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降服贾琏》 作者:绿茶嬷嬷   文案:   张瑛上辈子嫁给了自己爱的人,结果被坑的很惨,这辈子一不小心嫁给了自己看不上的人!   只能看着办了!   内容标签:红楼梦 豪门世家 宅斗 重生   主角:张瑛、贾琏 ┃ 配角:贾母,王夫人贾赦,邢夫人,黛玉宝玉等 ┃ 其它:红楼,荣国府,宅斗,奋斗 第1章   冬日的黑夜极冷,张瑛躺在炕上,半个身子都是冷的,伺候的婆子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只听着远处的喜乐声。   想着自己出身清贵张家,嫁给父亲的得意门生高文井,本以为是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却不想自己那位一贯老实忠厚的夫君不仅仅在外头养了外室,更是在自己病重之时大张旗鼓的纳妾。   可娘家那位好哥哥,不但不帮着自己,还劝自己要贤良大度,人这一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在这冰冷的黑夜里,张瑛就这么睡了过去。   “姑娘,老太太派人来寻你,荣国府的琏二爷来了。”丫头菊青掀了帘子站在门边传话。   秋香嘴角一撇,语带讥笑道:“琏二爷啊!!”   张瑛睁开眼,看见年轻的秋香,看着屋里的一应摆设,转而拔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朝着手腕一刺。   “姑娘!怎么了?”秋香连忙把发簪夺了过来,看着一脸茫然的张瑛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魔症了。”   手臂上的疼痛让张瑛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自己真的回到了云英未嫁时。   如今正是响午,秋香见姑娘脸色有些发白,便劝道:“大姑娘,不如就回了老太太吧,左右咱家和人家荣国府不对付。”   自从姑姑去世,张家和荣国府便鲜少来往,只不过张瑛记得,老太太病重前特意托了人去贾府,这才让那位贾琏勉为其难的来张家看了老太太一次。   张瑛上辈子推脱身子不适,便没去老太太跟前,因此至死都没见过那位名声不堪的贾琏。   “妹妹,祖母这是糊涂了,一个败家子而已,他家如何对姑姑的,难道都忘记了不成。”   说这话的便是张瑛的亲哥哥张川柏。   眼前的张川柏还是个一身青色长衫的清俊书生,只不过只要一想到上辈子他不但不帮着自己还指责自己善妒,当下便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不过张瑛这表情在张川柏眼里,则是对贾琏的不满,当即便指示起张瑛的丫头来:“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就说大姑娘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菊青看向张瑛,自己的主子是大姑娘,自然要大姑娘吩咐才行,上辈子的张瑛自然是顺着自家哥哥的话直接让菊青去回了话,可张瑛如今刚刚重生回来,看着自家的哥哥简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即便道:“祖母最疼惜姑姑,偏姑姑去的那么早,早听说那位琏二爷最像姑姑,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的那些浑话当不得真。”   说完便出了院子,菊青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只觉得奇怪,大姑娘和大少爷一直关系很好,怎么方才姑娘对着大少爷处处带刺,而且大姑娘一直对贾府是异常不满。   菊青跟在张瑛身后,总觉得大姑娘怎么睡了个午觉就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   且说那张川柏被张瑛给下了面子,脸上当下便有些不好看,秋香忙上前道:“许是大姑娘午睡没睡好便被传话的人吵醒了,有些烦躁。”   “是了,定然是这样。”张川柏可不会觉得自家妹妹对自己有别的想法,当即便一拍手掌道盖棺论定道:“她去见那个贾琏定然也要惹一肚子火气回来,我这到有个人定然让她欢喜。”说着便走开了。   且说张瑛一路便去了老太太那边,还没进屋便见着院门外站着一个眼生的丫头,那丫头穿着一件湖绸绿的坎肩,头上戴着珊瑚珠花,脚上一双银丝绣花鞋。   张家是清贵之家,一向节俭,即便是一等丫头都没穿的这般阔气,因此这定然是那荣国府家的下人,就这一眼,张瑛对那位贾琏的印象便又差了一分。   只不过眼下已经到了门口,自然是不能往外退了,因此张瑛便硬笑着进了屋,一进屋便见着病重多日的祖母竟然依靠在软垫上,床边坐了一位样貌不俗的少年逗得祖母直笑。   “过来见过你琏表哥。”   “表妹。”贾琏起身便对着张瑛打了个招呼。   “见过表哥。”   张瑛微微一抬眼,便见着一双桃花眼 ,双目含情好不遮掩的看着他,真真是好不要脸。张瑛侧了头,站在老太太身后道:“怎么把窗户开了,这吹了风可如何是好。”   “这屋子里不知熏了什么香,怪闷的,倒是没想到外祖母不能多吹风。”贾琏说着便上前把虚掩的窗户给关了。   “不妨事,我这孙女就是太细心,谨慎。不如你这般会说话。”老太太说着,便拉着贾琏的手左右看了看道:“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   贾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道:“我爹也说过。”   “你爹说这话!”老太太的脸色顿时一沉,张瑛在旁怕又勾起祖母心事,便岔开话道:“下个月便是乡试,不知道表哥准备的如何了。”   “我是荣国府长房嫡子,用不着学那些,反正到时候家业都是我的。”贾琏说的满不在乎。   张瑛倒是愣住了,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厚颜无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表妹见笑了,我这人自小便不爱读书,大不了到时候捐个官做做便罢了。”贾琏说的一脸坦然,张瑛倒不好再说了。   倒是老太太一脸不悦的表情,本想说两句,可这个外孙自从自家闺女死后还是头一次上门,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挑了几句不打紧的问了问,这一问之后,便更加生气。   只不过这些心事都没露出来,只交代张瑛送一送贾琏。   张瑛瞧了瞧贾琏,见他脸上一切如常,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生气,还是假装的太好。毕竟自己方才问他乡试那是着实是揭短太过了。   贾琏见张瑛低着头一路引着自己往外援走,便知道自己不受这位表妹待见,当下也不再多语。   “瑛姑娘。”   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张瑛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声音自己太熟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上辈子自己压根就没出门,因此也不知道今日高文井竟然就在张家。   也是,高文井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自然是常来家里做客,就是自家哥哥也和他关系亲密无间。   “这位是?”高文井见张瑛神色不对,便主动开口询问。其实他早就从张川柏那听说荣国府出了名的纨绔贾琏今日来了张家,眼下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张瑛抬起头,微微朝着贾琏一笑,转而道:”这位是我嫡亲姑姑的独子,也是我的表哥,乃荣国府长房嫡子。”   张瑛本就是花一般的年纪,又生的娇俏貌美,之前一直冷冷的,方才这一笑,便把贾琏看傻了。呆了呆便顺着张瑛的话道:“不知道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贾琏虽说学问不行,可就这么几个眼神,便看出张瑛对这人颇有敌意,方才突然对自己那么一笑更是故意挑衅,一个是自己美貌的表妹,一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贾琏乐的给美人做梯子。   高文井被方才张瑛对贾琏的浅笑给刺激了,脸色一瞬间便白了,看了看贾琏和张瑛两人,一个是颜色艳丽的公子哥一个是娇俏的张家大姑娘,两人站在一起倒有一种夫妻相。   不可能!高文井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个没本事的纨绔子弟而已,张瑛断断不可能看上他,肯定是昨日自己忙着读书没陪张瑛去赏花这才故意气自己。   “在下姓高,乃张大人门生。”高文井虽祖辈出过高官,可他父亲不过是个迂腐不堪的知县,这个知县一做便是十几年,和他同期的官员不少都早早的升职,只有他竟然在这个位置上一动未动,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别的,总之是每年的评级越来越差。   贾琏一听他只说是自己舅舅的门生,而不说自家何处,便明白他不过是个靠着张家的普通书生罢了。既然自家表妹厌恶他,贾琏乐的做个人情,当即便略带讥诮的说道:“哦,原来是张家的文书。”   “你!”高文井没想到贾琏竟然这般无礼,当即便气的通红,一甩袖子对着张瑛道:“瑛姑娘,不如让我送这位贾公子去外门。”   张瑛看着贾琏,看都不看高文井道:“我送我表哥,和你有什么关系!”   实在是这话冲击性太大,高文井满脸通红的看了看张瑛,便就此走了。   “不知这人如何得罪了表妹,是不是他不知好歹……”贾琏这话说道一半,便看着张瑛。   贾琏虽还未大婚,可早就有了通房丫头,对这些事自然是了解甚多,如今见张瑛这般而那个高文井又那边,便当下便认定是这个高文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其实贾琏不知,这位高文井本来就是张瑛父亲认定的女婿,而且两家已经决定在高文井乡试后便把这婚事定下来。如今离乡试不过一个月,张瑛心中焦急,该如何把这婚事给毁了,眼下这贾琏突然冒出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第2章   菊青默默跟着自家大姑娘,方才亲眼看着姑娘对那个头一次见面的琏二爷笑,当时便吓坏了菊青,接着姑娘又恁了高文井。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了。   张瑛微微低着头,看着裙摆上的碎花,为方才冲动的话独自懊恼,好歹也是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不计后果,这事虽急可也不能太急。   这一下午,张瑛独自一人窝在屋里看书,摸不清状况的秋香端着厨房送来的晚饭送了过来。   “放那吧!”张瑛一心想着如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彻底和高文井撇清关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丫头的脸色。   秋香是四个丫头中姿色最艳一位,也是最受张瑛看重的一个,以往张瑛几次和高文井见面都是秋香在旁陪伴,这不从菊青那听了一句嘀咕,便私下觉得定然是姑娘和高文井闹了不痛快,这高文井在秋香眼里是个斯文才子,长得又秀气文雅,定然是有大造化的人,想着自己跟着姑娘过去,定然是是一辈子不会受苦。   “姑娘,这是方才高公子让人送来的书。”秋香从袖管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张瑛这才抬起头看向秋香,这秋香之前也为高文井送过几次东西,一贯会说高文井的好话,上辈子自己四个丫头,她是头一次成为高文井姨娘的,如今看来,却不知原来秋香早就对高文井颇有好感。   “我竟不知,你是谁的丫头。”张瑛这话透着一股子凉气,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秋香。   自从秋香伺候张瑛以来,还是头一次被这般审视,当即便吓得双腿打颤。差点跪了下去,张瑛却不再多话,想着自己今日实在太过于反常,过犹不及。   “我们张家乃书香门第,又是清贵之家。”张瑛说着,转而看向书柜,顿时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秋香,你跟了我多久!”   “秋香自六岁便跟着姑娘,原本是洒扫的丫头,后来姑娘看得起,这才抬了我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大恩大德,是秋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秋香说着便要给张瑛叩头。   张瑛伸出头拦住,看着她一张俏脸道:“高文井之前托你送了好几本书来,可说过是什么书?”   秋香眼色一变,转而便说道:“秋香不识字,只听说是什么中庸大学之类。”   “呵呵!”张瑛赞许的看了眼识趣的秋香,转而便指着书架上两本书道:“去把那两本书拿过来,跟我去夫人跟前,好好说一说,高文井让你送书的事。”   秋香整个人往后一缩,这后宅丫头私自给姑娘传递东西可是大错,姑娘这是……   实在是秋香整个人太惊恐,张瑛却笑了笑,看着秋香道:“你可想好了,事情是你做的,到底是你自己去太太跟前说,还是让别人说,最后你的结果可能不一样。”   其实对于秋香,张瑛倒没有太大怨愤,反正上辈子自己身边的丫头除了早死的菊青,其它三个后来都成了高文井的姨娘,这三个人也没什么好结果,就在高文井高中状元之后,一路高升的不仅仅是他的官位,还有他姨娘的数量,更别说外面那些野女人。   而秋香不过是个被宠了三个月的通房丫头而已,张瑛恨的是高文井还有自己那位好哥哥。   对于这些女人,张瑛并没有太多想法。   秋香原本想着给姑娘和高文井传递物件是个得主子欢喜的巧宗,却不知那位高文井竟然把姑娘得罪狠了,自己真是无辜遭殃,看来那位高文井也不是好的。   与其被人指着鼻子说,不如自己先把这事给坦白了,到时候就把一切事由都推在高文井头上。   张老太太病重多日,李夫人伺疾多日,正好今日有客人来,便趁着这个空隙在后面的暖阁里歇息。   自家姑娘丫头秋香过来,一进门便双眼红肿的趴在了李夫人膝盖上低头不语。   “怎么了?你来说。”李夫人看向捧着一摞书的秋香,秋香扑通便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高公子托我给姑娘送本书,我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书,惹得姑娘生气。”   “你竟然敢私自往内院传递东西,好大的胆子。”李夫人当即便柳眉倒竖,声音猛的拔高起来。   姑娘的名誉比天大,这未婚男女私自传递东西要让外人知道了便是大罪。   秋香一张脸煞白,一脸后怕的说道:“夫人饶了我,是那个高文井他说他是老爷的高足,又是少爷的好友,还说自己早晚是要娶姑娘的,我实在推脱不了,再者他又说这些不过是中庸大学的书。”   李夫人看向那几本书,便让秋香给自己递了过来。蓝色的封面上《中庸》《大学》让李夫人越发觉得古怪,这些书不过是平日常见的,高文井怎么会送这些过来,当下便翻开了书面,一看竟然是《西厢记》。   书被李夫人直接拿了去,转而看向跪着的秋香:“你也是姑娘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这么糊涂,你的主子是姑娘,怎么能听外人的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你也别在姑娘跟前当差了,正好你年纪也差不多了。”   听着夫人这话,秋香当即便朝着张瑛哭诉道:“姑娘,姑娘秋香错了,求姑娘留下秋香,秋香愿意就在院子里洒扫花草做些粗活伺候姑娘。”   张瑛这冷眼看着秋香倒是把屎盆子都一股脑的扣在了高文井头上,更是直接让母亲认定是高文井哄骗了秋香,这秋香倒是有个巧嘴,这样的人留着有用。   “母亲,秋香虽有错,可高文井见天的在咱家做客,一时糊涂被他蒙蔽了也是有的,况且哥哥也带着高文井来内院赏过花,秋香虽错,可却有缘由,更何况她也伺候了我这么些年,倒是不如让她在我院子里做些粗使的活计。”   有了张瑛这话,李夫人觉得这事不便闹大,更何况秋香本就是张瑛跟前一等一的丫头,处置重了,容易让人多想,倒不如就说秋香失手弄坏了姑娘的书本 ,这才罚她去做粗活。   因此秋香被罚这事,在府里不过是件小事。   倒是菊青带着腊梅和莲香过来给秋香求了情,张瑛只说过些日子再说,即没答应更没有应允什么,一切都看秋香将来的表现。   得了张瑛这话,秋香也算是有了盼头,其余三个丫头觉得姑娘只是想给秋香一个小小的教训。   且说李夫人翻看了几页披着《中庸》《大学》封皮的《西厢记》越看越恼火,这未婚男子给一个未婚女子送这些书简直就是侮辱,更别说里头还有那淫词艳语。没想到那高文井看着文质彬彬,私下里竟然是这般人品。   李夫人伺候了老太太吃了药,又服侍老太太躺下后这才带着那几本书去了前院找张瑛父亲。   张老爷刚从同僚那喝了茶回来,便见到一脸怒容的李夫人。张老爷和李夫人素来融洽,张老爷除了李夫人便没别的女人连侍妾通房都没一个,因此李夫人在张家地位超然,是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眼下李夫人一张脸微微泛着红,看着张老爷哼了下,便甩了一摞书在桌子上:“看看是些什么书。”   张老爷狐疑的看了看李夫人,看着书面是《中庸》《大学》,接着打开一看,只一眼便看出是《西厢记》。说起来这西厢记张老爷自然也是看过的,里面文章虽写的好,可淫词艳曲不少,更是有不少露骨描写。这书一般人即便是看也只偷偷的看,难登大雅之堂。   “夫人是从哪得来的书?”张老爷接着又道:“难道是那混小子屋里搜出来的。”   张大人口里的混小子自然是张家独子张瑛的哥哥张川柏。   “你还敢笑,这书是你那个好学生高文井让秋香递给瑛儿的,方才瑛儿眼圈都红了,好不可怜。”   “夫人莫不是搞错了。”张大人一脸错懊,似乎不相信,反复翻了两页道:“当真。”   见张大人如此这般,李夫人都气笑了,指着张大人道:“你好糊涂,难道我还能拿自家闺女的清白来污蔑一个穷酸书生不成。”   张大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的书本,转而一拍桌子道:“虽然他姓高,可是我惜他才华,又怜他家里困苦,颇为看重他,又有心把女儿许配给他,只等这次乡试及第便正式定亲。”   听着张大人这话,李夫人歪坐在一旁的圆凳上,脸上仍旧忿忿不平道:“这就是你看中的学生,原来不过是个举止轻薄的浪荡子。”   这话张大人一听,只觉得刺耳至极,看了看手边的杂书,又看了看盛怒的夫人,起身亲自给夫人倒了一杯茶道:“其实这书我年轻那时也偷偷看过,没什么大不了,谁年轻时候没糊涂过,况且若是你没看过怎么会一眼就认出这书的,许你看,难道就不许高文井看。”   李夫人脸微微发红,这书她确实看过,可那也是成婚后在张大人屋里当做闺房之乐偷偷看的,也并没有未婚就这般那般。 第3章   李夫人的心思张大人自然知道,不过张大人想着高文井到底是自己高足,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人非池中之物。   因此思虑之后便道:“文井父母都不在京城,想来这方面缺了教养,不如让我好好说他一顿,让他好好的给瑛儿陪个不是,这事夫人觉得如何!”   李夫人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妥,可想着高文井本就是自己看中的女婿,再者这是若是传出去,总是女子的不是,不易闹大,也就只能好好的训斥高文井了。   “那你可得好好的敲打敲打,莫要让他觉得咱张家好欺。”李夫人交代了两句,张大人拱手道:“多谢夫人提点,小生定然好好办成这事,还请夫人静候佳音。”   “你……又戏弄我!”李夫人被张大人一逗,一张脸便红了起来,起身便要告辞:“待会去母亲那看下,我看母亲今天见了贾府的人,心情有些复杂。”   “知道了,贾府来了几个?”张大人一听贾府二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李夫人顿了下,张家是荣国府正经姻亲,老太太是那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岳母大人,可自从小姑去了之后,这贾赦愣是没上过一次门,这不老太太快不行了,张家使了人上门,结果却只来了贾琏一个。   “贾府大房的贾琏来坐了会,老太太倒是被他逗笑了好几次。”李夫人说着,看了看张大人脸色,见他整个人晦暗不明,便接着道:“当年他娘去的早,他后来又被贾府老太太抱在身边养着,对咱家不亲近也是自然。”   “哼!”张大人挥了挥手,李夫人自知他不愿多语,当下便回去了老太太那边。   张大人独自坐在书房,看着天色渐黑,便想起自己亲妹妹在生下贾琏之后不久,不过五岁的长子便突然去了,在月子里的妹妹受不住这打击直接便病了。可那贾府的贾母竟然说张氏天生福薄,而荣国府长子贾赦不但不维护自己夫人,竟然在这时享用了贾母送过去的两个丫头。   这次打击让张氏一直郁郁寡欢,最后在贾琏刚三岁时便就此去了。   这事之后,张家那边就此怨上了贾府,而贾府也从没人去张家过,两家就此断了来往,只是最近老太太病重,又着实想念女儿,这才让人去了贾府,就是希望贾赦能带着贾琏过来看望老太太。   两家经过这些事后,便是彻底断了来往,张大人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贾家人,也幸好贾府的人也鲜少出现在他跟前,可以说,两家虽都在京城,可是见面的机会基本上是零。   李夫人陪着老太太吃晚饭,张瑛坐在下首,听着老太太说起今日见贾琏的事来,顺口说起,那贾琏长得实在像张瑛的姑姑,老太太今日看着贾琏就跟看着自家闺女一般,对着张瑛笑道:“你姑姑年轻那会,也是个会说笑的,这一点很像你姑姑。”   李夫人看了一眼张瑛,张瑛微微低着头,细声道:“没细看,挺会说话。”   张瑛这话中规中矩的,李夫人没多想,顺口道:“到底是小姑的孩子,想来本性是好的。”   老太太今儿一天也有些乏了,正好张大人和张川柏过来请安,张瑛起身给父亲让座,便站在李夫人身后,张川柏偷偷看了一眼张瑛,似乎有话要说。   从老太太那出来,张川柏便跟着张瑛往后院走,瞧着左右没人,便直接道:“高文井是个老实人,你别老是欺负他,听说你今日在贾琏跟前给他脸色看了。”   张瑛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亲哥哥,上辈子自己百般受辱,他不但不帮着自己,反而还指责自己善妒,还非劝自己忍,最后忍的自己郁结于心,病重不治。   眼下虽天开始转暖,枝头的嫩芽毛茸茸绿油油的,新鲜好看。张瑛折了一条还没长好的柳枝,略带诧异的说道:“哥哥说什么,妹妹我不明白。”   实在是张瑛素来尊敬张川柏,而且性子也是有一说一,从来没耍过心眼,这番问话倒是把张川柏问住了。说起来高文井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句张瑛和那位贾府公子状态亲密而已。   张川柏自然是不喜贾府,更是看不惯素来纨绔的贾琏,两个人年纪相当,又都是京城圈子里的名人,可偏偏鲜少来往,自家妹子是什么脾气他也明白,咋听了高文井那话,下意识的便认定是张瑛故意接着贾琏朝高文井耍性子,这才乘着回后院的机会劝一劝。   只不过见着张瑛这一脸无辜的样,张川柏倒是犹豫了,难道是自己想叉了。   张瑛见他神色,便微微一笑,一双手摆弄着那柳条轻声细语的说道:“哥哥怎么这么说,祖母让我送下贾琏,在院门口正好见着高公子,我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好在外人跟前大大咧咧的说话,岂不是失了身份,不过就是贾琏仗着失国公府的公子,言语上略微傲气了点。”张瑛说完,捂着嘴笑了下,转而便问道:“哥哥方才问,是不是高公子说了什么。”   “自然没有 ,是我听下人说的。”张川柏自然不会把高文井说出来,只说是下人多嘴。   “想来是老太太身子不好,母亲又忙着服侍,这些下人便皮痒了,待我明日好好敲打敲打,这种到处传话的下人,咱们张家可不能留。”张瑛说完便一笑而过 。   张川柏附和了两句,只觉得没趣,张瑛那话自是没错,可自己只听了高文井一句闲话便冒冒失失的跑过来说自己亲妹妹,确是很不妥,况且自家妹妹平日里也是个识大体的,又一心爱慕高文井,断然不会为了贾府的人而故意忽视高文井。   定是那高文井在贾琏那受了气,迁怒自己妹妹,想到这里张川柏便有点埋怨高文井,一个男子也未免太小肚鸡肠。   张瑛回了自己屋,想着这一天的事,生怕是个梦。重活一回,总算是见到了疼自己的祖母,永远向着自己的母亲,父亲,这一天真好。 第4章   天刚亮,外屋细碎的脚步声想起,张瑛便知道自己这是真真切切的重生了。   美好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想想真是好幸福,张瑛穿了一条粉色长裙,配了一件绣着金丝云彩的罩衣。头上两边各带了一朵红珊瑚珠花,整个人鲜艳夺目,与之前的低调截然不同。   菊青连连赞道:“姑娘这么打扮真真是好看,竟跟传说中的仙子那般。”   “就你嘴甜。”张瑛笑着朝屋外走去,上辈子高文井喜欢温柔娴静又朴素淡雅的女子,张瑛为了他总是穿的异常单调,而这辈子张瑛才不会理会旁人想法而委屈自己。   更何况,张瑛姿容华丽,其实并不适合那种淡雅装扮。   老太太早就醒了,见了张瑛当即便是夸赞,拉着张瑛小手道:“姑娘就该这般打扮才是,干什么那般素淡。”   李夫人在旁轻轻笑着,看着自己姑娘,想着自家瑛儿是二年前才开始素雅装扮的,一多半便是为了那个高文井,今儿突然变了往日的风格,想必是因那书的事,彻底的恼了高文井。   这话李夫人就在心里琢磨了下,面上一点没露。今儿李府姑娘开了赏花茶会,就是几个同龄的姑娘一起吃吃完完。   张瑛虽刚重生过来,可却一直记得今日的茶壶会,只因自从婚后这种聚会张瑛再也没有去过,高文井在婚后便一改往日的温和,大男子主义十分严重,总是以各种言语阻扰张瑛接触之前的圈子,一步步的让张瑛慢慢消失在上流圈子里,最后更是露出了狰狞的本性。   马车的颠簸把张瑛从往日的愁绪里拔了出来,菊青和莲香坐在张瑛两侧,看着自家姑娘,想着平日里及受宠信的秋香如今在院子里打扫花树,当下便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李府是李夫人娘家,今日是李家的李四姑娘办的茶话会,头一个便请了张府的张瑛,接着又请了孟家两位双胞姐妹。   张瑛刚下车 ,便有熟悉的嬷嬷上前给张瑛请安,又亲自带了张瑛去了后面的梅花院。李四姑娘早就等在了那里,见了张瑛亲切的上前拉着张瑛道:“瞧瞧你这一身的打扮,要是个小气的定以为你是故意来抢我风头的。”   张瑛看着一张圆脸,语笑嫣嫣的李四点了下她嘴角的梨涡取笑道:“我就抢你风头了,怎么着!”   “啊!几日不见,表姐这是要翻天啊!”李四自小便和张瑛相熟,两人平日打闹惯了,当下便掐了把张瑛的脸颊道:“你这张嘴怎么这么毒,我姑姑可知道!”   “怎么着,难道你还要告状不成。”张瑛重生后第一次见幼年玩伴,心情十分欢喜,有心逗笑。   李四抱着胳膊,歪着头看着张瑛道:“你这身衣裳着实华丽,可你平日里总是那般素雅,怎么今儿想开了,或者是春心萌动了!”   “看我不掐烂你的嘴。”张瑛做势要去掐李四,李四一边躲闪,一边嘴贱的说道:“好表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年纪小,说话没有轻重,不像你,稳重又大方。”   这话说的,张瑛那是哭笑不得,指着李四道:“你哪里是夸我,你是埋汰我呐!”   李四见张瑛坐了下来,便上前道:“其实你穿这样好看,之前就是太素净了,我只当你大了,不再喜欢鲜艳的服饰,如今看来你莫不是故意装的。”   “不过是想换个衣服风格而已,你多想了。”张瑛拿了一块玫瑰糕咬了一口,看着只有自己和李四,便问:“怎么我是第一个来的,莫不是我来的太早了。”   李四一嘟嘴,坐在张瑛身侧道:“我给你的帖的时间比别人早了半个时辰,就是想着和你说说话,表姐如今没事也不来我家玩,我这不是想念的很么。”   李府男子多,女儿少,统共就李四一个女娃,之所以排行第四,只是因为之前那三个姑娘都没长成,李四虽是大姑娘却排行第四,都称呼她为四姑娘。   上辈子因高文井耽搁了些,因此张瑛不但不是第一个到反而是最后一个到,李四也什么都没说过,而张瑛也错过了和李四的谈笑。   想着自己因为高文井而错过了这么多,不由得暗自发笑,当年的自己实在是太糊涂了,不过是个花心又自大的落魄文人而已,何德何能让自己百般迁就,不仅仅是傻那是缺心眼。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让人过来传话,咱两家这么近,我就是天天来看你也高兴。”张瑛说着,把李四鬓角的发丝捋了捋,又把有些歪的发簪扶正,左右看了看调笑道:“你啊,还是这么冒失。”   “我这不还小么,再者说,我娘早就说了,不舍得我早嫁,说是要留我当老姑娘。”   “好个没羞没骚的李四,看我不告诉你娘。”张瑛说着便上前捏了捏李四的鼻子。   李四装模做样的往椅子上一靠,悠悠说道:“结婚有什么好的,有在家里自由舒坦么。”李四说完,见张瑛不说话,便低声道:“说正经的,表姐跟那个叫高文井的真的要仪亲么。”   “这话你哪听来的!”张瑛和高文井的事,虽高大人和李夫人早就认定了,可也仅仅只是私下,从未公开。   李四揉着手里的帕子,略带犹豫的说道:“是我三哥告诉我的,不让我往外说,可是我想着表姐并不是外人,况且我又听说姑妈有意把你许配给高文井。”   “这话你是从哪听来的。”张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四。   李四比张瑛小两岁,扭捏了下,略带羞怯的说道:“那日姑妈过来,我躲在窗台下听的。”   “好啊你!越来越不走寻常路了,都学会听墙角了。”张瑛作势便要起身,李四一把拉住张瑛道:“好姐姐,我也没想到一听就听到这事啊,我这不是谁都没说,就跟你说了么。”   “好啦!好啦!我说笑呢,你还没说,三表哥跟你说了什么。”   “三哥只知道高文井是姑父高足,他说他亲眼看见高文井在晚上从侧门偷偷溜进了竹香馆。”李四说着看了看张瑛脸色,见她脸色平淡,便接着笑道:“我三哥说,平日里姑父总是说他那高足如何如何勤勉,如何如何用功,却不想倒是竹香馆的常客,一般客人可进不了侧门,这足以说明那高文井不过是在姑父跟前做了个好样子罢了。”   李三公子自幼好玩,平日里没少被父母训斥,后来又常常拿来被张川柏,高文井等人对比,每次都被父母说的哑口无言,因此见着高文井半夜溜进竹香馆的侧门,便一个没忍住跟自家妹妹说了这话。   只是李三公子半夜见着这事,也不能跟别人说,就跟自己的妹妹念叨了两句,大意是一直被姑父满口夸赞的高文井不过如此之类。   “哦!竹香馆。”张瑛暗暗念了句,便顺口道:“三表哥倒是个机灵的,只是这话要是让舅父舅母知道又该训他了。”   “是啊,三哥就是爱玩。”李四说着,便见着孟家姐妹来了,两人当即前去相迎。   初春时节,四个闺阁女子在刚冒出花骨朵的院子里喝茶谈诗,抚琴做画,玩闹整整一天,张瑛彻底的放松下来,不仅和李四约定过几日再续,更是和孟家姐妹越好下次花朝节一起去城里的红梅院赏梅。   且说张大人虽在夫人面前维护了高文井,可也觉得高文井把《西厢记》这种杂书换了封面偷偷捎给自家闺女着实不妥,举止轻浮,不过高文井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女婿,因此张大人虽训斥了两句,可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高文井认错态度及其诚恳,连连说自己是一时糊涂,都错在自己等等。张大人本就只打算小惩大诫,见此不过是交代了两句,就让他回去好好温书。   张瑛早就想到自家父亲不会因这事难为高文井,不过是想先父母一个印象,就是表明自己和高文井并不像她们以为的那般和谐。   连着好几日,高文井都没托人过来找张瑛,张瑛自然不会主动找他,整日便是去祖母那边服侍,倒是得了祖母不少夸赞,直说张瑛越来越孝顺了。   张瑛想着祖母过不了多久没要去了,因此服侍的特别用心,祖母对张瑛一贯好,有些话不方便对儿子媳妇说,倒是跟张瑛说过好几次。   老太太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张瑛父亲,一个便是贾琏的母亲。因张家和贾府的关系,老太太上次提了那次要求,倒是见了一次外孙。如今想着再见一次,怎么着也不能再媳妇儿子跟前说,也就跟张瑛提过几次。   其实老太太不知道,张瑛对那位贾琏是毫无好感,虽说长得一张出色的脸蛋,但是除了混吃等死,竟然毫无一点斗志,不读书不练武,就等着继承家业,这样的人张瑛觉得无可救药,不过在老太太跟前自然不能这么说,只略劝了两句,说是国公府家门严苛,琏表哥怕是没那么容易随便出门。   老太太眯着眼睛,过了好久才说了句:“也是,人家是国公府,我们不过是读书人家,比不得人家规矩。”   张瑛不知道老太太是讽刺还是别的,只是在心理又给贾琏记了一笔。 第5章   一早上,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个不停,张瑛从老太太那回来,便在里屋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待觉得累了,这才起身到处走走。   菊青盘腿坐在外间的软塌上,手里的香囊还差一个穗子便好了。   张瑛隔着珠帘看她,见她一张圆脸微微有些发福,眼睛也是圆圆的,还透着一股子亮光,这样的丫头,上辈子怎么就早早的去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跟了自己这个主子,要不然她怎么会失足掉进荷花塘里。   “姑娘有什么吩咐。”菊青端着针线篮起了身。   “这香囊不错,是给你娘用的。”张瑛见着香囊用的是暗紫色绸布,早就猜到是菊青给自己娘也就是张瑛奶娘绣的。   菊青干笑了声,轻声道:“我娘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就想着让她高兴些。”   “怎么了?”张瑛想着周奶娘有个小儿子,比菊青小三岁,听说跟着账房先生当学徒。   菊青嘴角微微勾起,一张小圆脸有些雾蒙蒙的说道:“说起来就要惹姑娘笑话了,我那个弟弟素来便让我娘操碎了心,前几年托了姑娘的福去账房先生那做学徒,后来没多久就犯了错被撵到了马厩养马,可如今连养马都干不好,如今管家做主让他去磨坊了。”   “前些年青梗还来过这边送个信之类的,这些年也没见过他,如今长得如何了?”张瑛奶娘便是菊青的娘,和那个青梗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因此便多问了两句。   菊青没想到这几日异常冷清的姑娘竟然问起了自家家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奶娘是我亲娘,姑娘又对我这般照顾,这都是我家天大的体面,可是我那个弟弟除了长得五大三粗的,别的一点都拿不出手,说起来就是丢人。”   周奶娘是张瑛的奶娘,她姑娘菊青又是张瑛身边的一等丫头,在张府下人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可惜因着小儿子青梗三天两头的惹事,没少被旁人奚落。   菊青眼下也有些无奈,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只不过这些年也有些灰心起来。张瑛看着廊下的雨丝,闻着丝丝凉意,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我记得他小时候还挺怪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说到这个,菊青一张脸便有些发红,顿了顿道:“说起来都怪那个账房的吴先生,好好的非说什么看杂书更容易识字,找了好些个小人书给青梗看,都是些江湖上游侠的故事,我弟弟青梗看了后,便一心要仗剑走天涯,做一个行侠仗义的男子。这不先是为了一个丫头得罪了账房吴先生,后来又在马房三天两头为了后门口那几个要饭的,愣是把赶车的老六给得罪狠了,如今在磨坊干活,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想来也不会惹事了。”   张瑛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那青梗她是知道的,自小便十分顽劣,以前周奶娘有心让他伺候张川柏读书,想让他做个小厮,却不想他陪着张川柏读书每次都能立时便站着睡着,还打鼾,没呆满半天就让李夫人给赶走了。   想着青梗如此活宝,张瑛见雨停了,便道:“我记得小时候你们姐弟也常在一起玩闹,如今都是一个府里,也没必要那般拘谨,不如我们去磨坊看看,也劝劝他,别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菊青一听,立马便点头起来,一边说着好话,一边略带犹豫说道:“磨坊那又脏又偏远,怕是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就是在厨房旁边的小屋里么,怎么说也是奶娘的孩子,不该这般生份。”张瑛说着便往外走。   菊青连忙跟上,主仆二人一路便去了磨坊。   还没进磨坊,便见着里头有人吵闹声,菊青见张瑛不在往前走,便大声道:“大姑娘来了,你们吵什么。”   磨坊里顿时便安静了下,紧接着便见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婆子出了门,她并不认识张瑛,倒是对菊青有些眼熟,当即便冷笑道:“敢情是来帮自己亲弟弟了,不要说你是姑娘身边伺候的,就算是姑娘来了,这事也是我占理。”   “姐,你别听她瞎掰扯,她就是个蛀虫。”青梗在那婆子后面出来,顺口接下这话,紧接着便看见了张瑛,当下便后退一步,低着头道:“见过大姑娘。”   那婆子整个人一缩,低眉顺眼的说道:“不知道大姑娘来了,瞧我这张破嘴。”说着便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只是那动作极其轻,就跟挠痒痒似的。   青梗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菊青没想到姑娘第一次来就见着自家弟弟和一个婆子吵闹,只觉得没脸,便低声斥道:“还不快给姑娘赔罪,要是你连磨坊都呆不住,看你还能干什么。”   青梗块头挺大,可一张脸却满是稚气,眼下脖子一梗,偷偷的看了一眼张瑛道:“我没错,是这婆子要偷黄豆被我逮住了。”   “青梗说的是真的么?”张瑛见那婆子手里还拽着个布袋子,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那婆子早就弯下了腰,一张脸通红的放下了手里的袋子,青梗上前打开,就是半袋子黄豆。婆子此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搓了搓手道:“我是磨坊做豆腐的,这不是这些豆子是去年买的,时间长了做豆腐就不新鲜了,我就打算更换一袋。”   “放屁,豆子都是秋天才长熟,你糊弄大姑娘。”青梗这话说的掷地有声。   “怎么说话的,这话也是能说的。”菊青一张脸拉的老长,对着自己弟弟斥了句,便朝着张瑛道:“青梗这性子太鲁莽,说话不过脑子,姑娘勿怪。” 第6章   “东西虽小,可你也太大胆.”张瑛说完,看着菊青道:“去把她交给管家,就说是我说的。”   那老妈子没想到张瑛连话都没让她说就要让她去管家那领罪,当即便要扣头求饶,却不想菊青在旁冷冷的说了句:“你就别耽搁了姑娘的时间,免得让夫人知道了更难看。”   被菊青这么一唬,老妈子整个人都缩了缩,菊青本想让青梗办这事,却不防张瑛道:“我自个回去就成,你先把这个贪心的送去管家那。”   看着菊青走远,青梗朝着张瑛拱了个手边要回磨坊,张瑛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说:“记得你小时候还挺瘦的,如今也长得这么壮实了。”   青梗没想到张瑛回跟自己搭话,一时有些激动,过了片刻道:“府里伙食好。”   “听说你想当那行侠仗义的游侠!”张瑛看着青梗,上辈子青梗在张瑛出嫁后不久便在外头为救一个跳河的寡妇淹死了,为这事菊青眼镜红了好久。   “大姑娘说笑了,那不过是我不懂事,说的玩笑话。”青梗说完,放松了些,便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之前在账房干得好好,结果太马虎弄错了数目,惹得我师父被老爷训斥,后来去了马厩,又和老六弄不来,这才来了磨坊又……”。   青梗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张瑛冷眼看着,越发觉得他倒是个可用的人,这满府的人,要找一个能出门办事又听话的太难,现如今也就指望他了。   “我待会让管家给你放几天假,你注意下高文井,看他平日去什么地方。”张瑛直接说了出来,看着一脸目瞪口呆的青梗道:“等这事成了,我就跟管家说下,让你回账房继续给你师傅当学徒。”   “多谢姑娘,这事我一定办好。”青梗当即大喜,接着又略带犹豫的说道:“可是那高文井我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不太认识。”   “你去问下你师傅,你吴师傅定然知道。”张瑛说完,见青梗猛点头,并无一丝犹豫,便接着道:“这事不能告诉旁人。”   “那是自然,多谢大姑娘。”青梗欢喜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连对张瑛鞠躬。   “好了,好了,等事办成了,再谢不迟。”张瑛说着便让他先回去。   自己则慢慢往老太太那边走。   李夫人统共就两个孩子,对张瑛自然是千娇百宠,不过一句话的事,李夫人当即便同意了,只是交代张瑛万不可因奶妈而过分偏袒菊青。   李夫人只以为张瑛此番是因为菊青求情的缘故,张瑛点了点头道:“奶娘带了我那么些年,菊青又一贯乖巧,我想着那青梗小时候也是个伶俐懂事的,不如给他一次机会,倘若实在不行再处置也不迟。”   “瑛儿能这么想,足见瑛儿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菊青和青梗都是老实人,等你出嫁,我就让她们姐弟做你陪嫁,到你婆家帮衬你。”李夫人看自己女儿越看越欢喜,忍不住便把心中打算说了出口。   “娘,说什么呢!”张瑛一扭头,脸色微红。手里的帕子绞了绞方说道:“女儿还想多留在母亲身边,并不想嫁人。”   李夫人摸着张瑛的发髻,轻叹了口气道:“娘也不舍得你出嫁,只是你如今已经十六,如果你祖母去了,那你守孝三年,到时候就成老姑娘了,那高文井虽说家境贫寒,可才华是有的,况且又是你父亲学生,你嫁过去定然是好的。”   张瑛低着头,不让李夫人看见自己情绪,把心中对高文井的厌恶忍了忍才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母亲并不需要跟我说高公子的事。”   这话说的疏离又冷静,着实不像怀春少女,李夫人一脸狐疑的看着张瑛,见她眉目清明,冷静自持,怎么看也不像是羞怯之言。   隐隐的脑海里便有了个不好的想法:“瑛儿告诉为娘,你对那个高文井到底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除了说过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再没旁的了,就是他之前让秋香送来的那些杂书着实恶心。”张瑛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李夫人,接着便道:“父亲喜欢高文井,哥哥也是。”张瑛说着一双眼睛暗了下去。   这可立刻便把李夫人唬住了,当即便拉着张瑛道:“瑛儿,你告诉我,你对那高文井到底是什么想法,张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也不兴那些陈规陋习,你要是真的不喜,我也定然会给你父亲好好说。”   李夫人这话,给了张瑛极大的鼓励,整颗心都要跳出来,倘或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轻轻松松的解除掉和高文井的关系,那这辈子即便是在家中老死也甘愿。   抱着这个念头的张瑛没有思索便直接到:“其实女儿从来对他没有想法,还请母亲明鉴。”张瑛说着便一脸凝重的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见张瑛这般慎重,不由得心口一紧,想着差点误了孩子前程,当即便下定决心要把这事搅黄。   且说张大人累了一天,这不喝了点小酒,由下人伺候着洗了个热脚,才刚换上睡衣,便见着李夫人进了屋,一句话不说便让下人退了。   “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张大人见李夫人这样,便率先开口道:“夫人有什么难处 ,尽管说,不管是我能办的还是不能办的我都给你办好。”   被张大人这么一说,李夫人佯装恼怒的坐在床沿上道:“这事还就是你惹得祸。”   张大人一晒,上前坐在李夫人身侧,一面拉着她白皙的手指一面道:“那夫人说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李夫人抽出自己的手,指了下张大人的额头道:“你差点误了咱们女儿终生,今儿瑛儿亲自跟我说了,说是她对高文井无半点意思。”   “这是瑛儿亲口说的!”张大人不信,张瑛和高文井的事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两人情投意合,也是大家公认的,怎么突然之间瑛儿会说这话。“莫不是你听岔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反复确认,在这我看那高文井也不是个好的,给瑛儿送那等□□,算什么正人君子。”李夫人说完,见自家老爷默不作声,想着那高文井是他得意门生,倘或说的过了,怕是不好,这事老爷已经打算乡试之后便把这事正式定下,离乡试不到一个月,这事还得快些了断,误了自家女儿终生实在不好。   李夫人和张老爷情投意合,夫妻二人素来是琴瑟和鸣,自然是希望唯一的女儿能嫁一个好夫君。   张老爷看着李夫人,转而猛地大笑起来,指着她便嘲笑起来:“我的夫人啊,你好糊涂,咱们女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冒冒失失的问她这些话,她自然只能说无意之类的话,难道你当了孩子娘,就忘记了当姑娘时候的小心思了么。”   “这瑛儿并不像是羞怯之言。”李夫人被张大人这般笃定的话给镇住了,接着又道:“反正不管如何,那高文井家着实清贫了些。”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夫人你这话不对啊!”张大人说着便起身给李夫人倒了一杯茶,接着道:“前几日,高文井给瑛儿送了那书,瑛儿怕是恼了他,等过日再说,莫不要一时意气断送了一门好亲事。”   李夫人被张大人这一番给堵住了,可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只是再三的说道:“瑛儿的婚事要慎重,你先别着急认定,我们再看看别的青年才俊。”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可也别太大张旗鼓,只要有更好的,也不会执意让瑛儿和文井凑成堆。”张大人虽仍旧不信李夫人的话,可也并不反对张瑛多一个选择。   这边,青梗跟了高文井好几天都没什么收获,倒是那一日见着他卖了好几副字画赚了一笔银子。   本以为终于要出事一路跟着他便进了一家首饰铺子,没多久便见他拿了一个绸面盒子喜滋滋的出了门,一路便来了一个大宅子跟前,青梗抬头一眼,竟然是张府。   等青梗从绕道后门,又通过菊青传话,在花园子里见了张瑛便把这事给说了。张瑛摆了摆手只说:“没事,你先去账房干活,等有空再留意。”   青梗往回走,想着这事莫不是自家姑娘看在奶娘面子上,估计找了个由头让自己回吴师傅那继续当学徒。青梗这人,到底年轻,这事竟然就被他这么糊里糊涂的的自以为是大姑娘发善心的举措。   张瑛没想到,不仅自家母亲那边没消息,连青梗这边也毫无收获,看着方才高文井托了自家哥哥送来的凤尾金钗,不由得一阵愣神,这事上辈子没有,足可见,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只是一个深闺中的女子,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着实太难。   花朝节,李家的马车到了门口,张瑛带着丫鬟菊青和莲香上了车,和李四并孟家姐妹一起去梅花赏花。   这梅花原本是前朝一位长公主的私宅,后来前朝忘了,这个私宅便被充了公,如今便作为京城一处风景所在,都为世家女子赏花玩耍之所在。   孟家姐妹下了车,闻着满院的香味便吵着让张瑛和李四赶紧过来,李四是个活泼性子,张瑛也乐的和她们一起玩乐,几个人在梅园一处亭子里摆上了瓜果蜜饯,又摆上了宣纸画笔。   几个人作诗的作诗,作画的作画,真真是一副好风景。   “哪里来的酸臭气,到哪都有这些耍弄才华的,真是败兴。”一声不高不低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张瑛几个人脸色一白,转而便朝着声音看去,只见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站在对岸,其中一个略矮一点,但是颜色艳丽,另一个看着眼熟。   “原来是表妹在此,方才真是冒犯了。”贾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张瑛,再一看,张瑛今日穿着一身黄色纱衣,裙角处镶嵌了几对珍珠梅花,头上则带着一只简单的梅花形状的金冠,和梅园异常融洽。   张瑛看向贾琏,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男子,方才那话是女生,这人又过于艳丽,想来是个女扮男装的。这一个男的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一起游园,张瑛冷笑一声,面色冷淡道:“原来是琏表哥,倒是好巧。”说完也不给李四等介绍,便转过了身。   可贾琏今日着实被张瑛给惊艳住了,上次张瑛还只是个穿着一身鹅黄薄衫的容颜素净的女子,今日却这般华美,两相对比之下,贾琏当下便挪不开眼睛。   站在贾琏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的王熙凤,王熙凤自幼便和贾琏熟悉,如今两人虽未正式定亲,可两家私下里却已经认定了这事。   这不王熙凤嫌每日在家憋闷,便缠着贾琏带她出来玩耍,于是便女扮男装和贾琏一起来了梅园。   “表妹,那日走后,我便想着改日上府拜访,可后来一直不得空,没想到咱俩有缘。”贾琏好似没看见张瑛的冷淡,绕过小桥走向张瑛那边的亭子。   王熙凤还是头一次被贾琏这般忽视,当即便一把拽住贾琏道:“你想干什么。”   “那是我外祖家的表妹,我打个招呼 就走。”贾琏虽确实被张瑛美貌镇住,可也知道分寸,不过是想着打个招呼便走。   王熙凤冷笑一声:“什么外祖家,不过是穷酸教书的。”   “你说什么!”贾琏一顿,回头看向王熙凤:“你第一次说,我就当算了,以后这话切不可再说,张家是我外祖家,你可别忘记了。”   王熙凤长这么大何时被人这般说过,况且贾琏平日对她也是容忍惯了的,当下便   扯着嗓子道:“你以前也没把张家放在眼里,我说你怎么巴巴的上门看上门老太太,原来是看中了那个小妖精,我要回家告诉我叔父去。”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叔叔,王子腾只有两个已出嫁的女儿,因此便把王子胜的儿子当做自己儿子教导,对王熙凤也是千依百顺。   贾琏皱了眉头,看着王熙凤这般泼辣样,头一次觉得王熙凤言语实在粗鄙,当下便白了一张脸,反手拉住王熙凤的胳膊道:“那我不去打招呼了,回去吧。”   “做什么不去,难道你做了好事,怕我知道。”王熙凤一双丹凤眼看着贾琏,转而便猛地朝张瑛过去,菊青见一人冲着自家姑娘撞过来,便挡了下,却不想那王熙凤往旁边一歪,靠在柱子上,指着菊青道:“好你个丫头,竟敢撞我。”   张瑛看着王熙凤不语,李四捂着嘴道:“好臭啊!”   孟家姐妹则嘻嘻哈哈的说道:“不知道哪里打翻了腌菜缸,怎么一股子酸臭味。”   张瑛上前对着一脸尴尬不已贾琏道:“琏表哥,这位姑娘心情不好,不如带她快些离开吧。”   “多谢表妹体谅。”贾琏说着便上前要拉着王熙凤离开,却不想王熙凤猛地一甩手,指着张瑛道:“好个表哥表妹的,叫的好亲热啊。”   王熙凤虽泼辣,可还是头一次在外人跟前这般不注重形象,一来是王熙凤真心爱慕贾琏,容不得他多看旁人一眼,二来也是张瑛那通身的书卷气让王熙凤十分的不舒服。因此今儿这脾气便发作了出来,十分的难堪。   而贾琏虽爱慕王熙凤,可远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更多的则是贾赦在他耳边常常说的那句话:“王子腾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咱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些话的影响。 第7章   王家这些年因王子腾的缘故,隐隐有凌驾四大家族之上的趋势,王熙凤在四大家族同辈人那也是被奉承惯了,平日里说些个话,大家都只当她俏皮,一笑而过,却不想今日偶然来一次这京城人人都说好的梅院,就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丢脸的不止王熙凤,还有贾琏,只不过贾琏到底在外头行走过,脸上虽冷了些,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要拉着王熙凤告辞。   可王熙凤却没瞧见这些,满心里只看见贾琏和张瑛表哥表妹的打招呼,那心里犹如倒了一车的陈醋,酸不溜丢的。最后一想,反正这几个姑娘和她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倒不如索性丢开了脸,闹一闹,非得让她那张脸笑不出来。   有了这个念头的王熙凤当即便一脚身躲开贾琏,直接窜到张瑛跟前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完便推了一把。   王熙凤自幼便被王家充作男儿般养大,不仅力气大,胆子更是大,而张瑛自重生以来,时不时想着更改自己命运的事,晚上时常睡不好。被王熙凤一推,便直接栽进了河里。   “姑娘,快救姑娘!”菊青和莲香在旁大声喊道。   一道蓝色的身影随着张瑛下了水,紧接着便托着张瑛上了岸,这河水虽浅,可如今是初春,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气。   菊青拿了斗篷过来直接把张瑛裹着,贾琏见张瑛浑身湿透了,狼狈不堪,忍不住怜惜起来,直接一把抱住张瑛对菊青道:“受了风寒可就不好,快带我去你家马车。”   马车里有一套备用衣裳,莲香小跑着先去,菊青则跟在贾琏身旁,一脸犹豫,张瑛连连说道:“放我下来,让人看了不妥。”   贾琏衣裳也湿透了,走的飞快,嘴里则说道:“这事怪我,我不该带凤哥儿过来,她脾气不好,你受委屈了。”   张瑛咬着嘴唇不说话,想来那位就是后来的琏二奶奶,早听说是个厉害角色,今日倒是无妄之灾。   张瑛上了马车,车上已经点了火炉,替换的衣裳也早就备好,因此张瑛擦了擦头发,便要让人给李四姑娘和孟家姐妹带话,就说自己要先回去了,却不想,掀开车帘,便见着自家个个张川柏和高文井两人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还没等张瑛说话,张川柏便率先问道:“怎么好好的和贾府扯上了关系,你要如何跟文井交代。”   高文井则一脸深沉的看着张瑛,又是惋惜又是痛苦,这幅模样被张瑛见了只觉得恶心,这人惯会装腔作势。   “我做什么需要给他交代。”张瑛直接说道,接着说道:“我先回去了。”   “我送表妹回去,也好再看一看祖母。”贾琏早就换了衣裳,见张瑛和张川柏言语不对付,想着莫不要让表妹受了委屈,便主动提议道。   “不知这位是?”张川柏看向贾琏,见是个长得十分风流的公子哥。   “在下贾琏,见过表哥。”贾琏在外头一贯是见人三分笑,如今并不是刻意,而是习惯了。   却不想这模样让张川柏越发不满起来,想着今天本想带着高文井过来和自家妹妹好好说说话,谁知道突然出了落水这事不说,还听说自家妹妹被一男子抱走了,如今就这个长得漂亮的风流男人站在自己跟前自称是表弟。   张川柏一张脸被气的发黑,瞪一眼张瑛,转而对贾琏道:“多谢贾公子,我还要送我妹妹回府。”说着便要上车,却不想贾琏一把拦住,对着他说道:“虽说是亲兄妹,可到底是姑娘家,不如表哥坐我的马车吧。”   实在是放在张川柏那一个瞪眼过于严苛,贾琏想着表妹如此娇柔,怕是回家免不了一顿训斥,于心不忍,于是便执意要送张瑛回张家。   而张川柏本就不愿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丢面子,说了句:“随便。”便和高文井上了自己的马车,于是三辆马车便去了张府。   菊青一张脸满是担忧,莲香素来是个闷葫芦,今日着实是忍不住了,而张瑛则看着帘子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姑娘在外出了事,身边的丫头都要受责罚的,莲香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道:“姑娘,要不咱们好好求求大少爷吧。”   “求他干什么,我们错了么?”张瑛看向莲香,接着又看着菊青道:“我错了么?”   “姑娘自然没有错,大少爷不但不帮着姑娘,怎么还带着一个外男。”菊青说完,见张瑛脸色如常,便接着说道:“姑娘,你看要不要让高公子回去。”   “哥哥要带着他,便让他带着。”张瑛有心好好在父母跟前把这事摊开说一次,因此不但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且说贾琏上了马车才想起,王熙凤还在梅园,她又是坐着自己的马车出来的,如今也不知如何回去,这要是被贾母等知道便又是一顿训斥,一时间颇为懊恼,只不过贾琏虽懊恼,可想着既然已经前往张府,不如索性便在外祖母跟前讨个好,虽说两家多年不往来了,可是贾琏其实还有点念想。   张川柏自持是当哥哥的,率先便进了府,转头便对着刚下马车的贾琏道:“贾公子既然已经把舍妹送了回来,那便请走吧。”   “张公子这话太见外了,我一开始送表妹回家,二来也是想看一看外祖母。”贾琏见张川柏对自己敌意颇深,也不在给他留面子,说话一板一眼,有那么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既如此,那你在偏厅等着吧!”张川柏甩下贾琏便带着高文井去见李夫人。   张瑛则带着丫头回了自己屋子,好好拾掇了下,便也去了李夫人那。   等张瑛过去,张川柏已经把事说了。