。”   石秀以为倪溪是承认了,看着她更加从内心里厌恶起来,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还不是做那些龌龊之事。   他不由得心叹这世间男子爱慕妇人的好颜色,却不知妇人是罪恶之首,万恶的源头,一个个艳若桃李却水性杨花,将三从四德抛到脑后,只知道偷汉子,根本没有忠诚二字。   只可惜杨雄却被眼前这个妇人迷惑,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不知道这世上唯有他石秀才是对杨雄最为真心的那个。   如果自己突然杀了这妇人,惹了官司不说,杨雄还不见得信自己,若是失去了杨雄对自己的情义,那是他万万不能承受的。   不如自己先与这妇人虚以尾蛇,让这妇人以为自己放过了他,这妇人必定放松警惕与那货郎再次见面,到时候让杨雄亲眼见到死心,那时候再惩治这贱妇也不迟。   这样想着,石秀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劝道:“嫂嫂的情分我自然念得,罢了罢了,我便不说了,只当是没看见过吧!嫂嫂今后莫要这般了……”   “自然,自然。”倪溪惊喜的附和着。   石秀看到倪溪这样,心里冷笑连连,暗道暂且饶你这贱妇一命。   两人说完话,石秀便以“肉作坊要忙”为由,脚步匆匆的离去。   倪溪勾唇一笑,鱼儿上钩了呢。   ————————   再说石秀,今日这个巨大的“惊喜”砸中了他,让他回去后兴奋激动的难以自己。   本是不打算这么快告诉杨雄的,可他又想:“哥哥如此豪杰,只恨讨了这个淫/妇,我若不早日告诉哥哥,哥哥不就又被她多欺瞒一日?”   这样一想,石秀将此事告诉杨雄的想法越发坚定起来,简直恨不得当即告诉杨雄让他看清这妇人面目。   好不容易在肉作坊挨到了晚上,结果杨雄那边却告知今晚不能回来要值夜,无奈,石秀只能继续憋着。   夜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熄了烛火,屋里黑漆漆的。   外面寂静一片,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里滚烫滚烫的,眼巴巴等待着天亮。   次日一早起来,打开肉作坊与潘公买了半早上的猪肉,来不及用午饭,石秀就借去讨赊账的由头,急忙去州衙来寻杨雄。   刚到州桥边,就正好迎面遇上了杨雄。   杨雄问道:“兄弟你脚步匆匆,可是为何?”   石秀看见杨雄,眼睛一亮答道:“去讨赊账,没想到遇见了哥哥。”   杨雄看着石秀,觉得他这段时日消瘦不少,道:“我常为官事忙,这些日不在家中,多亏兄弟你替我操持了。”   石秀对上杨雄的凤眼,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哪里的话,这都是些小事,应该的。”   杨雄一笑,他这个兄弟,为人精细,却对他最为忠义,让他十分放心。   “你我兄弟多日不曾一起吃酒,不如现在就去吃个痛快。”   此举正得石秀心意,他随着杨雄一块儿找了一个酒楼,在僻静处两人坐地。   酒保取来好酒,杨雄又叫了些盘馔,牛肉时蔬来,与石秀一起吃喝。   两人酒过三巡,杨雄渐渐有了酒意,他去看石秀,见石秀只顾低着头沉默不语,便体贴问道:“兄弟为何闷闷不乐,可是家中有人拿言语中伤你?”   所谓的有人,自然是指倪溪了,他经常不在家中,倪溪若不喜欢石秀,也是有可能的。   石秀摇头,道:“我心中一直有事憋着,事关兄长你,不知道该不该说。”   杨雄是个急性子的人,一拍桌子道:“你我情同亲兄弟,有甚该不该说的,你快说吧!”   石秀听到“情同亲兄弟”时,眼神暗了下。   他苦笑着说道:“哥哥,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又怕说了哥哥不信到时反而伤了你我之间的情义。”   听石秀这样说,杨雄更加好奇起来,催促道:“你且快说,我自信你。”   石秀不信,道:“这样吧,我问哥哥一个问题,我与嫂嫂相比,哪个更重要?”   杨雄已经酒意上头,豪情万丈的回答道:“自然是兄弟你更重要,有道是女人如衣物,兄弟如手足,与兄弟你相比区区一个妇人算得了什么?”   石秀这才满意的笑了,将白日里所见之事倪溪与那货郎的种种全部说了出来,尤其是两人之间谈笑亲昵的举动,说的极为详细。   末了又加了一句:“哥哥莫怪我多舌,我只是不忍看哥哥被那淫/妇欺瞒,这等淫/妇,要她何用!”   杨雄早就听的怒火中烧了,将手中的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掷,骂道:“这贱人怎敢如此!”说着便要回去寻倪溪。   石秀心想,毕竟杨雄没抓到现行,万一回去那妇人巧言善辩,将此事混了过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连忙拉住杨雄劝道:“哥哥且息怒,先将此事埋在心里,等你我抓住后再处置那贱妇,到时也有个由头。”   劝了半天,杨雄才同意。   以后杨雄又闷闷的喝了几碗酒,石秀在一旁陪着喝。   没过多久,府衙里有人来传唤杨雄,说知府相公召见,杨雄便与石秀告辞去了。   再说倪溪,今日下午在肉铺里寻不见石秀的身影,傍晚才见他带着酒气回来,心里已经了然。   深夜,杨雄回来了,喝的大醉,酒气满身。   倪溪习以为常的将他搀扶在床上,除去衣衫靴子,将他安置好。   杨雄醉眼看着烛光下倪溪娇美温顺的容颜,心里却想起了白日石秀对他说的那番话,一时怒从心来,指着倪溪大骂道:“你这贱人,不安于室的淫/妇,迟早我要结果了你!”   “你且等着,我杨雄定让你好看!”   倪溪也不反抗,穿着衣裳坐在墙角处,任杨雄指着自己骂了半天。   夜色渐深,骂了很久,杨雄才睡了过去。   听着杨雄打的震天响的鼾声,倪溪冷笑,今夜她受了多少委屈,明日他就会是多么的愧疚。   包括石秀会向杨雄告密,都在倪溪的预料之中,这本就是她设的一个计,明天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到了五更时分,杨雄酒醒了,见桌上残烛还在燃着,又见倪溪一个人身影孤单的坐在墙角,便问道:“娘子,你为何不来入睡?”   倪溪不应,背对着杨雄,只顾叹气。   杨雄心想这贱妇我还没处置你,你到好,先给我甩脸子了。他又连问几声,见倪溪还是沉默不回答,自己先急了。   杨雄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便要来揪倪溪,追问到底。   倪溪的头低着,头发被杨雄粗大的手掌扯到生疼,她掩去恼怒之色,眼泪汪汪的哭诉道:“你可知你昨晚说了甚么?”   杨雄没想到倪溪居然背着他在哭泣,他愣了下,在脑海里回想昨晚的事,依稀记得自己喝醉好像把这妇人痛骂了一顿。   他本想就此机会问个清楚,可又想到石秀交代过他,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便强自住了嘴含糊道:“不过是些酒后乱语罢了,娘子休要当真。”   倪溪甩开杨雄的手,走到距离远点儿的床边坐下,掩着面哭泣道:“奴的爹娘当初将奴嫁给王押司,本指望一竹竿打到底,谁想半路相抛。后来嫁与官人你这等好汉豪杰,奴甚是欢喜,虽然官人你常不在家中,可奴心里始终记挂着你。奴每日在家用心操持家务,清清白白做人,如今却被官人你那般指责诬陷,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美眸因为彻夜的哭泣而红肿不堪,好生可怜。   杨雄见倪溪确实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不禁疑惑莫非自己错怪了她?可昨天石秀说的有模有样,不像是作假,到底该信哪个呢?   他皱眉问道:“我且问你,你昨日是不是去见了劳甚子货郎?”   “是又怎样!”倪溪恨声回答。   “好,好的很!”杨雄咬牙切齿的笑,这妇人居然敢这么直接的承受,把他这个男人的威严至于何地?   他攥起拳头,就要往倪溪这边过来。   只听倪溪接着说道:“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你喜欢玉佩,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奴求了那货郎好几天,他才帮奴找到一个成色好的玉佩……”   “你说……什么?”杨雄震惊,不自觉停下脚步。   只见倪溪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娇蛮的扔到杨雄怀里,“本想着等你生辰到了再送给你,既然你知道了,那就自己看看吧!”   杨雄接过一看,这龙纹玉佩形状古朴,晶莹通透,确实成色不错,是块好玉。   原来,他真的错怪了她! 第79章 巧云篇(9)   这下再看着倪溪哭的泪眼模糊好生可怜的样子, 杨雄顿觉愧疚了。他拿着玉佩呐呐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倪溪抢过话头毫不客气的说道:“以为是奴偷了汉子,与那货郎有什么牵扯?”   杨雄被说中,一时之间语滞。   倪溪边抹眼泪边说道:“官人,奴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还望官人告诉奴是哪个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诬陷于奴, 奴要亲自与他对质!”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那双美丽的眼眸带着凄切与委屈, 怨杨雄的不信任,又恨那背后说话之人。   杨雄已经信了九分了,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个疑惑,她与那货郎是清白的, 可石秀为何说的那么栩栩如生, 这其中,定是有人在撒谎。可石秀撒谎的目的是什么呢?杨雄倒是想不明白了。   想到石秀平日对他情义深重的样子, 杨雄实在不愿相信。一边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 另一边是可以出生入死的兄弟, 杨雄心里的天平不知该往哪里倾斜。   面对倪溪的追问, 杨雄难得饿饿温声安抚道:“都是我误会娘子了,先前多有不对娘子莫怪,此事就算过去了,改日定当好生给娘子赔罪。”对于倪溪追问要对质的那人,杨雄提都没提, 显然存心隐瞒。   “嗯。”她淡声答。   杨雄对倪溪乖巧的样子十分满意, 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去了。   对于杨雄不愿再多提的样子, 倪溪见状只能在心里感叹杨雄与这石秀之间感情也太好了,难怪原著中能听随石秀的怂恿去虐杀自己的结发妻子。   不过,倪溪此刻更期待的是,杨雄知道石秀冤枉了她后,与石秀又会怎样?   反正她不信有了这事杨雄还能毫无芥蒂的和石秀相处。   ………………   让倪溪说中了,杨雄从倪溪那离去后,想办法想到了那个货郎,结果与倪溪所说的一致,两人并没有什么私情,倪溪只是托他买一块玉佩而已。   这下九分的信已是十分了,杨雄皱眉思索石秀的举动到底是何意,当初在街头是石秀将他从那些地痞中救下,两人相识后发现意气相投,他便将他认做亲兄弟带回家。   石秀本只是一个走街串巷卖柴火的,他进了这个家后,日子过得比原来不知好上了多少,吃饱穿暖,不用担心衣食之忧。杨雄把石秀当做亲人看待,可如今,这个亲人却想拆散他的家……   杨雄迫切的想问他一句,为什么。   在州衙忙了一天后,杨雄回来了。没有去倪溪那里用饭,只是让倪溪准备了些饭菜到石秀房中,与石秀吃酒。   石秀还不知道倪溪已经在杨雄心里解除了嫌疑,只以为杨雄还听着他的话,准备等倪溪露出马脚后来捉奸。   杨雄进屋后,他将房门一关,两人面对面坐在饭桌前。   “哥哥,你且放心,这几日我会紧紧盯着那淫/妇,她一旦有动作,我立刻就去通知哥哥你去捉奸。”石秀见杨雄从进来后表情就不太好,只当是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连忙劝慰道。   听到淫/妇这个词时,杨雄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倪溪已经将事情的原委与他说了是他误会了倪溪。杨雄的心里本就愧疚,而此刻他面前的石秀,左一个淫/妇,右一个捉奸的,让他顿时不喜起来。   杨雄记得,石秀来了这个家后,倪溪为他忙前忙后做吃食照顾起居,极为的用心。可石秀呢,好像根本忘记了这些,不仅用词粗鄙,提起倪溪时眼里的不屑与鄙视溢于言表。   这个人,是不记恩情的,杨雄突然认识到了这一点。   此时的杨雄,俨然忘记了昨日中午他在石秀面前,骂倪溪的那些话比石秀刚才说的话更是粗鄙不堪千倍万倍。   杨雄也不吭声,闷头与石秀喝着酒,酒水哗啦啦的流淌在碗里,他扬起喉咙一口饮尽。   石秀痴迷的目光从杨雄那雄壮的身躯上一扫而过,直直落在他正在喝酒的喉咙处,那处喉结粗大,上下滚动着,充满了雄性的气息。本是平常的一幕,石秀却觉得甚是好看。   快了。他撑着脑袋想,只要把那个水性杨花的淫妇解决了,没有了这个碍眼的存在,他就会是杨雄身边最亲密的人,他会一直陪在杨雄身边,让杨雄明白这世上的妇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唯有他们之间的情谊才是最真。   石秀想着想着就入了神,以至于他忽略了今晚杨雄态度的不对劲。   在杨雄喝了第四碗的时候,终于说话了。   “你确定那日真的看见她与那货郎之间的事了?”   石秀一愣,下意识的回答:“自然是真的了,我何时骗过哥哥你。”   空气突然可怕的静默下来,杨雄没有说话。   当石秀抬头一看,心知坏了。杨雄的凤眼微微眯着,目光沉沉,隐隐透着冰冷的气息,这不是那个每次对他哈哈大笑爽朗的杨雄。   杨雄看他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那目光中,还透着怀疑与沉痛。   事情已经脱离了石秀设想的轨迹,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你明日就走吧,就当我杨雄从未认过你这个兄弟。”石秀慌神间,杨雄已经说出了决定。   “哥哥,……这是为何?”石秀急声问道。   杨雄又喝了一碗酒,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查过这件事,是你存心诬陷于娘子,看在以往的情义份上,我不追究,但是你我兄弟也做不成了。”   真正让杨雄做出决定的是,倪溪待石秀不薄,虽然不知道石秀出于什么目的,却也不念丝毫情义置她于死地。谁又知有一天,被他当做亲兄弟看待的石秀,会不会也在背后捅他一刀呢?   与其放一个未知的危险在身边,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石秀没想到杨雄会突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语,颤声问道:“哥哥,你可还记得昨日我问你,我与那淫/妇相比,哪个对你更重要?”   “你回答的是我,是我石秀更重要!”   “可如今,你却因为那个淫/妇,选择放弃了你我之间的感情……”   面对石秀声嘶力竭的声音,杨雄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对不起……”   石秀心里的痛意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心脏,他的面孔扭曲了下,不死心问道:“哥哥真的要我明日便离开?”   杨雄沉默,态度毋庸置疑。   石秀冷笑一声,已然知道杨雄是铁了心要赶他出去了,也不知那淫/妇给杨雄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好好的一个计划失败的一塌涂地。   可他终究是不甘心啊,这么灰溜溜的出去,还有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在杨雄身上浸注的那么多感情。   他的孩提时期,是痛苦的。家里贫困,母亲实在受不了苦便跟着一个野汉子跑了,留下了他和父亲两个人。而以往强壮高大的父亲,也因此打击一蹶不振嗜酒如命一次喝醉后掉到臭水沟里溺死了。唯一的依靠父亲也没了,石秀受尽了苦难。   后来长大后他曾娶了一个娘子,可那妇人也是个水性杨花的,跟着别人跑了,他成了全村男人的笑柄。   他恨,恨母亲为什么抛弃了父亲,恨那个妇人让他受尽羞辱,恨这个世间所有水性杨花的妇人。   石秀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扭曲。   而杨雄,这个如父亲一样高大强壮的男人,却在他阴暗生活中添了一抹光亮,他依赖着这个男人,迷恋着这个男人。   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好到他嫉妒倪溪,迫切的想要除掉她,想让杨雄从此以后只对他一个人好。这是一种扭曲的,不容于世间的极端情感。   可如今,石秀生命中的这抹光亮,却要离开他了。   不,他绝对不允许!   绝对!   “既然哥哥执意如此,我听便是。小弟这里还有一坛好酒,就当做今晚你我最后的践行吧!”石秀温声说道。   烛火微微摇晃着,石秀的嘴角轻轻勾起,眼底有幽幽的光芒闪烁。   ……………… 第80章 巧云篇(10)   夜已经深了, 外面静悄悄的,倪溪将脚步声放到最轻,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手仍然在颤抖,心脏却砰砰跳的飞快。   关上了门, 又坐在桌前喝了一盏茶水, 好半天倪溪才反应过来。   然而她内心的震惊依然还没有消逝……   就在先前,倪溪见杨雄今晚直接去找石秀, 不由得暗猜杨雄会怎么做。石秀那人狡猾如斯,谁知杨雄会不会又被说服过去。带着这种好奇的心理,她刚才又去厨房端了盘小点心,打算借这个名义偷偷去看一下。   谁知刚走到石秀房门前, 就隐约感到了不对劲。   似乎有人在低声吟语, 伴随着闷哼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耳朵里, 十分的古怪又暧昧, 就像……   倪溪一愣, 她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静下心来细听时,居然还有床榻吱呀吱呀的摇晃声,动静一阵大过一阵。   “放轻松。”一个男声带着嘶哑的声音调侃道。   “……啊。”另一个声音痛苦的闷哼。   ……   这分明是石秀与杨雄的声音。   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然而在倪溪将纸糊的门窗用手指戳了个小眼后,里面的景象简直让她震惊。   桌上的残羹剩饭还在摆放着, 烛光下, 床在暧昧的摇晃着, 那两个如同鸳鸯交颈,肢体紧紧交缠在一起的身影,不是他们还是谁?   而且石秀居然是在上边的那个!   眼前的这一幕,简直是让倪溪三观都碎成一片片了。   难怪石秀老是针对她,难怪石秀与杨雄之间的感情这么好,此刻好像都有了解释。   真的是基情满满哦。   回到房间后的倪溪好半天才消化完这个消息。只是,问题又来了。   既然杨雄与石秀是这种关系,那么她之前的离间肯定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与杨雄和离吧?   静静坐了一会儿,倪溪有了主意。这一夜她都没有睡觉,睁着眼坐在那里,硬生生的熬着强迫自己不肯入睡,好不容易等到五更,差不多时候了她就连忙起身去找潘公。   敲开了房门,潘公披着一件衣裳睡眼惺忪问道:“我儿怎么起来这么早。”   “阿爹,”倪溪唤了一声,嗓音沙哑沉重。   潘公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看起来心事重重,发髻凌乱着,双眼红肿,里面还带着许多的血丝,似是一整夜没睡的样子。   对比以往那个爱漂亮打扮光鲜的女儿,他何时见过倪溪这般憔悴的样子。   潘公当即大惊失色:“我儿是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了进来。   倪溪顺势进了屋,红着眼对潘公说道:“杨雄那厮有人了!”   “啊?”潘公不信。杨雄平日里要么在牢子要么在家,又怎么可能会有了别的女人。   “而且那人还是个男人!”见潘公不信,倪溪再次丢下一个更今潘公震惊的消息,她将昨夜里看到的那一幕全部告诉了潘公。   潘公听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毕竟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太多震惊,断袖一事本来就上不得台面,谁知居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而且一个是自己看好的后生,另一个居然还是自己的千挑万选的女婿。   犹豫了会儿,潘公问道:“……我儿会不会看错了?”   “阿爹,”   倪溪摇头,苦笑道:“奴没有骗您,是奴亲眼看到的。”   潘公看着自己女儿难过的眼神,实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已信了。他愁眉苦脸的问道,“我儿打算如何做?”   若是那人是寻常女子,大不了就做个外室小妾打发了,可偏偏是个男人,还是个熟的不能再熟的男人,潘公也实在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倪溪恨声说道:“奴自然是要让他们扫地出门了!”   “自从那石秀进了咱家门,奴是每日好吃好喝得招待,半点也不曾亏待于他,可谁知他却恩将仇报。还有那杨雄,当初阿爹把他招进门时他曾说过会好好待我,却是这般待法……这口气若不出,奴心里实在是难受的紧。”   潘公本想再劝劝,可在看到倪溪坚定决绝的神情时,心知已是吴用。他这个女儿他最了解,虽然孝顺听话,却性子倔强,若是决定了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其实她也是个苦命人,当初自己将她嫁给了王押司,没过两年就做了寡妇,后来自己又做主将她嫁给了杨雄,谁知杨雄居然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得事情来。   “也罢,”潘公长叹一声,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我儿若是想做什么就做吧。”   等的就是潘公这句话。   倪溪眼神一亮,说道:“阿爹,奴想请你……”   ………………   再说石秀与杨雄,两人昨夜闹腾到天快明才歇下,自然是疲惫的很,也因此睡得格外死。   直到耳边似乎突然有人在嗡嗡的说话,烦不胜烦却怎么也赶不走时,石秀才睡意朦胧的半睁开了眼。   这一眼看的他心凉,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浇头,立马清醒了过来。   只见他的房间不知何时,竟然进来了三五个汉子,全部看着石秀与杨雄指手画脚,那眼神里的鄙夷与恶心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还在睡呢,肯定“忙”了一晚上。”   “连衣裳都没穿,两个大男人光溜溜得躺在一张床上,真是世风日下,不知羞耻。”   “唉,可怜杨娘子长得那么美,却被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撬了墙角。”   …………   石秀哪里看不出这是什么情况,他和杨雄是被人给“捉奸”了啊。他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杨雄还在睡着,他连忙扯了被子过来将自己与杨雄盖好,心急如焚的将杨雄摇晃醒来。   “你晃我做甚?”杨雄不耐烦的睁开眼,石秀正在他旁边,两人睡一张床上的。不过杨雄没有在意,以往他有时与石秀喝醉了也在一处歇卧过,没当一回事。   石秀没说话,只是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慌乱的眼神让杨雄奇怪起来,他顺着石秀的眼神看过去,这一看也愣住了。   那些对着自己和石秀指手画脚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不要脸”“断袖”之类的字眼,杨雄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先前没注意看,他这才发现,被子下自己与石秀都是光溜溜的,而且,自己稍微一动,大腿内侧里隐秘处就牵连着疼痛起来,他整个身体就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   在联想到他们说的“断袖”一词,杨雄瞬间明白过来,脑袋嗡的一下变得空白,不可置信。   杨雄正要说话,就见潘公从房门外走来,恨恨的看着床上的石秀与他,开口道:“小老儿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只怪小老儿我识人不清,错把女儿给杨雄。今日之事大家也看到了,就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女儿与杨雄正式和离!”   杨雄一听,急了,连忙道:“泰山大人,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潘公冷笑一声,“说什么,说你与石秀两人是如何在我和我儿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的?”   “可怜我儿到现在还躲在房里掉眼泪不肯出来,你这厮还有什么好说的,和离都算是轻的了!”   说着说着潘公老泪纵横,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众人不忍,纷纷安慰道:“莫哭了,潘公,杨雄那厮不过是个上门女婿,却敢这么嚣张,这种人就应该拉到大街上去游行,让全蓟州城的老百姓都见识一下。”   杨雄本想再申辩,听到这句话连忙住了嘴,刚才那几个汉子还好只是平日在肉铺里帮忙的人,他怕万一潘公真的把他拉到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那他杨雄的名声只怕毁完了。   杨雄只能眼睁睁看着潘公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退出了房间。唯独那张和离书还在桌上,格外的讽刺。   先前房间内的熙熙攘攘随着众人的离去,变得安静起来,此刻只剩下杨雄与石秀两人。   “哥哥……”石秀小心翼翼的叫了声。   杨雄不应,他正滞滞的看着桌子上的和离书,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般境地。   “哥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此事定是潘巧云那个贱人做的,待我寻个机会杀了那小贱人替哥哥你报仇雪恨!”石秀阴狠的说道,若是倪溪此刻在他面前,他定会不顾一切杀了她。   刚才他就在寻思怎么会被这么多人看到,现在一想,肯定是昨晚那贱妇发现了此事,故意设的局。   “你住嘴,”杨雄愤怒的打断了石秀的话,刚才潘公已经说了,倪溪因为此事躲在房里一直哭,而现在石秀还在他旁边诋毁倪溪,更是让他心里升起了熊熊的怒火。   “是你对不,”杨雄看石秀的眼神里带着恨意,“昨晚你拿出来的那坛酒有问题,你却骗了我喝下,我才……才……”   杨雄实在不知如何开口,简直是难以启齿,想他一个堂堂男儿,居然被人给……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之前信任的好兄弟,身体得酸痛感提醒着他昨夜里得疯狂,那些画面此刻在脑海里回放,让杨雄的脸色青白交错。   “哥哥,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石秀被杨雄那浓烈的恨意看的心悸,拉住杨雄急声解释道:“我本不想这么做的,可哥哥你昨天突然说要赶我走,我就怕了,才一时情急之下做出了那些事!”   “你滚!”杨雄听到“那些事”时,面色扭曲了下,像是躲避病毒一般闪躲开石秀的手。   “哥哥……”石秀心痛不已,可在他再次靠近杨雄时,只听杨雄冷冷说道:“你若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杀气腾腾的声音让石秀一顿,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若是他再不走,杨雄真的会杀了他。   石秀低声说道:“好,我走。我知道哥哥现在在气头上,我会一直等着哥哥你的。”   说罢,石秀在一片沉默中穿好衣裳,恋恋不舍的离开。   石秀一走,杨雄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穿好衣裳起身,脚一落地,他差点摔倒,心里对石秀的恨又多了一重,若不是怕现在杀了石秀到时候他也要跟着吃官司,刚才非要杀了石秀泄恨不可。   他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跟娘子解释呢,娘子这么爱他,一定不会真的和他和离的!   杨雄耷拉着步伐走到了倪溪房门口,果然,门紧紧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用手去推,门被从里面拴住了。   他敲门,然而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杨雄不管不顾,继续敲着,他知道倪溪在里面。   好半天,倪溪终于出声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来做什么?”   听到倪溪的回话,杨雄惊喜万分,连忙哀求道:“娘子,我不同意和离,昨夜里都是石秀那厮设计害了我,我是被冤枉的,是石秀在酒里下了药才酿成错事,并非我本意!”   “娘子,你原谅我好不好?”   听着杨雄情真意切的哀求,房间内的倪溪讽刺一笑。   在今天之前,杨雄对她说话一直是粗声粗气,很少有好脸色,哪里有这样好言好语过。   不过,对于杨雄刚才所说的话,倪溪还是吃惊了一下,她以为杨雄与石秀早就有了私情,没想到昨夜居然是石秀设计杨雄的,石秀居然走了下药这一步烂棋,看来他也是急了。   如此以来,杨雄只怕恨死了石秀。   反正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倪溪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杨雄,你莫骗我了,若是石秀昨夜害的你,那以往你与石秀同床过那么多次,又是怎么解释?”   杨雄一愣,只听房内的倪溪又说道:“够了,奴已经让阿爹将和离书给了你。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干!”   “你走吧。”声音如同死水一般平静,却又坚定不移。   她是决意要与自己和离了。   杨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他努力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   “娘子……”他试着又喊了几声,房间内却再无回应。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迎儿板着面孔走了过来。   “喏,拿去。”迎儿将一个大大的包袱扔给杨雄。   “这里面都是官……你的衣裳行囊,还有五两银子,娘子说了,让我都给你带走。”   杨雄不去接,执意要叫倪溪出来,他不信倪溪真的这么狠心。   “你去把娘子叫出来,我有话要说。”他使唤迎儿。   迎儿翻了个白眼,这人做出了那么不要脸的事还想着求自家娘子原谅,真是厚脸皮至极。   “娘子说了,若是再这般闹下去,恐怕街坊邻居都招惹过来了,你还是快点拿着走了好!”   杨雄往四周一看,果然大门外有几个脑袋往里探着,一副看戏模样。   这下他不敢再说了,连忙从迎儿手里拿过包袱仓惶从后门出了去,打算等过两天再说。   迎儿见杨雄落荒而逃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走到大门前,对着门外几个看热闹的人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别看了!”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是看着倪溪所在的屋子,迎儿叹了口气,感叹自家娘子遇人不淑。   娘子这么美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迎儿在心里期待着。 第81章 巧云篇(11)   暂时解决了石秀与杨雄两人, 如今不用看杨雄脸色行事,也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监视着自己,倪溪现在的心情岂止一个爽字了得。不过石秀肯定猜得到被她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报复回来, 她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因此, 倪溪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出门,天天在房间内呆着,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总不能因为那两个人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吧,她还要去见裴如海呢。   石秀与杨雄离开的第二天,倪溪已经给潘公说了,让潘公帮忙寻两个武艺在身的人, 住在家里。虽然需要花点钱, 可这样自己的安全就得到保障了。她不信石秀再厉害还能够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她。   另外为了以往万一,倪溪还将自己绾发的银簪磨的尖细锋利, 睡觉前也放在枕头旁, 还有一个香囊, 里面装了满满的辣椒粉末, 这两样东西几乎不离身。   而杨雄,在那次离开后没过几天就醉醺醺的跑上门来,在门口骂骂咧咧闹着要让倪溪开门,还说死活不肯和离。幸好那雇佣的那两个人在,按照倪溪的吩咐对杨雄一阵好打, 把人赶走了。等下次杨雄再来闹, 依旧是一顿打, 还请了周围的邻居街坊来看热闹,众目睽睽之下,杨雄狼狈至极,灰溜溜的走了。两次之后杨雄没敢再出现,与石秀一样没了音讯,总算恢复了清净。   至于杨雄会不会恨倪溪,那就不知道了,当然就算倪溪知道了也不在乎她现在满心眼里想的都是裴如海,也不知裴如海那边现在如何了。   要知道,倪溪可是忍耐着这么久不去找他,谁知这和尚也太过狠心,竟然真的与她断了联系,莫非他真的打算做一辈子和尚了?   ………………   倪溪这边唉声叹气的时候,裴如海那里也不好过。   自从那日回去后,裴如海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报恩寺依然是那般祥和宁静,可他的心却久久静不下来,就连最爱诵的经书,也变得枯燥无味。心境变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会变。   有时看着寺内的香客,那一对对夫妻,亲昵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他会恍惚的想,那个搅动他心神的妇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应该是为她丈夫洗手作羹汤,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吧。   可是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那妇人的丈夫残暴,万一又欺负她了呢?她对着自己哭诉的时候,真的让他的心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他不懂,为何那个男人就不能好好对她呢,那妇人这般的好,这般的动人,她值得这天下最爱的宠爱。若是他,若是他……   然而永远不会是他了。   那妇人是别人的娘子,而他,此生只会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他应该认命的。   可是内心那种浓浓的失落感,又有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呢?   别人都夸赞他是高僧,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淡泊。他的心,早就一丝一缕的牵挂在那妇人身上了。   裴如海静坐在蒲团上,手中佛珠捻起。他的面前,是庄严神圣的佛像,佛正慈悲的看着他的信徒。   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苦涩,他,已经不是那个虔诚的信徒了。   他的心,乱了。   他是个卑劣的人,他明明做出了选择,内心依然不甘心。每夜辗转反侧难眠,他在嫉妒着那妇人的丈夫。   这样的他,怎么配做一个受众人敬仰的僧人呢?   佛啊,你告诉我应该普度众生,可你却没有告诉我该如何渡己。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师兄。”   突然一道轻柔的呼唤在他耳边响起。   裴如海身躯一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师兄。”   又是一声呼唤,离他更近了些。这个清晰的声音就在耳边,熟悉的让他心悸。   他睁开双眼,一愣。   面前这个穿着水红色衣裳,笑容嫣然的美貌妇人,不是他朝思暮想得那个人儿还是谁?   莫非,这是因为他太过思念眼前人儿出现的幻象?   倪溪颇有些好笑,她在家中实在呆不住了,这人又一直不来找她,万一裴如海真的打算与她山水不相逢该怎么办。那就亏大了。   山不转水转,既然如此,她就来找他吧!   只不过裴如海见到她怎么一副愣住了的反应啊,自己连唤两声他都不理。   倪溪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裴如海眼前晃了晃,终于成功让他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裴如海的眼神复杂。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不是幻象,这妇人真的站在他面前,就在此刻!   难以抑制的喜悦,荡漾在他的心间,可是喜悦过后,又是痛苦了。   她不该来的,她已有了家室,他又是个僧人,他们不应该有任何牵连。   倪溪见裴如海表情冷淡,不满的撅起了红唇:“师兄与奴这么久不见,奴来找师兄了,师兄怎么不高兴得样子。”   “你不该来的。”裴如海轻声说道。   “奴想见师兄了便来了,如何不该来。难道师兄就不想见奴吗?”倪溪反问。   又怎会不想见她呢,他心里着了魔般的想她。   裴如海苦涩一笑。   倪溪细细的打量裴如海,他依旧那么的好看,五官俊美,眼窝深邃迷人的一塌糊涂。但是好像清减了些,而且刚才眼里还有许多红血丝,一看就是很多天没睡好的样子。   这人一天待在寺庙里静心凝神,怎么会睡不好呢,莫非,是因为她?   想到这个猜测倪溪心里就喜滋滋的,也不顾裴如海的沉默了,直接说道:“师兄,奴已经与杨雄和离了。”   裴如海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倪溪,“什么时候的事,为何?”   他的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已经快一个月了,至于原因,奴实在难以启齿。不过这样也好,奴再也不用被人打骂了,也算落得轻松。”   “奴如今,算是个弃妇了呢!”倪溪自嘲说道。   她清浅的笑容,看在裴如海眼里,却是脆弱无比,让他的心又跟着一痛。   “你可有想过之后的打算?”   和离的原因,倪溪不愿说裴如海也不追问。只是这世道艰难,一个美貌妇人,一个年迈老人,又守着家财,日子久了难免不被人惦记,当初潘公招杨雄为上门女婿正是因为如此。   这些简单的道理,裴如海还是明白的,他不禁为倪溪感到担忧起来。   倪溪的笑容苦涩,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裴如海:“还能怎么办,只能一个人过完这辈子了。实在不行奴就剪了头发去庵里做尼姑去!”   “不可,”裴如海急忙阻拦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干爷也不会同意的!”   倪溪幽幽的说:“奴也是没办法了,奴心悦师兄,师兄你却不肯和奴在一起。如今和离了奴一个人形影单只,这日子实在是过得没有意思。”   她的叹息仿佛落在裴如海得心上,让他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巧云,”这是裴如海第一次这样唤倪溪,也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沉声道:“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遁入空门,你我道路不同,我若是和你在一起,会面对种种压力与指责。而你生的这样美貌,仰慕你的人必定不少,总会找到一个良人的,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方才那些做尼姑得昏话莫要再说了,想都不要再想!”   裴如海这番郑重其事的话,却让倪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死脑筋。“总会找到良人?世间男儿多薄幸,师兄难道不怕奴遇见第二个杨雄,继续过着那种被人打骂的日子?”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裴如海自责的说道。她说的对,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她再嫁过去丈夫对她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若是她不再嫁人,又没孩儿傍身,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裴如海皱眉思索着。   倪溪实在看不过去了,索性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师兄,你还俗吧!”   “奴已经想过了,这世上只有师兄你会真正的对奴好,其他得人就不一定了。而且奴与师兄你两情相悦,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我为何要拘泥于世俗,而放弃这一辈子的情缘呢。”   倪溪看着裴如海的眼神亮晶晶的,“奴发誓,奴会做一个贤妻良母,为师兄生儿育女,生一堆小师兄的!”   “咳咳,”裴如海被倪溪的大胆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生儿育女”,更是让他脸红到耳朵根了。   “你一个妇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强自镇定着斥道。   倪溪已经看穿了裴如海的本性,虽然外表看起来冷淡沉稳,但内心却是十分纯情的,随便一撩拨就能脸红半天。   她故意凑近裴如海,娇声威胁道:“奴说的是实话,师兄,奴这辈子认定你了。你若是不依,奴就真的去做尼姑得了!”   裴如海此刻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他的心也跟着砰砰砰得跳着。   原本以为他与她真的成为了陌路人,可此刻,他却可以有一个新的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去后悔。   “嗯。”   倪溪等了老半天,才终于听到一个低沉的回答声。   声音虽然很轻,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也足够让倪溪惊喜万分了。   抬眸,是裴如海坚定的神色。   那双黑眸里,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情愫   “奴好欢喜!”   她一下子扑倒了裴如海的怀里,环住裴如海的腰,让自己置身于那片带着檀香气息得怀抱中。   这次裴如海没有再推开她,顿了下,伸出手从她的背后慢慢将她圈住,温暖而有力。   心里,暖洋洋的。 第82章 巧云篇(12)   “你真的决定好了?”   报恩寺首座慧智大师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而此刻看着这个他最寄予厚望的弟子,他的表情却很复杂。   裴如海跪在面前,表情坚定:“师傅,弟子意已决, 若是不这么做, 弟子会后悔终生!”   他已经答应了倪溪,倪溪正在等着他, 他又怎么忍心让倪溪失望呢?   自己的心,已经全部给了那个妇人了呵!   慧智大师叹了口气,他也是个看的开的人,没再多劝, 带着惋惜说道:“你是这寺内最具慧果的弟子, 我本打算过些年就让你继承我的衣钵,可如今你尘缘未了, 心不在这报恩寺中, 我再挽留你又有何用。”   “既然如此, 你就去吧。众生因缘, 佛语有七进七出,只要你心中有佛,在哪儿修行都是一样的!”   “师傅,”裴如海唤了一声,心中感动又愧疚。   对着慧智大师磕了三个响头, 裴如海恭敬的说道:“弟子一定谨尊师傅的教诲!”   只是想到要离开生活了这么久的报恩寺, 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终究还是有些不舍。   “弟子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与师傅再见,还望师傅珍重!”   慧智大师笑了笑,意味深长:“亲传弟子没有了,如今我还缺一个记名俗家弟子,你愿意吗?”   裴如海一愣……   ………………   倪溪回去后就将与裴如海之事说给了潘公,潘公大惊,直到知道裴如海已经为她还俗后,才同意了两人之间的事。   只是如今倪溪与杨雄和离不久,不宜再嫁,潘公意思先过半年再将两人之事公布于众,这样裴如海曾经的僧人身份和倪溪再嫁之事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倪溪想了想同意了,潘公考虑的对,就算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毕竟还是要在这里生活的,能做好就尽量做好一些,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倪溪担心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杨雄与石秀还在这蓟州城内,若是他们知道了,只怕会生出事端。她特地花钱找人打听了下杨雄的情况,只是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原本以为和离后杨雄应该恨死石秀了,没想到倪溪得到的消息居然是杨雄失踪了。   杨雄在那牢子里的活也没做了,府衙里的人都说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看到杨雄的身影,后来有一个自称是杨雄兄弟的男人去府衙里说杨雄回河南老家去了,辞了做押狱的公职。   倒是石秀,还是在这蓟州城内做了老本行,每日挑着一担柴走街串巷的去卖。一个人住在城北小巷子里,那处房间简陋的很,不过石秀每日中午都会买些吃食带回去,然后再小心的把门锁好,似乎那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但是又没有人见过。   倪溪不禁怀疑,莫非杨雄的失踪与石秀有关?毕竟杨雄的父母双亡,河南已经没有了亲眷无缘无故回老家做甚,而且对于和离之事杨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可能,杨雄也是有武功的,石秀怎么可能那么大胆把人藏起来,只怕杨雄会和他拼命。   但是打听来的消息种种迹象都表明,杨雄很可能被石秀关在城北那个小房子里。