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高文井,脸色平淡的长叹一声,转而便对高文井道:“文井,偏厅那最近摆了一盆少见的兰花,我们都说出名字,你帮我掌掌眼。”   “是。”高文井低着头便退了出去。   这边高文井还没走远,李夫人便直接瞪了一眼张川柏,大声斥道:“你好糊涂,你带个外人过来,说你妹妹的不是,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张川柏没想到李夫人头一个竟然冲着自己发火,一时之间便没反应过来,张瑛恰巧这时候进屋,顺口便接到:“母亲,女儿被那个王家姑娘推进了水里,是贾府的表哥救的,如今他还在偏厅等着。”   李夫人看了一眼张瑛,便吩咐下人去把贾琏请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的心思,府里的人都知道,年纪大了,难免就想起早去的女儿。   “莺儿过来说说看,今日你落水被多少人看见了。”李夫人最看重自家女儿名誉,这话也是直击重心。   “也就贾府的贾琏还有王家姑娘和李四表妹并孟家姑娘。”张瑛说完,看了一眼张川柏,接着便道:“哥哥不问青红皂白,便在梅园门口问责我,倒是让我好难为情。”   “你做了错事,难道还说不得。”张川柏没想到张瑛当着他面便朝着李夫人告状。   而李夫人则一拍桌子看着张川柏道:“你素来便是个上进的,你爹又看重你,我对你管教也比较宽松,可如今看你,你倒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竟然连里外都不分了,这事别说不是你妹妹的过错,即便就是你妹妹的错,你也要在外头护着她,岂能这般说话做事。”   李夫人说完,看了一眼张瑛道:“这事我会告诉你父亲,你先回屋自审。”   “母亲!”张瑛见一贯宠爱她的母亲这次异常坚定,一时吃不准李夫人态度。   而李夫人则让周奶娘亲自送张瑛回去,等张瑛回去,才知道菊青和莲香都受到了责罚,两只手被长尺打的像发面馒头一般肿胀。   张瑛面露不忍,找了不少药膏给她们涂抹,又交代了好好休息几日。   想着今日这事,实在是无妄之灾,那个王家的王熙凤真真是泼妇一个,毫不讲理。   张川柏自幼便聪慧,又十分自律,李夫人对他期望颇高,对他也十分放心,可今日这事却做得着实不看好,那高文井虽是老爷的高足,可怎么说也是个外人,可他把他领到自己跟前,还说自己妹妹的那些话,简直是不知所谓。   因此李夫人脸色十分不好,做人才华固然重要,可人品为人更重要。而李夫人眼下却觉得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貌似不懂做人,更加不懂何为亲人,这事简直比张瑛那事更加难办。   这不张大人早早的便回了府,李夫人一脸平静的把今儿的事说了个通透,既没一丝偏袒,更没有故意抹黑,而张川柏则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也就喝了几口水,如今见了父亲,当即便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见过父亲。”   张大人脸色深沉,没想到自己宝贝了十几年的儿女,今日一个是受辱,一个是处事不当。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太宠他了,怎么如此没有头脑。   “你母亲说的话,你可明白。”张大人喝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着。   张川柏明白自己父亲这是大火了,当即便道:”儿子知错了,只是儿子想着文井将来是我妹夫,早晚是一家人,所以……”   “混账话!”张大人大声呵斥,转而看向李夫人道:“高文井还在偏厅?”   李夫人道:“在老爷回来之前,已经推脱说家中有事,走了。”   “算他还有脑子。”张大人闻着茶香,看着自己那儿子,猛地一拍案桌道:“你妹妹是你嫡亲的妹妹,你怎么能在外人跟前说那些浑话,我之前看你还算懂事,如今看来不过是糊涂东西,你妹妹名声不好,对于有什么帮助。高文井就算再好,也只是姓高,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我看你今年的乡试就别去了。”   “父亲,不要啊!”张川柏一惊,今年乡试张川柏有八成把握能中,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   却不想,张大人摇了摇头道:“做事先做人,是我错了,不该只抓你学问。”   张大人下了令,对外只说,自家儿子身染风寒,闭门养病,今年的乡试怕是要误了。   而这边张大人得知那贾琏看过老太太后,不但没走,还留在府里吃饭。   其实贾琏倒不是不想走,而是没想到如何对贾母说今日抛下王熙凤的事。 第8章   张大人对贾府怨念颇重,这些年贾赦都不敢正面对上张大人,贾琏却不知道这些,还赖在老太太这边逗乐,陪着老太太吃过了晚饭,又说了好一会话,便听着外面丫头传话,说是老爷来了。   贾琏起身站在一旁,便见着一位穿着素缎便服,眼神清明,面色清秀的中年男人而他身后则跟着打过照面的李夫人。   “贾琏见过舅舅,舅母。”贾琏猜出这人便是张大人,当即便恭敬的作揖。   “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在这,还不快回自己家去。”李夫人心知自己夫君心情不好,便有心让贾琏早早退走。   “侄儿这不是想念外祖母,有担心表妹,这才留到现在,实在唐突了。”贾琏哪里会听不出李夫人的语气,况且就那张大人的脸色也足以表明他对自己如何不满。   “站住,我让你走了么。”张大人看着往外走的贾琏,眼神像刀子一般,活活的吧贾琏吓的后退半步,都说文人杀人不用刀,看来这话是真的。   瞧着贾琏那低着头往后缩的样,张大人的火气陡然窜了上来,朝着他便怒喝道:“你一个国公府的嫡子,整日里不干正事倒也罢了,怎么竟然还敢招惹未出阁的姑娘,你难道不懂男女有别的道理么。”   “夫君慎言!”李夫人脸色一变,猛地制止。   可眼下已经晚了,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可方才声音实在太大,虽隔着屏风,可还是把方才那话听得清清楚楚。   “出什么事了!”老太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张大人一脸的后悔,瞪了贾琏一眼,低声道:“母亲,就是孩子看不惯贾琏每日游手好闲,说了他一句。”   啪的一声,张大人绕过屏风,看着久病的老太太靠在软垫上,地上碎了一个香炉。“你正当我病糊涂了不成,到底是什么事,老实说一遍。”   老太太是个严母。自幼对儿女便是管教颇严,张大人被老太太那双眼睛一看,很自然的便把张瑛今日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竟然这般怕自己母亲。   “琏儿过来。”   听着老太太招呼自己,贾琏犹豫了下,便走了过去,老太太脸色暗黄,眼眶深陷,此时把贾琏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活像是在待价而沽。   贾琏来了两次,都受到老太太的亲切招待,便觉得老太太是个再慈祥不过的,如今却被老太太这般看着,一时间接受不过来。   “你觉得瑛儿如何。”老太太这话并不像问话。   贾琏顺口便接到:“表妹秀外慧中,一身书卷气,自然是极好的。”   “好。那你暂且在这边住一晚,明日就让你舅舅带着你回贾府,把你和瑛儿的婚事定下。”老太太说完,便闭了眼睛,似乎是极累。   张大人当下便急了眼,可面对自己的母亲他敢怒不敢言,只偷偷看着自己夫人,李夫人这几年颇得老太太看重,眼下便往前走了两步,略带迟疑道:“母亲,这事是不是仓促了。”   老太太仍旧没睁眼,声音低哑暗沉的说道:“今日瑛儿落水,你们觉得这事明天会不会传遍京城贵妇圈!”   京城这些诰命贵妇小姐,整日里闲的没事,那梅园又是夫人小姐常去的地方,说不定眼下早就传了个遍,只不过张大人虽顾惜张瑛可也不愿让自家女儿嫁去贾府。   “母亲,名声虽重要,可命更重要。”张大人说完,便刮了一眼贾琏。   贾琏早就被老太太方才订婚那话给吓住了,眼下只低着头,想着如何跟贾母交代。   “我年轻那会,时时刻刻想着要把你们兄妹教养成懂理,知礼、明理之人。你是个男子,还略好,只可怜我那闺女,一心向善,不知人心险恶,这事我有错。而瑛儿这丫头,比她姑姑有主见,况且我瞧着琏儿毕竟有你妹妹一半的血脉,本性是好的,只是没人好好教导。”老太太说着,便摆了摆手,似乎是极累。   李夫人上前伺候老太太,张大人告了退,便出了屋,贾琏此刻也有些闷了,呆呆的跟在张大人身后,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而张大人则一瞧见贾琏便来气,可这人长得还那么像自己早去的妹妹,当即便一瞪眼一跺脚,喝到:“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睡觉,明早就去贾府找你那不着调的爹。”   这晚贾琏睡在客房,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天还没亮便被人叫了起来,盯着两个黑眼圈便跟着张大人坐车来了荣国府门口。贾琏见张大人脸色如常,没话找话的说道:“舅舅今天不需要早朝吗!”   “说你混账,你还不信,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张大人说完,便率先下了马车。   贾琏跟着下车后,见开门的那人睡眼朦胧,上前便踢了一脚:“还不打开正门,迎接舅老爷。”   那人被贾琏唬了下,当即便开了大门,张大人一路便直接去了贾赦院子。贾琏一时有些佩服张大人记性,这人十几年没上门过,却记得这么清楚,怪不得能在吏部步步高升。   贾赦眼下还躺在小妾被窝里,听着小厮过来传话说是,琏二爷带着舅老爷过来。   这天还灰灰的,贾赦睁了下眼睛,摸了下身边的美貌小妾,对着传话的小厮道:“会不会办事,挡了。让他滚蛋。”   那小厮哪里认识张大人,况且平日里贾琏在贾赦这也是没什么脸面的,因此得了贾赦话的小厮便对着在外厅等着的张大人和贾琏道:“老爷还在休息,说是让你们回去。”   贾琏一脸尴尬的看着张大人,转而便瞪了一眼那传话的小厮:“你会不会说话。“   那小厮自持是贾赦跟前人,胆子便有些大,当即便道:“琏二爷,老爷那脾气你也知道,他的原话是滚蛋!”说完便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大人。   “这话看来是跟我说的,那我就去会会他,胆子越发大了,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张大人素来是个要脸的,可是贾府这些事着实把他恶心坏了,当年他妹妹那事至今还没讨个说法,只是那时候张大人不过是个刚入仕的年轻官员,资历太浅,又在外地任职。只李夫人和贾府筹办丧事的二房王夫人辩驳了两句,最后一拍两散,再不来往。   贾赦被传话的小厮吵醒了,便再无睡意,搂着怀里千娇百媚的小妾便蠢蠢欲动起来,这才刚要提枪上阵,房门便被撞了开来。   “谁!?”贾赦被巨大的撞门声给惊的整个人都缩了下,转而裹着被子便怒视门口站着的人。   而张大人则一脸冷笑道:“好久不见啊,妹夫!!”   妹夫那两个字故意被凸出来,邢夫人的弟弟是个破落户,贾赦从来不把他当妹夫,眼下这人身形,气度,全然不一样,脑子里隐隐冒出一个人来,当即便披了衣裳,朝着门外道:“张大人来府做客,怎么连个通报的都没有,都吃干饭的。”   那个缩在一旁的小厮欲哭无泪,刚才明明传话了,大老爷实在太不靠谱了。   而张大人看了一眼里屋,只一眼便知道什么情况 ,当即便出了门,“我在书房等你。”   贾赦瞪了一眼传话的小厮,转而便看见了贾琏,狐疑的说:“你怎么在这。”   贾琏:“……”。   还在床上的小妾,娇声娇气的说道:“老爷,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贾赦一边由小厮伺候穿衣,一边上来便踢了那小妾一脚:“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难道还要爷伺候你不成。”   那小妾也就这两日才被贾赦看上,正得宠,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贾赦训斥,当即便闹了个大红脸,灰溜溜的起身穿衣。   贾赦急急忙忙的穿戴好便去了书房,一进屋便见着张大人站在博古架上。贾赦好收藏古董,也颇有见地,说起来张大人也是个爱这些的。   贾赦上前笑道:“不知大哥突然过来,有失远迎,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张大人直接坐在了贾赦的太师椅上,头微微抬起,张大人如今是吏部二把手,可以说全国官员升迁都要经过他手,区区一个贾赦还真的没放在眼里。   “父亲,我要娶舅舅的女儿。”贾琏站在门口,见张大人那逼人的气势,便自己说出了口。   “你个混账小子,你舅舅是吏部侍郎,他的女儿是你能肖想的。“贾赦说着便狠狠的拍了下贾琏的脑瓜。   “你看看你,好歹也是荣国府的当家人,怎么一点都没气势。“张大人说着,便把贾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他一身的绫罗绸缎,好不热闹,忍不住便冷笑连连.   实在是张大人眼神太厉害,贾赦以为自己衣服穿错了,愣是把自己衣裳看了半天最后看向贾琏:“可是我衣裳穿错了。”   贾琏没想到自家老爹在张大人跟前这么怂,想笑又不敢笑,当下便低声道:“我和表妹的事,是舅舅答应了的。”   贾赦看向张大人,一脸迷糊,自从张氏死后,两家便再无往来,贾赦是没脸见张家人,而张家则是愤怒。   “这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我等着你上门下聘。”张大人起了身,看着呆若木鸡的贾赦又看向贾琏。   贾琏立马便道:“我送舅舅出门。“   说完便亲自异常恭敬的送张大人出了大门,这一路上可谓是恭敬至极。   张大人对此还算是满意,看了看贾琏道:“你回吧,我还有别的事。”   “是,舅舅。”贾琏站在车旁,看着马车走远才回了府。而这一切都被张大人看在眼里,想着这个贾琏读书不行,为人处世倒是有一套。 第9章   而贾赦则被张大人那话给怔住了,直到贾琏折返回来才拉着贾琏仔细询问,贾琏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实话实说了。   “张家姑娘也是你能招惹的!”贾赦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上来便给了贾琏一个爆栗。   贾琏揉着后脑勺,看着一脸焦急无奈的贾赦,悠悠说道:“我也不想,我怎么不知道王熙凤突然抽风。”贾琏见贾赦这模样,想着是不是自家父亲并不喜欢和张家结亲,便顺口道:“要是父亲实在不喜,那这事便算了,反正我也不亏。”   吧唧一声,贾琏被贾赦直接给踹倒在地,贾赦一双眼睛血红的看着贾琏道:“混小子,你污了人家清白,难道还想不认账。”   贾琏觉得自己很无辜,一脸颓丧的说道:“张瑛表妹气质出众,又满腹才华,偏偏还容貌绢丽,其实我第一次便忍不出多看了几眼。”贾琏说完,偷偷看了一眼贾赦。   “傻小子,你啊!”贾赦坐在了方才张大人坐过的太师椅上,看着自己的混球儿子道:“张家人都不错,只可惜老太太不喜,一边自己的夫人,一边是自己母亲,自古忠孝难两全。”   贾赦这话被贾琏听在耳朵里,狐疑的说道:“父亲,这话好像不能这么用吧!”   被戳了痛脚的贾赦,怒不可遏的大声骂道:“你懂什么,这婆媳间的问题可是天下间最大的问题,你老子我夹在当中那是左右不是人。”   贾琏如今还小,也不太懂,只不过想着倘或张瑛嫁进来,那邢夫人便是张瑛的婆婆,邢夫人那人在贾府素来没什么本事,除了在下人跟前抖抖大太太的威风,就被旁的了。   “我媳妇肯定不会被婆婆为难。”贾琏说完,便看向贾赦。   贾赦猛地抬头,拍了下脑门喜道:“看来娶个破落户还有这种好处。”贾赦绕着屋子走了两圈,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对于连日子都搞不清的贾赦,贾琏早就习以为常了,板着手指道:“今日是十四。”   “那下聘的日子就是后天了。”贾赦说完,看着博古架上的古董道:“这事我有数了,先斩后奏吧,你在外面赶紧采买下聘的箱子,而聘礼就搬几样我珍藏的古董吧。”   贾赦的古董素来连贾琏都不能多看,如今竟然要用作下聘的礼,贾琏算是明白了,这贾府和张家多年不来往,并不是贾赦看不上张府,而是心有愧疚不敢上门,有了贾赦这话,贾琏当即便伸手到:“时间太急,我这采买必然要花大钱,你看。”   “给。”贾赦从一个暗匣里掏出了好几张银票,一股脑塞给贾琏,接着又交代说,你这两日都不要回府了,等下聘那日我们在东街铺子那碰头,直接把这事弄个板上钉钉再回府。   贾琏连连点头,这些银票粗粗一看便有好几千两,没想到自己老爹竟然这般有钱,置办个下聘的箱子就舍得花这么多钱。   贾琏脚底抹油直接便出了府,等贾母知道已经晚了。   且说昨日王熙凤被贾琏落在了梅院,一开始王熙凤不知道,结果等了又等,最后还是身边伺候的丫头去院子外看了才得知贾府的马车早就没了影子,当即便气的脸色发白。   幸好,梅园后门有些可以租借的马车,要不然王熙凤就得自己走回去。   王熙凤岂是那般随意糊弄的人,这不刚回王家,便派了人过来知会贾府的王夫人。   紧接着贾母便知道了,如今两家正在议亲,就等着挑个好日子下聘,却不想贾琏竟然把王熙凤一个人落在了梅园,贾母是气的直骂。   偏偏昨晚贾琏没回府,贾赦又是个双手一摊,一问三不知的态度。贾母想着定要让贾琏亲自去王家给王熙凤赔罪。却不想,今儿刚听门房那边有人传话说是贾琏回来了,正要让贾琏过来训话,却得知贾琏已经走了。   贾母连早饭都没吃好,便让人把贾赦叫了过来,贾赦还没进屋,贾母便骂开了:“你个当父亲的,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你看看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贾赦进了屋,一张脸微微低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站在旁边道:“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惹得母亲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你那儿子把王家姑娘一个人落在梅园,要不是人家姑娘聪明,知道租车回家,出了事,你可承担的起,王家的问责。”贾母说着便拍了下 桌子。   王夫人在旁轻声道:“凤哥儿是我亲侄女,她受了这么大委屈,琏儿这孩子怎么连人影都看不到,亏得我之前还一直在哥嫂面前说琏儿的好话。”   贾赦不看王夫人,只看着贾母道:“儿子知道了,等琏儿回来,我便好好训斥他,非得让他去给王家赔罪,怎么说都是亲戚。”   “你还知道是亲戚,贾琏今天回来便去了你那,说是还带了一个什么舅老爷。”贾母看着贾赦,觉得他这话有点怪,那王家姑娘可是要给贾赦做媳妇的,他这话里的话有点不对。   贾赦拨弄了下手指道:“门房知道些什么,见了个体面地人上门,便瞎说八道的,咱们府里闲话还少。”   如今当家的是王夫人,贾赦这话一出,王夫人脸上便撑不住。   强撑着一脸平淡的王夫人对着贾母道:“大老爷这是怪我没当好家了,那等琏儿媳妇进门,就让莲儿媳妇当家。”   “好!”贾母点了下头,赞许的看了下王夫人。   王夫人想着王熙凤是自己亲侄女,又听自己的话,等她嫁给贾琏,自己正好可以躲在后面做好人,那些得罪人的事都让王熙凤去做。   贾赦早就明白自己是说不过贾母的,况且贾赦也不想顶撞母亲,如今连连点头,一副认错模样。   贾母见着他这窝囊样,只觉得碍眼的很,当即便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贾赦一走,王夫人便微微红了眼睛,低声道:“我嫂子那里,我说了那么多好话,凤哥那般好的样貌出身配给贾琏真真是下嫁,如今却弄了这一出,我哪里有脸在哥嫂跟前再说这话。”   “贾琏的婚事虽还没正式下定,可两家早就说好了,再说贾琏对王家姑娘什么心思,咱们都知道,这次非得让贾琏知道厉害,不如先把贾琏房里的丫头都遣散了,表明一下态度。”贾母说完,王夫人连声答应下来。   四大家族,贾史王薛,虽说是贾家一门双公,可如今面上没一个能在圣上跟前说话的,倒是那个王子腾接连升迁,大有前途,因此贾母极其盼着能和王家再次联姻。   且说贾母王夫人一直等着贾琏,却不想一等二等,竟是连贾琏影子都没见着。   二月十六,贾赦一早便叫了好几个小厮抬了好几箱子东西出府,在东街铺子里把古董摆箱后,挂着红绸,一路便去了张家。   贾赦带着贾琏两人在张家客厅等了好久才见着了张大人。贾赦陪着笑脸看了看旁边的官媒。   那官媒是贾琏这几日找的,别的不会,就是会说。   只见她一张巧嘴,先是把张家狠狠的夸了一番,接着又把贾琏好好的赞了一番,说的贾琏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最后非说两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贾赦一张脸被这些话羞的通红,暗暗瞪了贾琏一眼,贾琏也没想到这个媒婆这般会吹牛,连着试了好几个眼色,那媒婆都不停止,大有说道海枯石烂的地步。   最后还是张大人忍不住,喝了一声:“贾家如何,我比你清楚。”   那媒婆被张大人呵斥后,偷偷看了贾琏一眼,似乎再说:“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贾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日误导了这媒婆,她是不是想叉了什么。   “左右不过是个流程,我也不为难你们,乡试后便成婚吧!”张大人看完了礼单,倒是挺满意,特别是里头前朝一个大家的画作,竟然在里头,不禁多看了贾赦两眼。   而贾赦完全没注意到,只觉得这时间太紧,怕是隆重不起来,而张大人脸色并不十分好的说道:“老太太身子不好了,还想着看孙女外孙的喜事。”   “岳母她,她……”贾赦没说完,便被张大人给瞪了回来,只急急的说道:“大哥放心,两个孩子的婚事,我一定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你们回去置办吧!”张大人昨晚守了老太太一夜,今日早上才眯了会。   贾琏跟着贾赦回府,十分担忧,一是想着不知贾母如何呵斥他,二是想起外祖母的脸色。这些情绪让贾琏整个人都十分的颓丧。   临近家门,贾赦拍了下贾琏后脑勺,“提起精神来,你还是想想的待会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贾琏看向贾赦:“父亲去哪!?”   贾赦抬着头,看着贾琏道:“你自己的婚事,难道还要我操心。”   贾琏被贾赦的无耻给震惊了,做人不能这样啊!   可贾赦丝毫没有被贾琏的可怜样给挽留住,毫不留情的掰开拉着自己的贾琏回了自己院子。 第10章   门房早就把贾琏回府的事上报给了贾母那边。   贾琏认命的去见贾母,其实贾琏早就想到这事肯定得说,但是没想自己父亲竟然抛下自己,让自己一个人去扛贾母的怒火。   必须给贾母下个猛药,要不然贾琏觉得自己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一路过去,静悄悄的,连个丫头都没,贾琏看着挂在廊下的鹦哥,不由得低叹一声,伸头一刀低头一刀,快刀斩乱麻,贾琏直接便进了屋,除了贾母还有王夫人并邢夫人站在两边,就跟那门神似的。   想到这,贾琏没忍住笑了下。却惹得贾母更加光火,一双眼睛像刀子般射向贾琏,“你还敢笑,你看看你的干的好事,王家是什么人家,你怎么敢这般对待凤哥儿。”   贾琏面露后悔,低着头道:“孙儿糊涂,要不这就去王家赔罪。”   贾母没想到多日未见的贾琏竟然这般识相,原本满腔的话直接被堵在在了喉咙口。   王夫人哪会这般放过贾琏,当下便道:“凤哥那日单身租了马车回府,浑身都冻坏了,连着两日都没睡好,你打算如何赔罪。”   “我和王仁素日有些来往,不如先请王仁说合,然后再带了药材礼物上门,那日我本不想带王姑娘出门,只是她那脾气,想必二太太也是知道的。”贾琏说着便偷偷看了一眼贾母,见她没听出自己的画外之音,接着道:“王家孙儿自然要去赔罪,只不过孙儿还有一件事要说下。”   “说!”贾母抬了下眼皮,一来是觉得贾琏今日过于乖巧,二来总觉得贾琏这表情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孙儿下个月乡试后便要成婚,虽急了点,可还是要告诉祖母知晓,况且这婚事还得劳烦两位太太。”贾琏说着便看向了邢夫人和王夫人。   “呵呵!”贾母笑起来:“琏儿这孩子,总算还知道轻重,你和王家凤哥的婚事是该大办,只不过你不先去王府赔罪,倒是先自己个把日子定了,可有些本末倒置。”   “祖母这话孙儿不懂,孙儿下个月要娶吏部侍郎张大人的独女,今日一早已经摆脱官媒下了聘。”贾琏说完,猛地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向贾母。   “你说什么?”贾母脸色一变,王夫人也被这话给惊住了 ,当即便大声问道:“婚姻大事,可不能胡说。”   “王家姑娘确实太霸道,不过你可不能赌气。”邢夫人这几天被贾母骂的狠了,眼下虽站在贾母这边,可心里却一点都不想让那位王家姑娘当自己媳妇,本来贾琏就不是自己所出,再来一个和二房一条心的王熙凤,那自己的日子可更加难过了。   贾琏话说道这里断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有板有眼的拿出聘书道:“还请祖母过目,孙儿不巧得了礼部侍郎张大人的青眼,他愿意把唯一的女儿嫁给我,孙儿想着张家乃清贵人家,又是书香门第,张家本就是孙儿的外租家,此举乃亲上加亲的大好事。”   “你……你反了天了。”贾母起身,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盏便丢了过去,贾琏躲开,正视贾母道:“我想着孙儿和张家结亲百利而无一害,二叔在工部多年,年年考级下等,而张大人则是吏部二把手,早听说吏部尚书开春就要告老回乡,张大人任职吏部尚书不过是迟早的事。而贾府和王家,如今又二太太在,王家还是咱们贾府的亲戚,我和王家姑娘成不成婚,有什么要紧。”   贾母一张脸归于平静,贾琏的话贾母听在了心里,贾琏心口突突的,这还是他头一次这般对贾母说话,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而吏部尚书所谓不日就要告老还乡贾琏不过是胡诌一通。   王夫人在旁急的额头冒汗,最后朝着贾母连连说道:“琏儿和凤哥的婚事,是一早就说好,我们贾府可不能失信于王家,倘或这事传扬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贾母摆了摆手道:“二媳妇先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邢夫人见着王夫人吃瘪就开心,当下便一脸是笑的对王夫人道:“婚姻之事,讲究的便是缘分,我看王家姑娘和琏儿怕是没有缘分。”   王夫人狠狠的剐了一眼邢夫人,转而看向贾母:“老太太,这事怕是不好对王家交代。”   贾母这人自私又冷漠,平日里装出一副慈悲样,可心理却只想着利益二字,她一心让贾琏娶王熙凤不过是看着王子腾官途顺畅,可方才贾琏那话却也有道理,既然和王家已经是姻亲关系了,那么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不过是多了一道保险而已,其实有或者没有,关系不是很大,倒不是另辟蹊径。   那张家当家如今是吏部侍郎,年纪又轻,名声又好。要不是十几年前因着张氏的事和张家断了来往,贾母早就想托关系重新和张家来往,也好给老二挪一挪位置。   想通这些关节,贾母看向贾琏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私自定了。”   贾母这话一出,贾琏便知成了,只是没想想到贾母这么快就想通了,简单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想着以前贾琏但凡需要贾母点头,没有一次不是托爷爷告奶奶的,却不想今儿自己这么大的事就很简单的成了。贾琏一张脸忍不住笑意,连连说道:“孙儿前几日去张府看望张老太太,她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好了,正好遇见表妹,这不是老太太想去世前看自己的孙女和外孙婚事,于是便仓促了些。”   这话换了别人说不定不信,可贾母却当下就信了,只因她也是个老太太,觉得换了自己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事情如此顺利,贾琏当下便狮子大开口,一连要了好几样东西,说是新房不能太寒颤,又说一定要显示荣国府的气派来,这么一说,贾母虽明着同意,可也同意让贾琏把荣禧堂前面的那个小院子往旁边扩充一下。   只不过贾母最后还是让贾琏务必要亲自上门去给王家姑娘赔罪。   这一遍,贾母没说给王家赔罪,而说是王家姑娘,不过是多了两个字,可这意思可差远了。   贾琏面露喜色,告退后便直接从公中提了二百两银子,去了竹香馆。王仁是个什么货色,贾琏比谁都知道,两家走的比较近,如果说贾琏是个好色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那么王仁就是个没有心肝的活阎王。   怎么说呢,贾琏爱财,可怎么着也不会弄得太难看,可王仁不仅坑外人连自己人都坑,贾琏爱色,可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而王仁则最喜欢霸王硬上弓,更是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事。   可以说王仁这人就算是在京城的纨绔圈子里都属于那种不招纨绔待见的人。   这不贾琏坐在二楼小厅里,喝了三杯花茶才见着王仁从里屋出来,后面还跟着那个竹香园刚来的姑娘,那姑娘一双眼睛含着泪花,好不可怜。   “王兄,这是快活了一夜啊!”贾琏上前便打招呼。   王仁抬着眼皮,一双三角眼颇带猥琐的笑了下,看着贾琏道:“你也在这啊,要不要换个玩玩。”   “人家这才刚出道,就被你采了,你还不满足。”贾琏觉得好笑。   “雏有雏的好处,可她每次都哭的稀里哗啦的,败兴!”王仁不知足的拍了下贾琏的肩膀道:“我听说你把我妹妹一个人拉在梅园了,这事可是真的。”   王仁那一对三角眼看的贾琏有点难看,可贾琏一套出银票,王仁便笑了:“你这是想让我帮你说好话。”   贾琏把那银票塞进王仁的袖口里道:“小意思,还请你在你叔叔跟前说下好话,我这也是……”   “明白,都是自家兄弟,女人么,就是麻烦,给她脸面她就开染坊了,我之前就觉得你太给我妹子脸面了,弄得她蹬鼻子上脸。”王仁一边说着,一边展开银票一看,是张一百俩的银票,不算特别多,可也算是够意思了,足够自己再玩两天。   贾琏看着王仁为了一百银子就站在了自己这边,顿时觉得这一百俩都给多了,有点肉疼。而王仁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走吧,由我帮你说话,叔叔,婶婶不会怪你的。”   “多谢王兄了。”贾琏自然知道这些,王子腾是王家权势最高的,可却没儿子,因此兄长王子胜的儿子便颇受王子腾的疼爱,平日里是宠的没边的。   有了王仁带路,贾琏不过是带了一盒燕窝和一盒江南云纱,便轻轻松松的得了王子腾夫人的体谅,不仅如此,王子腾夫人还笑着说道:“凤哥儿也是淘气,不该缠着你男扮女装出去,就该让她得个教训,好好收收性子。”   贾琏告别王家,便回了贾府,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忙的事太多了,头一个便要把自己那小院子扩充下。   而贾琏则一点都没把自己就要成婚的事跟王家说过,只因贾琏和王熙凤的事,最起劲的便是王夫人,贾琏后来不过是顺势而为,再者两家一没下聘二也从没找媒人说合,实在犯不上贾琏自己去说。   既然王夫人自己不跟王子腾说,那么贾琏何必主动说这事,这事就该让一开始挑事的人去应付。   这边贾府热热闹闹的置办婚事,贾琏乘机把自己那小院子旁边的一处角亭划在了自己院子里,让自己小院看着不是那么局促。   而王夫人见着贾琏从王府回来,竟然是满面喜气,她想着自家哥哥嫂子真的完全都不怪罪贾琏,好像还达成了什么协议。莫不是把自己给抛在了外头,可王夫人却不敢主动去王家询问,她只怕王子腾不对贾琏发火,会对自己发火,毕竟贾琏怎么着也是荣国府长房嫡子。   王夫人想了好几天,最后便让周瑞家的去王家传口信,说是贾府正在操持婚事。   而王子腾夫人收了周瑞家的口信,想着莫不是贾府想先把东西置办起来才来王家下聘,这样也好,于是便给了周瑞家的一块银子就打发她回去了。   周瑞家的并不知道王子腾夫人心中所想,只知道王子腾夫人不但没恼,反而还赏了一块银子,便回了贾府给王夫人回话。   王夫人坐在软垫上,手里的佛珠拨弄了下,暗想这怕是贾琏说通了自己哥嫂,那么这事就没自己的事了,于是便放下了心。   张家后院,张瑛得知自己要嫁给贾琏之后,忍不住便找了自己母亲。却不想李夫人真忙着伺候老太太,这几日老太太身子越发不好了,吃的越来越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   这不,张瑛走进里屋,闻着一股子药味,给老太太请了安。刚坐下,老太太正好清醒了下,拉着张瑛道:“不日就要和琏儿成婚了,琏儿像他娘,定然是个好的,你们要好好的,记住了,去了贾府什么都别怕,别什么都忍,有的人不值得你忍让,琏儿这个孩子可怜,自小便没了娘,他爹又是个不着调的,哎!”张老太太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   “娘,我真的要嫁给贾琏!”张瑛不喜高文井,可也不喜贾琏那纨绔子弟。   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想着她不日就要出嫁,便走到窗下,轻声劝道:“瑛儿咱们做女人的,早晚都要嫁人,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过好又是另一回事。你之前喜欢高文井,我虽不喜,可还是任由你父亲把你们凑成对,后来你又不喜了,我也赞同你,可是你要知道,荣国府虽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婚事已经定了,毁不了,你只能接着。”   张瑛咬着嘴唇,想着自己前几日着实是鲁莽了,早听说荣国府里面乱,也不知到底如何,再一想上辈子嫁给高文井倒是身家清白,可耐不住高文井那个风流成性不说,还特别喜欢招惹烟花女子,更是自比风流才子。   想来那贾琏不爱读书,肯定不会自比风流才子了。   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张瑛觉得很无奈,重活一辈子,难道就和好色之徒脱不了关系么。   见张瑛沉默不语,李夫人轻轻笑了,“瑛儿别怕,你嫁过去后,你正紧婆婆不过是个破落户,在贾府并不话语权,二太太是王家,你要小心点。而那位贾老太太,是个最重利益的,只要你对她有益,她不会如何。”   李夫人说完冷笑一声,想着自己小姑子就是在张老太爷去世而自家老爷又在外地赴任才如此这般刻薄。   如今自己女儿要嫁去贾府,李夫人虽不舍,可也无能为力,毕竟那日梅园之事,跟老太太说的一样,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倘或不嫁去贾府,再说别的亲事,太难了。   “母亲,我明白。”张瑛说完,生怕自己母亲又想起高文井来,想着那贾琏就算再不好也不会冻死自己吧,再说自己上辈子那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一开始就输了。而张瑛对贾琏,现在还真是没什么想法,反正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只要不嫁给高文井,别的都可以。   张瑛点了点,算是应了。一路走出院子,又在拐角处遇见了高文井。高文井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的看着张瑛,见张瑛顿住,当即便跑了过来便要拉张瑛的手。   张瑛错开,冷冷的说道:“高公子有话说话。”   “我们私奔吧!”高文井这话一出,张瑛顿时便笑了:“莫不是读书糊涂了,都说胡话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张瑛说完,胸口一股郁气直接发作起来,指着高文井道:“奔着为妾,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张瑛说完,便甩袖而去。   菊青跟着张瑛往回走,总觉得自家姑娘刚才的怒气值已经快到顶了。本以为姑娘一会屋子便要发火,却不想姑娘不但没发火,反而笑了,简直比发火还要更恐怖好哇。   “吩咐厨房,今天想吃刀削面,多放些牛肉和花椒。”张瑛说完,便让菊青把她的书桌整理好,今天的字帖还没练好。   瞧着自家姑娘这按部就班的样子,菊青是越来越觉得自家姑娘琢磨不定了。   张瑛虽面上没什么,可心理其实不好受,觉得自己上辈子实在太蠢,太傻,简直是个二傻子。   就高文井刚才那话,男的私奔没啥,可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私奔,这是要自己活不成啊!   幸好这辈子没再和他扯上关系,张瑛写了十张字帖后,心情才平复下来。想着自己嫁去贾府后,还得依靠娘家,父母在固然好,可倘或父母不在了,得靠哥哥。上辈子张瑛没能靠上张川柏,而这辈子一切都还没发生,张瑛想补救下兄妹感情。   这些日子,张川柏都在书房读书,张大人这次是真的对张川柏火了,因此这次禁闭来不得一点虚假。   厨房送来了两碗刀削面,上面摆放了厚厚一层牛肉还有几根青菜和一块荷包蛋几粒香葱。   张川柏自从被关了禁闭之后,除了一个小厮在旁便无他人伺候。   菊青领着食盒跟着张瑛去了张川柏院落,看门的小厮见了姑娘只说老爷吩咐不让人探视。张瑛让菊青打开食盒,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我给我哥送碗牛肉面,老爷夫人不会在意的。”   那小厮接过荷包,说了句:“那快些。”便走到了廊下。   菊青站在门口,张瑛提着食盒进了里屋,张川柏早在张瑛在门口说话便知道张瑛来了,见张瑛进屋便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牛肉面摆在桌上,香气四溢,张川柏这几日吃的太过于清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瑛端过自己那一碗,喝了口汤:“张妈的手艺没变,这味道还是那么香。”接着又吃了一口牛肉赞道:“牛肉卤的很香,肉质细腻香醇。”   “行了,我吃。”张川柏走过来,端起面碗,连吃好几口,浑身都热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张瑛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文井怎么得罪你了,前些日子你俩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生分了。”   张瑛有心和张川柏搞好关系,当下低着头吃了口面条,细声说着:“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吃牛肉面,哥哥总是把牛肉让给我吃,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们真是好啊!”   张川柏喝了半碗面汤,抬起头看着张瑛道:“后来我们大了,男女有别,你在后院,我在前院,正好父亲收了几个学生,我便和文井走的近了。”   “高文井是个有才华的,父亲也很看重他,我见你们都这般便也多关注了他一些。”张瑛说着,看了看张川柏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张家除了兄妹二人,便再无别姊妹,张瑛想着这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唯有文火慢炖 ,这汤才能更稠更香。   自这日之后,张瑛时不时的给张川柏送个汤送个饭的,说话也大多说些无伤大雅的,时间一久,张川柏便主动问起了张瑛和高文井的事。   这些日子,张川柏从一开始的不服到后来的慢慢隐忍,直到最后每日盼着张瑛过来说话。虽然不过短短十几天,可兄妹间的关系眼见着便好了起来。   虽没达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可也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张瑛等的就是张川柏主动问起,张川柏自从花朝节那日后便被关了禁闭,除了张瑛就没别人过来看过她,这日正好是乡试的日子,而张川柏则无缘乡试,心中不免郁闷。   “这话我一个姑娘家本不该说。”张瑛看着张川柏道:“哥哥知不知道有个地方叫竹香馆。”   “你怎么知道,那是京城有名的花楼。”张川柏说着,看着张瑛一脸凝重的说道:“你从哪听来的,不会是贾琏那小子说的吧。”   张瑛低低的笑了,一双眼睛发着光,“李家三郎跟李四姑娘说过,在哪里见过高文井从侧门进了竹香馆。”   “不可能!”张川柏连连摆手,笑着道:“李三定然是故意污蔑文井。”   “哥哥先别急着辩驳,不如哥哥好好想一想。”张瑛看着张川柏不信的样子,接着道:“那地方不是正经人该去的地方,李三说这个谎倘或让李家人知道 ,他第一个得遭殃,何必撒这种于自己毫无益处的谎呢。”   张川柏起身,因多日未出门,他今日只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衫,头发只束在脑后,倒是有了一股子除尘的风姿。   “高文井是父亲学生,我和他关系友好,你将来嫁给他,定然是好的。”   “哥哥,上个月十六,贾府来下了聘,父亲已经应了,还有几天我就要嫁去贾府了。”张瑛说着便起身,朝着张川柏深深鞠了一躬。   见张瑛行此大礼,张川柏连忙上前拉住道:“真的?”   “我岂会开这种玩笑。”张瑛说着便道:“父亲惩罚哥哥,还不让哥哥参加这次乡试,想必哥哥心中恼恨,只是父亲只有哥哥这一个儿子,定然是爱之深责之切,我也只有你一个哥哥,我对哥哥素来是一心景仰。”   屋子里沉默良久,张川柏大笑一声:“父亲骂的对,我确实糊涂,你是我嫡亲的妹妹啊。我怎么能帮着别人不帮你!”说完便要关门读书,说是这次错过乡试但是下次定然要一飞冲天。   张川柏上辈子官途顺利,张瑛并不担心他。想着那高文井上辈子乡试乃是头名解元,着实是风光无限,而紧接着便是成婚,婚后一年便是会试,紧接着殿试,最后一飞冲天。   而这辈子,这些事和自己再无关系,张瑛站在已经长出嫩芽的柳树下,只觉得那些就跟做梦一般,要不是太惨烈,说不定张瑛会以为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第11章   张家后院,张瑛得知自己要嫁给贾琏之后,忍不住便找了自己母亲。却不想李夫人真忙着伺候老太太,这几日老太太身子越发不好了,吃的越来越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   这不,张瑛走进里屋,闻着一股子药味,给老太太请了安。刚坐下,老太太正好清醒了下,拉着张瑛道:“不日就要和琏儿成婚了,琏儿像他娘,定然是个好的,你们要好好的,记住了,去了贾府什么都别怕,别什么都忍,有的人不值得你忍让,琏儿这个孩子可怜,自小便没了娘,他爹又是个不着调的,哎!”张老太太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   “娘,我真的要嫁给贾琏!”张瑛不喜高文井,可也不喜贾琏那纨绔子弟。   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想着她不日就要出嫁,便走到窗下,轻声劝道:“瑛儿咱们做女人的,早晚都要嫁人,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过好又是另一回事。你之前喜欢高文井,我虽不喜,可还是任由你父亲把你们凑成对,后来你又不喜了,我也赞同你,可是你要知道,荣国府虽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婚事已经定了,毁不了,你只能接着。”   张瑛咬着嘴唇,想着自己前几日着实是鲁莽了,早听说荣国府里面乱,也不知到底如何,再一想上辈子嫁给高文井倒是身家清白,可耐不住高文井那个风流成性不说,还特别喜欢招惹烟花女子,更是自比风流才子。   想来那贾琏不爱读书,肯定不会自比风流才子了。   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张瑛觉得很无奈,重活一辈子,难道就和好色之徒脱不了关系么。   见张瑛沉默不语,李夫人轻轻笑了,“瑛儿别怕,你嫁过去后,你正紧婆婆不过是个破落户,在贾府并不话语权,二太太是王家,你要小心点。而那位贾老太太,是个最重利益的,只要你对她有益,她不会如何。”   李夫人说完冷笑一声,想着自己小姑子就是在张老太爷去世而自家老爷又在外地赴任才如此这般刻薄。   如今自己女儿要嫁去贾府,李夫人虽不舍,可也无能为力,毕竟那日梅园之事,跟老太太说的一样,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倘或不嫁去贾府,再说别的亲事,太难了。   “母亲,我明白。”张瑛说完,生怕自己母亲又想起高文井来,想着那贾琏就算再不好也不会冻死自己吧,再说自己上辈子那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一开始就输了。而张瑛对贾琏,现在还真是没什么想法,反正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只要不嫁给高文井,别的都可以。   张瑛点了点,算是应了。一路走出院子,又在拐角处遇见了高文井。高文井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的看着张瑛,见张瑛顿住,当即便跑了过来便要拉张瑛的手。   张瑛错开,冷冷的说道:“高公子有话说话。”   “我们私奔吧!”高文井这话一出,张瑛顿时便笑了:“莫不是读书糊涂了,都说胡话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张瑛说完,胸口一股郁气直接发作起来,指着高文井道:“奔着为妾,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张瑛说完,便甩袖而去。   菊青跟着张瑛往回走,总觉得自家姑娘刚才的怒气值已经快到顶了。本以为姑娘一会屋子便要发火,却不想姑娘不但没发火,反而笑了,简直比发火还要更恐怖好哇。   “吩咐厨房,今天想吃刀削面,多放些牛肉和花椒。”张瑛说完,便让菊青把她的书桌整理好,今天的字帖还没练好。   瞧着自家姑娘这按部就班的样子,菊青是越来越觉得自家姑娘琢磨不定了。   张瑛虽面上没什么,可心理其实不好受,觉得自己上辈子实在太蠢,太傻,简直是个二傻子。   就高文井刚才那话,男的私奔没啥,可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私奔,这是要自己活不成啊!   幸好这辈子没再和他扯上关系,张瑛写了十张字帖后,心情才平复下来。想着自己嫁去贾府后,还得依靠娘家,父母在固然好,可倘或父母不在了,得靠哥哥。上辈子张瑛没能靠上张川柏,而这辈子一切都还没发生,张瑛想补救下兄妹感情。   这些日子,张川柏都在书房读书,张大人这次是真的对张川柏火了,因此这次禁闭来不得一点虚假。   厨房送来了两碗刀削面,上面摆放了厚厚一层牛肉还有几根青菜和一块荷包蛋几粒香葱。   张川柏自从被关了禁闭之后,除了一个小厮在旁便无他人伺候。   菊青领着食盒跟着张瑛去了张川柏院落,看门的小厮见了姑娘只说老爷吩咐不让人探视。张瑛让菊青打开食盒,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我给我哥送碗牛肉面,老爷夫人不会在意的。”   那小厮接过荷包,说了句:“那快些。”便走到了廊下。   菊青站在门口,张瑛提着食盒进了里屋,张川柏早在张瑛在门口说话便知道张瑛来了,见张瑛进屋便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牛肉面摆在桌上,香气四溢,张川柏这几日吃的太过于清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瑛端过自己那一碗,喝了口汤:“张妈的手艺没变,这味道还是那么香。”接着又吃了一口牛肉赞道:“牛肉卤的很香,肉质细腻香醇。”   “行了,我吃。”张川柏走过来,端起面碗,连吃好几口,浑身都热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张瑛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文井怎么得罪你了,前些日子你俩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生分了。”   张瑛有心和张川柏搞好关系,当下低着头吃了口面条,细声说着:“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吃牛肉面,哥哥总是把牛肉让给我吃,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们真是好啊!”   张川柏喝了半碗面汤,抬起头看着张瑛道:“后来我们大了,男女有别,你在后院,我在前院,正好父亲收了几个学生,我便和文井走的近了。”   “高文井是个有才华的,父亲也很看重他,我见你们都这般便也多关注了他一些。”张瑛说着,看了看张川柏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张家除了兄妹二人,便再无别姊妹,张瑛想着这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唯有文火慢炖 ,这汤才能更稠更香。   自这日之后,张瑛时不时的给张川柏送个汤送个饭的,说话也大多说些无伤大雅的,时间一久,张川柏便主动问起了张瑛和高文井的事。   这些日子,张川柏从一开始的不服到后来的慢慢隐忍,直到最后每日盼着张瑛过来说话。虽然不过短短十几天,可兄妹间的关系眼见着便好了起来。   虽没达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可也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张瑛等的就是张川柏主动问起,张川柏自从花朝节那日后便被关了禁闭,除了张瑛就没别人过来看过她,这日正好是乡试的日子,而张川柏则无缘乡试,心中不免郁闷。   “这话我一个姑娘家本不该说。”张瑛看着张川柏道:“哥哥知不知道有个地方叫竹香馆。”   “你怎么知道,那是京城有名的花楼。”张川柏说着,看着张瑛一脸凝重的说道:“你从哪听来的,不会是贾琏那小子说的吧。”   张瑛低低的笑了,一双眼睛发着光,“李家三郎跟李四姑娘说过,在哪里见过高文井从侧门进了竹香馆。”   “不可能!”张川柏连连摆手,笑着道:“李三定然是故意污蔑文井。”   “哥哥先别急着辩驳,不如哥哥好好想一想。”张瑛看着张川柏不信的样子,接着道:“那地方不是正经人该去的地方,李三说这个谎倘或让李家人知道 ,他第一个得遭殃,何必撒这种于自己毫无益处的谎呢。”   张川柏起身,因多日未出门,他今日只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衫,头发只束在脑后,倒是有了一股子除尘的风姿。   “高文井是父亲学生,我和他关系友好,你将来嫁给他,定然是好的。”   “哥哥,上个月十六,贾府来下了聘,父亲已经应了,还有几天我就要嫁去贾府了。”张瑛说着便起身,朝着张川柏深深鞠了一躬。   见张瑛行此大礼,张川柏连忙上前拉住道:“真的?”   “我岂会开这种玩笑。”张瑛说着便道:“父亲惩罚哥哥,还不让哥哥参加这次乡试,想必哥哥心中恼恨,只是父亲只有哥哥这一个儿子,定然是爱之深责之切,我也只有你一个哥哥,我对哥哥素来是一心景仰。”   屋子里沉默良久,张川柏大笑一声:“父亲骂的对,我确实糊涂,你是我嫡亲的妹妹啊。我怎么能帮着别人不帮你!”说完便要关门读书,说是这次错过乡试但是下次定然要一飞冲天。   张川柏上辈子官途顺利,张瑛并不担心他。想着那高文井上辈子乡试乃是头名解元,着实是风光无限,而紧接着便是成婚,婚后一年便是会试,紧接着殿试,最后一飞冲天。   而这辈子,这些事和自己再无关系,张瑛站在已经长出嫩芽的柳树下,只觉得那些就跟做梦一般,要不是太惨烈,说不定张瑛会以为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第12章   贾府的喜帖送的很快,时间虽赶了点,可只要有钱,没什么办不了。   王子腾收到喜帖后打开一看,没忍住便把桌边的笔墨砸了个稀巴烂。王子腾夫人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看了一眼那请帖,上面新人的名字异常刺眼。   “大妹妹也是,出了这么大事也不来报个口信。”王子腾夫人想着前些日子周瑞家的只说贾府筹办婚事,却并没有说和哪家办婚事,于是便想叉了。   “喜宴还是要去,不仅要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贾府这是想吃回头草啊!”王子腾发完火气看向自家夫人,接着便交代了几句,便出门说是要和同僚喝茶聊天。   王子腾夫人呆坐了半天,去贾府喝喜酒不过是装个样子,主要是不知如何跟凤哥那丫头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为女孩家只能吃个哑巴亏,王子腾夫人起了身,打算亲自去给王熙凤说下。   且说那王熙凤从贾府派人送来的喜帖,便知道了这事,应该说从那次梅园贾琏把她落在梅园后,王熙凤就一心等着贾琏亲自给自己赔罪,后来贾琏来是来了,可却只是在前厅跟王子腾等人说了会话。就这点程度王熙凤自然是不满的,可是王子腾夫人说了,女儿家女扮男装和男子相伴游园本就不妥,这事自己有错,因此王子腾夫人便下令让王熙凤好好在屋子里呆着。   这不后来又听说贾府开始置办婚事了,王熙凤在自己屋子里欢喜了好久,就等着贾琏亲自过来下聘,却不想一等二等什么都没来,倒是等来了贾琏即将成婚的消息。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叔叔,虽说疼宠,可到底不是亲生父亲,更何况隔了一层的婶婶。   “凤哥儿,贾府今天送来的喜帖,是贾琏和张家姑娘的婚事 ,说是张家老太太快不行了,有冲喜的意思。”王子腾夫人说完,特意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对于贾琏,王熙凤是真心喜欢的,真是因为喜欢那次梅园才会那般失态。   如今听到他要成婚了,可新娘却不是自己,更可笑的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王子腾夫人见往日惯会说话的王熙凤一句话都不说,眼神木然,不禁有些怕起来,就怕这个孩子犯傻气,上前拉着王熙凤道:“咱们王家何等人家,那贾琏虽说是荣国府长房嫡子 ,可平日里就只会吃喝玩乐,本就不是什么有出息的。”   王熙凤微微回了神,说道:“婶婶,我明白,他不要我,我也不会上赶着,就是贾府太过绝情,如今连个解释都无,突然就送来了喜帖。”   王子腾夫人微微低头,这事贾府不地道,可作为王家嫁出去的姑娘王夫人怎么着也该亲自上门解释一二,不该就派了个周瑞家的来说几句不知所谓的话。   王熙凤没等来王子腾夫人答案,心理也猜到一些,当初自己虽然和贾琏自小便一起玩过,可头一次提出亲上加亲便是自己的亲姑姑。如今出了这事,她倒没事人一般,良心都被狗吃了。   “婶婶,我没事。我和贾琏的事。不过是年轻说的玩的,谁还会当真,就他那没出息的样,我还瞧不上他。”王熙凤嘴角一撇,满不在乎的说着。   “凤哥儿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这就开始帮凤哥儿想看京城的适龄青年,定要找个比贾琏好千百倍的。”王子腾夫人说着,便站了起来,觉得虽然被贾府耍了,可只要王熙凤不介意那就没事。   可王子腾夫人前脚一走,王熙凤整个人都瘫了下去。王熙凤是个要强的,即便是在婶婶跟前,也不想示弱,不过有句话婶婶说对了,嫁不成贾琏,那也要嫁个比贾琏强千百倍的男人。   三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窗外的木棉花正香,张瑛一身嫁衣,头戴紫金凤,脚穿金丝珍珠绣鞋。端的是华丽无比,仪态万方。   花轿从张府到贾府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张瑛不免有些紧张起来,红盖头下的脸微微发烫,自己这是重新改写了命运,是一条未知的路,而自己则一定要好好过,不能后悔,更加不能委屈自己 。   随着一连串复杂而繁复的婚礼过程之后,张瑛总算进了洞房。   外面的乐声不远不近,张瑛安安静静的坐在喜床上,听着门吱嘎一响。   “表妹,是我!”贾琏刚才喝的多了点,要不是自己那大舅子挡了几次,说不定连路都走不稳。   张瑛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只点了个头,并没说话,总觉两人之间透着一股子诡异,张瑛不知道贾琏是以什么心态娶自己的,特别是张瑛知道上辈子贾琏是和那位王家姑娘在一起的。   而自己和王家姑娘则完全就是不一样的人。   厚重的红盖头被揭开,贾琏当下便一个激灵,醉意顿时便没有了。第一次见张瑛,不过是个素净的眉目清秀的姑娘,第二次则是眉眼绢丽,隐隐透着说不出的风华,而近日贾琏才真正意识到她天生一副含情目,见之则入迷。   “表哥!表哥!”张瑛见贾琏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直接便起了身,贾琏满脸是笑的拿起交杯酒递给张瑛:“喝了这酒,你就是我媳妇了。”   张瑛被贾琏□□裸的话给羞红了脸,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一点都不含蓄。   而贾琏则整个人都发软了,表妹比想象中更加可口 ,怎么办,控制不住了。   当真是一夜春宵,可是春宵苦短。   张瑛浑身有些酸软,洗了个热水澡后换身新衣,却见着贾琏还歪着头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不由的食指一点:“都这个点了,还不起来,待会要给父亲母亲敬茶。”   贾琏整个人都懒懒的,鼻子里是好闻的香味,而眼神则一直跟着张瑛打转,听了这话,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碍事,咱们直接去老祖宗那边敬茶就行了。”   “这怎么行。”张瑛说着便拿冷手直接伸进了被窝,贾琏直接窜了出来,看着张瑛道:“你怎么这样!”   张瑛捂着嘴大笑起来,“生气了?”   贾琏确实没想到张瑛会这么干,可是却不好意思发火,主要是张瑛那模样透着一股子憨态。   贾琏起了床,又吃了小半碗稀饭,就被张瑛拉着去了贾赦正屋。   且说邢夫人也没打算在这接受新媳妇敬茶,荣国府最尊贵的便是贾母,想着新人肯定是直接去贾母那边。毕竟当初贾珠小夫妻也是这么干的。   可没想到邢夫人刚洗了脸,便听着外头传话说是新媳妇过来请安了。   虽说匆忙了些,可邢夫人有心让给新媳妇立个规矩,这边才刚让丫头让贾琏夫妻等着,便见着贾赦衣衫不整的从后面过来,见了邢夫人上来便大骂一声:“你个不长眼的,新媳妇都过来了,你还摆什么谱。”   邢夫人觉得很委屈,自己不过是刚想摆谱,还没摆成啊!转念一想,这贾琏媳妇是张家大姑娘,而张家则是贾赦正紧的岳家。   作为继室的邢夫人本来就在原配跟前低了一头,如今这新媳妇又是张家的,邢夫人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而贾赦则完全不理会邢夫人那点小心思,见她还呆着便当下一跺脚大声呵斥道:“还傻站着,快过来伺候我换衣服。”   昨晚上贾赦是在小妾屋里睡的,这不睡到半夜才想起来新媳妇可能要过来敬茶,于是便随便穿了衣裳便从后门过来了,这才一进屋便听着邢夫人交代丫头那话,说什么让贾琏小两口站门口等着。   天灰蒙蒙的,还没大亮,贾琏搓了搓手,上前把张瑛的斗篷整理好,略带抱歉的看了一眼张瑛的脸色。   张瑛嘴角微微带笑,这点事不算怎么,当初自己嫁给高文井,头一天给婆婆奉茶也遇见了这样的事,而高文井则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母亲年纪大了,睡不好你起的太早了。”   那话张瑛记了一辈子,新媳妇奉茶如果晚了要受责备,没想到早了也要被嫌弃,做女人难,做儿媳妇更难。   就这一点回忆还没回忆完,门便开了,开门的婆子满脸堆笑的冲着贾琏和张瑛道:“请琏二奶奶琏二爷给大老爷大太太奉茶!”   婆子的声音悠长而高亢,张瑛缓缓进屋,依着次序给贾赦和邢夫人奉了茶,拿了红包,又送上了自己绣的香囊一对。   贾赦难得早起,眼皮直往下垂,而邢夫人则一脸小家子气,浑身透着一股子萎缩。 第13章   张瑛给贾母奉茶后便站在了一旁,而贾母则看着邢夫人和贾赦,不由得眉头一紧,不过面上仍旧是带着三分笑:“贾琏媳妇是个孝顺的,这一早就去给公公婆婆请安。”   “应该的。”贾琏接口道,手指碰了碰张瑛的手背。   “是个福气好的。”王夫人在旁凉飕飕的说了句,那话不知道说给谁听,贾母倒是当下便脸色淡了下来。   从贾母那回去这一段路是极近的,张瑛一路走来,只觉得荣国府好不奢侈,那些丫头婆子个个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不说,还眼神不善。   贾府里不仅主子们不是善茬,连下人也是。   小院原本的丫头早就被王夫人打发走了,倒是给菊青几个腾了地,秋香在张瑛出嫁前被提了上来,仍旧是一等丫头。   而此刻秋香则从厨房提了饭菜进屋,贾琏见着秋香好看便多看了一眼,张瑛只当没看见,秋香倒是规矩的很,头一直没抬起过,想来那次已经吃足了苦头。   菊青和莲香伺候着两人吃饭,火腿炖肘子、酸笋鸡皮汤、野鸡爪子外加一碟子茄丁儿。   菜不多,两个人正好,张瑛吃了一口火腿便腻的慌,接着咬了一口酸笋都是一股子鸡油的油腻味,夹了一口茄子入口,张瑛没忍住皱了下眉毛,这茄子比酸笋还要油腻上百倍。   菊青在旁连忙递上一杯清茶,饭后喝茶对肠胃不好,可张瑛眼下也顾不得这个,这些菜太油腻太肥。   “让腊梅给我下碗小馄饨。”张瑛放了筷子,交代了站在一旁伺候的莲香。   莲香一脸为难的说道:“回姑娘,咱们院子里没有小厨房。”菊青笑着上前道:“不是后面小屋里有个煎药的炉子么,用那个够了。”   “我们府里都是吃的公中大厨房供饭,如今只有荣禧堂老祖宗那边有个小厨房,平日里还不大用。”贾琏说着,吃了一口茄子,转而道:“这茄子味道挺好,你是没有胃口么。”   “兴许是菜色不对胃口。”张瑛说着,看了一眼贾琏,转而笑着说道:“来之前我还以为大老爷如何如何难伺候,今日觉得大老爷还是很好的。”   贾琏正吃着的嘴瞬间便停了下来,看了几眼张瑛,略带迟疑的说道:“这府里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嗯,那表哥你可得多提点我。”张瑛见贾琏一脸的快问我快问我,便笑着问道:“咱们院子里没有小厨房,要么就在煎药的那个小屋里置个小灶台,腊梅之前在府里就在厨房干的,平时来不及做个面条馄饨点心的挺好。”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劳烦祖母了,我待会就跟管家说,一会就能把灶台支起来。”贾琏说着,挪到张瑛身侧,手指轻轻勾了勾张瑛的袖口道:“你的发簪歪了,我帮你弄下。”   说着便不等张瑛说话,便上手扶了扶,张瑛不知道发簪到底有没有歪,只肯定了一点,贾琏方才的手若无其事的挠了下张瑛的耳后根。   “姑娘,小馄饨来了。”莲香掀了帘子进屋,后面的腊梅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上面飘了一些香葱,看着清新可口。   张瑛喝了一口汤,便连吃了好几个。贾琏见张瑛吃的欢快,便朝着腊梅问:“还有么?”   腊梅原本低着头站在珠帘后,见贾琏问话,忙应道:“还有两碗,我去给二爷端过来。”说着便出了门。   贾琏原本不饿,不过是见张瑛吃的香,这小馄饨卖相也好,说起来贾府很少吃这种平民小吃。   入口便是葱香,丝滑的鱼肉鲜香还带着肉汁,透着一股子青菜的清香。   “这里面有鱼肉还有虾肉还有青菜。”贾琏说完,便一口把汤给喝了,又吃了面前那一碗,要不是肚子太饱,说不定还能吃得下。   “你这丫头厨艺不错,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法。”贾琏看向张瑛。   张瑛笑着擦了擦嘴,看着腊梅道:“爷问你话呢,可别藏私啊!”   腊梅低着头,略带紧张的说道:“回琏二爷,做法都一样,就是用的材料好了点,大厨房那边的菜色还是很新鲜的。”   “就这样?”贾琏有点不信,说起来,贾琏虽不敢说自己府里的东西特别好吃,但是味道是真的不错,一般外面的饭馆都是比不上的。   张瑛笑了笑,这小馄饨算不上特别好吃,只是重在清爽,而贾府这菜过于油腻,当你吃了油腻之后,再吃一口清新的自然觉得好吃了。   贾琏起身笑了笑,也不再多问,左右自己是爷,这些事还是少问的好。   这边贾琏去找人过来堆灶台,张瑛则让菊青把出嫁时整理的几份东西备好,给几位姑娘和少爷送了过去。   菊青端着东西,站在门口,想着今日姑娘在老太太那边,那几位姑娘少爷连面都没露,不由得脸上带了点不忿出来。   “来日方长,她们怎么做是她们的事,我只做我该做的,如今在这里,你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切记!”张瑛说了句,便道:“送往东西就回来。”   “是,姑娘!”菊青带着莲香去送东西去了,头一个去的便是宝玉那边接着便是惜春那边,再接着便是李纨,再然后便是迎春探春。   这次序都是一早就想好的,却不想探春收到那一份礼品之后,当场便发了火,虽拿了东西,可连个道谢都没有。   菊青回来便说了这事,说是这府里的三姑娘好大的脾气,张瑛听了只淡淡的,三个姑娘,两个庶出的,二姑娘是大房这边的,这最后一个送的肯定是三姑娘,张瑛并不觉得自己区别对待她,只觉得她小孩脾气笑了笑便没当一回事。   贾琏对张瑛正是上心的时候,下午灶台便砌好了,只等干了便能用了。   眼下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张瑛除了去邢夫人那便是去贾母那请安,邢夫人自那日被贾赦说过后,便不在张瑛跟前耍婆婆的款,贾母淡淡的,既不显得热络也不显得过分冷情。   腊梅拎着篮子从厨房过来,走了两步便见着一个穿着蓝色缎子夹袄的婆子朝着自己走来,“是琏二奶奶身边的腊梅姑娘吧。”   “嗯。”腊梅低着头应了一声,想着这个婆子倒是自来熟的很,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两人一路便往贾琏那小院走去。   “我是琏二爷的奶娘,都叫我赵嬷嬷,原先也是伺候过大太太的。”赵嬷嬷说着,便试了个眼色。   腊梅当下便明白,她嘴里的大太太是大老爷贾赦的原配张氏。只这一句话,腊梅原本紧张的心便放松了下来,一张小脸松了松道:“原来是赵嬷嬷,不知赵嬷嬷去哪。”   赵嬷嬷一边走一边嘴角含笑的说道:“这不去给琏二奶奶请安,你这菜是问厨房买的吧。”   “嗯,琏二奶奶吃不惯府里的菜,这两日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烧的,也不费事。”腊梅说着,不由得嘴角瞥了下。   “那菜不便宜吧!”赵嬷嬷说着不等腊梅答话,直接道:“要是腊梅姑娘不介意,那以后咱们院子里的菜教给我办吧,我认识给咱府送菜的商贩,每天跟他买一些让我儿子送过来便成了。”   “这不大好吧!”腊梅略带犹豫。   赵嬷嬷直接道:“我们都是大房琏二爷那边的,你这两日在大厨房买菜,可花了几十两银子,这些菜别说几十两,就连五两都不值,平白的让那个婆子赚钱。”   腊梅心动了,虽说腊梅这些买菜钱都是张瑛给的,可明明知道人家在宰你,还是任由别人宰,着实憋屈的很。   赵嬷嬷一路和腊梅过去,看着腊梅提着菜去了小厨房,这才去给张瑛请安。   张瑛还是头一次见赵嬷嬷,赵嬷嬷长得颇为端正,见了张瑛便一脸喜气的说道:“给琏二奶奶请安!”   “给赵嬷嬷端个凳子。”   “不要麻烦了,我坐这挺好。”赵嬷嬷说着便坐在了下面脚凳那,“琏二奶奶可能不知道,我之前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了贾府田庄的大壮 ,大太太看的起我便让我做了琏二爷的奶妈。”   这是过来攀关系的,张瑛不怕被人攀关系,就怕没人攀关系。“都是自家人,给赵嬷嬷倒杯茶。”   菊青倒了一杯花茶给赵嬷嬷,赵嬷嬷捧着花茶喝了一口,一张脸微微笑着,轻声说道:“自从知道琏二奶奶是咋们张府的,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怕显得太张扬,我有一天就想着过来拜见奶奶。”   自从张氏去了后,张氏带来的丫头婆子死的死,边缘化的边缘化,只有赵嬷嬷这些年过的如鱼得水。如今在张瑛跟前说的这般客套,可张瑛却知道,她能过的这么体面,定然有过人之处。 第14章   三朝回门。新婚夫妻在正屋拜见了父母兄长后便去张老太太屋里。   张老太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摸索着张瑛的手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了句:“你们……要好好的。”   整张脸陡然便暗沉下去,张瑛反手拉住张老太太的手腕,喊了句:“奶奶!”   张大人猛地朝着张老太太一跪,李夫人连忙把住在隔壁屋的大夫找了来,大夫一看便低声对家属说了声:“老太太回家了。”   “母亲!!”李夫人挨着张大人跪下,一时间屋内便哭声一片。   张老太太去了,贾琏陪着张瑛便在张家操持丧事。张老太太是个人缘好的,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更有不少莫名而来的人。   老太太去了,张大人递上了丁忧的折子。   张家出殡后,宫里传旨的公公来了,是口谕,圣上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先有国才有家,老太太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自己儿子荒废仕途,因此圣上驳回了丁忧的折子,并且有心让他接任吏部尚书一职。   乘着这几日休息,张大人叫了还在丈夫的贾琏和张川柏过来说话。   张川柏自从知道高文井乡试第一名解元后,便憋了一股子劲,闷着头读书。而贾琏则完全不关心这些事,这几日除了帮着张家办事便是陪着张瑛在后院游园赏花看书,那小日子过的,滋润的作为岳父的张大人忍不住把他喊了过来,打算好好的潜移默化的说道说道。   这边张川柏则一脸凝重的表示,三年后的乡试定然也要一飞冲天,同时也庆幸这次自己并没没有和高文井一起参考,要不然自己铁定要被人拿来比较,毕竟两个人一个是张大人的学生一个是张大人的亲儿子,如果亲儿子没有学生考的好的话,那挺没面子的。   就在张川柏一番明志表态之下,贾琏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时不时的还给自己岳父泡了一杯茶。   张川柏偷偷看了好几眼贾琏,这人难道没看出父亲的意思么!   贾琏呵呵笑着,“大哥本就才华横溢,又勤勉又孝顺,三年后的乡试定然能一鸣惊人,倒时候我在京城最大的酒楼给大哥定一桌好吃的。”   “那就借妹夫吉言了。”张川柏笑着应道,好话人人都爱听,更何况接触了几天后 ,张川柏觉得贾琏并不像传闻那般荒唐,相反这个人颇为会说话会办事,就比如这次张家丧事,要不是有贾琏不会这般顺利。   张大人呼了口气,看向贾琏:“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什么计划。”既然贾琏装傻,那张大人只能直接问了。   贾琏呵呵笑着,一张脸白里透红,眼睛泛着水光:“我自小便不爱读书,又不善长武艺,还好有荣国府爵位可以承继。”   “大丈夫理当建功立业,混吃等死岂是大丈夫所为!”张大人面带不屑的看着贾琏,转而便道:“更何况,住在荣禧堂是你贾府二房,你这个荣国府长子嫡孙不过住在一个小破院里,你还跟我谈什么继承荣国府的爵位。”   “……”贾琏喝了一大口茶,这话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接,这个锅是他爹的,不是他的事啊。   张大人摆了摆手,这几日本就累的狠了,本想乘着女儿女婿回贾府前点一点整日醉生梦死的贾琏,却不想这个贾琏彻头彻尾的宁顽不灵,简直跟当年的贾赦一模一样。   张瑛坐在马车里看着贾琏,虽然他面上看着好似没什么,可这些日子的接触,张瑛还是了解他一点,贾琏这人也并不是个真正不上进的,而是在贾府从来没有人让他上进,更加没人鼓励他。   “表哥,这几日多亏了你,。”张瑛上前靠着贾琏接着说道   被张瑛这般直白的话一说,贾琏纵使脸皮再厚,此刻也微微有些发烫,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你父亲那个学生叫什么高文井得了乡试头名解元,大哥真一个劲的想在三年后超过他呐。”   “哦!”张瑛一点都不意外,倒是挺意外张川柏对高文井的态度,热络中透着一股子冷淡,这种感觉只有张瑛才能看出,很微妙。   其实这事很好解释,上辈子,高文井和张川柏一起乡试,两个本来关系平等的好友,一个是头名解元,一个虽中了,可排名却不甚好看,接着来年的会试殿似之后,高文井更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彻底的让其余考生的风头都被他盖住了,从此张川柏心里的傲气便被高文井给打折了。   而这辈子,两人并没有一起乡试,也正因为如此张川柏便没有觉得高文井就比他强,而且上次被张大人一顿训斥后 ,又被张瑛的柔情攻势给彻底拿下,可以说这辈子的张川柏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没经历过风雨就被高文井的光芒彻底掩盖的张川柏了。   见张瑛淡淡的,贾琏好奇心起,只不过有些话到底没问,怎么问,从这几日住在张瑛闺房便看得出,自家媳妇是个爱读书的,就说那一墙的书籍就够贾琏吃惊了,更别说那高文井一直偷偷看着自己媳妇,那眼神,简直是当自己不存在。   说不郁闷那是假的,只不过贾琏从来不是那种为了一口气就冲动的人,在贾府多年的磨练之下,贾琏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点,忍! 第15章   荣庆堂内,贾母坐在上首凉凉的打量着刚回来的贾琏夫妻。   边上坐满了人,不仅有邢夫人和王夫人,还有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就连素来不露面的李纨都站在王夫人身后。   张瑛没吱声,从祖母丧事开始,贾府只有贾赦去了便明白,贾母这是对自己特别特别的不满,只不过张瑛对贾母也没太大好印象。   “知道回来了!”贾母声音不大,可在寂静的屋内却显得尤为的突兀。   “回老祖宗,张老太太去了,孙儿孙媳自然要帮忙操办下,要不然平白惹人闲话。”贾琏上前说道,眼角扫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张瑛。   张瑛压根没看贾琏,则是直接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波澜不惊的说道:“回祖母,我母亲一人忙不过来,于是我便在娘家帮了下忙。不知道祖母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邢夫人忙低了头,忍不住暗暗骂了声,这个媳妇看着不声不响的,可胆子挺大。王夫人则微微翘起来嘴角,不怕你惹事,就怕你不惹事。而宝玉三春等一个个坐的跟木头一般。   “你什么意思?”贾母没想到自己的权威竟然就被一个丫头给挑衅了,当下便脸色一黑,看着张瑛道:“娘家?你嫁到了贾府便姓贾。”   从一进门张瑛便明白,贾母故意找事,还非得在全家人面前让自己没面,因此张瑛也不打算给贾母留面,毕竟自己这事说到底也并不理亏。   “圣上常言以孝治天下,而祖母不仅是我祖母还是二爷的外祖母,做孙子的,难道不该孝顺祖母,同时也为父母分忧么!”张瑛这话说出口,脸上微微带了一丝笑,端的是娴静温顺。   原本贾母能同意贾琏娶张瑛便是为了让张家提拔贾政,可如今一看张老太太去了,想那位张大人必然要丁忧,而张瑛这几日对贾母的态度总是恭敬有余,却冷淡疏离。瞧着她是一点错都没,可在贾母眼里只要不在自己跟前逗乐便是大错。   再加上,王夫人有意无意的说出张瑛已经在自己小院里架了小厨房,更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这次见张瑛和贾琏三朝回门后竟然一脸住了多日未回,于是便有了方才一出。   张瑛搬出了圣上之言,贾母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摆摆手便说自己累了。   王夫人看着贾琏张瑛退了出去,便让李纨带着宝玉三春退了,自己则上前扶着贾母在屋里走了走,邢夫人则早就溜了。   “还是老二媳妇孝顺。”贾母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   王夫人笑了笑,面露疲态的说道:“这几日我身子越来越乏了,贾府早晚是贾琏的,原先我们就说好了,等贾琏和凤哥成婚,便让凤哥管家,如今这事……”   “你看她那样子,待磨两年再说吧!”贾母说着看了一样王夫人,见她欲言又止,便问道:“你这是病了?”   王夫人摸了摸鬓角的白发,慢慢说道:“自从生了宝玉后,这身子没到雨季便浑身酸疼,琏儿媳妇看着也是个麻利的,不如暂且让她管几日。”   贾母方才被张瑛一句话堵住了,满腔火都没发出,如今又见王夫人抬举张瑛,不由得怒斥道:“那小丫头刚才顶撞了我,怎么你还帮着她。”   “母亲,琏儿媳妇还小,不如给她一个机会。”王夫人说着,又接口道:“总账还是我这走,就是让她帮着管管后院的丫鬟婆子。”   管家管家,管的便是一个家的财,可是王夫人把总账和库房握在自己手里,仅仅只把那吃力不讨好的事丢给张瑛,这分明就是个管家的角色。   这头张瑛刚在软塌上坐下,还没等喝茶,便见着张瑞家的一脸假笑的过来,见了张瑛客客气气的请了安,便递上对牌,说是以后府里丫鬟婆子在哪都由张瑛指派。   贾琏一喜,当即便接口道:“那就多谢周妈了。”周瑞家的在贾府素来是个有脸 ,当即便笑回贾琏:“那是我们应该的,以后还请二奶奶都看顾些。”   张瑛没接那些对牌,端着莲香泡的清茶,不冷不热的说:“还请周妈回去告诉二太太,这事我不接,我是大方的儿媳妇,没理由接手这事。”   周瑞家的没想到张瑛回绝的这么干脆,一张脸顿时便耷拉下来,看了看贾琏,面带不满的说道:“二奶奶怕是不知道,府里这些年一直是二太太当家。”   言下之意便是,大太太邢夫人在贾府什么都不是。   可邢夫人再不是,那也是张瑛的婆婆,而王夫人直接越过邢夫人让周瑞家的过来说这个事,张瑛要是接了那简直就是里外不是人,更何况,张瑛早就打定主意,这个管家的活,要么全盘接手,要么就什么事不管,可从来不会做那一套给别人做嫁衣裳的蠢事。   只不过,张瑛这些小心思,贾琏不知道。眼下见张瑛回的狠了,当即便拉过张瑛道:“贾府早晚都是我的,你如今慢慢学着管家,百利无一害啊!”   张瑛朝着贾琏笑了下,轻声道:“你且等着。”说完便让菊青送周瑞家的出去,顺便也让她带走了对牌。   转身便拉着贾琏进了左边隔间,左边被张瑛用一架屏风隔了起来,置办了一个书房,如今不仅摆上了书桌书架 ,还放置了不少字画古董。贾琏粗粗一看,便看见了好几件珍品,当下便笑着道:“没想到,表妹挺有钱!”   张瑛一回头,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贾琏的额头娇嗔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谈钱多俗气。”   屋外的花香飘了进来,贾琏脸色微微发红,不知是被花香给熏的,还是被这话给挤兑的,实在是让贾琏无法反驳,谈钱确实俗气。   实在是张瑛这话说的太过于肯定,贾琏坐在张瑛对面,看着书桌上摆放的基本册子,翻了翻都是这几年朝廷的大小记事。   其实这些事市面上每个月定期都有人贩卖,贾琏也有小道消息,不过价格贵了点,来路也挺正,就是宫里的公公卖给贾琏的消息。   为了这些消息,贾琏可出了不少钱,每个月几百两的银子是少不了的,更加上前几年元春进宫后,几个太监见天的来府上要钱,和这些太监接洽的便是贾琏,公账上没钱的时候,往往都是价廉垫付的,也真因为如此,贾琏在贾母跟前还说算说的上话。   见贾琏让丫头们把自己书房抽屉里的本子拿了过来,张瑛翻了翻,确实比自己得来的消息要详细,只不过大事件都一样。张瑛看了看,笑着道:“你如今不过一介白身,要这些有什么用?”   “……”贾琏恼羞成怒的拿过自己的册子,转而愤愤然道:“了解国家形式,这没错吧。”   “我不是说有错,表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张瑛上前让贾琏坐下,耐心的说道:“我这不是跟表哥解释我为什么不接受二太太的给的所谓管家权利么!”   贾琏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张瑛对贾琏从来没有过多的期望,这些天过去,贾琏除了整日陪着她便是帮张府操持丧事,倒是让张瑛好感备升,别的不说,这个人脸皮挺厚,可厚的一点都不讨厌。   “表哥,你觉得这个家容易管么?”   “自然不容易,这么大一家子呢!”   “如果我管的好,别人只会说二太太教的好,而一旦我管的不好,那么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张瑛看着贾琏道:“我是荣国府长房嫡子的正房夫人,荣国府本来就是咱们大房的,我要是在二太太身后做事,岂不是平白的堕了大房的名头。”   只这一句话,贾琏就明白过来,“还是表妹想的周全,只是二太太那人怎么突然就想起让你做这事了。”   张瑛看着贾琏,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相视一笑。   有些事不用说,便明白。   二太太这事有事啊!   其实这事也不难琢磨,本来贾府就是入不敷出,可自从元春进宫后,除了时不时的打点更有那些太监三天两头的上门打秋风。贾府账目上的钱是越来越不能看了,这不王夫人便早早便筹划要让王熙凤嫁进来,王家有钱,王熙凤自然会帮衬着王夫人贴补宫里的元春。   贾琏把这几年自己个出的钱出的力给张瑛大略说了说,张瑛瞅着贾琏那样,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言语攻击,倒不是张瑛可怜贾琏 ,而是想着谁年轻都会犯错,自己上辈子也是够傻的。   贾琏书房后有一个小型的练武场,以前是贾公还在时置办的,可后来贾公去的早,贾琏又是个不爱舞刀弄枪的,便荒废了下来,如今张瑛跟贾琏走到这,便见着一个白发老头在这擦拭兵器。   靠墙的架子上摆放了一排兵器,刀枪剑戟无一不是擦得锃亮。   张瑛出身书香门第,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些寒光四色的兵器,当下便往后退了退,贾琏忙拉着张瑛往回走:“别看了,都带着煞气,别吓着。”   那个白发老头闻言看了一眼贾琏,张瑛停住了脚步,看着贾琏道:“早听说荣国公当年战功赫赫,这地方又是荣公给你置办的,不知道表哥武艺如何。”   贾琏干笑了下:“祖父当年早就打算让贾府弃武从文,我目前是张家大姑娘,我姑姑嫁的也是一介文人,我二叔也是走的文臣路子。”   张瑛面色微微带了一丝憨态,朝着那老头问道:“你是这管事的。”   老头没理张瑛,仍旧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皮子在擦兵器。   贾琏瞥了他一眼,对张瑛道:“别理他,他原先是祖父帐前的小将,后来受伤了,便在贾府养伤,直到祖父去世,便一直住在这里,就是一个吃干饭的。”   那老头被贾琏这般埋汰,愣是连眼皮都没抬,倒是张瑛觉得不对,这人满手的老茧,更别说,那身形,那脸色,看着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第16章   “我还从没见过刀枪剑戟,之前看过几本杂书,说是少年游侠行走江湖,靠着一把竹剑便纵横江湖几十年,不知表哥比起这个书里的少年游侠如何。”张瑛说着,不等贾琏回话,便一脸崇拜的说到:“我想表哥这般人品样貌,又是荣国府继承人,这武艺想来是不差的。”   贾琏原本的不通武艺没说出口,便被张瑛这话给堵了回去。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面子,在自己新婚妻子跟前那面子简直比一切都重要,更何况还被千娇百媚的表妹这般憧憬的看着,贾琏笑着,回想了下幼年练过的几个招试,便从架子上拿了个幼童用的铁枪。这铁枪还是贾琏小时候用的,贾琏三岁开始练武,只是后来贾公死后,贾琏便再也没练过。   张瑛站在旁边看着,那个擦拭兵器的老头终于也抬起了头看着,贾琏有心卖弄一二,先是摆了一个自以为威风的架子 ,接着又照着记忆中的姿势舞了两下,手腕很僵硬,老头嗤笑一笑。   “表哥,好厉害!”张瑛一张笑脸满是赞赏。   贾琏一张脸有点发白,一方面是被那个老头鄙视,另一方面是觉得对不起张瑛的满心期待。   其实张瑛一开始就看出贾琏不通武艺,只不过张瑛有心让贾琏找个事做,要不然整日在贾府处理庶务,那成什么样子。   不过贾琏没有看出张瑛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有亏表妹的喜欢,忍不住看了两眼那个老头,张瑛只当没看见,只拉着贾琏道:“表哥刚才好威风,不如再练两个让我开开眼。”   贾琏一脸囧态,犹豫着说道:“要不然下次吧,今天有些累了。”   且说周瑞家的拿着对牌去了王夫人那,把张瑛说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接着又道:“看她那样,娇娇弱弱的倒是个狠角色。”   “比她姑姑强多了。”王夫人说着一张脸便沉了下去,想起自己被张氏压制了多年,后来总算是一朝翻身,如今却不想,来了个小张氏,说话做事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且等着,我要看看她能笑到几时。”王夫人说完,便让周瑞家的先出去,自己则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填补这个月的亏空。   且说迎春屋里的司棋伺候站在迎春跟前,细声细气的劝道:“姑娘,琏二奶奶高看你一头,这事你理应跟她打个招呼。”   迎春坐在角落,脸上愁绪不开,这不是司棋得了一个准信,听探春那边丫头说老太太要给贾琏指几个丫头过去。   司棋想着,琏儿奶奶给每个姑娘都送了东西,可却给自家姑娘多送了一副棋。既然人家示好,那自家姑娘也理应有些表示才对。   “都说琏二奶奶看着不是个好相处的,听说琏二爷这些日子见天的在练武场练武,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迎春说着,生怕被人听见似的,看了一眼司棋。   司棋比迎春大了两岁,也颇有主见,见着迎春奶妈进屋,便不再说这些。   奶妈进了屋,上前便翻了翻迎春首饰盒,见着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便朝着迎春道:“二姑娘,上个月的月钱借我,等我有了再还你。”   这奶妈理所当然的口气把司棋气着了,脸色一板,对着奶妈道:“姑娘敬重奶妈,可奶妈也别太过份了,奶妈哪次借的钱还过。”   奶妈瞪着司棋:“我跟姑娘说话,关你什么事,姑娘是我奶大的,孝敬我是应该的。”   “奶妈要,给她就是了,平白惹人笑话。”迎春让司棋把月钱拿出来给奶妈,奶妈一把夺过司棋藏在枕头下的月钱,对着司棋道:“姑娘宽厚,你这个丫头别多管闲事了。”   司棋见奶妈拿着钱走远,忍不住面露不忿,靠在窗户下愤愤道:“姑娘怎么这么好性,奶妈见天的问姑娘拿钱不说,还经常拿姑娘的首饰,奶妈虽奶了姑娘,可到底也是下人,怎么能让奶妈骑在姑娘头上。”   绣橘从屋外回来,见了迎春便道:“姑娘,琏儿奶奶让人送来了几盒胭脂。”说着便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的摆放了三四盒胭脂,司棋拿起来一看,惊喜道:“都是点妆阁的,这可是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迎春起身一看,脸上不禁露出喜态,“真真是好东西 ,只是这么多,我一个人都用不完,不如送去给探春惜春一些。”   司棋一听,顿时便沉了下脸:“这是琏儿奶奶送来的,姑娘理应先去道谢才是。”   绣橘在旁附和道:“早听说琏二奶奶那有自己的小厨房,每天都香气飘飘的,二姑娘不如带我们去看看吧。”   迎春素来是个软糯无用的,如今被司棋这么一撺掇也有心痒痒,只是刚走到一半就后怕起来,想着那个琏二奶奶对着贾母都敢那般说话,自己怕是招架不住。司棋在旁急的不行,拉着迎春一边走一边说道:“姑娘放心好了 ,我看琏二奶奶是个好的。”   “二姐姐这是去哪?”探春和迎春如今都住在贾母后面的院子里 ,迎春这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这狭路相逢从来都是有备而来。   而迎春则毫不知情,呆呆的便说道:“琏二奶奶送了几盒胭脂过来,我亲自给她道谢。”   探春从迎春第一次收到礼物便什么都知道了,因此好不意外迎春比自己多了东西,只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想着自己和迎春都是庶出,自己哪里都比迎春强,怎么这个琏二奶奶只给迎春送东西,不给自己送东西。   “琏二奶奶平日鲜少出门,不如二姐姐带我一块去吧!”   “好,一起走吧。”   司棋有心阻止,却很无奈。   张瑛在书房接待了迎春探春二人。探春上前便颇为自熟的给张瑛打了招呼,迎春则站在后面,唯唯诺诺的说了句:“多谢二奶奶的胭脂。”   探春长得明艳大方,迎春五官秀丽,可总透着一股子畏首畏尾的样子,瞧着小气了些。   金黄色的菊花在茶盏里慢慢打开,香气四溢,探春抿了口茶,便赞道:“二奶奶好茶。”   张瑛嘴角一勾,这个三姑娘有意思,“三姑娘莫非也是来讨要胭脂的。”   “我倒是想 ,就是不知道二奶奶肯不肯了。”探春一边说笑 ,一边扫过满屋的书,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张家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   “二姑娘 ,那胭脂可喜欢。”张瑛见迎春坐在一旁,便主动问话。   “喜欢,多谢二奶奶。”迎春坐在那好似木头一般。   倒是探春一把拉住迎春手心说道:“二姐姐就是喜欢的很了,这才亲自过来道谢。”   迎春感激的看了一眼探春,素不知这些都被张瑛看在眼里。明明是探春接着迎春来这边攀关系,可迎春竟然连这点都没看透。   “明儿,你和你一起去大太太那边请安。”张瑛说完便让莲香翻出一套文房四宝出来,送给了探春。   同样都是庶出姑娘,差别怎么就那么大。探春明知道张瑛更加待见迎春,可愣是能上赶着过来,可迎春呢,自己都这么抬举她了,还是那么扭捏。   贾琏这些日子见天的在练武场练功,一开始白发老头不搭理他,可后来见贾琏坚持了好些日子,便时不时的指点一二。   有好几次,贾琏都想丢了铁枪不干,可每次张瑛都能及时出现 ,一脸崇拜的看着贾琏,不仅给贾琏送汤送菜,更是给了不少鼓励之言。   这些话,贾琏自记事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之前那些话都是贾母等说给贾珠贾宝玉的,如今自己竟然也能得到这些话,贾琏几次退缩都被张瑛那不要钱一般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时间一长,贾琏倒也习惯每日都练上几个时辰了。   特别是每日练武之后,张瑛亲自给贾琏按摩,真真是暖玉温香,好不害羞。   就这样,张瑛贾琏夫妻,每日在府里不是红袖添香,便是在练武场操练,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而迎春这些日子天天天不亮便跟着张瑛去给大太太请安,倒是在贾赦跟前刷了好几次脸。   偶尔贾赦心情好,还给迎春给了一件他自己看不上的扇子。   虽说东西小,可大大的让迎春好好的长了一回脸,也越发亲近张瑛来,探春倒也三不五时的过来说个话,逗个乐的。   小院子里每日神仙般的日子,可着实让王夫人等越发膈应起来。本想这个新媳妇年纪轻,是个不经事的,却不知她每天小日子过的不要太红火,每天的吃食自己张罗不说,还让贾琏彻底无视了贾母送过去的两个丫头,要知道在张瑛嫁过来之前,贾琏是个好色的。   其实王夫人高看了贾琏,贾琏好色这个毛病还在,只是一来和张瑛新婚燕尔,两人正热乎着。二来是贾琏如今天天在练武场操练的浑身酸疼,对付一个张瑛就够呛了,实在没那个力气应付别的女的。 第17章   荣国府这些日子安稳的很,张瑛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极少出自己院子,那些找茬的人连她面都见不到,更何况张瑛那小院子不过两个月就被整治的铁桶一般。   虽说张瑛统共就只带了七八个陪嫁过来,可耐不住那个贾琏夫妻俩夫唱妇随,愣是把几个拎不清的给狠狠处置了,剩下的几个,自然是不敢撒野,更何况张瑛出手大方赏罚分明,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贾琏练完一套枪法,换了一柄长剑挥舞了几下,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湿了,如今已是初秋,可这天还有些闷热。   张瑛拿了帕子给贾琏擦汗,见着那白发老头站在旁边看着,便让菊青给他倒了一杯香茶解渴。   老头一口喝完,一双眼睛把贾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嘶哑的声音开了腔:“下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侍卫选拔,琏二爷可以试一试。”   贾琏一双眼睛猛地睁开,回头看着老头道:“你真老糊涂了,那些去参选的都是自小就练的,我这个半吊子就别丢人现眼了。”   老头冷冷的看着贾琏:“没想到琏二爷挺有自知之明。”   贾琏想揍人,却见着张瑛一张脸笑眯眯的说道:“听说宫里的侍卫都是从勋爵子弟里挑出来的,三年一选,每年都有大批人去参选。”张瑛说着便高兴起来,看向老头道:“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老伯怎么称呼。”   白发老头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看向远方,低声道:“我原先是贾公帐前打杂的,不过一无名之辈,后来受了伤,干不了重活,贾公便让我在这整理兵器。本以为我就要一个人独自在这老死,没想到二爷二奶奶竟然对这些上了心,那我也走的放心了。”   老头说着便从角落里翻出一把长剑来,对着贾琏道:“这是你祖父当年用过的,虽不是名家出品,可是却陪着贾公上过无数战场,更是砍下无数人头。”   贾琏一听到这剑杀过人之后,便不想接 ,张瑛走过来一把接住,险些没拿住,贾琏只得从张瑛手里接过,看着那老头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那老头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比哭都难听。“二爷只管去参选,就当报答我教了你这些日子的酬劳。”老头说着便进了角落的小屋,小门一关,听不见任何声响。   “表哥,我看这个老伯是个有意思的,不如就去参选试一试,最多不过就是落选而已。”张瑛鼓励贾琏,贾琏右手拿着那剑玩了个剑花,一张脸笑的像个狐狸,“其实去戴权那买个龙禁尉的官职也就一千多两银子,何苦受那个罪。”   张瑛脸上的笑撑不住,可还是强自扯着嘴角仍旧是温言软语的说道:“可我听说二叔当年得了荫庇,在工部十几年都没升一次,看来这个买的和考的差别还是大的。”   “区别能不大么,二叔好歹还是当年祖父在的时候皇帝开恩送的,一般捐的官基本都属于后补,就光领个俸禄空架子而已。”贾琏说完,看向张瑛,见她眉宇透着一股子坚毅,冷不丁的便多嘴问了一句:“你看不起捐官这事!”   张瑛白了他一眼,白完之后,张瑛意识到,自己成婚这么久一直憋着一口气对贾琏可谓是百般温柔,今儿还是头一次突然露出本性,当下耳根有些发烫。   “我知道了,我去试一试,不可这事要保密!”贾琏说完,便见着张瑛喜笑颜开,不由得呆了下,暗想自己媳妇还真是好看。   扬州那边来了人,说是姑奶奶没了。   贾母便做主要把自己那外孙女接过来住,说是没有主母教养的姑娘,将来不好说婆家。   就在那林姑娘来的路上,贾琏带着几个贴心小厮还有那个白发老头一起去参选龙禁尉选拔了。   说起来,直到早上起床,贾琏都想犯懒,倒不是胆子不够,而是贾琏这人吧,挺有自知之明,他想着自己不过时练了小半年而已,实在不能和那些人比,到时候实在怕丢脸。可是看张瑛一早便起了床,不仅特意为自己准备了衣裳,更是亲手去小厨房做了一碟子南瓜饼过来。   实在太贤惠温柔了,贾琏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最后就在张瑛一脸期待的目光中出了府。   老头坐在贾琏旁边,见贾琏一脸的纠结犹豫,最终难得的发出了一点善心:“二爷,别怕,我之前已经给几位贾公的旧友打过招呼了 ,就算输也不会太难看。”   “早说吧,白让爷那么担心。”贾琏的心情立刻上了天,狠狠的拍了下那老头的肩膀,那老头被贾琏拍过之后,便挪开了,贾琏第二次下手便落了空,略带不满的看着老头道:“祖父的旧友都死的差不多,活着的也都退了,还有谁还在任上?”   “人家难道就没个儿子孙子继承家业!”老头没忍住,直接说了出口,转而一脸不耐烦的说道:“琏二爷,你先定定心,我只是打了招呼不让你输的太难看,并不是说你一定会被选中。”   “……”贾琏直接默了,这什么臭老头。   三年一选的龙禁尉每次只录取三千人,贾琏领取了号牌站在队伍里,见了好几个面熟的纨绔之地,互相对视了几眼,都有些无奈,看样子都是被家里逼着过来的,只有自己是被媳妇的温柔给感化过来的,贾琏觉得自己简直是太疼媳妇了。   虽说龙禁尉靠的是身上的功夫,可在宫里的侍卫,身高样貌缺一不可,这两样考效对贾琏来说简直太简单,顺利进入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   贾琏看着擂台上打斗的人,虽说点到为止,可但凡失败的都免不了受伤,有一个甚至腿还骨折了,那人疼的满地打滚。贾琏后背湿了,虽然这一身衣裳胸口和各大关节处都被张瑛缝上了兽皮,可贾琏看着擂台上人高马大的几个人,后怕起来,这是要没命啊。   还不等贾琏往后跑,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老头在后面直接一推,贾琏一个踉跄上了擂台。   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兵士,贾琏觉得自己肯定很难看。那人手里拎着一把狼牙棒,而贾琏则抽出自己带来的长剑,看着是风流倜傥,姿势优美,可贾琏自己知道,自己只是空架子而已。   “在下缮国公府的石丛,承认了。”石丛说完便轮着狼牙棒就冲了过来,贾琏直接闪身躲过,岂料那人看着壮实,可身手却很灵活,追着贾琏便锤了过来,贾琏连连避让,于是原本打的激烈的擂台上便成了一个追一个躲,追的那个人身姿灵活,动作多变,躲的那个人狼狈逃窜,不过也奇怪,每次看着都要锤过去的锤子都能被他凑巧躲开,原本几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的擂台,活活被贾琏搞成了一个滑稽戏。   石丛一张黑脸看不出颜色,可从他喘着粗气的样子看出来,被贾琏气的够呛,都是勋爵人家的公子哥,能不能要点脸面。   “时间到!平局!”   随着台上官员的一锤定音,两人停止了这种你追我躲的戏码,那裁判本是军人出身,如今是龙禁尉统领,名字叫胡飞。从一介布衣到皇帝跟前的红人,可谓是京城里大部分人的励志典范。   “那位是荣国府的贾琏么?”   “真是在下。”贾琏缓了缓身形,连忙应道。   “不错,有两下子。”胡飞说完,便宣布两人都入选。   场下数人当场都无语凝噎,如果说石丛入选那是理所当然,可这个贾琏,除了躲他还能干什么?难道胡飞方才说的是真话不是反话!   “诸位,方才这位荣国府贾琏一上场便知道自己打不过,于是便利用地形身形,拖延时间,非常机智的让石丛越来越生气,最后愣是拖到了时间截止。”胡飞看着场下众人道:“我朝光选龙禁尉,不仅仅是看人品样貌武功,更是看智慧,有的时候不能一味蛮干,要动动脑子。”   贾琏被胡飞这一番话说得浑身热乎乎的,原来除了自己媳妇还有人这么慧眼识珠,简直不要太幸福。   贾琏参选龙禁尉中选这事,不出一日便传遍了京城,都说荣国府大方的贾琏不过是个吃喝玩乐的主,没想到竟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就在大家都纷纷表示看低了贾琏的时候,贾琏则和张瑛齐齐站在荣庆堂贾母跟前受训。贾母指着贾琏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说一声,你是翅膀长硬了,看不上我这个老婆子了么!”   贾琏低头不语,张瑛也默不作声。   于是贾母骂了两句便觉得没意思,想着张瑛上次还那般理直气壮,怎么今儿倒乖觉了。王夫人坐在一旁,怎么看怎么心里变扭,贾琏突然去参选龙禁尉这事也出人意料了,本来王夫人想趁着贾母和张瑛拧起来,自己在旁加把火,好让贾琏夫妻得一个不孝的名头,把贾琏名声搞臭,却不想这夫妻俩就好像知道自己意图似的,愣是让自己无从下手。   王夫人在旁恼怒可邢夫人却眉眼带笑,虽说贾琏和自己不亲可到底是大房的,怎么着也是自己脸上有光,更何况只要看见王夫人吃瘪,她就开心。   “二媳妇,没几日我外孙女就要来了,可准备好了。”贾母本不想问这些,不过是被贾琏和张瑛两个给气着了,没话找话而已。   可这一问,王夫人就慌了,从贾母说了要接黛玉到现在为止已经二个多月了,可王夫人什么准备都没有,因为王夫人从心底就不喜欢贾母接黛玉过来住。 第18章   “媳妇想着林家姑娘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她带几个下人过来,因此还没准备。”王夫人说着,十分期望贾母还像之前那般好说话。   却不想,今日贾母气的狠了,一股子火没发出来,又顾虑着贾琏得了龙禁尉的名额,不能太过。   因此王夫人这话一出,便招来了贾母一顿训斥,王夫人低着头,又羞又愧,这么些年王夫人还是头一次被贾母这般训斥,尤其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可真真是丢尽了脸面。   最后贾母也觉得有点过了 ,想着宫里的元春和身边的宝玉,便道:“你年纪大了 ,一时考虑不周全也是有的,可是我那外孙女这两日就要到 ,你打算如何安置?”   王夫人抿了抿嘴,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地毯,弱弱的说道:“媳妇想着满府就东院那边比较空,可不知大嫂什么想法。”   邢夫人当下便急了,“媳妇没什么意见,只是东院都是老爷做主,要不我回去问问老爷。”   张瑛笑了,上前道:“回老祖宗,我想着林姑娘来咱们府里,她一个守孝的姑娘自然不能住的太热闹可也不能太僻静,倒不如让她住到三位姑娘那边,平日里也好说说话。”张瑛说完,看向一旁的邢夫人道:“孙媳妇僭越了,还请勿怪。”   “琏儿媳妇这主意不错。”   自从张瑛嫁过来之后,对邢夫人素来是尊敬的,这些日子的功夫果然没白费,虽然只有一句话,可总比无人附和要好的多。   “二妹妹三妹妹如今都住在祖母后院,那地方虽宽敞,可到底还有一个宝玉,如今大家都大了,再住下去怕是不妥,倒是可以把梨香院拾掇起来,让几位妹妹一起住进去,那里面又宽敞又安静。”   “琏儿糊涂,那梨香院有个独立的大门 ,岂能让姑娘们住进去。”王夫人那舍得让几位姑娘住进那里,当即便反驳起来。   贾琏如今满面红光,真在兴头上,哪里会理王夫人这话,当即便反驳道:“不过是个门而已,堵了便是。”   “行,就这么定了。”贾母看着贾琏,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他陡然充满了精神气,和以往不太一般,再一看旁边的张瑛,只见她凤眉杏目,一身珍珠对襟长衫,外面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看不出的风流雅致。   真真是一对璧人。   原本照着贾母的心思,是一点都不想给贾琏长脸,可想着凭贾琏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让他练上十年都不能入选,定然是张家出了力,本想着张家是书香门第,却不知道竟然还有这龙禁尉的路子。   张家是彻底的起来了,而且比当年和贾府结亲那时更上一步。   贾母闭了眼睛想着,转而便起身道:“听说二媳妇前几日请了大夫来看,不知道可有什么病症。”   听到贾母关心,王夫人立刻道:“回母亲,没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关节有些酸疼。”   贾母点了下头:“操持这么大一家子,你辛苦了。”   “多谢母亲,儿媳妇应该的。”王夫人说完,眼神若有若无的飘过一旁的邢夫人。   邢夫人低着头,暗自骂着王夫人惯会仗着娘家得力在贾母跟前卖乖。   正当两人眼神暗暗交战,贾母凉凉的说道:“琏儿媳妇是个好的,以后这家就由琏儿媳妇当家,乘着我那外孙女还没来,先把这事办妥了吧。”   王夫人脸上的得意还没消,便被贾母这话给惊的不行,虽然王夫人早就想让张瑛管事,可却不是不想当家啊!   “琏儿媳妇是个能干的,可是我想着到底年轻,不如先让她在我这学些日子,等再过些日子再说。”王夫人一张脸笑的有些发僵。   而张瑛则直接上前道:“多谢祖母看重,只是孙媳妇想着这管家的事恐怕不妥。”   “怎么!”贾母抬起眼皮不满的看向张瑛。   张瑛一脸波澜不惊:“多谢祖母厚爱,只是孙媳妇是个晚辈,府里不仅有大老爷大太太,还有二老爷二太太,更别说还有珠大嫂。我这个做孙媳妇管着大老爷二老爷院里的是着实不妥,倒不如各院管各院的事,每月公中的月例直接发到各院子管事的手里,各院子的丫鬟婆子小厮仍旧属于各院管事管着。”   “老太太,琏儿媳妇到底年轻,这各管各的岂不跟分家一般。”王夫人嘴角一撇,语带讥讽。   贾母脸色不好看,家中有长辈,是不时兴分家的,贾母冷冷的看着张瑛,而张瑛则微微一笑,上前道:“回祖母,虽说是各院管各院的事,可人情来往,府里的总账仍旧是一个人管着,这什么能算是分家呢,只是让各院子有了更大的自由。”   邢夫人是第一个响应的,别的不说,这些年邢夫人在贾府可算是受够了气,如果能各院管各院的事,那么东院虽说还是大老爷说了算,可那些下人派遣可都由自己指定,再不受王夫人的辖制。   “老太太,琏儿媳妇这个说法好。”邢夫人说完,却见贾母一脸审视,忙低了头。   而王夫人心中则惊涛骇浪,要不是这些年的教养怕是早就忍不住发作了,这张瑛真真是好算计。   “那依你说,各院子该如何分配月例!”贾母沉默良久,看着张瑛问道。   贾母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张瑛内心也不免打鼓起来,出嫁前自家目前百般叙述过当年姑姑如何在贾府当家,又如何受贾母王夫人挤兑,最后抑郁而终。   说起来,贾母这人算不得大奸大恶,可这人永远站在利益那一方,只要有利可图,她便会顺应而为。   就好比当初因为王子腾的原因,一边倒的给王夫人撑腰,导致王夫人胃口越老越大。   “各院子的月例自然按照主子的人数来分配,祖母自然是头一份,大老爷二老爷自然也是,接着便是大太太二太太,再然后便是我们小辈。”张瑛说着,便把早就在心里想过无数便的章程说了一遍。   贾母正视张瑛,屋子里安静极了,王夫人浑身的不得劲,之前自己当家,荣禧堂的花销自然是最高的,可要是按照这张瑛的说法,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王夫人相处应对之法,贾母便一锤定音,直接给准了,并且还让王夫人这两日就把一应事宜给交接好。   事情来得太突然,王夫人从贾母这边出去,才刚出院子便见着张瑛和贾琏站在后面道:“二太太,择日不如撞日,府里不仅有管家,光账房就有好几个,想来这些账本什么都是现成的,不如现在就把这事给了了吧。”   王夫人一张脸再也撑不住,一双眼睛盯着张瑛道:“你要当家,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真以为老祖宗是抬举你。”   “老祖宗是看在张府如今的势头和我相公的面子上,这些我都知道,二太太你还有别的话 要说么。”张瑛笑眯眯的看着二太太,可说出的话却直接把王夫人气的够呛。   “你……”王夫人捂着心口,周瑞家的赶忙过来扶着王夫人,转而一脸指责的看着张瑛。   张瑛转而靠在贾琏肩膀上,一脸委屈道:“表哥,二太太她,她不喜欢我。”   “别怕,二太太是菩萨心肠,不会为难你的。”贾琏被张瑛的变脸给镇住了,可还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周瑞家的没想道这一对夫妻竟然这般无耻,还是王夫人气的一张脸雪白,看着张瑛道:“今日了结就了结,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两人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可张瑛不怕,因为还没嫁入贾府,张大人就说过,这个王夫人最是蛇蝎心肠,没必要和她维持表面的和气。   跟着张瑛过来看账本的是青梗,还有几个是贾琏找来的先生,一时间把贾府账房挤的满满当当的。   荣禧堂不少摆设古玩都是贾府库房的物件,张瑛看着库房的账本,一件件拿了回来,可谓是没给二房留一点脸面。   不过这些事,张瑛也没刻意宣扬,倒是贾府那些下人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二房怕是要失势。   乘着这劲头,张瑛又把那几个嚼舌的婆子揪了出来,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叫了人牙子过来直接发卖了事。   就一番举措之后,贾府下人再不敢随意闲话。   贾琏被龙禁尉选中,还需去城外接受三个月的训练,这不离别前夕,贾琏颇有些不舍,这些日子贾琏也看不出来,自家媳妇看着温柔可人,可做事确是雷厉风行毫不含糊。   看着贾琏一脸不舍,张瑛笑了,塞了一包糖炒栗子给贾琏怀里道:“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我等你回来。”   “嗯!”   看着一身绿绸的贾琏策马离去,张瑛微微呼了口气,总觉得这些日子太逼着自己了,这贾琏一走,张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第19章   屋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地,张瑛缓缓走过,听着树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还没等享受秋日的寂静,便见着周奶妈过来,说是扬州林家的姑娘来了。   菊青伺候着张瑛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只戴了一对浅粉色南珠便匆匆去了贾府的荣庆堂。   还没进门便听着里面说话,入眼便是一脸病容的清丽佳人,张瑛拉着黛玉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林妹妹了。”   “这位你是琏表哥的媳妇,如今是她管家,你要什么尽管找她便是。”贾母搂着黛玉,便是一个劲的揉搓。   林黛玉一路坐船过来,历经两个多月才到达京城,早就累的狠了。   张瑛上前道:“林妹妹路上劳累了,不如我先带妹妹去拜见大老爷和二老爷,然后去梨香院歇息下,等晚饭大家再聚一聚。”   黛玉偷偷看了眼张瑛,朝着她笑了下,这一路上实在是累的狠了,加上身子不好,眼下早就浑身酸疼了。   “是啊!我看林姑娘确实累了,不如早些歇息,等晚饭再一起说话。”邢夫人起了身,倒不是真的认同张瑛这话,而是实在不想再贾母跟前立规矩,左右得脸的都是二房的人。   “那就让玉儿先去给她舅舅请安。”贾母是个爱热闹的,如今被张瑛直接打断,实在不满,可又不能在刚见面的黛玉跟前发火,只得应了。   张瑛和邢夫人带着黛玉去东院,正好错过了宝玉那一出。   贾赦不在,张瑛意料之中,偏偏贾政也不在,张瑛带着黛玉去了梨香院。那梨香院早就被张瑛拾掇的干净雅致,这边安置好黛玉歇着,又让人送了一碗清粥过来喝了一口,便退了出去。   且说贾母那边,张瑛带着黛玉前脚刚走,贾母便冷了脸,想着这个张瑛实在太不会说话,鸳鸯在旁看着,忙上前说道:“老祖宗,我看琏二奶奶也是为了林姑娘好,林姑娘一脸无血色,瞧着着实是累的狠了,左右以后林姑娘就住在府里,还不是天天在老祖宗跟前说话。”   “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贾母说完,喝了口茶,便见着宝玉过来了。   宝玉还没进门便嚷嚷着:“听说扬州那边的林妹妹来了。”   可进了里屋一看,早就人去楼空,贾母少不得安慰他:“你林妹妹着实累了,等晚饭后再一块说话吧。”   宝玉只得应了,懊恼不已,想着那位林姑娘被安置在梨香院,倒不是去那边探视一翻,却不想,张瑛自从让几位姑娘住进梨香院便在门口安排了几个婆子轮班守门,轻易不让人进屋。   这宝玉走到院门口,便被一个眼生的婆子挡住了。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竟然拦我!”宝玉最厌烦这些老婆子,当下便没好话。   黛玉刚躺下,本就浅眠,当下便被这话给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想这堂堂京城的荣国府竟然有这等仗势欺人的公子哥,说的话实在太过于难听。   那两个婆子本就刚被提上来,正想着好好奉承张瑛,如今见着宝玉这愣头青的样子 ,一本正经的说道:“宝二爷,这如今是姑娘们的住所,二爷要进去须要让我们通告下。”   宝玉一双眼睛瞪着那婆子,气呼呼的说道:“我进出自家的地方,何须你们通报,快快让开,我要去看新来的妹妹。”   还没等宝玉冲进来,黛玉便起身换了衣裳过来。后面还跟着三春。   探春忙上前介绍道:“这位就是你表哥,之前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迎春和惜春站在一旁点了点头。   “见过宝二爷!”黛玉对着宝玉服了服,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暗想这人好生不懂礼数。   宝玉一身大红衣裳,头上戴着硕大的珍珠顶戴,尤不自知的上前便要去拉黛玉的手,却被黛玉轻轻避开,侧着身子道:“不知宝二爷有什么要紧事,一路上着实累了,想歇息下。”   “是我唐突了,那妹妹歇息吧。”宝玉拍了拍脑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黛玉,直至她进了屋才回了神。   探春看不过去,瞧了下宝玉道:“别看了,都走远了。”   宝玉原地站了会,这才喜滋滋的回去了。   到了晚饭当口,宝玉过来请黛玉等人去荣庆堂,才知道早些时候琏二奶奶已经亲自过来把人接走了,连着三春一块。   宝玉摸了个空,觉得这位琏二奶奶定是不喜欢自己,当下心中不由得有些憋闷。   这不贾母在荣庆堂拉着黛玉又说了些话,等开始上菜宝玉才姗姗来迟。   宝玉见了黛玉便要坐一块,却被张瑛给叫住了,指了指旁边那一桌道:“爷们坐那一桌。”   “二嫂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宝玉被张瑛几次阻拦,当场脸色便有些垮。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张瑛,张瑛面上纹丝不懂,一双眼睛看向坐在上首的贾母,对着宝玉缓缓说道:“这话说的,我你是嫂子,能对你有什么意见,还不是怕是坐在姑娘那桌,喝酒不爽快。”   宝玉还是头一次和张瑛这般近距离说话,之前不过是远远的打过招呼,如今被张瑛这么一说,当即便笑眯眯的凑上来,张瑛笑着推了他往贾兰那一桌去,一边走一边道:“宝玉快坐在这个位置,离着老祖宗近。”   宝玉欣喜的坐了下来,张瑛去主桌那边先是伺候贾母吃菜,间或还服侍邢夫人吃了几杯酒。   吃饭这当口贾母瞧着黛玉统共就只带了个奶娘和一个丫头,便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送给了黛玉,取名叫紫鹃。   张瑛瞧着,这个林家姑娘年纪虽轻,可一举一动都颇有气度,落落大方斯文有礼,又长得那般清冷高洁,当下便起了结交之心。   自那日宝玉闯过梨香院后,黛玉对宝玉的印象总不大好,偏偏宝玉每天都过来缠着黛玉说话,没什么正经话,黛玉想着在外祖家,并不好过分博了这位宝二爷的面子,因此只面上敷衍一二。   这不李府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菊香满园子,请贾府的琏二奶奶还有姑娘么一起去赏菊游玩。   张瑛看完帖子,想着定然是李四在家闷了,便找了个由头,本想就自己一个人走,转而一想,不如带着黛玉和三春一起出去走一走。   嫡庶有别,迎春和探春都是庶出,只有惜春是嫡出,可偏偏惜春一出生便没了亲娘,贾敬又修道去了,惜春便被贾母抱了过来抚养,愣是养成了一个天生冷清的性子。   