如果真的是这样,对于自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或许她可以从中做点什么。   不是她不想放过石秀与杨雄,只是依石秀与杨雄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放任他们不管不顾,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成为和原主一样被虐杀的下场。   不解决的话,倪溪心里头迟早不安稳。   而此刻,城北的一处民房内。   房子很小,一个大门,里面就一个简陋的房间,旁边是一个茅厕,茅厕门前堆着许多得柴火,码的小山一般高。   石秀的心情很好,他今日柴火卖的不错,一担柴火不到中午就卖完了,看来下次可以再多带一点。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房门,房间内和自己走的时候一样没有变化。   “哥哥,你看我今日给你带什么了?”石秀笑的开心,将手中的纸包打开,递给躺在床上的男人看。   纸包里是切好的一些熟牛肉,还是温热的,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然而床上的男人并不买账,他飞快的用手打掉面前的熟牛肉,表情厌恶至极。   “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了,我杨雄没有你这样的‘好兄弟’!”   石秀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挂上了习以为常的微笑:“我知道哥哥还在生我的气,不过没事,总有一天哥哥会接受我的。”   他蹲下身去,仔细的将地上的熟牛肉捡起来放在纸包里,一丝不苟。然后他带着手中的熟牛肉出去了一会,很快又再次进屋里来。   这次石秀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哥哥,我已经将它洗干净了,你快些吃吧,你的腿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吃点肉补补。”   杨雄听了反而更加愤怒,两眼恶狠狠瞪着石秀,嘲讽道:“你还好意思提我的腿,这不是你打断的吗?”   他的腿,已经彻底断了,早在十天以前,被石秀亲手打断。   那日傍晚他刚才牢子里出来,因为心中烦闷就到常去的那家酒楼喝了点酒,谁知喝着喝着,就在楼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挑着半担柴经过,不是石秀还有谁?   杨雄本以为石秀已经离开了蓟州城,可眼下这个害了他的罪魁祸首既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那股子恨意顿时涌上心头。   他要杀了石秀,以报自己那夜的耻辱。   杨雄当即红着眼下了酒楼,他拿着朴刀偷偷跟在石秀身后,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刀解决了他。   石秀挑着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杨雄得跟踪,他轻快的哼着歌儿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杨雄气的火冒三丈,他被石秀害得家没了娘子没了,石秀却这样潇洒快活,他若是不杀了石秀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所幸石秀住的地方很偏僻,在城北的一个民房里,拐了很多道弯,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   而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是个好机会。趁着石秀放下挑担开门的时候,杨雄悄悄的扬起了朴刀,然而这时石秀却突然把脸转向杨雄,微微一笑……   紧接着,一块布瞬间捂住了杨雄的嘴鼻,让他失去了意识……   杨雄醒来后,已经躺在了这张床上,双腿骨头被打断,动弹不得。   此刻,面对杨雄的指责,石秀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我若是不打断哥哥的腿,哥哥醒来后跑了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哥哥你啊……”   石秀说着又将洗干净的熟牛喂到杨雄得嘴边,温柔的说道:“哥哥快吃吧,吃饱了好休息。”   杨雄突兀一口咬在了石秀拿着牛肉的手指上,狠狠的一口,血迹瞬间渗透出来,是红色的。   “你这个恶心的断袖,滚,我不想看见你!”石秀的“温柔,”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加剧了杨雄心中的厌恶与恶心,他嘶吼着,却又无能为力。   石秀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手指上那道深深的齿痕根本不存在似的,只是他的脸色却变了,没有了刚才刻意做出的温和,看起来冷酷的吓人。   “哥哥,”石秀冷笑一声,“我若是断袖,那也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就算你觉得我恶心,你这辈子也休想甩掉我!”   杨雄看向石秀的眼神如同淬了毒般,他恨不得杀了面前的这个人。   半晌后,才听见石秀轻笑一声,“哥哥,你就别多想了。快吃吧,我可舍不得饿死你。”   他的话语是温柔多情的,可手中的动作却毫不留情,那沾着鲜血得熟牛肉,就这样硬生生被石秀塞进了杨雄嘴里,直到亲眼看着杨雄吞咽进去才罢。   杨雄“呜咽”一声,无力挣脱。   “这才乖。”石秀丝毫不在意杨雄仇恨的目光,拍了拍杨雄的面颊,愉悦的说道。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做的,谁知那贱妇算计了我,害得你我落得这般困境。不过哥哥你放心,我定会找那贱妇报仇的……”石秀在杨雄耳边亲昵喃语。   说了一会儿,杨雄腿疼的很已经昏昏欲睡,石秀将杨雄身上的被子拉好,给他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这才心满意足得离开。   杨雄的日子在暗无天日中度过,他想死了了之,可他又不甘心,石秀带给他的耻辱他还没报,就这样死了他不甘心。   直到倪溪的到来。   倪溪来的时候,没想到杨雄成了这个模样。他半死不活得躺在床上,房间内浓重的草药味道,杨雄的脸色枯黄一片,身上几乎瘦的没有多少肉了只能看见骨头。   见到倪溪,杨雄很激动,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救我,娘子……”   倪溪叹息一声,“你怎么成了这模样。”她是趁石秀出去的时候带着人来的,没想到杨雄真的被石秀关了起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杨雄迫不及待的将一切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得腿被石秀打断的事,他希冀的看着倪溪:“娘子,都是我的错,不该信了石秀,等你救我出去后我发誓我以后定会好好待你,再也不打你骂你了,不要和我和离好不好?”   他现在才发现,他之前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与石秀相比,娘子对他简直太好了。   倪溪听了嫣然一笑,随着她凑近杨雄,馨香的气息传入鼻间,让杨雄的表情愈加激动期待起来。   “可惜,奴已经瞧不上你了呢!”她缓缓开口。   声音懒懒的,又透着一股迷人的慵散,漫不经心。   杨雄霎时眼前一黑。   朦胧间,他听见倪溪轻柔的说道:“不过,你如今倒还有点用处……” 第83章 巧云篇(完)   当石秀傍晚回来时, 见大门的锁已经被砸开了,他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急迫的打开房门一看,床上的人果然已经不在了,只剩被子胡乱的披在榻上, 房间内空荡荡的, 静的让人窒息。   杨雄的双腿已经被他打断,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除非……   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如同乌云骤聚黑压压的吓人。   呵!   一丝残忍的笑容爬上了石秀的面庞,他想他应该知道是谁带走杨雄了。   惊怒过后,石秀整个人反而放松下来,惬意的坐在缺了一条腿的旧桌子旁, 将昨日剩下的残酒倒进碗内, 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看了眼窗外, 夜已深沉, 天上那轮圆月隐去了身形, 只留下一点细微的光亮照向地面, 就连那远处人家里的烛光,也已熄灭,众人进去了梦乡。   石秀这才起身,从床下抽出一把银白色的朴刀,出了房门。   此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人, 他径直走到一处宅院旁, 才停下了脚步。翻过了那道矮墙, 石秀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一处厢房内。门被拴着,不过他轻轻拨弄两下就开了,那道“吱呀”的开门声被他降低在最小,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确定房间内沉睡的人没有被他惊醒,石秀这才猫着脚靠近床榻。   一道月光洒在地面上,隐隐约约照出床榻上那个背对着石秀睡着的曼妙身影来。   越来越近了,离那个身影……   石秀拿着朴刀的手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黑夜里,他的眼亮的惊人。   近了,更近了。   从他的视线,可以清晰看到那截白皙柔嫩的脖颈,它看起来那么的纤细,柔弱的只要自己一朴刀砍下去,就能看到它尸首分离血液四溅的美妙画面。   石秀莫名觉得唇很干,他忍不住舔了舔唇。   原本打算发发慈悲先让这贱妇多活几日的,可这贱妇居然敢拿走属于他的东西,那么就怪不得他了!   只要他这一刀下去,这一刀……   雪白的刀身扬起,照亮石秀诡异的神情,就要往床上的人儿劈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床上的人儿突然动了,柔嫩的小手猛的往石秀面上一挥,手中的辣椒粉末顺势洒进了石秀的眼睛内,就连空气中,也飞舞着刺鼻的呛味。   眼睛火辣辣的痛让石秀措手不及,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疼到了心里去。他的眼睛啊!石秀闷哼一声,急忙捂住了眼去揉。   而就在此时,床下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大手,狠狠的将匕首刺进了石秀的左脚,顿时血液横流。   石秀惨叫一声,他无法睁开眼,他的眼睛灼热难忍,而左脚上的伤更是让痛苦不已。   他中计了,这贱妇早就知道他今晚会来!   石秀的反应很快,他顾不得去拔脚上的那只匕首,强忍着疼痛急忙往门外退。只是,在他的右脚刚跨入门槛时,一根绳子突然横在他的面前,还未来得及看清,石秀整个人已经被绊倒在地面。   “捉住了!”   一个壮汉扑上来压住了他,与从床下起身的那个壮汉两人一起将石秀捆了个结实。   房间内的蜡烛已被点燃,倪溪披着外衣起身,她看着被压在地面动弹不得的石秀,满意极了。   也不枉她今夜没睡觉特地为石秀准备的这份大礼。   没错,她之所以带走杨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与其等待着石秀什么时候来不如早点出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她猜到杨雄不见了石秀必定会来找她,以石秀的性子,恐怕会直接杀了她泄愤。可惜,打猎的人居然被猎物摆了一道。恐怕石秀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直看不起的那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有一天他居然会落在那个妇人手上吧!   “叔叔,”倪溪娇柔的唤了一声,装作惊讶的说道:“不知你大半夜来找奴做甚?”   “莫非叔叔不去卖柴火改行做贼了?”   这娇媚动听的声音,听在石秀耳里却是那么的可恶,他心知自己已经着了这贱人的道了,冷笑一声,“没想到我石秀居然落在了你这贱妇手中,要杀要剐,你随意吧,下辈子我石秀还是江湖好汉一条!”   “好汉?”   倪溪仿佛听到了这天地间最好笑的笑话,咯咯的笑出了声来,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好一会儿,倪溪才停住了笑声,她不紧不慢的掏出素帕轻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说道:“所谓的江湖好汉就是大半夜摸进妇人房里,意欲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的人吗?还有你与杨雄那些龌龊之事,就凭你这种心地狭隘,歹毒心肠的人,也敢自称江湖好汉?”   “传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大牙。”不顾石秀越来越难堪的脸色,倪溪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   “不过叔叔放心,奴是个良家女子,又怎么敢杀人呢?”   “你想干什么?”   石秀勉强睁开受伤的双眼,透过眼睛缝隙,只看见倪溪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那张美丽的容颜上堆满了笑容,却越发让人猜不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是——”,倪溪停顿了下,语气轻快的回答:“送叔叔去见官了呀!”   见官?   石秀一愣。   如果他被送去见官,府衙顶多会以入室偷窃之类的罪名将他□□数日,然后放出去,在往重里说也就被流放别的州府罢了,算不得什么。他刚才可是差一点就要了这贱妇的命,这贱妇会这么好心?   然而没待石秀想明白,已经被那两个壮汉捆着带走了。   想到石秀临走前毫不畏惧的神情,倪溪红唇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别高兴的太早,等到了那儿石秀就会发现,迎接他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毕竟,有人可巴不得他生不如死呢。   …………   庭院内。   一树,一人。   树是一株芬芳盛开的桃花树,娇艳欲滴的花瓣儿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随着偶尔微风的拂过,纷纷扬扬的花瓣儿摇曳着,在空中飞舞,旋转,最后铺满了地面。   也有些许花瓣落在了树下的人肩上,那人浑然不在意,仿若无物。   他生的十分好看,眉眼间仿若那天上的皎月气韵高洁,说不出的清冷绝滟。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只是远远观望着,也是一道让人不忍错开眼的美好风景。   那人坐在案几旁,手中拿着一本经书细细读着,云淡风轻。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他的耳朵动了动,目光却不曾移开,依旧停留在手中的经书上。   “猜猜谁来了?”   刻意装的粗噶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一双白嫩的柔夷悄然覆盖在他的双眼上,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身后的人是谁。   裴如海无奈一笑,“必须猜?”   “必须!”身后的人坚持着。   裴如海轻轻一笑:“如果猜不出来呢?”   “猜不出来的话……”身后之人洋洋得意说道:“猜不出来的话师兄今天一整天就归奴了!”   “那让我想想……”裴如海沉吟了下,似乎真的在思考。   很快就听他道:“刚才仔细想了下,在这里能叫我师兄的人,除了潘家巧云,实在猜不到第二个人了!”   “师兄!”   背后之人松开了手,露出一张娇美可人的面孔,正是倪溪。   倪溪失望的抱怨:“师兄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还想趁此机会让裴如海多陪陪她呢,谁让这和尚纵使还了俗,每日还是老爱抱着本经书诵读,差点让她以为自己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裴如海的眼里闪过一丝好笑,问道:“不如下次我装作猜不出来?”   “算了算了。”倪溪泄气的说。   “师兄你看你的经书吧,奴走了。”她才不打扰这和尚哩,就让他和他手中的经书过一辈子吧,哼!   说着倪溪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裴如海温柔的看着她,及时唤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那么着急走?”   “你有你的经书就够了,奴在这做甚么?”倪溪转过身来,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然而这个动作看在裴如海眼里确是那么的娇俏可爱,让他心神一动,不禁想要去逗弄。   “说的也对。”裴如海煞有其事的点头。他与倪溪呆的久了,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沉闷,有时也会顺着倪溪胡闹下去,让倪溪大呼曾经纯情羞涩的师兄一去不复返。   “什么叫说的也对?”   倪溪瞪大了杏眸,气呼呼的说道:“那奴问你,经书与奴,哪个更重要?”   裴如海面露为难,踟躇着:“这个嘛……”   这么简单的问题这和尚居然还要纠结?   倪溪娇哼一声,“既然师兄说不出来,那奴走了。”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倪溪已经被带入一个带着檀香气息的怀抱,头顶传来裴如海带着笑意的声音:“别走了。”   他将下巴抵在倪溪头顶,两人紧紧相依。   “我的心早就全部给了你,当然是你重要了……”他温柔的呢喃。   重要到他心甘情愿得放弃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   倪溪乖乖的倚靠在裴如海的怀里,心里甜丝丝的,谁说和尚不会说情话,明明说起情话来甜的要人命。   这个世界挺好的,裴如海是个极为纯净的人,他的世界除了经书就是她,他的感情也不含一丝杂质。谁能知道那副冷淡的外表下,是一颗炙热的心灵呢,那种被他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至于石秀与杨雄,就没有这么幸福了。   石秀被□□大牢后,他的噩梦生涯正式开始。这府衙是杨雄曾经待过将近一年时间的地方,杨雄与这里的每个人上至知府下至士兵牢狱都熟的不能再熟,石秀一进大牢,有了杨雄的打点后,众人对他岂能不多多“关照。”   众人对石秀动辄挨打受饿,各种折磨。杨雄实在是恨石秀的紧,他的腿已经彻底毁了,出门不得不坐特制的木轮椅,此刻石秀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恨不得抽了石秀的筋,扒了石秀的皮。   想到石秀曾经带给他的那些耻辱,光是这么折磨石秀怎么能够呢?   于是杨雄又专门把石秀的腿打断,找了牢狱里其他的死囚,一个一个的趴在石秀身上发泄着原始的冲动。   看着石秀惨不忍睹生不如死的模样,杨雄的心里才得到一点慰藉。   他不会让石秀死的那么痛快,石秀毁了他的生活,那么余生,就用性命来赔偿吧。   可惜的是,杨雄行事太过偏激,石秀没到一个月就熬不住去了,死在了牢里。   不知为何,石秀的死因被传开了,而知府,也没想到杨雄居然会把人折磨死,纵使曾经再欣赏杨雄,如今的杨雄已经接近疯狂了。为了堵住众人之口,知府不得不下令将杨雄以过失杀人之罪□□起来,虽然死不了,可终生也会在大牢里度过。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倪溪并不觉得惋惜。   如今,没有了那些阻碍,她与裴如海,已经平静安稳的度过了半年时光。   “师兄,为我画一副画吧。”倪溪突然的要求。   她偶然一次发现,裴如海的画工也极为精湛,实在是多才多艺。   “好。”裴如海没问为什么,应允过后便进去屋内找出了笔墨宣纸出来。   将案几挪到一边上,裴如海开始磨墨水。   倪溪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裙亭亭立在桃花树下,肌肤莹润,眉目如画,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有花瓣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更为她增添了一抹娇艳之色。   美人如玉,动人心扉。   裴如海深深看了一眼,低头动笔……   带着满腔的爱意,不需要多看,下笔时如行云流水般通畅,几笔简单的勾勒,心上人儿的容颜已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洁白宣纸上。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他的,娘子。 第84章 扈三娘篇(1)   “你真的要和贫道学武艺?”   说话之人是个做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身穿一领褐色短袍,腰系杂色采丝绦,背上背着一把松纹古桐剑,生的相貌古朴, 星眉朗目。   此时他正看着面前的青衣女童挑眉问道。   “当然!”   青衣女童坚定的回答。   她约摸七八岁的样子, 五官精致可爱,英气的眉毛下是一双明澈的大眼睛, 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神采飞扬。   “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女郎不去做女红学这些打打杀杀做甚?”中年道士不禁有些好奇。   看这个女童的穿着打扮应该是有家底的,不愁吃穿。他刚来这扈家庄落脚,也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第二天这个女童就突然来了, 还一个劲的缠着他要学武艺。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实在是被这小女孩缠的没办法,这才颇为无奈的问了句。   只听青衣女童用略显稚嫩的嗓音大声说道:“因为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 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个回答有点意思。   中年道士点头, 不过还是提前说好了要求:“学武艺可是很苦的, 我会很严格的要求你, 你一旦开始学就不能半途而废,你还学吗?”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先生放心,我可以做到的!”   青衣女童唇抿的紧紧的,目露坚毅。   中年道士淡淡看了她一眼, 临走前说道:“明日五更时分, 庄口白杨树下等我。”   说着他就转身离开了。   此刻留在原地的只有青衣女童一个人, 她的双眼因为激动而亮晶晶的,脸蛋也红扑扑的。   太好了,不枉她花费三天时间苦苦纠缠!   要知道,刚才那个中年道士可不是一般的道士,原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家住何方,只知道他自称般山道人。虽然原著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可他的一身好武艺,却是毋庸置疑的,应该是一位隐世高人。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么多呢?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倪溪在上个世界与裴如海安度余生后,在一个月前来到了这个任务世界。至于身份,则是扈三娘。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女将一丈青扈三娘赫赫有名,自出生时便是天之骄女。   扈太公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扈成,女儿扈三娘。三娘虽然是女儿身,却武艺超群不输于男儿,巾帼不让须眉。少女时期,还有一个白马银枪的少年英雄祝彪做未婚夫,本该是幸福一生的。   然而在宋江三打祝家庄时,这一切美好化为泡沫燃成灰烬。   恋人死去,父亲兄长惨死,扈家庄上上下下全部被血洗,庄上所有的财物粮食被搬到仇人的地方,供仇人吃喝享乐。而上天对她的苛薄还没有完,在梁山上,她被迫认了仇人之首做兄长,与仇人为伍,嫁给了一个人品形貌皆下流的男人为妻。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哪怕她武艺再高强,梁山上的人都不会重用她,对于那些人来说,她不过是那个好色猥琐男人的附庸而已。她的灵魂早已消逝,唯独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就连最后的死去,也是因为救那个男人。   众人皆笑。   谁还能记得这个女人也曾是眼高于顶壮志凌云意气风发的扈家庄大小姐?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心,全部被人踩在脚底下,狠狠地践踏。   扈三娘恨啊。   她心里的恨,纵使被挫骨扬灰千锤百炼也不曾忘记。   若是能重来,   若是能重来……   靠人不如靠己,她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因为只有一名真正的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在这乱世中生存,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保护她的家人,她更要杀了那些曾经毁了她一生的人!   这是扈三娘的执念。   于是,倪溪来到了扈三娘八岁的时候,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   接收了扈三娘的记忆,倪溪知道她小的时候,有一个游方道人曾来扈家庄住了一段时间,扈三娘的武艺就是那个时候学的。只可惜扈三娘因自身是女子的缘故,只学了个皮毛,并没学到精髓,后来那道人便走了再也未曾见过。然而就是那皮毛,也足够扈三娘匹敌大部分男儿了。   扈三娘的愿望很大,她要杀了梁山泊那些仇人,宋江首当其中,而宋江手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倪溪想要完成这个任务,首先必须把自己的武艺练好,最起码不至于将来对阵时和原来的扈三娘一样被林冲三两下就拿住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一世,她说了算!   倪溪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武艺学好了,然后等到将来遇见梁山泊的那些人时,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让他们看看这世间女子的厉害,谁说女子不如男!   …………   第二天,倪溪不到五更就早早起来,扈家庄虽然没有隔壁祝家庄那么大,人也没有那么多,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原主作为这庄上的大小姐,也是无人敢惹的,昨日她已将要学武艺的事给扈太公说了,扈太公向来疼这个女儿,最终拗不过还是同意了,反正这扈家庄里扈三娘是绝对安全的。   快速起床穿衣收拾完毕,刚到庄口那颗白杨树下不久,般山道人已经来了。   倪溪恭敬的站立,等待般山道人的指示。   般山道人打量了倪溪几眼,直接吩咐道:“你先绕着全庄三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算数。”   啊?   倪溪一愣,然而在看到般山道人严峻的面容后不敢再说什么了,乖乖的迈着小身体去跑步。   扈家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倪溪跑完三圈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倪溪回到白杨树下,累的气都喘不上来,整个人都要瘫了。   好在般山道人或许看在她年龄尚小的缘故,给了一炷香的休息时间。一炷香后,倪溪又开始了为期半个时辰的扎马步。   般山道人确实做到了他的严格要求,倪溪身体稍微有掉松懈,一个白杨树枝就会飞快的抽了过来。   “专心!”般山道人皱眉。   倪溪龇牙咧嘴过后,立马又恢复了龙马精神……   就这样,一整天下来,到晚上睡觉时候,大小腿和腰背全身都酸痛的不行,整个骨头都快散架了似得。   扈太公心疼的不行,连说让倪溪不要去了,或者让教扈成武艺的棍棒教师教她也行。都被倪溪拒绝了,这还只是开始如果连这点都受不了,还提什么成为强者呢,她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倪溪泡了个热水脚躺床上,或许是白天太累的缘故,一躺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依旧是跑三圈,然后扎马步……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不得不说,这些辛苦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倪溪的身体已经一天比一天强健,体力也越来越好。   当然,随之而来每日的锻炼力度也增加了,从一开始的跑三圈变为四圈五圈直到如今跑完八圈倪溪还能面不改色的扎马步。   同时,般山道人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棍棒使法了,倪溪用心的学着,般山道人尽心的教着。   学习武艺的日子过得飞快,倪溪的生活变得很简单,别的女童都是在家学做女红厨艺,而倪溪每日除了习武就是习武。   半年后,倪溪已经学会使棍棒,她与兄长扈成比试了一次,输了。虽然输了,却与扈成只是几招之差,倪溪学武不过半年,而扈成已经跟着教师学了两年了。   又过了半年,倪溪再次与扈成比试,这次两人不过半招,扈成已被拿住。扈成学的那些不过是花拳绣腿,而般山道人教给倪溪的,却是真正的武艺。   扈成被自己的妹妹打败后不可置信,死活央求着要与倪溪一块随般山道人学武,扈太公见倪溪学武一年,果然大有成效,也就辞了那个棍棒教师,随扈成去了。而般山道人,与倪溪早已熟悉,既然当初收了倪溪,如今再算上她的兄长一个又如何,最终同意了。   好在扈成由于上次被亲妹妹打败大受打击,一心想重振旗鼓,所以也学的格外认真。至此,兄妹两一起跟着般山道人习武,每日早起摸黑,风吹日晒,勤奋刻苦的学习武艺。   学会了棍棒,般山道人开始教刀枪用法以及其他十八般武艺。劈,斩,刺,挂,扎,拨等等,诸如此般,般山道人所会甚多,且样样精通,让倪溪扈成两人看的目不转睛敬佩不已。   在这些武艺中,倪溪学的最好的便是鞭法了,舞起来如银蛇飞舞,寒光凛冽,让人看的眼花缭乱,只是鞭长莫及,为了配合近战,倪溪又特地刻苦练习刀法。   而扈成,他似乎特别适合弓箭,虽然做不到百发百中,可也不差,而且他的臂力惊人,一把钢枪舞的也毫不逊色。   很快三年就过去了,这年倪溪十一岁,扈成十三岁。   般山道人将所学倾囊相授,倪溪与扈成虽年纪尚小,武艺却已经到了小成,就是在江湖中行走,也是不怕的。   而般山道人在这扈家庄呆了三年,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第85章 扈三娘篇(2)   “小妹, 刚才先生给你说了什么?” 般山道人走后,扈成迫不及待的拉住倪溪问道。   倪溪瞟了扈成一眼,“想知道?”   扈成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眨巴着眼睛。刚才他与小妹一起送别般山道人时, 般山道人说有几句话要赠与小妹, 把小妹单独叫走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妹的表情很凝重, 他远远观望着,却听不清,内心好奇的就像十万只蚂蚁在挠一样痒得不行。   “不告诉你!”倪溪提步往回走。   她没有理会身后扈成垂头丧气的模样,内心还沉浸在刚才那场谈话中……   般山道人把她单独叫到一边后倪溪忐忑的等待着, 不知道般山道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这三年来, 她虽然没有拜般山道人为师,可内心里却是早已经把他当做师傅看待的, 三年来他的的谆谆教诲与指导, 让她受益匪浅。虽然过程是辛苦严苛的, 可能遇见这样的良师不得不说是她的幸运, 般山道人让她的内心逐渐变得自信坚毅起来。   对于般山道人的离去,她是不舍的,她感觉自己所学的远远不够,她还想继续学下去,却没有机会了。   此刻临别时的赠言, 尤其珍贵, 倪溪开始好奇, 般山道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叫你来也没什么,”般山道人开口。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贫道这一走可能此生不会再与你们兄妹见面了,因此索性就将话说完再走。你与你的兄长在我这里学了三年,如今算是出师了,贫道可以断定,只要你们每日不忘勤加练习,在武艺上定会有所造诣。关于你们二人,扈成的性子比较跳脱,虽然鲁莽了些沉淀几年就好了,倒不用担心,贫道唯一担心的,就是你。”   “我?”倪溪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她不是应该是最不让人担心那个吗?包括练习武艺的时候,也从不偷懒不抱怨勤勤恳恳,与扈成相比,她更像个姐姐。   “对,就是你。”   般山道人严肃的看着倪溪,眼神透着一股担忧来:“贫道见过无数孩童,也有比较早熟的,却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沉稳,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从来不需要别人去说。可你就是太沉稳了,贫道不是说沉稳不好,只是你这个年龄,本就应该是充满童趣的时候,你却把自己逼的太紧了,成天到晚绷着个脸。贫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感觉你内心憋着事,太过压抑也不愿对别人说。这样久了下去,恐怕不是好事情,你应该多与人交流……”   听着般山道人语重心长的这番话,倪溪总算明白了。   她自从穿越过来后,一想着将来宋江会破了祝家庄,扈家庄的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就有一种严重的紧迫感驱使着她使劲的往前走,一刻也不敢松懈。可她却忘了她如今还是一个孩子,这样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是不正常的,就像扈太公有时候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   倪溪突然想到她这三年来忽略了许多,包括与身边之人的情感,自己太急功近利了。她是要改变将来,可是不代表她要把一个本应该美好单纯的童年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啊。   果然不能把自己逼太紧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就该好好的恣意一下。   这样想通后,倪溪的眉头舒散了些,真诚地说道:“我懂了,先生。你放心,我会改正的。”   般山道人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那就该走了,他说了句“再见”便潇洒离去。   ………………   般山道人离开后,扈成与倪溪也算是解放了两人再也不用一大早的就去练功了,不过倪溪还是很自觉的每日早起练习,为了防止扈成偷懒,她顺便拉着扈成陪她一起练。   可惜的是,扈成想打败倪溪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过,每次都被倪溪的鞭子抽的求爷爷告奶奶,好处是他身子也越来越灵活了倪溪想要抽到他要比以前更费力了。   倪溪被般山道人说过后,也不再压抑着自己,她开始注重与身边人的交流起来,经常眉眼带笑的出门,上到扈太公,下到扈家庄的村民,每每见到还能说上几句话,她更加的融入扈家庄了。   当然,她与扈成的关系更加好了,偶尔的撒娇让扈成很满足,觉得自己这个兄长身份终于有用武之地了,连连说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妹妹,俨然忘了自家妹妹武艺比他强的事实。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这期间,倪溪还认识了祝彪。   没错,就是扈三娘曾经的未婚夫祝家庄第三子祝彪。只不过这时的祝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烈日炎炎,倪溪与扈成都不愿外出躲在房间里纳凉,突然大门口有人在高声叫唤,好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这大热天的谁来找她啊?而且还直呼其名“扈三娘。”   倪溪与扈成好奇的出去一看,只见大门口一个高头大马上坐着个身穿白衣的英俊少年,身形挺拔,稚嫩的面容上带着倨傲。   见到倪溪与扈成,他先是皱眉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倪溪身上。   “你就是扈三娘?”少年语气不善。   这人是谁,怎么一副寻仇模样。   不待倪溪回答,扈成已经自觉的摆出了兄长的姿态,将倪溪拉到身后。他扬声问道:“你是谁,找我妹妹有什么事?”   白衣少年下巴一扬,傲慢的说道:“我是祝家庄的祝彪,听说你们这里扈三娘的武艺十分高强,我特地来领教一下。”   说是领教,他的态度却十分不客气。   倪溪了然,这扈家庄上下都知道她学武而且学的不错,恐怕是有人说给了祝家庄祝彪听到,都是同龄人,祝彪在祝家庄也一直被人夸赞。两人难免会被比较,祝彪可能是心里不舒服了于是过来找麻烦。   “我同意了。”她脆声利落的回答。   既然祝彪想来讨教,那她也不用客气,正好用来练练手,反正平日里老是欺负扈成已经腻了。   祝彪一愣,没想到倪溪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他又犹豫的面前这个长相英气美丽的小姑娘,突然发现她足足比自己矮半个头呢,还是个小孩子,自己就算赢了她,会不会被人说是胜之不武啊。   他从马上下来,咳了声后大方说道:“这样吧,念在你是女的的份上,待会比试时候我不用尽全力行了吧。”既然来了若不比试怎么行,他这样总不会有人说什么了吧。   倪溪忍不住想笑,没想到这小子小小年纪还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她才没有他想象中得那么弱呢。   “不用了,”倪溪断然拒绝,“我不需要。”   “好,这可是你说的。”祝彪冷笑一声,把倪溪当做不识好歹。   随后,他发起了来势汹汹的攻势……   一旁的扈成倒也不着急,反而兴致勃勃的观看起来,对于自家妹妹的实力,他是放心得很,谁让这个祝彪态度恶劣的,让妹妹给他一个教训也不错。   ……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胜负已出。   “我输了。”   祝彪挫败的说道,他的脸色灰白,显然还没有从自己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姑娘打败的事实中清醒过来。   这时候的他,已经没了一开始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此刻蹲在地上垂头丧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了。   倒是顺眼多了。   倪溪失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些,毕竟刚才可是实力碾压。其实祝彪的武艺不错,他是由栾廷玉亲手教导的,也是真功夫,不过可惜遇上了自己,两人之间差距还是挺大的。   “给,你擦擦。”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扔出一条帕子给祝彪,示意他擦擦额头的汗珠,本就大热的天,刚才又是运动了一番,简直是汗如雨下。   等下她也要好好洗个澡才行。   祝彪抓着帕子正愣神间,又听倪溪劝道:“你也不用丧气,刚才那只不过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罢了。这世上武艺高强的人多了是,只要你勤奋刻苦,总有打败我的那天!”   祝彪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点,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也起来了,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说罢他拿着那个帕子恨恨的擦拭脸上的汗水来,擦完后头也不回的坚定离开了。   倪溪欣慰点头,祝彪总算是激励成功了。   她可不希望祝彪因为这次小小打击而一蹶不振,不管怎么说祝家庄如今属于三庄最大,祝彪的父亲祝朝奉也是有些智慧的,祝彪是祝朝等奉最得意的儿子,将来对付梁山泊那些人还得三庄一起共同御敌,关系处好点总没错的。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扈成:为什么自家妹妹刚才对祝彪说的那番话那么耳熟???那不是自己每一次被妹妹打败时妹妹对自己说的话嘛!   好想叫住前面的祝彪,告诉他那是骗人的……   他根本从来没有打败过自家妹妹好吗? 第86章 扈三娘篇(3)   时间的齿轮永不停歇, 转眼间,已是五年过去。   倪溪十六岁了,扈成十八岁,两人在这方圆几百里名声鹤起, 并列为扈家双雄, 尤其是倪溪的长鞭与刀法互相配合,每每打的人如丧家之犬, 闻风丧胆。而扈成的箭法也大大精进,说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不是没有不服气来挑战倪溪的人,包括一些路过的江湖中人,只是这些人都输的很惨, 扈家庄扈三娘的名声算是在江湖中打响。   没有用原主曾经使用的日月双刀, 毕竟比起刀法她更爱这长鞭一些,倪溪还专门找技艺精湛的工匠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条牛筋做成的软鞭, 鞭子舞动起来如蛇一般灵活坚韧, 不用的时候别在腰间反而像条腰带, 手持处还有一道按钮, 只要一按鞭身就会出现倒刺,杀伤力大大提高,不过这个功能倪溪打算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再用。   而这些年,扈太公已经逐渐将扈家庄内的事物交由兄妹二人打理,自己退隐背后, 有这一双好儿女, 他也乐的悠闲。   谁让隔壁祝家庄那祝老头以前老爱炫耀自己三个儿子多么厉害的, 他的儿女不比那什么祝氏三杰差。看看,如今他老头子每日钓钓鱼耍耍乐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事物自有儿女做好,那祝老头背地里不知道多羡慕自己的悠闲呢。   倪溪在扈太公放权后,也开始了大展拳脚,之前是因为她年纪太小,说话不被人信服,现在扈家庄交到了她与扈成的手上,只要不是太过分,扈太公都是随他们的。   而这扈家庄算上周围的佃户里里外外也有五千多人,除去老弱妇孺,也有将近三千的壮年汉子,只要自己操作得当,将来也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自从三年前倪溪无意间对扈太公建议了套种技术,例如高粱下面套种大豆或者红薯,而小麦可以套种棉花之类的方法,实施下去果然各佃户的收成比往年好了一大半,粮食产量也大大提高。   另外就是关于水车,作为灌溉粮食作物得重要工具,自从东汉出现开始使用后,到如今百姓已经学会了用水做动力,称为“筒车”,只是在一些水量不充沛得地方例如这里,就不好使用了。   倪溪将水车改进,增加了两组齿轮,这样即使水量不够,利用牛或者马来作为动力驱动水车,也是可以的,大大节省了佃户的时间。   收成好了,大家也能安居乐业了,此时,倪溪在扈家庄的声望已经足以让人信服了。她开始让人将庄口那一亩地推平建造成练武场,号召青年壮力每日早晚花费两个时辰来练武场练习武艺,凡是来的人,均可以减免一部分税。   对于这个决定,扈太公本是不同意的,因为佃户最大的事情就是种植庄稼,将时间浪费在练习武艺上岂不是舍了根本。   倪溪开始给扈太公解答疑惑,“阿爹不知,我们扈家庄虽然现在尚算安逸,可女儿听说离这不远的梁山泊那里齐聚了一伙强人,平日里打家劫舍,只怕什么时候就找到咱们这里来了。倒不如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就算到时候有个好歹,我们也是不怕的。”   扈太公不以为然:“三娘你多虑了,你说的那梁山泊小老儿我以前就听过,头领是个酸秀才好像叫什么白衣秀士王伦,那人手底下也不过是些杂碎小鱼,成不了什么气候。”   倪溪摇头,若梁山泊真是王伦那伙人就好了,她一直有关注梁山泊那边的消息,就在前几天,得来的消息是梁山泊已经易主,换成晁盖当家了,晁盖当家意味着要不了多久,宋江就会上梁山,然后其他人慢慢的齐聚梁山泊,最后壮大成一股连皇帝都要头疼得势力。   其实晁盖这个人倪溪还是有点欣赏的,敢作敢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更重要的是此人重情重义,做事很有自己得原则与底线。   原著中石秀与杨雄时迁三人,本打算投奔梁山泊,在路过祝家客栈的时候,时迁手脚不干净偷了店家得报晓鸡吃了。事后死不承认,与店小二起了冲突后三人放火烧店,后被祝家庄的人追杀,时迁不慎被捉,后来杨雄与石秀为了救时迁上梁山请求梁山泊的人相助。   而听了事情原委的晁盖大怒,骂时迁三人毁了梁山泊的名声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本要打杀了这二人,被宋江拦下,之后便是宋江率兵三打祝家庄了。   如果不是宋江后来居上架空了晁盖,恐怕后面的扈家庄被血洗之事也不会发生,都是宋江对梁山部分人的一味纵容才造成了悲剧的发生。   倪溪本来想过早早派人在宋江未上梁山之前解决了他,不过想到山高路远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在者是倪溪的目标不仅宋江,还有其他梁山泊众人。   如果解决了宋江,其他人不上梁山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麻烦的满天下到处找人,目标实在太分散了还是先等等吧。而且梁山泊易守难攻,倒不如留着等梁山泊众人来攻打这里时,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一双解决一双,自己刚好趁此机会给他们来个一窝端,对自己的实力,倪溪是很自信的。   