张瑛带着黛玉等去了李宅,迎春有些怕生,缩在后面不怎么说话,张瑛也不强求,这性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   李四和孟家姐妹没想到张瑛还带来了四个姐妹,拉着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等互相说了些客套话便各自落座。李四和孟家姐妹都是嫡出,在她们这里嫡庶有别,轻易不和庶出的过份来往,因此,李四当下便让人在旁边另外支了一个桌子,摆上瓜果蜜饯和文房四宝,一起在满园子的菊花里玩笑。   黛玉素爱诗画,当下便和孟家姐妹混熟了,再加上探春惯会说话迎春惜春偶然接口,几个人当场便闹了开。   乘着这空挡,李四拉着张瑛往边上走了走,说道:“表姐成婚后便很少出门,这都快大半年了,要是我不设这个菊花宴,表姐难道还不来了?”   青花瓷瓷盆里的酔菊开的正艳,张瑛闻了闻,看着李四笑道:“我这不是一接了帖子就来了,你还要如何?”   “表姐这是嫌弃我了?”李四嘴一噘,佯装生气的一扭头。   张瑛笑着拉过她肩膀,抚平她的衣领,轻声道:“我喜欢你还来不急,让我好好看看你头上的发簪。”   一枚点翠嵌金蜻蜓发簪随着李四偶尔的摆动,一颤一颤,说不出的灵动。张瑛刚进园子便看见了,眼下仔细一瞅,更加是精致好看。“这是哪来的?”张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李四摸了摸发簪,一脸嘚瑟的说道:“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是我三哥在一个古董铺子看见的,只花了三十两银子就买了。”   “哪个古董铺子这么便宜?”张瑛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李四凑过来,轻声道:“那个店老板叫冷子兴,听说和贾府有点关系,好像他岳父是贾府的下人。”   这话一出,李四看着张瑛,悄悄的说道:“表姐,要不我让三个带你去那个铺子看看,在京城圈子里还挺有名的。” 第20章   “又是三哥!”张瑛沉默了。   李四起身闻了闻花盆里的菊花,面带诧异道:“我也觉得挺巧,可都在一个京城里,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巧。”   张瑛笑了笑,没做声,把别的话扯了去,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却不知张瑛不想知道,待快要回去时在回廊拐角遇见了李三。李三只比张瑛大几个月,两人幼时也是常常一起玩闹,后来年岁大了,这才略微疏远了些。   “三表哥。”张瑛微微往后站了站,而李三则站在阴影里,整个人都有点晦暗不明。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浓而不腻,张瑛微微侧过脸,调侃道:“三表哥这是怎么了 ,长大了,装深沉呢。”   听着张瑛的玩笑话,李三脸色微微带了笑,张瑛面上不显,可心理松了一口气。“表妹看样子过的不错。”   “那是,我是谁啊!我会是那种打断牙往肚子里吞的人么!”张瑛一边说笑一边看了看四周,瞅着黛玉和三春就要过来,便往外走了走道:“下次再聊,我带了姑娘们一起过来玩,不能不见人啊!”   李三陡然挡住张瑛退路,急切的说道:“我在那个冷子兴的古董铺子见着了张家的东西。”   “什么?”张瑛看着他,见他一脸凝重,便上前问道:“什么东西?”   “是个琉璃花瓶,瓶子里面刻着张字,那瓶子底座修补过。”李三说着,看了看张瑛继续道:“我想着不会是你的陪嫁,所以特意来问你。”   张瑛摇了摇头,低着头看了看裙角,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念头,接受贾府库房的时候,早就发现这十几年,古董损耗特别多,经常打碎一个瓶打破一个盆之类的,而一旦这些东西打破后,就算作损耗,可如果这些东西只是破了一个很小的缺口,却被有心人长大光明的带了出去卖钱,那可真是能狠狠的发一笔横财。   “多谢三哥了,只不过我今日不便,不如下去三表哥带我去那家看看。”张瑛说定后,一想自己原先是姑娘家不方便出门,如今成了婚出门到底容易些,也算是成婚的好处之一了。   黛玉和三春十分欢喜的回了府,特别是三春欣喜之情易于表面,连带着好几天都满面喜气,也是,三春平日里基本不出门交际,难得出门做客,又如此喜好相近,自然是宾主尽欢。   书房内,张瑛翻出库房的册子,只一眼看去,自从王夫人当家后,基本上每年都能碎五道六件古董瓷器,甚至有一年连着损耗了八件。真真是怪事,但凡世家大族,这些古董物件大抵都是传家的老货,哪里能三天两头的打碎一件,就算是打碎也也该惩治打碎的人,就算是主子失手碎了,那也断断不能不当一回事。   看着册子记录,这些物件大部分的都是在荣禧堂和荣庆堂摆放时损耗的,因此册子只记录道出借荣禧堂后面则用红笔写了四个字“打碎损耗”。   张瑛揉了揉眼睛,这册子看着自己只想笑,可笑过之后,张瑛又觉得苦闷,这贾府可真是一个大坑,而且是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张瑛一早请安后 ,便推说要回娘家一趟,贾母虽不满可还是应了,张瑛坐着马车直接回了张府,给母亲说了一会话之后,便打听起了自己姑姑的嫁妆来。   李夫人被张瑛给问住了,过了半响便道:“你这丫头,瞎问什么呢,你姑姑当年出嫁是你祖母外祖父做的主,那时候我还没进门,我能知道什么!”   张瑛叹了口气,说道:“也是,母亲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啪的一声,李夫人在张瑛脑门上敲了下,佯装生气道:“你嫁了人,怎么说话的,真该让你婆婆好好训斥你。”   “别啊!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娘我才能真情流露啊,难道你要我整天装腔作势的对您!”张瑛说着便要做出一副小媳妇样,却被李夫人给拉住了,连忙道:“可别,我最不喜欢摆架子的婆婆了,以后我也绝对不那样,你那婆婆还好吧。”   邢夫人虽小气刻薄,可自从被贾赦说过几次后,便不敢给张瑛摆婆婆的架子,而贾母则是个有城府的,她轻易不会跟张瑛撕破脸,因此张瑛在贾府这些日子过得倒也很好。   “挺好的,表哥也上进了,去了龙禁尉。”张瑛说完,李夫人瞅着张瑛道:“你父亲早就回来说过了,贾琏那小子长得像你姑妈,样貌是没得说的,就是怕染了些不好的毛病,你以后注意点。”李夫人说着,便从梳妆台下面的暗格里掏出一本油纸抱着的本子来,塞在张瑛手里:“这是我的陪嫁,传男不传女,你收着。”   张瑛以为是什么女戒女则之类,便让一旁的菊青收着,便出了府门,而李三则早在一旁的马车里等着了。   见了张瑛,李三便招呼马车直接去那家古董铺子,张瑛从袖口掏出一张纸,上面全是这些年贾府库房损耗的古董。   下车前张瑛便带了一个面纱,李三下车后扶着张瑛便一起进了铺子。   摆在大厅的不过是寻常物件,李三朝着老板道:“就这几样破烂,有么有好一点的。”   冷子兴一看这两人衣着华丽,而且李三之前来过两次,当即便让店员把两人带去了后院,那里通常放了精品。   这才刚去后院,便见着一个白瓷双耳瓶,这瓶子通体雪白,在阳光下这白瓷盘隐隐泛着白光,就好似透明一般圣洁。   “这瓶子不错。”张瑛说着便上前细看,瓶身上下毫无瑕疵,色泽浑然一体,底座微微有些暗沉,这是官窑瓷瓶,一般人家都不可能有。   见张瑛频频看向这个双耳白瓷瓶,李三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个瓶子瞧着还成,多少银子?”   冷子兴一张脸笑的满是褶子,上前便赞道:“这位夫人好眼光,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官窑出品。”   “哦,官窑?”张瑛佯装有趣。   “你这嗨哟官窑的东西,跟我们说说哪来的,不会是偷的吧?”李三说完,眼角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张瑛。   而张瑛则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   冷子兴哈哈笑着:“我这铺子里的东西都有正紧出处的,这不是勋爵人家的物件坏了个口子,便不要了,我正好有修瓷器的技术,这就给它修好了。”冷子兴说着,便上前拿起那瓷瓶,只见一边的耳把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纹。   “这个耳把掉了,我给粘上了,你们看看。”冷子兴指给李三看,李三接过给张瑛看了下。   而张瑛乘着这一会功夫,已经把屋子里的东西七七八八的看了一遍,这里头不少东西都能和损耗的物件匹配上,只不过目前不便打草惊蛇。   只是这瓷瓶,张瑛在贾母的荣庆堂见过,就摆放在贾母正屋一侧的博古架上,这种瓶子一般都是成对出现,之前张瑛还觉得奇怪,今儿算是明白了,感情另一只就在这里。   “六百两。”冷子兴左手比划了个六字。   李三直接咋呼了:“就一个破瓶,你也真敢开口!”   “这位爷,你自己看看,这个白瓷瓶的成色,再看看它的年份,这可是本朝□□开国时特意烧制的一批瓷器,如今留世的可不多了。”冷子兴说着便朝着张瑛道:“夫人,我是个实诚人,这一开始就指明这瓷瓶有瑕疵,你说一般人能告诉你们么!”   “行,我们买了,你给我们写个条。”张瑛直接拍板,李三忙走近低声劝道:“你真要花这么多钱买这个。”   张瑛想着,自己虽说已经接手贾府管家一职,目前看来大部分都算安分,可是王夫人管家这么多年,早就盘根错节,而且贾母如今让自己管家不过是想着借张家势,只要自己一旦不得她的眼,这管家之权,分分钟就能更换。倒不如趁着现在,直接把王夫人的错处揪住,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徐徐发展。   李三送张瑛到贾府门口才离开,张瑛则直接带着白瓷瓶子去了荣庆堂。 第21章   贾母屋前廊下的莺哥唱的欢实,张瑛站在外头等着传话,只听着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待张瑛进了屋,才见着裹着狐裘的王熙凤,那日梅园不过是匆匆一瞥,可这一眼张瑛便认了出来。   “琏儿媳妇来啦,这是王家姑娘。”贾母的声音里透着乐呵。   张瑛笑着上前道:“原来这位就是王家姑娘,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姿绰约。”   王熙凤皮笑肉不笑的接口道:“早就听说琏二奶奶出身书香门第 ,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那位琏二爷是个不爱读书的,就该让琏二奶奶好好治治他。”   王熙凤说完便略带挑衅的看着张瑛,张瑛一方面是佩服王熙凤的胆量,二来也是觉得她脸皮够厚。当下笑了笑上前站在贾母身侧笑着说道:“王姑娘说笑了 ,自来都是以夫为天,琏二爷尚武,我好端端的让他读书干什么。”   “凤哥儿,你怕是还不知道,琏儿他前些日子考进了龙禁尉,如今还在城外营地里训练。”贾母说完,王熙凤脸色微微一变,转而便坐到了王夫人身侧。   王夫人淡淡的说道:“凤哥儿前两日和缮国公府的石丛定了亲,石丛也是入选了今年的龙禁尉,可真是有缘。”   贾母呵呵笑着道:“巧的很,巧的很呐。”   屋里的几个人有意无意的看向张瑛,张瑛若无其事的上前让菊青拿了那白瓷双耳瓶出来。   “今儿在家看见了这个双耳白瓷瓶,想着老太太这边有一只,正好凑成一对。”张瑛说着便让菊青把那瓶子递给了鸳鸯。   “琏儿媳妇,那个瓶子可是当年老太爷得了御赐之物。”贾母的表情带着一股子自得,说完还瞥了一眼张瑛,似乎是在讥笑张瑛。   可接过双耳白瓷瓶的鸳鸯脸色微微变了,鸳鸯伺候了贾母多年,对于贾母心爱的瓷瓶自然也是认识的,可手里这一只确和贾母博古架上那一只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鸳鸯抱着瓷瓶递给贾母,贾母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一脸冰霜,最后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王夫人。   而王夫人茫然不知,倒是一旁的王熙凤嘲弄的看了好几眼张瑛,而张瑛则全程无视她,这世上总有这种人,永远在找存在感。   贾母起身说身子不爽,只留了王夫人伺候,另外还让张瑛送一送王熙凤。   王熙凤上身穿了件银狐皮裘,下面则是一条金丝大红石榴百褶裙,头上则带了一对金凤,简直是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琏二奶奶这身衣裳实在太素了,贾府这些下人都是势利眼,惯会看人下菜碟,你这样子可是会失了威信。”王熙凤说着便把张瑛那身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看了一眼,眼底则溢满了嘲笑。   菊青给张瑛披上一件雀鸟斗篷,张瑛笑而不语,绕过假山正要往前走,却见假山后两个丫头在说话。   那两个丫头在谈论东院贾赦刚纳了一个姨娘,一个说那个姨娘可怜,另一个则说,直接从下人到半个主子,算不得什么可怜。   “主子的事也是能胡说的。”菊青的声音不大,可假山后两人立马便吓得跪在了地上。   “规矩都知道,自去领罚。”张瑛看都不看,抬脚便引着王熙凤往外走。   王熙凤知道张瑛当家没几日,却不知道竟然这般厉害,可自己方才还嘲笑过她。只不过张瑛压根没任何表示,看不出喜怒,王熙凤想着这人要不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看她的年纪,王熙凤觉得是后者,当下搅了搅手里的绣帕,说道:“琏二奶奶手段厉害,看来是我多想了。”   张瑛看着前面,说道:“王姑娘,这边请。”   王熙凤今儿过来就是为了显摆和看看这位张瑛,在贾母哪里刷足了存在感,本想着在张瑛这边好好的嘚瑟一场,却不想张瑛从头到尾都不接茬,自己准备满腔的话都别堵在喉咙口,憋屈的很。   可为了维持自己的仪态,王熙凤还不能发火,最后坐上了马车后直接把小茶几上的干果碟子砸了个稀巴烂。   平儿坐在旁边劝了句:“姑娘既然已经订了亲,那之前的事放下就好,何必来贾府一趟。”   王熙凤歪着身子,眼神阴狠的说道:“想我王熙凤,竟然被贾琏给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王熙凤说着,直接扯断了手里的绣帕,恨恨道:“都怪那个张瑛,我倒要看看她的琏二奶奶能做多久。”   平儿默不作声,自家姑娘的脾气,她不是不知,最是个要强不肯服输的。   荣庆堂外除了莺哥的声音,再没旁的声音。鸳鸯站在廊下拿着一碟子鸟食喂鸟,看着闲情雅致,可鸳鸯却时刻注意着里屋的动静。   贾母靠在拨步床上,王夫人跪在脚垫上眼圈通红,哽咽着说道:“那瓶子是宝玉三岁那年碰碎的,我吩咐周瑞家的拿去修补,说是裂缝太大,补不了了,这才报了碰碎损耗,别的事媳妇我真的不知道。”   贾母一双眼睛看着王夫人,似乎想把她看透,可最后还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极累。   “二媳妇,别的事可以马虎,这种御赐之物断断不能疏忽,你要知道这事要是捅了出去,咱家可是要遭大罪的,损害御赐之物是什么罪名,你不是不知道。”贾母说完,便闭了嘴,全然没了平时的慈悲样,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寒气。   王夫人低垂着头,连忙道:“不如问问琏二媳妇,看看着瓶子是从哪来的。”   啪的一声,贾母手边的香炉直接砸在了王夫人脚旁。“你动动脑子,这事你还想闹大不成。”   王夫人整个人缩成一团:“这瓷器是当初周瑞家的找人去修补的,我且把她拿来好好问问,是不是还贪墨了别的东西。”   “自然是要问的,可是不能大张旗鼓,记住了,这事切莫再传扬出去。”贾母说着,陡然站了起来,扶起王夫人道:“老二媳妇,我是一直看重你的,元春又在宫里不知如何艰难,宝玉还那么小,你做事再不能这么不谨慎。”   “多谢太太。”王夫人陡然松了一口气,心里明白,今儿这关算是过了。   就在王夫人离开前,贾母朝着王夫人说了句:“你去给琏儿媳妇送一千两银子去,就说是谢谢她的白瓷瓶。”   王夫人脚步一顿,转而便告退出了门。   对于贾母的处置,张瑛不是没想到过,只是没想到王夫人在贾母心中这般重要,也是,王夫人毕竟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况且这个事,王夫人尽可以把一切都推在下人头上便足以撇清自己。   不过两天,冷子兴那古董铺子便在京城销声匿迹,而贾府库房多了几十件略有瑕疵的古董瓷器。   就连张瑛这边都收了一对听风瓶,说是贾母让人送过来给张瑛玩的。   架子上的听风瓶发生清脆的叮当声,赵嬷嬷进屋说了几句话,大抵是周瑞家的女婿犯了事,吃了牢饭之类。   赵嬷嬷说完了话,便颇为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几句话便把如今府里下人的行事说了出来,随着张瑛接受管家一职以来,不少下人都朝向了张瑛这边,虽说还有几个愣头青,可也不足为虑。   “那就多谢嬷嬷了,一会和嬷嬷一起吃饭吧。”   赵嬷嬷这般识趣,张瑛也愿意抬举她,可赵嬷嬷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当即便表示多谢二奶奶,可是同时又表示自己粗鄙,当不得主子这般抬举,只不过一直很想在这边吃饭,倒不如和周奶妈凑一起吃一顿就好。   周奶妈是张瑛奶妈,这几日和赵嬷嬷混的熟了,倒是时常来往 ,因此张瑛便让人去周奶妈屋里摆了一张桌子,又让人多加了几样菜送了过去。   对于赵嬷嬷这样的人精来说,周奶妈是个实诚人,眼下她一面吃着菜一面看着赵嬷嬷道:“听说你是当初大夫人的陪嫁,后来又是琏二爷的奶妈,大夫人那么多陪嫁,死的死,走的走,你运气倒是好。”   赵嬷嬷嘿嘿一笑 ,瞅着周奶妈道:“咱们做下人,首先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再抬举咱们,咱们也不能失了本分,其次,背主的下人即便能一时得力,那也长久不了。”赵嬷嬷说道这里,嘴角微微勾起,能够在贾赦原配死后 ,仍旧守在贾琏身边,那自然是有本事的,在贾府这么多年,赵嬷嬷可谓是从不张狂更加从不让自己给人留下话柄,可谓是步步惊心,只不过这些话,赵嬷嬷也就稍微给周奶妈露出一两句,说多了,那就成自吹自擂了。 第22章   金陵薛家来了信,说是薛蟠为了个女孩打死了人,犯了人命官司。   王夫人看着面前的信,叹了口气。上次瓷器那事,虽老太太信了自己,可如今自己却再没脸面去贾母跟前说这事,更何况还得让人给薛蟠脱罪。   正当王夫人愁云惨淡的时候,贾政冷着一张脸进了屋。王夫人起身伺候贾政入座,瞧着他脸色不好,便问道:“爷这事有事?”   贾政瞥了一旁的金钏,王夫人一摆手便让她出门守着,转而给贾政倒了一杯茶。   贾政朝着王夫人猛的一瞪眼,王夫人心里一疙瘩,贾政说道:“你是怎么管家的詹光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领到月例了。”   贾政这人除了读书便是读书,可偏偏读的还是死书,外头真正的文人墨客不愿搭理他,只他在府里招揽了十几个清客相公,没事时便在书房吟诗作对,一味的吹捧贾政。   听说是这个,王夫人脸上忍不出便冷了下来,自从张瑛管家之后,虽说是各院管各院的,可是分配给各院的银子确是根据各院的主子来分配的,以往王夫人当家,荣禧堂的月例是最多的,可如今张瑛竟然直接把清客那一项给抹了。   虽说清客相公的月例应该二房自己出,可府里之前都是公中出的银子,张瑛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便没给,王夫人早就等着贾政问起,当下便欲语还羞的把这事说了出口,临了还说:“母亲信任她,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大房的人。”   贾政沉吟良久,转而看向王夫人:“夫人委屈了。”   王夫人立马感激涕零的点了下头:“只要老爷信任我,这点不算什么。”   这边贾政喝了口茶,便直接去了东院找贾赦。贾赦伺候正在书房打盹,刚纳了姨娘 ,晚上太累了,这不下午在书房晒着太阳便想睡觉。   却不想被贾政扰了清梦,贾赦这脸色便不太好看。   贾政进了贾赦屋子,闻着一股子酒味脸色也不太好看。“大哥,有些话我本不该说。”   “那就别说!”贾赦一摆手。   贾政没想到贾赦竟然会不按套路出牌,脸色有些发黑,转而便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满架子的古董苦口婆心的说道:“大哥,你这些可太多了。”   贾赦本就被贾政吵醒,浑身不爽,如今又见着贾政盯上了自己的宝贝,当下脸一板,冲着贾政大声道:“有屁就放,没事滚蛋。”   “粗鄙,粗鄙!”贾政低声喃喃自语,转而一脸沉痛的说道:“大哥,老太太让琏儿媳妇当家,这后宅之事,原不该我说,可是我那清客詹光他们快两个月没领到月例了。”   这户一出,贾赦一脸疑惑的看向贾政,贾政则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事我不好对老太太说,不如你让嫂子跟琏儿媳妇提点一二,省的闹到老太太那不好看。”   贾赦一张脸有些发黑,转而一拍桌子大声道:“你屋里那几十个清客都是公中出的钱?”   贾政一愣,转而诧异的说道:“这是府里的惯例,难道大哥不知道?”   “那我养的那些清客怎么是我自己掏的钱。”贾赦这话一出,贾政顿时便默了。转而偷偷看了一眼贾赦道:“大哥,我那些清客都是文人才子,而大哥则是些名伶戏子,怎可一概而言。”   这话直接让贾赦直接黑了脸,指着贾政便道:“好大的脸,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你是脸大如盘吧!”   贾赦言语露骨,贾政又自认为斯文人,当下便一甩袖子快步走出了东院。   贾赦站在书房内,全然没有了睡意,只要一想到这些年兄弟俩的区别对待就怒不可遏,偏偏那个贾政还自以为当然,简直是厚颜无耻。   偏偏这时候邢夫人没有眼色的进屋说话。邢夫人自从见张瑛当家以后,便也想管家,可是张瑛那边虽每日晨昏定省,可说话滴水不漏,邢夫人刺探了好几次都没用,便想着过来试探贾赦。   这不见着贾政前脚出门,后面邢夫人便进了屋,端着一碗百合粥过来,“老爷,河口粥,清火气。”   贾赦狐疑的看着邢夫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和贾政的话,可一想邢夫人在自己跟前一向是胆小如鼠,想必没那么胆子。   就在贾赦刚吃了两口粥,邢夫人舔着一张脸上前道:“大老爷,前几日我出门喝喜酒,有人问咱们府里情况,都说咱们让个新媳妇管家,没大没小的。”   邢夫人说完,悄悄看着贾赦,只见贾赦喝完了百合粥,擦了擦嘴,眼皮挑起,看着邢夫人面无表情。   在邢夫人跟前,贾赦素来便是想发火就发火,想骂人就骂人,从来不给邢夫人脸面,可今儿到底是什么情况,邢夫人没等来骂,便有点期盼,想着莫不是这事有门。   就在邢夫人越想越美的时候 ,一个空碗直接砸到了邢夫人头上,当下便把邢夫人的发髻给打乱了,珠钗掉到地上,散了一地。邢夫人脸色狼狈,低着头道:“老爷,我……”。   “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大太太了!”贾赦的话一句比一句毒,一句比一句诛心,而邢夫人除了双眼含泪毫无抵抗之力,最后随着贾赦一声“滚”便出了书房。   骂完邢夫人的贾赦总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坐在太师椅上,贾赦看着满架子的古董,觉得自己特别的失败,这辈子一事无成除了吃喝玩乐就不会别的,偏偏在府里还被贾政那个老古董压一头,如果贾政是个有真才学的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个绣花枕头。   这个绣花枕头还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自己多么清高无尘,贾赦懒得搭理他,他还来劲了。   家里呆不住的贾赦,便出了门,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要不然这一天天,非得憋屈死不可。   京城郊外军营地,天黑透了,透着一骨子寒气。贾琏从澡堂回来,裹着一件黑熊皮裘回了屋,便见着石丛翘着二郎腿躺在热炕上。   自从那日贾琏不要脸的拖延时间赢得了名额后,在这群录取的人里也算是挺有名气,贾琏是个脸皮厚的,不仅脸皮厚还挺会说话,一开始不少人看不上贾琏,可耐不住贾琏会说话,见面三分笑,是个人都不好意思面上和他过不去,因此才一个多月,贾琏便和这一群人混熟了。   只有石丛一直对贾琏没个好脸色,三天两头的找茬,偏偏一个是荣国府的一个是缮国公府的,都是四王八公里头的,而且最巧的是,荣国府败落了,缮国公府也越来越不行了。   “挺早啊!”贾琏天生就不是那种会打冷战的人,一个屋子里住着,虽说白天训练,晚上只有几个时辰,可贾琏也不想把关系闹的太僵。   而贾琏一直不明白,不就是当初猥琐了一点,至于么,这个大个子块头大,可心眼一点都不大。   “问你个事。”石丛陡然从炕上坐了起来,动作之快,让贾琏骇然。   这么大个子,还这么快,没道理啊!   石丛没意识到贾琏的小心思,就是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贾琏那张明艳的脸,有些不自在的说:“问你个事?”   “说呗!”贾琏盘腿坐在石丛旁边,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   “王家是贾府的姻亲,王家姑娘你熟吗?”石丛脸色一阵一阵的发红。   这话不好接啊,自己一个男的总不能说熟,但是要说不熟,石丛肯定不信。贾琏一抬头一脸真诚的说道:“远远的见过两次,没看清,但是定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石丛眉毛皱的更紧了,这话等于没说好哇!   “你问这个有事?”贾琏虽说和王熙凤没缘分,可到底这么多年的情分,贾琏也十分想让王熙凤有个好归宿,看了看石丛,想着这人有实力家世和自己差不多,就是样貌差了点,可总体说来还成。   于是便接着说道:“王家的王子腾这些年官路顺畅,他又宠爱王子胜那一对儿女,听说说媒的都把门槛踏破了,王子腾夫人都没应允,想来是极宠爱孩子。”   石丛一拍床铺,正视贾琏道:“不跟你说虚话了,太累。”   贾琏呵呵看着他,从石丛问自己王家姑娘开始贾琏就猜到了什么事,这个石丛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藏话。   “都是弟兄,有什么尽管说。”贾琏说着,便拍了拍石丛的肩膀。   “我家给我说了王家姑娘,我这心里老没低,又听说王家姑娘和你有些牵扯。”石丛说着,一张黑脸便有些发红。   贾琏内心为王熙凤欢喜,面上却义正言辞的说道:“什么人这么说话,让我知道非打断他的牙不可,姑娘家的清誉那能让他们败坏了。”   实在是贾琏的义愤填膺把石丛个糊弄住了,但下便一拍贾琏的肩膀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可千万别介意我之前冷淡你,实在是那些人说的太真了,如今你这么说,定然是他们胡说。”   “没事,这年头谁不会被人造谣,都是世家子弟,我早看开了。”贾琏说完,躲过石丛的手掌,哈哈笑着便躲在了被窝里,京郊军营可真是够冷的。 第23章   石丛提了一桶热水进屋,贾琏上前便倒了半桶在自己洗脚盆里,原本白净的脚丫现在满是茧子,泡了在热水里,那酸爽直接把贾琏一张俏脸憋成了苦瓜脸。   “没想到你这么细皮嫩肉。”石丛一身的皮糙肉厚,对这三个月的训练压根就没感觉,倒是贾琏从一开始的不适硬撑到训练结束。   明天就要回府,贾琏激动的快睡不着,可这段时间习惯的早睡早起却提醒他睡觉时间到了。   习惯真是不可抗力,贾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洗洗就睡了。   薛家因薛蟠打死了人从金陵过来投奔亲戚,王夫人到底没好意思跟贾母说这事,不过是早上请安时略微说了一句。   贾母看着站在一旁的张瑛道:“薛家也不容易,想来他们走的匆忙,还来不及整理京城的宅子,不如先让他们一家在咱们府里住着。”   “多谢母亲。”王夫人面上一喜,上前便道谢起来。   张瑛嘴角一勾,笑着说道:“回老太太,这怕是不妥。”   “怎么,琏儿媳妇是怕薛家吃穷了贾府不成。”王夫人说完,也觉得这话过于尖酸,不免软和道:“薛家太太是我亲妹妹,我们姐妹俩多年未见了,着实想得很。”   “二太太勿怪,薛家是皇商,乃大大的豪富,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只是薛家太太不仅是二太太亲妹子,更是王家王大人的亲妹子,这出嫁的妹子回京城投奔亲戚,自然是在娘家住着比较妥当,要不然传扬出去,外人不知道情况的,说王子腾夫妇容不得自家妹子,岂不是给王大人面上抹黑。”   “琏儿媳妇说的有理。”贾母说着看了一眼王夫人道:“不如就请薛家姑娘小住几天也算是尽了亲戚情分。”   “还是琏儿媳妇周全。”王夫人咬着后槽牙说出这话,面上的笑容就像冻住了一般僵硬。   就在薛姨妈和薛蟠入住王家当日,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   一时间,王夫人得意至极,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陡然就精神起来,一扫连日阴霾在贾母跟前频频卖乖。   只不过张瑛不动声色,对于王夫人一切挑衅都置之不理。安安分分的当家起来,中规中矩的让人挑不出刺来。   这期间值得张瑛注意的唯有那位薛家姑娘,样貌才学一流且不说,对待下人也是客气有礼,一时间薛宝钗在贾府下人中攒足了好名声。   贾琏从京郊营地回来,张瑛带着菊青莲香等人在内院门口等着,见着他皮肤黑了点,多了三分坚毅,就是眉眼间那股子风流味还在。   两人一见面,贾琏便上前道:“总算是回府了,你不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二爷快点过去去给老太太老爷请安,我已经备好了热水,待会你回屋直接洗漱后过来吃火锅。”张瑛一边说着,一边帮贾琏把衣裳弄服帖。   虽然贾琏就在外头呆了三个月,可真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一来是两人新婚燕尔,二来是每天面对着石丛那个糙老爷们,贾琏夜夜梦见张瑛,如今见着真人,便忍不住贴近凑近张瑛耳旁调笑道:“怎么改叫我爷了,叫我表哥多好。”   张瑛被贾琏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根发烫,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别胡说八道,快去荣庆堂,老太太等着呢。”   贾琏反手捏了捏张瑛的手心,便去了荣庆堂。   瞧着贾琏有出息,贾母自然是欢喜的,不仅拉着贾琏说了好些话,更是送了不少吃穿用具。   待贾琏回自己院子洗了热水澡后,一进屋便闻见羊肉火锅的味道,你别说在京郊营地虽说管饱,可每天不是煎饼陪肉肉包便是肉包子配煎饼,搞得贾琏舌头都木了。   “表哥,快坐下,喝口酒。”张瑛招呼贾琏坐下,倒上一杯甜米酒。   贾琏平日里不爱喝这种甜甜的女孩子喝的东西,可今儿闻着淡淡的酒香,里面还有桂花香味,直接便一口喝了干净,又乘机连着吃了好多羊肉,外加一碗羊汤,最后吃的鼻尖冒汗,整个人都开始冒热气这才停了筷子。   “太好吃了,表妹,你太懂我了。”贾琏一面说着,一边拉着张瑛便往里屋走。   菊青朝着莲香秋香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收拾了碗筷便退了出去,菊青裹着一件兔毛夹袄捧着针线篮坐在廊下火盆边绣花。   贾琏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神湿哒哒的看着张瑛,不知是被羊肉火锅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弄得张瑛一张脸羞的通红。   “青天白日的,别出洋相。”张瑛推开贾琏坐在梳妆台前,贾琏则直接坐到张瑛旁边,半个身子都靠在张瑛身上,好不腻歪。   铜镜里的人,一个风流英俊,一个艳而不俗,贾琏上手蹭了一把张瑛嘴上的胭脂低喃道:“表妹真的好好看。”说完便凑了上去,张瑛没想到贾琏这般孟浪。   整个人被贾琏抵在梳妆台上,不得动。   “好香!”贾琏的声音带着酒饭后的满足感,更是带着说不出的迷醉。张瑛推了推贾琏,这才发现不过三个月,贾琏身上的肌肉匀称结实,充满力量。   “爷累了,早些歇着吧!”张瑛的声音极低,可贾琏立马带着委屈的声音接口:“我这里很精神。”说着便拉着张瑛的手按向自己身体的某一处。   “……”张瑛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被人这般调戏过,难道贾琏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么?   而贾琏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把张瑛镇住了,只知道张瑛非常僵硬,趁着这机会,贾琏总算让自己在吃素三个月后再一次痛快的吃了一顿肉。 第24章   年后贾琏就要去宫里当值,趁着这段空闲日子,贾琏除了偶尔处理下租户商铺掌柜的报账便是在外面喝酒玩乐,不知怎么就和薛蟠混熟了,整日里和贾蓉贾蔷薛蟠等在一起喝酒取乐。   说起来,薛蟠这人也是个傻的,为了把他杀人的罪责给抹掉,贾雨村说是薛蟠已死,薛家又赔了不少钱给冯家这才作罢,只是从此后薛蟠便成了个没户籍的,也不知道他作何想法。   一个明面上已经死去的人,竟然这般大胆的整日里在京城里喝酒玩乐,张瑛听说后只得干笑几声,后又听说那贾雨村如此断案是受了贾政的委托,不由得眉头一紧,这事可真真是个把柄。   这事连王子腾都没搭理,二房倒是上赶着帮薛家解决这事,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胆子大。   就在张瑛忙着给各家准备年礼的当口,宁国府的蓉儿媳妇过来说话。说起她,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且不说那风姿卓越的身段,就那一张嘴也是个最会说笑的。张瑛和她见过见过几次面,也就说些两府之间的趣事,并未深交。   这不秦可卿进屋便叫了声婶子,见着张瑛满桌子的账本册子,不由得上前给张瑛捏了捏肩:“婶子这也太累了,看账本太过费神,让账房先生看就行了,偶尔抽查也就是了,没得累坏了身子。”   秋香奉上了茶,便站在了一旁,秦可卿见秋香眉目清秀,多看了两眼,又接着道:“明日我们府里请客喝酒赏梅,婶婶可别忘记了。”   “一定早些去。”张瑛说着,见秦可卿脸颊有些浮肿,便道:“还说我,你看你累的都虚浮了,快些在我这休息下。”   “那就谢谢婶婶了,我可是当真的。”秦可卿笑着便应了下来,转而拿了一个垫子靠在软塌上,双目微微闭着,可知是累极了。   秦可卿虽样貌出众,为人处世也是极为练达,可出身却差了些,能在宁国府站稳脚想来是极为不易。   张瑛虽没有菩萨心肠,可也颇为体谅她,因此便让菊青给她披了件斗篷,却不防秦可卿反而醒了过来,揉了揉眉宇笑着打趣道:“真是不中用了,这么会就眯了过去。”说着起身走了走,看了眼窗外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眼下正是年前,本就是大忙的时候,张瑛并未多留,只是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   这边秦可卿刚走,贾蓉便来了,一进屋便嬉皮笑脸的说道:“好婶子,明日我父亲清客喝酒,想借婶子的青花瓷板插屏摆一摆。”   张瑛瞄了一眼贾蓉未语,贾蓉舔着一张笑脸上前道:“我父亲统共就只交代了这一个事,婶子可答应我吧,要不我回府可得被父亲责骂了。”   “菊青,开库房。”   贾蓉喜的连声道谢,又接着说道:“放心吧,婶子,侄儿定会小心看顾,不会磕了碰了。”   “去吧。”张瑛让菊青带贾蓉出去,想着这贾蓉和秦可卿也怪,就前后脚的事竟然也不一起过来。   天刚蒙蒙亮,地上积了一层薄雪,外面洒扫的丫头早就扫了一条路出来。   贾琏早就醒了,昨夜回来的晚,可一到时候便醒了,看着张瑛坐在梳妆台前穿衣打扮。秋香打开檀香木首饰盒,拿出一对羊脂玉梅花发簪给张瑛戴上,又拿了一条红宝石抹额,正中则戴了孔雀红宝石金冠,既不张扬又显得尊贵。   “好品味。”贾琏赞了句,看了一眼秋香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手巧心也巧。”   张瑛看向低着头的秋香,见她今儿一身桃粉的兔毛绣花过膝夹袄,越发显得眉目含情,娇小可人。   “二爷抬举你,还不快去伺候二爷梳洗。”张瑛笑着便让秋香去伺候贾琏。菊青走了过来服侍张瑛穿衣。   就这一会功夫,贾琏对于秋香倒是颇为受用,两人虽一句话没说,可那眼神来往却透着一股子腻味劲,张瑛心中冷笑连连,暗想这世间的男人都是如此,好色无情。   只不过对于贾琏,张瑛从未对他有过多的期许,只求一辈子相敬如宾便可。   宁国府好奢侈,满园的红梅开的正艳,邢王二位夫人由尤氏带着在前面逛,秦可卿则陪着张瑛还有黛玉宝钗三春宝玉等在后面闲逛。   本就是两府女眷聚一聚,在一旁的亭子里吃了点酒菜,宝玉便有些醉了,吵着要睡觉。   秦可卿起身带着婆子扶着宝玉去贾蓉书房,却不想宝玉一进屋子便大嚷起来:“不要睡这里,不要这里。”   秦可卿无法,只得做主让宝玉睡在了自己里屋。张瑛在旁冷冷看着,只觉得不妥,虽贾宝玉不过十二三岁,可哪里有叔叔睡在侄儿媳妇屋里的道理。   秦可卿略带抱歉的看了一眼张瑛,起身给自己婆婆尤氏倒了一杯茶,又给邢王二位夫人各倒了梅酒,便请张瑛和黛玉宝钗三春去了一旁的偏厅看自己的藏书。   黛玉本就爱书,宝钗三春也是爱书之人,秦可卿这边虽藏书不多,可孤本画册颇多,黛玉看的入了迷,宝钗则频频点头,几人颇为欢喜。   “宝玉梦魇了!”   只听着宝玉奶妈李嬷嬷声音传来,秦可卿一脸焦急,张瑛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说完,看着余下众人道:“你们且在这看书。”   两人绕过拐角便见着宝玉大丫头袭人已经进了屋,原来是竟是宝玉做了噩梦,虚惊一场。   只不过宝玉脸色潮红,看着不大自然,袭人则低着头扶着宝玉出门,见了秦可卿和张瑛道谢后便匆匆走了。   看着袭人红透的耳根,张瑛突然又闻见昨日秦可卿偶然出来的味道。秦可卿朝着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婶子进屋坐坐。”   张瑛进屋绕过珠帘,那味道便更重了,虽屋里燃了很重的熏香,可那带着一股子腥味却越发浓重。   瑞珠上了茶,便出了门站在外头守着。   炭盆里的味道浓重,张瑛往边上走了两步,这味道渐渐深入脑海,上辈子这味道张瑛可是经常接触,这药凶猛,常用来避孕,可危害颇大 ,轻则害病,重则死人。   而张瑛则因为见不得高文井豢养的那些通房小妾,常用此药喂食那些女子,可到头来再多的药也扛不住府里一个劲的进人,最后张瑛便得了一个善妒的名声。   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只有男人才是万恶之源。   “婶子,您坐。”秦可卿见张瑛脸色深沉,不知道她怎么了,看了看屋子摆设,并无别的不是。   却不想眼角飘过地毯,见着上面洒落了一小块细小的白色粉末。秦可卿这些日子本就心虚难熬,身子又沉重,偏偏还得装作没事人一般,今儿先是见张瑛脸色深沉,又见着地摊上那一块白色粉末,当下便脸色一白,直接跪了下来。   “婶子救我!”秦可卿说了出口,一双眼睛转瞬便红了,哽咽着道:“婶子,我,我是被逼的。”   一双如水的眼睛满是忧伤,看的张瑛心头一震,扶她起来坐下,轻声道:“多久了?”   “年初开春那日喝多了酒,稀里糊涂的就……”秦可卿哽咽着说不下去,只一味拉着张瑛的袖口道:“是我糊涂不经事,可他之前不该如此不讲人伦,我又是那样的出身,如今我家里父亲年岁大了,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弟弟,我真的无人可以相求。”   “你公公!”张瑛虽猜到秦可卿约莫是红杏出墙了,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贾珍。   直到此刻,秦可卿才知道张瑛知道的不多,都是自己做贼心虚,禁不住事。   “别怕,这事我不会说,只是你这些日子瞧着越发恍惚,脸色也是虚浮的厉害,只怕瞒不住多久,还有你那两个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张瑛说着,便透过纱窗看了眼站在外头的瑞珠她们。   “婶子,我……”秦可卿一双眼睛微微闭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没一会便花了妆,张瑛起身拉着秦可卿坐在梳妆台前,重新给她上妆,秦可卿脸色灰暗,补了好些粉才大致不差。   “这药,伤身,你以后还是别吃了。”张瑛一面说着,一面用梳子给秦可卿的鬓角梳理好。   “这药是他给我的吃的,每次都吃一包。”秦可卿说着便低了头,张瑛立刻便道:“他让你一会去?”   秦可卿的头都快低到地上了,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张瑛起身冷笑一声:“你好歹也是正紧宁国府的奶奶,你要不去,难道他还能把这事宣扬出去?”   秦可卿一脸惊诧的看向张瑛,转而迟疑的问道:“可是我……”,张瑛把秦可卿按在椅子上,面带讥笑道:“你到底是自愿还是?”   “自然是不愿,我……”秦可卿说着便举手发誓,张瑛见她不似作伪,便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不了,这药你以后别吃了,那约你也别去了,难道他还能半夜来你房里不成。”   秦可卿脸色变了又变,迟疑道:“这……”,张瑛冷哼一声:“我最看不过这种男的,在外面一事无成,在家只会欺辱女子,可偏偏这个时代还处处以男子为尊。”张瑛说完,看向秦可卿道:“贾蓉知道么?”   “他当然不知道。”秦可卿说完,又接口道:“这几个月我月信不准,我两已经很久没一起了。”说道贾蓉,秦可卿不免有些害羞起来。   张瑛靠近秦可卿轻声道:“以后他要是约你,你直接不回应便是,有事便抬出贾蓉,或者便多去你婆婆那走动走动。”   “多谢婶子,我记住了。”秦可卿起身便朝着张瑛服了一服,张瑛又交代道:“那药不可再吃了,最是伤身。”   秦可卿自从被贾珍侮辱后,一来是不敢反抗,二来也从没个人能开解,日日郁结于心,今日被张瑛一句话给惊醒过来。想那贾珍再如何无耻,也不能半夜去媳妇房里犯浑。想来还是自己没用。 第25章   别人不知道宝玉做了什么噩梦,可袭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宝玉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袭人比宝玉还大两岁,这不宝玉通了人事当夜便和袭人成了好事,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日从宁国府回来后,张瑛便让菊青把西厢屋子给整理了,又让秋香早早的歇着,待贾琏回来,便直接让他去了西厢。   看着贾琏毫无推拒的就去了,张瑛意料之中的笑了笑,仍旧和以往一般在书屋里看了会书,泡了会脚,这才上了床。   夜已深,张瑛正要睡去,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不一会便听着帘子被掀开,贾琏的声音低哑还带着寒气:“表妹,我回来了。”   裹着冷气的贾琏便钻进了被窝,隔着睡袍搂着张瑛贴着张瑛耳旁道:“你就那么快要把我送出去啊!”   张瑛眼睛都懒得张,只不过心理有点暖,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闷闷的说道:“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贾琏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再没说话,没一会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宝玉自从见了黛玉入府,便常去梨香院走动,偏偏黛玉对他印象颇差,又碍于亲戚的情面不好过于冷淡,因此便既不熟又不冷,说话既让人挑不出错又不显得热络。   倒是那位薛家姑娘面面俱到,对着宝玉颇为亲昵。这不宝玉刚进薛宝钗里屋,丫头莺儿便上了茶,宝钗坐在绣架前绣花,见着宝玉胸前的玉,一时好奇,便拿了过来看,莺儿在旁多嘴道:“宝二爷这玉上的字到和我家姑娘金锁上的字是一对。”   宝钗笑着说了莺儿多嘴,便把自己藏在里衣的金锁拿了出来。   一个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一个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宝玉嘻嘻笑说着:“确实是一对。”   自此后府里便慢慢流传出金玉良缘的闲话来。等这话传到张瑛耳里已经有两日了。   张瑛这人最恶下人瞎传闲话,之前在张瑛一番整治下,已经颇具成效,却不想这话就这般没边没际的传了出来。   在赵嬷嬷的几番打探下,狠狠的责罚了几个传的最凶的丫头,待进一步问下去,才知道这话竟然是从薛宝钗莺儿嘴里出来的。   原本还对薛家抱了歉意的张瑛有些不敢置信的笑了,薛宝钗是进京小选的,怎么能允许贴身丫头传出这种话来,岂不是坏了自己名声。   到底是亲戚又是个姑娘家,张瑛并未声张,只是交代下去,这等话切莫再传,倘或有人再犯,便直接撵出去。   大年初一,贾琏和张瑛去张府拜年,因是新女婿头一次百年,张大人对贾琏并没有为难,只是找了他问了几句话便让他随意走动。   而张瑛则陪着自家母亲在后院说话,李夫人多日未见张瑛,十分想念,拉着张瑛问长问短,最后不知怎么就问起了上次送给张瑛的书,是否看过了。   张瑛想着不过是女则女戒之类的,当下便含糊应道:“看过了。”   见张瑛神色如常,全然不知,李夫人手指顶了下张瑛的额头,略带责备道:“你啊!”   既然张瑛还没看过,李夫人也不在多问,只问起这次回来怎么没带着秋香。其实李夫人哪里是问秋香,只是想着那秋香长得妩媚多情,贾府又是那般风气,万事都没个定数。   这边张瑛只把那晚的事细细说了,李夫人嘴角带笑看着张瑛不语,张瑛笑了下道:“这事我本就没放在心上,秋香她那日白白的等了一个晚上,便着了凉,我已经找了大夫看过,吃几剂药便无碍了。”   “没想到我的女儿这般贤惠。”李夫人说着,便有些感伤,把张瑛嫁去贾府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张瑛笑了笑,脸色平淡:“母亲放心,父亲和母亲这般情谊岂是一般人能预见的,男的大部分都是妻妾成群,像父亲这样大抵已经算是万一挑一了,女儿不求这个,只求一辈子平平乐乐的就成,再者说还有父亲母亲哥哥照应着,女儿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我的女儿自然是好的,不过既然如今贾琏对你好,那你也别推拒,乘着这机会怀个孩子,就稳当了。”李夫人说着,干笑了下。   张瑛微微低了头,虽说已经成婚快一年,可总觉得不真实。   这边张瑛拜别李夫人,便想着去张川柏院子里看看,还没等走进院内,便听着里面吵架声音,不一会便见着高文井衣着凌乱的从里面走出来,见了张瑛,面色一凝,转而露出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朝着张瑛道:“师妹新年好!”   “高公子新年好!”张瑛不预多言,说完便要走开,高文井侧身让过,低声道:“不知道瑛儿过的可好!”   张瑛脚步未停,只当没听见。而高文井则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张瑛背影渐渐消失。   直到脚站的太久开始发凉,高文井自嘲的笑了笑,就此离去。   而张瑛一进张川柏的屋子,才见着地上一地的稿纸,而张川柏眉头紧锁坐在书桌前,见着张瑛进来,一张脸微微有些发红。   地上的稿纸有些是张川柏的字迹,有些事高文井的字迹,张瑛一张张捡了起来,铺平放在书桌上,又让外头的丫头进屋倒了茶,这才说道:“刚才在外头见着高文井,他怎么来了?”   一瞬间,张川柏一张脸很难看,背着光看着张瑛,晦暗不明。   等到桌上的茶凉了,张川柏才淡淡说道:“从小,父亲便说高文井才思敏捷,前途不可限量,对我则多是怪责而对高文井倒是温和宽厚。本来我嫉妒怨恨,可高文井对我一直是信任有加,我想着这样的人,我也只有仰视的份,却不想他这次竟然买考题。”张川柏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一双眼睛有些发红。   “买考题!?”张瑛脸色一变,“真的假的?”   “他方才亲口承认的,说是已经买了会试的题目,还说什么三年后我找他买还能优惠一二。”张川柏说完,大笑一声:“算是我看错了他,只是我不明白,他明明可以靠实力,可为什么还非得走歪门邪道。”   张瑛早被这事给惊住了,记得上辈子压根没这回事,只记得高文井是春闱头名会元。而自家哥哥虽也中了,名次只是中不溜丢。   “正因为你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对你才严厉。”张瑛起身说着,看着张川柏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张川柏看着张瑛,嘴角却带着几分讥笑,原本自己只能仰望的人,也不过如此,知道真相后,张川柏对自己这几年待高文井的憧憬之心瞬间便熄了。   而张瑛则想了很多,上辈子高文井和张川柏一起参加乡试参加春闱,倘或高文井告知张川柏购买的考题,那么高文井还真不一定能连中三元。虽父亲对高文井颇多赞许,可高文井和张川柏的才学其实相当,一个是学生,一个是亲儿子,自然是对亲儿子更严。   “他是父亲学生,又和我家来往亲密,只怕这事脱不开关系。”张瑛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张川柏呵呵一笑:“以后慢慢远着他,时间久了也就淡了。”这话说完,张川柏调笑着看着张瑛道:“你怕是不知道吧,母亲给高文井介绍了好几位闺阁小姐,都被他拒绝了,说什么没有心思。”   张瑛看着一脸奸笑的张川柏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川柏见张瑛这模样,恨的牙痒痒,自家妹子从小就是这么不可爱,可偏偏自己拿她没办法,只得两手一摊回答道:“肯定是还惦记着你呗。以前我不明白你突然对他淡了,现在有些明白,这人心思太重,而且做事不择手段。”   张瑛起身拍了拍张川柏的肩膀道:“以后家里的事,还要哥哥多放在心上,母亲那边哥哥也去劝劝,婚姻之事,都靠缘分,既然高文井不意,那也为难他。”   “放心,母亲本就无意做这个事,不过是因着你和他的事黄了,心里歉意而已。连着几个姑娘都被他拒了,母亲早就不耐烦了,连父亲都不再帮他说话了。”张川柏说道,长呼一口气:“怕是以后他不会再登咱们张府的门了。”   张瑛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要是依着上辈子的事发展,这位高文井可是会一路高升,最后位极人臣。 第26章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张瑛摆了摆头自嘲的笑了笑,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忘记了好,没得平添了烦恼。   从张府回来,秋香早早的就准备了热水被褥,越发比之前更加的恭敬勤快起来,整个人不施粉黛,瞧着有那么点洗心革面的样子。   而张瑛则还是和之前那般待她,做的好了,便赏赐,做的不好便罚,并不对她有一丝特别而原本有些浮心的丫头们也渐渐沉下了心。   安宁的日子没两日,就在贾琏即将去宫中当差的前一日,府内又传了“金玉良缘”出来。出处不用说,自然薛家丫鬟莺儿传出来的,而说的最多的则是宝玉屋里的几个丫头。   这日张瑛去邢夫人那边请安后,便去了贾母那边,正好见着黛玉宝钗三春宝玉都在,王夫人则坐在一旁规规矩矩,薛姨妈倒是一张巧嘴把贾母逗得直乐。   张瑛心中恼火,这薛家做法不知是故意所为还是单纯的治家不严。   待张瑛给贾母请安后,便对着薛姨妈微微一服道:“给姨妈赔罪了,这几日府里传了些不好的流言,是我管家不严。”   “琏儿媳妇,出了什么事?”贾母问道,王夫人虽未抬头,可眼神却盯着张瑛。黛玉三春等则自顾自或说话,并没注意这边,唯有宝钗远远看向张瑛,神色不明。   “前几日府里突然就冒出什么金玉良缘的话来,孙媳妇想着薛家姑娘这般人品样貌本就是进京小待选的。本来年前这话已经不见了,却不想这几日又冒了出来。”张瑛说着,连连对着薛宝钗道:“瞧我这嘴,这话岂能在这里说,真是大错。”   从张瑛第一句话出来,贾母脸色便转阴,直到张瑛说完,贾母整个脸都冷了下来,看了看薛姨妈又看了看薛宝钗,最后狠狠的看了一眼王夫人,最后对张瑛道:“到底年轻,还欠历练,对待这些嚼舌根的就该好好的整治,你仁慈了,她们胆子就大了,算不得大事,姨奶奶最是宽和大度的,你且问她怪不怪你。”   薛姨妈一张脸又红又白,好不热闹,听了贾母这话,当下便面带愧色的说道:“多大点事,琏儿媳妇过于谨慎了,都是自家亲戚吗没那么讲究。”   虽面上平和,可内里却破涛汹涌,偏偏贾宝玉不知事,拉着贾母撒娇道:“多大点事,那日我见了宝姐姐的金锁,那八个字确实和我玉上的字是一对,莺儿说的也没什么大错,不过是玩笑话,谁会当真!”   贾宝玉这话说完,贾母似笑非笑的略过王夫人那张白脸,笑眯眯的说道:“这话可不能浑说,你宝姐姐是要进宫小选的,耽误了你宝姐姐的前程,你拿什么赔罪!”   宝玉吐了吐舌头,便坐在贾母身侧不在做声。   “今儿这儿都是家里人,以后这话切莫再传了,要是那些下人再传主子的闲话,都不用回我,直接发卖了便是。”贾母说完,张瑛点了下头算是应了,只是屋子里众人都心思各异,再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没一会便散了。   自这事之后,荣国府内再也听不到《金玉良缘》这话。   而薛宝钗则狠狠的发作了自己丫鬟莺儿,没多久便搬出了贾府,去了王家。   贾琏走马上任,虽说只是个五品侍卫,可到底是在宫里当差,贾母在入宫前特地叫了张瑛过去说了些话,务必要让贾琏好好当差。   沉重的黑金铠甲,腰佩长剑,头戴紫金冠,端的是威武霸气。贾琏站在大殿侧面廊下,从早上到早朝结束,一双腿犹如千斤重,偏偏还不能动。   好不容易安静了些,贾琏换了一个脚,才发现两只脚早就麻透了。本以为三个月特训最艰苦,如今看来简直是毛毛雨。   而站在贾琏旁边的石丛,则从头到脚都一动不动,要不是这人胸口起伏不停,贾琏都要怀疑是不是个木偶人。   难熬的四个时辰结束了,换班的人来了,贾琏扯着脸笑了下,可自己却知道,自己早就累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石丛装作无意的拉着贾琏往后面侍卫所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块头。”贾琏嗓子冒白烟,可是仍旧强撑着跟着石丛一路回了屋,一进门,也顾不得那大通铺上的臭袜子和各种异味,直接笔挺挺的躺倒在上面。   屋子里早有伺候的小太监送来了饭,石丛和几个侍卫坐在一起吃饭,贾琏等他们吃的差不多,才勉强起来扒拉了几口。饭菜算不上可口,可贾琏却饿极了,什么也不讲究,吃的开始打嗝,边上一人笑道:“别吃了,吃坏了肚子可不好。”   贾琏干笑了下,脱了铠甲便去洗澡,等脱了裤子才知道,自己小腿已经肿了,贾琏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稍微好了些。那小太监笑嘻嘻的上前道:“这位爷,头两天都这样,等过几日就好了。”   这人挺会说话,贾琏赏了他一包银瓜子。他笑嘻嘻的收下,便说了些当值的诀窍,贾琏一一记在心理,这宫里当差还真的挺受罪。   贾琏清理了些脏衣服,总算是拾掇出一块赶紧的地方,这才刚躺在坑上,便见着石丛过了来,那张脸黑戚戚的看不出神色。   “刚才多谢了。”贾琏诚心诚意的道谢,方才换班要不是石丛,自己可就出大丑了。   石丛摆了摆手,靠在墙上,一双大眼睛带着忧愁道:“你家和王家是姻亲关系,能不能帮我给王家姑娘带个话,说声抱歉。”   贾琏陡然坐正了,看了下石丛,惊疑道:“你和她怎么了?”   实在不能怪贾琏多想,主要是石丛块头太大,皮肤又黑,长得跟个挖煤的似的,贾琏想着莫不是王熙凤见了石丛真人两人一言不合动了手脚。   王熙凤又是那副脾气,贾琏觉得自己想的很对,便十分谴责的看着石丛道:“你一个大男人,让着点女孩子是应该的。”   石丛不知道断断时间内,贾琏脑补了这么多,还以为是贾琏知道了内情,便十分惭愧的说:“这事,也是我家不地道,害的王家推了婚,女孩子家总是要面子的。”   “退婚!”贾琏一双眼睛转了转,干笑道:“王家退了婚?你是想继续求娶?”   “哪儿啊!”石丛面带谴责的看着贾琏道:“原来你怎么都不知道。”石丛说完,便扭了头要走,贾琏一把拉住石丛道:“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好好劝一劝,都是京城里由头有脸的人物,闹崩了不好。”   石丛知道贾琏说的在理,便把这事说了出来。   原来石丛是缮国公府三房的,三夫人幼年有个情投意合的姐妹,后来两人约定将来有了孩子如果都是女儿便让她们结为姐妹,如果都是男子便是结为兄弟,如果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却说石丛母亲嫁入缮国公府后,没多久那位姑娘也嫁了人,结果没多久家道中落,夫家举家回了老家,没多久便渐渐没了通信。本以为这辈子姐妹俩再也不能相见,却不想就在大年初三那日,一位老妇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上了门,原来竟是三夫人的那位手帕交,而那位姑娘就是她的女儿。   三夫人可怜自己从小亲密的姐妹这半生孤苦,便十分照顾她,那位姑娘家虽出身微寒,可举止有礼,更难得的是琴棋诗画无一不通,偏偏又落落大方,简直是三夫人梦寐以求的媳妇人选。   只是那姑娘得知石丛已经定亲后,便百般不愿,更加不愿拆散石丛和王熙凤的姻缘。可偏偏缮国公府的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王家人耳朵里,王子腾夫人上门问询,三夫人言语试探了两句,王子腾夫人面上倒没什么,只说男人只要有个正房夫人,后院的妾室乃是正常。   却不想,这王子腾夫人回去后,不出一日,王家便派了两个婆子过来直接便退了亲。后来才知道,退亲那事是王熙凤瞒着王子腾夫人私自做下的,只不过石丛的母亲因此觉得王熙凤气量狭小,不堪主母责任,因此王熙凤耍脾气的事便就此成了真。   贾琏听了这犹如戏本中的事,久久没说话,这事既不能怪石丛,也不能怪王熙凤,只能说造化弄人。 第27章   宝钗离开贾府后,宝玉整日在府内闲的无聊,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秦可卿的弟弟秦钟。秦钟这人长得色如春花,貌如好女。   宝玉一见如故,两人都是那等不爱读书的公子哥。   这不贾母做主让他们一起去家里学堂读书,贾府学堂的先生是贾代儒,最是个迂腐顽固的老先生。   