辛苦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一天,不痛快点怎么行。   倪溪将梁山泊的现状分析给了扈太公,直说虽然晁盖一伙人不足以畏惧,但晁盖在江湖中交朋友众多,与王伦不一样,恐怕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去投奔梁山泊,到时候梁山泊就不是一个小势力了。   再者是金人对大宋江山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战事,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强化自身,以后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了。   扈太公看倪溪说的义正言辞很严肃的样子,心里已经信了,他的女儿天生聪慧,错不了,便不再阻拦。至于银钱方面,扈家庄是祖辈传下来的,底蕴深厚,这一点小小小的花费实在算不了什么。   有了扈太公的同意,全庄习武之事顺利的开展起来,众人没有多大异议,毕竟每日只需要花费两个时辰,也耽误不了地里的庄稼,虽然累了点,但还可以减免租税,何乐而不为呢?大家这样一想,基本都行动起来了,每日按时去练武场报道,在倪溪的教导下开始习武强身健体。   由于人数太多,倪溪哪怕是叫上扈成帮忙也力不从心,实行了半个月后,倪溪剔除了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从中选出了三十名表现优秀的汉子。   人数一少果然好教导多了,将这三十人的租税全免后,她着重对这三十名汉子开展整日的教导,教他们使用兵器,以及一些作战方法。田地交给家人照顾,又不用交租子,没了后顾之忧,这三十人习武习的更卖力了,见识到倪溪的武艺后已经心服口服,倪溪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三十人是倪溪的重点培养对象,也是将来扈家庄的主要战力,倪溪尽心教着。她还将三千人分了三十个队,一个队一百人,队长由那三十个表现优秀得人担当。在他们下面,每十人分为一个小队,由小队长负责本队人员。   倪溪教会这三十人的东西,再由这三十人教给那些小队长,小队长再教给手下的队员。这样一来人人都会了倪溪的任务也轻松多了,她只需在众人习武得时候去巡查一番就可以了,好在扈家庄的人都比较朴实认真,没有什么人捣乱作祟,达到了倪溪心中全民皆武的目的。   久了,众人都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就跟呼吸空气一样,已经变成了日常习惯了。扈家庄的人,在这股全庄习武的潮流下,日常交谈已经变了一种模式。   以前大家见面都是“你吃了吗?”“今天的天气很好。”“我家庄稼……”等等。   而现在聊天日常则变成了:   佃户甲愁眉苦脸:“怎么办我感觉好多招式还不熟练,过几天月底考核肯定过不了了。你呢”   佃户乙得意笑:我肯定比你这个榆木脑袋强,早就记得差不多了,考核肯定能过!”   佃户甲愤怒转身:居然说我榆木脑袋,你下次休想再赖我家酒了!   佃户乙一听忙拉住:别别别,我错了,这两天我多教教你该行了吧!   “一言为定!”   佃户甲转怒为喜,与佃户乙勾肩搭背的回去了。   ……   类似这样的情况在扈家庄有好多,如果要问扈家庄男人们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答案——月底考核!   没错,倪溪规定了每个月底都会有一场考核,检验这一个月以来每个人的学习成果,过关的会领取一朵小红花,当小红花累计到五朵可以在倪溪那边兑换一定的物质奖励。至于不过关的,倒也没啥,就是在庄子口人人必经过的路上罚站两个时辰。这惩罚不重,重要的是丢脸啊。   你想想,一个大男人被罚站,旁边有人敲锣打鼓的说这是这次月底考核的失败者,然后全村得人都跑来围观,指指点点不说,其中还有自己的亲戚和老婆孩子看着,多羞耻啊,简直是脸都被丢尽了。   回到家后孩子还会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为什么别人的阿爹都没有被罚自己的阿爹却被罚站,那时候这个当父亲得真的是在孩子面前没脸了。   所以为了月底考核,大家都拼了。   扈家庄的发展稳定向前,倪溪开始注重与隔壁两个庄子交好了,毕竟人多力量大,一根筷子容易断,两根筷子折不断,三根筷子更不可能折断了。   独龙岗前有三座山岗,列着三个村坊,最中间的是祝家庄,东边是李家庄,西边则是倪溪所在的扈家庄了。   祝家庄人数最多,大约八千多人,占据着大头,庄主唤做祝朝奉,有一个教师唤做铁棒栾廷玉,有三个儿子,名为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其中又以祝彪武功最为高强,至于到底多高强倪溪不置可否。不过能让宋江三打祝家庄,最后居然用内奸计划才拿下祝家庄,祝家庄的整体实力已经算得上厉害了。   至于李家庄,庄主名叫李应,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江湖上唤做扑天雕李应,为人比较小心谨慎。   三个庄子平日里很少来往,泾渭分明。李家庄倪溪还没有去过,不过祝家庄倪溪倒是去过一次,这还是托祝彪的福。   祝彪自从五年前败在倪溪手上后,反而愈战愈勇,过不了多久就再次来倪溪这里找虐,输了再战战了再输,毫不气垒,倪溪都有些佩服他这种坚持不懈得精神了。   不过缘分真的很奇妙,不打不相识,来的次数多了,祝彪与倪溪扈成三人也熟悉起来,这种熟悉程度是这样的。   “来了?”   “来了。”   ……   打完后。   “吃完饭再走吧。”   “嗯好。”   祝彪简直是成了这扈家庄的常客了,除非祝彪很久不来了,大家才会觉得不正常。不过认识久了后,发现他除了平时高傲一点,人还是不错的,可以结交。   只除了一点,要是他不向扈太公提亲就更好了。   倪溪也不知道祝彪是怎么想的,男人不都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吗,她每次都把祝彪打的鼻青脸肿,不给他留情面,说话也没见得多么温柔,可就这样,祝彪居然还经常在自己面前晃悠。   本来倪溪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可那日祝彪兴致勃勃的邀请她去祝家庄参观,倪溪没多想就去了,毕竟她对这个最大的祝家庄还是比较好奇。   去了一看祝家庄确实不错,庄门建在山岗上,有三层城墙,都是用顽石垒砌的,约高二丈,前后两座庄门,两条吊桥,墙里四边都是窝棚,下面遍插着枪刀军器,十分的有气势。   这样的建造,可以说没有里面的允许,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又可以防守兼备,难怪宋江会差点命丧祝家庄了。   而庄内也别有一番天地,宽阔的练武场上很多人在练习武艺,来来往往的庄客,前后两处大门口还有守卫,不是一般的庄子所有的。   倪溪决定回去也得把自家庄子好生整顿下了,最起码得再建的牢固些,免得到时候一攻就破。   参观祝家庄的时候,倪溪还见到了祝彪的两位哥哥祝龙祝虎,均是生的高大威猛,气力十足的样子。在知道倪溪就是传说中的扈家庄大小姐扈三娘后,两人对着祝彪是一阵挤眉弄眼,最后硬生生被祝彪赶走才罢。   这两人走后,祝彪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不时的偷偷用眼睛去瞄倪溪,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明明是一个英俊非凡的少年郎,突然这般扭扭捏捏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倪溪被看的莫名其妙,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彪俊脸一红,连忙摇头:“没……没事。”完了他又飞快的瞄了倪溪一眼,然后快速转过头去,生怕被倪溪看见。   倪溪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祝彪不愿说,她还懒得听呢。   直到参观完,祝彪脸上的红色还未退去,见倪溪要回去了,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三娘,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倪溪随口一答:“挺好的啊。”这次来的不赖,算是长见识了。   祝彪听倪溪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那就好。”   好什么啊?   倪溪感觉今天的祝彪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不过她也没去多想,胡乱嗯了几声就急切的回去了。   她要赶着建庄大业去了!   谁知,一回去就发现家里来客人了,正在与扈太公说话。是一个穿着长衫须发花白的老头,说话声音洪亮,远远从外面就能听见他的哈哈大笑声。   扈太公一介绍,倪溪才知道这是祝家庄的当家人祝朝奉   她不禁有些奇怪,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祝家庄的当家人来这里干嘛?   祝朝奉意味深长的看了倪溪一眼,满意得点头,笑着称赞道:“太公有如此杰出的女儿,老朽实在是羡慕啊。”   扈太公得意的胡子都快翘上天了,却还是故作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祝氏三杰也是名不虚传……”   倪溪见这两人开启了互相吹捧模式,默默的退下了。   等祝朝奉走后,倪溪才知道,原来祝朝奉是替他的儿子祝彪来提亲的。   难怪祝彪今天一整天怪里怪气的,感情他早就知道了啊!   虽然在原著中祝彪就是扈三娘的未婚夫,可惜两人有缘无份,但天知道她并没有与祝彪再续前缘的意思啊。   理所当然的,在扈太公问起得时候,倪溪选择了拒绝。   虽然祝彪是不错,模样长得好武艺也不错,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良配,但是这事实在是突然的很,而且这一世是倪溪最自由的时光,没有那么多束缚,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暂时还没有想过嫁人之事。   好在扈太公当时也没有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只说让自己女儿考虑考虑。因此在倪溪拒绝后,扈太公虽然觉得遗憾,倒也没有逼迫她,只说让她可以在考虑下。   拒绝了亲事后,倪溪就将一门心思用在了建造扈家庄上去了。扈家庄在半山腰上,没有祝家庄居于高处的天然优势,防守上得下更多的功夫,她开始设计图纸,找工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倪溪毕竟是门外汉,设计的图纸还有很多不足,不过在与工匠的不断沟通后,图纸改进了许多比原来更好了,专庄子扩建的同时,不仅外面加了三层高大坚固的石墙,每道墙顶还置了密密麻麻的钢针,即使有人想突破重围上来,也会死的很惨。对于这个结果倪溪很满意。   建造庄子的浩大工程不紧不慢的进行着,至于祝彪,在知道倪溪拒绝了后,可能是被打击到了,很是沮丧了一阵,没有再出现在倪溪的面前。   以前常常来的人突然不来了,这倒是让倪溪有一阵子不习惯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见面尴尬,毕竟祝彪也是需要面子的。   但是与其他两庄得交好倪溪也没有停下,逢节日的时候,或者两边有什么喜事,倪溪都派人准备了礼物过去,多少也是心意,只要你在做,别人总是能看到的。倪溪得举动打破了三庄互不来往的僵持状态,李家庄与祝家庄也开始学着倪溪对其他两庄互相赠礼,经常书信往来,总算是不那么生疏了。   日子还在继续的过着,平凡却又充满着希望。一转眼,又是两年。 第87章 扈三娘篇(4)   两年的时间足够倪溪准备很多事情。全庄皆武的效果十分明显, 这里的每个壮年劳力都会武艺,甚至连小孩子与妇人,都会了一些基本的招式,防身足矣。另外, 倪溪从一年前就开始在庄子里提前储备大量粮草, 以及一些□□刀枪棍棒,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那就是倪溪做出了比这个时期的“黑火/药”威力更大的火/药,虽然宋朝此时已经有了火/药,但是杀伤力太小,大多用于威慑作用。配方在倪溪手里握着, 这个新做出来的火/药就是她到时候给梁山泊的“见面礼。”   而梁山泊, 在这两年间已经发展的声势浩大了,号称“替天行道”, 为首的宋江“及时雨”之名引的各路江湖中人纷纷投靠, 俨然成了一霸。   此时的扈太公无比庆幸当初听从了倪溪的建议, 毕竟扈家庄所处的位置与梁山泊并不是很远, 说不定哪天就来了,若不是倪溪做了这些准备,只怕他真的要担心的睡不着了。   而祝家庄与李家庄,各自加强了巡守防备,以防有梁山泊之人混进来, 祝家庄甚至给各家酒店发了一些朴刀, 并告诉所有人, 只要发现疑似梁山泊贼寇的人,一定要向上报告。   ————   这日,扈家庄山下酒店正常开门迎客,酒店建在山岗脚下,供往来的过路客人食宿歇脚,虽好地处偏僻在林洼中,生意却不错。像这样的酒店,扈家庄一共有四个,分布在各个方向,一是多点营收,二是来往客人鱼龙混杂,方便庄子当做耳目打探各路江湖消息。   店小二虽然看似悠闲的站着,可他的眼却不动声色观察店里的人,特别是一些生的威武吓人的汉子,倪溪也对众人下了命令,让大家都留意是否有梁山泊的人出没。   酒店里的店小二都是倪溪精心挑选的机灵之人,倪溪教会他们武艺后,便被派下山来做事,这些人对扈家庄都是忠心耿耿的。   此刻店小二正在暗自察探着,他早在庄子里就听大小姐对全庄的人说过,离这不远的梁山泊,住着一群穷凶极恶的贼人,这些人喜欢自诩正义,实际上一个个都以烧杀抢劫为乐,杀的人越多在梁山泊地位越高,而且其中有些人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动不动就杀了人全家,实在是坏透了。   扈家庄全庄上下都知道了梁山泊的恶名,愤慨不已,就连有时候小儿啼哭,孩子的爹娘就会用“再哭梁山泊的人就把你抓走了”以此来吓唬孩子,效果出奇的好。此刻在倪溪下了那道要提防梁山泊的命令后,大家都十分认真的执行着。   店小二对于大小姐十分的尊崇,大小姐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对庄子里的人都很好,还帮助了大家许多,大家的日子也比以往好过很多了,这都是大小姐的功劳。   “哥哥,我们就在这歇息吧!”   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在店小二耳边响起,店小二一个激灵,赶紧回过神来去看,只见店门口大咧咧站着三个壮年汉子。   中间的那个生的十分高大威武,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皮微黄,腰间插着一把腰刀,背上背了个包裹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大汉左边,是个提着朴刀,身材精瘦,面貌普通的汉子,可那双眼却隐约透着几分煞气。而右边的那汉子,稍微比前两人矮小些,举止看起来颇为的灵活,一双鼠眼正滴溜溜的直转往周围打量着。   这三人,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店小二连忙恭敬的上前迎道:“三位客人,里面请。”   这一靠近,店小二的心里就咯噔一声,他自幼嗅觉里就比常人灵敏,离这三人近了,从他们身上他竟然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虽然不是很浓,却还是被他察觉了。   他在这酒店呆的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恐怕这三人是刚杀了人没多久过来的吧。   幸好店小二是个机敏的人,尽管心里诧异,面上却不露声色。他将那三人引在桌前坐下,端上了酒肉饭菜,便恭敬的走开了。   此刻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店小二假装忙碌着,耳朵却放的很尖,聆听着那三人桌上的交谈声。   只听那有一双凤眼的大汉边喝酒边低声说道:“自从杀了潘巧云那□□,我心里倒也痛快,只是兄弟,你确定去投了那里他们会收留我等?”   精瘦的汉子笑了下,“哥哥放心,我已有门路,杨林与戴宗走前还给我留了十两银子,说是让我日后也去那找他们,只管去投靠就行了。”   “那就好。”凤眼大汉似是放下了心,又大口喝了一碗酒。   “来,喝!”另一个汉子说道。   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那里”指的是哪里呢?店小二听的疑惑,他又继续听了一阵,但这三人说话也很隐晦,并没有提及具体地方,只是谈论了些刀枪棍棒。   那三人吃酒吃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见天色已黑,便又在店里歇下了。   夜里,倪溪带着几名庄客来到自家的酒店,最近太忙了,她这两天在对账目,来这里是想着顺便把前阵子打造好的一些朴刀发给酒店。酒店是扈家庄消息的来源,时间越来越紧迫,她也不知道梁山泊的人会什么时候来,所以打算将朴刀发放给店里人,让他们注意安全。   到了酒店,店门已关,倪溪敲响了门。店小二睡眼惺忪的开门,一看是倪溪,整个人都精神了:“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倪溪随意问道,“陈叔呢?”陈叔是店里的老掌柜了,深受信赖。   店小二一边将倪溪等人迎进去一边说道:“掌柜的已经睡下了,要不小人去把他叫过来?”   倪溪摇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陈叔既然睡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她让身后的庄客拿出十把亮晃晃的好朴刀交给店小二:“栓子,这些朴刀你和陈叔你们几个备着,以防万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立刻通知我们。”酒店里放了专门的信号弹,只要燃烧信号弹,她就会知道的。   “大小姐放心,小人知道的。”店小二小心的接过,将朴刀藏在柜台下面。   倪溪今天四个店都跑了一趟,到这个店已经是晚上了,这些事虽然可以让别人来做,但是她把这几个店看的很重要,还是亲力亲为比较放心。   虽然有些疲倦,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又问了一下店里的情况,店小二都一一回答了。   既然一切都好,倪溪也就放心了,她正打算回去,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我前些日子让你多留意下来往的客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店小二一愣,他回忆了下这些天遇见的人和事,倒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算有些江湖中人路过,不过也是独来独往与梁山泊没有关系。   不过,他想了下还是说道:“今日店里来了三位客人,那三人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人,小人还在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而且偷听他们谈话好像是杀了人要去投靠什么地方,不知算不算不对劲?”   “哦?”   杀了人一般都会被官府通缉,所谓的投靠就是去当贼匪强盗罢了,那三人要去投靠却经过此处,而此处最近的,就是梁山泊了。   倪溪来了兴趣,“你把他们说的话给我再说一遍。”   店小二依言复述了一遍,倪溪静静听着。   听完后,她挑了挑眉:“你确定那人提了“潘巧云”这个名字?”   店小二再次回想了下,确定道:“是的,大小姐。小人听那人意思好像是他杀了一个叫做潘巧云的妇人。”   “真是缘分啊……”   倪溪轻笑了声。   她想,她知道那三人是谁了。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   再说这边,杨雄与石秀自从在翠屏山手刃了潘巧云和迎儿后,杨雄将潘巧云身上的首饰钗环全部装进包裹里,不知该去何方。此时石秀出了个主意,打算投靠梁山泊入伙,杨雄同意了,两人正要下山,却遇见了杨雄曾经接济过的一个泼皮。   这人姓时名迁,流落在此,他仗着身手灵巧又会些武艺,贯爱做一些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勾当。目睹了杨雄与石秀二人的作为后,恳求两人带他一起上梁山。   石秀应下了,于是三人便开始赶路往梁山泊方向去。   三人走的是小路,一日一夜的行程已乏了,到了这家酒店后吃酒吃了个痛快,三人开了间房便倒地呼呼大睡。   谁知睡着睡着,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猛的蹿进来五六个高大汉子,没待石秀三人反应过来,已经被绳索绑了个结实。   “清平世界,为何绑我们几个!”时迁现在脑袋还是懵的,而石秀与杨雄,也被绑的严实动弹不得。   “少废话,大小姐说了,你们是梁山泊的贼人,不绑你们绑谁!”   那劳什子大小姐是谁啊?   时迁还想再问,却被一个壮汉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与其他人一起将三人押送到一个厢房内。   等到了厢房内,石秀杨雄时迁三人去看时,皆是一愣。   只见房间内,烛火通明,一个青裳女人正坐在中间的大椅子上,微笑着看着他们。   女人很美,她的美不是那种柔弱无骨让人不禁怜惜的美,相反,更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蔷薇,美的艳丽夺目,却又带着浑身扎人的刺,看起来英气勃勃。   此刻,这个美丽的女人微微一笑,鲜红的唇扬起。   “你们来了……” 第88章 扈三娘篇(5)   大半夜的被人绑走, 而且绑他们的还是区区一个妇人,杨雄当即变了脸色骂道:“你这贼婆娘,好端端凭什么绑我们兄弟三人?”   “凭什么?”   倪溪轻笑了下,回答的漫不经心, “当然就凭你们是梁山泊的贼人啊。”   “你……”他们还没到梁山泊怎么就成梁山泊的贼人了, 杨雄不忿,挣扎着想要冲上去。   面对面目扭曲的杨雄, 倪溪嘴角的微笑不变,她的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腰间,轻轻磨娑着。   石秀见状连忙出声拦住杨雄,“哥哥稍安勿躁。”   他暗自打量了眼面前这个青裳女人, 她容貌美艳逼人, 再看周围人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明显是个主事的, 而且观这个女人气息绵长, 身姿稳健必定也是个会武艺的。   美貌, 青裳, 会武艺。   再一联想到这里是独龙岗,那么,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石秀眼神闪了闪,抱拳恭敬道:“足下莫非是扈家庄大小姐一丈青扈三娘?”   倪溪挑了挑眉,却不说话。   地上的杨雄与时迁一惊, 转而苦笑起来。扈三娘的名声他们也是略有耳闻得, 没想到居然会亲眼见到。只是, 以他们三人的武艺,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   石秀心猜是了,这个扈三娘虽然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中崭露头角的,却武艺高强不容小觑,多少江湖豪杰败在她的手里了,而且据传此人格外美貌,爱穿青裳,腰间系一条软鞭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实在是个母老虎般的存在。   只是,她与他们兄弟三人素不相识,为何认定他们是梁山泊贼人呢?   知道她就是扈三娘后,石秀表情更加恭敬了,“扈大小姐可能误会了,小人兄弟三人并非梁山泊贼人,只是途径此处经过,去投靠一位远方的兄弟,并没有冒犯扈家庄的意思,还望……”   ……   倪溪状似认真的听着,听完后,她点了点头。   莲步轻移走近三人面前,她似乎在打量着三人,判断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你们真的不是梁山泊贼人?”她的语气有些犹豫。   “当然不是!”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那好吧!”倪溪叹气,似乎为抓错人而可惜。   石秀与杨雄时迁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这个扈三娘竟然这么好骗,果然是年纪小涉世未深,就算武艺高强又怎么样。   “还请扈大小姐放我们兄弟三人离去。”石秀连忙请求道。   三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倪溪,只等倪溪放他们走。   倪溪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来,“我想,你们应该弄错了一件事。”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此刻听在三人耳朵里却宛如地狱里的魔音可怕令人恐惧。   “不管你们是不是,我说你们是梁山泊的贼人,你们就是!”   “在这里,我扈三娘说了算!”倪溪嫣然一笑,笑容里透出一股自信强大来。   这石秀还真是口灿莲花。能说会道,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他们底细,恐怕还真被骗了去。   想走,门都没有!   一瞬间就被从天堂打进了地狱,这变化来的三人措手不及,石秀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十分难看:“我等自问没有得罪扈大小姐你,这是何意?”   杨雄与时迁也怒视着倪溪,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一口肉来,“臭婆娘,敢耍我们,我到要看看你一个妇人能有多厉害。”   “真是吵死了,”   倪溪不悦的蹙眉,玉手伸到腰间,下一刻,一个银白色如同雪练般灵活的长鞭飞快的甩了出去,只听到“啪啪”两声,杨雄和时迁脸上多了两道深深的血痕,皮开肉绽。   这鞭子来的极快,连躲闪都来不及,杨雄与时迁惊怒的同时,是恐惧,在倪溪冷冷的眼神警告中,他们捂着伤口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只露出那愤恨的眼神。   “这才乖。”她称赞道。   果然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倪溪的秀眉终于舒展开来,这也让她有兴致回答石秀的问题了。   “其实抓你们也没什么,就是看你们三人不顺眼想教教你们做人而已,”   “唔,”她停顿了下,懒洋洋的说道,“你们也不用觉得无辜,潘巧云不是在翠屏山被你们残忍的杀了吗,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就当做是我要为潘巧云报仇吧!”   “这个理由,应该可以了吧?”   倪溪看着目露震惊的三人,表情似笑非笑。   这三人一定在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吧,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因为下一刻,倪溪废去了石秀杨雄时迁三人的武艺,将他们绑着带回扈家庄关进柴房里,命人严加看守。手脚被绑了个结实,嘴巴也被牢牢堵着,不给吃不给喝,就连排泄都是在柴房里进行的,三天折腾下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等待三人的意志被消磨差不多得时候,倪溪才让人送了点饭菜进去,不过不多,只有两个人的饭量,三人分着吃了也半饱了。既然吃饱了,就该干活了,找两个看守的壮汉用铁链子将三人一拴,拴在一起,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们去做。   白天干活,晚上就被锁在臭气熏天的柴房里,吃不好睡不好,若是做的慢了,还会动辄打骂。三人打又打不过只能忍辱负重的承受下去,倪溪有时候会过来看看,特意吩咐那两人要好好“照顾”这三人。   不到十天的功夫,三人已经被“照顾”的几乎瘦的脱相了,整个人看起来就跟难民似得潦倒。   扈成每日练习箭法,倪溪闹着也要学习,而且专门把她的“靶子”带来了。   “小妹,你这是?”扈成犹豫的看着那三个被铁链拴成一串面黄肌瘦的汉子。   “我不是箭法不好嘛,就拿他们来练习一下,反正死了也就是死了。”她轻飘飘的说道,示意旁边的人将石秀三人绑在正前方的三个树桩上。   扈成心知倪溪自家小妹做事都有原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对待别人,必定是这三人有哪里恼了她,便苦笑了下没有阻拦。   “先射哪个比较好呢?”   似乎没有看到对面三人发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倪溪歪头思索着。   最后,她决定好了。   玉手搭起弓箭,将锋利的箭刃对准杨雄的心脏,倪溪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杨雄本来强装镇定的脸上此刻惊恐的看着那只箭直直对着他射了过来,他可以想象到他会死的多么悲惨可怜他英雄一世却要死在一个妇人手里,他恨啊。   幸好,那只箭在快射中他的时候,偏了一下,射到了绑着他的那个木桩上,与自己的心脏差了好远一截。   好险,杨雄大呼一口气,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倪溪表情惋惜,“唉,我就说我箭法不好嘛。”   她又取出第二支箭,搭在箭弦上,弓紧紧绷着,这次箭头对准了时迁。   时迁是三人里最胆小的人了,一见倪溪的目标是自己,不管会不会真的射中,他都已经怕了。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他把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都吃完了,简直是人生噩梦。   “扈大小姐,姑奶奶,你放过小人吧,小人与他们两个不是一伙的。”时迁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扈三娘似乎对杨雄石秀二人有着深深的敌意,他完全就是被连累的啊,只不过是想跟着上个梁山,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   倪溪冷哼一声,颇觉得没有意思。   待她将箭头对准石秀时,石秀面不改色的冷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疯女人的折磨。   呀,这么有骨气?   倪溪毫不留情的射下了手中的这一箭。   “嗤”,箭身入肉的声音,石秀闷哼一声,左边的胳膊绽开血花。   倪溪这才慢悠悠的收回弓箭,吩咐道:“把他们带去继续干活吧。”   她并没有要杀了这三个人的想法,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是想让他们尝尝那种性命被别人宰割时的恐惧罢了,让他们这些轻贱别人性命的人,也有被别人轻视的一天。   夜里,下人来报,说石秀与杨雄时迁策划逃跑,杨雄时迁被捉住,石秀却逃了出去。   收到这个消息时,倪溪表现的很淡定。   逃就逃了呗,她也没打算一直关着他们。   毕竟,若是没有石秀这个饵,怎么引梁山泊的那群人来呢? 第89章 扈三娘篇(6)   再说石秀, 自从白日倪溪的那一箭射过去后,他就心知不能再这样苦熬下去了,不然迟早被这个疯婆娘弄死。   夜里回去后,趁四周无人他与其他二人商量着逃跑之事, 至于逃去哪里, 不用多说自然是梁山泊了,这扈家庄与梁山泊并不是太远, 只要他们到了梁山泊,梁山泊能人异士诸多,到时候说服众人为他们报仇,看这扈家庄还如何嚣张下去。   说做便做, 虽然他们的武艺废了, 不过一身力气还是尚存的,再加上已经过了这么些天, 对于扈家庄算是熟悉了, 夜里三人商量好后, 三更时分趁着守卫的人困乏时, 三人偷偷的溜了出去。原本计划很顺利,可惜中途被巡逻的人发现了,杨雄时迁被抓住,唯独石秀比较聪明躲在一个暗角里逃了过去。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石秀的心此刻却是激动难耐的, 他看了一眼背后的扈家庄, 夜色中仿佛一只巍峨大物黑漆漆的, 让他觉得压抑,这个地方曾是困住他的囚笼,现在却被他逃了出来。   终于不用再受那个女人的折磨了。   想到倪溪,石秀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这个女人,仗着武艺高强就为所欲为,等他日他带着梁山泊之人踏平扈家庄时,定要把这女人碎尸万段让她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如此才能稍微慰藉他这些日子所受的羞辱。   只可惜,杨雄与石秀还在那个女人手上,也不知会如何……   石秀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哥哥你们一定要撑住,我石秀必定会来救你们的!   这样想着,石秀的步伐越来越快,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   石秀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因为失去了武艺的缘故,腿走的酸痛不已,脚也磨出了燎泡,最后终于到了梁山泊境内   远远望见一处新造的酒店,他实在是又累又饿,石秀摸了摸怀里最后一点碎银子,走了进去。   简单的叫了点饭菜,他囫囵吃了起来,速度快的令旁人愕舌。待吃了八分饱后,石秀开始向店里的酒保打听如何上梁山泊。   那酒保脸色一变,推说不知道,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石秀也不着急,静静等待着。   早在遇见杨林戴宗两人的时候,他们就对石秀说过,梁山泊下的酒店会有人接应,只是还需验明身份。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从中走出一个八尺大汉来。那大汉穿着一件皂衫,长着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   那大汉走过来问道:“这位客人从哪里来?问梁山泊做甚?”   石秀回答道:“我从蓟州来,听闻那梁山泊上之人都是侠义心肠,特来投靠。”   那大汉冷哼一声,道:“胡说,梁山泊明明是一群贼寇,官府都在通缉他们,你竟然还敢投梁山泊。来人,拿下这个贼人!”   说罢从酒店内冲出三五个汉子来,团团围住石秀,就要把他捉了去。   石秀一惊,他的武艺没了现在只是普通人一个,已然逃不掉。看这架势,莫非他走错了酒店,这不是梁山泊的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连忙说道:“大哥,我是戴宗兄弟荐我上山的,都是自家人。”   “原来如此。”   那大汉听了脸色瞬间转怒为喜,赶紧让那几个汉子撤下去,“小子不识,原来是戴宗哥哥的朋友,方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那汉子又是道歉又是让酒保重新上了一壶好酒来,与石秀同桌坐下。   石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随着与这汉子的交谈,两人互通了姓名,他才知道原来这个汉子叫做石勇,是宋江放在山下酒店的掌柜,平日里接引一些上山之人。   一顿饭毕,两人已经称兄道弟了。石勇推开酒店后面水亭的窗子,拽起弓,放了一枝响箭。没过多久就从对面芦苇从中摇出一只小船来,两人乘上到了鸭嘴滩上岸。石勇早就使人上山通传了,不一会儿就见戴宗杨林下山来迎接,待叙过礼后,一同上了大寨里。   众头领知道又有一名好汉上山,都来聚会,石秀随着众人到了聚义厅,拜见了宋江晁盖后,将一路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从一开始与杨雄合力杀淫/妇潘巧云三人后逃亡到郓州,再到酒店被倪溪抓走在扈家庄饱受折磨,这些统统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毕了,他恭敬说道:“小人虽然侥幸逃脱那毒妇之手,可小人的兄长杨雄和时迁还在那里受那毒妇的折辱,实在是心里难安,恳请两位头领能够帮小人救了小人的哥哥。”   众人都在听着,在听到倪溪是如何折辱石秀三人时,纷纷咬牙唾骂,擦掌磨拳。   然而宋江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听石秀刚才一番话,他和他那两位兄弟的武艺已经被废,如今和那些小喽啰没有什么区别,大张旗鼓的带上山,可这样的石秀,梁山要了有何用,更别说还要去耗费人力物力扈家庄营救他那同样没有武艺的两位兄弟了。   听说那扈三娘武艺高强,到时候还不知能不能拿下,简直是得不偿失。   拦住晁盖正要答应的话头,宋江笑道:“石兄弟今日刚到梁山,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先不提这些,不如我等先为石兄弟洗尘安置休息,过些日再说吧。”   这就是推辞的意思了。   石秀是心思玲珑的人,已然看出不妙来,恐怕“安置”后就更别想找到机会再提此事了。   他索性加油添醋的说道:“营救兄弟只是其一,首领不知,那扈家庄上上下下都轻贱我等梁山好汉,说我等是贼寇鱼肉百姓,还说过不了多久那扈三娘就要来梁山上斩了宋首领与晁头领的脑袋去官府领赏呢,小人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在场的众人包括晁盖均是怒发冲冠,“那毒妇竟敢如此嚣张!”   “待我先去斩了那妇人,取了她的心肝拿来与众兄弟做个下酒菜!”诸如此类言语纷纷响起。   石秀偷偷窥了一眼宋江的表情,见宋江也面露怒意,只是还有几分犹豫,他又说道:“那扈家庄地广粮多,财物富庶,虽然有些个人,也不过都是些佃户,如何比得上众兄弟威武,只要我等一去,必定能势如破竹拿下扈家庄!”   宋江听到这里明显意动,梁山上人数众多,又不事生产,粮食已经越来越短缺,若是扈家庄真的富庶粮多,必行倒是不亏。   心思一转,宋江当即怒气冲冲说道:“我等并无生事害他,可那扈家庄的人竟然敢如此折辱我等,忒是无礼。若我等还任凭羞辱,岂不是折了锐气!既然如此,小可不才,愿亲点细致军马,启请几位兄弟与我一块下山,若不洗荡得那个村坊,誓不还山!”   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众人纷纷响应,晁盖同意了。   石秀一喜。   次日,宋江教唤铁面孔目裴宣清点下山人数,商议定下了由晁盖留下镇守山寨,军师吴用以及刘唐阮家三兄弟等人护持大寨。宋江亲点李逵,花荣王矮虎等人带领了五千小喽啰,三百马军,披盔挂帅先下山前进。又另起一拨林冲秦明戴宗等人,也带领五千小喽啰带着粮草随后下山前去接应。   而石秀,因为他熟知地形,便一起跟随大军出发。   马蹄腾腾,待众人一路奔波快到独龙岗时,只见此处一片宁静,石秀指了扈家庄的方向,要穿过前面一片大树林,往山岗上去半山腰就是扈家庄了。   想到到时大军踏破扈家庄,石秀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痛快。   众人慢悠悠的在林中走着,行了这么久,人也疲乏了,再加上是晌午,阳光懒洋洋的照着,大多数人都松懈了不少。   宋江与李逵花荣骑着高头大马带领众人行至最前,马蹄哒哒作响,惊起林中鸟儿飞上天空叽叽喳喳的叫着。   这是一个普通的晌午。   可不知为何,宋江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骑着马边走边观望四周。   直到走了一段路都没有发现什么风吹草动,他才放松了警惕。   “快到……”宋江开口。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他座下的马蹄不知被地面什么东西勾住了,马儿惊叫一声,马蹄高高的扬起,在瞬间被绊倒在地。   这变故来的让人反应不及,宋江已经随着马儿的卧倒,也倒在了地上。   同样的情况,在他身后的众人。也是如此,一时之间马儿的嘶鸣声,众人的惊喝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公明哥哥,小心!”   一声惊吼,离宋江最近的花荣急急将宋江拉到了一边。   只见从前方一只羽箭疾驰而来,速度快的吓人。   宋江脸色发白的看着那只深入树木的羽箭,与他不过差之毫厘,刚才若不是花荣及时的拉着他躲过,只怕这只箭刃就要穿过他的心脏,让他连敌人都没看清就命丧黄泉了。   “多谢兄弟你了,”宋江给花荣道谢,忍着心悸对身后的众人提醒道:“那扈家庄的人必定是发现了,前方有敌,我等务必多加……!”   可惜话还没说完,前方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羽冲着众人飞速而来,密密麻麻的,如同天罗地网。   宋江急忙躲避,李逵与花荣挡在他的身前,打散那些羽箭。   可惜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要么自顾不暇,如石秀王矮虎,要么已被射中,众人措不及防,已经倒地一大片了。   宋江慌忙拿眼去瞧,只见树林尽头站着一队人马,约摸上百人的样子,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将军,英姿飒爽,他的手中还拉着一只弓。   这队人马人人手上带着弓箭,背上背着箭筒,显然刚才的箭雨就是这队人马造成的。   而此时,那个青年将军正缓缓拉起手中的弓,锋利的箭刃直指这边。   青年将军似乎微笑了下。   下一秒,一只致命的羽箭划破空气直奔而来。   由于还要顾着身后的宋江,花荣闪躲不及,被羽箭射中右胸,差一点点就是心脏。   虽然没有伤及性命,可花荣却怒了。   他的箭法之前在清风寨就无人能及,有着小李广之称,更是不曾遇见对手。   可现在,对面的那个人,不容小觑。   花荣捂着胸膛喘息了下,俊容恼怒。待平复了些许后,他掏出了自己的弓箭,弯弓插箭,目视前方,沉声道:“哥哥且看我的。”   只见花荣手中的箭刃“嗖”的一声,划破空气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这一箭,与刚才青年将军那一箭,同样的惊才绝艳。   对面青年将军似乎愣了下,赶紧闪躲,可箭速太快,依然被射中了肩膀。   青年将军急忙咬牙带着身后众人撤退,很快,树林中就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人终于走了。   花荣松懈下来,吐出一口鲜血。   ————   不说宋江等人出师未捷,青年将军骑着马儿带领众人急急上了上岗回到扈家庄。   三层大门大开,门楼口一个美艳的青衣女人正在等待着。   随着青年将军下马,青衣女人急步走了上去,两人的容颜看起来竟是有五分的相似。   正是扈成与倪溪。   “哥哥,你怎么受伤了?”倪溪一眼就看到了扈成肩膀上的那只箭,衣衫上还有血迹。   她不禁心疼,连忙去搀扶扈成。   扈成摆摆手示意不用,表情无所谓:“这点小伤算什么,我没事。”   “别动!”   倪溪瞪了他一眼,箭都插在上面,看起来惊心动魄还说无所谓。   扈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只能任倪溪搀扶着他了。   他这个妹妹,凶起来就像个母老虎一样可怕。   两人回到厅堂,庄子里的郎中上来为扈成拔箭包扎,扈成赤着半个肩膀,脸上都是冷汗,牙咬的紧紧的。   “是谁伤的哥哥你?”倪溪俏脸带着怒意。   石秀那夜逃走后,倪溪就开始做准备了,她与扈太公一起去了祝家庄与李家庄,经过一番商议,三庄决定联合在一起,对抗梁山泊。祝家庄有祝彪在,再加上祝太公有意想让倪溪与祝彪撮合成一对,倪溪说服起来没有什么难度,但是那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是个小心谨慎的,说的难听点就是有点胆怯,对于共同抵抗梁山泊没有什么反应,最后还是倪溪与祝家庄联合半说服半强逼的情况下,才同意了出力。   三庄协议,任何一庄遇见梁山泊之人,其他两庄都要出力帮忙,不能袖手旁观。   有了这个协议,一切都方便多了。倪溪手里有杨雄和时迁在,以石秀和杨雄之间的感情,石秀去了梁山泊定会说服其他人来攻打扈家庄。所以倪溪向祝家庄与李家庄各借了一些武器和人力,做好战前准备。   她已经通知了庄子里的众人,所有人都知道梁山泊那些贼人要来扈家庄来抢粮食了,虽然有惊慌,不过在倪溪的安抚下,众人井然有序,义愤填膺的准备打跑梁山泊贼人。   一时之间庄子里热火朝天。   算好了时候,由扈成提前带领一队会弓箭的人马在山岗下埋伏等待着,倪溪则守在庄内。   以扈成如今的箭术,倪溪是比较放心的,可没想到扈成居然带着伤回来了。   伤害了她的哥哥,倪溪心里对那人已经有了杀意。   扈成叹了口气,“小妹莫恼,我原来时候以为我的箭法已经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天外有人,今日遇见的那梁山泊贼人中,有一个贼人箭法毫不逊色于我,我受伤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倪溪问:“哥哥可看清那人什么模样?”   扈成回想了下,回答道:“那人模样长得挺好,年纪看上去比我大上两三岁,应该是梁山泊贼人宋江的亲信。”   箭法好模样又好,倪溪瞬间知道了扈成所说的是谁,除了小李广花荣还有谁。   扈成这伤受得不冤。   不过看扈成脸色郁郁,倪溪怕他被花荣打击到了,忙安抚道:“那人比哥哥你年长,必定也比你多练箭法几年,待哥哥有那人一般年纪,肯定会比那人箭法更为精妙的。”   “行了行了。”扈成有些好笑,他一个做兄长的,怎么沦落到被自家小妹来安慰了,难道他在小妹眼里就是这么的不中用吗?   “小妹放心,我扈成不是这么轻易就被打倒的。再说了,那人也被我一件箭射中胸膛,只怕伤的比我更重哩。”虽然那人是因为要保护宋江才被他得手。   “是是是,我的哥哥最厉害。”倪溪笑眯眯的附和。   扈成听了喜滋滋的,小妹的夸赞让他只觉得肩膀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疼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那是当然的。”   兄妹两和乐融融,一点也没有被庄子外紧迫得局势影响。   ————   让扈成回房歇息了后,倪溪又去外面布置了一番,前门紧密把守着,有高大的三层石墙,不怕被人强攻进来。她又另外派人从后门出去给其他两庄报信。   宋江都来了,其他两庄也该有所表示了。   不过可能是白日里被扈成挫了锐气的关系,宋江并没有率军立即前来。   而夜里,祝彪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匆匆赶来。   “来了。”倪溪微笑着,语气不见生疏。   祝彪愣了一下,嗯了一声,别扭的将脸迈向一边似乎不想看倪溪。   只听他闷声闷气说道:“我的两个兄长明日会集合李家庄的人一起前来。”   “我知道了。”   祝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带着手下的人去安排去了。   倪溪不禁莞尔,看来祝彪还是对当初她拒绝婚事那件事没有过去,不过也正常,毕竟可以算是她伤了面前这个少年的心。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倪溪本打算让祝彪去睡她带人守夜的,谁知祝彪义正言辞拒绝了。   “我是男人,怎能让你一个女人来守夜。”   那张俊秀的脸此刻是严肃的,让倪溪想发笑。   “我比你强。”她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从小到大,她都把祝彪打趴下不知多少次了。   “……”   祝彪脸一黑,显然也想到了某些凄惨回忆。   倪溪笑吟吟的看他。   谁知祝彪还是咬牙说道:“我是男人。”   倪溪:“……”   过了半晌,祝彪还是死死站着不肯松口,执意要倪溪先去睡。   “行了行了,我先睡。”   倪溪无奈,实在拗不过他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两人得就这个问题耗上一夜。   有这时间早就去睡了。   “快去睡吧。”祝彪看着倪溪单薄的身影,皱眉催促道。   倪溪应了,不在多说转身回房。明日还有一场大战等着她,休息下也好。   纵使再怎么运筹帷幄,头一次对上梁山泊,她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没底。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倪溪回头看去,只见月光下,祝彪挺拔的身影站在那儿,他正脸色柔和的看着自己,目光里还带着暖意。   心里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下,倪溪重重对他点了点头。   “嗯。” 第90章 扈三娘篇(7)   倪溪睡到五更时分便被叫起, 一问才知那宋江竟然派兵前来叫阵,她连忙换上盔甲,把长鞭握在手上赶到门楼去。   此时天色还只是微亮,倪溪站在高高的门楼上往下看, 只见山岗下是一队密密麻麻的人, 远远的望不到尽头,在视觉上就给了她一个冲击。   为首的几员身着盔甲的兵将策马而立, 两边是高高扬起的旗帜,上面写着“替天行道”之类的字眼,宋江就在其中,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倪溪在那群人中认出了花荣李逵石秀还有王矮虎来。   “兀那婆娘, 爷爷我来了, 你有本事把门打开。”   “若是乖乖打开大门迎接爷爷我,说不定可以饶你们不死!”   “…………”   一声声粗莽的叫喊从宋江那边传来, 嗓门极大, 倪溪这边听的十分清晰。   是李逵。   她皱了皱眉, 问旁边的祝彪, “他们这样多久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祝彪的脸色也不好看,声音还带着恼怒。要不是倪溪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她没过来之前绝对不能打开门楼大门,以他的性子,早就忍不住冲下去了。   那边的叫嚣还在继续,“你们扈家庄莫非都是一群缩头王八不成, 怎么连迎战都不敢!”   “还有门楼上的那小子, 你爷爷我都看见你了, 胎毛都未退哪里凉快呆哪去!”   那声音哈哈大笑,肆意的嘲讽着祝彪。   祝彪的脸色十分难堪,他提起□□就要下去迎战。   倪溪连忙拉住了他,“不可,这是他们的激将法。”   她说完见祝彪突然不做声了,不知为何他脸色微红,倪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祝彪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拉着他的那只手腕。   倪溪连忙放开,刚才不过是一时情急。   空气有些尴尬起来。   “那个……现在不是出战的时机,我们先等会儿。”等到时候宋江那边焦躁了,再趁他们士气低落时出击。   这样的气氛下,倪溪也有些不自在了。   祝彪看着倪溪微红的双颊,他本来焦躁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此刻全部的心神已然被面前的这个人所吸引,他低低应道:“嗯,我知道了。”   倪溪胡乱嗯了一下,忙转头看向前方当做查看敌情的样子。   幸好扈成来的很及时,他的肩膀还缠着伤口,表情却跃跃欲试。   “小妹,让我来吧。”   他弯起手中的弓箭,箭尖瞄准对面叫嚣的王矮虎与李逵。   倪溪也被这两人弄得烦不胜烦,见扈成动作轻松的样子,心知他的伤并无大碍也就同意了。   只见扈成射出的弓箭直直朝那两人过去,对面叫嚣声戛然而止,李逵与王矮虎慌忙去躲,然而箭的速度太快,瞬间钉在了王矮虎头盔的红缨上。   王爱虎身子一软,跌下马来。   扈成扬声大笑道:“你这厮要是再敢叫嚣,看我不把你射成一只刺猬。”   王矮虎敢怒不敢言,灰溜溜的扶正头盔上了马,有了这一下,李逵也不敢再多说了。他的块头那么大,射他比射王矮虎更容易。   倪溪这边大门不开,宋江等人无可奈何,就算强攻,可看到那层层的石墙,也退却了,唯有等待。   等着等着,众人从清早等到中午,烈日当头,太阳晒在头顶上,众人又都没有吃用过午食,又困又乏。原本打算一鼓作气破了扈家庄的计划失败,再高涨的士气也低迷下去了。   有一大半小喽啰甚至已经打起了瞌睡,宋江也转移到了一处树荫下歇息,远远看去一堆人马东倒西歪在那儿。   机会来了!   倪溪对着祝彪扈成吩咐了几句,然后她骑上马带着一队人开门迎敌。   听到门楼大门打开的声音,宋江等人一愣,急忙起身整顿兵马去看。   只见从门内走出一个队人马,为首的是一员女将,云鬓玉容,天然美貌如同海棠花,内里一件红纱外罩黄金坚甲,纤纤玉手上握着一只长鞭,格外的英姿飒爽,夺人眼目。   到是让人眼前一亮。   石秀恨恨的说道:“公明兄长,这就是那毒妇一丈青扈三娘。”   宋江原本在梁山泊时听石秀的形容,对倪溪是恶感的,可此刻见到,还是忍不住感叹一表人才。   只是……   宋江皱了皱眉头,毕竟那扈三娘是一个妇人,这般抛头露面打打杀杀,终归是不妥当。   ……   倪溪还不知道宋江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她虽为女子,可这一世过的一起快活,并不比男子差。   倪溪骑着马走到阵前,对面宋江已经带着身后的人强打起精神摆好了阵,严阵以待。   她扬声嘲讽道:“怎么,来这么多梁山泊的贼人要来我扈家庄抢粮食不成?”   宋江被倪溪说中,脸色沉下来。   旁边的石秀忙大声回道:“毒妇,主休要胡说,多亏宋头领义气,帮我来救我那两位兄弟,你若识相快把他们交出来!”   “说的好听,”,倪溪挑起秀眉,毫不留情的戳破道:“你那两位兄弟早就是废人一个,宋江又不是傻子救他们做甚,不过是借口罢了。”   “虚伪!”   这话听在宋江耳朵里就是专门讽刺他的了,若不是当着众人面和这妇人计较有失身份,他早就开口了。   这妇人,嘴巴倒是伶牙俐齿。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命令道:“谁如果拿下这毒妇,我宋江重重有赏。”   “公明哥哥我来!”   宋江话语刚落下,王矮虎已经打了先锋,那双小眼睛色眯眯的在倪溪身上滴溜溜的转,不怀好意。   “哥哥且放心,我定当捉了这婆娘回来。”   说罢,王矮虎骤马上前,挺出手中枪就来迎战倪溪。   众人呐喊声响起,倪溪一看是王矮虎来了。   可以说,倪溪最讨厌的人就是王矮虎和李逵了,这两人毁了扈三娘的一生,在她的心中已经是死人。她本打算找个机会杀了这两人,如今这王矮虎自告奋勇的送上门来,那她就不客气了。   离得近了,看见王矮虎盯着她那猥琐的表情,倪溪更是不爽,她勾起唇角轻蔑一笑,“原来侏儒也能上战场了!”   王矮虎听了顿时大怒,他自小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受尽了人的白眼歧视。后来机缘之下学了点武艺,仗着凶狠的行事才有了一点名头,没人再敢说他什么,而眼下却被倪溪揭了他的短。   他气的脸皮涨红,看起来更加的丑陋不堪了。   “小娘皮,等下我定要你好看。”   等捉住了面前这婆娘,他把那诸般销魂手法使出来,让她在自己的□□……   王矮虎□□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一条长鞭已经从天而降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措手不及。   他连忙拿枪往倪溪刺去,倪溪手中的长鞭缠住了枪杆,轻易的往外一甩,就把它远远甩开了。   王矮虎抬眼看去,只看见那红唇讥讽的弧度。   一下子失去了武器,王矮虎慌了,两人没过几招,他骑马匆匆往后退去。   这时候,倪溪手中长鞭再次一扬,用足了力度抽到王矮虎的身上,王矮虎身子一晃,迅速摔下马来。   倪溪身后的众人连忙将王矮虎捉了去,用麻绳五花大绑回门内。   “还有谁?”倪溪喘息了下,张开红唇挑衅道。   宋江远远看见王矮虎在倪溪手下连三招都没过就被捉了去,这扈三娘的武艺确实名不虚传,然而他手下的花荣受伤无法迎战,只剩下李逵黄信杨林欧朋等人,不禁愁眉苦脸起来,不知派谁去。   幸好李逵解了他的围,“兀婆娘,你爷爷我来了!”   李逵两三下将上身的衣服脱的赤条条的,露出一身黑魃魃的胸毛来,他挥着手里的两把夹钢板斧,嘶吼着火刺刺的往倪溪杀去。   气势上颇为吓人。   倪溪蹙眉,她骑着马去迎战,躲过迎面而来李逵的狠厉板斧,长鞭一甩往李逵抽去。   鞭子击中李逵,却只在李逵胸膛留下一条红痕,除了让他龇牙咧嘴了下便没了。   李逵露出一口黄牙笑了下,斧头挥动的更加猛烈了。   这黑厮的皮当真厚实,倪溪暗骂了一句。   不过,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   倪溪勾了勾唇,右手暗暗打开鞭子的按钮,只见寒光乍现,鞭身瞬间冒出一圈钢刺来。   锋利的斧刃向倪溪砍过来,入眼是李逵狰狞的面容,那嗜血的眼睛带着腾腾的杀意,就差把倪溪劈成两半了。   倪溪冷冷一笑,使劲的扬起手中鞭子对准李逵的头部甩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李逵手中的板斧脱落,掉在了地上,他用粗壮的手紧紧捂住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哀嚎着。   “我的眼睛……”有血从李逵的双手缝隙中流下来,红的刺眼。   倪溪刚才的那一击,正中李逵的双眼。   她身后带的那些人,见李逵蹲下,忙要上前捉李逵。   “你这毒妇,休要再伤我兄弟。”   随着喝骂声,杨林与欧朋李俊三人骑马冲了上来。   原来是宋江命令的,李逵是宋江最宠信的人,他眼见李逵被倪溪击中,生怕李逵如同王矮虎一样被捉了去,忙让其他人来救李逵。   只见杨林欧朋拿着朴刀缠住倪溪,另一边的李俊去营救李逵,与扈家庄的人打斗起来。   两个人都是拿着朴刀,左右夹击,又忧心李逵被人救走,倪溪一时之间不好施展开来。   就在这时,祝彪突然从倪溪身后的大门冲出来,端着长/枪往李俊刺去,打乱了李俊的行动。   有了祝彪缠住李俊,扈家庄的人迅速将李逵拖走,五花大绑进门内。   见李逵已经拿下,倪溪放下心来,专心面对面前的杨林和欧朋。这两人虽然武艺没她厉害,却有一身力气,倪溪先前战王矮虎李逵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眼下同时对付两人有些吃力。   杨柳腰一扭,倪溪刚躲过欧朋的一刀,转眼间杨林的朴刀又狠厉的朝她腰间砍来,倪溪眼睁睁的看着那寒光凛凛的刀刃离她越来越近,就快要把她削成两半时,心里后悔极了,都怪自己托大,没有带刀,只带了一条长鞭,然而长鞭近战两人时,却是吃亏的。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出现一只长/枪挡在了刀刃面前,硬生生阻挡了刀刃的攻势,给了倪溪脱身的机会。   倪溪连忙趁此间隙闪开来,去看那长/枪的主人,正是祝彪。   祝彪的眼里还带着担忧,他刚解决了李俊,转眼一看倪溪这边境遇十分危险,就连忙过来了,幸好还算及时。   倪溪心里多了一丝暖意,她没有多说,带着钢刺的长鞭狠狠甩起,往杨林欧朋两人头部铺天盖地的抽了过去。   那两人头部被击中,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倪溪与祝彪对视一眼,两人飞快的骑马转身,往门楼内奔去。   等杨林欧朋反应过来时,倪溪祝彪已经到了门楼口,庄子里的人及时开了大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倪溪进了门楼,对着门楼上的扈成飞快做了个手势,扈成心领神会。   他一声令下,只听一声炮响,早就架好的火炮被人点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宋江以及他带领的数千人刚好被炮火击中,一时之间天崩地裂,地走飞石……   炮声一个接着一个响起,轰隆隆得气势惊人,然而它的威力也不容轻视,直把原本的数千人炸的少了一多半。   宋江被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他旁边的花荣等人还算清醒,连忙带着宋江往回撤退。   宋江此时已经被那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火炮吓得魂不守舍,他的脸上黑漆漆的,还沾着飞溅的泥土,浑浑噩噩的跟着花荣等人。   他后悔了,他不该小看这扈家庄,小看扈三娘,不该只带了这么几个将领来,还有那火炮,不知为何比梁山泊上的火炮威力更是大上许多。   宋江能够这么轻易的撤退吗?   天不佑他,刚退到树林,就撞见迎面数千人呐喊助威着冲了过来。   这群人各个带着武器,只见两面旗帜上分别写着“李”“祝”二字,为首的是四个将领,拿着飞捶长/枪斧头,面目凶狠,大声说着:“活捉宋江!”   这定是扈家庄的两个邻居,祝家庄与李家庄之人。   宋江大惊失色,慌忙骑马去逃,然然而他们此时腹背受敌,前方有祝龙祝虎栾廷玉李应四人叫嚣着要活捉他,而后方,倪溪那边庄子大开,里面的精兵强将一窝蜂而出,带着上千人追击着梁山泊众人。   天要亡我宋江。   宋江浑身颤抖着,他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听信石秀的话来攻打扈家庄,以至于自己身陷这危险的境地。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这后悔也太晚了。   梁山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祝龙四人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被捉住的那一刻,宋江浑身颤抖,失去了力气。   他的眼神无比的绝望。 第91章 扈三娘篇(8)   等到祝李二人将宋江等人捉到倪溪面前时, 倪溪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宋江几乎可以说是水浒传的中心人物,九天玄女娘娘的眷顾之人,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被她们捉住了。   看着宋江花荣李逵等人灰头土脸被绳索绑住的模样, 实在是大快人心。   宋江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眼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荣算是个人物,纵然有伤, 他的眼神依然清亮锐利,桀骜不驯。   这倒让倪溪有些想要把他收入扈家庄了,只可惜这人却是个榆木脑袋,怎么说都说不通, 还说要命一条, 只求放了宋江。   就连李逵也是这么说的。   真不知道宋江给这两人是灌了什么迷药让他们这么忠心,难道是人格魅力?   倪溪没有去想, 也懒得想。   既然给了花荣机会可他不要, 那么就怪不得她了。   或许是真的知道大势已去, 石秀还在破口大骂倪溪, 骂的难听至极,所有的恶毒话语都被他说了出来。   对于石秀的辱骂,倪溪浑然不在意。   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倒是祝彪听不下去了,黑着脸找了块抹布堵住石秀的嘴, 总算挡住了这烦人的噪音。   这一战可谓是全胜, 她们捉住了宋江李逵花荣欧朋杨林李俊, 再加上石秀杨雄时迁,还有那五千小喽啰,被火炮炸死了大半又被杀了许多后,还剩下将近一千人,这些人见头领都被捉住,大势已去,已经投降了。   别的人先不说,不过李逵王矮虎石秀杨雄这四人,倪溪是杀定了。   她命手下的人将这四人绑在一起,砍了头。   看着那四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场面血淋淋的,倪溪心里却是说不出得快意。这四人,哪个手里没有人命,死不足惜!   至于宋江和其他剩下得人,倪溪暂时没有杀掉,而是将他们结实的绑在庄子里,安排了很多人严密监守着。   先把他们饿上几天,免得他们有力气逃跑。   刚解决完这些人,就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门楼口又来了一伙贼人。   看来又来了一群送死的。   倪溪心情大好,有祝李两庄的人在,这么多的兵力,她已然不用去担心了。   到了门楼一看,又是黑压压的一片人马,不过领头的人倪溪是认得的。   那人豹头环眼,狼臂猿腰穿着一身盔甲气势不凡。   是林冲,在他旁边还有秦明戴宗等人。   倪溪眼里露出一丝复杂来,不过很快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既然来了,就战。   林冲听闻宋江率领得人全军覆没,宋江更是被捉了去,他已然大惊。   因此,他对待这个扈家庄也更加谨慎了,再加上林冲的功夫确实不错,最后倪溪联合其他人费了好大劲才将林冲捉了回来。   主力林冲被拿下,梁山泊众人已没有了士气,失去了反抗的心,祝彪扈成等人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剩余的人也拿下了。   此战告捷,三个庄子举天同庆,大摆宴席,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整天,倪溪也趁此机会休整。   一天后,倪溪与祝彪李应带着手下将梁山泊以宋江为首的众人绑好,一齐押送进郓州太守处。   早知道梁山泊如今算是当今圣上眼中的心腹大患,派兵攻打不得,只能无可奈何。而眼下,扈家庄三庄竟然联合在一起捉住了梁山泊的贼首宋江,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这是在他的管辖内出来的攻绩,郓州太守已经可以想象到他那青云直上的升迁之路了。因此对待倪溪等人,他是夸之又夸,高兴的脸都起褶子了。   在倪溪提出想向太守借兵攻打梁山泊时,太守二话不说爽快的同意了。   如今梁山泊大势已去,剩下的人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难得有个彻底消灭梁山泊的好机会,除非他是傻子才会不同意。   有了太守的兵力支持,再加上三庄联合一起的兵力,倪溪对于此次攻打梁山泊很有信心。山上只有晁盖吴用几人,就算吴用脑袋再聪明,在绝对的武力优势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唯独可惜的是,梁山泊位于水泊,火炮打不上去,不然直接用火炮一窝端更方便。   在倪溪的带领下,山上的晁盖吴用等人顽抗的抵御了几天,终于还是熬不下去了。山上的小喽啰不少偷偷下山来降,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不到上百人,倪溪带着众人过了鸭嘴滩,趁夜抓获了晁盖吴用等人。   当然,梁山上的那些粮食财物倪溪没有放过,她将这些暗暗留了一些,其余的由官兵带走交给太守。   郓州太守还算不错,没有将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星夜呈上奏折,将梁山被破之事以及倪溪等人的功绩陈表给圣上。   圣上龙颜大悦,升了郓州太守的官职,调任东京。而三庄也得到了不少奖赏财物,倪溪甚至还面了圣,圣上欣赏倪溪的巾帼不让须眉,特地授予了她一个将军的职位,虽然武职权利不大,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的。   半个月后,梁山众人狂欢包括宋江晁盖吴用等人被斩首示众,百姓狂欢。   不过,有个人倪溪早在扈家庄便放过了他。   对于林冲,他到底不是一个坏人,倪溪对外称林冲已死,实际上她将林冲在扈家庄关了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便将他放了出去,林冲想办法改变了容颜偷偷前往东京去寻泰山大人不提。   还有一件事,就是倪溪与祝彪最后还是成亲了,祝彪是一心对她的,对于这份心意,倪溪接受了。两人婚后祝彪依然一心一意,两人举案齐眉,恩爱非常,虽然倪溪大多数时候强势一些,祝彪却甘之如始。   后来,金兵入侵,朝廷式微,倪溪与祝彪扈成更是毅然投身于战事之中,为国效力。   在倪溪以及其他优秀的将领下,金人大败,最后宋人赢得了艰难的胜利。   或许是被之前惨烈的战事所敲醒,宋朝的下一位皇帝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发愤图强,勤政爱民,将大宋一点点变得强盛起来。   倪溪在这个世界恣意的过了一辈子,直到临死的时候,她都是微笑着的。 第92章 金莲篇(1)   “二丫, 不是阿娘不要你,实在是这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若不卖了你,只怕你和你哥哥还有阿娘都得活生生饿死……”   说话的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人, 身上的麻布衣裳还打着许多补丁, 此刻她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我知道的,阿娘。”倪溪站在旁边, 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裳,低声应道。   妇人拉住倪溪的手,听到此话眼泪掉的更凶了。她明明才不到三十来岁的年纪,却硬生生被生活折磨的面容苍老, 眼纹横生, 只有那轮廓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美丽来。   倪溪的表情有些复杂,她这次穿的原主是一个闻名千古的女人, 虽然这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 还被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 被称为千古第一荡/妇。   正是潘金莲。   世人对她的评价无一不是淫/荡, 狠毒这些负面的,然而真的代入原主,回顾她那短暂的一生,倪溪却觉得万分凄凉。   自幼贫困被卖去张大户家当使女,后来随着年纪渐长, 容貌一日比一日盛, 潘金莲的年轻美丽让人垂涎欲滴。那张大户对潘金莲起了心思, 想要强占她,潘金莲还是个怀春少女,心中也是有着如意郎君的梦,如何会从了这么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爹而且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男人?   也因此,在一遍遍强忍着张大户的骚扰,最后实在是张大户太过分了的时候,这个身份低贱的美貌少女决定将此事告诉张大户的夫人,期盼着张夫人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结果自然是失望的。   就和现代女性被人强/奸,有些人不仅没有指责凶手帮助受害者,反而说是受害者穿着太暴露才导致的。张夫人就是这般,她没有为潘金莲主持公道,甚至觉得是潘金莲平日里行为不端勾引了张大户。   于是,张夫人嫉妒潘金莲勾引了丈夫的心,将她赶出了府。而张大户又记恨潘金莲死活不从还将这事抖给了张夫人害他出丑,便放出话来,要找一个全县最丑陋不堪的男人将潘金莲嫁给那人,甚至愿意倒贴点钱,只为了达到侮辱潘金莲的目的。   这个人选,就是武大郎。   他身不满五尺,面目生的狰狞,性子又憨,被县里人取了一个“三寸丁谷树皮”的浑名。   潘金莲嫁给了他,确实如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过好在武大郎性子绵软,事事听从潘金莲,两人日子过得还算顺。   白日里武大郎出门卖炊饼,虽然有些浮浪泼皮户会在门外调笑,但潘金莲门窗紧闭呆在家中不出去,倒也无事。   万不该的,是那个人来了。   作为亲兄弟,一个形貌丑陋身材矮小,另一个却是英武强壮身材高大,两者截然不同,犹如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可偏偏潘金莲嫁的是前者。   当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潘金莲不可避免的春心萌动了。她开始愤恨自己年轻美貌却嫁了武大郎那样一个丈夫,明明与她更相配的是武松。   于是,她开始勾引武松,她对武松嘘寒问暖,关怀备切。当武松送了一匹布让她做衣裳时,当她在厨灶间做饭而武松在庭院里劈柴大汗淋漓的时候,当两人偶尔目光交汇对视在一起的那个瞬间……   她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这种忐忑而又暗含期待的心情,是她二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她甚至觉得,她与武松才应该是夫妻,与武松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每日对镜细细梳妆,只为了美丽的出现在武松的面前,她以为武松对她同样是有情的,然后借吃酒来撩拨,却只得了武松一句“不知廉耻。”   没人知道她哭了一夜。   后来,便是在王婆的撮合下遇见西门庆了,西门庆生的高大英俊,又有钱财,虽然两人只是偷着往来,也圆了她心中的梦。   再然后便是偷情被武大郎撞破,她听信了西门庆的言语,鸠杀了武大郎。而武松回来后发现了真相,为兄报仇杀了她与西门庆两人。   她曾经痴慕的那个男人,杀她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呢。   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潘金莲不怨恨武松,因为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武松的无情也伤透了她的心,重来一世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纠葛。   对于西门庆,虽然是西门庆教唆她杀武大郎,可实施行动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意志不坚定,而西门庆在她之后被武松杀死也算了却了因果。   而武大郎,潘金莲是愧疚的,她因为一己私欲害了这个无辜男人的性命。如果可以,她希望能补偿一二。   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往事已过去了……   这一世,她只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她要恣意幸福的过自己的一生,圆上辈子那个遗憾的梦!   这就是潘金莲的愿望。   而倪溪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潘金莲才是一个九岁的女童。这时的潘金莲,还叫做“二丫,”她的母亲兄长还健在,没有在两年后因为穷困潦倒病死。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可惜,倪溪叹了口气,她来之前,潘家已经穷的饭都吃不了了,潘母想着与其三人一起饿死,不如把她卖给人牙子,最起码这样三人都能活下来。   因着原主模样生的不错的缘故,卖了有半两银子,总算暂时缓解了这个家庭的困难。   而今天,就是人牙子来领人的日子了。   倪溪纵然想反悔,却木已成舟,再加上她现在这个身体年幼,只能先这样了。   潘母一大早哭哭啼啼的将倪溪收拾整齐,给她穿上了家里唯一一件算得上完好的衣裳,将倪溪领到了村口等待。   而原主的哥哥潘玉生,因为气闷妹妹被潘母卖掉,在家里愧疚的不出来。   母女两人等了一会儿,人牙子来了。   是一对中年夫妻两,男的叫李二,两人长相普通但是眉眼都透着精明来,他们赶着一辆简陋的牛车停到了村口,李二娘子率先下了马车。   “潘娘子,路上耽误了会儿,让你久等了。”李二娘子笑着说道。   潘母躬着身子陪笑道:“也没有等多久。”   她拉着倪溪上前走到李二娘子跟前,恳求道:“二丫就交给你们了,还望劳烦你们给她找个良善点的人家,这孩子也勤快,只求能让她吃饱饭就行。”村子里也有很多穷苦的人家卖了女儿去为奴为婢,结果那有钱的大户人家凶恶,没过多久就没了性命的。她虽然迫不得已卖了女儿,可还是奢望女儿能过得好一点。   李二娘子瞧了倪溪一眼,笑容满面的应了,“潘娘子放心,这是自然的。”虽然二丫现在年幼,可光看那眼睛鼻子嘴巴,就能想象再过几年会是多么美了,卖进大户人家也能有个好价钱,她心里是十分满意的。至于是不是良善的人家,也只能看这丫头的命了。   潘母这才稍微放心一些,温柔的替倪溪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看着自家女儿秀美的脸蛋,一想到从此就要母女分别可能这辈子也见不上面了,她的眼里又泛出泪花来。   “二丫,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到了别人家里记得听话守规矩,少说话多做事知道吗?是阿娘对不起你,就算你恨阿娘我也认了,阿娘只求你能好好活下去。”   “阿娘,我不恨你。”倪溪摇头。   对于潘母卖女这件事,原主当初是恨过的,正常的人家,谁会愿意将女儿卖给别人为奴为婢,潘金莲在那张大户府里日子也不好过,不仅被人嫉妒骚扰,就连自己整个人都是没有自主权的,如同家畜,任人宰割。   可是后来在知道潘母和她的兄长都病死后,却恨不下去了。人死如灯灭,潘母当初的行为也是迫不得已,她一个妇人,丈夫早年病逝,独自拉扯着兄妹两过日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时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全家都饿死吧。   尤其是在知道潘母和潘玉生对于原主被卖一事心里始终愧疚后悔时,再多的恨也没了,无论如何,这是她的亲人,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至亲走了后,整个天地她就真的是孤身寡人了。   包括原主被武松杀死,最后也没有人替她来收尸。   看着潘母瘦小单薄的身影,倪溪想了想,伸出小小的胳膊抱住了潘母的腰,“阿娘,你俯下身来,我有话要与你讲。”   潘母一怔,顺从的俯下身子来,将耳朵凑近倪溪。   旁边的李二娘子明白母女两离别有悄悄话要说,便没有在意的侧过身去。   “阿娘,我走后你和哥哥把身体照顾好,不用担心我,不出半年我就会回来的。”倪溪用小小的声音说道。   潘母只以为女儿是在安慰她,看到女儿这么坦然懂事的样子,她内心更加酸楚了。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旁边的李二娘子大声咳嗽了下,提醒道“潘娘子,这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潘母含泪应了,亲了亲倪溪的额头,将倪溪抱上了牛车。   “走了。”   李二娘子也随着坐了上去,李二对着牛甩了一鞭子,牛车的车轱辘慢腾腾滚动了起来。   倪溪回头看着潘母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时,她才转过头去。   潘母所住的流水村偏僻贫瘠,牛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清河县上。 第93章 金莲篇(2)   李二夫妻两将车赶到一处小院子门口停下, 倪溪被带内了一个房间内。   这所小院子是夫妻两的住所,虽然不算大,却比潘母家所住的破洞草房好上太多,其中一个房间就是用来专门关这些从各处买来的孩子的。   倪溪到了房间后, 李二娘子小心的把门锁好就出去了, 只见房间里面已经有六个差不多同龄的女童在,众人身上的衣衫都是破旧的, 一个个小脸枯黄,神色仄仄,应该是与倪溪一样出身于穷苦人家。   不过其中有个女孩儿长的不错,虽然年龄尚小, 却五官精致, 泪光楚楚,颇有些动人姿态, 几人之中最为瞩目。   房间内一片沉默, 也没人说话, 众人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忐忑。   倪溪找了个角落缩在那里, 她闭目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照原主的命运轨迹,过几日就会被挑选去张大户府里做使女,随着年龄长大被张大户觊觎。那么她呢,是继续进去张大户府里还是去别的地方?   想了想,倪溪还是打算不做改变了。到了别的地方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会怎样, 而张大户府里, 她有了原主曾经的记忆已经熟悉, 最起码可以避开一些事情过得好一些。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张大户与张夫人夫妻两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她不入张府,也会有别人代替她重复那悲剧的命运,倒不如想办法惩治这两人一二。   不过想这些还是太早了,她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九岁女童,纵使一身本领也无从施展,还得慢慢来。   倪溪重重叹了口气,小脸皱的紧巴巴的。   突然,她肚子咕噜一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在这安静沉默的房间内,尤为明显。   从一大早就出去在村口等待着,又坐了那么久的牛车,直到现在,都下午了,她连半粒米都不曾进过,实在是饥饿难耐。   倪溪连忙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幸好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麻木,没人说什么,也就不觉得那么丢脸了。   不过,真的还是饿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倪溪缩了缩身子,将头埋进胳膊之间。   “给你。”好像有人用手碰了碰她,声音小小的。   倪溪抬起头来去看,发现是那个长的最为精致的女孩,此刻正怯怯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干饼。   “给我的?”她一愣。   女孩眼里带着善意,小声说道:“我早上吃过了,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晚上他们才把吃食送来,你先吃吧。”   “那你呢?”倪溪问。   “没事,我不饿。”女孩摇头,说着她便将手里的干饼往倪溪怀里塞。   倪溪看着小小的干饼,咽了口唾沫,她实在是饿了,没有毅力去拒绝手中的食物。   “谢谢你。”倪溪真挚的感谢。   女孩脸蛋红了红,小声催促道:“快吃吧,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倪溪连忙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虽然这饼干巴巴的,但在饿的时候,却是无比的美味可口,让她恨不得整个吞下去。   等吃完了整个干饼,倪溪才觉得没有那么饥饿了。   这也让她有了交谈的心思。   “我叫潘二丫,你呢?”倪溪问女孩。   女孩细声细气的回答:“我叫白玉莲。”   倪溪忍不住扶了下额,潘二丫与白玉莲,对比真的不要太明显了,好在二丫这个名字不会伴她终生,不然真的是……   不过,对于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女孩,倪溪心里充满了感激。   “你为什么会把吃食给我?”她有些好奇,因为这个女孩与他素不相识,更是不曾说过话,这个女孩却愿意把自己偷偷攒下来的口粮给她。   “因为我感觉你是好人呀。”   女孩的表情天真,配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了。   好人?   倪溪想到上个世界她灭了梁山泊时那些所谓的梁山好汉痛骂她的那些话,什么“毒妇”“贱人”之类的话数不胜数,那仇恨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生剥了。   包括后来抗金时,她一路血战,手里的人命也不少。   她算是好人吗?   倪溪笑了下,摸了摸面前女孩乌黑的发,没再说话。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小房间内又陆续来了四个小女孩,都是被李二夫妻买来的。   这三天倪溪与其他人都被关在这里,房间内有个恭桶,一天两顿吃食,粥稀的跟水一样再加上一个馒头,大家每日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房间内。   这李二夫妻也真是抠门到家了。   倪溪忍到第四天的时候,一大早李二娘子就把大家叫到庭院里,用脸盆打来清水,让所有女孩都梳洗干净,虽然穿的还是破烂的旧衣服,但每个人看起来都齐整了许多。   倪溪估摸着是买家要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李二就带着一个又一个买主过来,随着买主的挑选带走,女孩的人数一个个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五个人。   倪溪与白玉莲还留在庭院里。   不是没有人看中他们,只是在问了李二价钱后,只是在知道一个人居然要五两银子后,就纷纷退却了,李二夫妻两也不着急,笑吟吟的给买主介绍其他女孩。   眼看着快下午了,五个女孩中又走了三个,此刻真的只剩下倪溪与白玉莲两人还没找到买主。李二不时的出门张望,似乎在等待着谁。   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从大门进来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李妈妈,这两个丫头是我特意给您留的,你看看怎么样?”李二娘子连忙笑脸迎了上去。   被称作李妈妈的中年妇人一脸倨傲,她打量了倪溪与白玉莲两眼,眼神稍微缓和下来。   “尚可。”   说罢,她绕着两人转了几圈,仔细的观察着,看两人身上有没有一些暗疾,那锐利的眼神恨不得能在两人身上戳出个洞来。   李二夫妻两人屏气息声看着李妈妈察看,直到李妈妈问了句:“两个都要了,多少钱?”时,李二娘子瞬间眉开眼笑,笑的脸上都能生出花来。   “李妈妈,不瞒你说,这两个丫头是按照您当初给我们的要求寻来的,身世干净,长得又条顺,买这两个丫头时可花了我们夫妻两不少钱耗费了不少心力呢。”   李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就直说吧,多少钱?”   “不多不多,一个丫头七两银子,”李二娘子讨好的说道。   “七两?”李妈妈挑眉,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把我们张家当做布施的了吗?”   “不敢不敢,小人夫妻两怎么敢得罪张大户呢?”李二连忙拉过他老婆赔不是。   当初李二夫妻只花了半两银子就将她买了过来,现在又用十几倍的价格卖出去,这对夫妻还真是会做生意。倪溪冷眼看着李妈妈与李二夫妻两讨价还价,最后两人以一人六两银子的价格被李妈妈买了下来。   这种被当做货物随意论卖的感觉真的是让她很不爽呢。   她必须赶紧长大,倪溪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好害怕……”   旁边白玉莲两眼惶惶,脸色苍白,带着一种对未来茫然的无助之感。不知道为何,她看着倪溪总有一种安全感,让她想去信任依赖,因此,她抱紧了倪溪的胳膊。   “别怕。”   倪溪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安慰。   这个李妈妈就是张大户家里的内宅管事,前世潘金莲就是这样被买走的,现在不过是延续原来的轨迹罢了。   不过,有一点她但是很好奇。   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白玉莲这个人物,更何况是与原主一块被买进张大户府里了,究竟是原主的记忆出错还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数呢?   倪溪不知道。   不过她也没有耗费心神去想这个问题。她的当务之急,是把上个世界中学到的武艺捡回来,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迫切的需要时间。 第94章 金莲篇(3)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当初李妈妈奉命买走倪溪与白玉莲二人的目的本就不纯, 那张大户是清河县一霸,之所以要买两个漂亮丫头,只是因为举办宴席的时候用的上。   府里来贵客的时候,总得叫人上去弹个小曲跳跳舞赏心悦目吧, 可清河县的粉头娼妓也就那么些, 大家都看腻了,还不如自己豢养几个美貌的丫鬟, 也好拿得出手。   张大户见了两个女孩后,也十分满意,只是年纪实在是还太小了,模样也还没长开, 因此也没有动那些不轨的心思。可能张大户也看不过去二丫这个土名字, 在听到白玉莲的名字时,便随口给倪溪赐名叫做金莲。一个叫做金莲一个叫做玉莲, 两女孩年纪差不多大, 想到养成后将来就是一对风情各异的姐妹花, 张大户笑眯了眼, 当即赏赐李妈妈一两银子。   而倪溪与白玉莲在这半年内,被强行逼着学了好多,张大户特意从勾栏院里找了个年老色衰的粉头来教导二人,包括吹啦弹唱,诸多玩耍, 务必要把两人培养的出色。   不得不说, 年龄较小的白玉莲在这方面天赋显著, 学的十分快,而倪溪,借着以前的记忆,也很快就会了,喜的教导女师傅连连夸两人是奇才。   然而当初对潘母说的半年后就回去注定无法实现了,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根本无法离开。   她到了张府才发现潘金莲这个身体并不是很适合习武,学起来特别的慢,要想和扈三娘一样速成看来是无法实现了。好在当初搬山道人交给她的武艺十分精妙绝伦,打败一般人绰绰有余,只要她能坚持练下去,未尝不能重回巅峰。   因此,白天学习,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的习武,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幸好与她同住的是白玉莲,这个女孩很乖巧,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捅到张大户那里去了。   不过,倪溪与白玉莲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可能是上个世界强势惯了,在看到白玉莲这样性子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时,她忍不住想去保护,将白玉莲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张大户府里丫鬟众多,唯有她两人不用做事每日只需学习那些东西即可,日子久了难免招人嫉恨。   都是穷苦出身,也都是做丫鬟,凭什么她们整天要拼命干活小心翼翼的说话,而倪溪与白玉莲两人却可以好吃好喝养着过得那么悠闲?   有人不忿了,背后酸话一大箩筐。   倪溪偶尔听见了,也不以为意,跟没事人似得。   反正这些人也就只能在背后说了。   其实不是那些人不敢当面说,只是倪溪那张冷着的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处于卑微阶层的人早就学会了趋利避害。   但落在白玉莲身上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人善被人欺,白玉莲一副小哭包的模样不欺负她欺负谁?   好几次倪溪都看见白玉莲躲在被窝里哭,拉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竟然有人在白玉莲去厨房拿饭食的时候故意在饭菜里放一些沙石,恰好被白玉莲撞到,那几个人不知悔改不说反而借机讽刺了白玉莲一顿。   看着小丫头哭的伤心欲绝可怜兮兮的模样,倪溪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白玉莲抹着眼泪说道。   “若是什么都不做,她们只会变本加厉。”如果一个人老是被人欺负而不反抗,那么久而久之,欺负他的人就会变成一种习惯,而被欺负的那个人只会被欺压到死。   要么承受,要么反抗。   "可是...”白玉莲仰起头,露出一双哭的红通通的大眼睛,喏喏道:“我不敢...”   那些人看起来好凶好可怕的样子,让她想起在家里经常毒打的继母,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   “为什么,我根本没有招惹那些人,那些人却这样对我呢?”白玉莲想不通,她对倪溪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因为你太弱。”   倪溪平静的说出了这个事实,柿子总要挑软的捏的,白玉莲的性子,就跟一团棉花似得,任人揉捏磋磨。   “是这样啊...”白玉莲似懂非懂的点头,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那我一定要变强,不被人欺负。”她停止了哭泣,坚定的说道。   倪溪微微一笑,“好呀,咱们一起变强。”   反正她也早就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早就受够了不知疲倦的用不同身份代替别人在各个世界里活着。   悠长的岁月里,她已经忘却了自己最初的身份,她是谁,她来自于哪儿?   这些疑问在她心底缠绕,照亮前途的路是一片迷茫。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失去了自由受人支配,按照别人为她准备的路走下去。   有时候看看天空,整个世界仿佛都是虚幻的。   幸好,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有种预感,当她明白一切后的那天,所有的阻碍都将不复存在。   …………   晚饭的时候,倪溪带着白玉莲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个厨娘,两个烧火丫头,主子们的饭菜自然是丰盛的,与之相比,丫鬟的吃用就没那么好了,吃的也只是一些面疙瘩素食之类的,偶尔府里有什么喜事才给加顿肉。   而倪溪与白玉莲两人,因为急于让她两长身体,顿顿都有一个肉菜,放在一堆丫鬟里,扎眼极了。   厨娘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人,深知张大户宝贝这一对姐妹花只等两人长大成人,见到两人,她露出一脸假笑热情说道:“来了啊,你们的吃食我都做好备在灶上了,直接拿走就好了。”   倪溪看了眼灶边的饭菜,她与白玉莲的两份皆是一个素菜一个肉菜,还没有被人动过。   看来她俩来的比较早。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食吧。”她轻飘飘的回道。   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倪溪后面的白玉莲一愣,厨房人多眼杂,她们平时基本都是将吃食端进房间内食用的。   