这日贾代儒有事,便让自己孙儿贾瑞暂时管学堂。这学堂里有几个和薛蟠有些关系的学生,其中一个叫金荣的,见着秦钟长的好看,便成日里勾搭他,偏偏秦钟没看上他,只和宝玉腻歪一起。   金荣不忿,便造谣起来,说贾府的人惯会和小哥胡混。偏偏这话被贾蔷给听了去,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玄孙,只可惜自小便没了爹娘,贾珍倒是宠他,可府里见天的污言秽语,说的特别难听,还无法辩解,最后便早早的让贾蔷分了府,让他出去单过了。   这不金荣这些话被贾蔷听了去,顿时只觉得一股子火气陡然冒了出来,只不过估计着自己身份,便悄悄把这话告诉了宝玉书童茗烟。   茗烟仗着是宝玉的书童平日没少惹事,这不当着众人的面便撞了金荣,又扯着金荣大喊:“长没长眼睛啊,你撞了我。”   金荣一见是个小厮,脾气也上来了,并不买涨,当下便和茗烟打了起来,一时间学堂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张瑛便带着赵嬷嬷并好几个小厮来了学堂,看着满屋子的笔墨纸砚,当即便沉了脸。   贾家学堂之乱,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糟糕。   “婶子怎么来了。”贾蔷从人群里走出,朝着张瑛打了招呼。   贾兰贾菌则面有愧色的低了头,宝玉和秦钟则没事人一般,只有那金荣一张脸愤愤的看着宝玉秦钟,转而朝着张瑛道:“宝二爷的小厮仗着自己主子,欺辱我,还请琏二奶奶主持公道。”   茗烟一张脸被金荣抓的通红,此时则跪在地上指着金荣道:“这个金荣,不过是靠着我们府里过活的,竟然编排主子瞎话,我还嫌打轻了。”   “住口!”赵嬷嬷上前便呵斥道,转而对张瑛道:“这个小子是宝二爷身边的,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金荣是贾璜妻子的娘家侄子。贾璜是贾府玉字辈的嫡派子孙,娶了金氏,金氏的哥哥金某娶了胡氏,生了孩子就是金荣。”   原来是璜大奶奶的家的亲戚,这璜大奶奶一家都靠着贾府过活,整日里不是拍尤氏马屁便是去王夫人那弄些小钱过活,没少没人暗地里嘲笑。   却不想家中长辈如此艰难,这个金荣竟然毫不顾忌,看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雪缎,腰带还挂着一个精致的荷包。   瞧着张瑛看向那荷包,赵嬷嬷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人上前一把揪住那荷包递了过来,之一看张瑛看出这荷包不是平常人家的物件,乃是宫中之物。   金荣一张脸气的通红,扯着嗓子嚷叫起来:“你们贾府就是这么欺负人的么,那是薛大爷送的,快还给我。”   张瑛冷笑一声,眼角扫到站在一旁缩手缩脚的两个俊俏的小哥,那两人被张瑛气势呵住,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连声道:“求琏二奶奶宽恕。”   金荣本就看不上这两人,如今见他俩如此没种,当即便冷笑起来:“孬种。”   “你们是?”张瑛看向赵嬷嬷,赵嬷嬷看了半响,捂着嘴巴笑了,贾家学堂多的是这种靠着关系混进来的学生,想必不知走了谁的路子进来读书。这里头年纪最大的便是贾蔷 ,张瑛看向贾蔷,只间贾蔷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朝着张瑛使了个眼色,张瑛让这些人都分了开来,又找了几个婆子小子过来,今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本一个读书的地方,竟然这般鱼蛇混杂,简直匪夷所思。   原本张瑛不过是想找几个闹事的人出来逐一问询,却不想香怜玉爱这两人当场便受不住,趁着旁人不查,率先朝着赵嬷嬷把事说了出口。   赵嬷嬷越听越觉得污秽,也不知这话该不该跟张瑛说,偏偏站在外头等着文化的金荣是个没脑子的,直接便对着屋子吵嚷起来:“就那两货,不过是陪着薛大哥的玩物,能有什么好话”。   张瑛原本坐在里面正问询贾瑞,听了这话,当即便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个清楚。”   贾瑞本收了金荣等人的好处,原想着大事化了,却不知道张瑛看着年轻文弱,行事如此严苛容不得沙子,一时被镇住,转而便说起这事本就是薛蟠引起的。   且说那薛蟠前几个月来学堂上学,明着上学实则竟然看上了贾府学堂的年轻学生,偏偏这几个又是那般不自爱,先是和金荣搅和在一起,接着又招惹了香怜玉爱。这香怜又和秦钟勾搭过,同时还和宝玉不清不楚。金荣失宠于薛蟠,愤愤不平,于是便造谣生事,自此便大闹了一通。   贾瑞说完,额头冷汗直冒,这些事倘或被自己爷爷知道,不知如何。而张瑛也是震惊于这本该清净的学堂竟然如此脏污,当下便着人把贾瑞所说都写了下来,更是逼他按了手印,那香怜玉爱早就吓瘫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了,连薛蟠送了多少银子衣裳香囊扇子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签字画押,只求琏二奶奶宽恕。   而金荣见这些人都认了,最后一梗脖子道:“多大点事,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秦钟和宝玉则站在一旁,既不承认什么也不否认什么,倒是站在贾兰旁边的贾菌似乎是憋得久了,狠狠的说了些学堂那些荒唐事,说的贾瑞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一张脸煞白。   原本以为只是少年吵闹,却不想这里头如此污秽不堪,张瑛想着这事太大,牵扯甚广,自己不便做主,便把这事直接告知了贾赦贾政并贾母知晓。   实在是张瑛这边不仅有物证更有人证,金荣等人无可辩驳 ,香怜玉爱因为认错态度好,最后不过是赶出学堂。这些并非贾府中心人物,即便是有错,贾母等人最多也就是赶出去罢了,可对于贾代儒失职,贾瑞胡作非为,宝玉秦钟等人,贾政当场便要找人打杀宝玉,却被贾母拦了下来。   “犯错的是那几个,你打宝玉作甚。”贾母的声音不容质疑,贾政一张脸通红,瞪着宝玉道:“你不好好读书,竟然和旁人厮混,畜生还敢辩解。”   贾赦站在一旁,摸着胡子慢悠悠的说道:“那薛家是老二亲戚,我记得薛蟠犯了事,还是老二出面调停的,没想到他来了京城不但不思悔改,竟然把咱们贾府学堂当成了那等地方,这事欺我贾府无人呐。”   贾政本就气恼,被这话一激,整张脸越发红的发黑,朝着宝玉便道:“都是你惹的祸。”   “你媳妇侄子惹出的事,你怪你自己儿子作甚,难道你儿子还不如你媳妇侄子么!”贾母起身便对着贾政呵斥,转而看向张瑛:“这学堂不能让贾代儒管了,好好的学堂,被他整成了胡闹的地方,有辱门风。”   张瑛应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中规中矩的站在一旁,今儿这事和二房牵扯甚广,也不知是二房倒霉还是命中注定。   且说秦钟被张瑛派人送回了宁国府,秦可卿得知这事,气的连饭都没吃下,想着自己在宁国府受尽委屈,自家弟弟不但不认真学习,竟然还牵扯这些事,也不知是该骂秦钟不懂事还是怪自己没及早发现异常。   秦钟站在屋内,缩着脖子,本就等着自家姐姐责骂,却不想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一句骂,反而见着姐姐脸色煞白,眼睛发青,当即便情急上前扶住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靠着软垫坐下,一面让瑞珠在门口守着,另一面则拉着秦钟坐在自己身侧,稳了稳心神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在贾府家学读书么?”   “姐姐是为了让我读书考科举,振兴门楣。”秦钟说着,也觉得对不起姐姐,不自由主的红了眼睛。   秦可卿干笑道:“也对也不对,大多数读书人是为了科举,以朝一飞冲天,可读书更使人明理。”秦可卿说完,见秦钟不大懂,想着自己整日里为了宁府诸事忙虑唯一的弟弟却点这点道理都不懂,不免有些心灰起来。   “可是宝玉他们整日玩乐。”秦钟说着,看向秦可卿,见她脸色不好,便不再往下说。   “宝玉是荣国府正紧的宝二爷,就算他不读书不科举,每日混吃等死,只要荣国府不倒,他吃穿不愁,可你呢!”秦可卿说着,起身自嘲起来:“我自来了宁国府,每日里安心做事,什么人都不敢得罪,如履薄冰,生怕做了错事让人耻笑。想着咱们秦家清贫,请不起老师,便东挪西凑的攒了二十四两银子让你来贾府学堂读书。”   秦钟被这话羞的满目通红,直接朝着秦可卿哭道:“姐姐,我错,我大错特错了。”   秦可卿微微闭着眼睛,过了许久说道:“你先下去好好想想,你只知道宝玉如何,却不看看那贾兰贾菌如何勤勉。”   秦钟本性不坏,只是被贾府的富贵迷了眼,又整日和宝玉混在一起,只知玩乐,今儿被秦可卿一番话说的自愧不如,恨不得在地上挖一个坑把自己卖了。 第28章   一段时间之后,贾琏渐渐熟悉了每日当差,只不过在宫里当值这么久,不仅没见着皇上连元春都没见着。   在进宫当值之前,贾琏便通过夏太监给元春递了话,想着元春进宫这些年,除了偶尔太监来贾府要钱时问上两句,便再也别的消息。   宫里侍卫轮值,轮班并不一定,偶尔调换时辰,贾琏这日正好半夜当值,站在前庭廊下,站的笔直,就跟松树一般纹丝不动。   皇极殿的灯亮的刺眼,贾琏余光看着间或有宫人出入,暗想这夜那么深了,皇帝竟然还在办公,因此越发清明起来。   天微微发亮,换班的人还没来,便见着一个面善的宫女不徐不疾的走了过来,待走的近了,贾琏才认出,正是元春。   当值的侍卫并不能随意和人交谈,更加不能和宫女交谈,元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从贾琏身侧走过,眼神从头到尾都直视前方,似乎并不认识贾琏,可贾琏却知道元春是故意绕了这一段路。   交接后,贾琏吃了点早点,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来到侍卫营前面的走廊里,过了一会便见着元春过来了。   “大姐。”见着多年未见的元春,贾琏自然是欢喜的。   元春站在角落里,面带焦急的说道:“你身上有多少钱?”   “十几两吧!”贾琏有些错愕,旋即便把钱袋子给了元春。元春皱着眉,把碎银都塞进了自己袖口,干瘪的钱袋丢给贾琏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下次再说。”说完便走了。   看着远处匆匆而去的背影,贾琏没来由的便有些火气,虽说元春进宫是为了贾府,这这些年三天两头的便有太监上府要钱,那些个太监个个贪得无厌,贾府为了元春哪一次都不敢轻慢那些太监。本想着元春在宫里艰难,府里也没一个人说她不是,可这多年未见,一句热乎话不说,倒是直接把自己仅剩的钱给掳走不说,连个由头都不解释一二。   贾琏灰溜溜的回了侍卫营,正好石丛抬起头看着他,转而便走过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去了茅房。”贾琏说完,石丛挑了挑眉,明显不信,贾琏打着哈哈道:“等出了宫,请你喝酒!”   石丛搓了搓手道:“喝酒倒不必,就是王家那事,还请你帮我说下,王子腾如今是圣上看重的人,就想亲自跟他道歉。”   贾琏暗想自己和那王家也并不对付,偏偏还不能跟你多说,不过生怕石丛多问,便暂且应了下来。   且说贾府荣禧堂,贾政坐在上首,王夫人一脸难看的站在下头,自从贾府学堂出了事,贾政在贾母那回来后便怎么看王夫人都看不顺眼。且不说她教子无方,就说她亲妹妹独子薛蟠竟然在贾家学堂做出这等包养学生的事来,简直是无耻至极。   更何况贾政这人最重面子,这事犹如一巴掌打在了贾政脸色,在外面自然是强忍住不发作,可对着王夫人上来便呵斥道:“你的好侄子做的好事,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再提薛家。”   王夫人暗恨薛蟠不懂事,可嘴上却强自辩解道:“这事都是琏儿媳妇弄出来的,自家的事,非弄得满府皆知,老爷怎么就怪我。”   “难道琏儿媳妇不办这事,旁人就不知道了么,瞒的就是你我这样的人,琏儿媳妇这事做的不错,正借着这个机会让我认清薛家人品。”贾政说着,一拍桌子指着王夫人道:“以后你和薛家少来往为妙。”   王夫人一脸为难,转而低声道:“老爷,我们还欠了他们好几百两银子,难道连银子都不还。”   “怎么会欠他家银子?”贾政一脸狐疑。   王夫人嘴角带着三分讥笑道:“老爷忘了,詹光他们的月例,府里不出这个钱,我们二房也没这么多私钱,于是便问薛家借了些钱。”   这话说完,王夫人眼角撇着贾政,而贾政则脸色由黑变白最后又由白变红,最后羞愤道:“你这个妇人,当家这么多年,难道持家都不会,竟然连私房都没有么!”   王夫人被贾政这话气的嗓子都哑了,王夫人虽刻薄,可对贾政确是一心一意,这些年虽明里暗里贪了不少公中的银子,可不是花在贾政身上 ,便是花在了元春宝玉身上,她自己不过是勉强维持而已。虽说还有她的嫁妆,可王夫人想着她嫁妆将来要留给宝玉,更何况宫里的元春不知如何,必须要留着银子以防万一。   可这些事,贾政全然不理,一味的责怪王夫人无能。   要不是周瑞家的说是外面有人找,指不定贾政还要接着骂下去。   王夫人全身无力的被周瑞家的扶着坐在炕桌上,喝了两口热茶,问道:“什么人这个时辰过来找老爷。”   周瑞家的忙说道:“并没人找,是我打发了人去请贾雨村过来。”   王夫人拍了拍周瑞家的手,低叹一声:“你辛苦了。”   瞧着王夫人这般,周瑞家的微微低着头劝道:“老爷也是在气头上,等过了这事,定会体谅太太辛苦。”   王夫人喝着热茶,一双眼睛微微带着杀气道:“原先张氏压着我,如今又来了一个小张氏。我本想着贾琏最是个贪花好色的,她的好日子长不了,没想到竟然辖制住了贾琏不说,还鼓动得贾琏考上了龙禁尉,在宫里当差。”   “不过是个五品侍卫,太太不必着急。”周瑞说着,冷笑一声,似乎很是看不上贾琏。   “你懂什么?只要是在宫里当差,最小的官旁人也得罪不起。”王夫人说着,吹了吹浮在杯子上的茶叶,皱着眉头道:“这什么茶,味道不太对。”   周瑞家的一张脸十分难看,脸微微偏了偏,继而说道:“回太太话,这不是咱们院子里的月例统共只有那么多,再加上琏二奶奶又说什么除了老太太那边,其余院里一应吃穿用度皆相同。”   “又是她。”王夫人重重的放下了茶盏,眼神微微眯着,看不出情绪。   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陪房,后来嫁给了贾府管理田庄收入租借的周瑞,夫妻二人在贾府可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比一般的主子都要尊贵三分。   “你那女婿冷子兴如何了?”   听着王夫人突然问起冷子兴,周瑞家的忙说道:“我让女儿和他断了关系,和离了。又给了他几百两银子,让他一个人顶罪。”   “那他如今在何处?”王夫人摸着手里的念珠,好一副慈悲模样。   周瑞家的迟疑半刻,犹豫道:“自从和我家断了来往,便没再关注过。”   “糊涂!”王夫人声音冰冷的说道,转而低声道:“冷子兴是帮我们办事的,犯了事又让他顶着,我只怕他花掉了那几百两银子定然还会来找我们,与其如此不如……”   “明白。”周瑞家的底底笑着,没一会便出了屋子。 第29章   且说自那日见过元春后,贾琏便再也没见过元春,倒是自己越发适应这当值的日子,等到这一轮结束,便回了贾府。   还没到府门口,便有了小厮过来迎,这才刚进大门,便见着林之孝给贾琏请安,笑着给贾琏服了服道:“小的给大人请安了。”   贾琏笑着扶起林之孝,一面往前走,一面道:“最近可好!”   “托二爷的福,挺好,府里也好的很,还是琏二奶奶当家管理的好。”林之孝说了一会,两人便在岔路上分开了。   贾琏暗自想着,这林之孝最是会见风使舵的,定然不会是偶然在门口遇见,定然是故意为之。   先去东院那请安,却不想贾赦出了门不在家,只有邢夫人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闲话,去了贾母那倒是被贾母好好的夸了一顿,贾琏自从出生以来,最近从贾母嘴里得的夸赞越来越多,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鸳鸯送贾琏出院门,直到贾琏走远才回了去。   贾琏虽没回头看,但是也知道,自己在贾府这地位怕是已然涨高了。   一进小院子,便闻着一股香味,张瑛早早的便让小厨房做了份鸡汤小酥肉,里面有刚出的春笋还有几粒虾米。而旁边则放着一碟子山药糕,软糯而不甜腻。   贾琏吃了好几口,连连赞道:“好吃,表妹一起吃。”张瑛则微微半坐在贾琏对面,用筷子夹起吃了一片春笋,吃了半块糕便放下了筷子。   “一会还要去老太太那吃晚饭,你且慢些,别噎着。”张瑛说着,便递上了半碗鸡汤。   这鸡汤并不油腻,贾琏吃了几口,擦了擦嘴笑道:“宫里头的吃食不算差,可我饭量好像增加了,本想着回府先谁便吃的垫吧下,没想到表妹竟然早给我备好了。”   张瑛笑了笑不说话,贾琏那张嘴最是会说话,张瑛一开始还有些羞怯,如今脸皮也开始厚了,起身让菊青把碗筷拾掇好,便把这几日府里的事略微说了说。   这边张瑛不过是想着福气二人理应共进退,不好自己拔尖不顾贾琏,再一个是怕自己不清楚里头的门道得罪了人以后不好收拾。   贾琏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卧榻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听了这些事,摆了摆手道:“不值什么,贾代儒虽说辈分大,可一身的酸腐气不说还特别是古板不识趣,他那个孙子叫贾瑞的仗着贾府仗着贾代儒没少在外头欺压人。”贾琏说完一屁股坐了起来,脸色变了变说道:“那个金荣到底说了多少污糟话,连蔷哥都动怒了。”   “表妹,你是不知道,蔷哥之前住在宁国府的时候,下人们见天的胡说八道,他都没当一回事,这在学堂倒忍不住了。”贾琏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张瑛听得奇怪,贾蔷在宁国府不敢动怒,一来是年纪还小,二来则是不能,或者是不敢。怎么这道理贾琏不懂,却不知贾琏嘿嘿一笑,那笑声透着一股子诡异贾琏并不解释,只上前拉起张瑛道:“方才吃的多了,待会去老太太那又要吃,不如一起院子里走走。   张瑛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抿紧,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道:“看样子要下雨,不如帮我看看账本。”   莲香在隔间的小书房备了茶水点心,张瑛移步进了里头,贾琏在外头觉得没趣,便也进了屋里,只不过贾琏素来不爱读书,看着张瑛时而皱眉时而摇头,便在书架上翻了翻,却见着一本油纸抱着的书,揭开一看,封面是个美人。   贾琏偷偷看了眼伏案的张瑛,转而便悄悄的拿着书坐在了张瑛斜对面的躺椅上。这是一本春宫图,贾琏自小便偷偷看过类似的,可是像这般精致的确少见,且不说这用的雪缎,还有这配色,这画工这人物描绘,哪一个都是精品。   贾琏知道张家是书香门第,书籍颇多,却着实没想到一贯端方的表妹竟然在书架上摆放了一本精品春宫图。   想来也是,即便是清贵人家也不能不顾天理人欲,世人都有欲望,谁都不能免。   这春宫图本是李夫人给自家女儿的,却不想张瑛以为是女则女戒一类,回来后便放在书架上,这么久都没花时间打开,如今被贾琏发现,着实让张瑛一贯的端方形象瞬间塌了。   而仍旧在看账本的张瑛全然不知,只觉得光线越来越差。正要叫人点灯才想起,太还没暗。抬头便见着贾琏一张俊脸贴着自己,一抬头差点撞了上去。   张瑛习惯性的往后仰了下,转而看向贾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怎么了。”   贾琏上前捏了捏张瑛鼻子,张瑛笑着拍掉了贾琏的手,贾琏本就被那春宫图热的浑身燥火乱窜,如今更是直接绕过书桌,挤着张瑛坐在了一起,左手不规矩的摸上了张瑛的后背,右手直接把面前的账本一扫,贴在张瑛耳旁吐着热气:“表妹,我手冷。”说着那左手便滑进了张瑛领口。   “二奶奶,老太太那边的鸳鸯来了。”菊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张瑛直接起身,瞪了一眼贾琏,便去了外间。   贾琏坐在原地,手指上还残留着张瑛的气味,放在鼻子上轻轻闻了,带着一丝甜香,沁人心脾。   鸳鸯过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贾母想起自己私库里有两匹天青色锦缎,特意让鸳鸯送来,说是给贾琏做两身衣裳,出门在外也好体面些。   其实贾琏衣裳甚多,不缺什么,可贾母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如今贾琏也算是贾府有头有脸的了,自然要重视起来。   鸳鸯亲自过来送布料,这一意义大于布料本身。张瑛让菊青收了,又留鸳鸯坐着吃了点点心,鸳鸯吃了点,又夸赞了张瑛这边点心如何好吃等等。   张瑛瞧着鸳鸯出院,才又进了小书房,一进屋便被躲在屏风后的贾琏一把抱住,这些日子贾琏不仅身姿健硕,力气也渐长,张瑛不做无畏挣扎,看着贾琏道:“待会要去老太太那吃饭,去晚了不好。”   “老太太如今正宠着我,不怕。”贾琏说完,便直接抱着张瑛上了一旁的躺椅。温热的舌头伸了进来,带着一股急切还有挑逗。张瑛抵抗不住,渐渐沉沦。   莲香端着茶炉正要进屋续茶,却被菊青挡住。菊青摆了摆手,接过茶壶便让莲香回去。   这边莲香还没走到小厨房那,便见着秋香和腊梅二人站在拐角那说话,腊梅脸色黑黑的,秋香则脸颊有些发红。   两人见了莲香后,腊梅上前便道:“那两个可找过你。”   “还没,谁让人家是老太太那边送过来的人呢。”莲香说着,笑嘻嘻的看着秋香道:“也不看看自己长相,有我们的秋香姐姐好看么!”   秋香自那次后,便低调了许多,如今被莲香这般说,一时间脸更加红了,腊梅忙说道:“快别说秋香了,那两个刚才来我这找事,秋香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她们竟然满嘴胡话。”   “说什么了。”莲香看向秋香问道:“难道你们就没顶回去。”   腊梅摇了摇头道:“这不来小厨房让我给她们做红枣茶,我这边就只负责主子的饭菜,哪里顾得上她们,更何况她们三天两头的让吴妈给她们做点心,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说到底还是我不中用。”秋香说着,便独自走了。   莲香看着秋香背影,有物伤其类的感觉,便看向腊梅道:“秋香是我们这四个中最出众的,没想到确实第一个被二爷嫌弃的。”   腊梅顶了下莲香额头道:“你好糊涂,主子什么心思不是我们能猜的,只要是好好侍奉,终归有好日子,想有的没的 ,最是要不得。”   莲香干笑了下,摇了摇头道:“也是,正紧伺候主子要紧。”   这边莲香刚说完,便见着吴妈黑着一张脸过来,一边走一边低骂:“小浪蹄子,什么东西。”   腊梅叫住吴妈,“什么事,惹着了吴妈。”   吴妈是贾府的人,本来是个粗使婆子,后来小院里弄了小厨房,腊梅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吴妈便自荐过来帮厨,偏偏她厨艺不错,于是便在小厨房当差了。   平日里就给腊梅打个下手,也给丫鬟婆子们做个点心糕点什么的。   因着吴妈是从粗使婆子上来的,对着丫鬟们素来是便是和气的,平日里那两位也三天两头的指使吴妈做这做那,吴妈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眼下吴妈擦了擦额头的汗,满是老茧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轻哼了下,看了看贾琏书房道:“琏二爷这些日子都不在府里,今日回来了也是去了正屋二奶奶那,偏那两个人作妖,说什么怕琏二爷过来没吃喝,非得让我弄一个火锅备着,这还不算,还非得弄羊肉兔肉之类不算,还要春笋。我说春笋今天送来的少,已经紧着二奶奶那边了,可她两不依不饶的,非要,我还说歹说的,竟然说我不给老太太面子。你说我这招谁惹谁了。”吴妈说着便咬牙切齿的呸了一口。   “今儿早上已经来找过我了,说是让我备一份糕点,要栗子糕、绿豆糕、八宝红豆糕和豌豆黄。”腊梅一口气说了出来,捂着嘴笑道:“我直接给拒了,没想到她们竟然找了吴妈你。”   “哎呦喂,那个劲,那个模样。”吴妈一边说着,一面面如不屑道:“我敢打包票,琏二爷怕是至今连她两是谁都不记得。”   腊梅笑着推了一把吴妈,两人说笑了一通,便进了小厨房。 第30章   贾母有心给贾琏摆了个小宴,一家子说说笑笑倒也热闹,贾赦仍旧是贾母一句便点一个头,贾政仍旧是端方正紧的老爷。一切看着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是内里却有些不同,比如贾母不仅仅对贾琏上了心,连带着还让张瑛在自己身旁多喝了好几倍酒。   说起来都是小事,可放到一起,却让贾府众人都明白过来,琏二爷已经今非昔比了。   华亭外美貌的丫鬟裙锯飘飘,屋内笑声阵阵,只有宝玉怅然若失,贾母见了不免询问,“这是谁惹着了我的宝玉。”   宝玉多喝了两杯,眼下开始有些犯糊涂,可脑子却很是清醒,朝着贾母撒娇道:“宝姐姐回了王府,秦钟也不来了,我这整日在府里都没人一起玩,好闷啊!”   贾母呵呵笑着,贾政则瞪了一眼宝玉,想发怒又顾着贾母便不再作声,贾母笑完拉着宝玉的手道:“你宝姐姐要开春便要进宫参加小选,忙的很。府里还有你林妹妹更有有你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怎么会闷呢。”   宝玉嘟着一张嘴,扯着贾母秀智道:“林妹妹都不和我玩。”   贾母笑着拍了拍宝玉的后背,转而看向坐在一侧的林黛玉道:“你和宝玉都是我最疼的孙子,理该好好相处。”   迎春坐在黛玉身侧,只闷着头不说话,倒是探春笑了笑说道:“昨儿个宝哥哥还在梨香院和我们一起作诗取乐,怎么刚才倒说了胡话。”   “原来宝玉是醉了。”贾母笑了笑,便让袭人扶着宝玉回屋,又对着黛玉道:“这些日子我看你脸色好了很多,身子可是大好了!”   “多谢祖母关怀,外孙女近来好多了。”黛玉回道,则朝着贾母服了服。   贾母招呼黛玉过去,拉着黛玉的手说了好些话,黛玉乖顺的点点头,不远处的王夫人越发脸色暗沉起来。   却说王夫人已经有些时候没和王府互通往来了,这不赶巧这几日有空便去了王府。却不想下人把自己带去了后宅茶亭,等了半柱香才见着薛姨妈过了来,见了王夫人也不是很热络,只淡淡的打了招呼,便坐下喝茶。   王夫人哪有喝茶的兴致,脸色微微一板便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姐姐我有什么做错的,妹妹尽管说,亲姐妹,何苦这般生份。”   薛姨妈一听,放下手里的茶盏,歪着头便道:“我一向是信任姐姐的,只是姐姐任由我家姑娘在府里受委屈不理,如今竟然还无辜让蟠儿受问责。”   薛蟠因在贾府学堂包养金荣等人,前几日刚被贾政亲自斥责过不说,更是被贾蓉贾蔷等人彻底冷淡了。   薛姨妈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反而觉得是贾府有错,更加觉得王夫人不帮着薛家说话便是亏欠自己。   王夫人被薛姨妈这话给气的脸色发白,只是今日是过来修复两者关系,不便动怒,因此王夫人徐徐说道:“我在府里的境地你也知道,宝钗是个好孩子,那事是我思虑不周,可薛蟠那事确是你教养不严,学堂里包养学生,还弄得满府皆知 ,要不是我拦着,指不定要闹出大事。”   薛姨妈看着王夫人,见她言辞恳切,不由得心软下来,本来薛姨妈就无意和王夫人为难 ,不过是顾着自己的面子 ,强自扳回一点而已,既然王夫人愿意给这个台阶,那姐妹俩仍旧是好姐妹。   这不两人没一会,便互相道歉,都说自己疏忽之类的客套话。没一会宝钗也过来了,给王夫人请安后,便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   王夫人看着宝钗娴静大方得体,便上前拉着宝钗的手赞道:“我看宝丫头这孩子,越看越欢喜,这世上再没旁人能胜了她。”   薛姨妈一张嘴笑的合不拢,自谦道:“这话你可少说吧,没得让她骄傲起来。”   “怎么会,宝丫头最是个稳重妥帖的,这些话每天夸上十遍都不算过。”王夫人说着便脱下一个镯子送给了宝钗。   “你先下去 ,看看你风姐姐如何了!”薛姨妈支走宝钗。   王夫人看着宝钗走远,低声问道:“我今儿过来一来是给妹妹赔罪,二来也是想来看看二嫂。”   薛姨妈摇了摇头 ,指了指外面,低声道:“你且要等会,二嫂出门赴宴去了,本来想带着凤哥儿出门,却不想凤哥儿不知在哪听了混账话,躲在屋里不愿出门了。”   自从王熙凤和缮国公府 退婚之后,这脾气便开始见长,这日本是王子腾夫人带着王熙凤出门参加赏花宴的日子 ,这种赏花宴一般都是京城里年纪相当的青年男女相看的机会,之前自持和贾府的关系便鲜少去,可如今和缮国公府的婚事黄了后,只能频繁的去参加这种宴会。   一次两次下来,王熙凤不知怎么的脾气就越来越差。   王夫人自然明白里头的诀窍,这事也怪自己,要不然至今王子腾夫人都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薛姨妈看着王夫人脸色,悄悄道:“这事也不怪你,听说那位琏二奶奶最是个温柔会来事的,比起这位可强了去了。”薛姨妈说着便咳嗽一声道:“其实也怪不得贾琏,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作掉了。”   “慎言。”王夫人虽面上不让薛姨妈继续说,可面上却缓和了好些。   本来王夫人一力撮合王熙凤和贾琏也是花了大工夫的,后来莫名其妙就散了,这心理也不是没怨过王熙凤,都怪她好强过了头,愣是把一门亲事给毁了。   “听说那位缮国公府的石丛和贾琏是同一批进入龙禁尉的,你说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旁的事。”薛姨妈这说法不仅仅代表了自己,连着王子腾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实在太凑巧。   王夫人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薛姨妈:“我看不像,听说缮国公府本来只是想让那个女的做妾,并不想退婚,况且那姑娘的母亲确实是石丛母亲的手帕交,贾琏虽入了龙禁尉,可哪里有这本事。”王夫人说着冷笑一声。   “谁说不是呢!”薛姨妈低着头附和了一句,转而道:“这话你可别往外说,要不然二嫂得恼了我。”   “咱们姐妹,不必如此见外,道理都懂。”王夫人说着,便按住了薛姨妈,“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说话。”   薛姨妈执意送王夫人出了内宅门,才往回走,正好碰见宝钗,宝钗一张脸冷冷的,扶着薛姨妈往回走,略带责怪道:“妈,你可别再被姨娘给唬了,舅妈说的挺对的,我一个待选的姑娘,待选才是正经。”   “我的儿,这些我知道,这不是咱们面子上得过得去么,再一个,你要是小选失利了,总得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夫婿吧!”薛姨妈说着拍了拍宝钗的手背,安慰道:“怪只怪,那个张氏针对咱们,竟然不顾脸面在老太太跟前捅穿这事。”   宝钗沉默不语,低着头想着自己即便小选失利,也不想嫁给宝玉,只可惜自己妈妈觉得宝玉是个宝。 第31章   贾琏刚进门,便见着兴儿小跑着过来,站在一旁轻声道:“缮国公府的石丛来了。”   又来了,贾琏摸着袖口,昨儿石丛来了一趟,贾琏让门房推脱自己出去了,怎么今儿又来了,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既然人家三天两头的上门,贾琏也不好再避开他,回屋换了身衣裳便让人把石丛请去了自己书房。   自从贾琏成婚以来,这书房便鲜少过来,今儿一进门便闻着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有些熏得慌。   石丛起身朝着贾琏道:“冒昧上门打扰了。”   既然知道打扰何必上门,贾琏笑着请石丛坐下,又让丫头上了茶,这才说道:“石兄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只是有些话实在不便多说。”   石丛块头大,偏偏皮肤又黑,坐在贾琏对面,无端的便自带气势,贾琏和他熟了,倒知道这人心性侠义,并不是那等霸道无理之人。   “你之前跟我说和王家姑娘没有什么怕是假的吧。”石丛喝着茶,面色不动。   “哈哈,石兄果然聪明。”贾琏有些尴尬,转而轻叹一声:“我和她自小认识,两家又时常来往,便熟了些,她又是那般性子,不似寻常女子,我本想着和她成就一段姻缘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没想到造化弄人有缘无分。”贾琏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难受。   石丛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水,看着屋内的陈设,说起了话:“我是缮国公府的三房,我父亲并不受重视,不过是混日子,我又不得祖父母喜欢,只盼着能进龙禁尉振兴门楣。原本和王家的婚事是我大伯母牵的线,没想到竟然黄了。”石丛苦笑了下,看着贾琏道:“其实我妈也就是想让她给我做妾。”   石丛说完便低了头,一双大眼睛看着地毯上华丽的花纹,贾琏看着他这样子,不忍心打击他,过了好一会才道:“其实这事也不难,你知道王仁么!”   “自然知道,找他有用!”石丛有些怀疑。   “可以一试。”贾琏起身说道:“下次我约了他一起说说话,这个人眼里只有钱,别的都不顾的,你怕是要大出血了。”   石丛面上一喜,手指不自主的拨弄了下,似乎在思考手里有多少余钱,贾琏安慰道:“别急着拿钱,等见了面再说。”   “多谢贾兄,外人都说贾兄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如今看来传言当不得真。”石丛抱拳说道:“以后贾兄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要是我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贾琏很想问,是谁在外面说自己的坏话,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亲自送石丛出了门,便打发了小厮去给王家送了个名帖 ,就说要请王仁喝酒听曲。   这边贾琏刚吩咐完兴儿,便见着一个穿的桃红春衫的丫头进了屋,递上一碗枫露茶:“二爷,喝茶。”那丫鬟一双眼睛跟勾子似的看着贾琏,领口微微敞着,若隐若现的锁骨让贾琏移不开眼睛。   这是老太太送来的那两个人,贾琏这才意识过来,一面喝着茶一面看了她两样,模样中规中矩,就是眉眼带着一股子狐媚。   贾琏接过茶 ,抿了一口,那丫头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腕来,捏着一粒蜜饯送到贾琏嘴边,“甜得很。”   屋子内满是香气,贾琏脑袋里昏昏的,嘴不自由主的接过了蜜饯,那丫头娇笑着便滚进了贾琏怀里。   “琏二爷!”屋外兴儿的声音响起。   只觉得脑子里砰的一声,贾琏陡然清醒过来,看着怀里衣衫半露的丫头,直接便丢了出去,那丫头被贾琏推到在地,只觉得没脸,掩面便走了出去。兴儿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便进屋道:“过几日宁国府老太爷生日,蓉大爷请了二爷聚一聚。”   贾琏脸颊发红,手心出汗,颇为不自在,只说知道,转而一想不如把王仁和贾蓉等约在一起,反正王仁和贾蓉等也是相熟的。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兴儿见贾琏脸颊通红,整个人似乎站不住一样左摇右摆,忙上前扶着,贾琏坐在椅背上,兴儿忙招呼人去请琏二奶奶过来,顺便还着人去请大夫。   还没等大夫过来,贾琏便浑身难受起来,手臂上长了不少红疹子,又痒又疼的难受。   这种情况下,张瑛只让丫鬟们把书房隔间给收拾了下,扶着贾琏躺下,贾琏浑身难受的厉害,张瑛让人把他的手包住,不让他抓挠。   贾琏连着喝了不少水,可嗓子眼还是干的厉害。拉着张瑛的袖子低声道:“就是喝了那个丫头送的茶。”   张瑛拍了拍贾琏的手背,看着他一脸的红疹,有些想笑,可还是忍住了。一会大夫便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邢夫人。   邢夫人正好在贾母那边,这不听说贾琏突然病了,便顺路过来看一看。   大夫看了看眼皮,那拿过那喝了一半的茶闻了闻,起身道:“不妨事,就是那些东西不该吃,你这是身体排斥了。”   贾琏一头雾水,张瑛看了一眼贾琏,问大夫:“这茶里有什么?”   大夫看了看张瑛,退后一步,一张脸微微有点发红:“助兴的东西,放的太多了,身体承受不住。”   “我开一贴排泄的药,吃下去,排出来就好了。”大夫说着便开了药房,张瑛让兴儿从大夫出门,邢夫人交代张瑛好好照顾贾琏,抬脚便走了。   贾琏则卧在床上,本来就红的脸,如今红的发亮,对张瑛道:“要好好问一问,她哪来的药,要是她下了□□,那我不就没命了么。”贾琏说完,便要坐起来,张瑛扶着他又喝了些水,再服侍他喝了药。这一碗药下去,半柱香不到,贾琏便上了好几次茅房,直到最后拉的实在没什么了,脸上那红疹子这才好了些。   贾琏早就拉的虚脱了,用热水擦了擦身子 ,便睡了过去。   且说,贾母那边自然知道了原委,不过是这两个丫头一心想得贾琏的宠,偏偏贾琏这些日子不是进宫当值便是和张瑛一起,实在找不到机会,也不知从拿弄来了这种东西,偷偷下在了贾琏的茶里,没想到剂量太高了,不但没有预期的效果,反而让贾琏浑身出了红疹子。   那个递茶的丫头早就招了,说这个药是别人给的,而这个人就是和她一起被贾母送过来的丫头。张瑛找了她俩过来问话,因是贾母送过来的人,便找人把这两个丫头送去了贾母那边。   贾母最恨这种事,况且这两人是贾母送过去,如今简直就是在打贾母的脸,贾母如何能忍,当场便叫了赖嬷嬷把这两人各打了二十个嘴巴,并且让她俩一定要交代清楚,那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送茶的丫头只知道是她给的,而给她的丫头在被贾母让人打了二十嘴巴后,张瑛让人去给她消肿,那丫头到底年轻,吃不住痛,哭着说道,“那东西是费婆子卖给我的,说是有了它就能让我们做正紧主子,还说这东西东院有的是人用。”   费婆子是邢夫人陪房,张瑛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邢夫人,想着要不要私下解决,却正好见着邢夫人过来,幸灾乐祸的说道:“老爷让我过来看看,到底太年轻,下人欺负你,也是正常的 。”   张瑛看着邢夫人:“……”   邢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来熟的拿起了张瑛方才写的口供,转而说道:“我不识字,你给我念念。”   张瑛不知道邢夫人发的什么邪风,索性便一五一十把那丫头说的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邢夫人一张脸憋得发红,瞪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王善宝家的,转而故作镇定的说道:“再打,这个丫头没说实话,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那丫头一听,当即便伏在地上的大哭起来:“回大太太 ,我说的句句是真的,我的钱的不够,费婆子还要走了我一副珍珠耳坠。”   “胡说!”邢夫人斥道,转而看向张瑛道:“这丫头胡乱攀扯。”邢夫人说完,便朝着边上的粗使婆子道:“还不给我打。”   那几个粗使婆子动都没动,邢夫人看了看四周,很安静,只有自己急扯白脸的在说话,就好似一出闹剧。   邢夫人起身,看着张瑛道:“我来这可是老爷让我来帮你的,怕你年轻降不住下面的人。”   张瑛起身朝着邢夫人道:“那就多谢母亲了,这边污秽,不如母亲去陪老太太说说话,等有结果了,我再让人告知母亲。”   邢夫人看着张瑛,见她一张脸端庄威严,竟然隐隐带着一股子气势,最终邢夫人去了贾母那。周奶妈看着邢夫人走远,低声道:“姑娘,大太太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撺掇,不关心琏二爷的病情,倒来这边搅和。”   “不管她,先把这事弄清楚。”张瑛说着,便让人把费婆子叫了来。那费婆子是邢夫人陪房,可邢夫人在贾府素来说不上话,费婆子又是个最会搬弄是非的,因此在邢夫人跟前都算不得看重。   去传话的婆子过了好半天都没来,最后从门房那得知,费婆子跑了。   怎么跑的,又怎么能跑出去。张瑛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找了守门的婆子,得知费婆子是从东院侧门走的,出门手里还有出门的牌子,说是给邢夫人娘家送个东西,是两件半新不旧的衣裳。   牵扯到邢夫人,张瑛不得不回贾母,邢夫人一张脸煞白,低着头道:“老太太,我真没让她出门,更没让她往邢家送过东西。”   张瑛想着,邢夫人最是个抠门的,平日里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用,从来也没往邢家送过东西,看样子那费婆子出门就是做个幌子而已。张瑛能想到这些,贾母自然也想到,家里的下人在主子的吃食里下药,这事不可姑息。   自当家以来,虽说每个月院子根据主子多少,已经缩减了不少开支,可实在是丫鬟仆从过多,况且还有不少光拿钱不干活的,张瑛乘机便向贾母禁言,要好好整治府内仆役,每个活计必须分工到位,姑娘爷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需登记在册,不可胡来。 第32章   因着已经约好了王仁等人,贾琏虽浑身虚脱可还是坚持起来了,洗了个澡,穿了一身青蓝色长衫,系了一条白玉腰带,头发用一金冠束住 ,端的是风度翩翩,就是脸上微微有些发白。   去的是个偏僻的院子,里面早有人备好了茶水点心,院子里种了不少迎春花,一片金黄。   贾蓉还带了贾蔷过来,见了贾琏便作揖起来:“给贾大人请安了,贾大人可好!”   贾琏和贾蓉贾蔷是胡闹惯了,当即便故作高深道:“免礼吧,好得很,你们最近可读书了没!”   这一话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虽然贾琏是贾蓉贾蔷的叔叔,可是年轻相当,平日里也不摆叔叔的架子,贾蓉笑着拉贾琏坐在椅子上,贾蔷则说道:“自从叔叔考了龙禁尉去宫里当值后,我们两个可好久没一起玩过,我还以为叔叔忘了我们。”   “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我两个侄儿。”贾琏说完便道:“一会我请了王仁过来,介绍一个同僚给他认识。”   “叔叔都有同僚了,果然和我们不同了。”贾蓉说着,便亲自给贾琏倒了茶,贾琏喝了一口茶,顺口问道:“昨儿怎么突然让人给我送了帖子。”   贾蓉脸色一变,低着头道:“我想着叔叔当值刚回来,不如等叔叔歇息两日再去找叔叔说话,可我父亲非让我立马就来找叔叔。”贾蓉双手一摊,一脸无奈。贾蔷端着茶在旁笑的人畜无害。   石丛由兴儿领了进来,和贾蓉贾蔷见过后便坐在一旁喝茶,当真是站如松坐如钟,贾蓉贾蔷二人不自觉的也挺直了腰板,再一看贾琏才意识到,从进门到方才贾琏坐姿自带气势。   两人心中暗自呐罕,叔叔如今可真是大大不同了。   这边石丛刚坐下没多久,便见着王仁过来了,与王仁一起来的还有薛蟠,边上还站了一个人,那人贾琏看了一眼眼皮便跳了一下,竟然是高文井。   贾琏把石丛介绍给王仁后,便坐在贾蓉贾蔷旁边说话,薛蟠则叫了一个叫爱玉的花旦在屋子里唱戏。   琴音辗转不绝,薛蟠一双眼珠子盯着那个爱玉,两人公然在众人面前搂搂抱抱。   贾琏身子还没大好,略喝了几口茶,便歇了。高文井过来说话,贾琏不知他要说什么,只虚应几声。   那高文井倒是一点都没有着恼,又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实在和在场诸人格格不入。   可他既然能和王仁混在一起,也不知是如何认识的,贾琏没兴趣知道,只挑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最后倒是高文井憋不住了,一双眼睛看着贾琏声音略低沉的说:“好好照顾师妹。”   贾琏一刹那便冷了脸,转而便冷哼一声:“我自己的媳妇我自然会照顾好,不需高兄费心。”   高文井笑了笑,贾琏却想揍人,“师妹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贾兄要让着她些。”   “……”贾琏起了身,看着高文井,此刻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过来给自己添堵的。“不劳高兄费心,我听说高兄已经许久没去我岳父家了,是不是要什么误会,不如我帮高兄解释一番,好歹大家相识一场,总是缘分。”   “哈哈!那就谢谢贾兄了。”高文井起身对着贾琏谢道。   不怕小人耍流氓,就怕君子不要脸,贾琏算是明白了,文人流氓起来连纨绔都怕。   而这个高文井则是文人中的流氓,贾琏自感不如。   直到散了,贾琏胸口那口气还梗着难受。   过几日便是宁府贾敬生日,贾敬许多年前便入了道观修仙,宁府想着不管老太爷回不回来,这寿宴得办,因此这办寿宴的事便让秦可卿一力操办。   张瑛想了个章程,府里的姑娘四个丫头一个奶妈,外加二个粗使丫头。老爷太太那边则不能大动,倒是有些混吃混喝的可以裁掉几个,接下来便是宝玉贾兰贾环身边。赵嬷嬷拿着花名册过来一看,张瑛才发现,这宝玉身边的丫头竟然有十几个之多,一等丫鬟每月一两银子,二等丫头一吊钱,粗使丫鬟是半吊钱,更别说宝玉还有书童小厮。那宝玉每个月的丫鬟仆从便要十多两,还不说平日里节气的赏赐。   贾府目前就靠着佃租和商铺维持,可这几年收成不好,铺子的经济也不甚好,张瑛有心整治,可这些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须得抽丝剥茧慢慢来。   记得上名字的男丁下人便有三百多,更别说还有婆子丫鬟,合计起来足有千人不止。且看那些房里,有只负责端盆的,拿首饰盒的,试水的,更有专门负责整理衣裳的,不管哪里都有丫鬟婆子伺候着,统共就是十几个主子,府里竟然有一千多下人,每个月光给下人的月例就得几千两,怪不得入不敷出。   张瑛靠在垫子上,眼下天气微微转暖,菊青开了窗户,窗外的垂花海棠便露了出来。张瑛站在窗前看着,想着嫁入贾府已经快一年了,每日里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日子过得飞快竟然也觉察不到。   “婶子,侄儿媳妇给婶子请安了。”秦可卿过了来,张瑛忙让菊青请了进屋,泡上一杯茶,秦可卿喝了一口,看了站在旁边的菊青。   “今儿早上吃的那个奶酪很好,去腊梅那拿些过来给小蓉少奶奶尝一尝。”张瑛吩咐菊青出去做事,菊青刚走,秦可卿一张脸便变了,带着哭腔道:“那个不讲人伦的,他几次暗示我去赴约我都没去,可恼了我,说是我要再不依,就告诉贾蓉我在外面偷人。”   “张瑛扶着秦可卿坐着,“他有你什么把柄。”   秦可卿低着头,揉搓着手里的绣帕道:“他有我一只珍珠发簪,上面有我名讳。”   “你……”张瑛起身,意识到目前说什么都没办法,贾珍那样的人,要对秦可卿使坏,是有一百种办法,而秦可卿只是个女子而已。   而女子最重名节,而男子最多被世人说一句风流而已。   “他约在了哪里?”   “天香楼。”   “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之后!”秦可卿说着,羞愧的面无血色,嘴唇开始发白,身子开始发抖。   张瑛上前搂住秦可卿 ,安抚道:“别怕,既然他不要脸面,那我们也不给他好脸,你身边可有得用的人。”   秦可卿道:“虽说是我当家,可我并不敢让人知道,所以……”   张瑛明白了,低叹道:“我明白了,你听我的。”说着便伏在秦可卿耳朵上,秦可卿表情变换不止,最后犹豫道:“这怕是不妥吧!”   “随便你!”张瑛端起架子,一副于我无关的样子。   秦可卿一双手搅的帕子彻底皱了,最后起身道:“听婶子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且说贾琏回府后,越想越不对,内心就跟有只小猫一般抓耳挠腮的,搅的他不得安心。可贾琏却一点都不想跟张瑛说今儿这事,更加不想显得自己小气不容人。更何况贾琏内心还有一个念头,就是怕张瑛说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于是乎,贾琏在屋里只在憋不住,最后竟然去找了石丛。   石丛没想到刚散,贾琏便找了过来,还以为贾琏有什么事,贾琏只得问石丛和王仁说的如何。说起这事,石丛就皱了眉,王仁倒没有一口回绝,就是钱财方面高了些。   “怎么说?”贾琏吃了一口干果问道。   “他好像不缺钱!”石丛说了句,看了一眼贾琏,竖了一个手指。   “一千两,他胃口变大了吗!”贾琏有点吃惊。   石丛无奈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是一万两。”   “你要出这个钱!”贾琏觉得这个金额太大了,不过是想请王仁在王子腾夫人那说些好话,不要把两家的关系弄得太僵而已,不至于狮子大开口啊。   石丛捧着手里的茶盏道:“我打听过,这几日他包了两个花魁娘子,每日的花销就一百多两,似乎在哪狠赚了一票。”   贾琏低着头不说话,暗想王仁这家伙哪来的路子,竟然搞了这么多钱,指不定又干了没王法的事。 第33章   天香楼内,贾珍翘着腿,眼神微微眯着,闻着手里的珍珠发簪,想着一会的好事。   在贾珍眼里,自己那媳妇既是贾府的媳妇,也是自己的女人,管她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只要自己高兴,这满府的女子都是自己的玩物。   只不过贾珍最近几次都没碰见秦可卿人影,这不今儿便发了狠,势必要给点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男人。   这边贾珍等了又等,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有些焦躁起来,闻了闻冷掉的茶水,便要人过来续茶才想起,这边的下人都被他支走了。   这骚娘们不会又放鸽子吧!贾珍颇为恼火的推开了窗门,紧接着便闻到一股子烟味,仔细一看,楼下火光四射,青烟直冒。   着火了!贾珍下意识的便要下楼,却见着楼下已经是火海一片,这天香楼本就偏僻,今儿天气又热,屋子结构都是木头,窗帘桌布的更是一着就火。   贾珍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冷茶朝着已经着火的楼梯上泼了上去,却一点用都没有,又脱了衣裳扑火,刚压下去一点,不过片刻又着了起来。这天香楼有年头了,这木头极其容易着火。贾珍满头满身的汗,衣裳不整,脸上满是早就没了之前风流笃定满是狼狈。   烟熏味呛得贾珍难受的紧,贾珍捂着口鼻,可还是难受,眼睛开始发花,心慌气短。   黑烟直往楼上窜,贾珍看着已经着火的楼梯,又听着楼下传来的丫鬟婆子的救火声,心知这火势定然会烧到二楼。   “老爷在楼上,快救老爷!”   就在贾珍刚探出头的那刹那,楼下一个婆子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有人不知从拿抬了梯子过来,只不过楼下四周都是火,这梯子刚架在墙上,上面就开始冒火星。   贾珍抹了一把汗,一狠心一咬牙 ,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老太太,宁府进水了。”传话的丫头慌慌张张进门。   “快叫上人,准备水缸瓢盆。”贾母站了起来,出了门便见着天香楼那边火光冲天。   王夫人邢夫人等相继过来陪着贾母,张瑛则早打发了人去宁府帮忙,没一会火便暗了下来,尤夫人身边的婆子过来说话,天香楼走水,已经灭了。珍大爷从楼上跳下来摔断了腿,已经找了太医过来看。   贾母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进了屋,看着张瑛道:“你带些人过去,好好帮衬些。”   “这也怪,又不是节日又不请客的,在天香楼干什么?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就算不在,那平日里在天香楼当差的婆子怎么也不在!”邢夫人说完,嘴角一勾。   这邢夫人平日里笨嘴挫舌的,可这话却说得极是,好好地,贾珍在宴请宾客的天香楼做什么,还要把丫鬟婆子都支走。贾母板着脸,瞪了一眼邢夫人,摆了摆手道:“天干物燥,宁府走了水,你们也警醒些,水缸都要蓄满水,守门的婆子们都不许喝酒赌牌。”   王夫人应了声:“母亲说的是,儿媳妇这就回去好好申斥她们。”   邢夫人不软不硬的冷哼一声,似乎在嘲笑王夫人。   贾母闭着眼睛摆了摆手,邢夫人王夫人相继退出,贾母却喊住了邢夫人,王夫人顿了一顿,转而便笑着退了出去。   贾母素来不喜邢夫人,邢夫人一双眼睛看着自家脚背,有些不自在的紧张起来。   “老大家的,那费婆子你可处置好了!”贾母的声音没有一丝试探,只有说不出的冷漠。   “老太太,这费婆子不是犯了事跑了么!”   邢夫人这话刚出,贾母嘭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邢夫人抖了下,直接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回老太太,我真的不知道啊。”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抵赖。”贾母说着便睁开了眼,鸳鸯不知从拿掏了一个金镯子出来,丢在了邢夫人跟前。   邢夫人整个人陡然抖了起来,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贾母道:“这……我……”   贾母起身站到邢夫人跟前道:“你什么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想杀杀琏儿媳妇威风么!”   “但是你倒好,竟然下药,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贾母的声音带着狠意。   邢夫人则面色发白,上前抱着贾母的腿道:“那药是我从老爷那弄来的,真不知道药效这么强劲,我就只是见着琏儿媳妇这般得意,有些眼红,想杀杀她的锐气。”   贾母扯开邢夫人,讥笑道:“琏儿出息,你这个做母亲面上也有光,不说帮衬着倒是挺会扯后腿,真是小户人家小肚鸡肠,上不得场面。”贾母说完,便道:“我也累了,那费婆子我给安置到一个稳当的地方,你好好记着,以后要再作妖,可要想想了。”   邢夫人从荣庆堂出来,由王善保家的扶着一路回了东院,这边刚进东院便见着贾赦坐在正屋瞅着她直接骂道:“挺能耐啊,你把我的药弄去哪了?”   邢夫人本就被贾母吓了个够呛,如今被贾赦这一唬,只以为贾赦也知道了,当即便大喊道:“我只是看不过琏儿媳妇他们夫妻和美,又得老太太看重,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不得好死。”邢夫人说完,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贾赦一张脸由黑变红,直接上前踹了一脚:“早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琏儿媳妇是张家人,你给我仔细些,结果你不但不听,还弄这种恶心事,你这是胆大包天啊!”贾赦说着还要上脚踹 ,却被边上的婆子拦住“老爷,方才夫人已经被老太太训斥过了,再者琏二爷也没什么事。”   贾赦转头看向王善保家的,瞧着她一脸褶子,当即便啐了一口,笑骂道:“以前我懒得说你 ,想着你娘家穷困,见天的上门打秋风,你也不容易,没成想你倒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你要是不想做这个夫人,我成全你。”   邢夫人当即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抱着贾赦便嚎哭起来:“老爷,老爷,我不能回娘家啊,我回不去啦!”说着便哭天抹泪起来。   贾赦看她心烦,翘着二郎腿道:“你让费婆子偷了我的药给琏儿用了,你可知道费婆子偷了多少?”   邢夫人抬起头看向贾赦,犹豫道:“我只让她偷了一点,并没有很多。”   贾赦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银盒来,笑着打了开来,里面黑色的药只剩下最底下一层,“别人刚孝敬过来的,你倒好,让费婆子一锅端了。”   王善保家的上前道:“回老爷,这事定然是费婆子自作主张,大夫人定然是不敢的。”   贾赦看着邢夫人,见她脸色灰败,发髻散乱,本就显老的脸如今更加不能看,当即便撇过头道:“你连你自己的陪房都管不住,你还能干什么。”说完便抬脚走了。   邢夫人滩到在地,本来不过是眼红张瑛贾琏二人夫妻和美恩爱,想着让贾琏受用个丫鬟给张瑛添堵,却不知那费婆子行事如此没有章法,邢夫人这是又恼又悔。 第34章   这边宁国府因天香楼走水,大半的丫鬟婆子都窃窃私语,有的说是祖宗发怒,有的说是上天降灾,更有的则说是人为。   总之,宁府这边的下人本就疏于管教,如今主子们乱了,这下人们更是猖狂起来。   张瑛这刚随着下人来到正屋这边,便见着秦可卿站在外头,面色微微有些发红,见了张瑛道:“婆婆和蓉哥蔷哥还有叔叔都在里头。”   张瑛拉着秦可卿往外走了两步,看着探头探脑的几个婆子道:“你这府里也太乱了。”   “婶婶拿我当自己人,才说这些。”秦可卿一面招呼丫头上茶一面道:“按理说,是我当家,可我这当家也就是个虚名而已,真正做主是里头那位。”秦可卿说着,拿帕子遮了下嘴角轻声道:“我婆婆也不容易,到底是继室,又没个娘家人帮衬不说,还见天的打秋风。”   这话说着,没多久便见着一个穿着半新不旧袍子的婆子带着两个面容娇俏的姑娘过来,秦可卿拉着张瑛道:“这位是尤太太,这是她两位姑娘。”   尤老娘笑着给张瑛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姑娘坐在下首 ,嘴里不住的说道:“怎么好端端的就走水了呢,各路菩萨保佑珍老爷,可千万别出事。”   这尤老娘一会拜托菩萨,一会又拜托太上老君,真真是满嘴的阿弥陀佛,一脸的虔诚,可她身后的那两个姑娘,眉眼柔和些的则是低着头看不出什么,那个眉眼艳丽的则微微透着一股子不屑。   这两个姑娘风姿各异,说不出的风流妩媚,张瑛念着初次见面,便让菊青给连各位姑娘各送了一包珍珠。尤二姑娘上前羞羞答答的连声道谢,那位三姑娘倒是眉眼带着一股子戾气淡淡的说了声:“多谢琏二奶奶。”尤老娘打着哈哈道:“老幺年纪小 ,不懂事,琏二奶奶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瑛道:“尤太太客气了,姑娘家是该有些脾气,不可太软和了。”   这话说完,那个尤三姐抬起头看了一眼张瑛,转瞬便低了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裙摆发起呆来。   没一会,便见着太医出来,贾蓉等人跟在后头,连声道谢。