此刻虽然不知道倪溪想做什么,不过白玉莲下意识的选择了沉默,与倪溪一块将饭菜端在了厨房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同样疑惑的还有厨娘,有心想问几句却被倪溪冷淡的表情给憋了回去,她撇了撇嘴,暗暗骂道装什么装,将来长大还不是要陪去男人的?   厨娘怎么想的倪溪不管,她慢悠悠的吃着饭菜,姿态悠闲。   没一会儿,就听到厨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我就说了,白玉莲那个傻子能拿咱们怎么样,恐怕今天一天都在哭鼻子。”说话的人洋洋得意。   “姐姐做的好,早看那两个小贱人不顺眼了,尤其是金莲那个贱人,仗着长得好看就不搭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旁边人说道。   “没事,下次我们在找机会整那个小贱人,让她知道……”   话语戛然而止。   说话的是个十二三岁丫鬟打扮的女孩,一脸蛮横,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   此刻女孩一只脚还在门外,她看着厨房桌子旁坐着的倪溪,瞪大了眼。   说人坏话被抓包,身后几个小丫鬟也神情慌乱。   “说啊,让我知道什么?怎么不继续了?”   倪溪将手中的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面带冷笑。   她认识这个女孩,是府里的家生子,叫做秋儿,秋儿爹是张大户府里的管事,因此一般的小丫鬟轻易不敢得罪秋儿,这也让秋儿有了倚仗。   秋儿心虚的别过眼,不过想到自己身后还有好几个人,而倪溪与白玉莲不过还是两个比她们小好几岁的孩子时,顿时胆子上来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嫉妒之色,“说你怎么了,一天到晚摆着个死人脸,不过是个家养的娼妓,凭什么高我们一等?”   “就是。”身后几个丫鬟也附和着。   倪溪怒极反笑,她低声问白玉莲:“是不是就是这几个人在你的饭食里放石子?”   “是她们。”白玉莲弱弱的回答。   秋儿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白玉莲吓得连忙缩下头去,又想到倪溪告诉她要变强,踟蹰了下终于鼓起勇气直视那女孩。   倪溪看到白玉莲的转变很欣慰,她不可能护白玉莲一辈子,只有她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自己。   秋儿见倪溪与白玉莲不说话了,以为两人怕了她了,冷哼一声,自顾自走去旁边去拿她那份饭菜。   刚端上往回走,倪溪瞅准了她的方向,刻意伸出腿一绊,秋儿顿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饭菜洒了她一身。   这一摔倒太过突然,在让人看来却有些滑稽了,众人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油渍菜渍染在了秋儿的衣裳上,秋儿气急败坏得站起身来,走到倪溪面前,:“是你!”   “你居然敢……”   边说她扬起巴掌就要往倪溪稚嫩的脸上招呼,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可以想象若是落在倪溪得脸上会带来多么重的伤害。   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如秋儿愿。   倪溪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挑眉道:“怎么,自己摔倒了还想打我?”   “你放手,”   秋儿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来,心想这小贱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怎么力气这么大,殊然不知倪溪练了半年武艺,力气自然不是一般女孩能比的。   “我刚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倒,而且还是在你旁边摔倒的,不是你害的还有谁?”   一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她心里就来气。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你人品太差,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让你摔了个狗吃屎吧。”倪溪讽刺道。有些人,不教训一下她就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比如眼前的秋儿。   “你……你给我等着,我告诉我爹让你和旁边这个小贱人吃不了兜着走。”秋儿被倪溪的无赖气的脸通红,恨恨的说道。   “你爹?”   倪溪嗤笑一声,“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爹应该只是个管事吧,居然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有这么大的权利莫非他是这府里的主子不成?”   秋儿不敢回答了,多说多错,她爹虽然有点小权利,但这话却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张夫人治家甚严,要是传到了夫人的耳朵里,只怕她和她爹都要惨了。   “你不,不要胡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竟然也顾不得再找倪溪的不是慌慌张张逃走了。   其他几个小丫鬟见领头的秋儿走了,也不敢再像往常那样说些难听的话了。   “万一秋儿真的告诉她爹了怎么办?”白玉莲拉过倪溪,小声的问。   倪溪不紧不慢的用帕子擦了擦嘴唇,这才说道:“她不敢的。”   秋儿的爹能做到管事必然是心思灵活,小心谨慎的,秋儿必然不敢把今日她说的话让她爹知道。   就算秋儿爹有心帮女儿出头,也不敢有什么明目张胆的动作。   她们两个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依然会招人嫉恨,倒不如借此立威,免得更多的人想骑到她们头上来。 第95章 金莲篇(4)   厅堂内, 灯火辉煌。   丫鬟小厮们安静的立在两旁伺候,上方两桌宴席上,瓜果盘馔玲琅满目,美酒佳肴作一堆, 供宾客们享用。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狗,与外面好吃吃不饱饭活生生饿死的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气氛十分的热闹, 张大户带头敬酒,胖乎乎的脸上笑的眯不开眼。   这两桌所坐的,均是清河县有头有脸之人,非富即贵, 尤其是坐在首位的知县老爷, 正与张大户亲昵的凑近说话,足以见两人关系之好。   此刻, 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厅堂下方的两个娇小身影上。   “莺嘴啄花红溜, 燕尾点波绿皱, ”   “指冷玉笙寒, 吹彻小梅春透。”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痩。”   唱曲的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身形如弱柳扶风,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时惹人怜惜。   女孩的嗓音脆脆的, 泛着清甜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   而随着她的曲儿翩翩起舞的,是一个高挑些的女孩。   同样的白色纱裙,穿在两人身上却各有风情,如果说前一个女孩是一株玉兰花娇弱怜惜的美,那么这个女孩,就是那冬日里散发幽香的寒梅,尽展风流。   旦见她脸如三月桃花,纤腰袭娜,明艳的不可方物,小小年纪已经初具妇人的风流姿态,偏偏那双美眸含霜,亲人不敢生出亵玩之心。   就连那翩翩舞姿,也带着清冷凛冽之感。   好一对姐妹花。   可以想象,这两个女孩若是再过两年,又该是何等的美人。   只可惜,年纪太小了些。   众人叹息。   一曲毕了,两个女孩对着在坐的宾客盈盈一拜。   “好!”清河县知县首先拍掌叫好,“张老弟府中竟然有如此珍品,但是让我这个做大哥得很羡慕啊!”   张大户也觉得很有面子,他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一团了,却还是推辞道:“哪里哪里,知县老爷你见多识广,这点算什么呢?”   知县抚了抚下巴处的胡须,遗憾道:“张老弟你过谦了,只可惜,我却没你这等艳福,能寻的来这样一对美人豢养在身边……”   说话的时候,知县的眼睛一直盯着下方两个女孩,意思显而易见。   有眼色的人都知道,知县这是打算要下这对小美人儿了。   厅堂下方,两个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张大户不禁暗骂知县这厮无耻,他耗费了大把精力与财力在两女身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就是打算当做台面,如今刚把两女露面,还没发挥出作用来,知县这老滑头居然想白白拿走,简直想得美。   不过想归想,明面上还是要仰仗知县的,他转了转眼珠子,大声应道:“这有何难,知县老爷您能看上这两个小婢女,是她们的福分。”   “不过,”   张大户顿了下,面带真诚的说道:“此二女年纪尚幼,还未调/教好,只怕会触犯了您的官威,不如等再过些时日我给您送到府上去。”   知县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到时候他光享用即可,又不费事,不过是在等待些时日罢了,也就同意了。   “好,那就多谢张老弟了!”   说罢,众人再次开始饮起酒来,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倪溪与白玉莲对视一眼,自觉的下去了。   出了厅堂,离了那些人群,白玉莲柔美的脸上现出了慌张来,拉着倪溪说道:“金莲姐姐,怎么办,刚才老爷答应了要把我们送给那知县。”   “姐姐你是不知道,那知县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好色,刚才被那知县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差点没忍住打他。”   白玉莲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听,然而开口说出的话却与外表的柔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彪悍极了。   倪溪忍不住扶额,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胆小的白玉莲吗?   光看白玉莲外表,柔弱的风一吹就能跑,谁又知道她昨天差点一脚就踢碎屋子里的木桌呢,这简直就像内里换了个芯儿,不忍直视。   要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得从三年前说起,自从白玉莲下决心要变强后,倪溪慢慢的改变她平时人前的怯弱姿态,练习武艺的同时,将自己所学的武艺也教给了白玉莲。   没想到白玉莲的根骨不错,学习速度飞快,短短三年的时间,已经赶上了倪溪的进度,让她都惊叹不已。   白玉莲有了自保之力,这样也让倪溪放心了。   呃,好像还是不能放心。   这丫头习武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是活泼了,却暴力了许多,能动手的绝不动口,要不是她一直在旁边耳提面命,指不定白玉莲要得罪多少人。   好在倪溪告诉她习武之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白玉莲平日人前没有表现出来,众人只是以为她力气大而已。   “你呀,别一天总是打打杀杀的,我都不知道当初教你习武到底是对是错了。”   倪溪点了点白玉莲的额头,无可奈何。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是真的把白玉莲当亲妹妹来看待了,两人平日称呼白玉莲也称她为姐姐。   白玉莲狡黠一笑,“反正姐姐你会帮我的。”   说着她拉扯着倪溪的袖子撒娇,“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儿啊,我都等不及了。”   “马上了,等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咱们就离开。”   张府本就不是久留之地,现在离开对于两人来说不难,只是,她却不想这么轻易的离开。   离开之前总得送给张大户一点小小“礼物”不是吗?   不这样她们怎么对得起辛苦培养两人三年多的张大户。   倪溪没说是什么东西,白玉莲也没多问,她知道倪溪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对她有害,这就够了,反正她这辈子跟定倪溪了。   “好了,”倪溪吩咐道:“我想在花园走走,你先回去吧。”   等白玉莲走后,倪溪细心看了看四周,厅堂宴请宾客,大部分人都到那儿去了,后院到是没有什么人。   此时月黑风高,黑漆漆的一片,正是行事的大好机会。   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第96章 金莲篇(5)   倪溪一路径直摸到张大户的书房躲开门口巡逻小厮的视线, 她偷偷的溜了进去。   书房里黑漆漆的,幸好习武之人夜视力都比较好,再加上从窗边有一缕月光洒进来,让书房内多了点光亮。   就着这抹微亮的光, 倪溪开始翻找起来。   她要找的是张大户贩卖私盐的证据,   官府是严禁贩卖私盐的。可越是禁止,私底下的贩卖私盐越是猖狂, 不少富豪乡绅就是靠这个发家致富。   张大户之所以能家财万贯成为清河县一霸,和贩卖私盐少不了关系。这一行业是暴利,他与清河县知县一起欺上媚下,积攒了不少的财富。   凡事总会留个尾巴, 就是不知道张大户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不得不说, 张大户这个书房相当于摆设,里面大多数书籍都是崭新的, 很明显他的主人并没有动过。倪溪到是一个角落里, 找到了几本艳俗话本。最后, 差不多翻了个遍, 倪溪才在书架右侧一个暗格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里面是张大户与知县的信函来往,有提关于私盐如何操作一事,还有张大户进货的订单,难怪张大户这么有钱。   将东西折好揣进怀里,倪溪打算出去。   刚迈出一步,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将身体紧紧贴着书架, 隐藏着自己的声息。   黑暗里,倪溪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口的方向,随时准备面对未知的危险。   就在刚才,她突然听见窗子“吱呀”了一声,随后便是有人从窗户翻进来的落脚声。   能被她清晰的听见,这人应该不是很厉害。   倪溪放下了心,打算看看是谁。   来人似乎目的和倪溪一样,也在书房里翻找着,敌在明,她在暗,那人并没有发现倪溪的存在。   借助一缕微弱的月光,倪溪勉强看清楚来人。   是一个少年,应该比她大几岁,穿着深色衣裳,脸被黑色的布巾蒙着,只露出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的桃花眼。   眼看少年翻找着就要到她这边来了,这屋子里又没什么地方可以躲的,倪溪索性先下手为强,趁少年不注意偷偷溜到他的身后,一个手刀下去狠狠的劈向少年的腰腹,那少年措不及防被倪溪制服死死抵在了墙面上。   至于为什么倪溪的手刀是劈向少年的腰腹处还不是脖颈,主要是她比人家矮半个头,实在是做不到。   “谁?”少年惊怒,嘶哑着声音开口,有点像公鸭嗓子。   倪溪将人按的紧紧的,让少年无法转过头来看清她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她刻意压低声音逼问道。   “我……”少年没想到制服他的居然是个女性,而且听声音年龄与他差不多,实在让他惊讶不已。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是谁与你无关。”   倪溪眯了眯眼,冷声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找一件东西?”   少年不语。   倪溪继续慢悠悠的说道:“而且,那件东西是不是关于张大户贩卖私盐的证据?”   “你怎么知道?”   少年神色动容,下意识追问,下一秒那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闪过一丝懊恼。   他怎么问出这么个傻问题,背后之人很明显来的比他早,在他没进书房之前就来了,而且知道的这么清楚,说不定……   “东西在你的手上?”他连忙问道。   倪溪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   其实她刚才只是试探少年,并不是十分确定少年要找的东西和她一样。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但是需要趁夜色偷偷潜入张大户府里,这个人最起码和张大户不会是朋友,不是朋友就好办了。   更何况此时,两人还有同样的目的。   少年见身后久久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着急,“你能把东西给我吗?我很需要这件东西。”   “你得先告诉我要拿它做什么?”倪溪问少年。   “我要听的是真话。”说话的同时她胳膊又用了些力,少年在这重压之下“嘶”的一声轻呼。   “轻点轻点。”他在心里嘀咕,怎么一个女孩小小年纪会有这么大力气啊。   不过在倪溪的强压之下,他选择说出了实话。   “当然是整垮那张胖子了。”   “仗着贩卖私盐赚了不少钱,然后打压清河县其他的店铺生意,我们这些人都快被他逼到绝路了……”   “啊。”少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暴露了身份,连忙住了口,嘴巴闭的紧紧的。   倪溪轻笑一声,声音在黑暗里格外的轻易响亮。   少年好像受到了侮辱一般,瞪大了桃花眼,“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傻啊傻孩子。   倪溪收了笑容,好奇问道:“清河县知县与张大户两人蛇鼠一窝,就算有了证据也没用,你打算怎么做?”   倪溪本来的打算是想办法将证据偷偷交给青州知府,由知府处理,把他们一网打下。   就是不知道少年有没有比她更好的方法。   只听少年骄傲的冷哼一声,“我们自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倪溪问。   “凭什么告诉你?”少年那双桃花眼带着不屑的说道。   倪溪露出微笑:“除非你不想要我手上得证据。”   “……好吧,我说就是了。”   “我们得到消息,过半个月巡抚大人就要来了,我们打算交给他。”   “为什么不是青州知府呢?”倪溪疑问道。   “你傻啊。”   虽然少年无法转过头来,但是话语里鄙视的语气还是掩藏不住的。   “青州知府与清河县知县是一伙的好吗?都是童贯的属下。至于巡抚大人,他是蔡京蔡太师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原来这样。   倪溪还真不知道此事,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手中的证据交给那青州知府,不然到时候事没做成自己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好,我知道了。”   倪溪将怀里的信函掏了出来,放在桌面上,“东西在这,你看看”   反正东西给少年了,事情办没办成她都不吃亏。   当然,能办成最好。   说完,她松开了少年,趁少年去看桌上信函的时候,她飞快的挪到窗户边,打开窗子闪身离开。   这一套动作做的悄无声息,就连外面守卫得人都没有丝毫察觉。   至于留在书房里的少年,看完信函确定东西没错后,将信函小心的折叠整齐收好。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   事不宜迟,他也得赶紧走了。   刚迈出一步,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垫了下,少年躬身捡起,放到窗边去看,只见是一只米白色的香囊,上面精致的绣着两朵盛开的莲花,旁边还有几个小字。   少年凑近仔细看,发现绣着的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白玉莲。”   少年勾了勾唇,一双桃花眼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白玉莲是吗?   敢这样对小爷我,记住你了! 第97章 金莲篇(6)   半个月后, 清河县知县及其党羽张大户因涉嫌贩卖私盐被朝廷下令抄家处斩,两人家属一律打入奴籍,一时间内只听见两家家人哀嚎一片。而官府从两人家中搜出来的财物,更是数目惊人, 那些金银财宝让旁人都看花了眼。   而侦破此案的巡抚于江, 被朝廷重重的嘉奖,官运亨通。   与此同时, 清河县又派来了新知县,这位知县廉政爱民,清河县内的乌烟瘴气总算得以清除,各个商户没有了张大户的压制生意也开始回笼。   ”姐姐, 我们去哪里呢?“白玉莲与倪溪两人手中各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站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那边,张大户的宅子两旁是守卫森严的士兵, 张大户被木枷枷住圆滚滚的身体此刻特别狼狈, 后面还有士兵在推他, “快点。”那张圆脸欲哭无泪, 估计张大户到死也不会知道,是谁拿了他的那些东西的。   不过,张大户倒是罪有应得。   倪溪收回了视线,不再去关注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在抄家前, 她与白玉莲乔装大半溜出了张府, 顺便去张大户的私库拿了些财物, 都是些没有标记的,也不用担心以后被官府发现,两人装了满满两个包袱。   现在她们手中的财物大约有三百两银子,以后的生活不成问题。   至于去处,   倪溪沉吟了下,问:“玉莲,你想回家吗?”   白玉莲摇头,“姐姐,我的继母和阿爹不喜欢我,我回去后只怕他们还想卖掉我。我不想回去,想跟着姐姐你。”   “你确定?”   白玉莲态度坚定。“这个世上只有姐姐你对我最好,姐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倪溪心里暖暖的,她抱了抱白玉莲,“好,那以后你我就是亲姐妹。”   决定好以后,倪溪带着白玉莲回去了流水村。   进了家门,两人就见潘母正背对着她们在院子里给家养的鸡喂草吃,她的身影还是那么的单薄瘦弱,宽大的衣服显的空荡荡的吓人。   “阿娘。”倪溪眼一酸,先唤出声来。   潘母身影一顿,不可置信的回头。   “我儿,是我儿回来了吗?”   她含泪看着面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左边那个面容依稀是记忆中二丫的样子,再听到那句“阿娘。”,震撼不已。   倪溪握住潘母粗糙瘦小的手,握的紧紧的,“阿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潘母呜呜的哭出声来,声音嘶哑愧疚:“二丫,这些年都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倪溪抚了抚潘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脊背,安慰道:“阿娘不用愧疚,我没有吃苦,这几年过得挺好的。”   “倒是阿娘你,怎么还这么瘦,我不是托人给你与哥哥捎来银钱了吗?莫非没收到?”   记得潘母与兄长潘玉生会在以后因为贫穷和愧疚病死,因此早在刚去张府一年后,她就将省吃俭用存来的银两托了个府里比较相信的小厮给帮忙送到潘母那里去,希望潘母与兄长两人能过好日子,等待她回去。   一连送三年,按理说那些银钱应该后潘母与兄长这几年的生活了,怎么潘母的身体状况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让人忧心呢?   “收到了。”   潘母转哭为笑,目光带着慈爱:“那些都是我儿的辛苦钱,阿娘不想乱花,除了给你兄长买一些书籍,其余的都给你存着的,就等以后存够了给我儿赎身。”   “阿娘,”倪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的那些银钱的目的是想让潘母与兄长两人健健康康的活下来,至于她自己她会想办法的,可现在……   “哥哥呢?怎么不见哥哥?”   希望兄长的身体会好些。   潘母见女儿突然变了脸色,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害怕,忐忑说道:“玉生他,他这些天病了,在床上养病。”   倪溪叹了口气,果然。   她快步走进兄长房间内,潘母与白玉莲紧跟其后。   只见昏暗的房间内,潘玉生裹着条破烂被子躺在床上,与倪溪有些相似的面容上带着枯黄之色,旁边一个旧碗里放着一些清水。   潘玉生闭着眼昏睡着,气息微弱。   “哥哥这是什么病?看过大夫没有?”倪溪沉着脸问。   潘母小心翼翼的回答:“看过了,大夫说是风寒,好好休养过段时日就好了,”   倪溪只觉得自己额头突突的疼,声音也带着怒气,“哥哥都成这模样了,怎么修养,旁边连碗汤药都没有。若不是我回来的及时,只怕就见不到哥哥了。”   “阿娘,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倪溪的质问,潘母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你当初走后,我和你哥哥后悔的食不下饭,那些银钱,我与玉生两个也舍不得花,因为那都是你的血汗钱,你在那里受苦,我们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花这些钱呢……这次玉生病了,我们没法只得拿了些钱看大夫,但大夫说要买许多补品给玉生吃,才能好起来。”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玉生死活不同意,说他宁愿病死,也不能用这些钱。”   倪溪气的跺脚,难怪原主去张府不到几年潘母与潘玉生就病死了,这对母子真是死顽固。   虽然本意是好的,但倪溪还是被气的不行。   他们难道不知道身体是最重要的吗只有活着,才有一切可能。如果他们死了,就算攒够了赎身钱,原主也不会高兴的。   深深呼出一口气,倪溪对白玉莲说:“玉莲,你陪我一块去找大夫吧。”   白玉莲欣然同意,其实她也不是很能理解潘母与潘玉生的做法。   留下潘母照看潘玉生,倪溪与白玉莲急忙赶往清河县请了县里最好的一个大夫一起回来。   大夫看了后,开了一些治疗风寒和滋补的药方,说若是再不治疗,恐怕命不久矣。   吓得潘母神色惶惶,又哭了起来。   倪溪又让大夫给潘母看看,得出的结论是劳累过度身体营养跟不上。倪溪二话不说,给大夫付了大笔诊金,去抓了药买了又买了一大堆鹿茸人参之类的滋补药品,回来给潘母潘玉生补身体。   包括家里养了两年的老母鸡,不顾潘母的强烈舍不得,倪溪杀了鸡炖了汤,将香喷喷的鸡汤强行让潘母喝了。   至于潘玉生,拿人参续着总算慢慢恢复了精神头。   倪溪给母子两人的解释是,张大户家被抄家,倪溪与白玉莲恰好被一个好心人救了,那个好心人还给了两人一大笔钱,然后就走了。   这个谎撒的实在是拙劣。好在潘母与潘玉生心思单纯,恰恰就信了,还说要去感谢那个好心人。倪溪只好说那个好心人是东京城里的一个贵人,已经去东京了,母子俩才作罢。   而白玉莲,也被倪溪正式介绍给了潘母与潘玉生,说起白玉莲小时候被继母毒打这些事,潘母一阵心疼,连连说让白玉莲以后就把她认做干娘,做一家人。   就这样,干妹妹白玉莲正式入驻潘家。   日子一点点过去,在倪溪与白玉莲的精心照顾下,潘玉生的身体好了许多,现在已经能有力气下地走路了,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也有了些血丝。   潘母的脸上也长了些肉,儿子女儿女在身边,这让她脸上的愁容少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不少。她对待倪溪非常的好,似乎要把之前的愧疚统统弥补回来。   之前买的补药花费太多,三百两银子现在还剩两百两,看着家里破破烂烂的样子,倪溪又花钱买了新的被褥家用,找人重修补了房子,买了些鸡鸭和一只小猪,放在家里望着。   本来打算在清河县再买一套房屋,但是她与白玉莲当初在张大户府里是有人见过的,如今张大户才被抄家不久,她们不宜露面,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至于远行,潘母与潘玉生身体还没养好,也赶不了路,倪溪也就打消这个念头,索性将潘家收拾齐整,住个一年半载等事情过了再说。   反正这流水村人口稀少与清河县离得又不近,她的手里还有些银钱,暂住几年也不错,而白玉莲,自然是跟随倪溪的决定了。   虽然才十三岁,但倪溪一举一动已经无法让潘母和兄长潘玉生把她当做孩子来看待,这个家俨然隐隐有逸倪溪为首的趋势。   潘玉生毕竟年轻,身体好的快,没过多久,就好的差不多了。十五岁的潘玉生,眉目俊秀,鼻梁高挺,长身玉立在那儿,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文气。   经过倪溪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自己的兄长除了性子太过顽固倔强外,特别喜爱读书,出口成章,连那一首毛笔字也写的十分潇洒飘逸,而这些,居然是早些年做秀才的潘父教给他的。   要知道,潘父已经去世六年了,这六年家里穷的叮当响根本没钱供潘玉生读书,他相当于自学成才,这天赋实在是让人惊叹。   自家兄长这样爱读书相貌又好的人才实在不能埋没,虽然年龄大了点,可还来得及。倪溪当即决定让兄长潘玉生拜到清河县吴老秀才门下读书。   至于束脩,反正她现在不缺钱,就算钱不够,她也能想办法挣回来。   潘玉生本来不想再让自己的妹妹花钱了,他这次生病用了那么多钱已经良心不安,但倪溪态度强硬,再加上读书对于他来说确实有很大诱惑,他不想一辈子拖累自己的妹妹,因此,最后还是同意了。   带着倪溪为他准备的书籍纸笔,潘玉生正式开始了求学之路。每日起早贪黑的去清河县里读书,风雨无阻,回来后是两个妹妹与潘母的温馨照顾,衣食用度一切都不用操心,家人已经为他打理好一切。   这样的生活,是潘玉生从未想过的幸福。   也因此,潘玉生读书更加努力了,不敢有半分松懈,他默默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保护好潘母和妹妹。   潘玉生的努力没有白费,或者说上天不曾亏待任何努力的人。   一年后,潘玉生考中童生第一名。   吴老秀才本就十分欣赏潘玉生,又将潘玉生介绍给清河县知县傅常峰,这位知县学识渊博的同时也是位爱才的,考问了潘玉生一番后发现他果然出众,大为赞赏,直言若在在学问上有什么不懂得问题可去向他请教。   可想而知,若是长久下去,潘玉生也算是知县的半个学生了。   这对于倪溪来说无疑是十分有利的。   将家里的东西收拾好后,倪溪带着潘母白玉莲一起搬到了清河县,她们买的宅子不大,花了八十两银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个小荷塘,夏日里荷花盛开别有一番美景。   有了房子,兄长潘玉生再也不用每日那么辛苦的在流水村与清河县奔波了,而她们三人,也可以找点事情做不用坐吃山空。   银子花着花着,很快就会没了。   潘玉生争气,倪溪心里也高兴,她收拾好房间,给兄长单独腾出一间书房来,方便他能更加专心的读书。   然后,便是商量着三人以后的生计问题了。   倪溪自己做饭还不错,本想开个小饭馆,但是成本投入,生意好不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暂时不可行。倒是原主潘金莲有一手很好的做炊饼功夫,不如就做这个吧。   三人起了个大早,倪溪来做炊饼,白玉莲和潘母从旁辅助,蒸好的炊饼白白胖胖,冒着面食特有的香气。   找了辆手推车,将做好的炊饼放进蒸笼内一屉一屉装好,三人拿到市集上去买。   结果去了后倪溪才发现,炊饼是个大众的食物,做得好不好吃起来差距都不打,而卖炊饼的人太多了,别家都有固定的老顾客,而她门三人是新开的,没有几个人愿意过来买,门可罗雀。   好不容易来几个人,也是看在白玉莲与倪溪长得不错的份上来的。   晚上,三人带着还剩下许多的炊饼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真是出师不捷啊。   毫无疑问,今天是亏本的,剩下得这么多炊饼,够三人加上潘玉生吃好几天的了。   晚饭是做了一锅肉丸菜汤配炊饼,哪怕是尽力吃,也还剩下那么多。   “姐姐,明天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白玉莲眨巴着眼睛问,旁边潘母也竖着耳朵听。   倪溪无奈的说:“再试两天吧,毕竟今天才第一天。”   次日,三人这次做的炊饼比头一天的少了一半,和昨日一样推到了集市上。   如今清河县在知县得严管下,风气还算不错,没有那种浮浪破落户敢来调戏两人。   等到集市上人开始越来越多后,倪溪鼓起勇气大声叫卖起来:“炊饼——好吃可口的炊饼。”   “快来买炊饼咯。”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加上练习武艺的原因气息绵长,声音很容易就传入集市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一看,哟,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在卖炊饼,旁边那个虽然半老徐娘却也有些风韵。   见众人往这看过来,倪溪嘴上不忘叫卖,手也连忙解开盖炊饼得白布,将里面香甜白胖的炊饼露了出来。   众人一看,卖相还不错,而且炊饼好像比别家得大一些。   不如就买这家吧。   看着一个个来买炊饼的人,白玉莲与潘母高兴的笑容停不下来,倪溪叫卖,潘母帮忙装炊饼,白玉莲收钱找钱,三人忙的不亦说乎。   直到集市上人渐渐散了,炊饼开始卖的慢了起来。   三人在集市上忙活了一天,腰酸背痛的回来了,今天的炊饼卖的还行,基本上都卖完了。   回到家算了下账,扣去成本,赚了40文,虽然很少,可总比昨日那么亏损好吧。   三人一扫之前的打击,又开始重振旗鼓。第三天,炊饼做的比第二天的多了一半,可到了集市上,却傻眼了。   那些卖炊饼的人每个都大声叫卖起来,声音噪杂,倪溪的声音混在其中乱七八糟的根本听不出来。   对面一家卖炊饼的胖汉子得意洋洋的看了三人一眼,这些叫卖声音中就属他的声音最大。   白玉莲气的捶桌,“姐姐,我要去教训那个死肥猪。”   倪溪连忙拉住冲动的白玉莲,斥责道:“不准惹事。”   “可是,那人真的好讨厌。”   白玉莲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外表下有一颗暴力的心。   倪溪拍了拍白玉莲的小脑袋,倪溪今年十四了,生的十分高挑,而白玉莲比她小半岁,却身形娇小玲珑,两人站在一起倪溪看上去比白玉莲成熟好多。   “那人再讨厌,我们也不能做先动手的那个人,不然错的就是我们了。而且,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不满是应该的。”   白玉莲瘪了瘪嘴,“那我们该怎么办?”   倪溪也有些发愁,今早的生意明显不如昨天了,蒸笼里的炊饼还有一大堆,客人都被那些老卖家抢走了。   “先把今天过去了在说吧。”倪溪只能这样说道。   晚上回到家,吃完晚饭,白玉莲与潘母看着那一堆炊饼叹气,倪溪独自坐在院子荷花池旁边的秋千上,静静思索着。   很明显,这炊饼的生意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她们争不过那些老卖家,再做下去只会赔钱。   而且,炊饼赚的也是一些小钱,而且收入固定,没听说过那个卖炊饼的发家致富了。   得换一样东西……   但是,换什么东西呢?   倪溪苦苦思索着,首先,那样东西最好是独特的,不能是大众化的别人也会做的,这样的话就没有差距了,其次是,那样东西得好吃,能够吸引住顾客。还有就是,最好是小本买卖,前期不需要投入多大。   想了半天,还真给倪溪想出一样东西来。   灌汤包!   光听名字就可以想象到多么好吃了,薄薄的皮里面包裹着香喷喷的肉馅,咬上一口,浓香可口的肉汁水随着肉馅一起进去嘴巴里,要多好吃有多好吃。   而在宋朝,也有一种食物叫做“灌浆”,就是将汤汁灌入包子中的,与灌汤包原理差不多。倪溪曾经尝试过,汤汁还行,但是皮特别的厚,而且卖的老贵了,一个灌浆居然要半两银子。   也因此,这种灌浆一般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吃,普通人吃不起,没有流传到市民群众中来。   就这个了!   倪溪坚定了做灌汤包的想法。   想到就去做,倪溪匆匆的出门,去买了大骨和猪肉猪皮,还有大葱,各种香料。   到了厨灶,将食材洗干净后,倪溪将猪皮与大骨一起放进铁锅里,加入盐和各种香料一起大火熬炖。   另一边,她开始和面剁馅,和好面,猪肉剁成肉糜,与大葱拌在一起加上调料和盐调味,将包子馅被好了。   灶台上,热气腾腾,炖大骨猪皮的香味把还未睡的白玉莲也招过来了。   “姐姐,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好吃的呀?”   倪溪神秘的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骨用大火熬制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好了,倪溪打开锅,浓郁的肉汤扑鼻而来,里面的猪皮和大骨都要熬化了,看起来糊糊的。她用汤勺撇开浮沫,将里面的骨头残渣捞了出来后,敞开锅盖晾里面的汤糊。   汤糊晾好后,凝结成半透明的块状,被倪溪取了出来,切成了丁状,与肉馅伴在了一起。   白玉莲好奇的看着这些,跟着忙上忙下,等两人将包子做好放进蒸笼后,白玉莲已经瞌睡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先去睡吧,一会儿我叫你。”倪溪盯着蒸笼,双眼发亮。   白玉莲听话的去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白玉莲被倪溪叫醒,“好了你尝尝。”   倪溪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三个晶莹剔透散发着香气的包子,那香气诱的白玉莲立马精神了。   “好香。”   她忍不住说道,在倪溪的示意下拿了一个包子,低头咬去。   哇,好烫!   但是好好吃……   一口咬下去,肉汁又鲜又香,好吃的让她恨不得连舌头都咬下去。   不顾烫人,白玉莲又赶紧吃了第二口,第三口……一眨眼,一个包子就被她飞快吃完了。   “好吃吗?”倪溪问。   白玉莲吃的腮边鼓鼓的,特别可爱,她豪气万丈的说道:“特别好吃,今晚这盘我全要了。”   倪溪失笑,不过也放下心来了。白玉莲这丫头越长大嘴越挑起来,如今她这么喜欢,更别说一般人了。   第二天潘母潘玉生两人起来,也尝到了倪溪所做的灌汤包,两人都觉得十分好吃。这样一来,改做灌汤包的主意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潘母也信心大增了,与白玉莲一块向倪溪学习做灌汤包,三人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早上,终于蒸好了一百个包子。   去的迟,集市上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在三人的吆喝下,一揭开灌汤包的盖布,肉香四溢的包子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有人问:这包子,怎么和普通的包子好像不一样啊,别的包子可没有这么香的。   白玉莲神采飞扬的说:“这才不是普通包子,我们做的是灌汤包!”   “灌汤包?”   “莫非是灌浆?”   “要不尝尝吧。”   有人意动,问:“这包子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倪溪指了指旁边让潘玉生早上书写的几个大字。   “潘氏灌汤包,三文钱一个”   这么贵了,那人不乐意了,“炊饼才卖一文钱一个,肉包子也才两文钱一个,你这劳什子灌汤包怎么这么贵?”   倪溪笑吟吟的解释道:“这位客人,灌浆现在都卖半两银子呢,我们家的包子比灌浆更好吃,才卖三文你绝对不吃亏。”   见那人犹豫,倪溪又加了把火:“要不这样吧,不好吃我白送给你吃?”   那人这样一听,瞬间同意了,反正他又不会吃亏。   旁边围了一群人在看着,那人接过倪溪递给他的包子,咬了一口。   反应跟昨夜里的白玉莲一模一样。   太好吃了!   尽管烫的呲溜呲溜吸气,那人还是飞快的吃完了,又爽快的从怀里掏了三十文钱:“给我再来十个包子。”   住在清河县上的人日子都过得还算行,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包子,他要带回去让自己娘子和家里的三个孩子都尝一尝。   潘母赶紧给那人包了十个包子,那人欢天喜地的提着。   旁边人看的傻眼,“真的有这么好吃?”   那人乐滋滋的说:“你尝尝就知道了呗。”   有了第一个人,自然有第二个人,带着这包子是否真的这么好吃的疑问,不断有人上来尝试,然后喜滋滋的又买了好几个带走。   “真的好好吃。”   “不行,我回去得告诉李兄,让他也来尝尝。”   “我也要告诉我二叔去。”   …………   众人买的开心,倪溪三人卖的也开心,不到下午,一百个包子很快就卖完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回去的途中,三人走路的脚步都带风的。等到了家,倪溪算了算账,居然赚了半两银子。   要知道,今天的包子只是她们用来试水,做的不多,集市上的人也不多。若是明天准备的充分些,就不止半两银子了。   倪溪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银钱朝她飘过来。   卖灌汤包的第二天,倪溪与白玉莲潘母起的更早了,天未亮开始忙活起来,等包子蒸好后,天才刚亮。   这次蒸了三百个。   到了集市上,新的顾客还有昨天的老顾客蜂拥而至,不到中午很快就抢完了。   还有人来迟没买到只能怀抱遗憾而去。   “看来,明早我们得更加辛苦了。”潘母笑意满满的抱怨道。   卖灌汤包的第三天,一口气做了四百个包子,结果与第二天一样,依然是用不了半天时间就卖光。   第四天,她们做了五百个包子。   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快了,卖到天黑,包子才卖完。   看来,五百个包子是极限了,已经到了饱和的状态。   倪溪遗憾的想。   一个月下去,灌汤包打开了知名度,每日平均有四百个的销量,算下来一天就能赚二两银子,这个数目已经很惊人了。   不过倪溪并没有满足于此,没有人嫌自己钱多的,倪溪也不例外。   给潘母白玉莲兄长潘玉生以及以及一人买了身新衣裳,又为兄长买了几本书和上好的笔墨宣纸,一个月辛苦赚来的就花了快过半。   想到那天有位客人说可惜灌汤包离得太远他不能每天来买时,倪溪有了新的主意。   清河县是个大县,人口众多,也因此有两个集市,成为“东坊”,和“洗西坊。”方便众人购买东西。   她现在所在的集市是东坊,西坊她们还没去过,既然东坊这边灌汤包生意做的不错,为何不在西坊开个分店呢?   把想法给其他人一说,潘母与白玉莲一致同意,但是潘玉生不太赞同。   “妹妹,咱们现在这样吃饱穿暖就挺好的,更何况你们已经为了我付出这么多,若是开了分店你们会更辛苦的,让我堂堂一个男儿怎么忍心看下去?”   潘玉生谆谆劝导,倪溪三人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每日三更就起来忙活,实在是辛苦。他不想让她们更累,他会努力读书以后带给大家更好的生活的。   对于兄长的关心,倪溪表示收到了,不过想要她放弃开分店这个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哥哥,你不懂,我和阿娘以及玉莲虽然每天累了点,但是赚到钱的感觉是很幸福的,虽然累,但我们很开心也很乐意。”   比起从前每日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出去努力赚钱更有动力些。   潘玉生不太相信,谁会觉得累也是幸福的?   见潘玉生俊脸上半信半疑,倪溪哭笑不得的说道:“真的啦,不信你问阿娘和玉莲。”   潘玉生果然去问了,半晌之后,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妹妹你说的对。”   他的劝阻遭到了两人的一致反对,说让他好好读书就行了不用操心这么多,这让潘玉生顿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倪溪对于这个结果早就意料之中了,现在包括她,白玉莲和潘母,都沉浸在赚钱的兴奋中,怎么可能停的下来。   三人已经将卖灌汤包当做自己的事业了,并有想做的更大更火的目标。   见潘玉生似乎被打击到了,倪溪连忙安慰道:“哥哥,其实我们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哥哥能高中的那天,到时候阿娘就是官夫人了,我们也是官家的小娘子了,到时候有哥哥就可以保护我们了。”   潘玉生见自家妹妹美丽的小脸带着关心,一本正经安慰他时,他沮丧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妹妹比自己小都能这么努力,他应该更努力才是,怎么能觉得丧气呢?   “放心吧,金莲。”   他坚定的承诺。   兄妹两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搞定了潘玉生,倪溪和白玉莲潘母三人开干起来。这次她们蒸了七百个灌汤包,四百个由潘母与白玉莲带到东坊,另外三百个让潘玉生帮忙推着与倪溪一起到了西坊。   潘玉生去吴老秀才那里读书去了,倪溪一个人守着摊位开卖。   潘氏灌汤包的名头传的比她想象中的还大,刚贴上那几个大字,旁边就有人眼尖的看到了,围了一圈的人。   “听说这家的包子特别好吃。”   “就是,我阿舅给我说他每天都要买这家的包子吃。”   “以前只有东坊有,没想到咱们西坊有了,我得赶紧尝尝。”   …………   就这样,倪溪的西坊分店第一天开的无比顺利,好多人买完还恋恋不舍的问:“潘小娘子,明天还来吗?”   “来!”   得到倪溪肯定的回答后,那些人才放心的离开。   西坊的人也不少,倪溪的三百个包子很快就卖完了,只是东西太重,又是推车又是蒸笼她一个人搬不动,只能耐心的待在原地等待白玉莲她们的到来。   来之前,就说好了,白玉莲那边东坊卖完包子收拾东西回去后过来接她。   倪溪看着日头,算了算时辰,已经过了中午了,按理说这时候白玉莲那边包子早就卖完了应该快过来了吧。   谁知又等了一会儿,人还没过来。   太阳在火辣辣的照着,倪溪又饿又渴,只好在旁边包馄饨的老伯那里吃了碗馄饨,找了个阴凉地方待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玉莲总算来了。   “姐姐,我今天太倒霉了。”白玉莲一脸倒霉透顶的样子,小脸皱巴巴的。   “怎么了?”   倪溪担忧的问,也顾不得问她为什么来这么晚了。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白玉莲郁闷的说:“别提了,我和干娘卖完包子刚准备收摊,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拦住了,那人长的人模人样,却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到了我原来时候绣的香囊,嘴里还说总算找到我了之类乱七八糟的话,死活不让我走。”   “香囊?然后呢?”倪溪心里一动,隐隐有个猜测,只是还不确定。   “然后我急着过来接姐姐你,那人却三番五次阻拦我,气的我把他打了一顿。”   “然后我就走了。”说到这,白玉莲磨掌擦拳,眼里带着兴奋与遗憾,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她非要把那人打成猪头不可。   居然敢来招惹她!   倪溪顿时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脾气也太暴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白玉莲说的这人跟她可能有点关系。   记得当时从张大户书房出去后,没多久倪溪就发现香囊不见了,那个香囊是姐妹两学刺绣时白玉莲做的第一个香囊,很是兴奋的送给了倪溪,被倪溪一直贴身携带着。   更何况香囊上还绣着白玉莲的名字,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等倪溪再去书房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那个少年也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少年捡了去,害得她很是担心了一阵子。   后来也就忘记这件事了。   现在猛然听白玉莲提起香囊,倪溪才想起来那个少年。   莫非,那个少年一直在找她?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年纪比你我大上几岁,长了一双桃花眼?”   她努力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对白玉莲形容道。   “对对对,就是那个人,长着一双桃花眼跟傻子一样对我眨半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虽然有点功夫,但还是两三下被我撂倒了,太不中用了。”   白玉莲连连点头,带着得意,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气。   真的是啊……   倪溪不禁有些同情那少年,谁让他遇见的是白玉莲呢?   呃,这件事说到底好像和她也有点关系……   也不知道那少年找她做什么,不过,在被白玉莲一顿打后,那少年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倪溪不确定的想。 第98章 金莲篇(7)   这次, 倪溪猜错了。   事实上,第二天一大早,没等三人出摊,院子门就被拍的砰砰响。   那一声盛过一声, 来人似乎不把门拍破不罢休的架势。   此时天刚亮, 什么人会这么早来找她们啊?就算是街坊领居,也不会是这么粗暴的敲门啊。   白玉莲嘟嘟囔囔的去开门, 倪溪与潘母整理要出摊的东西。   下一刻,白玉莲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慌慌张张进来了。   “姐姐,完蛋了,我给你惹事了。”   倪溪一愣, “什么事?”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 莫非还能捅破天不成。   白玉莲欲哭无泪的说:“姐姐,你还记得昨天被我打了一顿的那人吗?那人他带了许多人, 找上门来了!”   若是几个人到好说, 那人居然带了十几个人在身后, 实在是无耻。   白玉莲话刚落下, 倪溪就见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然后一群人轰轰烈烈的闯进来。   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像是来寻仇的,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白色绸缎衣裳, 有钱人家装扮, 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 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只可惜他脸上右眼处的红肿淤青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白白浪费了一张俊俏的脸。   那双桃花眼,让倪溪颇为熟悉。   她的心里一下就有了底,暗自叹了口气,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说。   潘玉生已经出门了不在家,见潘母有些害怕,倪溪连忙将潘母劝进了屋里,“没事,阿娘放心,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少年意气风发的走进来,见到白玉莲,先是皱眉,然后冷笑:“哟,不是说见我一次打一次嘛,今日怎么不敢再打我了,昨天不是胆子大的很嘛   。”   “你……你!”白玉莲想冲上去,但在看到数十个比她高比她壮上一大截的汉子时,只能恨恨的咬紧银牙。   倪溪顺了顺白玉莲的背脊,示意白玉莲别激动。   她上前一步,对少年躬了躬身子,“家妹年幼无知,还望郎君原谅则个。昨日之事我已听家妹说过,是郎君先行纠缠于家妹的,家妹只以为是登徒子便下手重了些,我在这里替家妹给郎君你道歉,医药费用我们也会全部包揽。”   少年早就瞧见这个陌生的美貌小娘子了,若是以往他可能会出言调戏一番,只是他心里现在是满腔怒火,平白无故被白玉莲打了一顿,而且是在那么多看着的情况下,让他的面子往那里搁,因此打听到白玉莲的住处后一大早便带人找上门来了,定要那白玉莲好看。   一想到在张大户书房那夜,他居然觉得那白玉莲挺有趣可爱的,现在一想想他真是眼瞎了,这死丫头除了脸勉强能见人外,性子暴躁的跟个男人一样,可爱个屁啊!   亏他寻了白玉莲一年多的时间。   昨天有多兴冲冲的去找白玉莲,现在就有多恨的牙痒痒。   只是,听白玉莲这个“姐姐”开口说话时,他突然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得。   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明明相貌很陌生啊。   少年苦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去想了。   他冷哼一声,态度倨傲:“说的好听,我堂堂男子汉被一个妇人公然打了,难道能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还要怎样?”倪溪反问。   “事情已经发生了,该做的赔偿和道歉我也已经做了,郎君何苦纠缠?莫非郎君想让这清河县的人都知道自己被一个妇人打了不成?”   “你,你!”这下轮到少年气结,桃花眼带着怒气。   白玉莲见少年刚才得意成那样,还不是被自己姐姐气的跳脚,果然还是姐姐最厉害。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换来少年恶狠狠的瞪眼一枚。   倪溪警告的看了白玉莲一眼,白玉莲连忙低下头去。   “行啊,姐妹两合起伙来欺负我啊。”   少年讽刺的开口,“白玉莲,若不是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今日我早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这样吧,我打你一拳,你我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少年眯着眼,表情甚是凶恶。   不要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鬼话,这个白玉莲凶的跟个母老虎似得,早在昨日他被她按着打时就没有再把白玉莲当做妇人看待了。   就一拳,一拳以后泄了怒气再也不会找白玉莲了。   他要忘了那个在张府遇见的白玉莲。   “若是我不呢?”白玉莲梗着脖子问。她又不是傻子,干嘛同意。   “不同意……”少年挑了挑眉,哼哼一声,不言而喻。   白玉莲顿时缩了缩脖子。   倪溪决定不再旁观下去,她是做姐姐的,白玉莲这丫头惹下的麻烦,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吧。   这少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以后若想还在清河县混,还是尽量少得罪比较好。   若让白玉莲受少年一拳,也不可能,还得另想办法。   “郎君可是在找当时张大户府里的“白玉莲”?”   “你怎么知道?”少年诧异。   莫非是白玉莲给她姐姐说的?   倪溪笑了下,轻声问:“郎君又怎么确定你所找之人就叫做白玉莲而不是其他人呢?”   少年不明白倪溪为何这样说,他眨了眨桃花眼,不解道:“她的香囊丢下了,香囊上面绣着白玉莲三个字,不叫做白玉莲叫做什么?”   旁边真正的白玉莲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做了那么多个香囊,丢了也有五六个了,谁知道被哪个人捡去然后你把那人当成我了?”   少年半信半疑,莫非真的是他找错人了?   他脸色变换了下,始终拉不下脸来,“休想骗我,就算不是你,也是你亲近的人,不然谁会贴身佩戴绣有你名字的香囊!你当我傻不成。”   看来,瞒不过去了。   倪溪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其实,那夜你在张府书房里遇见的人是我。”   “那封信函,就是我亲手给你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姐姐你和他认识?”白玉莲惊讶不已。   少年的眼神也很震惊,他打量着倪溪,心里已然相信了。关于信函的事,他从未提起过,若倪溪不是他要找的人,又怎会知道这件事情。   难怪老感觉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原来是这样。   他真的找错了人。   “郎君,我们还要……”见少年沉默许久不说话,身后一个随从忍不住了,问道。   “闭嘴!”少年回过神来,低斥一声。   说完后,他又去看倪溪,脸色有点不自然的发红,“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刚才那蛮横的模样岂不是都被她看了去。   如果可以的话,倪溪也不想说的,谁知道这少年过了这么久还要寻她是不是为了报当日之仇啊,毕竟她当时可是把人按住趴在墙上的。   “那个,能看在我的面上,不再追究之前的事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少年的桃花眼对视上倪溪妩媚精致的容颜,飞快的扭过头去,他咳了声,“那个,再说吧。”   “嗯?”倪溪眨了眨眸,不太明白少年的意思。   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呢?   少年呼吸一滞,脸更红了。   “我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少年带着身后的十几个随从匆匆离去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留下一脸懵的倪溪与白玉莲。   “这人脑袋真的有问题。”   白玉莲再次下了结论。 第99章 金莲篇(8)   西坊之行的顺利让倪溪有了信心, 她把生意已经稳定了的东坊交给白玉莲和潘母照看着,自己每天去西坊卖灌汤包。   虽然累了些,但是过得忙碌又充实,当听到众人说喜欢吃自己做的灌汤包时, 以及布兜里的银钱越来越多时, 那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 甚至连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总体来说,赚钱的感觉挺不错的,她不介意更忙些。   倪溪琢磨着,等西坊这边稳定下来, 她们可以在研发出新的灌汤包, 目前的灌汤包只有猪肉包这一种,太过单一了, 吃久了肯定会腻的。如果到时候自己在弄出鸡肉, 鱼肉, 还有一些素菜包, 增加一些品种,给大家更多选择的空间,也挺好的。   不过还得等些日子再说。   接下来的十来天天,倪溪的灌汤包依然卖的不错,每日能卖个三四百个的样子, 但是如果做四百个的话, 有时要卖到快下午才能卖完, 没有东坊那边快。   而中午,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大太阳照着,哪怕端个小板凳坐着,久了也着实有些吃不消,她发现自己好像黑了些。   原本十分白皙的皮肤,渐渐有了往小麦色发展的趋势。   小麦色是种健康的肤色,倪溪是不介意的,但是潘母就不行了,特别担忧的说女儿家的黑了就不好看嫁不出去了之类的话语,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潘母硬气了一次,强行规定每倪溪在西坊每日只准带三百个包子,中午之前回来。   对于这样的关心,倪溪欣然接受,甚至挺开心的。   兄长潘玉生还在努力读书准备着来年的考试,东西坊的灌汤包每日都给家里带来了好几两银子的收入,大家各司其职,日子也不再那么紧巴巴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潘玉生长相清俊,学问又好,每次回家时,经常有街坊邻居家的小娘子偷看,甚至还有人找媒婆上来提亲。潘母问了潘玉生的意见,他现在并没有娶妻的想法,打算等高中后再谈此时,因此潘母便回绝了。   而潘母,随着日子一点点好起来,两颊和身体也丰润起来,容貌也自有一股动人的成熟风韵,脸上天天挂着和善的笑容。她本就生的美丽,不然怎么会生出潘玉生和潘金莲这么好看的儿女,之前那样全部是被苦日子熬的。   潘家人不知道的,集市上的人给她们起了个美誉:“潘家西施灌汤包”,一家四口全部长得那么好看,羡煞了旁人。   这日,倪溪跟往常一样在西坊卖灌汤包。   今天来买的人挺多的,倪溪手不断的收钱装包子,忙的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习武之人感官都比较敏锐,她感觉自己右侧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不过倪溪没有在意,因为太忙了她的注意力全在卖包子上了。   终于送走一大波人群,包子也卖了一大半,倪溪这才有时间歇了口气,拿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珠。   感觉有点忙不过来啊。   她感叹,刚才那么多人的时候,简直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出几双手来。   “来两个包子。”   是一个好听的男音,年龄不大。   而且,还有些熟悉?   倪溪抬眸一看,正对上一张俊俏斯文的脸,那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她,   嘴角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是他。   “你来干嘛?”她可不信这人真的是来买包子的。   少年展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颇有公子如玉风流倜傥的感觉。   “来买包子啊。”   将六文钱递给倪溪,他眨了眨眼,目光灼灼,“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见到你。”   说话的声音被少年刻意压的很低,显得有些暧昧。   倪溪面无表情的接过钱,装了两个包子往少年怀里一扔,:“说人话。”   少年一愣,他这招以往对待别的小娘子都是战无不胜的,那些小娘子往往都会娇羞不已,怎么到倪溪这里就不一样了。   甚至连个眼神波动都没有。   亏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衣换了一把好看的折扇,莫非他还不够英俊潇洒吸引不了这小娘子的注意力?   少年又眨了眨桃花眼,倪溪依旧面无表情,反而用一种说不出来类似于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少年终于泄气了。   这对姐妹不愧是姐妹,一个个眼睛都有问题,他长得这么好看居然还视而不见。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   “好吧,我真的是来看你的。”不再油嘴滑舌了,他真诚的说。   不知为何,张府那夜遇见的女孩让他久久难忘,那次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到的打击,枉他一直以为自己武艺高强没想到瞬间就被一个比他小的女孩制服了,这件事他没告诉任何人。   回去后他就派人一直寻找那名叫做“白玉莲”的女孩,至于找到人后做什么呢,他暂时还没想过,他甚至连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可谁知找了一年多都没找到。   越找不到越惦记,这一年多他不断在心里回忆当时的场景,回忆那个女孩清冷的声音,越想越激动,甚至在心里暗暗描绘那个女孩的模样,声音这么好听,人一定很好看吧?   就这样,“白玉莲”成为了少年心中的执着,陪伴了他一年多。   原本以为没希望了,谁知那日突然有小厮称说去集市上买灌汤包得时候,那个摊主就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小美人儿,好像就叫做“白玉莲。”   少年兴奋极了,连忙匆匆赶去。   去了一看,和小厮形容的一样,确实是个美人儿,但是长得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要倒似了的,这样的一个小娘子真的是那个一见面就将他制服的白玉莲?   抱着试探的意味,他走上去,谁知道话还没说两句,就被那小娘子措不及防的一拳打中眼眶,这还不够,又是几脚踢上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管你是谁,就算你真的是白玉莲,敢这样对他,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气冲冲回去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带了许多人找上门去,谁知这一趟他才发现,原来真的找错人了啊,白玉莲是叫做白玉莲,却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白玉莲。”   而真正他要找的那个小娘子,清冷的站在一旁,旁观了他整个持强凌弱的过程,天啊,他英俊潇洒的形象一定没有了。   被倪溪那样看着,他的心突然砰砰砰的跳的飞快,脸上也直冒热气,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顾不得与她们再说什么就狼狈的跑回去了。   不过这次却是兴奋的。   回去第一时间,他就派人将潘家的背景全部翻了出来。这才知道,原来她叫做潘金莲,父亲早亡,有一个娘亲和兄长,那个暴力的白玉莲就是她关系很好的妹妹。   少年哼了一声,好你个白玉莲,这次就看在她的面子上暂时放过你。   一想到倪溪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眸,少年的心抖了抖,激动的颤栗起来。   唉,他为什么要走那么匆忙啊,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她说呢。   趴在桌子上,少年哀叹一声,开始思索着什么时候去找她,用什么方法来弥补自己之前留给她的坏印象。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番情景。   倪溪听到少年说是特意来看她时,不禁觉得奇怪,“你看我干嘛?”   怪不得她先前老觉得有人在看她,原来就是他啊。   少年被问的有些迷惘,来看她干嘛?   他也不知道啊,只是本能的,想要见到她,却并没有想到过见到后说些什么为什么会想见到她。   算了,不想了。   少年狠狠咬了一口灌汤包,闷闷的说:“我也不知道。”   倪溪有些无语。   看在少年没有打扰她做生意的情况下,倪溪决定置之不理,随他去吧。   又来了几个客人来买包子,倪溪笑吟吟的招呼人,麻利的给人装好包子送走客人。   少年在一旁边吃包子边静静的观看,等倪溪忙完后,冷不丁开口:“你笑的好难看。”   “……”神经病啊。   倪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有女人在被别人说难看时还能保持镇定,她也不例外。   少年一脸认真:“真的,你不要再对他们笑了,会吓走客人的。”   他才不会告诉倪溪是因为刚才来买包子的几个客人都是男的,见倪溪对人笑的灿烂,他看着却觉得十分刺眼,甚至有些不爽呢。   谁让这灿烂的笑容不是对他的呢。   少年再次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   嗯,味道不错。   等下可以考虑在买一个。   倪溪不会知道少年真正的想法,她现在已经气的不行了,就差和白玉莲一样把面前这浑人再打一顿了。   尤其是说这话是少年还十分的认真,更是让人着气。   倪溪怒极反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容,假惺惺的问:“那你看这样好看吗?”   这一笑在旁人眼里确是美的惊人,美眸带着几分怒意,眸光潋滟,似嗔似怪,说不尽的妩媚风流,像是诱人的小钩子般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好看。”   少年痴了,下意识的回答。   这还差不多。   倪溪收回笑容,冷着一张俏脸,“好看也不关你事,哪里凉快呆哪儿去。”   “你……你居然这样对我……”手指着倪溪,少年瞪圆了桃花眼。   倪溪撇了撇嘴,当做没听见。   少年气呼呼的走了,临走前不忘随手从蒸笼里拿了一个包子。   “诶,”倪溪在身后叫他。   “你还没给钱呢!”   奈何那个身影就是不肯回头,倪溪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越走越远。   嗯,希望明天不要再看见他了。   这是倪溪唯一的想法。   …………   第二天   依旧是那个时间,少年再一次出现在了倪溪的面前,不过这次没有再穿那个白衣了,手上也没再拿折扇,看起来顺眼很多。   倪溪本来想当做没看到,但是少年一直站在她身旁,那炙热的目光瞎子也能感受到了。   就连来买包子的客人,也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最后,倪溪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又来干嘛?”   少年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我也不想的,偏偏忍不住过来了。”   倪溪刚将装好的包子递给客人带走,没有听清他的话语。   “你说什么?”   少年这回没好气的回答:“没什么,我想来就来。”   得了,当她没问。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少年简直成了她的跟屁虫,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倪溪想摆脱都摆脱不了。   只能无奈的随他去了。   她自顾自卖自己的包子,今天生意很好,过了一会儿,来了好多人买包子,她整个人忙的团团转。   一堆人围着她,吵嚷着“给我来一个,”“我要三个。”七嘴八舌的说着,她几乎被淹没在人群中,听不清是谁说的话了。   “大家一个一个来。”   倪溪尽力放大声音。   众人瞬间安静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乱。   “我来帮你吧。”   少年这时候走了上来。   倪溪刚想说不用,少年已经直接拿起油纸了。他手脚十分麻利,将包子三两下包含递给了买包子的客人。   那客人见到少年,愣了下,“大官人。   少年含笑点头,这种姿态是倪溪从没有见过的。   来不及多想,既然少年已经上手帮忙了,她就不再矫情的拒绝,毕竟这里还围了将近二十个人,她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倪溪收钱找钱,少年给装包子,两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终于送走了大波人群后,倪溪喘了口气,从蒸笼里拿了个包子扔给少年。   “谢了。”   经过刚才的帮忙,她对少年的印象有些改观,觉得没有那么讨厌碍事了。   少年接过,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好奇问:“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刚才帮忙了没多久,就感觉有些累了,更何况是倪溪。她在西坊一个人卖了这么久的灌汤包,其中的苦累可以想象。   倪溪倒了一碗茶水喝下,刚才一个劲的唱喏喉咙干涩的紧,等茶水下肚润了润喉咙,这才有力气回答少年的问题。   “习惯了就好。”   她的表情十分平淡。   看在少年眼里却莫名的有些心疼了。   听说潘家以前日子过得特别差,是在她回去后才慢慢好转起来的,可以想象她是多么的辛苦。   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是刚才的合作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至少倪溪对待他不好意思再冷着个脸了。   “你平日没有其他事吗?”少年每天到她这里呆着,倪溪特想问出这句话。   “有啊,”少年轻松的回答:“我有时也要去生药铺还有绸缎铺去帮帮忙,看看账。”   “那你怎么还有时间一直待在我这儿?”   “铺子里有管事的,我偶尔看看就行了。”   难怪这么闲的。   家里来生药铺绸缎铺,在这清河县是富贵人家了。   她这个小市民是不能比的。   还是好好卖自己的灌汤包吧。   …………   这一日,少年不知为何没有来。   倪溪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边,竟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她连忙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忙过高峰期后,她坐在小凳子上休息。   周围是和她一样的摊贩,有卖馄饨的,有卖炊饼的,有其他杂七杂八东西的。   混熟了,大家偶尔也会聊聊天。   “潘小娘子,今天西门大官人怎么没过来了?”   卖炊饼的大婶好奇的问。   倪溪一愣,没反应过来。   “西门大官人是谁?”为什么问她啊。   那位大婶暧昧的笑了笑,“就是这些天一直跟在你旁边的西门大官人啊,我给你说啊,他家在镇上有好几家生药铺和绸缎铺,家财万贯,镇上好多小娘子心怡他呢,你可得抓紧了。”   “婶子,没有的事,您别乱说了。”倪溪正色回答。   她的心里在嘀咕着,那少年居然姓西门?也不知道和西门庆是什么关系。   作为潘金莲,她是一点也不想沾上西门庆这个名字的。   正想再问一下,对面却有打闹的声音传来。   倪溪抬起脖子一看,几个破落户正把一个人围在中间打。   只听的几人拳打脚踢声音,被打的那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那几个破落户边打边骂:“好你个三寸谷丁皮,爷爷我吃你的炊饼是给你面子,居然还敢问我们要钱……”   三寸谷丁皮?   倪溪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这不是武大郎被人起的浑名吗?   难道,那个被打的人是武大郎?   “婶子,你可知被打的那人是谁?”   见周围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倪溪连忙拉着卖炊饼的大婶问。   大婶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同情。   “是咱们清河县出了名的窝囊废,叫做武大郎,他人生的矮小丑陋,性子又软,被那几个人欺负好多回了。”   说完又劝阻倪溪:“你看看就行了,别去管闲事啊,那几个人最是无赖了,惹不得。”   确定了是武大郎,倪溪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原主的其中一个心愿就是,想要帮助武大郞,毕竟武大郎也被原主害惨了。   眼下武大郎被人欺负,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了。   走上前去,一脚踹向其中一个无赖,这一脚她使了十分的力气,那人扑通一声倒地,半天起不来。   “你这小娘皮找死。”   其他三个人怒骂,想要扑上来拿住倪溪,也被倪溪三两下解决一同踹到在了地上。   “吃了别人的炊饼不给钱还打人家,谁给你们的胆子?”   倪溪冷笑着,一脚踩住想要逃跑的其中一个人。   “别想跑,这事还没完。”   “走,跟我去见官,让知县大老爷看看如何处置你们。”   地上的几个泼皮听说要见官已经怕了,跪地求饶道:“饶了我等吧,有眼不识泰山惹了您,我等知错。”   “知什么错?”倪溪挑眉。   没想到倪溪会这样问,四个泼皮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先开口了。   “错在不该冲撞了您,还朝您动手,实在是大不敬。”   “还有呢?”   倪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还有?   另一个泼皮苦着脸想了会儿,说道:“我们不该吃了他的炊饼不给钱还打人。”   “说的好,”倪溪笑容冷冷的,让人发寒,“我最讨厌这种欺负弱小的人了。”   弱小不是原罪,偏偏这天下那么多人喜欢仗着一身好武艺仗着自身的强大去欺负那些弱小的人。   “若是以后在让我撞见你们欺负他,……结果你们懂的。”   倪溪用脚使劲碾了碾,疼的脚下的泼皮直嘶冷气。觉的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破碎了。   “我们懂我们懂。”泼皮们本来想报复的心瞬间没了。   这个小娘皮实在是不好惹,他们还是躲着为妙。   放走那四个泼皮后,倪溪走到缩在地上得武大郎面前。   她蹲下身关切的问:“你还好吧?”   要是武大郎的伤重,那她一定要把那四个泼皮抓回来痛打一顿才行。   武大郎的头发乱糟糟的成一团,脸上都是泥土,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倪溪刚才的帮忙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感动。   他本来就身子矮小受人嘲笑,以前兄弟武二在的时候还强点,自从武二去年出去学艺去了,没有人给他撑腰,欺负他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四个泼皮欺负他快一年了,从没有人帮过他,倒是看热闹的有许多,他只能忍着,期盼着武二回来后能结束这种苦日子。   “我没事……还好。”武大郎哽咽着说。   眼泪哗啦啦的流,就这样哭的眼泪汪汪的。   虽然武大郎身材矮小像个童子,但是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啊,怎么能说哭就哭?   倪溪连忙掏出帕子给武大郎。“别哭了,你先擦擦。”   武大郎脏兮兮的手有些迟疑,怕弄脏了帕子,被倪溪强行将帕子塞到他的手中。   “快擦。”她强硬命令道。   难怪那些人喜欢欺负武大郎,就冲着动不动哭哭啼啼得样子,不欺负才怪。   武大郎瑟缩了下,这才接过帕子,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   “谢谢你。”那张丑陋的脸上带着感激。   倪溪叹了口气,武大郎混的也太惨了吧。   “你炊饼卖的咋样?”   “还……行吧。”   武大郎迟疑了下回答。   “你确定还行?每天都能卖完?”倪溪又问。   “都能啊。”武大郎不知道倪溪为何突然这样问。   倪溪颇为无奈,“那你为什么穿的还这么的……”   这么的破破烂烂,武大郎的衣裳已经全部是补丁了,比清河县的乞丐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炊饼都卖完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光景。   武大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多人说赊账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乐滋滋的给倪溪看。   “你看,我都记着呢。”   倪溪随意得翻了翻,没想到武大郎识字,虽然字写的歪歪扭扭的,有些丑的感觉,不过她还是认了出来。   可看了几个后,她就看不下去了。   “棺材铺李小二居然欠了你一两银子?”   “还有卖珠花的货郎也欠了你半两银子?”   …………   这得是赊账了多少个炊饼啊?   谁知武大郎却是好不惊讶的样子,点头道:“他们说等有钱了就还给我的。”   倪溪听了这话差点忍不住将小本本摔在武大郎头上了。   “他们说你就信啊?谁会连吃炊饼的钱都没有。”   从没见过老实成这样子得人,难怪自己过得穷困潦倒,感情都接济别人去了。   “他们不会骗我的,”武大郎辩解着,“他们说……”   “得了得了,”倪溪不耐的打断,“你信他们只怕你要饿死了。”   “那个小本本你留好吧,改天找个机会把账收一收。”   “我问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卖灌汤包吗?每月银钱三两。”   若是让武大郎继续卖下去,真的会赔的血本无归了,刚好她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武大郎又是个实诚得人,她有心想要帮武大郎一把。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武大郎连连点头。   只要能吃饱穿暖,哪怕不要工钱都行。   “行,那就这么定了。”倪溪一锤定音。   …………   有了武大郎的帮忙,人又勤快,倪溪整个人顿时轻松了很多,只用在旁边收钱就好了。   那几个泼皮果然没再来找过武大郎。   倒是少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她这里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倪溪偶尔会想起那个少年,不过随着日子一点一点的过去,渐渐的开始忘记。   转眼间,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里,倪溪又陆续制作出了鸡汁肉包,鱼肉包,牛肉包,这些肉包卖的都不错,可能时下人都爱吃牛肉的关系,其中数牛肉包卖的最好了。   潘氏灌汤包得名声,响彻整个清河县,几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灌汤包得种类增多,来带着收入也上升了许多,每次收入已经达到了十两银子,银子越存越多,久而久之家里竟然已经是小有资产了。   而潘玉生不负众望的考上了秀才,成为了远近闻名最年轻的秀才。   清河县知县正式收潘玉生为学生,两人以师生相称。   尽管如此,潘玉生的学习依然不曾松懈过,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这小小的秀才,他要做官,要为潘家女儿撑起一片天来。   有了知县大人做后盾,灌汤包的生意越发红火,就算周围好多人眼红,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谁让他们没有一个做秀才的兄长呢?   清河县有句戏称,“娶妻当娶潘家女,嫁女当嫁潘家郞,”潘家的儿女这么争气,前来说亲的媒婆门槛都快踏破了,主要是给潘玉生的,还有白玉莲倪溪的,当然,最后都被三人拒绝了。   潘玉生还是那个原因,待功成名就时,再行娶妻。而倪溪,纯属是没有遇到想要嫁的人,还不着急。   但白玉莲拒绝的原因,却是让倪溪惊讶不已。   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竟然喜欢上她的兄长了? 第100章 金莲篇(完)   一问才知道, 原来倪溪每日忙得很,白玉莲就经常给潘玉生做一些宵夜送点茶水之类的零碎活,有时候也帮忙整理书房。   潘玉生本就长相俊美,谦谦如玉, 待人又温和, 与这样一个男人朝夕相处下来,难免会产生情意。   虽然她平时比较暴力冲动, 但到底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娘子,在潘玉生面前,是难得的温柔体贴,那副扭捏害羞的姿态, 让倪溪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对于这件事, 倪溪是不反对的,白玉莲和她一起长大的, 什么性子最为了解, 如果能做她的嫂子, 自然是好的。但是这还是要看两个人的意思, 就怕是一厢情愿了。   她特意去试探了下兄长,结果发现潘玉生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还是把白玉莲当做和她一样的妹妹看待,这让倪溪不得不感叹女孩就是比较早熟,指望她哥哥开窍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去了。   随着包子铺越来越火, 倪溪放弃了推车的方式去卖包子, 她在东坊和西坊租了两个铺面, 依然叫做“潘氏灌汤包,”一天到晚专门卖包子。   只是包子一天能卖出去的数量都比较固定,后来,她又制作出来了卤味,比市面上的熟食好吃多了,卤出来的牛肉鸡鸭肉香气四溢卖的十分红火,填补了铺子的空缺。   生意越做越红火,潘母那边更是有一件喜事等待着。   原来潘母每日卖包子,与清河县一个姓刘的捕头逐渐熟识。那捕头不到四十的年纪,生的高大英武,平日里行事公正,在清河县颇有威名。只是他娘子在六年前就去世了,中间未曾再娶过,没想到遇见了潘母。   刘捕头每日来买灌汤包,两人这样一来二去,开始熟悉起来。有时候包子铺遇见一些破皮破落户,刘捕头也会帮忙打点一二,就这样过去了一年。   难怪潘母现在越来越年轻,每次收摊回来都面带笑意,倪溪撞见了好几次刘捕头帮她提着重物送潘母回家,这才让她发现潘母与刘捕头之事。   一问潘母,潘母总是避开话题不说,后来被倪溪问的烦了,再加上撞见刘捕头次数越来越多,潘母才勉强承认两人之间关系比较亲近,只是顾虑着两个孩子,所以在犹豫。   倪溪犹记得潘母原来的样子,面容愁苦憔悴不堪,吃了那么多苦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而潘父去的早,怎能让潘母守一辈子寡,而且宋朝也不反对寡妇再嫁,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作为儿女,她还是希望潘母能够幸福的。就看那刘捕头人怎么样了。   她将此事偷偷的告诉了兄长潘玉生,潘玉生很是震惊,在书房里呆了两天后,终于想开了,毕竟他是潘母一手拉扯大的,了解潘母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潘母过得开心,他有什么权利去阻拦呢?   潘玉生与知县是师生关系,对于刘捕头也见过许多次,不过并不了解,有了这事后,他有机会便向县衙里的人暗里打听刘捕头的为人,看是否可靠。   而倪溪这边,也不着痕迹的像街坊领居打听了一些情况,最后她与兄长一核对,发现都是真的。   刘捕头是清河县的老居民了,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家风淳朴,而刘捕头更是为人忠厚老实,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至于他那个去世的娘子,是得病走了的,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这样的结果,倪溪与潘玉生也放心了。   她私下找了潘母,将兄妹两的想法告知给潘母,让潘母感动不已。   潘玉生也去找了刘捕头,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半个月后,刘捕头找了媒婆上门提亲。   这门亲事,自然是成了,最后定下了一个黄道吉日,虽然是改嫁,但在倪溪的帮忙准备下轰轰烈烈的办了喜事。   潘母改嫁后,日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因为刘捕头是孤家寡人没有儿女傍身,而包子铺也需要潘母的帮忙,所以两人都住在潘家。   成亲前,潘母就与刘捕头商议好了,这些财产都是留给潘玉生与倪溪的,她一分都不会去拿,对此刘捕头没有异议。   对于刘捕头住在潘家,刚开始大家有些不适应,但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的当做亲人对待了。   对于这个继父,倪溪和潘玉生还是比较尊敬的,他属于那种踏实做事的人,对潘母十分的好,也不会有什么弯曲肠子,到了潘家后,是真的把倪溪与潘玉生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看待。而潘母,明显也过得十分幸福。   眼看着这一年就要过去,一个倪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这是倪溪才发现,那个少年的名字居然叫做“西门庆。”   要是早知道这样,她发誓一定不会跟他有任何往来,谁不知道潘金莲与西门庆之间的事情啊,她不想步原主的后尘。   可现在,已经晚了。   西门庆缠上她了。   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到哪儿都能看见他,一如当初在包子摊的时候。   这让倪溪欲哭无泪。   偏偏每次她冷着脸赶西门庆走的时候,那厮都会用一双桃花眼在倪溪面前晃来晃去,死活都不肯走,又是撒娇又是卖痴,那情景,肉麻的让人不忍直视。   就算最后被赶走了,第二天又会死皮赖脸的过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缠人的功力进步了这么多。   后来倪溪才知道,原来两年前西门庆的父亲去世了,留下了府上的一堆烂摊子,生意也被人打压,受了重创。   没办法,西门庆一人咬牙挑起重担打理家业,带着家人去了别的州县发展,直到两年后家业壮大才回到了清河县。   此时的西门庆,已经不是少年了,成熟了许多。他的五官英俊,桃花眼笑起来更加的迷人,走到外面不知道要讨多少小娘子的喜欢。   要是,他能不这么老黏着她就好了。   倪溪无奈的想。   幸好她的身边有个白玉莲,还可以阻挡一二。   不知为何,白玉莲特别看不上西门庆,或者说两人天生不对头。每次西门庆出现,白玉莲都会横眉冷对,破口大骂。   西门庆打不过白玉莲,口才却不错,后来他聪明了,每每趁潘玉生在家的时候过来找倪溪,然后让白玉莲不得不装温柔和善的样子对待他。   有次倪溪被西门庆缠的实在不耐烦了,就问:“你不是有那么多小妾还有正妻,找我作甚?”   原著里,潘金莲与西门庆好上的时候,西门庆也是有正妻娘子的。   谁知西门庆听了大呼冤枉,说自己直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未曾娶妻,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小妾之类的。   见倪溪不信,还专门拉了好几个人过来作证。   倪溪这才知道,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   难怪她见到少年时,居然没有认出他就是西门庆。   因为和原主在一起过得那个西门庆,根本不长这个模样。   狗皮膏药甩不掉怎么办,只能随他了呗,倪溪的冷脸是从未改变过。   就算他不是那个“西门庆,”倪溪也不打算和这个名字的人有任何牵扯。   时间很快过去,开年后,州试要来了。   为此,倪溪做了很多准备,包括要潘玉生的换洗衣服,路上要带的干粮,还有笔墨宣纸等等,无一不精细。   早在一年以前,倪溪就逼着兄长大人每日与她一块强身健体了,就是怕考试的时候身体撑不住,那里环境的恶劣是众所周知的,有的人甚至考试途中就得了风寒病死了。   所以现在的潘玉生,虽然不会武艺,但是身体还是很健康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柔弱书生了。   这次要去州府考试,山高路远的,一家人都不太放心,倪溪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是铺子里得生意很多还得靠她,实在忙不过来,最后陪着潘玉生一起去州府的人选,落在了自告奋勇的白玉莲身上。   白玉莲的武艺这几年更加娴熟,有她在倪溪也放心,再加上她本就心属潘玉生,一路上的悉心照顾更是不用多说了,倪溪是很满意的。   潘玉生却是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路上要赶路奔波,怕白玉莲吃不了苦,而且他带着一个弱女子也不太安全。不过这个顾虑在白玉莲一拳杂碎院子里的大石头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当时潘玉生的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就这样,两人带着倪溪为他们准备的众多银两物件,提前半个月上路了。   家里一下缺少了两个人,还挺不习惯的,也不知道兄长与白玉莲在路上怎么样了?   但是西门庆这厮依旧雷打不动的每日凑到倪溪面前来,这样一打搅,也让倪溪暂时忘记了那些担忧。   这日,倪溪正在包子铺与武大郎一起忙活着,突然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汉子突然冲上前来。   倪溪吓了一跳,本以为是找事的,谁知道仔细看了一下那汉子外貌,剑眉入鬓,面庞坚毅,身材十分的高大,不是年轻时候的武松还是谁?   “大哥,”   武松穿着一身短打,现在铺外,表情激动的看着武大郎。   武大郎也是一脸惊喜的表情,迎了上去:“兄弟。”   两兄弟紧紧抱在一起,武大郎甚至喜极而泣哭了出来:“你可回来了,我的好兄弟。”   倪溪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两人互诉衷情。   过了会儿,武大郎擦了擦鼻子,扯着武松走到倪溪面前:“兄弟,这是我的恩人,潘小娘子。若没有她,恐怕我早就被人欺负的等不到兄弟你回来之日了。”   武松眯着眼打量了下倪溪,见倪溪眼神清澈带着正气,也放下心来。   他抱拳道:“武松替兄长多谢潘小娘子的帮助,以后一定会回报。”   倪溪的心里有些复杂,在悠久的岁月里,她曾经也与武松无比亲近过,此刻看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哪怕早就没了那些感情,可还是难免生出一股惆怅之意。