那太医交代贾蓉道:“只要醒过来就性命无碍,就是下半身没用了。”   “谢谢太医。”贾蓉说着朝着张瑛点了下头,便亲自送太医出门。   贾琏从门内出来,见了张瑛便道:“珍大哥可受大罪了,你没看到他那样,太惨了。”说着原本就略苍白的脸,眼睛不免红了下。   秦可卿则扶着尤氏坐下,又交代下人好好服侍贾珍,尤氏一面擦眼睛一面道:“我们先去旁边坐坐,太医说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惊吓过度,要静养。”   一行人便走着去了天香楼那边,天香楼火虽灭了,周围的屋舍也没受到波及,可天香楼是宁府宴请宾客办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看着可是不大好。   尤氏扶着额头,摇了摇头对秦可卿和贾蓉道:“府里的事你们看着办啊,我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母亲,儿媳妇扶你回去休息。”秦可卿扶着尤氏便走,走之前看了一眼张瑛,张瑛点了点并未言语。   贾蓉贾蔷二人围着贾琏叔叔长叔叔短的,都在找他讨主意,而贾琏也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的指点起来,一会说这天香楼要修缮起来,一会又说要开源节流,弄得贾蓉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张瑛笑着道:“宁府刚走了水,幸好没出人命,倒不如乘着这个机会,好好把不安分的下人梳理一番,天香楼这边的下人莫名其妙不当值,可不得好好审一审。”   贾蓉一拍脑壳,恍然道:“还是婶婶说的有理,侄儿这就开始办。”   贾蔷送贾琏夫妻出门,领走前悄悄说了句:“多谢婶子。”   贾琏呵呵笑道:“没帮上什么忙,蔷哥太客气了。”   张瑛笑了笑,让贾蔷好好回去歇着。贾琏看着张瑛和贾蔷,转瞬便问道:“他不是谢你来宁府这事!”   听着贾琏这话,张瑛掀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学那些事,说起来我不过是个妇人,插手这些事,怕是惹了众怒,该说我不懂事了。”   贾琏上前拉着张瑛的手道:“谁敢这么说,家学就是咱家自己花钱办的学堂,上学的也是贾府的人,自家的学堂你管下谁敢说不是。”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怕是贾代儒爷爷恼了我。”张瑛说着叹了口气:“贾代儒爷爷也是可怜人,老两口带着一个孙子,靠着在学堂里攒些钱过活,没想到那个贾瑞如此不成器。”   自从张瑛那日处置家学数人之后,贾府家学便停课至今,贾瑞回家便被贾代儒狠狠打了一顿,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床。这贾代儒幼年丧父中年丧子丧媳妇,如今和自己夫人共同抚养一个孙子,平日里严苛的很,没想到贾瑞如此不堪,贾代儒可谓是气了个七窍生烟,连带着这几日也病了。   就这贾代儒还算是明理的,张瑛知道了这事昨日便打发了人去好生安慰,又送了不少补药。   偏偏还有不明事理的,比如金荣家的,竟然私下里辱骂张瑛,说张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说这几个月薛蟠给金荣送了不少吃食用具,偏偏被张瑛给打断了这笔额外之财。   这些话金荣家刚在自家说过,隔日便被人传到了张瑛耳朵里,张瑛觉得纳罕,这好好的哥儿,不思量着上学长进,被人包养宠幸难道还面上有光不成。   贾府这些人,张瑛是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如今说给贾琏听,贾琏不以为然道:“表妹何必生气,都是闲人,靠着宁荣二府混饭吃的,理她们作甚。”   贾府旁支过多,偏偏这些人大多不思进取,个个只想着混吃等死。张瑛理家这些时日以来,早就感觉入不敷出,虽说各院子管各院子之后,开支已经大大的缩短,可仍旧是寅吃卯粮、捉襟见肘。   这不两人下了车,正好见着周瑞家的捧着一盒子宫花,说是薛太太让人送过来给府里的姑娘送过去。头一个便来了张瑛这边,张瑛一瞥周瑞家的,这人面带三分笑,虽说是自己和王夫人基本上算是撕破了脸,可这周瑞家的见着了自己就能毫无芥蒂的上来献殷勤。   张瑛看着一盒子的绢花,知道是薛家给宫里送去多出来的,图个新鲜,颜色花样还成。只不过这周瑞家今天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林姑娘是府里的客人,还是老太太唯一的嫡亲外孙女,既然要送花,就该先给她送过去,然后剩下的给几位姑娘分了,我就不要了。”张瑛说着便要走 ,周瑞家的在后干笑道:“瞧我这人,糊涂了,我原本想着先来二奶奶这边再去姑娘那边比较顺路。”   张瑛停下脚步,看向周瑞家的,面上带了三分笑道:“这话该打,做事怎么能因为顺路就犯懒,幸亏林姑娘大方知礼,要是换了别府的姑娘太太,岂不是要说我们府没规矩。”   周瑞家的脸白了白,后退半步道:“二奶奶说的是,我这就先给林姑娘送去。”   “慢着!”张瑛叫住周瑞家的,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里是如何想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说林姑娘是老太太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单凭林大人是巡盐御史,咱们家也是不可怠慢于她。”   周瑞家的端着礼盒走远,张瑛看着她走远,想着这周瑞家的负责府里各处主子出门事宜,而周瑞则负责田庄收租事宜,这夫妻俩都是王夫人陪房,如今又都在府里要紧位置上当差,可真真是又讨巧又省力的好差事。   这边贾琏本就身子不大好,一回了府,便洗洗休息了,想着明日就要进宫当值,没来由的便有些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三更,才缓缓睡去,还没多久,便被张瑛叫醒了。窗户外灰蒙蒙的,张瑛叫了莲香菊青进屋伺候贾琏洗漱,又让贾琏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还在他包袱里塞了一块卤牛肉外加二份煎饼馃子。   贾琏看着张瑛这般,忍不出笑了,扯着一张略带发白的脸道:“够多了,你再给我塞吃的,我怕我吃的太撑。”   张瑛小眼神一瞄,食指顶了下贾琏的额头,轻声说道:“就是嘴贫,这些是给你拿去做人情的,那些刚下班没赶上吃的,可不得饿着肚子当值。”   贾琏一想也是,况且这龙禁尉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和他们搞关系,钱财都不是要紧的,重要的就是恰当 ,多了不好,淡了更不好,总而言之,这事看缘分。   拜别张瑛后,贾琏一路便进了宫,在守门那签到后便把带去的牛肉和煎饼馃子分了,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才一会便到了换班的时候,贾琏这次穿上铠甲觉得没之前难受了,反而还有点适应起来。看着太阳在东边升起,阳光透过屋脊缓缓移动,地上的青砖光滑可见人影,贾琏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皇帝从跟前走过,眼睛动都不敢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皇帝真人,贾琏微微低头,动都不敢动,早在京郊受训时,长官们便明确说过,在宫里当值,见了皇帝,要把自己当做一根柱子,当做死物。 第35章   日头西斜,换班后贾琏便伙同石丛等人回了住处,打了一桶热水梳洗后吃了点东西就坐在院子里唠嗑。   这还没说两句,便见着有人过来喊贾琏,说是胡统领找。   石丛看了一眼贾琏,低声道:“胡统领找你,你快点去吧。”   贾琏对那位胡统领印象非常好,要不是他自己说不定还不能进龙禁尉,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中规中矩,并无任何过错,就是不知道何事。   走进胡统领办公的屋子,刚进屋便见着胡飞一身黑衣坐在桌子后面看书,见了贾琏一张脸板着骂道:“你先跟我说说,你这一脸病容是怎么回事!”   贾琏一惊,下意识的便撒谎道:“偶感风寒,大夫说了无视。”   啪的一声,胡飞手里的书直接拍在了桌子上,一双眼睛看着贾琏道:“你带病当值,难道是想把病气过给皇上么!你三个月特训是怎么通过的。”   直到这时,贾琏才想起,身上有病是不能进宫当值,必须请病假的。可贾琏这不是生病,而是被丫头下了那种药,身体排斥,泻肚子有些发虚而已。   出门前,贾琏已经反复看了,除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别的一点事没有。   “念在你是初犯,打二十军棍,回家三个月好好反思。”胡飞这话一出,贾琏当初便慌了,说是三个月,就怕三个月后就永远忘了自己,成为替补啊。   虽说贾琏有时候要面子,可在这种时候,那面子什么的就不算啥,贾琏当场便把府里那些糟心事说了出来,一面说一面发誓道:“统领,我真的没病,千真万确,就是被那起子不懂事的丫头们下了虎狼之药,有些发虚而已。”贾琏说完,生怕胡飞不信,当场便舞了一套拳脚功夫出来。   胡飞眯着眼睛看着贾琏,见他不喘脚步也稳,便信了,只不过仍旧厉声道:“可你脸色不好,也该请个两天假,要是有人存心弄你,一句不尊圣上便能让你从此消失。”   “多谢胡统领指点。”贾琏这时候已经确定这位胡统领有些偏袒自己,想着书房后那个白发老头,贾琏再一看胡飞,见他双眉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睛又黑又亮,薄薄的嘴唇说不出的冷淡疏离。这人年纪不到三十,可端的是稳重踏实,听说这人至今未婚,都说身有隐疾。   “你在看什么!”胡飞见贾琏眼神直往自己身上飘,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一出,贾琏忙打着哈哈道:“胡统领英姿非凡,我实在是仰慕的很呐。”   “哼!”胡飞讥笑道:“你祖父当年何等的威风武勇,如今到你这一代,整天的嬉皮笑脸,拍马屁的话倒是说的挺溜。”   贾琏猛地一机灵,当即便笑着上前道:“胡统领认识我祖父?”   胡飞看着贾琏,嘴角微微一笑,“不认识。”   “……”贾琏知道他在戏耍自己,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即便干笑道:“如果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微微抬头看向胡飞。   胡飞摆了摆手,贾琏便退了出去。   看着贾琏走远,胡飞眉宇间便皱了起来,胡飞出身平民,自然是不认识贾代善的,可是他却听过贾代善的事迹,更何况自家爷爷交代过,当年贾代善对爷爷有恩,因此特意回家交代了几句。   而今日,胡飞跟在皇帝身后走过回廊那边,皇帝多看了贾琏一眼,说了句:“这人有些面善。”虽然后来什么都没问,可胡飞却不敢大意,在皇帝身边做事,凡事都大意不得,一不留心那就是万劫不复。   胡飞摸了摸绑在袖内的匕首,想着宫里头的弯弯绕,不知道当初让贾琏进龙禁尉是对还是错。皇上是个好皇上,只不过如今太上皇还在,许多大事皇上自己个也做不了主,还得在太上皇跟前扮父慈子孝不说,时不时的还得挨训。   这不今儿早朝刚过,太上皇便把皇上叫了过去,说是皇上启用新人,不用老臣,乃是大不孝,好好的给斥责了一顿,皇上全程陪着笑脸,最后还没落好,偏偏回来的时候,见着了脸色略微苍白的贾琏。   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想法,多年隐忍的皇上轻易不露出情绪,更加不会做出找人泄愤的事来,可就怕皇帝惦记上。   话说,皇帝回了寝殿。看了一会奏折,身边的太监喜子上了一碗银耳羹,皇帝靠在椅背上,搅动着手里的汤碗,看着雪白莹润的银耳,一张脸晦暗不明。   喜子自小便伺候皇上,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算得上是皇帝身边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个皇帝能说说闲话的人。   “那个白脸的侍卫是谁?”   喜子自从白日皇上说了那话后,里马便让人去打听清楚了,就等着皇帝偶尔问起。   “回皇上,是贾府长房长子,叫贾琏,年前刚通过龙禁尉的考试。”   “哦!?”皇帝端起汤碗来,一口便把银耳羹吃完了,喜子拿了帕子上前,皇帝接过擦了擦手,清瘦的脸庞在烛火里越发显得冷清起来。   喜子不站在角落,低着头,眼角却注视着皇帝,见皇帝丢了帕子,便立马接过,就好似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这几日怎么没见着那个圆脸的丫头!”皇帝的声音不徐不疾。可喜子公公立马就明白过来了,皇上这是要人侍寝了。而那位圆脸的丫头就是元春,之前在皇后的凤藻宫当女史,后来皇后见她灵巧长的也福气,正好皇上这边缺人,便让她来皇帝这边帮忙。   名义上说是帮忙,可这里头的事谁都知道,不就是给皇帝枕边送人么!   元春来了这边有些日子了,本以为皇后抬举,自己伺候皇帝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想到自来了这边,比皇后那边还不如,最起码这边的太监宫女对着人永远是不看你,眼神里就带着一股子傲慢,元春使了不少银子,连半点消息都探不出来,反而惹得好几个宫女对自己不满,明面上虽每如何,和私下里没少使绊子。   这不喜子公公派了人来传话,元春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心知自己这是时来运转了,忙让抱琴伺候自己洗漱,可那位传话的小太监却不冷不热的说着风凉话:“姑娘可赶紧的吧,哪有让我们等的理。”   元春一听这话,忙把自己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直接塞给那个小太监陪着笑脸道:“公公,这个拿去喝酒。”   那个太监一脸嫌弃的说道:“元春姑娘,你这是看不起我,这姑娘家的东西,我要它做什么。”   元春脸上通红,抱琴从箱子里里翻出一包碎银,塞了过去轻声道:“公公,你看我家姑娘这几日手紧,隔日等给公公大的。”   “大的?有多大?”那公公一双眼睛看着抱琴,顺势摸了一把抱琴的手腕才接过那钱袋,颠了颠不冷不淡道:“赶紧的吧!”说着便出了门,坐在廊下。   抱琴先给这个公公上了茶,才找人给元春洗漱更衣。不到半柱香便洗漱好,元春自持貌美,只戴了一只镶嵌了白玉的金步摇,里头穿着鹅黄敞袖拖地裙,外面披了一条莹白披肩,瞧着倒是雍容华贵,那位传话的太监呆了呆便呵呵上前道:“元春姑娘跟着我走好,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   元春淡淡道:“多谢公公,还请公公勿挂怀方才失礼之处。”   那位公公呵呵笑着,偷眼看了几眼元春,想着个贾元春年纪虽大了些,可比起那些刚进宫的小丫头们多了几分贵气,说不定还真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姑娘这边走。”小太监送到门口,便退了出去。   元春微微抬了头,看了看夜色中的灯火,心中没来由的便激动起来,片刻又暗了下去,想着自己进宫多年,在凤藻宫隐忍多年,终于取得皇后信任,如今自己终于被皇帝想起来了,可真是时来运转。   元春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还没请安便听着上面传来清冷的声音:“弹首曲子。”   一首未完,皇上便让元春退了出去。元春站在夜色中,浑身有些发冷,不知道是哪里惹得皇上不痛快了,还是别的原因。   抱琴拿了披风给元春披上,安慰道:“姑娘,今日是个好兆头,来日方长。”   元春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在这边许久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兴许是花的钱还不够多。   早朝还没结束,便见着戴权已经站在大殿的角落了。戴权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又是宫里的太监头领,平日里买官卖官这事做的都快成明面上的事了。   可皇帝还不能拿他如何,因为这人比自己更得太上皇的信任,而皇帝这几年则越来越不得上皇的看待。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太上皇当年因为废太子的事心灰意冷,便退位,想着颐养天年。头几年还成,可越往后他越发不放下手里的权柄,甚至于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是错误的,更对已废太子也就是现在的义忠亲王原发看重起来,先是把他从皇陵接了出来,接着又安置在自己的大明宫,如今还想着在宫外给他置办一个王府。   皇帝刚退朝,戴权便笑着走了上去,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笑着道:“给皇上请安了,上皇那边有请。”   “还容戴公公等等。”喜子上前说着,便拿起一旁准备好的便服给皇上换了,这才去了大明宫。 第36章   大明宫内,太上皇坐在上首,甄太妃站在一侧,手里捧着热茶劝道:“圣人,待会等皇上来了,好好问一问,别是误会了吧。”说完,甄太妃眉眼微微一挑,虽已到了不惑之年,可仍旧是风韵犹存。   皇帝刚进大明宫,便听着太上皇不冷不热的一声冷哼,转而便笑着给太上皇请安:“儿子给父皇请安,今日早上儿子吃的那个虾饺觉得好,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送过来,不知道父皇觉得如何。”   太上皇眼皮微微一抬,看了一眼皇帝道:“还行吧,你整日里就琢磨这个。”   皇帝立马抱拳道:“孝敬父母是儿子最大的事,也是天大的事。”   这话下来,太上皇的脸色稍稍好了些,接着眼神一转,看向皇帝道:“那扬州的林如海是怎么回事?他想干什么!”   皇帝小手指微微动了动,面上却仍旧是一脸软和,张嘴说道:“林如海,可是荣国府贾代善的女婿。”   “你可是让他私下里查探江南甄家。”太上皇说着便看向皇上 ,一双眼睛带着冰冷的审视。   皇上一脸茫然,接着笑了起来,带着点疑惑说道:“贾家和甄家是老亲戚,这贾家的女婿不可能干这事,再者我平白让他探访甄家做什么。”皇帝双手一摊,似乎此时和自己毫无关系。   甄太妃静静的站在太上皇身旁,眼神遥遥看向皇上,轻轻说了句:“皇上这边坐,累了吧!”说着又让宫女上了茶,又问了些闲话。   太上皇看着皇帝那自在的样,心理的疑惑慢慢的消了,只是嘴角还是紧紧的绷着。   “我回头让林如海回京述职,好好说说这事。”皇帝喝了一口茶,看向太上皇。   “不用了,他是巡盐御史,查探盐务本就是他的职责,只不过这次手太长,失了分寸,让他好好反审下。”太上皇说完,便闭了眼睛,似乎是累了。   皇上则无声的朝着太上皇服了下,缓缓退了出去。   喜子亦步亦趋的跟着皇上,皇帝面带三分笑,步履坚定,说不出的威严。可喜子知道,皇上这心情那不是不好,那是糟糕透了。   贾琏当值这么多天来,已经早没了之前的紧张担心,如今倒是有点自在起来。   等皇上经过这的时候,贾琏目视前方,腰板挺直,自觉威武。   “你是贾家的?”   “……”贾琏呆在原地。   喜子瞪了一眼贾琏,掐着声音道:“快回话啊,皇上问话呢!”   直到这时,贾琏才意识到是皇帝问自己话,这之前许多侍卫说,当值多年从来都没被皇上问过话,贾琏也从没想过旁的,没想到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皇上,我是贾琏,贾代善是我祖父,我父亲是贾赦。”贾琏说完一颗心蹦蹦直跳。   皇上眉眼微微弯着,在贾琏的眼里皇帝和善多过威严。可喜子知道,眼前这个贾琏有点傻气。   “那你瞧着挺像你祖父的。”皇帝说完这话,贾琏嘴角勾了起来,半低着头光笑不说话。   皇上说完便笑着走了开去,石丛本就站在离贾琏不远的拐角,方才这一幕瞧的真真的,眼下立刻便道:“早听说不少侍卫当值十几年没露过脸,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等以后高升了,别忘了兄弟我!”   贾琏乐呵的一张脸笑开了花,可还是强装淡定的说道:“石兄,你这话我可不敢应,都是一起当值的,我还得请你以后照应我才是。”   石丛笑了笑,看了看日头,差不多就要换班了。   傍晚时分,贾琏和几个兄弟吹完牛皮,便打算回屋歇着,却见着胡飞过来,说是在皇极殿室内当值的几个下午就开始拉肚子,似乎是受了风寒,一下子都请了病假,眼下调不开人,这便来了这边找三个人临时顶班。   贾琏跟着胡飞过去,没想到竟然值守是皇极殿内,石丛和另外几个则被安置在外头。贾琏有些发怵,看了看胡飞,见他一贯冷峻的脸上毫无波澜,便站在了角落。   龙禁尉是皇宫侍卫,而在贵人跟前当值,首先就要注意的是极力让自己不存在,或者说不能影响贵人。   因此龙禁尉头一个要求便是身高样貌,太高不行,太矮不行,太丑不行,太美也不行。其实贾琏一开始觉得自己危险,因为贾琏一贯认为自己样貌出色   想到这点,贾琏看见胡飞眼睛余光白了自己一下,贾琏当下便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皇帝是个勤勉的,贾琏从本来就天不亮就站到晌午,这才刚歇了没多久,就被拉来顶班,站久了腿不免有些发麻,看着皇上全身心的伏案工作,贾琏偷偷挪了好几下腿,一会就换一条腿站,想着法省力。   “累了吧,过来说说话!”皇帝的声音醇厚还带着一股和善。   贾琏看了看喜子公公,喜子公公笑嘻嘻的看着贾琏道:“皇上跟你说话呢。”   贾琏往前走了两步,笑着道:“皇上体恤,可这是微臣的职责,不敢懈怠。”   “陪朕说说话,也是职责。”   还没等皇上发话,喜子上前便拿过一个靠垫放在椅背上,皇帝轻轻靠在上头,一手接过温好的羹汤,吃了一口,看着贾琏道:“自从你祖父去后,你们贾家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贾琏一双眼睛看着地上华丽的地毯,抽搐了下便说道:“回皇上,除了老太太便是我父亲和叔叔两房,我父亲就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叔叔如今有二个儿子两个女儿。”   “你成婚了么?”皇帝的声音不徐不疾。   “刚成婚一年出头 ,娶的是张家大姑娘。”贾琏说着,面上微微有些泛红。   “可是吏部的老张。”   贾琏不知道吏部有几个姓张的,想了下便道:“说起来我和我媳妇是亲上加亲,我岳父是我母亲的兄弟。”   “嗯,挺好。”皇帝说完,一碗羹汤也吃完了,喜子接过空碗,扫了一眼站在下头的贾琏。   贾琏不知道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最后便就此作罢,一张脸颇为乖顺的抿嘴笑着。   等着皇上擦好了手,才缓缓看向贾琏,慢悠悠说道:“你父亲早些年我还见过几次,这些年没见他还好吧。”   贾赦在家整日不是抱小老婆就是琢磨古董,见天的不干人事。贾琏抖了抖嘴,最后说道:“我父亲还行,多谢皇上挂念。”   皇帝的眼睛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蛊惑,看着贾琏那样又添了几分柔和来:“我记得当年你父亲刚成婚后,意气风发,倒是一翩翩公子,如今我年纪大了,怕是他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贾琏陡然嗓子眼就开始发痒,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就酸了下,带着一丝怨气道:“回皇上,我父亲过得还好,住在府里的东院,每天不是琢磨古董就是吃喝玩乐。”   “东院?不是正屋荣禧堂?”皇帝早就从喜子那知道了贾府的事。   说起来,这些年贾政住荣禧堂,自己给贾政打杂不是没有怨气,特别是这些日子当了龙禁尉在府里水涨船高之后,贾琏的傲气也慢慢上来了,也明白之前那些年过的日子如何的窝囊,当即瞬间便忘记了跟前的人是当今皇上,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府里老太太偏心二房那些事说了个通透,最后临了还说了句:“我父亲是不成器,可我叔叔除了在府里和那帮清客吟诗作赋别的什么都不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出息!”贾琏说完,喜子公公轻轻的瞥了他一眼。   说实话,喜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还是头一次见着皇上这么放的开的人,瞧瞧他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祖母偏心府里的点心吃食紧着给二房的宝玉吃,还有什么二房的宝玉身边伺候的丫头又十几二十之多,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说出来也不嫌臊得慌。   可皇上脸色一点没露出不耐来,反而还饶有兴致的说着:“老太太还健在!那挺好,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吧,前些年还时常进宫陪甄太妃说话的。”皇帝说完。   贾琏脸色从潮红缓缓变白,刚才的情绪转眼就没了,看着上面的皇帝,他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自己嘴巴这么就这么不严实,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这是作死呢!   相比贾琏悔恨的眼神,皇上倒是笑了,是真笑,不是之前那种淡淡的弧度,而是眼睛明显有种叫乐呵的情绪在内。喜子跟着笑了起来,上前道:“贾大人呐,都说大人偏疼老幺,你就别太介怀了,都是成婚的人了。”   贾琏强扯出一张笑脸,舔着脸说道:“让皇上见笑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我太小气了。”   “哪能啊!就是说说话,你也是故意逗乐,有心了。”皇上说着便起了身,喜子扶着皇上去了后殿寝宫,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贾琏,暗想都是贾家出来的人,这个贾琏倒是比那个元春实诚,可就是实诚的有些傻气。 第37章   贾府东院,贾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看着伺候自己洗脚的丫头骂道:“水这么冷,你是想冻死我啊!”   那丫头年纪还小,被贾赦一唬,整个人都往后一缩,眼看着就要哭出来。邢夫人走了过来,瞪了那丫头一眼,转而拿了一旁的毛巾给贾赦擦脚。   邢夫人这几日乖顺的很,伺候贾赦伺候的无微不至,同时又给贾赦找了两个清秀的丫头伺候,偏偏贾赦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都没看上,这也算是怪事了。   屋子里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贾赦半躺在罗汉床上,歪着头看着跟前忙前忙后的邢夫人,没来头的便啐了一口,邢夫人则跟全然不知一般,一张老脸微微笑着,上前道:“老爷,您看要不要交个丫头进屋给老爷捏肩。”   贾赦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邢夫人,邢夫人从一开始的笑脸慢慢变淡,最后实在忍不出了,带着一丝哭腔道:“老爷,您看,您要是还怪我,骂我几句,就是打我也成。”   邢夫人是真的怕了,这些年贾赦就没把她当正经夫人看待,在外人跟前只要不如意,那是一点脸面都不给,想骂就骂,抬脚就踹。   说起来,邢夫人在贾赦跟前不如意,由不得贾母的看重,就连贾琏等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而邢夫人自己呢,对待迎春等人也是刻薄又小气,可谓是一个死循环。   这些日子,张瑛天天带着迎春给邢夫人请安说话,按理说就是个冰山都要捂化了,可邢夫人还是那样,活脱脱跟着铁公鸡似的,不仅在银钱上抠门,时不时还找茬。对于这些事,张瑛虽恼,可也笑笑就算了,总归是婆婆,因此并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只不过张瑛不计较,可贾赦却有些受不了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张瑛这个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贾赦,邢夫人配不上自己。   贾赦如今虽面容猥琐,还带着一股子颓丧之气,可年轻那会也是风度翩翩。但是看邢夫人,嫁过来时便一副丧气样,还没两年老的比王夫人还明显,就跟个干透的腌黄瓜似的。   要不是看她还算听话,贾赦早就想赶他出去,如今她倒好,阳奉阴违起来,真是胆子大了。   邢夫人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被贾赦的一双眼睛从头看到脚,浑身就跟冬日里被淋了冰水那般,透心凉。   而贾赦则凉凉的一抬头,冷飕飕的来了句:“你嫁进来几年了?”   邢夫人整个人都抖了一抖,转而颤颤巍巍的说道:“琏儿六岁那年冬天。”   “有十二年了。”贾赦说着起了身,想着自己原配张氏实在贾琏三岁时候去的,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这么久了,明明张氏这些年已经很久不再想起,可是自从张瑛嫁进门后,贾赦不知怎么的时不时的就想起张氏,在梦里都见过好几次,特别是昨日,记得真真的,张氏在梦里轻声细语道:“倒春寒,多穿一件衣裳出门。”   这话一出,贾赦便醒了过来,紧接着便再也睡不着,干什么都不得劲,最后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部发呆,直到邢夫人过来伺候洗漱。   邢夫人是贾赦填房,邢家又是个破落户,当初贾母敲定了这门婚事,贾赦浑浑噩噩的就答应了,如今再来看,可真是太不般配了。   虽说女子最重德行,可邢夫人这人阴险不说,还特别的小气刻薄不说,还特别喜欢搂钱。贾赦看着邢夫人,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弟弟昨日来了,听说是欠了赌坊一百多两银子,我借了他两百两,你看着办吧!”   邢夫人一面在心理狠骂自己弟弟,一面硬扯出一张笑脸道:“那太感谢老爷了,您看我要不回娘家一趟,好好骂一骂这个不成器的兄弟。”   贾赦一双眼睛泛着冷光,完全不去看邢夫人讨好的样子,只是冷冷的揭露邢夫人的意图:“你是想着回娘家从你弟弟手里抠钱出来吧!”   “哪能呢?”邢夫人被贾赦直接一句话捅出心里所想,有些局促起来,老爷今儿怎么突然就明锐起来。   拖了下半夜没睡觉的福,贾赦此刻脑子清醒异常,可以说是这十几年以来头一次如此清醒,就跟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面对邢夫人也是干脆果断的直接说道:“给你两条路走,一是我给你一笔钱,我们好说好话和离,二是我直接把你休了。”   邢夫人直接身子一软,靠在了后面的屏风上,差点把屏风给撞倒在地,一张脸煞白的看着贾赦道:“老爷,老爷我真的错了,以后,老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绝无二话。”   贾赦呵呵一笑,看着邢夫人这狼狈样面露讥笑道:“晚了,你老爷我觉得你这朵喇叭花配不上我。”   邢夫人彻底凌乱了,看着贾赦那张老脸,怎么都想不透自家老爷怎么有脸说这种话,自己可是比王夫人还年轻啊!   而贾赦则完全没理会邢夫人这点心理活动,不知从哪找了块丝帕子一心一意的开始擦自己自己桌子的那一块金丝楠木雕成的弥勒佛来。   邢夫人不知贾赦方才的话是真还是吓唬自己,最后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上前道:“老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三千两,和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贾赦说完,便看了一眼屋外,邢夫人知道这是赶自己走了。   东院的屋顶去年刚修整过,远远看着整齐明亮。邢夫人整了整衣裳,直接便去了荣庆堂找老太太,贾母即便再怎么看不上邢夫人也不会允许贾赦胡闹。   这边张瑛一身青蓝色敞袖长裙,颇为优雅的站在贾母旁边说话,而贾母则微微眯着眼睛,似乎颇为享受这种状态。   张瑛猜测贾母其实也有心整治贾府弊端,只不过府里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辕子,于是才同意自己放开手脚干,干好了那是老太太慧眼识珠,干差了,那就是张瑛自己的问题。   脑内这些小剧场不停,张瑛面上始终如一,淡淡的笑着,时不时的接个话,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木讷。   这么久以来,张瑛和贾母也算是维持了表面上的融洽,相信只要利益不冲突,目前可以说是颇有些受宠,最起码面上是这样,也正因为如此,张瑛一连串的整治目前没受到任何的阻挠,相反不少有些头脸的丫头婆子都纷纷像张瑛示好。   邢夫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闯了进来,一双眼睛通红的直接进门便哭了起来:“老太太给我做主啊!老爷要休了我!”   张瑛瞧着衣衫凌乱,眼圈发红的邢夫人,往下走了两步,扶起她说道:“母亲好好说。”   邢夫人来的匆忙,又不让丫头传话,因此并不知道张瑛在屋内,当下便甩开张瑛,嫌弃的一甩张瑛手道:“你怎么在这。”   贾母看着邢夫人,板了脸,呵斥道:“你也是个当婆婆的人了,如此不成体统,弄这样是想给谁看。”   邢夫人猛地一缩,看了看四周,见张瑛看着地面,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衣裳是在来的路上故意扯乱的,没想到贾母竟然毫不注意自己刚才那话,难道是贾母没听清,邢夫人试探着上前哭着道:“老爷说要休了我。”   贾母瞪了一眼邢夫人,好笑的看着她道:“我听见了,难道你以为我聋了不成。”   邢夫人委屈的低着头,贾母叹了口气,摆手让张瑛先下去,这才问道:“你也不是个新媳妇,又是个婆婆,难道还想让我给你断你和老大的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邢夫人听着这话,觉得委屈极了,一张脸耷拉着,似乎比贾母都显老,贾母又是个喜欢美的人,如今看她是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想着当初给贾赦找填房,只想找个能管住贾赦又好拿捏的,想着邢夫人是邢家老大,原本在娘家便是当家当惯的人,又把邢家弟弟管的服服帖贴,样貌也是不差。没想到不过十几年,样貌那是不能看不说,手段性格无一可取。   鸳鸯拿了一块帕子给贾母擦了擦额头,又走到贾母身后给她按了按太阳穴。邢夫人从一开始的委屈哭哭啼啼,到如今的自卑自怜自怨自艾,最后一言不发,沉默的就跟屋外的水缸那般暗沉无光。   “去把老大叫过来,这么大人了,夫妻闹别扭,还弄得满府皆知,真不省心。”贾母说完,鸳鸯便出了屋,叫了两个腿脚灵活的婆子去传话,顺便又叫了三个丫头进屋给邢夫人好好拾掇拾掇。   贾母看着邢夫人拾掇后勉强凑合的一张脸,讥笑道:“多大的人了,人家年轻姑娘那就我见犹怜,你这是老了老了,还不知羞,平白的惹人厌烦,待会老大来了,我跟他好好说说,你自己好好跟老大服个软。” 第38章   莲香廊下跟周奶妈说话,周奶妈这几日得了不少人送过来的东西,小到香囊香包,大到半新不旧的兔毛坎肩,这不正拿着那个纯白的兔毛跟莲香显摆。   莲香摸了摸那兔毛坎肩,又看了看周奶妈,笑着道:“还不错,这府里下人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啊,自从姑娘当家以来不少人过来送东西,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周奶妈笑着手起兔毛坎肩,嘴角一撇说道:“这些东西人家送我们就收着,可要是想着凭这些就让我们帮她们做事,那就省省吧。”   周奶妈说着便把包好的兔毛坎肩递给莲香:“帮我捎给菊青。”   莲香往外一推,带着点骄矜道:“周妈,菊青在姑娘跟前伺候,还差的了这东西,都不知道多少人用过了,也不嫌脏。”   周奶妈被莲香这一说,猛的一愣,说的挺对,当下也踌躇起来,这纯白的兔毛坎肩,自己穿那颜色也太白了些,最后一拍大腿道:“瞧我这人,这么死脑子”说着便喜滋滋的走了。   莲香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自家姑娘去了荣庆堂,一会回来定然是要喝碗清茶的,想着便亲自取了今年新出的六安瓜片,又让丫头准备好热水,就等着张瑛进门便开始沏茶。   这头张瑛从荣庆堂出来,沉着一张脸往回走,方才在贾母那没露出一丝表情,如今张瑛觉得眼皮直跳,这贾府的事一出一出的,比戏台子还精彩。也不知自家那位公公是抽哪门子风,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在家做个富家翁。   不过贾赦这事,张瑛管不了,也不能管,最好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张瑛回了院子后,便叫周奶妈和赵嬷嬷两人过来,让府里的下人把嘴闭紧,要是谁敢胡说八道,直接撵出去。   赵嬷嬷和周奶妈领命而去,周奶妈走在李嬷嬷身旁,李嬷嬷看了看周奶妈,上前挽住周奶妈的胳膊道:“周妈,自从二奶奶来了后,我在这府里越来越有头脸了,这都亏了二奶奶提拔,还劳烦你在二奶奶那边给我说说好话。”   周奶妈低头笑着道:“赵嬷嬷是琏二爷的嬷嬷,哪里需要我说好话,我还得靠赵嬷嬷帮衬些,毕竟我们在这边还不熟。”   赵嬷嬷在贾府多年,这些日子颇受张瑛看重,而周奶妈是张瑛从张家带来的奶妈,她闺女菊青又是张瑛贴身大丫头,赵嬷嬷生怕自己惹了周奶妈不快,弄得里外不是人,如今见周奶妈这么说,当即也放下了心,十分亲热的拉着周奶妈说了些贾府下人们之前的事。   荣国府内,下人们主要分三波,这头一波自然是老太太的陪房赖家,第二波则是二房王夫人周瑞两口子,第三波则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一家子。   “那林之孝呢?”周奶妈那件白兔毛坎肩就是跟着林之孝家的婆子干活的一个丫头送来的,说是自己孝敬的,可周奶妈觉得兴许是林之孝家的意思也未可定。   赵嬷嬷颇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周奶妈,之前觉得这位周奶妈忠厚有余,精明不足,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当下便道:“林之孝是府里的大账房,夫妻俩算的上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赵嬷嬷说完,旁的都没说,周奶妈听着,便明白过来,这林之孝不属于任何一波,而是中立。   就在赵嬷嬷和周奶妈刚走没多久,林之孝派人送来了最近的账本,就在这账本最后附了一张府内各院子的丫头婆子小厮的名单。   菊青站在一旁看着,见张瑛毫不意外的把那张名单收了起来,又核对了账本并让人把账本给林之孝送了回去。   就在菊青走后,张瑛又把那名单拿了出来,这名单背后不仅仅把各处丫头婆子的活计说的清清楚楚,每个人的出处也用红色勾出,可谓是详尽之极。   如果说别人跟张瑛示好是小打小闹,那这个林之孝可以算是直接把自己身家性命交了出来,这张纸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不知道林之孝是对自己自信还是对张瑛自信,张瑛反复看着这份详尽的名册,又拿起自己本来就有的那本名册,细细对照一翻,对这府里的下人们渐渐有了一丝明了。   且说那林之孝回了家后,他婆子便有些踌躇,掂量着语气道:“当家的,你看琏二奶奶会怎么做!”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之孝穿着一双洗的发白的布鞋坐在自家炕头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婆子说道:“你瞧着吧,咱们府里要变天了。”   贾赦咳嗽一声才缓缓走进荣庆堂,进了屋子看都不看邢夫人,对着贾母请了个安便道:“这婆子不安分,还是闹到太太这边了,实在是不成体统。”   贾母看着贾赦,见他一张脸形容猥琐,脸颊没肉,看着就纵欲过度。当即便冷哼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儿子如今也出息了,怎么着难道还要你刚进门的儿媳妇看你笑话不成。”   贾赦在贾母跟前素来不敢说话,方才从邢夫人走那一刻起,便开始设想在贾母该如何坦述,如今真当真枪的面对着贾母,贾赦突然就哑炮了。   贾母瞪着贾赦,见他死活不说话,转而便看向了邢夫人,邢夫人直接朝着贾赦跪下来,想抱贾赦的腿,却被贾赦躲开了,只好捂着帕子,遮着半张脸哀求道:“老爷,看在我十几年伺候您的份上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邢夫人这话可谓是把自己直接给按到了泥地上,可贾赦则一张脸冷到极致,耷拉着的眼皮看着邢夫人,没来由的就有了无尽的勇气,直接对着贾母道:“母亲,邢家女人对子女不慈,对上不孝,这么些年来无功过错倒是不少,儿子觉得这样的人不足以当主母。”   贾母的眉毛挑了挑,眼神跟刀子一样看向邢夫人,转而又看向贾赦,冷笑两声道:“十几年了,当初你怎么不说,到这时候说要休妻,你想出洋相,我可不允许。”贾母说着,缓和了下语气,接着道:“你要是嫌她难看,不如纳几房美妾,到时候我帮你好好挑一挑。”   贾赦没吱声,邢夫人接过话头道:“老爷,我屋里新来的丫头颜色正好,我……”。话还没说完,贾赦一脚便踢了过去,贾母脸色一变,直接冲着贾赦道:“反了天了,你想做什么,出什么洋相!”   贾赦脖子一梗,整个人阴沉的可怕,贾母眼皮直跳,突然觉得贾赦有些不同,可再一看还是那个人,只听着贾赦悠悠冲着跪在地上的邢夫人道:“说过了,和离大家都有脸面,难道你还要我拿出你残害姨娘的证据来不成。”   “什么?”贾母看了看贾赦,转而看向邢夫人道:“你还有这事?”   贾母虽不喜贾赦,可相比较更加不喜邢夫人,或者说邢夫人这人说话做事总让贾母怎么看怎么不爽。   邢夫人脸色青白,眼底发黑,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贾赦往边上走了两步,冷冷的看着她,转而看向贾母道:“母亲,她配不上我。”   贾母眼皮开始抽筋,指着贾赦想骂,可最后愣是一句话没骂出来,最后颓然的坐在椅背上道:“你虽不喜她,可她到底是诰命,琏儿如今也出息了,你莫要给他拖后腿。”   贾赦站在屋内,身上一阵一阵的发热,最后一张脸憋得通红,直视贾母道:“和离是儿子欠考虑了,不如把她送去金陵家庙,邢家是个破落户,给她弟弟一千两银子也就够了。”   还没得贾母说话,邢夫人着急的大喊起来,“不能啊,不能啊,我弟弟他恨毒了我。”   邢夫人出嫁前把家里值钱的带了不少出来,邢家弟弟又是个爱赌的,这些年赌光了仅剩的家产,邢夫人为人刻薄,对自己弟弟那是没油还要刮点油星子出来。邢弟弟要不是因为要靠贾赦接济,早就恨不得咬死邢夫人了。   面对邢夫人的哀求,贾赦一张脸似笑非笑,转而看向贾母道:“母亲,你看她,连她亲弟弟都不待见她,要她何用。”   “和离太难听,送去金陵就很好。”贾母说完这话,便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废话。   贾赦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成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贾母身侧的鸳鸯,鸳鸯扶着贾母回了后屋,贾赦直接一把拉起邢夫人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要是好好听话,即便去金陵我也不难为你,照样吃好喝好,但是你要是作妖,那你就掂量掂量你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邢夫人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半响才哭着说道:“老爷说什么我都依,就是我能不能带两个熟悉的人过去。”   贾赦被邢夫人这话气笑了,掐着邢夫人的脖子道:“你当我不知道呢,你那陪房王善保两口子这些年没少捞钱。”   邢夫人想哭,自己那陪房这些年就算再如何捞钱,那也比不上王夫人陪房周瑞两口子啊。人比人气死人,邢夫人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王夫人一直压着,最后落了个送去金陵的结果。 第39章   皇极殿内,贾琏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左脚,已经连着几日一天两次当班了,说不累那是假的。   乘着皇上在后殿歇息,贾琏忙里偷闲的换脚省力,胡飞从后头过来,便见着贾琏神游天外,上前便一脚踩在贾琏左脚上,贾琏没忍住就要叫出来,却被胡飞拉住,直接捂住了嘴,呵斥道:“连这点苦都吃不住,乘早回家歇着去。”   贾琏有点怕了他,忙中规中矩的战好,看着他走了出去,鼻尖隐隐有一股子熟悉的香气,贾琏暗想,这人看着挺野蛮,竟然还用香料,够奇怪的。   自那日后,贾琏虽日日晚间在皇极殿内当值,可却再也没有被皇上问过话,就好像当初那一番交谈从来没有过。   要不是石丛几个时不时地开贾琏玩笑,贾琏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梦,也正以为如此,贾琏一直懊恼,那次话没过脑子,一直想着找机会往回描补,如今看来是机会渺茫。   贾琏换班后,揉了揉眼睛回去,见着元春独自裹着一件斗篷站在树下,石丛等人已经知道这位元春姑娘是贾琏的大姐,当即便散了,贾琏站在原地,缓缓走了过去。   “更深露重的,大姐你何必在这等。”   元春一张脸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别的,眼睛黑的发亮,看着贾琏过了半响才道:“琏哥出息了。”   贾琏一霎那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对着元春,贾琏这骨子里就涌出一股子自卑来,以前在府里,元春那是懂事又明理,而自己则是个整天只知道瞎玩的半大小子,贾母花了更多工夫在元春身上,贾琏是一点都不觉得偏心,这元春确实是个耐得住寂寞又守得住本心的人。   宫里的夜似乎特别黑,元春一张脸显得晦暗不明,看向贾琏的眼神又透着一股子难掩的憔悴。贾琏上前走了半步,微微低着头说道:“也就是运气好了一点,大姐怎么知道的。”   “呵呵!”元春笑了下,说道:“听来的说,说是一个新来的侍卫得了皇上青眼,据说长得十分俊俏,似乎是荣国公府的,我想着那人除了你没别人。”   宫里的消息永远传的那么快,贾琏看向元春,试探道:“大姐姐,这次我身上带了三百俩银票,你先拿着。”说着便从腰带的夹缝里掏出三张银票。   元春接了,一张脸苦笑起来:“如今看样子没什么用了,我被调回皇后那边当值了。”   贾琏知道,元春两年前被皇后指派去皇极殿做事,府里都认为元春即将大喜,没想到一年二年下来,仍旧没什么消息,倒是传旨太监夏公公三天两头的上贾府打秋风。   怎么这好端端的就要回皇后的凤藻宫,贾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问了句:“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这话一出,元春的眼圈便红了,低着头略带嘶哑的说道:“自从去了皇极殿,平日里不管大小事我都插不上手,连端茶倒水都没我的份,喜公公说我是女官,这些伺候人的活有专人做,我只要管好皇上私库的进出礼品就成,可问题是皇上几年都不来一次私库,前几日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召见,谈了半首曲子就让我回来了,这不今日白天皇后那边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想我了,让我回去伺候。”   贾琏有些错愕,看着元春,过了半响才到:“要不我回去问问老太太。”元春这是真的着急了,进宫五年来,从来是谨言慎行,不管是对待管事的公公还是下面不知名的小宫女,素来都是和颜悦色,可是说是如履薄冰,不敢多走一步,也不敢少说一句。   得了贾琏这话,元春扶了扶头上的发髻,转身往回走,轻轻飘来一句话:“那就劳烦琏哥了。”   荣府,小院。   天刚蒙蒙亮,张瑛便起了床,换了件窄袖红边上衣,下身裙摆处绣了一圈美人笑杜鹃花,正中带了粉宝石花鸟草虫点翠发饰,两边则各戴一只单尾金凤钗,尾羽处几粒珍珠轻轻挂着,说不出的华丽精致。   “去叫二姑娘过来,一起去东院。”张瑛吩咐菊青亲自去请迎春。   却不想当了许久,还不见菊青过来,张瑛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   从这边走去梨香院,张瑛才走到门口便听着迎春那屋子闹哄哄的。   “琏二奶奶来了。”   也不知谁传了这句话,便见着迎春满面通红的走了出来,见了张瑛一张脸低着,菊青则跟着她走过来,见了张瑛便道:“回二奶奶,王善保家的在里面 。”   张瑛就站在门口,王善保家的慢悠悠低着头出了门,见了张瑛规规矩矩的说了句:“给二奶奶请安。”   “你在这做什么!”张瑛面上带了一丝笑,可这话却带着一丝胁迫,迎春缩在张瑛身后,绣橘扒拉了下头发从王善保家的身后钻了出来,冲着张瑛道:“还请二奶奶给姑娘做主。”   迎春一张脸猛的变白,看了一眼绣橘,接着便又一脸漠然的低着头,就好似什么事都和她无关。张瑛早就知道这位二姑娘的脾气秉性,当下也不跟她生气,只看向菊青道:“什么事?”   菊青上前道:“我来梨香院请二姑娘,却不想王善保家的昨儿晚上就在这了,缠着二姑娘,非让二姑娘给大太太求情。”   “姑娘一夜没睡,要不是菊青姑娘来了,说不定连洗漱都不行。”绣橘站在一旁颇为迎春不平。   “在姑娘屋里留夜,看样子我管的还太宽。”张瑛说着,便对迎春道:“今儿大太太就要去金陵,怎么说她也是我们母亲,一起去送送她。”说着便要走,迎春跟着张瑛后头,那王善保家的想着要跟过来,却被菊青和莲香二人拦住。   王善保家的见周围没有帮衬自己的人,顿时便朝着站在角落的司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没用的东西,好歹也是姑娘身边第一人,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了。”   司棋一张脸有些发白,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东院安静的可怕,邢夫人枯坐了一夜,听说张瑛和迎春过来,当即便扑到了窗户前,大声喊道:“快帮我求求老爷,求求老爷。”   张瑛闻言眉头一皱,邢夫人这是彻底不要脸面了,当下便几步跨进了门槛,看着屋内两个健壮婆子道:“我送送大太太。”   那两个婆子互相对视一眼后,便相继出了门。张瑛还没走进邢夫人,便被邢夫人一把揪住,脸上的脂粉早就糊了,头发也乱糟糟的,看着实在不成体统。   “太太稍安勿躁,先好好梳洗下,待会出门还要坐车。”张瑛这话刚说,便被邢夫人打断了,瞪着张瑛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邢夫人说完,直接便上手要打,张瑛抬手便拦住邢夫人,直接一个使劲把邢夫人压在床上,靠近邢夫人低声道:“大太太好好想想,你是我的正紧婆婆,你得脸我也面上有光,你丑态百出,我也没面子,你要是好好的听我说的,梳洗干净体体面面的去金陵,等大老爷气消了,我们几个求一求老太太,大老爷定然会把你接回来,继续让你做荣国府大太太,可你要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出门,到时候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迎春在旁附和道:“嫂子说的对,老爷在气头上,老太太也不劝,我们也说不上话。”   兴许是一贯木讷的迎春突然出口打动了邢夫人,邢夫人缓缓松了劲,张瑛松了手,伙同迎春二人帮邢夫人换了衣裳,好好的擦了粉,拾掇的干干净净的,两人亲自送到后院门口,看着她上了轿子,这才回了身。   对于迎春方才突然张口,张瑛有些意外,回过头便拉着迎春道:“二妹妹打算怎么处理司棋。”   迎春不知道张瑛突然就出了这句话,踌躇了下便道:“我都听二嫂的。”   张瑛一方面是欣慰迎春信任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迎春太没用主见。不过这事也怪不得她,在这府里,迎春就是个透明人,爹不亲娘不疼的,连个得脸的婆子都能说她。   这边邢夫人刚送走,王善保家的便被带到了张瑛这边,王善保家的见了张瑛一脸的不屑,似乎懒得搭理张瑛。   王善保是东院管事,虽说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可王善保本人可是贾赦的亲信,因此王善保家的自觉有这个底气不惧张瑛。   “梨香院是姑娘们住的地方,你好大的脸!”张瑛说完,便见着王善保家的嘴一撇,那角度就跟要撇出一张脸似的。   张瑛倒是笑了,略有兴致的说道:“大老爷那大半盒药是你在费婆子后面偷的吧!”   王善保家的猛的抬头看向张瑛,转而低了头,狠狠说道:“琏二奶奶甭想把脏水泼我脸上。”   这是不想认账了,张瑛起身笑了笑,对站在一旁的菊青道:“你去跟老太太传个话,就说王善保家的不认。”菊青领命出门,张瑛对着王善保家的那一张略微惊愕的脸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些年做的事,可瞒不了人。”   王善保家的被张瑛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哀求道:“给我一条活路,我以后不管什么都听二奶奶的。”   张瑛仍旧是淡淡的,甚至于还捏了一块绿豆糕咬了半口,王善保家的被张瑛震撼住,当即便自打了一个嘴巴,说道:“二奶奶啊,我这是猪油蒙了心。” 第40章   随着张瑛在贾府越来越稳当,小厨房的食材也越来越丰富,腊梅看着方才大厨房送来的几只牛蛙,直接便剥了皮,剁成小块,用生姜盐黄酒腌了。过了一个时辰就裹上面粉在油锅里一炸,酥脆喷香。   用白色瓷盆盛了,亲自给张瑛送了过去。   也是赶巧了,正好贾琏从宫里回来,见了这油炸牛蛙,便连吃了好几块,都有些意犹未尽起来。   张瑛给贾琏擦了擦嘴,起身道:“一起去老太太请安,吃过饭再回来吃不迟。”   贾琏摸着自己手心的茧子,笑道:“我这整天在宫里当值谨小慎微的,你在家这小日子过得。”说着便看了看张瑛书桌上摆放的一个匣子,匣子里放了无色糕点,正好是早上秦可卿让她丫头送来的。   “要不咱俩换换”张瑛调侃道。   贾琏换了身水青色便服,眉毛一挑,看着张瑛道:“我看行,要不就这么办吧!”   张瑛抿着嘴不说话,想着这人脸皮太厚,在嘴上得不到便宜。   贾母是个爱热闹的,张瑛贾琏还没到,里面便热闹开了,宝玉坐在贾母身侧撒娇,黛玉则坐在另一边微微笑着,只不过黛玉对宝玉不断看过去的眼神似乎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贾琏上前给贾母请了安后,贾母便宣布各位落座,满府的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就好似从来没有邢夫人那个人存在一般。   到了最后,贾琏因为连着被贾赦拉着喝酒,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而贾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味道来,嘴里一直叨叨几句话,可仔细去听,又听不清楚,最后贾母嫌他醉态百出,便让人把他送回了东院,见此贾琏也乘机回去了,这才走到半道便见着贾政的门客詹光远远的走了过来,见了贾琏一张脸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   “琏二爷,二老爷请二爷过去说说话。”詹光一面说着一面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前贾政找贾琏办事,总是随便找个婆子过来传话,如今让自己门客过来,还是这般态度,贾琏这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带着些酒意便推迟道:“喝多了酒,怕是不便过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那詹光面色一顿,嘴上却没停顿,直接便接口道:“都是一家人,不拘这些,二老爷有些话也就只能跟琏二爷说说了。”   话都说到这地步,贾琏想着贾政那人最是个清高迂腐的人,当下便道:“既如此,那就有请詹兄带路了。”   贾政的书房就在荣禧堂前面,不仅仅地方大装饰华丽,更是荣国府的中心位置,这地方贾琏之前经常来,时不时的在贾政这边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前觉得没什么,如今竟然觉得很恶心,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恶心感。   贾政今日早早的离了席,见了贾琏过来,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下,转而便若无其事的上前道:“怎么喝了这么多,也没人劝下,喝酒误事,琏儿如今也是官面上的人了,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   贾琏的酒意被贾政这番话直接给吹跑了,喝了口放在桌子上的温茶便道:“叔叔找我有事。”   “你这孩子,没事就不能找你!”贾政说着,便和颜悦色的说道:“詹光他们昨天在小摊上买了一卷画,据说是前朝大画家青莲居士的真迹,我瞧着分不出真假,找你过来看看。”   詹光等人早就展开了那副山水画,纸张微微有些泛黄,看得出保养得很差。贾琏干笑了两声,说道:“叔叔问我可就问错人了,我哪里懂得分辨这些。”   “琏儿这话未免太谦虚了,过来看看这印,是不是少了一个勾。”贾政说着便指给贾琏看,那绢画本就发黄,如今又是在晚上,在烛火下,贾琏看过去,只能看见模糊的印戳,看不出别的,就是瞧着这画,气势磅礴,透着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侄儿实在不是这块料,叔叔就别为难我了。”贾琏说着便摆了摆手。   “早听说张家书香门第,不如琏儿带回去帮你叔叔我问一问。”贾政说着,便卷起了画,塞在了贾琏手里。   