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面前的武松,是一个崭新的武松,与她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武松。   “武二哥客气了,不过是些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武大哥在我这铺子里也帮了我不少忙,应该我感谢他才是。”   “娘子过谦了。”   武松对这个兄长口中的潘小娘子印象更好了些。   夜里,武松与武大郎住在一起,兄弟两絮絮叨叨了大半夜,多半是武大郎在说,武松在听。听武大郎说了这些年被县里人欺负时,武松气的攥紧拳头,“兄长放心,明日我便为你解气。”   武大郎却笑着说:“兄弟莫要生气,潘小娘子早已经替我教训了那些人,而且我卖炊饼时往外赊的账,潘小娘子也帮我收回来了。”   “潘小娘子竟如此厉害?”武松惊奇,初见面不过以为是个家境殷实的普通小娘子罢了。   武大郎又笑,带着尊敬说道:“潘小娘子是个厉害之人,她本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后来遇高人教授了武艺,又在清河县做起了包子生意,潘家能有今天的家底,潘小娘子功不可没。”   刚才已经从兄长口中了解到潘家了,如今听武大郎这样一说,武松心里也不禁生起了佩服。   他记得离家之前,家里也是一贫如洗的,如今再见兄长,兄长吃得饱穿的整整齐齐,而且面带笑意思可以看得出来日子过得不错。   想到这,武松暗自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这位潘小娘子。   第二天,武松帮着武大郎一起卖包子。   西门庆过来一看,发现倪溪身边多了一个英俊汉子,顿时醋了。   因此,差点引发了一场两人打起来的乌龙,幸好被倪溪阻止了。   有了武松这茬,不管武松对倪溪有没有意思,西门庆俨然把他当成了大敌。每日来的更是勤快了,还带各种小东西强行塞给倪溪,然后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上一整天,弄得武松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西门庆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大敌意。   眼看西门庆就差住在潘家了,打又打不走,说又说不听,倪溪实在是怕了他。   没办法,她给学武回来的武松重新找了一个事情做。   刘捕头前几天不是说县衙里的士兵不够嘛,武松刚好有武艺在身,正好可以胜任。   虽然原著里武松一回到清河县就做了捕头,但那是因为他打死了一只大虫,实际上捕头没这么好做的,武松可以从士兵慢慢做起,也是一份公职。   她问了武松的意见,武松也觉得不错同意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一个月后,潘玉生与白玉莲回来了。   问了下情况,潘玉生十分自信说应该会不错,倪溪倒是发现他与白玉莲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好像亲密了许多,两人之间有股暗潮在波动。   对此,倪溪欣喜乐见。   ………………   州试结果出来了。   潘玉生再次获得第一名的成绩,成为了清河县所有人的骄傲。   接下来,就剩下殿试了,以潘玉生得才学,获得功名是迟早的事。   又是新的一年,这一年,潘玉生与白玉莲两人成亲,白玉莲正式成为倪溪的嫂子,成了亲的白玉莲少了暴躁的脾气,小夫妻两日子甜甜蜜蜜的。   倪溪依旧独身一人。   又是一年,这次潘玉生的殿试成绩出来了,是当今圣上亲封的状元郎。   圣上原本打算将公主嫁给潘玉生,潘玉生以家中已有糟糠之妻而拒绝,圣上大为遗憾。   同年,潘玉生走马上任为清河县知县,他的老师则被圣上提拔为知府。白玉莲诞下一子,小名希望,倪溪做姑姑了。   第三年,倪溪与西门庆两人终于成亲。   白玉莲是这样说的:“本来我是十分讨厌他的,觉得他空有其表油嘴滑舌。但是这几年下去,他对姐姐你的情意与坚持,从未改变过,我相信有他在,会让姐姐你幸福的。”   也就是这一番话,再加上倪溪确实被西门庆的坚持所触动,改变了主意。   洞房花烛夜里,看着端坐在喜床上,凤冠霞帔眉目如画的倪溪,西门庆桃花眼含情脉脉,他温柔的说:“娘子,此生我定不负你。”   (此篇完。) 第101章 李师师篇(1)   倪溪做了一个梦。   这梦太过逼真, 宛若现实,梦醒后,倪溪有种怅然所失的感觉。   庄周晓梦迷蝴蝶,谁又能保证那只是一场梦呢?   又或许, 梦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而她现在,只不过身处梦境中而不自知罢了。   ......   当倪溪睁开眼睛时, 世界再次转变,这次她的身份已经成了千古名妓李师师。   “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作为一个妓/女, 能够混到天下人皆知的地位, 坐拥荣华富贵,让世人都仰慕她的美名, 李师师无疑是成功的。   然而背里的辛酸, 谁又知道。   如同站在刀尖上跳舞, 始终得小心翼翼的, 看着他人的脸色行事。说到底,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娼妓,明面上大家对她爱慕体贴,可私下谁都可以一脸唾弃的说:“不过是仗着与当今圣上打的火热的表子罢了。”世人想见她,与其说仰慕她的容貌才情, 更多的是想知道能被皇帝看中的女人, 会是什么样子。   而徽宗皇帝, 虽然说是喜爱,但作为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那点喜爱就像是对猫猫狗狗的喜爱一样,微不足道。家花不如野花香,李师师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调剂生活的一味调料品,偶尔能给他带来些许新鲜的感受,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的了。   后来,金人攻破汴京,彼时的徽宗皇帝自顾不暇,又怎会想起一个小小的娼妓,李师师被迫南迁,从此流落民间,因为一路上的奔波劳苦,她也日渐憔悴,最后容貌衰驰,凄凉的过了残生。   她这一生,也曾辉煌过,然而就如那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转瞬即逝,最终以黯淡收场。   不甘心吗?   或许有的。不过李师师的心愿却十分简单,她只想要自由,不做名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   可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自由啊,尤其是这世道,普通人如何活得下去,我的傻姑娘。   倪溪忍不住叹息。   想要不受人摆脱想要随心所欲,唯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站在云霄之端,那一刻,你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真正的自由。   那么,她便多做一些好了。   黑暗里,倪溪无声无息的微笑。   ......   次日清晨,倪溪醒来时,早有丫鬟梅香等候在一旁服侍。   穿上外衣,洁了面漱了口,倪溪坐在铜镜前,让梅香替她梳妆。   铜镜内映出来的身影美的惊人。   在原著中,是这样形容李师师得的美貌的:   但见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姊。   她的美,不仅在于天生丽质,更是因为身上有一股缥缈清冷的气质,哪怕是佳人一个轻微的蹙眉,也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与此同时,李师师又是一位极其雅致的女人,蕙质兰心,才艺双绝。   这样的李师师,怪不得能够被徽宗皇帝宠爱的天下人皆知。   只可惜,对于见惯世间美色的徽宗皇帝来说,想要他专情,明显还是不够的。   梳完妆后,倪溪照了照镜子,镜中的美人花容月貌,颇为赏心悦目,这让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身后,梅香抿嘴笑着夸奖道:“娘子真美,就像那天仙下凡似得。”   倪溪笑了下,没有说话。   早晨的时光格外悠闲,用了早饭,她懒散的歪在屏风旁的软榻上,找了本诗集,百无聊赖的翻阅着。   香炉袅袅燃起,渺渺的轻烟散开,屋子里弥漫着沉香木的味道,宁静雅致。   梅香站在一旁,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   “说吧,什么事?”倪溪瞟了她一眼问。   梅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倪溪,开口道:“娘子,李妈妈说待会儿有几位贵客想要见见娘子你。”   说是贵客,实际上不过是在李妈妈那里使了大量钱财罢了,虔婆爱财,收了银子自然要办事了。   原主本是一个孤儿,李妈妈见她颜色生的好便买了去,然后教她各种才艺杂耍,等到李师师长大后,便开馆接客。   李师师也确实争气,居然博得当今圣上的欢心,一举成为东京第一行首,给李妈妈带来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在李妈妈眼里,原主不过是一颗摇钱树,如果不是碍于圣上的面子和胆量不够,她早就让原主继续做娼妓营生了,可尽管如此,李妈妈也没少背着原主私下收人钱财,让她去接见那些客人,哪怕不做什么,也够让人堵心的。   原主自然不愿意了,那些客人三教九流都有,偶尔遇见斯文的还好,但是大多数都是大腹便便的粗莽之人,这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娘子如何心甘情愿。   只是,她是李妈妈养大的,又没有亲人,对李妈妈还是有情分在的,再加上从小见识到了李妈妈的诸般手段,心里难免有几分惧怕,因此对于这些,在李妈妈的软硬兼施下,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原主还是同意了。   就在梅香以为倪溪会像以往那样脸色难堪的发脾气时,却听倪溪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   知道了是去还是不去呢?   拿不准倪溪的意思,梅香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只见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写满了平静坦然,让人猜不出她的内心想法。   梅香迟疑:“娘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禀李妈妈,对待李妈妈,她也是害怕的。   倪溪不紧不慢的将视线从诗集上收了回来,明澈的眼眸看向梅香。   “这样吧,你去找阿娘,说奴有事与她相商。”   梅香放下心来,“婢子这就去。”   梅香出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李妈妈就过来了。   穿金戴银,一身绫罗绸缎裹身,优渥的生活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李妈妈过得竟是比东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还要富贵。   可这些,都是从原主身上剥削来的啊。   倪溪掩住眼里的冷意,从软榻上起身,“阿娘。”   “我儿呀,”   李妈妈一进来就将倪溪的手亲热的拉起,“你找梅香唤我有甚事?”   这么亲热熟稔的样子,只怕说李师师是她的亲生女儿也有人信了。   倪溪也不去挣脱,轻声说道:“奴只是想给阿娘说一下,奴不能再去与阿娘安排的客人相见了。”   “为何?”李妈妈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手也松下了。若倪溪不去接客,无疑是断了她的大笔财路。   “你可知那些人给了我多少银两……”   以为是倪又溪不想去了,她压抑着怒气准备好好说服这个女儿。这个女儿虽然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是每次只要她好好说,还是会听话的。   “阿娘莫恼,”   倪溪轻声打断了李妈妈接下来的话语,“你先听奴说。”   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让李妈妈下意识的住了口。   那双细长的眯眯眼盯着倪溪,等待倪溪给她的解释。   只见倪溪正色说道:“阿娘可曾想过,圣上为何这些时日不曾再来过奴这里?”   李妈妈一愣,刚想说圣上前段时间不是刚来过吗,可仔细数了下天数,这才惊觉离上次竟然已经过了数十日之久。   “我儿意思是圣上知道了此事?”肥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倪溪点头,“奴猜测有可能。”   “上次圣上来的时候对奴态度就有些冷淡,恐怕圣上在慢慢的疏远奴了……”   她垂眸,露出黯然的神色。   世上没有男人愿意与别人共享同一个女人,更何况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虽然李师师是个娼妓,但实际上已经是当今圣上的女人了,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实。若是圣上得知了此事,谁能保证他不会介意呢?   李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这层,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只是还是抱了点幻想问道:“说不定我儿想多了,圣上只是没有时间过来呢?而且,就算知道,我儿也没有做些什么,不过是陪人闲聊吃茶而已啊。”   “阿娘,”   见李妈妈还有犹豫,倪溪沉声道:“奴能讨得圣上欢心已是不易,也不知这东京上下多少行首背地里嫉恨着奴,奴每次小心甚微的伺候圣上,唯恐圣上厌弃奴,阿娘切不可因为这些蝇头小利让奴失去了圣心!”   李妈妈动容,如今她能在这东京城里不用畏惧权贵安享富贵,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家女儿背后有当今圣上宠幸,若离了这个,难以想象以后的生活。   只是,想到若不让倪溪去借客,那从怀里溜走白花花的银子,她就一阵肉痛。   但两者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眼下倪溪说的有眉有眼,她已是信了一大半,不管圣上是否真的知道了此事,她都不敢去赌那结果,也赌不起。   李妈妈咬了咬牙,忍痛道:“我儿有理,老身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去做那糊涂事。”   “阿娘能想通,奴甚是欣慰。”倪溪目露感激。   之所以对李妈妈如此慎重的提起此事,是因为倪溪不想再像原主那样去接客了,个人的不喜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既浪费时间而且得来的钱财全部进入了李妈妈的私囊,对她自己毫无益处。   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还得让自己“清清白白的,”最起码在徽宗皇帝眼里她得是这样一个形象。   好在,此事算是解决了。李妈妈再厉害,会的不过是些市井手段,内里又贪财胆小,目光短浅。这样的人,稍微恐吓一下,就能让她不敢再动作。   李妈妈眼下却开始担忧起未来了,她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这老婆子被钱财迷了眼,捡了芝麻插点丢了西瓜,若非我儿提醒,恐怕还会做出更多糊涂事来。”   这一巴掌扇的她右脸通红,李妈妈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似得,而是凑近倪溪,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阿娘已经知错,我儿可有办法重获圣心?”   自家女儿生的这么美貌,肯定会有办法的。   对于李妈妈的寄予厚望,倪溪蹙眉,故作为难之色。   她沉吟好半天才回答:“奴暂时没有甚办法,只能先等等看了。”   李妈妈听罢很失望,心里顿生一股悔意,万一圣上真的以后不来了该怎么办?   “那我儿先好生歇息,养好精神说不定过几日圣上就来了。”   见倪溪看起来也十分的失意,李妈妈不得不强撑起精神劝慰了几句,就气冲冲的往隔壁去了。   指不定就是隔壁赵婆子做的好事,她家女儿赵元奴也是圣上的姘头,本就和自家不对付,不然圣上怎么会知道此事?   她一定要去撕烂那老婆子的臭嘴。   李妈妈走后,房间又恢复了宁静,倪溪一扫先前的愁绪,继续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翻着诗集。   她不怕李妈妈去找隔壁的赵妈妈,这两人本就不对头,又怎么听的进对方的言语,一见面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隐约听见了间壁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吵闹声很大,倪溪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下午,倪溪听梅香说了精彩的“战况”,李妈妈与间壁的赵妈妈两人打成一团,各自身上都带伤了,李妈妈的脸上被赵妈妈抓了好几处痕迹,只怕这几天不会出来见人了。   不过,让倪溪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徽宗皇帝居然来了。   此时夜已深,倪溪也歇下了,听闻连忙起身梳妆接驾。   不一会儿就见徽宗皇帝着一身便衣,头戴纶巾,做白衣秀才打扮已经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黄门。   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多岁,但他的五官生的俊秀文气,鼻梁高挺,相貌还是不错的,更是因为身份尊贵,眉宇间神采飞扬,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成熟自信的魅力。   倪溪连忙带着身后的丫鬟跪伏在地上接驾,柔声道:“圣上大驾,奴未能整冠相待,还望圣上恕罪。”   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打扮,她只略施了点脂粉,匆匆披了件纱衣就出来了,以此着装来见天子,在礼仪上是不妥当的。没办法,她也没想到这么晚了,多日不来这里的徽宗皇帝居然突然来了。   清脆悦耳的女音让宋徽宗赵佶内心本来的不快缓解了些,他低头俯视着面前跪伏在地毯上的娇躯。   与以往每次接驾时的正式盛装打扮不同,此时美人儿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肌肤莹润如玉,淡青色的纱衣若隐若现掩不住内里窈窕有致的曲线,更是由于跪伏着的姿势,宛如蜜桃形状优美的臀微微翘起,带着无形的诱惑。   这是一种与之前不同的感觉。   宋徽宗赵佶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起来吧,”他清咳了声,“此处并非宫内,爱卿不必多礼。”   “奴遵旨。”   倪溪正要起身,面前已经伸出一双属于男人的大手来。   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骨节分明,肌理匀称,这是宋徽宗的手。   倪溪不假思索的握上去,纤手放置在他的掌心,借力起了身。   她抬眸,露出一张清水出芙蓉的面庞来,盈盈一笑:“多谢圣上。”   宋徽宗心里一荡,也忘了松开掌心的小手了。   大手将娇躯往怀中一揽,怜惜的说:“外面凉,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赶紧进屋吧。”   倪溪也不恼,笑吟吟的任宋徽宗拉着她的小手,揽着她的肩,两人一起亲昵的进了卧房。   进了房,吃了盏热腾腾的茶水,宋徽宗终于说出了来意。   “听元奴说,你今日去了她那里?”   倪溪顿时了然。   怪不得这么晚来她这儿,原来宋徽宗是替赵元奴兴师问罪来的。 第102章 李师师篇(2)   “奴今日一直呆在房中, 未曾出去过, 不知圣上何出此言?”   倪溪表情讶异, 似是不解。   宋徽宗却是皱了皱眉,他今日本是不打算出宫的, 却被赵元奴使人偷偷传话说害了甚相思病, 想着也是有段时间没去行院了,便出宫去了赵元奴那里。   本想着软玉温香好生痛快的温存下,谁却想到了后不是美人儿的娇声软语,反而是赵妈妈与赵元奴两人同出一辙哭丧着的脸。   这下宋徽宗本来的闲情逸致都没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今日倪溪这边的人过去闹了一翻。赵元奴哭着撒娇卖痴,非说是李师师嫉恨她故意找她们麻烦,让宋徽宗替她主持公道。   他实在拗不过美人,再加上赵婆子身上的伤口看着确实挺触目惊心的, 心里也有些动怒。   李师师容貌清冷如天上仙子, 而赵元奴却是娇小丰满人间富贵花,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色,品尝起来各有一番风情, 任何一个宋徽宗暂时都不想放弃。   只是,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三妻四妾和平相处, 哪怕是外面的女人, 也终归是自己的女人, 这种吃醋拈酸的事, 是宋徽宗不喜的。   虽然在内心比较喜爱李师师, 但有些事, 还是要敲打一二,免得越来越过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耐着性子安抚了赵元奴后,他便想也没想的带着怒气过来了。   却不曾想,等真见到了人后,对着那样一张美丽的赏心悦目的面孔,他实在是很难生起气来。   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也因此,便问出了这句话。   只是,他以为倪溪会立刻乖顺的认错,这样的话他稍微斥责两句此事就过去了。   然而,倪溪居然在他面前推脱隐瞒,莫非真以为他不知道此事不成?   这样一想,宋徽宗本来快要消失的火气就噌噌噌往上冒。   他沉着一张俊脸,天子威严显露。   “那好,寡人就直说了,元奴说你今日去她那里大闹了一番,还差点打伤了她,你可知罪?”   “圣上,”   倪溪跪伏在地上,面色煞白。   “奴敢用性命担保,奴绝未做过此事。”   “你想好了再回答,寡人最是不喜背后做恶事的女子,你若骗了寡人,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宋徽宗盯着倪溪缓缓说道。   他声音里的怒气任谁都听得出来,就连在旁边伺候的梅香也吓得脸色苍白,瑟缩成一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倪溪俏脸也更苍白了些,却还是坚定的说道:“圣上若是不信,可以问奴身边的人,再或者可以把赵元奴叫来对峙,看看奴是否真的欺负了她?”   说罢,她高扬着头颅,镇定等待宋徽宗最后的决定。   美人儿泪光楚楚,眸子里是一片绵绵哀伤之色,带着委屈,伤心,泪珠在眼眶里噙着,却被她逞强的扬起头不让泪水滴落。   这一幕,让宋徽宗心软了下。   再怎么也是自己宠爱的一个美人儿,而且平日也十分听话乖巧,不像是会做出这般事的人,会不会自己真的冤枉了她呢?   他思忖了下,对一旁的小黄门招手,“你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诺。”   小黄门遵旨去了。   梅香差点吓破了胆,见宋徽宗脸色不那么难看了,连忙自告奋勇的与另一个小黄门自觉的出了卧房关好门守在门口。   此刻,房间内只剩下倪溪与宋徽宗两人。   宋徽宗是个惯爱怜香惜玉的人,先前发的火已经散了许多,看着依旧倔强跪在地上的倪溪,他放软了语气。   “你先起来说话吧,等事情清楚后再说。。”   倪溪摇头,她用玉手捂住胸口,秀眉颦蹙,“圣上,您可知,奴的心好疼。”   “奴自从跟了圣上,一颗心儿全部系在了您的身上。”   “奴知道圣上您这么好,这世上仰慕您的小娘子有成千上万,奴并没有什么优势,能得到您的垂怜,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所以,奴不敢争,只愿在在您心里占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够了。圣上每次来时,奴虽然嘴上不说,但能开心上好多天,哪怕圣上不常来这里,奴只要想着圣上您,心里也是幸福的。奴知道圣上不喜欢那种拈酸吃醋的女子,又怎么会去做出那种事呢?”   “要知道,奴最怕的,就是被您厌弃啊……那比让奴死了还难受!”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空灵,尾音还带着颤抖,让人听了只觉得肝肠寸断。   “师师……”   宋徽宗震惊不已,都说戏子无情,他没想到一个娼馆出身的风尘女子,居然对他抱有这么深的情愫。   作为天子,他也知道众人讨好他称赞他不过是为了他的权势罢了,这些年来,他见惯了各种风月,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可却没有一个女人,像倪溪一样,这般真挚的爱着他,这般大胆的对他诉说着爱意。   这种爱的卑微却又深沉的感情,让宋徽宗动容。   他忙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伸出手欲去搀扶倪溪起来。   “别说了,寡人都知道了……”   “圣上,其实您不知道,奴一点也不好……”   倪溪将小脸贴在他的掌心,紧紧挨着,泪中含泪,有冰凉的泪水从眼角一滴一滴往下滑落,濡湿了宋徽宗的掌心,也在他的心里仿佛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在宋徽宗疑问而又温情的视线下,倪溪绝望的说出了原因。   “奴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您去赵元奴那里,每次看见圣上您去了赵元奴那里,奴的心里就很难受,也食不下饭来。奴有时候会幻想,要是您只疼奴一个人就好了,奴会好好的伺候你,咱们就像这尘世间的普通夫妻一样,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   “圣上,”   倪溪从掌心中抬起头来,露出那双水濛濛的眸子,眸子里装满了忐忑,不安,似乎生怕她的话语会惹来对方的厌弃。   “奴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宋徽宗的心早就柔情成了一片。   纵使皇家难有真情,可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也渴望着别人真心实意的爱。   不得不说,倪溪的这番言语,恰好击中了他的心。   第一次,他蹲下了尊贵的身躯,让倪溪与他视线平行,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仰望。   叹息一声,他用力将倪溪搂进了怀里。   “寡人又怎么会厌弃你呢。”   他说话的语气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想象到的愉悦,“你能这么爱寡人,寡人很知足。”   “圣上……”倪溪的声音娇羞。   她将整个身子柔若无骨的依靠在宋徽宗结实的胸膛上,姿态如同一只被驯养的家猫般无比温顺。   感受到宋徽宗语气的变化时,美眸闪过一道幽暗的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郎才女貌,宛如一幅优美缱绻的画卷。   没过一会儿,探查消息的小黄门回来了。   小黄门言语确凿的肯定,倪溪今日一整日在房间没有出门。   “那赵婆子的伤是怎么回事?”宋徽宗有些没弄明白。   小黄门恭敬地回答:“回圣上,小人问过了赵李两家的丫鬟下人,是李婆子与赵婆子两人争嘴打起来伤了的,原因不清,小人看过了,李婆子脸上也有不少伤。”   “原来如此,寡人差点错怪了师师。”宋徽宗嗟叹。   倪溪在一旁听着,她躬了躬身子,轻柔的道歉:“圣上,此事都怪奴,奴本来是想拦住李妈妈的,却没能拦得住,才让李妈妈做了这糊涂事惊扰了圣驾。”   宋徽宗捏了捏倪溪的小手,愧疚起来:“别多想,是那两个婆子吵起来的,与你何干。”   他就说嘛,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儿,怎么会去欺负别人呢。   不过,在想到就是赵元奴一个劲的缠着他让他主持公道时,心里有了些不喜。   不过是一点小打小闹,两个婆子间的事情,却将无辜的倪溪扯了进去,害得他让美人儿伤心。   好在,现在真相大白了。   “这样吧,将那两个婆子两各打二十棍,好让她们长个记性,免得下次又闹开来。”   尽管是在宫外,却依然没有人敢藐视天子的威严,小黄门领命就要下去。   倪溪忙拦住,美眸露出来不忍:“要不,算了吧……”   “你呀,”   宋徽宗不禁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娇俏的琼鼻,觉得美人儿好是好,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先不说元奴找寡人肯定是赵婆子撺掇的,你这边的李婆子不过是个老虔婆,居然敢连寡人最宠爱的美人儿的话都不听,要她有何用?”   “只是……”倪溪犹豫,请求道:“李妈妈毕竟养大了奴,恩情还是有的,圣上可否从轻处罚?”   “好好好,寡人依了你便是。”   宋徽宗宠溺的笑,带着无奈对一旁小黄门重新吩咐:“把二十棍改为十棍,你下去吧。”   小黄门恭敬地下去了。   房间内,再次恢复成了两人的独处状态。   “多谢圣上。”   倪溪福身感谢,面带笑靥。   此刻夜已深沉,房内唯有烛火亮着。   宋徽宗搂着倪溪的腰,俊秀的脸似笑非笑,“光说不做怎么行,美人儿还没说怎么感谢寡人呢?”   倪溪听罢轻咬贝齿,神色苦恼起来。   “圣上什么都不缺,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谁说的。”   宋徽宗含笑看了怀中美人儿一眼,嘴里调笑道:,“寡人正缺一个美人儿侍寝,就用这个来感谢寡人好了。”   倪溪眨了眨美眸,待反应过来后立刻两颊生晕,眼波儿绵绵。   “奴,定会好好伺候圣上的。”   她娇声说道。   下一秒,她人已经被宋徽宗带到雕花寝床前,顺势一推,两人已经倒在了一起。   宋徽宗平日在床事上还是比较温柔体贴的,只不过宫内的妃嫔沉闷,他在宫里憋久了,眼下到了一个可以尽情释放的地方,自然开始放纵自身的欲望。   每一次撞击都是深深的进,捣鼓到倪溪的深处,连根没入,身体纠缠在一起亲密无缝。倪溪只觉得自己全身酥麻不已,娇弱无力的承受着,樱唇不自觉发出支离破碎的轻吟。   一场狂风暴雨过后,宋徽宗总算解了馋,随手擦拭了身体,将倪溪搂在怀里休息。   看着怀中脸色绯红的娇颜,不知为何,他心里分外的满足。   见倪溪蜷缩在他的怀里快要睡过去了,他整个人却是精神振奋,就好像年轻了十岁一般,一点睡意都没有。   “等下睡,寡人还不困。”   大手又在美人儿娇嫩的肌肤上煽风点火,这里揉揉那里捏捏,搅的倪溪无法入睡。   她嘤咛一声,索性也让自己投身在这场火热中去。   宋徽宗本就是御女无数,见过不少花样,倪溪也放的开,使出浑身解术配合着他来,两人身体契合度很高,什么样的姿势都试过了。   总之,这一晚,宋徽宗过得很尽兴。   直到三更,两个人才沉沉睡去。   被小黄门叫醒来的时候,已经五更时分。   宋徽宗现在软玉温香在怀,颇有些不想动,昨夜的畅快让他到现在还记得那销魂滋味,回味无穷。   只是,在门外小黄门刻意的提醒下,他不得不起床准备回宫了。   刚从床榻上直起身,一双洁白的玉臂就从身后探过来,轻柔的搂住他的脖子。   “圣上要走了吗?”倪溪的声音带着不舍。   宋徽宗回头,抓住玉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温柔的说:“寡人下次还会再来的。”   “奴只盼,圣上到时候别被那么多美人儿看花了眼忘了奴才好。”   倪溪低眸,幽幽的说。   “小醋坛。”宋徽宗轻笑,本来他认为世间女子应该大度贤惠的,可经过昨日发生的种种,他居然觉得倪溪这样也挺好。   “放心吧,有这么一个美人儿,寡人还如何看的到别人。”   调笑了几句,宋徽宗便心情舒畅的走了。   倪溪本来要起身伺候他穿衣,被宋徽宗体贴的拒绝了,说是昨夜太累让她好生歇息。   倪溪也乐的轻松,没有再提。等宋徽宗走后,她蒙上锦被又继续睡了。   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起来后洗了个澡,用过早食,才慢悠悠的开始新的一天生活。   带着梅香,她去了李妈妈的屋探望。   如果说倪溪的卧房装饰是淡雅精致的话,李妈妈的房间就是富贵逼人了。   房间内随便一个花瓶,卖出去都能值上百银子。   倪溪装作不知道,端着手中的汤药缓步到了李妈妈的床榻边。   “阿娘,这是奴亲手为你熬的汤药,趁热喝吧。”   李妈妈卧在床上,胖脸没有血色,元气大伤。   和赵婆子厮打的时候本身就受了点皮肉伤,再经过宋徽宗下令的十下棍棒后,李妈妈这下直接虚弱的趴在床上起不来。   不过,看见倪溪,李妈妈的表情还是很兴奋的。   “放那吧,阿娘待会就喝。”   “我儿,圣上昨夜对你可好?可说过什么时候再来?”   李妈妈强打起精神,不待倪溪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   她虽然挨了打,但赵婆子也没有比她好过到哪里去,重要的是,昨夜圣上来这里过夜了,而且还是从间壁赵元奴家里过来的。   这说明什么?   分明就是那赵元奴留不住人,圣上的心果然还是在她家女儿身上的。   这样一想,身上的伤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倪溪放下汤药,听到此脸红了下,似乎不好意思回答。   “阿娘,你别问了……圣上,待我挺好的。”   “好,女儿大了还害羞了,那阿娘就不问了。”   对于李妈妈来说,最怕的无异于是倪溪失去圣心,那样她的地位也会跟着一落千丈。   眼下得到满意的回答,李妈妈喜的眉开眼笑,若不是身体不允许只怕她会立即下床拉住倪溪以示亲热。   只是,放下心后,心里一些小小的埋怨就出来了。   “我儿呀,那赵婆子被打是活该,谁让她一张破嘴到处乱说。可你看阿娘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圣上要打我棍棒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点呢。”   “要知道,阿娘之所以去找赵婆子,都是为了你,可怜我却落得这样下场,性命都要去了大半了,我儿可要记得阿娘的好啊……”   李妈妈苦口婆心的说,脸上硬是挤出一抹慈祥来。   倪溪看在眼里,差点冷笑。   人心不足蛇吞象,李妈妈的想法不用猜就知道,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施恩罢了,然后好让她心生愧疚,更听话一点。   可问题是,哪来的“恩”啊。一切因李妈妈贪财引起,之所以她去找找婆子,不过是因为恨赵婆子断了她的财路罢了,又怎会是为了倪溪?   就算算说恩,也应该是她对李妈妈的恩吧,不然那二十棍棒下来……   虽然,让李妈妈挨打是她用言语刻意引导宋徽宗的。   倪溪索性配合李妈妈的话语,做出感动的样子。   “阿娘对奴的好,奴一直铭记在心将来一定会好生报答阿娘的。其实昨日,奴本想帮阿娘免了这责罚的……”   她蹙眉,委屈的说:“可是圣上不允,非说是阿娘你不听话该罚,还说他希望奴与元奴和平共处,他最讨厌背后惹是生非的人了,奴实在是被吓的紧,不敢多言。”   李妈妈听了心里也一阵后怕,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样丢了性命,“阿娘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找间壁是非了,阿娘会听话的,我儿可要帮阿娘在圣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啊。”   “这个是自然。”倪溪微笑。   李妈妈为人嚣张,倪溪就想借此事挫挫她的锐气,她得让李妈妈知道,谁的话更有份量。免得李妈妈什么时候骑到她的头上来了。   目的已经达到,倪溪站起身来,轻声细语的说:“那阿娘就先好好休养,奴明日再来看您。”   “我儿去吧。”李妈妈点头,心里满意。   不枉她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养了这么女儿,给她带来荣华富贵不说,还这么贴心听话。   大手从从桌旁端起倪溪带来的汤药,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下去。   喝完了她砸了咂嘴,安心休息。   她得养好身体,只要有这个女儿在,以后还有大把的荣华富贵等着她呢。 第103章 李师师篇(3)   宋徽宗没有骗倪溪, 不过三天, 他就来了。   他每次私服出宫时, 都喜欢做书生装扮,看起来文质彬彬, 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 只怕一般人还会以为是哪家的富贵王孙。   倪溪见到宋徽宗的时候,惊讶的瞪圆了美眸,以至于忘记了行礼。   “圣上,您怎么来了?”   宋徽宗没有去在意这些小细节,他出宫就是为了放松来的,此刻见倪溪这幅模样只觉得是那么真实可爱。   眉一挑,他故意调侃道:“怎么,不欢迎寡人过来?”   不待倪溪回答, 他就提步做出要走的架势。   “既然美人儿不欢迎朕, 那寡人就只好去找间壁的元奴了。”   刚迈出一步, 就被倪溪匆忙拉住了。   “奴怎么会不欢迎圣上呢。”她拉着宋徽宗的胳膊温声软语的解释。   “奴只是没想到,圣上会这么快就过来了, 以往圣上都是五六天才来一次的……”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些幽怨?   宋徽宗转过身来,面对着倪溪, “方才不过是玩笑, 寡人是不会走的。”   见倪溪表情失落, 心里顿生怜惜之意, 他也不好意思在作弄倪溪了。顺势将娇小的美人儿拉进怀中, 他承诺道:“以后寡人只要有功夫, 就会多来陪陪你的。”   “真的?”倪溪不可置信。   “寡人是天子,还能骗你不成?”宋徽宗失笑。   倪溪眸子里带着喜悦,娇俏的回答:“那圣上可要做到哦。”   “自然。”   其实宋徽宗也没想到他会短短三天就再次驾临娼馆,后宫佳丽三千,外面的野花再香终究还是外面的,可是在宫里的时候,他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倪溪的身影,尤其是那晚销魂蚀骨的滋味,在他回去后又连续幸了的三个嫔妃身上,都是体会不到的。   他只觉得枯燥乏味,提不起来兴趣。   再加上成天到晚都是批阅奏折,心情早已烦闷,然而想去找倪溪,又担心被朝中的大臣们非议,背后戳他脊梁骨,身为天子,去娼馆本来说出去就不太好听,若是再让人知道他去的频繁,更是成为天下人的谈资了,也因此,他有些犹豫不决。   好在高俅很懂他心意。   “圣上您乃真龙转世,这整个大宋朝都是您的,你想去什么地方又何必在乎他人的想法呢?”   这话说的宋徽宗茅塞顿开,赏了高俅后就心情愉快的来找倪溪了。   两人一起手挽着手,浓情蜜意的进了房。   此刻屋内灯火通明,香炉内喷出细细的香来,两壁是四幅名人山水画,一扇美人屏风立在中央,下面是四个座椅。   丫鬟梅香自觉的在桌子上摆满了奇珍菜肴,又添置酒水碗筷,便恭顺的退了下去。   宋徽宗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倪溪挨着他坐了。   “还是你这里好,让人呆着就赏心悦。”闻着空气中淡淡的幽香,宋徽宗感叹。   倪溪笑着晲了宋徽宗一眼,“明明应该是圣上的到来让奴整个屋子都蓬荜生辉才是。”   宋徽宗不禁朗笑出声。   倪溪提起玉壶往杯中斟了一盏酒,纤手端起递给他,“圣上,奴敬你。”   宋徽宗就着倪溪的手喝下了,“美人儿也喝。”   他故意只喝了半盏,剩下留给倪溪。   倪溪红着脸喝下。   三盏酒下肚后,两人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宋徽宗最爱字画,聊着聊着两人不自觉的就往这方面去了。   “寡人甚爱颜体,只可惜生的晚矣,不能亲眼一睹颜公当年风采。”想到颜真卿,宋徽宗不禁叹息。   “这样看来,奴倒是比圣上您幸运多了。”倪溪笑着说。   “哦?”   宋徽宗来了兴趣,“此话何意?”   “因为现在奴的身旁就坐了一位当世书法大家啊。”   “圣上独创的‘瘦金体’风格独特,正所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能亲眼见到您的丹青墨宝,奴岂止是三生有幸。”   倪溪笑吟吟的说完。   被一个美人儿夸赞崇拜,是个男人都会心情愉快,哪怕宋徽宗本身对自己的丹青就比较自信。   “寡人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变着法子夸寡人。”   “奴说的都是大实话。”   “倒是圣上,为何今日看起来面色郁郁,可是奴招待不周?”倪溪轻声细语的问。   从吃酒到现在,虽然是在笑着,但宋徽宗似乎依然情绪不高。   “与美人儿无关。”   宋徽宗叹了口气,“寡人只是朝事烦闷罢了。”   “圣上若是信奴的话,奴愿做圣上的解语花,为您分担忧愁,指不定圣上说完之后心情会好上许多呢。”   “也不是什么秘密,当今天下有四大寇,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这几个反贼割据一方占地为王,尤其是那宋江,发展甚快,听闻聚集了众多能人异士于梁山泊之上,最是气焰嚣张。有这几个人在,寡人如何安心坐稳大宋江山。”   可能是喝的微醺了,宋徽宗也就把心中一直烦闷的事讲了出来。   “圣上莫忧,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迟早会有办法的。”倪溪在旁边劝慰。   梁山泊那一群人什么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有的是法子对付。可惜宋徽宗不知道的是,真正危及大宋江山的,不是这些所谓的四大寇,而是朝廷里的贪官污吏,还有一旁对大宋虎视眈眈的金人。   然而,这些话她现在还不能讲。   她在等一个时机。   紧接着倪溪又陪着宋徽宗喝了一些,然后两人去卧房休息,颠鸾倒凤自是不提。   春宵苦短,折腾了一夜,第二日,宋徽宗已经不想起床了。   “寡人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有美在怀,上朝还有什么意思。”   倪溪正在伺候宋徽宗穿衣,听到这句话她轻笑,“圣上莫要说笑了,奴如何担待得起。”   等到洗漱完毕,时候也差不多该走了。   临走前,轮到宋徽宗不舍了。   昨夜倪溪实在是把他伺候的舒舒坦坦,到现在骨头缝都还是酥的。一想到又要过几日才能见到美人儿,不禁有些惆怅。   “要是你能每日都陪着寡人就好了”   倪溪神色微动,紧接着哀伤的蹙眉。   “奴也想能日日伴着圣上,只是圣上您也知道,奴这身份……”   话语未尽,却已足够让宋徽宗明白。   “别伤心了,寡人会常来你这儿的。”他温柔的避开话题。   倪溪眸子暗了暗。   果然,还不够呢。   …………   很快元宵佳节到了。   最热闹的便是晚上的看灯,东京城里张灯结彩,百姓共贺元宵。   旦见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而在大街上,茶坊酒肆不计其数热热闹闹,车马往来,过往的人都穿戴锦衣花帽,遍盈罗绮。香车家人,公子王孙,当得一派太平气象。   倪溪今日穿了件湘裙,外披一件白色纱衣,云鬓花颜,芳容丽质,衬的她更是恍若那天宫中的神仙妃子。   梅香本以为自家娘子要出去看灯,结果等待了半天,却见倪溪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桌案前练字,眼看外面灯火辉煌的热闹样子,她也心痒痒了。   “娘子,咱们不去看灯吗?”   倪溪练习的正是宋徽宗的“瘦金体,”要想讨好一个人,从兴趣下手是最好的。听倪溪说喜欢他的字,前两天宋徽宗特地差人把他的字帖送来让倪溪临摹,还开玩笑说过段时间来检查倪溪的成果。   所以这两天,倪溪一有时间就抓紧练字。原主本来的字也不错,但是与宋徽宗这种书法大家还是有些差距,尤其是瘦金体本身难度就比较大,需要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同时还需要在淡雅平静的心境中才能完成。   所以到现在,她临摹下来的字也只有其形,难得精髓。   临完最后一笔后,倪溪才有了功夫说话。“待会有贵客上门,去不得。”   说完后,她看梅香脸上明晃晃的失望,笑了。“你若实在想去的话,明夜小灯会再去也可以。”   “谢娘子。”梅香喜不自胜。   十七八岁的女孩,果然还是个孩子,喜怒都写在脸上,不像她......   倪溪轻叹一声,复又重新投身于练字中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梅香是个闲不住的,不时看着门外,娘子已经接客两个多月了,她实在好奇是哪个贵客上门?   再说梁山泊这边,因为久居无事,宋江听闻天子大张灯火与民同乐,一时心动便也想去一遭东京看灯,众人劝不住,只得由着宋江了。   宋江带着三五人提前至城外酒楼住下,元宵节当夜,宋江与柴进扮作闲凉官,戴宗扮作承局,燕青为小闲,四人一起出门看灯。本想带李逵,但李逵生性粗莽,怕惹出事端,因此留他看房。   宋江自幼山东长大,未曾到过东京,来此一见东京城内车水马龙,万盏华灯起,人群纷纷济济的繁华富贵景象,他看的目不暇接。此时夜暖风和,四人杂在社火队里,逛遍三街六市,心情好不畅快。   四人转过一条街,来到了风月地,此处灯火五颜六色,尤为辉煌。宋江与其余三人走进旁边的茶坊吃茶,他唤来茶博士,塞给他五两银子后问:“闻这东京有两个上厅行首,一个李师师一个赵元奴,不知是这街上哪一户?”   茶博士闻言指了指对面其中一个悬着青布幕的人家:“就是这,间壁就是赵元奴家。”   说罢他压低声音说道:“自从搭上了今上,这两个行首都不怎么见客,客人若是想见,恐怕得费上一番功夫。”   天下人皆闻李师师赵元奴二人之名,来此一趟,若不得见,难免会心生遗憾。宋江谢过茶博士后,附耳对燕青低声说:“我想暗中见那李师师一面,你可去打点一二,我在此间吃茶等你。”   四人中,唯有燕青最为活泛,能说会道,精通风月,让他去最为合适。   燕青领命后,径直去了李师师家门前,掀开青布幕,一眼见到其中琳琅满目的摆饰,心叹不愧是当今最得势的行首,单是这厅堂内的摆饰,就堪比富贵王孙了。   一个丫鬟从屏风后面转过来,“客人请回吧,我家娘子已不见客多时矣。”   燕青道:“小人明白,劳烦请李妈妈说来,小人有事找。”   丫鬟去了,不一会儿,李妈妈就过来了。   燕青见李妈妈穿金戴银,眯着一双细眼缝看人时,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小哥高姓?找老身何事?”李妈妈打量了下面前这个人,相貌生的倒是不错。   二十四五的年纪,皮肤似雪练一般白,唇若涂朱,睛若点漆,好一个潇洒的俊俏郎君,就是穿着打扮上来看应该不是富贵人家。   燕青纳头便拜:“妈妈莫非忘了?小人是张乙的儿子张闲便是,从小在外,今日方归,得空便来拜见妈妈你。”   李妈妈愣了下,看着燕青半晌,依然觉得陌生,又在脑海里把张姓的人过了一遍,这才猛然想起,“老身记得了,你不是太平桥下的小张闲么?去哪里了怎的如今才回来?”   燕青温和的笑:“小人已是多年不在家了,如今服侍一个山东员外,他家家财万贯,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如今恰逢来东京做些买卖,听闻花魁娘子芳名,想要求见一面,因此让小人做了中间人。”   李妈妈听了犹豫不决。“不是老身不让见,只是我那女儿说了不愿见客...”   燕青直接从身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一百两银子给了李妈妈:“不是小人卖弄,员外他有的是金银珠宝,不敢妄想娘子,只求见得娘子一面,同席一饮即可,事毕还会有一百两花银相送。”   李妈妈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恨不得立刻同意,只是想到倪溪之前给她说过的那番话,有些摇摆不定。可要让到手的银子飞了,这是它万万不愿意的。   “这样吧,老身去劝劝我女儿,你先稍作吃茶。”   燕青欣然同意。李妈妈唤了金儿给添茶后,就匆匆去了后院找倪溪。   见到倪溪,李妈妈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当然,着重在于这个员外多么的有钱出手大方,还卖了个惨说自从倪溪不见客之后,家里每样花用都要用钱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养老钱财都没了。   旁边梅香也看的一愣一愣的,心想家里真的已经穷成这样了么她明明前两天还看李妈妈吃燕窝来着。   李妈妈为了让她见客还真是煞费苦心,倪溪忍着笑意,假装为难了下后说道:“既然这样,奴就破例一次吧,妈妈切莫声张以免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去。”   李妈妈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李妈妈带着梅香去厨灶安排酒菜,倪溪一个人下楼见客。   再说燕青,在厅堂等待着,茶已换了两盏,终于,听见屏风后有了动静。   只见从屏风后转出来一个白衣女子,旦见美人冰肌玉骨,美貌浑然天成,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正袅袅娜娜的朝他走过来。   然而最让人心动的是她的气质,清冷沉静,却又温柔似水。   饶是燕青见过不少美人,也差点恍了神。   见倪溪含笑望着他,他连忙定下心神,夸赞道:“娘子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区区陋颜,客人过誉。”   金儿已经退下去了,倪溪走到燕青面前,叉手道了个万福,“客人请坐。”   燕青推却了,“员外正在外面茶坊等候,小人这就去唤员外。”   “不急。”   倪溪轻柔的拦住他,“张闲哥哥,你不记得奴了么?数年未见,近来可好?”   女声娇软动听,如黄鹂清啼,可燕青心里却咯噔一声暗自警惕起来。   原因无他。   他根本不是那劳什子张闲,先前只是随口胡诌的一个人名,盖因这世上姓张姓李的人最多。   骗过李妈妈也算了,却没想到倪溪居然会问,她是真的认识张闲这个人还是发现了破绽呢?   燕青也不知道。   他暗暗打量倪溪,见她表情坦然,并不似作伪的模样,心里叹道恐怕是真的了。   想到这燕青眉目间露出了一抹郁色,戚戚然道:“自然记的,只是如今娘子你已是富贵之身,小人身份卑贱,怎敢过多言语,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面对这样面不改色说谎的燕青,倪溪佩服不已,瞧那一个皱眉,眼神里的惶恐,都那么活灵活现,似乎真的两人认识似得。   这演技,与自己在宋徽宗面前的样子几乎无差了。   有意思。   倪溪心神一动,蹙起娥眉忧伤的说:“张闲哥哥你如何这般认为?”   “奴与你幼时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你出门了便断了音讯。虽然那时候年龄小,但奴记得当时你还说以后会来迎娶奴,可奴盼了这么多年,都没盼到你的身影,没想到现在哥哥你终于来了,是来接奴与你一起走的吗?”   她轻声细语的问,声音里的柔情蜜意是人都能听出来。   这一番话说完,果然,倪溪成功的看到了燕青俊俏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燕青如何回应。   而燕青,内心如惊涛骇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他为了方便行事随便捏造的一个身份让李妈妈信了就算了,居然天下第一行首李师师和他假扮的这个人曾经还有过一段情?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也让他没有看到旁边倪溪调侃的眼神。   他该如何接下去这个话题呢?   好好说的话说不定还能与这个美人“再续前缘”受一次美人恩,换做曾经的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想到宋江等人还在外面等待着,燕青便没了旖旎心思。   在心里略微思索了下,他用深邃的眼睛注视倪溪,沉声道:“那时候小人年幼,不过是童言稚语,算不得真。就算带你走,小人也无法给你富贵的生活,娘子还是忘记那段过去吧。”   尽管内心已经笑翻了天,倪溪还是让自己勉强挤出两滴泪来,幽幽的叹:“张闲哥哥当真狠心……”   美人为他垂泪,这般我见犹怜的姿态,让燕青连站都站不住了,几乎落荒而逃。   “员外还在外面,小人这就去带他们过来。”   说罢,他飞快的出了厅堂。   在原主的记忆里,对燕青尤为深刻,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明的喜欢的感情在里面,奈何燕青故意装作不知道,不解风情,两人便这样过去了。   但如今她代替了原主,自然要替原主小小的“报复”一下。   报复完了,倪溪心情很好的坐下,开始等待着她今夜真正要等的“贵客”过来。 第104章 李师师篇(完)   没多久, 燕青就带着宋江三人过来了。   宋江为首,其余三人随后。   倪溪一看就认出来,她敛手向前, 对着众人到了个万福:“员外光顾寒舍, 绮阁生光。”   宋江也没想到李师师竟然是如此惊才美貌的一个女子,光是看第一眼, 就觉得名不虚传,不枉此行。   他也斯文的回礼:“山野之人, 能够目睹娘子芳容, 生平幸甚。”   两人这样客套了一会儿, 倪溪便邀请他们去一旁的暖阁上坐。   坐下后,宋江随意给柴进戴宗安排了个身份,倪溪也不拆穿, 装作信了。   金儿奉上了茶水过来,倪溪亲手为众人把盏斟茶,言笑晏晏的样子让宋江心里很受用。   众人一边品茶,倪溪却是笑着瞅了一眼旁边拘谨的燕青, 柔声道:“员外莫怪,奴本来已不见外客,只是张闲哥哥与员外有旧, 奴便依了张闲哥哥,方才让员外在外面久等了。”   “张闲?”宋江一愣,戴宗与柴进也皆是一脸迷茫。   三人顺着倪溪的眼神看过去,是脸色窘迫的燕青。   倪溪带着疑惑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三位客人为何如此大反应?”   燕青怕被拆穿, 连忙低声对宋江耳边说了几句,宋江才算反应过来。   “咳……没事。”   “此事多亏了张闲,小可事毕会好好感谢他。”   倪溪抿嘴一笑。   不一会儿,梅香与金儿便把酒菜送上桌了,各种珍异果子,济楚菜蔬,甘美佳肴全部的摆上春台,琳琅满目,丰盛至极。   宋江心里更满意了。   倪溪执盏一一敬过四人,宋江为人较为严谨些,但柴进也是个都是能言会道的,加上燕青偶尔在旁边附和几句,席面上气氛和乐融融。   酒过数巡,宋江已是半醉了,说话也放开了许多,指指点点,颇有梁山泊头领的气势。   燕青有些尴尬,连忙掩饰道:“员外向来酒后如此,娘子勿笑。”   倪溪含情脉脉的回答:“张闲哥哥放心,奴自然不是那种拘泥于礼之人。”   燕青连忙面红耳赤的转过身去,装作没听见。   倒是旁边的柴进戴宗二人,惊异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宋江吃酒吃着开始嚷嚷起来:“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倪溪便让梅香去取了玉碗来与宋江。   宋江酒兴后喜欢做词的毛病依然没有改,他接着又连吃了两碗酒,带着酒气的对倪溪说:“不才作词一首,尽诉胸中郁结,借娘子纸笔一用,请娘子倾听。”   “这有何难。”   倪溪爽快的应了,又让梅香上了宣纸笔墨来。   “员外好雅兴,奴来为员外磨墨。”说着她走到宋江身旁,当真为宋江磨起墨来。   “娘子当真乃妙人矣。”   宋江大感荣幸,一时之间胸中更是豪情万丈。   墨好后,他将毛笔蘸墨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首词。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   …………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   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词尽,他递与倪溪看,眼含期待。   他之所以想见李师师除了好奇之外,更大的原因是李师师是当今天子最爱的娼/妓,而自己渴望招安已久,却苦于无法实现,因此便有了那么一丝奢望,期盼能够通过李师师让圣上知道他的一片归顺之心。   果然,倪溪没有让他失望。   细细品读完这首词后,倪溪的脸色顿时惊变。   她坐下身来,带着深深的审视问:“可否告知奴,你们是甚么人?”   戴宗柴进燕青听了立刻警惕起来,手暗自抓住贴身携带的兵器。   他们来时就是隐藏身份偷偷来的,必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宋江得身份。   宋江心里一喜,他示意三人不必如此,然后微笑着回答倪溪:“我等不过是普通的生意人,花魁娘子何出此言?”   倪溪收了笑容,正色道:“客人莫要欺瞒,这首词中已经说明了一切,既然客人敢拿与奴看,定是有所打算,还请直说。”   宋江虽然半醉,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倪溪拱手道:“花魁娘子莫恼,并非我等有意欺瞒,只是身份实在不便于说于人前,娘子若想知道,可否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对他人说出去?这样我等才能安心。”   倪溪沉吟了下,道:“可以。”   “既然如此,那小可便说了。小人是山东宋江,身后三人皆是我梁山泊的弟兄。我等虽然落为梁山草寇,但仍心系朝廷,此来是想请娘子帮忙从中周旋一二,让圣上懂得我等归顺的心意。”   说完宋江暗暗对着身后的三人使了个眼色,戴宗与柴进明白过来,当即紧紧盯着倪溪的一举一动,握紧匕首。   若是这妇人知道后大喊大叫,那么他们不管如何,都要取了这妇人的性命来。   燕青犹豫了下,有些不忍。   只见倪溪脸色肃穆,并没有任何震惊之色,她叹了口气,“其实奴已经猜到了七分,只是不敢证实罢了。”   “原本应该报官的,但是宋头领是张闲哥哥举荐的,所以奴选择相信张闲哥哥。如今圣上被蒙蔽视听,小人当道,关于民间的疾苦,奴也是知道一二的,只可恨奴是个女子,力小言微,无法做什么。宋头领既然一腔热血怀揣爱国之心,奴必然竭尽全力帮助。”   “还请宋头领放心。”   宋江一惊,被天大的喜悦突然砸下来,让他倒是有些不相信了。   此事会这么轻易?   他正色问:“娘子可知我等是反贼,万一圣上怀疑下来,娘子你也是可能会受牵连的?”   “奴自然懂。”   只听倪溪轻声细语的说:“只是奴也是有私心的。不瞒宋头领,圣上这些时日也在为四大寇之事烦恼着,却又苦于没有解决方法。如果奴此事帮了宋头领,既能为圣上解忧让圣上更宠爱奴又可以卖宋头领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奴本是一介娼妓,无根无萍,如果他日奴有事相求,还望宋头领相帮即可。”   这一番话说的真情实意,明显更为让人相信一些。   宋江也就没了怀疑,纳头便拜:“我等都交托于娘子了。”   “宋头领放心,此事奴定会尽力做好。”倪溪连忙搀扶起宋江,郑重承诺。   “不过,奴还需一人相帮配合才能成功。”   “何人?”宋江急忙问。   “张闲哥哥。”   倪溪笑的嫣然。   …………   却说宋江戴宗柴进三人自出了城去城外酒楼歇息,当天夜里,燕青就被留了下来。   淡雅清新的卧房里,燕青与倪溪大眼瞪小眼。   燕青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被倪溪指名要他留下来,临走前柴进戴宗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肩膀,眼带羡慕,就连宋江,也眼神怪怪的看了他好几眼。   “不知小人该如何帮娘子?”   见倪溪坐在对面的软榻旁看着她半天不说话,燕青终于忍不住了。   周围丫鬟已经退下去了,房间内就剩下倪溪与他,让他十分的别扭。   “先不提这个。”   “张闲哥哥站那么远做甚?奴又不会吃了你?”   倪溪戏谑的出声,在“张闲哥哥”上加重了音。   明明燕青也是个惯经花丛的人,怎么现在看起来跟个娇羞的小娘子似得,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燕青头更是压的低了,奈何他受了宋江的命令,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娘子美貌天然,小人不敢直视娘子。”   “张闲哥哥以前还说要娶奴的,这般生分岂不是伤了奴的心。”   燕青抬眼一看,只见倪溪用手捂着心口,秀眉颦蹙一副心要碎了的样子。   可她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眸里,分明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燕青肯定了这个想法。   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被这个妇人戏弄到什么时候。   他索性就直接说了出来:“娘子,小人先前骗了你,其实小人本名叫燕青,并不是张闲。”   虽然这美人的确美,却不是他能招惹的,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张闲。   只是,说完后他就后悔了,担心对方会勃然大怒,以至于害了公明哥哥的好事。毕竟这张闲与她是青梅竹马得情谊,伤心了的女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也不知她会怎样。   燕青突然忐忑起来。   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可燕青知道,她必然是听到了。   半晌没得到回应,燕青的心咯咚一下,心想该不是坏了吧。   他急忙抬眼去看。   然而这一眼,却是让他愣住了。   美人儿一丁点儿伤心痛恨都没有,反而笑吟吟的,一只手撑在脑后,表情似笑非笑:“然后呢?”   然后……   燕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根本不是他所预料的反应。   但对方却是真的分外淡定。   但燕青本就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几乎在瞬间,他也就确定了一件事。   “娘子一直在戏弄小人是吗?”   或许根本就没有张闲这个人,只不过他随口编造的人名对方就顺着演下去罢了。   倪溪笑容不变,算是默认。   见状燕青压抑着内心升腾起的愤怒,沉声问:“娘子必般究竟是为何,戏弄小人有意思么?”   “有啊……”   倪溪慢悠悠的回答,声音轻快惬意:“奴实在是喜欢你的紧,所以就想与你多亲近一下了。”   这话说的那么的理所当然,差点让燕青就要信了。   燕青咬牙道:“如果娘子只是为了戏弄小人的话,小人就不必再多呆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就在他的脚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倪溪懒洋洋的声音才响起。   “你走了宋头领的事怎么办?”   这下燕青不敢走了。   公明哥哥的事是大事,若是被他坏了,那主人卢俊义在梁山上恐怕也会被他牵连。   这妇人真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妇人,偏偏现在还有事相求奈何不了她。   看着燕青俊俏的脸上写满了郁闷,倪溪却笑的很开心。   “奴也曾听过河北浪子燕青的名声,听说你会袖诸般乐艺,也不知奴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欣赏到呢”   虽说是询问,但她这番姿态明显是打定主意要燕青表演一番才算可以。   燕青无奈,只得说的:“娘子能够赏脸,小人自是乐意。”   紧接着,倪溪便唤梅香去取了几样乐器来,给了燕青。   燕青从中挑了一支萧出来,口中轻轻吹动,但听萧声呜呜咽咽的响起,清扬悦耳,果然是好手。   倪溪不由得鼓起了掌。   吹完后,燕青放下萧来,沉声问:“娘子可满意?”   “满意倒是满意,不过……”倪溪挑眉。   燕青听到不过这两个字时,心再次悬了上来,知道这妇人定不会让他这么轻易。   只听倪溪用柔媚的声音继续说道:“光是吹了一曲萧,没有唱曲儿倒是显得单调了些。”   燕青心道果然。   不过他也是变通惯了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讨好这妇人,那么区区唱个曲儿又算得了什么?   当即,燕青开喉便唱,不得不说燕青在乐艺上很有天赋,随便的一个曲儿也声清韵美,字正腔圆,端的是余韵悠扬。   唱完后,本以为倪溪还会有其他的要求,谁知倪溪只是轻轻的打了个呵欠,带着倦意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   燕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直到倪溪带着调侃的声音说道:“怎么?莫非你舍不得奴想留下陪奴春风一度不成?”   燕青一个哆嗦,当即拱手道“小人告辞。”便脚步生风的走了。   倪溪乐不可支的笑开。   …………   第三日,终于在燕青等的有些着急的时候,倪溪这边派丫鬟给他传话来,说今夜圣上驾临,让他准备一下。   燕青还不知道倪溪是如何打算的,听到这个消息他忐忑了一日。   夜里,圣上驾临,他隔着门窗看见倪溪与圣上两人柔情蜜意的相互搀扶着进了房间,而他还得一个人苦熬着,等待传唤。   再说倪溪这边,将宋徽宗迎进屋内后,宋徽宗先是检查了一番倪溪练的字,夸了几句后两人一起坐下,桌上早已备好了许多美酒佳肴。   倪溪劝着宋徽宗喝了几盏后,见宋徽宗今日心情不错,眼下气氛也可以,便大胆开了口:“奴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外地,至今方归。奴这兄弟所会甚多,诸般玩耍样样皆会,实乃妙人,圣上若有兴趣可一见。”   宋徽宗笑道:“既然是你兄弟,便直接让他进来罢了,寡人也好看看,是不是真像美人儿你说的这般好。”   “多谢圣上。”   倪溪忙让梅香去把燕青唤了进来。   燕青早已等候多时,跟随者进了屋,纳头便拜,礼节无一不周全。   宋徽宗见燕青生的一表人才,心里先生了几分好感。   “你是师师的兄弟,即是自己人,不用这般拘谨。师师说你所会甚多,寡人也想见识一番。”   燕青听闻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倪溪,倪溪对他眨了眨眸,他当即明白过来。   “区区陋艺,还望圣上不嫌弃。”   说罢,他去取了萧来,如那天在倪溪面前般,轻松的吹了起来。不过很明显,这一曲儿更为应景认真,也更好听。   宋徽宗不知不觉听的认真起来,连倪溪服侍他饮酒都为察觉。   一曲毕,燕青见宋徽宗意犹未尽的模样,心神一动,又是即兴唱了只曲儿,歌声真乃新莺乍啼,清韵悠扬。   倪溪拿了阮过来,在一旁拨动与曲儿相合。   宋徽宗听的如痴如醉,连声让燕青再来一曲。   燕青当真又来了一曲。   只不过,这首曲儿却是十分的背沧凄凉。   “听哀告,听哀告贱躯流落谁知道!谁知道!极天罔地,罪恶难分颠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存忠孝……”   宋徽宗大惊:“卿为何唱出此曲?”   只见燕青大哭,泪流满面的拜在地下,就是摇头不肯说。   宋徽宗不禁更是多了好奇心:“卿可大胆一诉胸中之事,看看寡人是否能够帮助你些则个。”   燕青泪眼道:“实乃小人犯了大罪,只是这罪其内诸多隐情,不敢说。”   倪溪连忙在旁边婉声道:“兄弟你莫要担心,圣上是开明之人,你若有什么苦闷尽管说出来,让圣上替你则断。”   宋徽宗点头称是,催促道:“你快说吧。”   只见燕青拿袖子拭了下泪,沉声道:   “小人自幼漂泊江湖,后来流落山东,三年前路经梁山泊不慎被虏上梁山,一住三年。前段时间才脱身来东京寻小人姐姐,只是小人仍不敢上街行走,怕被官府捉拿。因此甚是惶恐。”   宋徽宗听了笑道:“寡人当是何事,你是师师兄弟,且放心,寡人亲书一封赦你无罪。”   宋徽宗说到做到,当即亲笔手书一封,给了燕青。   燕青谢过宋徽宗后,三人一齐同饮。   燕青说些市面上的俊俏话儿,与倪溪一搭一合,逗的宋徽宗龙颜大悦。   酒过三巡,宋徽宗问燕青:“梁山乃寡人心腹大患,你既然在梁山待过,必然知道些底细说可说与寡人听。”   燕青恭恭敬敬的禀道:“小人在梁山三年,确实知道不少事。以宋江为首的这伙人,旗上写着‘替天行道’四字,不敢侵占州府,不肯扰害良民,只杀贪官污吏之人,时常渴望着早日招安,为国家效力。”   宋徽宗大喜,“当真如此?”   梁山泊易守难攻,如果能够招安,他也少了一大患。   燕青道:“圣上可派人去探查一二,就知真假。”   宋徽宗嗟叹,“言之有理。”   三人再次饮酒,夜深后,燕青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留下倪溪与宋徽宗两人。   宋徽宗与倪溪两人颠鸾倒凤后,倪溪躺在宋徽宗怀里,两人温情脉脉。   “你说,这梁山泊是否真的想要招安?”   蜡烛已经熄灭,黑暗里,宋徽宗突然问道。   倪溪轻声回答:“奴也不知,不过奴的兄弟是万不敢欺瞒圣听的,此事应该是真的。”   宋徽宗觉得有道理,他又开始烦恼起来,“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眼下有几个人选,高俅,童贯,宿元景,寡人却不知该派谁去探查。”   相处久了,宋徽宗渐渐习惯将一些烦恼说与倪溪听。   倪溪想了想说道:“奴听闻宿太尉最是公正无私,一心为民。不如就宿太尉吧,圣上觉得如何?”   “如若那梁山泊真有心招安,圣上可予他们功名,赦免前罪,让他们去收复其余三大寇,也算是将功补过为国效力了。如若他们不过是假意,圣上兵马众多,也不必担忧,踏平梁山泊即可。”   “好。”   宋徽宗激动的称好,没想到倪溪真的能为他分忧,内心甚慰。   “寡人明日就派人去做。”   第二日上朝,宋徽宗果真将宿太尉叫与身边,与他细细吩咐了此事。宿太尉领命,当即收拾东西带着人马前往山东。   而倪溪这边,燕青第二日便离去,倪溪让他回去告诉一声宋江,此事基本已经成了。   宋江喜不自禁,带着三人连夜匆匆赶路回梁山泊,力图让梁山泊看起来更好。   宿太尉去了,被宋江早早的迎接了过去,诚心相待,禀以忠心。   宿太尉一连呆了三日,四处查看,见梁山泊众人确实如燕所说的那般,也放下心来。   回来后,宿太尉一五一十的将所见所闻回禀了宋徽宗。   宋徽宗大悦,当即写御旨,赐下御酒,让宿太尉带上千人马前去招安。   招安之事进行的无比顺利。   宋江携梁山众头领前来谢旨,宋徽宗赐下丰盛酒宴,安抚众人。   而高俅等人,见宋徽宗铁定了心要收下梁山泊众人,三番五次劝阻不成,再加上旁边有宿太尉说梁山泊的好话,事已成定局,只能放弃。   夜里,从酒宴上过来的宋徽宗看起来格外的兴奋,去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多了一队兵马,他的心情十分畅快。   两人歇息的时候,宋徽宗突然对倪溪说道:“此事多亏了你与你那兄弟,寡人想要重谢你们。”   “奴不要什么重谢,只求能在圣上身边一直侍奉就行。”倪溪柔声道。   “寡人意已决,你那兄弟寡人会安排一个公职与他,至于你,”   宋徽宗笑的柔情:“寡人实在是甚爱你,不若你进宫日日陪着寡人也好。”   “可是……奴的身份卑贱,又怎能入宫呢?”倪溪面露犹豫。   “美人儿放心,寡人已经安排妥当。”   宋徽宗说的笃定。   半月后,倪溪正式入宫封妃。   不过她入宫的身份并非名妓李师师,而是高俅的干妹妹高师师,这个主意,还是高俅为宋徽宗出的,不得不说高俅太会揣摩圣意。   即使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可却依然奈何不了她,谁让世人都知道她是圣上的心肝呢。   在宫里,倪溪侍奉宋徽宗更加用心了,深得宋徽宗意。宋徽宗也对倪溪日笃信任,有什么烦闷之事都会讲与倪溪,让倪溪帮他分忧解难。   而梁山泊众人,也分封后踏上了新的征程,代表朝廷去收复另外三大寇。   临走前,宋江特别的托人书了一封信与倪溪,信中感激不尽。   一年后。   宋徽宗一进倪溪的寝宫,就见倪溪坐在书案前,美丽的容颜忧伤的看着窗外,两眼凄迷,形影单只。   见到宋徽宗,她好似回过神来,强颜欢笑道:“圣上怎么来了?”   “寡人来看看你。”以往总能看见倪溪给他精心准备的饭食,今天却没有了,问宫女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担心倪溪出了什么事,便匆忙过来了,谁知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   不禁让他心疼。   “爱妃为何闷闷不乐?”他问。   倪溪闻言眼睛一红,竟是要落下泪来。宋徽宗连忙将人儿搂进他怀中,轻拍这倪溪瘦弱的脊背边安抚道:“可是这宫中有人让爱妃受气?你且告诉寡人,寡人替你出气去。”   “并无。”   倪溪摇了摇头,拒绝了。   “那爱妃为何这样?寡人命令你告诉寡人!”宋徽宗不禁急了。   倪溪轻咬贝齿,似乎在犹豫,半晌后,才轻轻出声:“臣妾只是看到这宫里别的妃嫔膝下都有孩儿傍身,而臣妾却一无所出,想到数年之后臣妾就要孤零零一个人入土,连个为臣妾送终的子孙都无,一时心酸难忍,让圣上见笑了。”   早在半年前,就被太医查出倪溪的身体状况无法受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儿,关于这个宋徽宗也是知道的。   他早该想到,倪溪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宋徽宗顿时心疼不已,将怀中人儿抱的更紧了些,“要不这样吧,你从寡人皇子中挑选一位合心意的收养,寡人让他奉你为母,这样也免去了膝下空虚得忧愁,如何?”   倪溪抬起含泪的眼眸,犹豫问:“圣上,这……不太好吧?”   “如何不好!只要爱妃能够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宋徽宗豪情万丈的说道。   反正他的皇子众多。   倪溪“扑哧”一笑,终于不再流泪了。   她情意绵绵的柔声感激道:“多谢圣上。”   接下来的三个月,倪溪在那么多暗中观察了许久,最后选定了赵楷。   赵楷今年十四岁,生母是个小妃嫔,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比起其他母妃都在靠山强大的皇子,赵楷更像是个皇宫内的隐形人。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愤恨之心,不与人争抢,反而醉心于书画,而他在这方面也确实天赋出众,颇有宋徽宗的影子。   对于这个“新”儿子,倪溪表现的十分关心体贴,如同真正的慈母一般嘘寒问暖,很快,就让赵楷卸下了心防,将她当做真正的母妃来看待。   宋徽宗平日里常常来倪溪这里,来的多了,本来父子关系生疏的赵楷也渐渐进入他的眼里,发现这个儿子与他有同样的兴趣爱好并且天赋出众后,宋徽宗兴奋至极。   这样一来,他来倪溪寝宫里的时间更多了,要么与倪溪一起浓情蜜意,要么教导赵楷书画,三人宛如真正的一家人那般平和幸福。   三年后,在倪溪的不间断诱导下,宋徽宗逐渐越来越喜爱赵楷,而太子赵桓越来越平庸普通,随着一件件的错事,宋徽宗索性废了太子,改立赵楷为太子。   而作为太子的养母,倪溪也水涨船高,成为了皇贵妃,宠冠后宫。   宋徽宗不喜朝政,有时候因为潜心书画便会让倪溪代为批阅奏折,处理朝事。   这些外人都不知情。   而倪溪,也讲每一件事处理的很好,不负宋徽宗重望。   宋徽宗见状,更是放心了,也更加醉心于艺术,渐渐放手交给倪溪。   宋徽宗的不问朝事,给了倪溪很大的机会。   她开始暗里搜集蔡京童贯等人的罪证,最后将这些罪证一齐交给宋徽宗过目。   宋徽宗龙颜大怒。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人欺瞒了这么久,那些人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宋徽宗立刻下旨抄家处斩,将与这些事有关之人通通问责。   至于高俅,他的罪证也有很多,只是倪溪没有交给宋徽宗,而是暗中见了高俅。   倪溪之所以没有处置高俅,一方面是因为她当初入宫就是借着高俅干妹妹的身份,两人在外人眼里也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高俅这人极会钻营,在倪溪入宫后施恩了不少,宋徽宗与太子赵楷对他印象都不错。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高俅本身就是草根出身,发迹纯属运气和他的机灵。   这样的一个人,会看清时势,也更加好掌控一些,不像蔡京童贯,倔的跟驴子似得。   高俅见了这些,有了童贯等人的前车之鉴,他已然畏惧,被倪溪拿捏在了手里,不敢在像以往那样肆意妄为。   眼下,朝堂不正之风终于肃清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便是强国了。   大宋虽然被这些贪官污吏腐蚀了许多,但是基本的底蕴尚存,朝廷官员一部分被换血后,又有新鲜的血液加入,这一批人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也能放心的用。   而抄了童贯等人的家充盈国库后,倪溪拿这些钱财首先将之前大宋军队被克扣的粮饷全部补发给军队,又从国库里多划了一笔提高了每年的军费支出,用于练兵。为避免贪官污吏克扣,她将此事交给了宿太尉去做,让宿太尉一一监督下去。   宿太尉最是贴近宋徽宗身边的人,本来倪溪作为一个女子干涉朝政,他是极为反对的,但是宋徽宗固执己见,让他反对也没用。再加上后来倪溪做的一系列举措让宿太尉看出都是为了大宋好,只能默认了,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倪溪所做的事都是假借宋徽宗名义做的。   一想到在几年后大宋被金人逼迫的生灵涂炭,成为奴隶一样的存在,倪溪就忍不住心里的悲呛。   自古都是弱肉强食,金人凶猛,只有大宋的兵力上去了,才能抵御即将到来的灾祸。   她从军中挑选了二十个擅长制作武器的人,给了他们大量的经费,要求研制出比现在的火炮威力更猛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当然,倪溪在其中也提供了自己的意见,功夫不负有心人,用了一年的时间,反复试验后,这二十人研制出了车轮炮,只需要驴或者骡子拖动便可自由转换方位,高低由使用的人控制,比之前方便了不少,而更重要的是,它是可以连发的,炮筒内一次可以装下36颗□□弹,节约了很多的时间,再装上倪溪特别改进的火/药,杀/伤力提高了不止十倍,精准度也高了很多。   倪溪下令将车轮炮在军中大肆生产,又重新组建了一个炮兵队,交由他们负责。   同时,在全国下令轻徭薄赋,让百姓们安心生产,休养生息。平民中旦凡有武艺的,都可以参军为国效力,这样一来,那些所谓的“绿林好汉”都少了很多,而军队的人数则是不断壮大强健。   至于宋江那边,用了两年时间,剿灭了三大寇。在原著中,因为后勤保障不到位,梁山泊众人伤亡惨重,损失过半,而这次,倪溪特地选拨了一位清廉公正的官员来负责战事的后勤,保证不会出现粮草军用物资短缺的情况。   不过,李逵与董平,在战事中发生“意外”战死沙场了。   内部问题解决,终于可以着手对付金人了。   往年金人兵力强盛,很多地方大宋只能敢怒不敢言,眼下,却不用在那么憋屈啊。   在宋人和金人的又一次摩擦中,宋人终于不再退让,一个字,战!   这些人,不给他们一个惨重的教训就会永远虎视眈眈着大宋。   与其被动,不如先发制人。   大宋子民团结在一起,共同抗金,没有内患,军事力量也强大起来,这样的大宋,让金人吃尽了苦头。   金人没想到,他们一直眼中的“病弱羔羊”居然也有化做雄狮的这一天。   在倪溪前期充分的准备下,大宋并没有吃亏,反而让金人跌了个大跟头,获得了第一次大的胜利。   无数宋人骄傲,激动。   宋徽宗早就不问朝政,朝事落在了太子赵楷身上,而赵楷年幼,由太子母妃倪溪代为处理。   父子两都不喜欢朝事,由倪溪处理,两人乐的轻松。   这一战的胜利,宋军士气大涨,倪溪再次下令,一鼓作气的打下去,打到金人怕了为止。   战事持续了一年的时间,牵连范围甚广,最终的结果是,大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宋金签订合约,金人向大宋俯首称臣,只怕金人没有十几年休养生息是别想恢复过来了。   外忧内患解决后,大宋算是真正的进入了繁荣昌盛,史称“大宋盛世。”   而倪溪,她对整个大宋的付出和影响是重大的,被史书称作“两代帝王背后的女人。”   全书完   番外(一)燕青   彼时,宋徽宗已经不问朝政两年。   倪溪代为听政。   燕青被传召进宫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问梅香,梅香笑着不答,只说是贵妃娘娘的命令。   想到那个妇人,燕青就不得不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人只以为名妓李师师病死,谁能想到她居然翻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呢?那个妇人,如今已经算是权倾天下了,这是暗里大家心知肚明事,她的经历,堪称传奇。   包括大宋如今能有如此繁盛气象,也多亏了她。   偶尔午夜梦回,燕青也会梦见那个清冷的佳人,她巧笑倩兮,一双美眸顾盼生辉的样子,她懒洋洋的戏弄他的样子,似乎已然掩藏在记忆的深处。   如今,两人身份相差千差万别。   她突然传召他,是什么事呢?   燕青想不通。   进入寝宫的时候,一股沉香木宁静淡雅的气息扑鼻而来,既让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那个妇人还是没变,或许更美了。   岁月不曾洗涤去她的容颜,让她看起来依旧如同芳龄少女一般肌肤莹润如玉,娇美动人。   至尊的地位,让她眉目间多了许多尊贵与威严的气势。   而现在,她正俏生生的立在那儿,站在他的面前。   燕青反应过来,连忙跪拜行礼:“小人见过贵妃娘娘……”   一双雪白的玉手轻轻拉住了他,“张闲哥哥……”   这声音很轻,很柔。   却让燕青突然恍惚了下,仿佛见到了当初那个拉着他言笑晏晏的小娘子。   不过周围的环境再次让他清醒的认识到,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他与她,隔着天与海的距离。   后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燕青俯首恭敬道:“小人并非张闲,也担当不起娘娘这样的称呼。”   刚说完,他就听到一声轻笑。   “不过是怀念下罢了。”   倪溪笑的无所谓,那双美眸神采奕奕,闪烁着令他看不懂的情绪。   燕青心惊,头也压的更低了。   “不知娘娘传召小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   倪溪慢悠悠的说,似乎浑然不知面前之人的紧张。   “本宫好不容易闲暇下来,所以想着与张闲哥哥你叙叙旧,免得你我关系生疏了。”   又是这样笑吟吟的样子,上次他就被这妇人让他吹箫唱曲儿,折腾了半天。   这次,又打算如何“叙旧”呢?   燕青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无可奈何的同时,竟然隐隐还有一些期待?   下意识的,他问:“不知娘娘这次想听什么曲儿?”   说话的同时,他环顾寝宫四周,准备寻找乐器。   “不,这次本宫不想听曲儿了。”   玉容上带着暧昧的笑意,只听她意味深长的说:“有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本宫……”   至于什么事,   下一秒,燕青就知道了。   “本宫听闻你纹得一身好纹绣,却不曾见过,可否脱下衣裳让本宫一裳呢?”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燕青头上,显得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燕青身子一震,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抬起头时,却见到了倪溪表情悠闲坦然,真的在等待他脱衣。   见他看过来,倪溪眨了眨眸子,催促道:“快点呀。”   “娘娘,这……于理不合……”   他艰涩开口,想要掩饰内心的波澜起伏。   “有什么于理不合的,这里有没有外人。”   倪溪说的十分轻巧,似乎等不及了,   纤纤玉指竟然爬上了他的衣襟,想要帮他将衣裳褪去。   燕青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   倪溪不满了,“要么你脱,要么本宫替你脱。”   她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让人臣服。   燕青迟疑了下,半晌,倪溪的目光依然落下他的身上,不曾收回去。   他终于知道,她是认真的了。   叹了口气,他道:“小人这就脱。”   双手动作着,三下五除二的褪去了上衣,仅留下一条衬裤穿在身上。   不得不说,燕青本就拥有一个好皮相,俊俏的长相让他比一般汉子少了些粗犷,增添了几分柔美,却又一点都不晓得娘气,长眉俊目,潇洒倜傥。   露出来半个身体,如同雪练般白,肌肉纹理细腻,身形线条流畅,每一处都是极好的。   而这雪白的皮肤上,是琳琅满目的花绣,青压压一片,纵横交错在他的整个上半身。   “疼吗?”   倪溪问。   纤细的玉指在那片花绣上流连,游走,如同一只灵巧的鱼儿,触碰着燕青的胸膛,肩膀,后背……   “不疼。”燕青压抑着。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痒痒的,又酥又麻,那柔软的手指,何止是触碰到他得身上,就连他的心,好像也变得痒痒的麻麻的。   作为一个混迹惯了风月场所的男人,他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大掌抓住那双肆意妄为的小手,燕青沉声道:“娘娘……可以了。”   健壮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那双清澈有神的眼,也晦暗不明起来。   他看着倪溪,倪溪看着他。   两人距离十分的近,彼此气息可闻。   “可本宫觉得,还不够呢。”   倪溪勾起红唇,并没有就此妥协。   小手灵巧的滑动着,一下一下,乐此不疲。   燕青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内心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太旺,已经成为熊熊烈火在心间燃烧,却又熄不灭,不断的燃烧着他的神经,侵蚀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正常的思考。   那就,随心吧。!   深深的看了倪溪一眼,他问:“娘娘可是想好了?”   “当然。”早就这么想了。   倪溪的回答轻快,媚眼如丝。   “希望娘娘不要后悔。”他眼神深沉。   下一刻,倪溪就被燕青猿臂一揽,搂在怀间。   两具身子紧紧相贴,燕青俯身,将唇印在了倪溪柔软的唇上,如同饿虎扑食,狠狠地撕咬,吞噬,仿佛要将倪溪吞进骨头里。   趁着倪溪愣神的瞬间,灵巧的舌头如同小蛇般钻进倪溪的口里,包裹着她的舌,一起共舞,一起缠绵……   这是与他俊雅外表完全不相符的热情。   一吻毕,燕青看着被吻的略微红肿的唇,风流一笑:“娘娘可满意?”   这才是真正的燕青。   “满意。”   倪溪将玉手环在他的脖颈上,眼神妩媚,轻吐幽兰。   “不知张闲哥哥还有没有让本宫更满意的呢?”   燕青勾唇笑了笑,将倪溪抱在了床榻之上,整个身体覆了上去。   “小人今夜定会拼尽全力,让娘娘更满意!”   他低沉出声。   夜色正浓,春意盎然。   番外(二)梦境   倪溪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那片一望无际的黑暗。漆黑,平静如死水。   看不到一点的希望与光明。   她在黑暗中独行,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突然,前方出现一丝光亮,这抹光是突然出现的,在这黑暗中无中生有,出现在倪溪的眼前,似乎专门在等着倪溪。   寻着光,她越走越近。   是一个巨大的宫殿,欧式风格建筑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门紧闭,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受到它的磅礴大气。   即将推开门得这一刻,倪溪却迟疑了。   她有种预感,如果推开门,有些事将会改变。   虽然,她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   咬了咬牙,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推开门。因为门内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她,诱惑着她,让她一探究竟。   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倪溪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宫殿内里一如外表那般华丽,黄金为柱,宝石镶嵌,富贵奢华的让人难以想象。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倪溪踏上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抬眼,与宫殿深处坐在黄金王座上的陌生女人遥遥相望。   “你来了。”   女人红唇勾起,语气似乎是多年未见的熟人般熟稔。   这是一个优雅,美丽的西方女人。   她有着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红裙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王座上,眉宇间的骄傲与自信,也摄人眼目。   倪溪对于女人的熟络没有感到任何惊讶。   几乎本能的,在第一眼,她就看出这个女人与她是同一类人。   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你找我?”她用的是肯定句。   女人微微一笑,万种风情摇曳。   “确切的说,是我在等你。”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流淌着岁月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倪溪不解。   这个女人,如果说是同类人的话,又有些不像,她太强大了,那是自己如今根本无法比拟的强大。   女人用碧绿色的眼眸看向倪溪,缓缓说道:   “最开始,我叫做白苏。”   白苏?   这个名字倪溪完全没有听说过。   明白倪溪的疑惑,这个叫做白苏的女人轻笑了下,“你不知道我是正常的,因为我在你的前面。只不过如今的我已经摆脱了它,从而知道了你的存在罢了。所以,我在等你。”   “它是谁?你为什么要等我?”倪溪忍不住追问道。   她似乎就要接近真相了,一直以来寻求的真相。   “别急,”   “你先听我说。”   白苏轻声安抚,她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带着奇异的魅力,让倪溪焦躁的内心慢慢安定下来。   “我等你,是因为我不想第二个人受制于它,重蹈我的覆辙。”   “关于它,没人能够说清楚,你暂且把它当做一股神秘的力量吧。你和我都是被它诞生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是,好在我摆脱了它。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和我同样的人。”   听了白苏的回答,倪溪反而更加迷惑了,越来越多的谜团在心里萦绕,让她想去探寻结果。   “是不是还有很多人像你我这样?”   “的确。”   白苏点头,“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女孩,她是第一个人,名叫任顾。她也是不停的穿梭在各个时空里,但与你我不同,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是最后……”   停顿了下,白苏半是感慨的说道:“她消失了。”   就在倪溪准备再问的时候,白苏却似乎不想谈论转移了话题,问“你穿越的是哪个世界?”   “水浒传。”   倪溪感觉不到白苏的恶意,她一个人孤独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伴,最终选择了信任。   她将水浒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白苏,包括那些苦痛,仇恨。   白苏沉默地倾听着,如湖水般深沉的眼眸让人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半晌,她才开口。   “你比我幸运太多。”   似乎想到了那些沉重的记忆,白苏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冷冷。   “我的意识刚诞生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可那根本不是人呆的世界。”   就像嗜血的兽,野蛮凶狠毫无人性。   “不过现在好了。”   说着,白苏突然诡秘的勾起红唇,神情透着一股血腥的愉悦。   “那些曾让我痛苦的人,我已经让他们全部下地狱去了。”   说着,她咯咯笑出声。   依旧是那般灿烂明媚的笑容,却让倪溪无端觉的颤栗发寒。   “……能告诉我,你所在的是哪个世界吗?”   倪溪艰涩开口。   白苏微微一笑。   “那个世界,叫做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被锁,这一章反复修改了很多次,人生太过艰难,晋江的审核让我绝望。   哇咔咔,终于大结局了,还是挺开心的,已买过的小伙伴更新一下本章节在看,我已修改增加了大结局。虽然这本书后面越来越差,但是终归是完成了,感觉心里顿时轻松了好多,小伙伴们记得留言哦,明天给大家发红包。   一起陪伴了这么久,真的完结了我想还是会有些不习惯的。亲爱的小伙伴们,你们的艾迪我真的很熟悉了,已经记在了心里,感谢你们的陪伴,感谢你们不嫌弃我的渣文爱渣智商,能够陪我一起走完这段路程。   下一篇文[综童话],如果你们觉得有兴趣的话,欢迎过来哦,咱们再续前缘,我会吸取这本书的教训,努力让自己能够更好一点,最起码流水账这个臭毛病一定要改。你们还会来吗?其实好怕你们忘了我但是我是不会说的。(嘤嘤嘤)   感恩每一个看到结局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