贾琏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当即便应允了,晃晃悠悠的便回了自己小院,张瑛早备好了热水。那画卷随意丢在一旁,洗洗就睡了。   贾琏是被张瑛一声惊呼给吵醒的,睡眼朦胧的贾琏看着穿着鹅黄敞袖睡袍的张瑛捧着那副山水画,神情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更多的则是欢喜。   “这画哪来的?”张瑛忽视了贾琏略微的不满,上前询问道。   贾琏起身,眼睛顺着张瑛微微翘起的领口看下去,纤细的锁骨半遮半掩,粉红的肌肤透着一股子清香。贾琏干咳一声,自己□□微微发热,强装镇定的说道:“詹光他们几个在小摊上买的,二老爷觉得像前朝大画家青莲居士的画,非让我带回来给岳父鉴赏。”贾琏说着,面上便带出了一股子不屑来。   张瑛听完,又仔仔细细的看了那画,最后指着边角一出翘起的地方道:“你看这里,这画卷用的绢布是前朝流行的,这纹路这厚度这颜色,只有前朝才有,即便是高手仿制也不能这般细致。”张瑛说完,嘴角微微勾起,透着一股子笃定道:“我虽算不得懂画,可我父亲最爱青莲居士的山水画,他书房墙上便挂着一幅。”   “岳父喜欢!”贾琏说着,转而默默琢磨这事,转而一拍脑壳道:“这是示好!”   张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而卷起那画,盯着贾琏道:“依相公看,这画该如何处置。”   “自然给岳父送过去,就说是我孝敬的。”贾琏说完,便从床上起来,张瑛顺手拿起挂在一旁的衣裳伺候贾琏穿上,又拿了梳子给贾琏梳头,贾琏被张瑛伺候的服服帖帖,接着说道:“对叔叔那边就说是假的,被我随便丢了。”   张瑛被贾琏的话给惹笑了,转而道:“二叔是故意给你个大人情,可是又拉不下面子,于是便用了这个巧宗。”   贾琏呵呵笑着,反手便握住张瑛的手,张瑛欲抽出,却被贾琏握的死紧,整张脸都贴在了张瑛手背上,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道:“表妹,你可不知道,当值这几日我受老大的罪了。”   张瑛想骂他,可最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就轻轻的白了他一眼,贾琏在镜子里见着张瑛的白眼,不但没恼反而笑了,“那群男人,天天不洗澡倒也罢了,连脚丫子都不洗,还把袜子囤在枕头下,臭的我都睡不好觉。”   “怎么这样,不是有小太监专门负责你们的一应洗漱吃食么。”张瑛坐了下来,贾琏乘机搂住张瑛,闻着张瑛身上好闻的香味,说道:“好几百人就十几个小太监,哪忙的过来。”贾琏说着,一张嘴便亲上了张瑛的唇瓣,从一开始的浅尝轻碰到后来的深吻,最后两人没忍住。   菊青等人面色如常的伺候张瑛和贾琏用了早点,要不是莲香脑后发丝微微有些露水,张瑛还真的要以为她们没在门外候着。   这得等了多久,才能弄得头发上都有了露水,张瑛忍不出想了下,最后在桌子下 狠狠的踩了一脚贾琏,贾琏原本正在喝粥,差点一口吐出来,诧异的看了眼张瑛,转而便看向站在一旁的莲香等人道:“先出去候着。”   “是。”   莲香菊青两人退出便出了去,张瑛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看着贾琏道:“大早上的已经不成体统了,你还不嫌丢脸!”   贾琏歪着头看着张瑛,上前便摸了下张瑛的唇瓣,意犹未尽的说道:“你要知道,整天面对一群糙老爷们,回家看见小娇妻,这心情就好比饿了三年突然见着一碗红烧肉,忍不住啊!”   张瑛微微闭了下眼睛,假装没听见这话,夹了一筷子酸豆角炒豆干放在贾琏碗里说:“尝尝这个,味道很爽口。”   贾琏笑着一口便把小半碗粥连同那筷子菜吃了,最后舔了舔嘴唇道:“表妹,你害羞起来真好看。”   张瑛直接冷着脸起身,叫了菊青进屋收拾碗筷,接着又打发了秋香去前面吩咐下去,就说是今儿琏二爷和二奶奶要出门。   贾琏看着张瑛忙前忙后,自己则歪坐在一旁看着,眼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张瑛,而张瑛则只当不知,闹不明白这人怎么跟个没见过女人似的。   说起来,上辈子张瑛一心喜欢高文井,可两人即便是婚后也是颇为含蓄 ,或者说是恪守夫妻之理,更多的则是一直精神上享受。   不过后来,高文井在外头有了人后,和张瑛本就不多的房事更加少了,最后甚至两人躺在一起就只说话,聊的也不过是诗句画作,或者是府里的一些家事。   可是如今,张瑛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方才对贾琏那些话那些事竟然没一丝反感,甚至于内心还有一丝难掩的愉悦之感。   张瑛的愉悦的同时,又有一丝惧怕,自己这是怎么了,大家闺秀不该如此。想着莫不是最近一直在贾府忙里忙外的,有些累了,兴许多出去走走便好了。 第41章   从贾府到张府的距离不远,可贾琏对张府总有些自带的抵触,原先张老太太还在时还能窝在老太太屋里借着看望老太太这事躲过岳父和大舅哥,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而张瑛则临出门突然让菊青给自己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裙,头上则带着一只三尾金凤,面容也是花了一个颇为端庄的妆容,弄得贾琏多看了两眼。   张瑛想着把自己往庄重里打扮了下,而贾琏则觉得张瑛这一身透着一股子说不出诱惑,那身段、那眉眼、那手腕。贾琏轻轻咽了下口水,往张瑛那边挪了下,看着坐在一旁的菊青和莲香道:“你俩先出去,我和你家二奶奶有话要说。”   两人低着头便掀了帘子出了马车,张瑛略带诧异的看着贾琏道:“什么事?”   贾琏笑眯眯的上来便挽着张瑛的肩膀,一双眼睛不住的看向张瑛玲珑有致的身材道:“你这身衣裳穿的不错。”   张瑛顺着贾琏的视线看了下,顿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衣裳是春衫,已经有些薄了,本来略微宽松的款式,如今却包裹在身上,颜色虽偏暗,可竟然细致的勾勒出自己的身线来,张瑛估摸着自己这是胖了,只不过之前都穿着比较宽松的敞袖衣裙,而这件衣裳许久没穿,因此便有些紧了。   张瑛微微推开贾琏的,心中暗恼菊青等人怎么不提醒自己,嘴里说道:“表哥莫不是笑话我吧,这些日子胖了些。”   贾琏则上手摸了一把张瑛的后腰 ,凑近张瑛耳根道:“爷就喜欢你这样,有肉。”说着便直接推倒了张瑛,   马车本就颠簸,贾琏力气又大,张瑛直接被压倒在车垫子上,还没等缓过气,便被贾琏翻了个身,紧接着身后便贴上了贾琏温热的肌肤。   马车外小贩的叫卖声断断续续的传进马车,张瑛一张脸羞的要滴出血来,贾琏则把自己小手指不管不顾的塞进了张瑛口里让她咬着。   随着马车一上一下的颠簸,张瑛整个人酥酥麻麻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淫迷。直到快靠近张府,贾琏才完事,张瑛整个人都软软的,靠在贾琏身上,连话都懒得说,直到菊青和莲香扶着张瑛进了后院,张瑛才缓缓回了劲。   方才在马车虽是贾琏主动撩拨,可张瑛身体却并无推拒,这现实让张瑛本人羞愧又后悔,恨不得狠狠在自己脸上扎几针清醒清醒,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就任由贾琏如此胡闹,这事要让旁人知道,还如何出门。   张瑛一面暗自懊恼,一面又羞又愧,同时竟然还有一股从来没有的愉悦,而这丝愉悦感隐秘的连张瑛本人都不知情。   下人引着贾琏去了张大人书房,张川柏也在屋内,贾琏先是拜见岳父大人接着又颇为慎重了拜见了大舅哥。   张川柏对着贾琏扯着一张笑脸,那笑脸勉强的很,张大人干咳一声,张川柏便上前道:“妹夫这一早过来累了吧,快些坐下歇着。”   “多谢大哥,许久不见大哥,大哥风采更甚从前呐。”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张川柏自谦的笑了笑,便拉着贾琏坐在了自己对面。   原吏部尚书告老回乡后 ,张大人并没有如愿升任,而是不尴不尬的暂代吏部尚书一职,因此贾琏有些担心自家岳父心情,可是今儿一看,倒是觉得自家岳父行为如常,毫无一丝反常,甚至还有点淡泊名利,云淡风轻的味道。   待贾琏展开那副青莲居士的画作来 ,张大人多看了两眼贾琏,张川柏站在一旁看了几眼道:“看着像是真迹。”   张大人并未言语,上手轻轻拂过,看着贾琏问:“你可知道,我这墙上挂的画是哪来的?”   贾琏看向挂在岳父墙上的画,左看右看,就是那山那水,贾琏最终摇了摇头道:“还请岳父大人指教。”   张大人双手被在身后,缓缓走向那画,神情专注而温和,“是你父亲送的,当年你父亲也是一翩翩少年郎,一转眼大家都老了。”   贾琏看着面色红润,器宇轩昂的岳父,再想着自家的父亲,觉得要么是岳父眼神不好,要么是这话说瓢了。   实在是贾赦这十几年除了养小老婆就是喝酒赌博,原本的好模样被糟蹋的不能看。   张川柏引着贾琏出了书房,手里拿着那副画道:“父亲的意思,你带回去。”   “大哥!”贾琏刚要说话,张川柏便笑着道:“没事,父亲他心情好着呢 。”贾琏想着本来囊中物的尚书成了个暂代尚书,有什么可心情好的,但是这话也不能多说,万一恼了可就不好了。   倒是张川柏看着比之前要看,对自己也越来越亲近了,换了之前,两个人能安静下来说话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且说张瑛在后院拜见了自家母亲,李夫人一双眼睛把自己闺女从头看到尾,最后上前一把抱住张瑛道:“瑛儿过的可好。”   “女儿一切都好,母亲放宽心。”张瑛说着便颇为不自在的扶了扶鬓发。   就这个不经意的动作,露出一小断脖颈来,李夫人看过去,正好见着半遮半掩的一块红印,当即便心头一紧,上手便扯开了张瑛的领子,只见里面是一块吻痕。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好气的指着张瑛道:“怎么如此荒唐,难道你就不能穿个领子高些的衣裳。”   张瑛被李夫人一拉领子,本就有些懵,听了这话,当即便起身拿了李夫人的铜镜来看,当下便见着脖子那块吻痕半遮半掩的微微露在外头。   “这个人,好不要脸。”张瑛气的一跺脚,当下便掩着脸哭道:“菊青她们兴许都知道了,我不活了。”   李夫人虽觉得自家闺女行事马虎,可也庆幸她夫妻恩爱,当即便亲自拿了脂粉把那块盖住,拉着张瑛笑道:“瑛儿也不恼,夫妻这些事本身正常,你们又是新婚燕尔,荒唐些也是正常,只是以后万不可以如此马虎,你出门前也该好好看看,菊青她们也是昏了头,难道你没发现她们也没发现不成。”李夫人说着便要责骂菊青等人。   可李夫人哪里知道这吻痕是方才在马车上弄得,张瑛不好说这个,只含混的说着贾府内最近的事,推脱自从管理贾府后,菊青等人实在太忙,今儿伺候自己穿衣的并不是她们几个。   李夫人瞧着张瑛一张脸又红,说话又急切,想着莫不是小夫妻在路上胡闹弄得。当下也不戳破,只拉着张瑛细细询问贾府内诸事。   听闻自家母亲问这些,张瑛好似松了一口气,忙把贾府诸事一一说来。只不过最后说道邢夫人被贾赦送去金陵这事后,着重看了下母亲脸色。   李夫人一张脸微微笑着,拍了拍张瑛的手道:“你如今也是管家的人了,你们贾府的事我并不好插手,诸事你看着办便是 ,只一点,不可冒进。”   张瑛点了点头。   李夫人有心说两句,可一想自家女儿如今已经是人妇,娘家人纵然帮衬也没有事无巨细的道理,况且有些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才能真正让她明白,因此李夫人便不再多说。   最后便问起了子嗣之事来,说起来张瑛成婚已经一年多了,这事李夫人自己都有些急了,要不是怕贾府里的人多想,自己早就想给张瑛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而张瑛则直接被自家母亲如此直白的话给羞红了脸,一双白净的手搅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管家之事刚刚走上正轨,这事急不得。”   李夫人食指定了一下张瑛,面带嗔怪的说道:“你这孩子,你管家的本钱就是你是琏二奶奶。只要坐稳了这个二奶奶,你这管家的事就丢不了。”   李夫人这话,张瑛自然晓得,要不然也不会收编王善保家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管家多一个臂膀,毕竟像王善保家的那种为了钱权连脸面都不要的人实在太少,做个出头辕子十分合适。   瞧着自家闺女这样,李夫人轻叹一声,便招呼下人端上了早就备好的老鸭汤来,说是要给张瑛好好补一补。   张瑛在李夫人的监督下喝了慢慢一大碗鸭汤,接着又被塞了好些药材补品,最后竟然还附赠了一个婆子,说这个婆子之前在淮阳那块的某个大酒楼做厨娘,这不后来因缘际会的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张府,而李夫人想着自家如今就三个主子,儿子张川柏是个对食物没什么兴趣的,老夫妻俩则口味清淡,倒是自家小女儿对美食这方面比较专研,这不乘机就送给了张瑛。   腊梅见了这新来的厨娘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说实话,作为张瑛的四大丫鬟之一,腊梅善厨艺,可并不是最爱厨艺。毕竟所有的年轻姑娘都喜欢漂亮,而在厨房烧菜第一不能涂脂抹粉,二是见天的被烟熏火燎的,就是个天仙也得熏成个挖煤的。   这婆子见了腊梅,没有二话便上手接过锅铲,上来便做了一道咕咾肉。   看的腊梅连声叫好,就是之前帮厨的婆子脸色有些怪的拉着腊梅问了句:“二奶奶心也真大,来了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就让她上手了。”   腊梅瞥了一眼婆子,笑着道:“头两天自然是我们在旁看着,她做得好二奶奶自然器重,做的不好那直接撵出去就是。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只要这人能用,我们二奶奶从来不想那么多。”   “腊梅姑娘说的对,我糊涂了。”婆子说着,便上前跟那厨娘攀谈起来,几句话便把人家的家底问了个赶紧清楚,原来这婆子之前一家在淮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饭庄,一家四口除了吃穿用度每年还能省点下来,可后来天灾人祸的,这不遭了难,一家人进京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早就找不到了,于是为了养活自家孩子,这婆子便进了张府当厨娘。 第42章   荣国府,东院。   一个前几日刚提拔的姨娘已经绕着正屋走了三圈了,这不见着贾琏过来,当即便躲了起来。这么大一人,贾琏早就注意到她,想着是自己父亲的小老婆,便只当不知道。   东院管事王善保一张脸笑呵呵的迎了贾琏进屋,贾赦还刚起床正在吃饭,这时辰也不知算是中午那顿还是晚上那顿。   贾琏笑着展开那副画,先是把贾政那些话细细说了,接着又把张大人的话说了,最后便颇为认真的看着贾赦的脸色。   贾赦则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起身细细看了,捏着画卷的绢布低声道:“确实是青莲居士的真迹。”说完,便看向贾琏,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微微透着一股子精气,“你去宁府看看你珍大哥去,听说小蓉媳妇乘着她公公婆婆重病,把府里的下人赶了一半出去。”   贾赦和贾珍素来走的近,这不宁府这么大的事,贾赦想帮着管管,可又不便去找,更何况,贾赦这些日子睡不好,吃不完,玩不好,嘴里还长了一个燎泡。   且说宁府那边,自贾珍摔断了腿之后,这脾气便越来越大,尤氏照顾了几日被贾珍骂的狗血喷头,这不就病了。   头上的公公不中用了,婆婆又重病,秦可卿趁着这次机会,便撵了府里一半的下人,连自己身边的瑞珠宝珠都送了出去,对外只说丫头年纪大了,再留在身边恐生怨愤。   贾蓉是个不管内宅之事的,他又被秦可卿哄的昏头昏脑,自然觉察不多什么,只是贾珍躺在床上,已经觉察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不说,竟然还少了好多熟面孔。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人传话给了贾赦,可偏偏贾赦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好 ,这不今日见了贾琏才想起来。   贾琏从贾赦书房出来,暗叹一声,想着自己着实是个劳碌命,就没个空闲的时候。   只不过想着那宁府的事,这事自己出面不妥,倒是不如让张瑛前去问询一二。   宁府裁撤下人这事,张瑛一早便知道,深以为然,也一直想在荣府这边实行,只不过这事太大,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契机。   张瑛和贾琏到了宁府,贾蓉站在门内相迎,拉着贾琏便大喜道:“自从叔叔去宫里当值后,许久没一起喝酒了。”   “你这人,忒会说话,上次我休沐不是一起喝酒看戏了么。”贾琏说着便目送张瑛去了后院。   贾蓉面色红润,看得出精神很好,贾琏想着贾珍双腿残废躺在床上,不由得说道:“你父亲受了难,你可要好好哄着。”   贾蓉拉着贾琏走到自己书房,叫了丫头上茶,说道:“叔叔,有些书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贾蓉说着便低了头,一张脸微微有些发黑,看着茶盅里的茶叶慢慢沉了低,茶香慢慢飘了出来。   见贾蓉这般,贾琏心中一突,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上前问道:“万事宽心,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贾蓉一张脸想笑又笑不出,只得憋着一张脸道:“叔叔,你相差了,是我父亲他,他……”贾蓉说着便从自己匣子里拿出一只珍珠发簪出来,带着怒气道:“我父亲他不是人,他肖想我媳妇。”说完便颓然倒在椅子上。   贾琏接过那发簪,不过是寻常的珍珠发簪,没名没姓的,贾琏想着莫不是贾蓉想多了,便道:“就凭这一只发簪!”   贾蓉见贾琏不信,不由得气急:“我媳妇都亲口承认了,逼迫的我媳妇都病了。”贾蓉说着说着,眼睛便有些发红。   “那可出事了!”贾琏觉得这事太过荒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贾蓉白了一眼贾琏,笑哭着道:“自然是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贾蓉说着便压低声音对贾琏道:“这话你可万万不能对旁人说,我是把叔叔当自己人才说的,连蔷哥都不知道。”   贾蓉贾蔷一向要好,贾琏想着贾蔷都不知道,看样子贾蓉是被憋的狠了,这才跟自己说,当下便保证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瞎说,只是你以后要如何待你父亲。”   宁府下人被撵走一半,贾琏想着定然是这个因由,因此便不再说这个话,只拉着贾蓉道:“那你以后如何待你父亲。”   贾蓉叹了口气道:“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我自然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还能如何。”贾蓉说着,讥笑道:“待会你去看我父亲,可别多话,他目前心情可不好呢,天天骂人,连下人都怕了他。”   两人一路去了正屋那边,还没进入便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瓷瓶碎裂声,紧接着便见着一个丫头抱着头跑了出来。   贾琏脚步一顿,看了看一脸平常的贾蓉,想着贾珍怕是真的心理失衡,这是心病。   贾琏进了里屋,便见着地上碎掉的瓷片一地,还有个打扮花哨的姑娘站在一旁给贾珍擦汗,那姑娘婀娜多姿,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只一眼贾琏就认定这是一个尤物。   贾蓉拉了拉贾琏袖口,上前对贾珍道:“琏二叔来看父亲了。”   贾珍睁开眼,一张满是病容的脸,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发丝有些杂乱,眉宇间都是戾气,见了贾琏道:“劳烦你还来看我。”   那妖娆的姑娘给贾琏端了一张凳子在窗下,贾琏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面向贾珍道:“珍大哥瞧着还好,可请了别的大夫过来看看。”   “蓉哥前后请了几十个大夫,光太医就好些个,都不用,我这腿算是废了。”贾珍说着,眉眼便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颓丧。   贾琏便又挑着说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趣事,算是稍稍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贾蓉则从头到尾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说不出的冷淡。   时候不早,贾琏告退,看着还在屋内呆着的那姑娘便多嘴问道:“那丫头看着眼生。”   贾蓉嘴角一撇,讥笑道:“是尤家老爷的填房,带过来的拖油瓶,这个叫尤二姐,本来太太想着让她好好许人,偏偏尤老娘也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让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来伺候我家老头子。”   “慎言!”贾琏让贾蓉别多说,转而自己则低头轻声说了句:“倒是可惜了了。”   贾琏站在后院门口,见着秦可卿亲自送张瑛过来,两个人拉着手,真真是好姐妹样,不由的心生一念,待张瑛上了车后,便唬了一张脸道:“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倒好,竟然瞒我。”   张瑛满脸疑惑,秀眉微拧,歪着头看着贾琏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瞒了什么。”   见张瑛这模样,贾琏板着脸道:“你还瞒我,贾蓉都跟我说了。”   张瑛上前看了看贾琏,转而抬手便拍了下贾琏后背,板着一张脸道:“好端端的,你想唬我什么。”   贾琏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唬人不成,竟然还被识破,当下便好不尴尬,拉着张瑛做委屈状:“表妹,可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张瑛被贾琏逗笑,拉着贾琏袖口捂住大声道:“仔细些,要是再有下次,看我如何治你。”   贾琏歪坐在圆凳上,看着张瑛道:“你难道真的不知小蓉媳妇的事。”   张瑛好笑的看着贾琏,稳了稳身形缓缓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对于你们男子来说,不过是风流二字,对于女子来说则是要浸猪笼的生死大事。”张瑛说着,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贾琏道:“以后你要是在外头看上了什么姑娘小姐的,趁早跟我说声,要是我心情好,我就允了,接她进门当个姨娘什么的,要是你偷偷摸摸的,可别怪我心狠手黑。” 第43章   张瑛这话说的贾琏心头一震,素来都有那等装贤良的夫人,却不想自家夫人丝毫不装,也不知是真坦诚还是吓唬自己,这话弄得贾琏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只得干笑两声。   且说张瑛自己也有些后悔说出那话,大家宗妇该是操持家务,为丈夫开枝散叶!张瑛有心往回描补两句,可见着贾琏这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张瑛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花朝节那日,府里置办了一个小小的宴席,老太太喝了两杯便早早的回去歇了,只留下张瑛带着几位姑娘在花园里赏花看诗。   贾宝玉一身的大红锦袍,站在黛玉身侧,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张瑛看了几次,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虽说天气暖了,可还得不能在冷风里多站,早些回去吧。”   黛玉笑着道:“还是琏二奶奶想的好,大家散了吧。”   宝玉忙拉着黛玉道:“好妹妹,往日妹妹总是在梨香院不出来,难得出来一次赏花,不如多说说话。”   迎春在旁轻轻说了句:“林妹妹身子往日习惯午睡了,不如下次再说。”   有了迎春这话,黛玉接口道:“下次再说不迟,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宝哥哥这话说的,就跟我们不带他玩似的。”   黛玉这话说完,探春上前拉着宝玉道:“二哥哥,上次我帮二哥哥做的那副伞套可好。”   黛玉感激的看了一眼探春,又跟张瑛道别,这才和迎春惜春等回了梨香院。   张瑛见宝玉喜滋滋的拉着探春说话,摇了摇头便从后面回廊一路回了自己小院。   青梗已经在前面等了多时,跟着菊青进了里屋,见了张瑛便道:“大姑娘,我都打听好了,殷家姑娘前几日在城外寺院上香,那一日高文井也去了城外。几日后,李家宴请诸位姑娘夫人赏花,不仅请了殷家,高文井也在邀请之列。”   青梗说着,便微微抬了头极快的看了一眼张瑛,就青梗所知,这殷家是张大人同僚,两家关系不错,更何况他听说张家夫人这几日时常去殷家做客。   且说张家自从张瑛出嫁后,张川柏便时常在张瑛闺房附近的院子里看书,这地方清净不说,植物还发出阵阵香气,是个读书写字的好地方。   这日,周奶妈带了两个丫头来了张家,先是去李夫人那送了一匣子栗子糕,接着便来了张瑛屋里。张川柏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见周奶妈进了门后便让人把张瑛书架上的大箱子拿了下来。   那大箱子笨重,两个丫头一个不慎便掉了下来。   张川柏走了进来,便见着周奶妈在斥责那两个丫头,地上则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杂物。   “奶妈这是怎么了?”张川柏开口询问。   周奶妈慢朝着张川柏服了服道:“都是这两个丫头笨手笨脚的,打搅少爷了,姑娘在这里拉了基本书籍,这不差使我回府来取,去不想惊动了少爷读书,我真是糊涂了。”   张川柏笑了笑,宽慰道:“不碍事 ,正好歇一歇。”说着便捡了两本书,走了两步,便见着桌子下倒扣着一个盒子,拿起一看,里面竟是一只凤尾金钗。   “怎么这还有首饰,快快收好!”张川柏笑着递给周奶妈。   周奶妈眼神一缩,极快的接过那首饰盒,直接塞进了自己袖口,“真是不省事的丫头,多亏少爷眼神好。”   周奶妈那一霎那的神态都被张川柏看在眼里,只不过张川柏并未多想。   且说李家给贾家下了赏花的帖子,这些清贵文人的聚会,一般贾府等是从不参与的,张瑛来了贾府后,渐渐的这方面的帖子便多了起来,贾母年纪大了自然不方便,王夫人也是个说不上话的,倒是张瑛时常带着府里的姑娘们出门赏花作诗。   为了这事,可惹得二房的贾宝玉好大不满,直说张瑛偏心,从不带他,可张瑛觉得好笑,宝玉已是个十几岁的男子,岂可跟着太太姑娘们去赏花看景。   李家园子内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张瑛带着黛玉等人在院子内说了会话,孟家姐妹便过来拉着黛玉迎春等说起了话,张瑛笑着打趣道:“嫁了人就是不值钱了,连你俩都不稀罕和我说话了。”   孟家姐妹笑着说道:“张姐姐既然知道,怎么那么早就嫁了人。”   张瑛笑着便要上前掐她的嘴,正好李四姑娘过来,拉着张瑛道:“快别胡闹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好歹也嫁了人,怎么还这般胡闹。”   说话间,便见着一个身段高挑的姑娘过来,见了张瑛甜甜一笑 ,孟家姐妹齐声道:“殷姐姐身子可大好了。”   殷四娘面带羞怯的说道:“多谢你们挂念,已经全好了。”殷四娘前几年母亲去世后,悲伤过度,身子便有些不爽,因此便不大出门,平日里也是时常喜欢和张瑛李姑娘们一起玩耍。   殷四娘一身白底红花衣裙,头上带着一只纯金凤尾金钗,张瑛只一眼便看出,这金钗和当初高文井送给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当下也不言语,只略说了几句玩笑话。倒是殷四娘对着张瑛始终面带羞怯,李四等偷偷的说定然是得知殷家张家正在议婚,见了张瑛害羞。   张瑛笑笑不说话,瞅着殷四娘道:“你身子刚好,惊不起吹风,不如去那边坐坐。”   殷四娘感激的看了一眼张瑛,孟家姐妹揪着张瑛道:“好不要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姑。”说着便上前打闹。 第44章   李家是张川柏外祖家,张川柏想着母亲有意撮合自己和殷家姑娘,因此这日特意穿了一身月牙白袍,头上带了梅花金冠,端的是风度翩翩气度逼人。   虽说男女有别,可本朝民风开放,并不特别严苛。   张川柏挑了个空挡便便跟着带路的丫头一路去了后院湖边的亭子,还没走进便见着一位姑娘已经在等着了,张川柏微微侧了头,殷四娘则在婆子的带领下朝着张川柏服了服。这就算是正式见过面了。   张川柏匆匆看了一眼,只大概记住她样子,便起身要走。就在转身要走之时,张川柏眼角看见殷四娘头上戴着的那一只凤尾金钗,顿时脚步一迟,转而便转身走了。   殷四娘的奶妈看着已经走远的张川柏喜滋滋的上前道:“四姑娘,你看看张家公子,可真真是人中龙凤啊。”   殷四娘淡淡的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奶妈扶着殷四娘起身往回走,殷四娘推说自己冷,奶娘打发了一旁的丫头去马车拿衣裳,殷四娘则道:“还是奶妈去吧,我在这边的换洗室等着,不会有事。”   奶娘不疑有她,转身便走了,而殷四娘则立刻便打发了丫头去给问李家下人要被热茶。   那丫头刚走,便见着一个一身素色常服的公子走了过来,敲了敲门便直接进了屋。   高文井脑海里不住涌起殷四娘头上的凤尾金钗,越想越觉得诧异,最后转身便往回走,想着要好好问一问。   这不正好见着高文井进了那处换洗室,张川柏紧赶慢赶的走了过去,一推门出声道:“文井,这是女子换洗室。”   屋内相拥着的两人顿时一顿,张川柏则直接黑了脸,摔门而走。   高文井直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张川柏道:“川柏,我……。”   “男婚女爱,本就是田地自然。高兄既然和殷姑娘情投意合,那理应早早的上门提亲,没得辜负了人家。”张川柏说着,便语带讥讽道:“我原先一直对高兄心生愧疚,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我母亲那里我会好好跟她说的,绝对不会拆散高兄和殷姑娘的姻缘。”   张川柏内心恼怒至极,面上不免也带了出来,一双眼睛把高文井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摸着自己袖口道:“我之前十分佩服高兄,高兄家事清贫,可文采斐然,有见识有气度,我自叹不如。舍妹和高兄阴差阳错后,我更是一度对高兄愧疚不已,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高兄也不过如此。”说完没等高文井回话,张川柏便甩袖走人。   而殷四娘则站在门后,一双眼睛泪眼婆娑,似乎有万语千言要说。   高文井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只不过想着张川柏并不是那等多嘴多舌之人,只不过对于殷四娘,高文井不是没想过求娶,只不过几次试探后已经被殷家明确拒绝了。   因此这才和殷四娘私下来往,却不想竟然被张川柏撞破。   只是想到张川柏人品,高文井想着他不会往外说,只不过两人多年的友情估计就要断了。这些日子以来,张府对自己的冷淡,高文井不是没有察觉,只不过一来是临近科考,二来则是想着徐徐图之,却不想今日竟然被张川柏撞破此事,真真是时运不济。   孟家姐妹似乎和黛玉很是投缘,几个人相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张瑛和李姑娘说了好一会话才见着殷四娘过来,见她面色微微发白,李四有心上前问候几句,却被张瑛打断,张瑛装作无意的说道:“前几年我们几个时常出门闲逛,如今年岁大了,倒也鲜少出门了。”   李姑娘狐疑的看了一眼张瑛,转而看向殷四娘道:“四娘刚刚病愈,理该打扮的热闹些。”说着便拉了拉殷四娘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角。   孟家姐妹早就听见了的张瑛的提议,相继说道:“冬天好不容易过去了,是该出门逛逛,我都许久没去首饰铺了,也不新出了什么款式。”   “是该好好看看,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几家。”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便就此定了下来。   就在李家刚宴席,几辆马车载着姑娘小姐们出了门。几个常去的铺子见了熟悉的马车当下便有人迎着张瑛等进了铺子,这几件铺子都有专门伺候太太姑娘的女子。   张瑛等人进了二楼雅间,接着掌柜便让人直接摆上了几盒子首饰饰品。迎春坐在一旁,眼眸底底的看着四周,听着楼下偶尔传来的说话声,悄悄拉着张瑛道:“嫂子,我们在外头怕是不好吧!”   张瑛看着迎春一双眼睛满是好奇,眼神闪躲,便知道她既新奇又胆怯,不由得拿了一只发簪道:“这有什么,京城的年轻女子时常出门逛街,之前我未出嫁时,也是经常出门聚会,这本就是风雅之时,二妹妹切勿多想。”   探春在旁接口道:“我早听史家姑娘说,她婶婶时常带着府里的姑娘出门参加宴会的。”探春说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张瑛,似乎很是欢喜。   黛玉和惜春挤在一起瞧着匣子里的一对红玛瑙耳坠跃跃欲试。   “想要什么就说,嫂子清客。”张瑛刚说完,孟家姐妹奇奇看了过来,大声道:“好姐姐,那你看我们俩……”两人说着,分别拿了一枚红玉戒指戴在手上。   张瑛笑着调侃道:“好大的脸,你们第一次见我妹妹们,都没出过见面礼,还好意思让我请客。”   李姑娘甜甜一笑,上前便拉着迎春道:“快跟我说说,你嫂子在家到底是如何行事的,是不是整天的拈酸吃醋。”   迎春本就内向不善言谈,虽和李姑娘等熟了,可还是有些拘谨,如今被李姑娘一闹,吓的躲在张瑛身后,张瑛笑道:“你看你那粗鲁样,真看不出是读书人家出来的。”   只有殷四娘默默坐在一旁,强颜欢笑,而这一切都被张瑛看在眼里,只当不知,几个人挑了一会首饰,黛玉和惜春要了那一对玛瑙耳坠,迎春则只捡了一副碧玉手串,材质普通的很。探春则直接拿了一枚扇坠,说是要配自己做的一把折扇。   殷四娘什么都没买,李姑娘和孟家姐妹都买了三四样各式发簪。   几个人下楼时,张瑛一早定好的绣帕送了过来,一人一份,孟家姐妹拿在手里笑着道谢,李姑娘则直接道:“小气的很,就拿这个糊弄我。”   殷四娘则淡淡的笑了笑,几个人见怪不怪,殷四娘这人素来便是如此,多愁善感娇柔无骨。   掌柜娘子亲自送张瑛出门,见着殷四娘神情惆怅,便笑着道:“这金尾凤钗很衬姑娘气度。”   殷四娘眉眼一弯,上手轻轻拂过金钗,似乎有万语千言要说。   掌柜娘子见殷四娘不说,自言自语道:“我家店铺不仅售卖,还接定制的活,姑娘若是有需求,尽管派人来下单。”   这话说的古怪,李姑娘看了一眼殷四娘,张瑛笑而不语,孟家姐妹上前道:“老板娘,怎么这金钗是贵店所做。”   掌柜娘子本就是个人精,眼下早就看出殷四娘不自在,当即便捂住嘴笑道:“瞧我这人,一见了难得的珍品,便爱多嘴。”说着便笑着岔开了话。   “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张瑛看了一眼天,说着。   眼下不过是午后,天便有些发灰,几个姑娘上了车,便各自回了府。   且说那殷四娘上了马车后,越想越不对,当即便让车夫停了车,让自己的奶妈下车去首饰铺问着金钗由来,奶妈见自家姑娘坚持,只得前去问询。   那掌柜娘子怕惹是非,自然不愿多说,奶妈拿了一块银子出来再三保证私下问询,绝对不宣扬。掌柜娘子这才娓娓道来。   早去年间,便有一位品貌端正的少年公子拿了一个手绘凤尾金钗纸稿,说是订做了三枚凤尾金钗,这金钗底稿极其漂亮,而且成品也很美,掌柜娘子有心问他购买这个纸稿,却被他婉拒,说是他要送心爱的女子。   奶娘面带忐忑的回去,这话一字不差的告知了殷四娘,殷四娘面色阴冷,一回府便直接拔下了头上的金钗。   张府,张川柏回府后,直接便去见了母亲,虽没有说什么殷四娘不好的话,可也明确表示自己一介白身,还是等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谈亲事。   李夫人瞧着自家儿子这样,便上前问道:“是不是在李家赏花,闹了什么变扭。”   张川柏不想说出那事,一来是自己丢不起这脸,二来也是不想殷四娘名声有碍,只得说道:“儿子我尚无成亲之意,还是别耽误了人家。”   李夫人看着自家儿子这般言语,自然知道如今正是他火头上,便不再相劝,想着过几日再说。却不想,张家这边没什么动静,殷家那边一个婆子过来传来了话,说是殷家已经把殷四娘许了旁人。   李夫人被气的连饭都没吃,想着这殷家好生无礼,不过没两日,殷家太太便亲自上门道了谢,说是自己疏忽,殷四娘年幼时在老家住过几年,老太太做主把殷四娘说给了老家当地一个书香人家,这不前几日那边来了人,正好说起这事,那位公子因着当年的戏言,一直未成娶亲,这不殷家不好辜负人家,只得推了张家。   李夫人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当即便表示无碍,只说两家无缘,殷家太太再三表示惋惜,李夫人则亲自送殷家太太出了门。这头瞧着殷家太太刚走,李夫人一张脸顿时便下了来,叫了贴身丫头去叫张川柏,张川柏见着母亲一脸怒气,当即便心知不妙。   李夫人道:“殷四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我儿子,难道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么!”   “这事对姑娘名声有碍”。张川柏说着便不敢抬头看李夫人,李夫人叹了口气道:“方才殷家太太亲自来辞了亲事,虽然她推脱是老家定过亲,可我想着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随便戏言,定然是殷四娘出了什么事,他家不好再和咱家议亲,这才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张川柏沉默不语,李夫人起身拉着张川柏坐下道:“以前你和高文井走得近,如今你也不大出门了,你这样可不好,书要读,可出门交际也是正常人际交往,我之前总想着,你年纪大,又是男孩,便不大拘着你,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   “母亲,切勿说这些,是我错了,我之前总觉得高文井如何如何,父亲又那般看重他,便有些想叉了,觉得自己不如他,如今才觉得其实不过是父亲怜他孤苦,照顾多了些,我出身富贵,从小便吃好穿好,父亲看重我才对我严苛。”张川柏说着,面容舒缓道:“而殷家姑娘,虽我对她略有好感,可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算不得什么情谊,亲事不成便罢,我不会放在心上。”   “你能这么想自然好,只是以后切勿再瞒我。”李夫人并未问殷四娘有什么事,毕竟两家关系还在,既然和自家儿子无关,那么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第45章   荣国府内 ,门房接待了时不时上门的夏太监。   原先贾琏在府内管杂事的时候,接待宫里的人都由贾琏负责,如今贾琏已经在宫里当值,门房也不知该找谁,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径直去找了贾政。   贾政和詹光几个再书房谈话,听说是宫里的夏太监上门,便直接道:“怎么找到我这边了,难道府里就没旁人接待了么。”贾政自是不屑和内监过分接触,毕竟本朝是严禁官员和太监接触的,虽说官员免不了和太监偶有接触,可贾政自认自己高洁清廉,自是不愿自己惹上这等事。   于是,那传话的门房只得回去,最后便托人传话给了张瑛。   迎春坐在张瑛书房说话,见着前面来了人,便起身告辞,黛玉旋即起身一起出门,张瑛让莲香送她俩出门,见着传话的门房便道:“到底什么事,急吼吼的。”   门房低着头,压低声音道:“夏公公来了,还在门房边上的偏厅里。”   张瑛一瞥过去,看着门房道:“这是爷们的事。”   门房一张脸十分委屈,这事已经被贾政回了,总不能去找大老爷,当下便十分苦恼道:“二奶奶,您看我这……”说着便摊开了手。   “林之孝在么,要不让林之孝接待下,看看有什么事。”张瑛想着宫里的公公时常上门这种事着实不能摆上台面,可也不能得罪人,只得先打探了是什么事。   且说这边林之孝被门房叫了去接待夏太监,这个夏公公林之孝自然是认识的,自从元春进宫后不出一年,这个夏公公便时不时的上门借钱,今儿是外宅修缮,明儿是纳妾,再不就是宫里的元春大姑娘要钱了。也不知这个钱到底有没有到元春大姑娘手上,总之作为府内的账房总管,林之孝对这个夏公公实在没有一丝好感。   夏公公以往来贾府,都是由贾琏亲自接待,如今来了这么久,喝了二杯茶连个能说话的主事人都没见着,当即脸色便十分难看。   林之孝进门便见着夏公公那张冷脸,当即便上前道:“给夏公公请安了,夏公公万福。”   夏太监哼了一声,见了林之孝便道:“怎么着,不待见我这个残缺之人!”   林之孝笑着上前亲自给夏太监倒了茶,也不敢坐,只略微靠在圆凳上轻声道:“是下人的错,我家琏二爷今儿一早进宫当值去了,这门房也不懂事,竟然直到方才才禀报过来,这不琏二奶奶一知这事,便立马让我过来赔罪。”说完便递上了一包银子。   夏太监颠了颠钱袋,嘴角轻轻勾起,转而便把那钱袋塞进了袖口 ,这才缓缓说道:“算你会说,只不过你家除了琏二爷难道就没别的主子了。”   林之孝有些语塞,按理说元春大姑娘是二房嫡出,这些事本来就该是二房处理,可前些年都是贾琏在接待这些宫里来的太监,这不贾琏有了正紧差事后,这些事便没人接手了。林之孝一张脸憋着笑,最后搜肠刮肚的说道:“您看,我家琏二奶奶是个妇道人家,不便出面,夏公公有什么事,竟然招呼我,我能办的就一定办,不能办的我就回琏二奶奶。”   夏太监之前在贾府讹了不少银子,这种人傻钱多的府宅,夏太监也不愿就此断了,既然林之孝给了台阶,那夏太监架子也摆够了,当即便收敛了一张冷脸,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家大姑娘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不皇后娘娘一道旨意,召回了凤藻宫管库房去了。”   林之孝没想到今儿夏太监过来还真的是有事,当即便一个头两个大,想着这些年府里为了元春大姑娘送出去的银子都够在京城买个十几个大宅子了,当下便硬扯出一张笑脸道:“多谢夏公公告知,这事府里还不知道,要是夏公公不嫌弃,还容我回去告知琏二奶奶。”   夏公公摆摆手,示意林之孝随意。林之孝倒退着出了小客厅,叫了一个丫头过来,让她好好服侍夏太监,务必让夏公公满意。   这边林之孝小跑着就去了张瑛那边,一进屋便直接把夏太监那话给说了,说完林之孝才微微侧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张瑛对这位夏太监早有耳闻,可是听着这话,张瑛却有些迷糊了。想着上辈子,张家虽和贾府没什么来往,可大概的事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位元春大姑娘,最后可是当了贵妃娘娘的,怎么如今听着似乎并不受宠。   林之孝见张瑛不说话,想着琏二奶奶虽厉害,可到底嫁过来没多久,想必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便把当年元春进宫,还有这些年夏公公等人来贾府要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清楚明白。   张瑛沉默片刻,在上辈子那时,她想着定然是贾元春才高貌美,才能渐渐得了皇上青眼,没想到如今都这时候了,离上辈皇上允许众妃省亲的日子就快了,元春竟然还是个小小女官,实在是怪事。   张瑛想着贾元春是二房的人,那门房本来就已经通知过二老爷,而自己又愿去王夫人那边,因此略想了想,便道:“你且随我去老太太那一趟,这事我做不得主。”   林之孝顿时便松了口气,这事是个烫手山芋,而他自己过来问询张瑛,其实也是盼着张瑛推脱这事,幸亏张瑛不是那种喜欢揽事的,当即便更加看好张瑛。   荣庆堂内,贾母一概往日的和善,听完了林之孝的话,眼睛微闭,过了半响便让林之孝便回去好生侍奉夏太监。   没一会,王夫人便来了,一进屋眼圈已经红了,上前便对着贾母道:“我可怜的元春。”   贾母揉了揉眉宇,略微烦躁的说道:“叫你来是来解决事的,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王夫人揉着手里的绣帕,看了看站在下首的张瑛,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琏哥儿如今在宫里当值,元春的事他回府连说都没说一声。”   贾母一双眼睛看了过来,张瑛面色不改,嘴里则说道:“祖母,二爷他在宫里当值,不过是个小小的龙禁尉,哪里能传话,更何况宫里的侍卫是严禁和后宫宫女传话的。”   “琏儿媳妇说的对,琏儿进宫当值没多久,这些事不会知道,况且琏儿最亲他大姐姐,要是知道有事,岂会置之不理。”贾母说着,看向王夫人道:“元春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比谁都疼她。她不好,我比任何人都心疼。”   “太太,媳妇糊涂了。”王夫人说着,便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琏儿媳妇怎么看”贾母看向张瑛。   张瑛上前道:“孙媳妇年轻不经事,怕是思虑不周。”   “不妨事,你尽管说。”贾母眯着眼睛,看不出情绪。   张瑛眼角撇过王夫人,看见她常用的佛珠油光水滑,此刻正被她捏在手里。“孙媳妇以为,大姐姐本就是凤藻宫的女官,如今回了凤藻宫也就是回了原位。”   “胡说,凤藻宫的女官如何能和皇极殿的女官相比。”王夫人一双眼睛似利剑般看向张瑛。   “老二家的!”贾母一声喝出,王夫人立马便道:“母亲,夏公公那边须得好好笼络,可是元春在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夫人这话一出,贾母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老国公走后,这府里就没个能主事的人,想着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整日里操持这些事。   贾母素来便是个爱强者的人,之前二房出众,她便看好二房,如今眼看着大房的贾琏出息,渐渐的她的心也开始偏向贾琏夫妻。   “夏公公不能得罪,必须好生安抚,可这些事也不能听他一面之眼,不如先许些银子给他,我过几日便递牌子进宫拜见甄太妃。”贾母说完,便打发了王夫人张瑛出去。   就这一会功夫,贾母便累极了。   张瑛使人传话给林之孝,让他从账上提了一千两银子给夏公公,却不想那夏太监嫌少,林之孝只得有额外加了五百两,就这夏太监还不阴不阳的说了不少挤兑的话,林之孝的只得陪着一张笑脸解释,账上统共就这么多银子,等有了余钱,定然亲自送去夏公公的外宅。   等林之孝亲自把夏太监送了出去,这才去回了张瑛。听着夏公公嫌弃一千两太少,竟然又多拿了五百两。还没等张瑛说话,林之孝主动便捧了一本册子出来,这册子便是这些年宫里的太监上门打秋风花费的银钱。说起来,这些钱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账目上,臣下接触内监本就是大忌,因此这册子是林之孝私下弄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主子问起来,要不然隔些日子便少一大笔银钱,时间一长,就怕主子忘了,拿自己开罪。   从元春进宫到如今,断断续续的,竟然送出去了九万多两银子,张瑛看着这一笔笔的记账,不免咋舌,这数目就是买个三品的京官都够了。   要知道,龙禁尉的缺也就一千二百两银子而已,就这张瑛都没舍得出这银子,非逼着贾琏去考了来。   看着这一笔笔金额巨大的数目,张瑛捏了捏眉头,看向林之孝。林之孝上前道:“二奶奶,除了这一项支出,府里丫头婆子小厮众多,更有许多光领月例从不办事的闲人,整日在府里说三道四,搬弄是非。”   张瑛摆了摆手:“这些我知道,只是主子们习惯了这么多人,我不好一下子就裁撤了去,这事急不得。”   林之孝凑上前轻声道:“宁府那边裁撤了一半下人,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使劲。” 第46章   张瑛看向林之孝, 林之孝一张细长的眼睛微微发亮,略微瘦削的脸颊透着一股子憨厚。   “这册子上的东西,还有被人看过没?”张瑛合上册子, 看向林之孝。   “以往二夫人当家, 只要是宫里来了人,一律都是要多少便给多少, 从未问过这些详情, 就连琏二爷后来也是让账房直接给, 从一开始的几十两到后来的几百, 如今没个一千两都打不住。”林之孝说着, 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不满。   “你先下去。”张瑛让莲香送林之孝出去,看着案桌上的册子,这宫里的太监三天两头的上门要钱,贾府竟然就这么给了,可不把人家的胃口给养大了么,也不知是蠢还是傻,真真是人傻钱多。   而且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一个勾结内监的罪名下来, 这爵位也就到头了。想到这里张瑛便站了起来, 这事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如今是没事,就怕上头怪罪下来,这罪名还是现成的。   张瑛想了半宿, 最终还是打算从贾母那入手,毕竟贾母年纪虽大了,可只要对贾府有利,想必她不会阻拦。   天气已经转暖,贾母穿上了诰命衣裳,张瑛则站在一旁伺候贾母吃了半碗莲子羹。贾母看着一旁的张瑛道:“有心了。”   虽说贾母是一品诰命夫人,可自家儿子却仅仅只是个将军,贾府在上头也没个能说的上话的人,贾母这诰命夫人早就没有以前风光了。   贾母看着身旁年轻懂事的张瑛,不免又看重了两分,毕竟贾母是个喜欢年轻懂事的人,这边张瑛见贾母心一软,便乘机道:“祖母,孙媳妇伺候祖母出门。”   “不如你陪我一起进宫。”贾母这话一出,自己都有些后悔,张瑛毕竟年轻。   张瑛接口道:“多谢祖母厚爱,这怕是不妥。不如让我扮作您的贴身丫头,在旁边伺候您。”   贾母被张瑛这话逗乐了,拍了拍张瑛手背道:“你是堂堂正正的琏二奶奶,岂能扮作丫头,不如随我一起进宫,我们贾家和甄家交情颇深,太妃是个最和气的,想来不会怪罪。”   张瑛要的便是这话,当即便应承下来,而等王夫人赶来时才得知张瑛也要随着贾母入宫,不由得狠狠剐了一眼张瑛。   张瑛扶着贾母上了马车,又拿过软垫放在贾母身后,王夫人在旁冷眼看着,最终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似乎清心寡欲一般。   宫里的小太监引着贾母一行人去了甄太妃那边,甄太妃见了贾母当下便不让贾母行礼,又叫了宫人搬了三张椅子,张瑛半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感觉到上头甄太妃的视线略过自己。   “这位就是琏儿媳妇!”甄太妃看向贾母。   贾母笑着说道:“孩子还小,这不带过来给太妃看看。”   “是个齐整孩子。”甄太妃笑着便让一旁的宫女送了一对金镯,张瑛起身谢过。   贾母和甄太妃虽说年纪差不多,可两人看着就跟不是一辈人一样,甄家和贾家关系密切,甄太妃全然没有摆一点架子,说说笑笑,不过大多说的都是两家的陈年旧事。   这么一会功夫下来,张瑛原先略有些紧张的心也放了下来,王夫人则仍旧是那副谨慎安静模样。   “难得来一次,我让嬷嬷带着你们在院子里走一走。”甄太妃说完,贾母看了一眼张瑛和王夫人。   张瑛明白,这事甄太妃和贾母要说知心话了,当即便和王夫人跟着嬷嬷出了门,就在廊下转了转,王夫人不理张瑛,张瑛也懒得搭理王夫人,两个人冷静疏离,透着一股子难言的意味。   屋内,贾母瞅着没了旁人,当即便红了眼圈,对着甄太妃道:“娘娘,前几日听说我那大孙女回了凤藻宫,可是犯了什么错事。”   甄太妃早就猜到贾母定然会进宫找自己问这事,当即便道:“别多想,皇上不是个爱美色的,不是元春丫头不好,而是时运不济。”甄太妃说着喝了一口茶。   贾母看着甄太妃,试探道:“那之前在皇极殿当差,怎么好端端的回了凤藻宫。”按着贾母的想法,就算皇上不爱美色,可元春那人品样貌,受宠是迟早的事。   甄太妃看了一眼贾母,似乎是嘲笑她太天真,可最后却安抚道:“没入皇上的眼,入了皇后的眼也成,这事还得慢慢来,就怕元春熬不到那年岁。”   元春十五便进了宫,如今已经二十,再过几年便到了出宫的年纪,甄太妃这话一出,贾母便说不出话来。甄太妃接着说道:“你孙儿贾琏最近倒是颇得皇上看重,这话都传道我这边来了,都说他有祖父之风。”   贾母面上一喜:“这话莫不是唬我罢!”   “你有个好孙子。”甄太妃说着,神情不免晦暗下来,甄太妃的儿子便是犯事的义忠亲王,如今虽然又渐渐得了太上皇宠爱,可似乎再也无缘那个位置,永远要做一个富贵闲人。   甄太妃这些年拉拢各大家族,尽心服侍太上皇为的就是唯一的儿子还有江南甄家。   贾母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可是义忠亲王如今虽然放出来了,可到底不得自由,况且背着那样一个名声,贾母想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便说道:“娘娘且宽心,您的福气还在后面呢。”贾母说完,便打消了给元春请恩旨的念头,毕竟甄家这水太过于浑了。   甄太妃岂有不知贾母所想,不过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在甄太妃眼里,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能这般轻易掰扯干净。   “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送了元春过来。”随着传话的宫女声音一到,元春进了屋子规规矩矩的给甄太妃请安,转而便看向了贾母,眼泪含在里头,好不委屈。   贾母看着元春,朝向甄太妃道:“实在太劳烦娘娘了。”   甄太妃朝着元春道:“好好跟你祖母说会话。”   元春走到贾母跟前,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只出口道:“祖母身子可好。”   “好,很好。”贾母说着,看着元春,忍住要溢出来的话语,接着说道:“你要好好的侍奉各位主子。”   “多谢祖母教导。”元春说完,朝着甄太妃服了服便就此退了下去,路过门口时只和王夫人打了个照面,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娘娘有心了。”贾母看着元春走远再一次感谢甄太妃。   甄太妃低头捂着帕子道:“这是皇后的意思,我并没有叫人把元春叫来。”   贾母陡然一个警醒,转而狐疑的看向甄太妃,甄太妃摆了摆手道:“别急,我没怪罪你的意思,皇后娘娘这意思我也不懂,且先看着再说。”   直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贾母仍旧摸不准皇后的意思,难道是朝贾府示好,可前些年自己进宫拜见,皇后从来也没让自己和元春相见。   瞧着心事重重的贾母,王夫人头一个安奈不住的问道:“可是元春出了什么事!”   贾母看了一眼王夫人,便把方才这事说了 ,贾母到底年纪大了,也想着事情多个人分担。王夫人面色一喜:“定然是元春得了皇后娘娘青眼。”   “琏儿媳妇怎么看?”贾母看向张瑛。   张瑛想着上辈子元春是个贵妃,这辈子也该不差,可是桩桩件件瞧着不像,而且方才在甄太妃宫门口远远一瞥,冷眼瞧着元春穿着普通宫装,头上带着统一的粉色绢花,面容带着一丝憔悴,毫无半点得意之色。   “孙媳妇有些事不懂,还请祖母解惑。”张瑛说着便把林之孝的那个账本册子里的内容说了说来,最后还若有似无的看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一张脸顿时煞白,急切道:“母亲,琏儿媳妇不懂,这宫里的太监上门要钱,那是看得起我们,我们怎么能给元春丢脸。”   “花了多少钱?”贾母的声音不带 一丝温度。   “九万多两,林之孝每一笔都记了账,这事吴新登和赖大管家都知道。”张瑛说完,提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递给贾母,贾母接过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我原先想着最多二三万两,没想到已经花了这么多银子。”   王夫人在旁接口道:“元春在宫里苦啊!”   贾母微微闭了眼睛,张瑛则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王夫人心急如焚,可不好开口,直到过了许久,贾母才睁开了眼睛道:“元春是个好的,到底是我耽误了她。”   “母亲,不能啊!”王夫人直到贾母已经有了放弃元春之念,当即顾不得张瑛在场,泪流满面的哭道:“我那苦命的儿,十五就进了宫,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总不能让她就这般放弃。”   贾母看着王夫人,叹了口气道:“等她出了宫,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到底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这心也难受的很。”   王夫人心知贾母已经下了决心,自己劝不动她,心中又恼又恨,最后便想到了自己亲哥哥王子腾。 第47章   贾母这些年不是不知道贾府的状况, 可却是不知道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想着那些太监上门讹钱,要是那些钱能有一半钱到元春手里, 贾母都不会这般恼怒, 就怕这些钱元春连十分之一都拿不到手。   索性今日进宫贾母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最起码大方的贾琏真真实实得了皇上青眼。要不然那甄太妃岂会如此客气。   贾母想着当初要是满府没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 何必让元春进宫。   说到底都是儿子不争气,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 最后又看了看张瑛, 想着贾府后面的路, 只觉得前路崎岖不堪。   且说贾母虽什么都没说,可张瑛却知道贾母已经默许,因此回府后不过几天便直接剔除了一半丫头小厮,这被剔除的人不愿离府的都去了田庄,愿意离开的则每人拿了二两银子离开。   这些人中,大多是下人里头的边缘人物,甚至有不少是白拿月例的闲人。   张瑛想着这事定然有人要闹出来,毕竟阻了不少人的财路, 却不想第一个闹出来的竟然是贾宝玉。   原因无他, 宝玉身边第一人袭人就在这次出府之列。花袭人花家这些年靠着袭人赚了一笔钱, 日子也宽裕许多, 原本就一直想着赎回袭人,正好贾府这次裁撤下人,花袭人的哥哥于是直接便上门找了管事的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一想正好, 在别人家当丫头就算再体面那也是个丫头,哪里有当自由自在的老百姓舒坦,便也没袭人意思,直接就给报了上去。   因此直到来了人请袭人出府,袭人才知道自己就要离开宝玉了。当即便恳求宝玉留下她。宝玉之前就和袭人有了首尾,两人从来都不是普通主仆关系,当下心中一急便去求了贾母。   贾母最疼宝玉,袭人原先又是贾母身边的丫头,当即便叫了婆子过来请张瑛过去。传话的婆子虽脸色颜色板着,可却悄悄朝着贾母后屋看了看。   因此张瑛进屋前便猜到是宝玉那边的事,这不进了贾母的屋子,宝玉靠着贾母,看着张瑛道:“我早问过二嫂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如今看来,二嫂是真的对我有意见了。”   张瑛被宝玉那娇嗔的话给惊住了,这话要是一个女子来说,那是千娇百媚,可宝玉却是个大男人。   “祖母,宝叔叔,这是怎么了,孙媳妇不知做错了什么惹着了宝叔叔,还请宝叔叔直说。”张瑛说完便看向贾宝玉。   贾宝玉一双眼睛微微红着,冲着张瑛道:“好好的府宅,你非得裁撤下人,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如今还要赶袭人出去。”   张瑛被宝玉这话气笑 ,裁撤下人那是因为贾府入不敷出,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这话张瑛懒得跟宝玉废话,只对着贾母道:“祖母,孙媳妇裁撤的都是无关要紧之人,并不知道袭人的事。”   “你胡说!”宝玉有些不依不饶。   “府里这么多下人,这次光裁撤掉的就有三百十五多个,留下的有四百二十八位。”张瑛说着看向贾母,轻轻笑着道:“这些多人,我哪里能一一都认得,不过是各处的婆子交上来的名单罢了。”   贾母微微点了点头,贾母也就对鸳鸯几个比较熟,粗使婆子自然并不认得。   宝玉歪着头,看着张瑛,见她神情镇定,似乎真的不知袭人之事,便道:“定然是那些婆子使坏。”   “不如请林之孝家的过来问一问,倘或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张瑛说着便让人去找林之孝家的过来文化。   林之孝家的在府内多年,早早就得了这信,当即便叫了原本等在后门的花袭人哥哥一道去了荣庆堂。   这边林之孝家的让花袭人哥哥在外头候着,自己则一进了屋子便给贾母请安,这才刚请安好,宝玉便指着林之孝家的喝问:“可是你想把袭人赶走?”   林之孝家的一脸怔愣,转而看向贾母和张瑛道:“宝二爷这话何从说起,袭人这姑娘我疼还来不急呢。”林之孝家的转头看向宝玉说道:“宝二爷,这花袭人哥哥正好跟着我过来,说是想亲自来接自家妹子”   “喊他进来说话。”老太太白了一眼林之孝家的,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林之孝家的暗骂自己精明过头,当即便低着头去把花袭人哥哥带了进来,花袭人哥哥没敢抬头,进门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就是袭人的哥哥?”宝玉因喜爱袭人 ,自然也看不得袭人哥哥委屈。   花袭人哥哥听着是一个男的声音,想着莫不是那位宝二爷,便说道:“我是花袭人的兄长,之前家里困难,便卖了自家妹子,如今家里宽裕了,便想着一家团聚,倘或宝二爷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强求,只盼宝二爷念在我妹妹多年伺候的份上,善待我妹妹。”说着便对着宝玉磕起头来。   这话一出,贾母看了一眼宝玉,对下面的花袭人哥哥道:“袭人是个好的,你且领她回去好好给她配个婆家。”说着便看了一眼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当即便上前拉起花袭人哥哥道:“袭人她哥哥,快随我走,老太太最是和善慈悲,怎么不会让你们一家分离呢。”说着便拉着袭人哥哥就走了。   宝玉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不知道竟然是花袭人哥哥主动要赎回袭人,如今闹了个笑话,好不懊恼,可只要一想袭人,便忍不住冲着贾母撒娇道:“老祖宗,我舍不得袭人。”   贾母刚才短短时间,心里便有了个想法,如今看着宝玉道:“你屋里除了袭人还有晴雯麝月等,袭人父母想她,你岂能让她们骨肉分离。”   宝玉扭着贾母胳膊摇摆道:“我不听,我就要袭人。”   “胡闹!”贾母左手一拍,桌上的茶盏直接掉在了地上,宝玉还是头一次见着贾母生气,当即脸便黑了。贾母看着宝玉道:“你年纪大了,万不可被一个丫头辖制了去。”   宝玉心知贾母起了火,当下便一阵讨好卖乖,贾母见他嘴甜便放了过去。张瑛在旁听着,总觉得宝玉对袭人感情不一般,似乎超过了一般的主仆关系。   这事没多久,便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   王夫人本就因元春之事烦恼,如今听了这话也顾不得什么,当即便带着周瑞家的等一众婆子去了宝玉那边,宝玉住在贾母后屋的暖阁里,这般动静自然是惊动了贾母。   鸳鸯揉着贾母肩膀,听着后面传来的声响,担忧的看着老太太,贾母则眯着眼睛拍了拍鸳鸯的手道:“继续。”   “要不我去招呼声,让她们声音小点。”金鸳鸯生怕贾母和王夫人起了嫌隙,便有意说合。   “别去,她一个做媳妇的,生了一女二男,哪里是我这个老婆子能管得了的 ,她要管自己儿子,我拦不了,让她去。”贾母说着便只当没听见。   宝玉就在贾母后屋暖阁住着,王夫人也是急昏了头,竟然没知会贾母便带着人来了宝玉屋内。也是赶巧了,这一进屋便见着宝玉正给秋纹梳头发。   随着王夫人一声冷哼,秋纹直接小脸一白就跪在了地上,王夫人看着秋纹,还有一旁的麝月晴雯等人,当下便怒喝道:“我心甘宝贝一般的孩子,居然伺候这些下贱东西,你们也配!”   秋纹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麝月则整个人就跟呆住了一半沉默不语。其余丫头则跟着晴雯跪在地上,也不知吓的还是别的,个个都跟个木头桩子一般。   “一个个的都给我好好听着,爷们不是你们能随便肖想使唤的。”王夫人说完,周瑞家的上前便道一把揪住秋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甩了两个嘴巴丢在了一旁的粗使婆子,当日晚间便打发了出去。   且说王夫人训了宝玉后,还没出门便眼皮直跳,陡然想到今儿这事鲁莽,当即便转身去了荣庆堂正屋给贾母请罪。   鸳鸯出来迎了王夫人,面带三分笑的说道:“实在不凑巧,老太太昨日累着了,刚刚睡下了。”   “睡了!”王夫人看着鸳鸯,鸳鸯一张脸无一丝异常,万分恭敬的说道:“二夫人,待会老太太醒了,我让人去通知夫人。”   “不麻烦鸳鸯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王夫人说着,便就此走了。   金鸳鸯笑着目送王夫人走远,这才起身回了里屋,只见着贾母端坐在罗汉床上,上前便道:“二夫人走了。”   “这些年她心大了。”贾母说完,鸳鸯便上前服侍贾母净面,又拆了发髻给贾母篦头。   对于贾母的心思鸳鸯这些年清楚地很,之前倚重王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既然有了琏二奶奶,那自然要用起来,这府里岂能一人独大,只有左右平衡才更好掌控。   且说王夫人听了鸳鸯的话,想着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也是有的,因此便信了,只在晚饭前让人送了一匣子绿豆桂花糕过来,说是给贾母尝个鲜,贾母看都没看便让鸳鸯拿去给几个丫头分了。 第48章   连绵不断的春雨淅淅沥沥, 张瑛带着黛玉迎春等看过了这几日的账本,便坐在廊下看雨。菊青架了个火锅,端了几碟子牛羊肉, 还有刚出的豆苗和小青菜豆芽等。   几个人围着火锅吃的脸蛋热乎乎的, 黛玉吃了两口羊肉便放下了筷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 探春瞧着便笑道:“林妹妹平日里吃的清淡, 怕是吃不惯羊肉。”   黛玉夹了一筷子豆芽吃了, 看着探春道:“哪有不爱吃肉的。”   “林妹妹身子可大好了!”张瑛瞧着黛玉刚来时身子单薄, 如今脸色红润, 就是身子过于单薄。   黛玉左手拂过脸颊,看着张瑛道:“近来大好了,还得多亏二奶奶这些日子的照看。”   “可别说这些客套话,你是老太太唯一的亲外孙女,也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外道。”张瑛说着便让菊青撤了火锅,煮了一壶花茶。   花香四溢,张瑛看着跟前的雨声, 想着没有几天便是殿试, 想那高文井定然和上辈子一样金榜题名, 一飞冲天, 只不过这些都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琏嫂子,听过过几日便是状元榜眼探花游街的日子。”   探春说着便私下里拉了拉迎春衣袖,迎春面带羞怯的说道:“嫂子, 听说这游街是每三年一次的幸事,临街的酒楼饭铺那时候都会高价租出。”   黛玉虽一语不说,可一双眼睛却发着亮光,惜春则看了看张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   张瑛想着这几位之前在府内拘的久了,自己来了后便时常带她们出门,竟然不知不觉的就把她们的心养野了,竟然想着出门看状元爷。   迎春过了年已经十四,探春和迎春就差半岁,就连黛玉都十三了。张瑛看了眼她们,调笑道:“怪我这个嫂子不称职,你们年岁大了,我都没意识到。”   这话一出,迎春红着脸低了头,黛玉上前便道:“亏你还是嫂子呢,竟然说这话,好没道理。”   探春歪着脸说道:“好嫂子,我们几个人见识浅,你就带我们涨涨见识吧!”   “既然几位大小姐有心,那我岂有不遵命之礼。”张瑛笑着便应了下来,当下便让人去了福庆楼二楼定了个雅间,那地方位置最好,也不知还有没有空的雅间。   且说办事的小厮还没回来,便有人在门房那递了帖子,指明给要张瑛。   牛皮纸信封内是一张桃花小笺,上面只有一句话,给琏二奶奶定了福庆楼雅间,以供二奶奶观赏状元郎幸事。署名处则只写了:浣娘。   这浣娘是谁。张瑛觉得这名字有些熟,可又想不起来,直到派去的小厮回来说是一去福庆楼,说是贾府要定二楼雅间,那掌柜的却一脸惊讶说是已经有人给荣国府定了一个二楼雅间,还拿出了本子来看,连钱都付过了,足足三十两银子。   张瑛看着信纸上文秀的小楷,明显是女子的字体再加上署名,这个叫浣娘的到底是何人,还请自己去看状元游街,难道是……   想到这里,张瑛觉得可笑,难道这世上除了自己活过两辈子,还有别人不成 ,还有谁能笃定,高文井一定就能高中状元。   要么是谁闲的无聊开玩笑,要么就是有人为高文井给自己添堵。   既然人家都把雅间给定了,不管如何张瑛都要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   且说那日,天高云清,贾府侧门一开,两辆马车徐徐而出,张瑛一身天青色长裙,手腕上带着一对累丝白玉镯,头上带着白玉嵌金华胜,两边则各戴了三支羊脂白玉兰花发簪。   几人直接便在婆子的带领下去了二楼雅间。里面空无一人,倒是早早的便备好了三四个小点心外加一壶上好的龙井。   迎春坐在窗前,探春拉着黛玉惜春一起坐下,张瑛招呼小厮再去点几个菜来,这才坐了下来。   几个人来的略微早了些,本来迎春等人就是为了图个新鲜,毕竟是头一次在酒楼吃饭,个个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不仅又点了酒楼的招牌菜还外加了一个酱肘子。   “这酱肘子我可不吃,实在不雅。”探春笑着看向黛玉。   黛玉则撅着嘴说道:“雅不雅的和酱肘子有什么关系,都是世人偏见,好好的酱肘子招谁惹谁了。”   “林妹妹在府里可从没这般,这出来了,胆子都大了。”探春打趣黛玉。探春说着便拉着黛玉轻声道:“其实我也一直想试一试猪脑,听说那东西补脑,可就是太吓人,府里也没这东西。”   这话说完,迎春惜春都笑了起来,黛玉顶了下探春的脑壳道:“真真是个胆子大的。”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随着开道的衙差举着回避的令牌过来,迎春黛玉等人都挨在窗户口,看着楼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等人。   张瑛站着,远远的看着高文井一身状元服饰,面带红光,好不威风。   “二奶奶,隔壁有人请。”菊青进了屋内,压低声音跟张瑛说道。   这才刚出门,便见着隔壁雅间门口站着一味红衣女子,头上只带着一枚凤尾金钗。   “这位想必便是浣娘姑娘。”张瑛说着,便进了屋。   瞧着张瑛如此镇定自若,浣娘似乎有些讶异,转而便冷笑一声,看着窗户下的人群道:“高公子金榜题名,想必琏二奶奶想不到吧。”   听了这话,张瑛当下便笑了起来,看着浣娘道:“高文井才高八斗,自幼便有学的文武身,货与帝王家的宏源,他能高中早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这位姑娘未免也太想当然了。”   本以为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却不想出口便是如此狭隘,张瑛不意兴阑珊起来。   而那位叫浣娘的本以为张瑛定然懊恼羞愧,却不想这般的冷静自若。浣娘看着张瑛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那神情带着一股子惋惜还有怜悯,当即便怒道:“琏二奶奶!”   “浣娘的金钗好生漂亮,是高文井送的吧!”张瑛说着,便起身站在窗户前,嘴角勾了一丝讥笑。   “你怎么知道!”浣娘疑惑,转而道:“难道你查过我。”   张瑛低头轻叹,这世间的女子皆聪慧无比,可只要沾染上情字便会一叶障目。   “何须查探,你这金尾凤钗一共有三枚,我那一枚,你这一枚,还有一枚也不知在哪位佳人头上。”张瑛说着,便走了过去,见浣娘脸上脂粉堆砌,看得出年岁不轻,忍不住多嘴道:“想必浣娘姑娘你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既然已经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那我就实话实话了 。”   张瑛说着,看着浣娘不信的神情,嗤笑一声,接着道:“这事不难猜测,姑娘出身不好,流落风尘,这些年略有薄产,认识了一位才高八斗的公子,而那位公子一方面时不时的接受姑娘馈赠,另一方面又说自己有一青梅竹马自幼认识的千金小姐。本来公子想着和浣娘继续来往同时还迎娶那位小姐,却不想那位小姐突然嫁了人。这位公子想必对浣娘说小姐认识了侯门公子抛弃了青梅竹马的自己。而浣娘则为公子意难平,想着好好给公子出口恶气。”   浣娘直接跌坐在对面椅子上,一双眼睛看着张瑛,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道:“二奶奶这话从何说起!”   见她始终嘴硬,张瑛不便再和她废话,只冷冷的说道:“你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不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后。”   浣娘歪着脸看着张瑛,继而冷笑道:“高公子这般人品样貌,我配不上他,只要他时不时的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此时,张瑛猛然意识到,上辈子她见过这人,不仅见过还照过面,只不过上辈子浣娘出现在高文井身边是以他远房守寡表姐的身份出现,一直住在郊区的田庄里,是个可怜人。   张瑛出了屋子,顿时觉得舍弃了一屋子的阴霾,看向仍旧有说有笑的黛玉迎春她们,不由得松了口气。   且说王夫人挑了个日子便带着礼品去了王家,王子腾夫人正好在家,薛姨妈则坐在王夫人对面。   王子腾夫人看着气色很好,一见了王夫人便道:“你侄女大喜了。”   “什么喜事,嫂子快跟我说下,也让我乐呵下。”王夫人说着,便让一旁的周瑞家的端上了带来的古玩布匹。   薛姨妈在旁道:“说起来这个事,还是王仁这孩子懂事,他见他妹妹没个归宿,便到处想办法,这不认识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公子,这不今日那公子便高中状元,正在游街呢,王仁带着凤哥去看闹了。”   “那感情好,可真是大喜啊!”王夫人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这就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王子腾夫人笑着道:“行了,等定亲后这事再正式介绍给你们认识,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王夫人听着,立马又说了一车好话,哄的王子腾夫人眉开眼笑。 第49章   虽之前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为了王熙凤的事有些隔阂, 可如今王熙凤已经许了王子腾看好的青年才俊,王夫人姿态又低,王子腾夫人自然是瞧着王夫人顺眼起来。   这不说了几句之后, 王夫人便上前道:“凤哥是个有福的, 只可惜我那苦命的儿。”说着便红了眼圈。   薛姨妈看了一眼王子腾夫人,转而看着王夫人道:“珠哥儿去的早, 总算是留了个念想。”   王夫人一只手搭在薛姨妈胳膊上, 低声道:“我统共就生了一个姑娘, 如今还在宫里受苦。”   薛姨妈略带尴尬的看了一眼王夫人, 立马换了一张脸道:“瞧我这人, 真是个笨嘴笨舌的。”薛姨妈说着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王子腾夫人道:“瞧我这记性,昨儿个下面有人送了不少上好的春笋过来,我这就去让她们挑好的出来,待会让姐姐带回去让老太太她们尝尝鲜。”说着便出了门。   “元春是个懂事的。”王子腾夫人端着茶盏,正好遮住了半张脸,王夫人看不真切,只得按了按眼角道:“嫂子,当初老太太栽培元春, 我这心理不是滋味, 如今她们瞧着元春不行了, 便要放弃她, 我这当娘的实在舍不得。”   当初贾母扶持元春,一来是贾府就没个能成事的人,二来也是王家私下里给了贾家准信, 王家会支持元春。贾元春入宫,面上只代表了贾府一家,其实是贾王两家之力。   只可惜,这些年来,元春在宫里始终没有出头。   王子腾夫人放下茶盏,一双眼睛带着探究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则直接道:“要是元春到了年纪放出来,那可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了,这辈子可如何是好。”   “这事我做不得主,等你二哥回来,我再细细与他商量,你且回去,这事万不可跟老太太多话。”王子腾夫人说着便安慰了几句,虽然没得着准信,可王夫人瞧着王子腾夫人这样,便知她心软了,也知道这话过犹不及,点到即止便可,当下便不再多话。出了门来,正好见着薛宝钗陪着薛姨妈在院子里聊天。   不过几个月,薛宝钗是越发的懂事乖巧,见了王夫人自是语笑嫣嫣,说话得体大方,举止文雅。   王夫人看在眼里,着实是越看越欢喜,只不过一想到薛宝钗抱着进宫小选的念头,便脸色微微暗了点。只不过这点小眼色转瞬即逝,谁都没看出来。   待晚间王子腾回了府后,王子腾夫人便说了元春这事。王子腾膝下只有两女,且都嫁了人,王家也没合适的姑娘入宫,之前一力支持元春倒也出了不少力。   如今听着这话,不觉得有些灰心。想那贾元春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怎么进宫这么多年毫无进展不说,竟然还连之前的路都被堵住了,也不知是她时运不济还是自己个问题。   王子腾夫人在旁道:“宝丫头不过几个月便要进宫小选,这两个人倒是撞到了一起。”   听了这话,王子腾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二妹糊涂,薛家也是各扶不起的,宝丫头被耽误了。”   “爷,难道宝丫头成不了。”王子腾夫人似乎不信,想那薛宝钗才貌人品哪样都不差。   王子腾看着自家夫人,想着自己那两个妹妹,整日不省心,不由得长叹一声:“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那贾政找了人给他脱罪,竟然找了个最容易出纰漏的法子,说什么薛蟠被冤魂索命已死之类的鬼话。薛家已经有人犯了人命,身家不清白,宝丫头如何能小选通过。”王子腾说完,坐在椅子上,冷着一张脸道:“贾政那人,也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为之。”   王子腾夫人一听这话,陡然一惊,想着这薛家母女俩为了进宫小选可没少奉承自己,况且宝丫头那是那般聪慧,要是为了这个事就此失了前程,可如何是好。   似乎是看出了自家夫人想法,王子腾说道:“其实进宫小选也不一定就能一飞冲天,贾元春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这话也对,元春那般的人品样貌,又集合咱们两家之力,都没能让她出头,真是误人误己。”王子腾夫人说着便不再说话。   王家虽是四大家族之一,可之前不过是附庸贾史两家而已,可今日不同往日,如今贾家和史家虽号称是公侯之家,可真正能顶门户的却一个没有,倒是王子腾已经是天子近臣了。   只可惜王家只有王子腾一人,实在是身单力薄,如果有个人能在宫内守望相助那自然再好不过。正因为有这个想法,才会有之前协助贾府帮衬元春,后来薛家才会送薛宝钗进宫小选。   只可惜,贾元春进宫多年无果,薛宝钗又被薛蟠耽误了前程。这步棋,该如何走,王子腾久久下不了决心。   宫中皇极殿,贾琏换班回来,正好见着石丛光了膀子擦身,上前便拿了一块丝瓜囊递给石丛,石丛道谢后便冲着贾琏道:“我们这一起进来的,如今就你一个人还留在内殿,发达了别忘了兄弟们啊!”   “哪能啊,我还等着和你喜酒!”贾琏说着,便冲石丛挤眉弄眼起来。   晓是石丛皮肤黝黑,此刻也红的发亮起来,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微微带着一股子不好意思道:“这事你也清楚,我母亲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只是老太太她们不喜,说她家败了,这身份最多做个贵妾,可我想着,既然我喜欢她,自然不能委屈了她。”石丛这么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略带娇羞的说着这话。   贾琏瞧着他身上的腹肌,还有手臂上那一块块的肌肉,不由得一阵恶寒,强忍住劝道:“过的好才是真的好,别的都不重要。”   “听说你媳妇出自诗书世家的张家。”石丛拿了麻布擦身,接着便捞了一件中衣穿上了身。   这间屋子除了住石丛和贾琏还有别人,这不贾琏把自己床铺拾掇干净,直接躺在了上面,歪着脸道:“嗯。”   “她来京不久,认识的人少,平日在府里又不大走动,要是贾兄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贵夫人带她出门走走。”石丛说着便一脸恳求。   贾琏看着他那一双饱含恳求的眼神,忍不住便道:“都是一家兄弟,这等小事直说便是,如今你俩还未成婚,等成了婚我就让我媳妇带你夫人出门走走。”贾琏说着便上前揽过石丛肩膀道:“前几日你和那几个小子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石丛一脸无奈,看着屋内除了他俩没旁人,便低声道:“这不是见你没被调回原位眼红了呗,问我是不是给公公塞了银子。”   贾琏翻了一个白眼,讥笑道:“哪个公公能左右咱们老大的想法。”   石丛眼珠子一转,低声道:“说起来,胡统领好久没露面了。”   “有什么公差吧,这不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贾琏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臭袜子,直接丢在了隔壁床上。自从贾琏在宫里当值后,一开始还挺注意卫生,如今时间久了,竟然觉得平常,经常睡觉睡到半夜才想起来还没洗脚洗脸。   一群大老爷们住在一起,即便有伺候的小太监,也常常是懒得换洗内衣,不过是保持个面子功夫罢了。   这头贾琏刚躺下歇着,新出的当值表便出来了,几个组长一看,当下心中一喜,看向贾琏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诡异。   贾琏不理他们上前一看,只见一个月都没有自己打排班。其中一个和贾琏同期录取的上前略带讥笑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冷嘲热讽道:“还是贾兄运气好,连着休息一个月,可真是运气好啊。”   能入龙禁尉的都是有脑子的,即便是有想法也不会轻易露出,这样敢当面讥笑贾琏的人毕竟少数,石丛上前瞪了一眼那人,安慰道:“胡统领不在,这个排班表也不知是谁排的,时不时有人故意的。”   贾琏一张脸带着浅浅笑容,若无其事道:“宫里的当值表本来就是不一定,随意的很,正因为这才能保证安全,每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下次当值是什么时候,永远不固定。”贾琏说完,看向石丛道:“不过是正常之事,我岂会多想。”   “那就好,这一个月好好休息,等过几日我来找你喝酒。”石丛说着便带着贾琏走开。   拿出排班表的组长看着余下几个面带不忿的人,只冷冷的剐了他们一眼,这帮新人,着实拎不清。倒是那个贾琏确实有点意思。   且说贾琏天亮便出了宫,坐在马上这心理不郁闷那是假的,之前对石丛那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可其实心理虚的很,这些日子在皇极殿当差,皇上再也没找过他不说,喜公公对他也是平常,看不出什么。可以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木头桩子。   这不一出了宫,一人独处后,贾琏一张脸便垮了下来,闷闷不乐的晃晃悠悠,既不回府也不去哪里,就在城内瞎逛。 第50章   从这头逛到那头, 最后不少小摊都留意到这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贾琏默默的擦了把汗,打算回府, 总这么晃悠也不是个事, 难道真的从此要坐冷板凳了。   抱着这个念头的贾琏,一回了府便钻进了书房。   张瑛听着下人回报, 想着贾琏他从来就这不是这种沉默的人, 当下便交代菊青备了热水吃食在外候着。   这头张瑛进了书房便见着贾琏百无聊赖的靠在太师椅上, 手里捏了个笔在宣纸上乱花, 而地上已经有好几张涂得乱七八糟的废纸了。   这是有心事!张瑛上前, 端了一张圆凳坐在贾琏对面,贾琏早就知道张瑛进屋,也不言语,仍旧在纸上乱画。   “表哥这事遇着事了。”   “没事!”   这就是有事!张瑛笑着上前,知道贾琏也是个爱面子的,或者说世人都爱面子。当下也不多话,只拿了一本书在旁边看了起来。   面前坐了一个人,还是千娇百媚的媳妇, 贾琏哪里会忍不住不看, 可之前心里的那点事却不想说, 或者说这些日子享受到了府里众人的高看, 实在不想再回到过去,因此贾琏犹如百爪挠心般好不自在。   贾琏本来见着张瑛进屋便想了一套说辞来,可没想到张瑛除了一开始问了句话后, 便坐在自己跟前看书,见着她一双玉腕压在暗红色书桌上,越发显得肤白细腻,而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就跟羽毛般轻抚过贾琏。   本来就不是那种能憋着事不说的人,贾琏从一开始的强装镇定到后来的憋闷,最后忍不住便道:“你就不能再问一次!”   张瑛噗嗤一下便笑了起来,凑近贾琏道:“我们夫妻一体,表哥有什么事就说,就算我出不了主意,劝解一番也成啊。”张瑛说着便递上一杯清茶。   碧绿的茶叶在纯白的茶杯底缓缓飘动,贾琏一时有些意动,便把昨日宫里的当值表说了出来,最后略带尴尬的说了自己跟石丛说的那番话。   “我当什么,原来是这个小事,表哥也太多想了。”张瑛说着便上前道:“表哥心理明白的很,在皇极殿内殿当差,每天都能见着皇上,这是多少人几年都得不到的机缘,而正因为此,才不能过分突兀,毕竟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我明白顺其自然便好。”贾琏呼出一口气,可眉色仍旧有些担心:“就怕从此上边就忘记了我。”   “我倒是觉得做人做事,最重要的便是平常心。”张瑛说着,便略带安抚的上前拆了贾琏束发,拿了一把篦子要帮贾琏梳发,贾琏一张脸陡然通红,夺过篦子红着脸道:“这个让下人来。”   “怎么了?难道是嫌弃我。”张瑛瞧着贾琏这样好玩,故意逗道。   贾琏沉默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侍卫营那里的通铺,都是些老爷们,个个都不爱干净,我这不是怕熏着你么!”   “他们是他们,表哥是表哥,这如何一样。”张瑛说着便拿过贾琏手上的篦子,贾琏略微有些打结,前几日懒得洗头便用隔壁床的人的桂花油擦了点,倒是没什么异味,如今在张瑛跟前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张瑛进屋便注意到贾琏头发上的味道,油腻中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桂花油味,如今把头发解了,梳顺了后便叫了丫头进屋伺候贾琏洗头洗澡,又陪着他吃了点东西,贾琏吃了两口菜,看着张瑛道:“我倒是很想吃牛肉面。”说着一双桃花眼便看向张瑛。   张瑛会意一笑 ,叫了菊青进屋,让小厨房做两份牛肉面送过来。   这个天气吃牛肉面热了,可腊梅却笑嘻嘻的亲自下厨,那刚来的厨娘站在一旁帮衬,却听着腊梅道:“劳烦帮我去隔壁屋子拿那个青花大碗过来,方才忘记拿了,旁人我不放心。”   厨娘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这是腊梅姑娘怕自己偷师,也是,虽说腊梅这几日不再做菜,可时不时的还是会在这边弄几样吃食。而一般这时候,都不会找个借口支开厨娘。   腊梅自幼便在张瑛身边伺候,记得还小那会,四个丫鬟,菊青是周奶妈女儿,旁人比不了,秋香长得好看 ,莲香老实忠厚不言不语,就腊梅觉得自己无一技之长怕被别人扯下来,这才偷偷使了不少功夫问厨房的婆子学师,这不花了好些年的功夫这才摸清了自家姑娘的口味。   并不是这牛肉面如何需要诀窍,而是怕厨娘轻易从自己这得知了张瑛的口味,腊梅在面团里放入了鸡蛋还有一点磨成粉的白芝麻。这样擀出的面才会又有嚼劲又带着清香。水开了后,直接把擀好的面放了下去,盖上盖子,水开后再放入少量冷水,最后起锅前放入油、盐、香葱,最后撒上牛肉。   这一碗牛肉面吃下去,贾琏额头微微出汗,心情也好了起来。张瑛本来就不饿,不过是略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   “二奶奶,老太太那边来了人。”屋外的莲香传话说。   “定是知道我回来了,这就去请安。”贾琏起身,看了一眼张瑛转而拉着她一起出了屋子。   两人这才刚进门,便见着鸳鸯站在一旁朝着张瑛看了过去。   “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大安了!”贾琏笑着服了服便站在了一旁,边上早有丫头端了两张凳子。   张瑛和贾琏坐下,见着贾母手里捏着一封书信,边上还站了赖嬷嬷,想着今儿听说扬州林家来了信,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这话张瑛没问,就等着贾母主动说。   “你林妹妹父亲身子不好了,派了人来接你林妹妹回家。”贾母说着,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斟酌语句。   张瑛接口道:“这事得赶紧张罗,误了时间可不好。”   “可问题是,我不放心你林妹妹一个人回去。”贾母说着看了一眼贾琏,想着之前不觉得贾琏如何,如今才发现这府里能办事的还就是贾琏,可如今贾琏在宫里当值,轻易不能出京。   宝玉太小,倒是有个闲人贾赦,可贾赦那人,贾母如何放心他接送黛玉,因此这接送的人选便让贾母犯难起来。   张瑛偷偷拉了拉贾琏的袖口,贾琏上前道:“不如我送林妹妹去扬州,有些事林妹妹一个人办不了。”   “胡说,你还要在宫里当值,如何能去扬州。”贾母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还不能贾琏说话,张瑛便道:“老祖宗,林姑父这是大事,二爷只要调班就成,误不了事,况且当今圣上看重孝道。”   “琏儿,这事可行么!”贾母看向贾琏,贾琏嘴角微微勾起,瞄了一眼张瑛 ,看着贾母道:“来去扬州一个月足够了,误不了事。”   “既然如此,那就该早些出发了。”贾母刚说完,张瑛便接口道:“那我现在就让人准备下去。”   且说扬州来了信,黛玉得知自己父亲不好,当下便焦急如焚,要不是因路途遥远,黛玉恨不得立马便出发前去。   这头张瑛让人雇了船只,当晚便准备了换洗衣裳和不少用具。贾琏坐在一旁看着,瞧着张瑛拿了纸笔一一把带去的衣物器具都记录在案,不由得赞道:“娶了你这么个贤惠的娘子,乃是我之大幸。”   “你啊!”张瑛瞥了一眼贾琏,笑着道:“你此去扬州,我要交代两句,你可切勿嫌我啰嗦。”   贾琏走过来,拉着张瑛坐下,一只手圈在张瑛腰部 ,调笑道:“娘子请说。”   张瑛放下纸笔,看着贾琏眼睛道:“林姑父是扬州巡盐御史,又是在任多年,我想着林家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你可切勿贪小利误大事。再者林妹妹在府内这几年,我瞧着她是个心境高洁且有主见的,并不是一般蠢钝之人。”   “老太太的意思,你难道没看出来,定然是想把宝玉和林妹妹凑做堆的,早晚都是咱们家的人,你说这些话未免太见外了。”贾琏说着,手指轻轻拂过张瑛后颈。   张瑛往后一缩,打掉了贾琏的手说道:“当初我还不认识你呢,如今呢!”张瑛说着,带着嘲讽看向贾琏道:“我看宝玉配不上林妹妹,没得埋汰了林妹妹。”   贾琏翘起二郎腿,看着张瑛道:“再配不上,可老太太就是这么想的,如今林姑父眼看着就不行了,这林妹妹的婚事还不是老太太做主。”   “话是不错,可不到最后便不能知道最后结果。”张瑛说着,看向贾琏道:“你万事小心。”说着便起身,从梳妆盒里拿了一枚通体莹白的圆形玉佩来,“这是我以前在庙里得的平安玉,你带着去扬州。”   贾琏接过玉佩,挂在了自己腰带上,转而便搂着张瑛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到最后,谁能知道如何呢。”   天还没亮,黛玉便洗漱好,由张瑛亲自送到了门口,最后贾琏骑着马一行人去了城外码头。 第51章   菊青拿了披风给张瑛披上, 见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便扶着她进屋道:“天色还早,二奶奶要不再歇一歇。”   自从邢夫人被送去了金陵后, 张瑛便只要去贾母那请安, 早上便可多睡一会,因此张瑛想着兴许是这几日习惯了晚起, 陡然起的早了有些不惯, 便回屋躺在软塌上眯了一会。   可这一觉睡过去, 直到天大亮才被菊青叫醒。   莲香摆上早就温着的百合粥和一碟子蜜汁蜂巢糕外加一笼子奶黄包。张瑛咬了一口蜜汁蜂巢糕, 只觉得胸口涌出一股子油腥味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菊青立马端了茶水给张瑛, 略带忧心道:“二奶奶,要不去老太太那告个假。”   张瑛摆了摆手,漱了口后,只吃了一个奶黄包,便起身道:“不远,就几步路。”   这边秋香站在院门口,看着菊青和莲香扶着张瑛出院门,回头见了腊梅便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道:“二奶奶是不是有了。”   腊梅推了下秋香道:“这事轮不到我们说, 要不你回头找菊青去说。”   秋香板着一张脸道:“你这人, 我好心好意找你说这事 , 你就挤兑我。”腊梅笑着上前挽着秋香胳膊道:“我这不是为你好么。”   “我们是姑娘陪房, 二奶奶好我们便好,我自然是想着二奶奶能稳稳当当的。”秋香说着转而低声道:“我瞧着那边似乎有些……”秋香说着便指了指荣禧堂方向。   腊梅脸色下了来,冷哼道:“我就看不惯她们, 一个个的轻狂的很。”腊梅说着,拍了拍秋香的手道:“前几日那赵姨娘是不是找过你。”   秋香顿时一张脸便红了红,转而道:“我念着她是赵姨娘,敬着她,她倒是好不要脸。”   两人说着,都对那赵姨娘十分鄙夷。   且说,自从张瑛管家之后,各院管各院的事,连月例银子都是一次性给院子里让她们自己分配的。而赵姨娘之前还能分得的月例,自从如此行事后,便一个月比一个月少,如今连着两个月没得月例银子。   她不敢去找王夫人,自此便怨上了张瑛,觉得是张瑛克扣她的月例银子。可她那胆子,又只敢在背后使坏,这不三天两头的找茬,那些小事,自然到不了张瑛眼里,却见天的给秋香腊梅等找不自在,当真是烦不胜烦。   这边张瑛在贾母那说了几句话,便回了院子,这一回来便让厨娘做些吃食过来。菊青扶着张瑛坐下,卸了略重的金钗,轻轻揉着张瑛的后脑,正想着如何劝解,却听着张瑛道:“待会你让青梗去找个大夫过来。”   菊青面上一喜,“可是主治妇科的大夫。”   “嗯!”张瑛点了个头,正好见着腊梅端了一碟子荠菜馄饨配着藕夹进屋。   因早上张瑛闻了那蜜汁蜂巢糕恶心干呕,腊梅方才特意让厨娘做了清淡爽口的送过来。   荠菜馄饨里裹了春笋,鲜嫩可口,张瑛直接吃完了,最后又吃了一块藕夹这才停了筷子。   带着温度的光线伸进屋内,张瑛靠在窗下的软塌上,想着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是有了。二世为人的张瑛摸着还未显得肚子,想着贾琏昨日一开始那忧郁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这贾琏还真是个活宝,这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就是不知道他如今坐船去扬州,如何行事。   那贾琏带着黛玉等人一路坐着船,顺风而上,日夜兼程,千赶万赶的花了十多天便到了扬州。而扬州码头的林家下人早在前几日便有人守着,如今瞧着贾府来了,当即便上前给贾琏请安,贾琏瞧着那小子面容黝黑,便料定这小子定然是守了好些日子,当即便催促道:“快些让车马过来接你家姑娘,别为了虚礼耽搁了时候。”   那小子拍了自己下脑壳,笑着道:“琏二爷说得好,多谢琏二爷体恤。”说着便拉出了二辆马车,扶着黛玉上了车,一行人快马加鞭便直接去了林府。   黛玉刚进了屋,没来得及更衣,便由管家婆子直接带着去了林如海病榻,而贾琏则先去了客房换了身衣裳,倒不是贾琏讲究,而是想着林黛玉和林如海多年未见,这父女俩兴许有些贴心话要说。   黛玉还未进门便哭了起来 ,可在屏风前却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的进了里间。   “玉儿回来了” 林如海面如枯槁,形容憔悴,一双略带昏暗的眼睛却看向已经长成大人的林黛玉。   父女俩一见面,黛玉硬扯出一张笑脸道:“女儿给父亲请安了!”说着便走到了林如海跟前,林如海抬起手想上前拉黛玉,却发现手都抬不起来 ,黛玉见此当下便接住了早就瘦的皮包骨的手臂,哽咽着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林如海看着黛玉身量修长,面容柔和,欣慰道:“玉儿都这么大了。”   “女儿长大了。”黛玉说道,接着闻见了屋内浓重的药味,想着父亲沉疴在身,不宜过度劳损精力,便说了几句话,就伺候林如海歇着了。   管家婆跟着黛玉出门,瞧着她刚出门一张脸便直接下了来,当下便劝道:“大姑娘,切勿放宽心,万事急不得。”   黛玉回头拉着管家婆道:“这些年幸亏有你帮衬。”   管家婆立马便道:“大姑娘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我应当应份的。”说着便迎着黛玉回了自己院子。那院子里这些年日日都有人打扫,雪雁紫鹃等只需把衣裳物件摆放便可。   黛玉想着林如海的病情,心中十分忧虑,可又没办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便随意拿了一本书来看,可半柱香过去,一页纸都没翻过。   那边厢,林如海见了黛玉后没多久,便听着外头传话说是贾琏来了。   这林如海虽和贾府是姻亲关系,可从来都和贾政走的比较近,和大房的贾赦并不亲近和贾琏更是不熟。如今贾琏负责送黛玉回扬州,又听说这贾琏靠着自己本事入了龙禁尉当值,似乎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   这不贾琏一身青色素服进了里屋,上前便对着林如海抱拳道:“侄儿给姑父请安。”   “有心了,快过来坐。”林如海面色虽枯黄,可眼神却很清明,带着一股子审视看向贾琏。贾琏大大方方的看向林如海说道:“姑父的消息传来,隔日老太太便嘱咐我护送林妹妹来扬州。”   “岳母大人可还好!”林如海说着,便低咳了两声,贾琏上前便拿了水给林如海,林如海喝了一口。   “祖母身子健硕,很多,多谢姑父挂念。”贾琏说着,不知怎么的就闻到一股子浓厚的药香。这药香前几个月刚刚在一个地方闻到过,这味道十分特殊,贾琏眼角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除了几幅名画和角落的兰花等物,并没有旁的东西。   “听说你如今在龙禁尉当差,那里头盘根错节枝枝蔓蔓,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林如海说着 ,拿了帕子擦了擦嘴。   贾琏笑了,看着林如海道:“姑父费心了,只是我是个做事的人,别的事于我无关,我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成。”   这话说的,林如海笑了,微微闭了眼睛道:“说得好,为人臣子,只要做自己分内的事,做该做的事,旁的事和咱们无关。”这句即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贾琏听。   贾琏在旁看着林如海实在脸色不好 ,精神也不好,当下便告退出来。   这边刚出院子,迎面便见着一个戴着头巾的青须老者迎面走来,贾琏脚步微微一顿,这老者虽瞧着五十岁左右,可身量看着比自己还高一些,特别是那双眼睛,瞧着有些锋利。   那人刚走过来,边上的管家婆子上前便道:“郝大夫,您可来了。”那大夫直接便小跑着进了里屋,贾琏在原地站了会,狐疑的看着进屋的大夫,总觉得这个大夫的身姿未免过于潇洒了些。   这头贾琏回了客房,才刚刚坐下,便见着林府的小厮小跑着去了后面的客房,听说林如海方才吐血了。贾琏想着那个郝大夫不是在么,怎么又叫大夫。   只见这林府小厮领着一个白须老者从后面客房出来,一路小跑着便去了林如海那边,贾琏拉住一个粗使丫头问道:“你们府里有几个大夫?”   那丫头瞧是今日刚入府的京城贾府琏二爷 ,当即便低着头回道:“两个啊,之前刘大夫在府里住了好几年了,郝大夫是前几个月才进府的。”   “哦,那郝大夫肯定是个远近闻名的名医吧!”贾琏说着,见那丫头拧着眉头摇头道:“只听说是老爷老家的大夫,别的不知道。”   贾琏笑了笑,掏出两串钱赏给那丫头,便进了屋。想着这林如海这病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成年累月的顽疾,可既然是顽疾又如何会在病重之时,启用不熟的大夫,除非这个大夫是素有名声,可如今看着明显是刘大夫更得林如海看重。   想到这里,贾琏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琢磨这事来,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瞎想。 第52章   扬州城的林府, 微红的月亮挂在天边,贾琏透过窗格看着月光洒落在锦被,拇指轻轻磨着那枚玉佩, 缓缓入睡。   “琏二爷!琏二爷!”屋外的小厮兴儿焦急的喊着贾琏, 贾琏一个咕噜便起了床,披了衣裳便道:“怎么了?”   兴儿头发微乱, 一脸鸡贼的说道:“二爷, 好像是林姑爷不大好了。”   贾琏系上腰带, 板了一张脸道:“你又动什么歪脑筋, 别没大没小的。”   兴儿当下便低了头, 靠近贾琏低声道:“这不是林家早就没了别的近亲,要是林姑爷去了,这林姑娘早晚要嫁给宝二爷的。”兴儿说着便比划了下,一双眼睛透着一股子狡黠。   贾琏拍了下兴儿的头,不免有些意动起来。说起来,林家也是勋爵世家,而林如海又是巡盐御史这得肥差。贾琏一边往前走,一边顺手摸了摸挂在咬侧的玉佩, 陡然便想起了张瑛那话, 脚步微微一顿, 转而便往前走了过去。   还没到林如海的院子, 便见着不少丫鬟婆子已经守在外头,个个神情哀婉,面容凄苦。而林黛玉则早就进了屋内, 贾琏走了过去,便见着黛玉由紫鹃雪雁扶着站在外间,贾琏走了过去,忍不住说了句:“林妹妹身子弱,要不先回房歇着。”   林黛玉双眼含泪 ,可那泪花却并不落下,强忍着说道:“谢琏表哥体恤,只是我为人子女,实在是放心不下。”   贾琏自然知道林黛玉和林如海父女情深,当下便不再相劝,直接进了里屋,便见着刘大夫满头的汗,而林如海则面如死灰般扒在床上,背上则已经扎了好几根银针。   屋内除了刘大夫,还有那个郝大夫站在一旁,面容镇定,看不出一丝神情。贾琏看着一旁帮忙的小厮道:“这是针灸!?”   那小厮擦了一把汗,回头见是贾琏,当下便轻声道:“刘大夫最擅针灸,老爷好几次凶险都是亏了刘大夫。”说着便十分崇敬的看了一眼满脸是汗的刘大夫。   刘大夫扎完银针,那小厮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就在此时,林如海陡然咳嗽一声,一口青痰便咳了出来。   小厮上前伺候林如海躺好,贾琏则帮着把那污秽之物丢在铜盆里,林如海徐徐醒转过来,眼神浑浊不清,贾琏上前道:“可要叫林妹妹进来。”   林如海一双眸子看向贾琏,转而便看向站在一旁的郝大夫,手刚动了下,便直接掉在了床上 ,刘大夫直接喝止道:“林大人,你且歇着,万不可再费神思。”   边上有人服侍林如海喝了点水,林黛玉便进了屋内,见了林如海当即便无语凝噎,可最终却笑着上前道:“爹爹!”这话未说完,林黛玉便趴在了床沿上,说不出话来。   贾琏心生不忍,上前劝道:“姑父还好好地,切勿伤心。”   林如海看了眼贾琏,示意贾琏带林黛玉出去。   贾琏点了下头,便招呼紫鹃和雪雁搀着黛玉回去歇着,又亲自看着黛玉去了后院,这才回过头来,这才刚走了两步,便见着兴儿冒冒失失的小跑着过来,见了贾琏一脸谄媚道:“二爷,我瞧着方才林姑爷屋里的那座珊瑚挺漂亮。”   贾琏上脚便踹了兴儿一脚,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他道:“你要再这般不着四六,就别跟着我回去了。”   兴儿跟了贾琏多年,又一贯得看重,还是头一次被贾琏这般训斥,当即便跪下道:“二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贾琏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方才在屋里的郝大夫越来越眼熟,可就是想不出在哪见过,这兴儿又一个劲的只会添乱,当即便道:“你先站起来,好好的在屋里呆着,没事别瞎转。”   兴儿听着,立马低着头一溜烟就跑了。   贾琏本想回客房歇着,可越想越心里头不踏实,最后也不怎么的就慢慢走到了林如海院子附近,林如海病重多日,林家下人松散的很,就这一会功夫,林如海院子这边守门的婆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因此并没有人拦着贾琏,贾琏遥遥看着还亮着灯的林如海卧室,没来头的便眼皮直跳。   门一开,贾琏下意识的便躲在了墙角处,见着昏暗光线下,郝大夫关上门,往外走,贾琏看着他背影轻轻说了句:“胡统领!”   “你看出我了!”郝大夫回头,直接冲着贾琏藏身之处过来,几步间便走到了贾琏跟前。   贾琏不过是故意乍他,却不想真的是胡飞,当即一张脸微微发白,颇为震惊道:“见过胡大人。”   这胡飞微微眯起眼睛,整个气势完全变了,看着贾琏呵呵一笑:“没想到你倒是好眼神。”   贾琏暗想,哪里是我好眼神,实在是你眼里一直波澜不惊,我这想不注意都难。可贾琏面上却笑着道:“我就是猜猜的。”   胡飞看着贾琏,虽说还是大夫装扮,可整个人气质完全不同,贾琏暗笑自己傻,怎么第一眼就没猜到。其实光凭身材贾琏也不一定能猜到,主要是那药香,林如海屋内有一股子药香,这味道前不久刚在胡飞身上闻到过,如今又在林如海卧室内闻到。   如果是一般的药香倒也罢了,这药贾琏幼年在贾代善病床前也闻见过,听说是宫内太医首领练成的药丸此药带有奇香主要用于续命,一粒药丸值千金不说,一年也就只能练出几粒而已,通常也就皇帝器重某些臣下才会赏赐一粒。   贾琏幼年在贾代善病榻前闻过一次,从此便记住了这个味道。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却仍旧记得。   胡飞审视的看向贾琏,贾琏立马装作若无其事道:“郝大夫,这么晚了,还劳烦你,真是太辛苦了,一起回去吧。”   胡飞嗤笑一声,朝着外面走了两步,见贾琏跟了上来,便道:“既然你认出了我,那正好帮我做件事。”   贾琏暗道不好,这胡飞出现在扬州,也不知道为何假冒身份在林如海府内。多说知道的太多,容易早死,贾琏一想到自己的媳妇,便立马白了一张脸道:“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飞脚步一顿,回头狐疑的看着贾琏:“你瞎想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带我去甄家。”   贾家和甄家乃世交,又是老亲,甄太妃对贾家多番照顾,而贾府也时常以此为荣,如今咋听到这话,不免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脑子里就想到许多,从当年赫赫有名的废太子到如今的皇上,脑子里的人从头过了一遍,最后贾琏轻声说道:“在下愿听胡大人差遣。”   两人约定了时候,便就此分别,胡飞走到客房那便和贾琏分道扬镳,站在树后看着贾琏走进了客房。这才独自回了自己屋子。   贾琏并不知道,方才自己倘或一丝犹豫推拒,胡飞袖口的匕首便会直接飞出。   闹腾了一个晚上,贾琏终于是困了,不过这回魂觉睡的不踏实 ,天刚蒙蒙亮便醒转了。听着兴儿传话,说是林姑爷瞧着大好了。   贾琏昨儿见过林如海,自然知道林如海是怎么回事,不过是靠着那药丸强撑而已。当即便吃了早点,便去了林如海那边,见着他面色潮红,精神瞧着还行。贾琏乘机便说了好些安抚之言,黛玉在旁伺候林如海喝药,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贾琏。   见说的差不多了,贾琏便乘机说今日要去甄家拜访。贾家和甄家是世交,来了扬州不去甄家说不过去,贾琏前去拜访也是情理之中。   林如海点了点说了一声:“应该的。”接着又吩咐旁边的管家:“琏儿来的匆忙,你带他去库房看看,挑两件东西让他带去甄家。”   管家领命后,便带着贾琏去了库房。贾琏进了库房,挑了一对红瓷花瓶和一把檀香木折扇就出了来。正好见着胡飞换了身衣裳站在门口。   管家:“郝大夫有什么事!”   胡飞微微低了头说道:“昨儿晚上想起一帖药方,想着今儿出门配下。”   管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贾琏,贾琏上前道:“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出门也好做个伴。”   于是两人便就此出了门。   两人直接便去了甄家,而甄家似乎早就猜到贾琏回来,门房一脸喜气的带着贾琏进了里屋。而胡飞却作为贾琏的随从被安置在门房那边的隔间里喝茶。   贾琏由婆子带着直接绕过一座屏风进了正屋,当即便见了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边上站着一位中年妇人。贾琏上前道:“给老太太和夫人请安了。”   “快些起来。”甄老太太笑着便让丫头看座,见贾琏言谈自如,妙语连珠,不由得连连赞道:“我早我那位老姐妹福气好,你看她这孙子,年纪轻轻就这般能干。”   甄夫人在旁接口道:“确实是个青年才俊,我瞧着眼热的很,恨不得是我生的。”   甄老太太装作生气道:“你这话就怪道了,我们甄贾两家还分什么内外。”   “老太太这话说的极是,老太太便是我祖母,太太也就是我太太。”贾琏说着便朝着两人作揖起来,直接把两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53章   贾琏这人, 素来便是会来事,会说话,不过几句话便把甄老太太和甄夫人哄得高兴异常, 接着又送上了刚从林家库房淘换出来的物件。   那老太太看了只说了一声好, 甄夫人则淡淡说道:“你家姑姑之前还在时,还常常来往, 自从去了后, 这几年鲜少往来。”   贾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老太太命我护送林妹妹来扬州, 也是头一次见林姑父。”   甄老太太清咳一声, 便乘机问了些贾母身子可好之类的话来, 贾琏自是乐的她主动找话题。   这边聊了会,又见了甄老爷等人。贾琏又靠着他一贯风格,把两人好好的哄了一遍,又吃了顿饭这才回了林家。   贾琏见胡飞面色如常,也并不多问,倒是那胡飞看了一眼贾琏,贾琏立马道:“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胡飞似乎很受用贾琏的态度, 点了下头便道:“你先回去歇着, 有事我再找你。”   这边胡飞抬脚便朝着林如海那边走去, 这一进屋正好见着黛玉在陪着林如海说话, 便站在外屋等了会。   黛玉出门时眼神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胡飞并不在意。进了里屋,让管家在门口守着便直接道:“已经把账本换了。”说着便稍稍露出一个账本的角来。   林如海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 胡飞上前扶着他道:“林大人多年的功夫没有白费,圣上不能赏赐于你,更不能给你任何恩典,但是圣上会记得你这一片心。”   林如海眼神飘远,朝着京城那边遥遥看了过去,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皇上知遇之恩,如海没齿难忘。可惜我这身子……”林如海说着,脸色陡然发黄,胡飞上前便从林如海枕头下掏出一瓷瓶来,林如海用手按住,声音沙哑的说道:“没用的,这药留给我的玉儿。”   胡飞神色一动,便没有坚持,本来皇上便只送了三颗药,如今两颗下去,才拖延了这些时日。只可恨那甄家防守甚严,胡飞这么久都没能入府,幸亏有贾琏才能顺利进入甄家和暗线接头。   想着林家世代封侯,到了林如海这一代便是探花出身。林如海一心为皇上分忧,甘愿在扬州为做这个桩子,这些年来妻儿早逝,唯一的女儿也是受尽磨难,如今更是连自己都搭了进去,可到了这地步,不但不能得到封赏,明面上还连着被斥责了多次。   虽说这些所谓的斥责都是皇上做给外人看的,可那些官场里的油子们惯会登高踩低,林如海因此没少被御史弹劾,林如海如今油尽灯枯,胡飞看着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当真是兔死狐悲。   一路过来,见着林府下人来去匆匆,想必是府内人心涌动,连伺候主子都不尽心了。   “胡大人!”娇怯怯的女声从后面传来,胡飞陡然一怔,转而便见着只有几面之缘的林黛玉从拐角处走了过来,胡飞惊异的看着她,想着自己还是郝大夫打扮 ,她怎么知道,脑子里转了上百个念头,最后只有一句话:“姑娘知道的挺多”   见他直接认下这个称呼,黛玉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人如此坦然,转而又想到这人定然是接了上头的命令来扬州办事,自己父亲那般病重 ,还整日里忙于公务,不由得带了点忧愤在面上。   胡飞看着林黛玉面色微恼,便往外走了两步,错开两人距离道:“这些事,知道多了不好,姑娘可要慎重。”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黛玉苦笑一声,转而歪着头看着胡飞道:“我父亲当年把我送去外祖母那,便是抱着尽忠之心。我初时不明白,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面上是怕我将来不好嫁人,可实际上则是让我远离这些。”黛玉说着,面容坚毅的看着胡飞。   胡飞不敢直视黛玉,低叹一声道:“你父亲是个好官。”说完便转身走了。   黛玉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想着那日晚间自己睡不着,披了衣裳随便走走,见着贾琏正想上前打招呼,却不想听到了两人对话,回屋一想便豁然开朗。   黛玉母亲刚去,贾母写了信派人过来接,虽说是因黛玉没了母亲教养,怕将来不好嫁人这才送去贾府,可在外祖母家如何妥当哪里比得过在自家舒坦安逸,再者说,没有母亲教养,可林如海不到四十,即便是续弦也不为过,何至于送唯一的骨肉去岳母家。   虽黛玉这些年什么都没问,可心里却想了许久,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家父亲为皇上办事,不仅抛家舍业,更是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   “姑娘。”紫鹃从远处走来,见了黛玉便给黛玉披了一件薄披风,“姑娘别急,老爷这不是大好了么!”   黛玉点了点头,虽没说话,可心里越隐隐明白过来,怕是回光返照。可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当下只得尽了一百二十份的心,一心服侍林如海,就在当日晚间,林如海喝了黛玉亲手喂的稀粥后就此去了。   贾琏帮着操持丧事,忙前忙后。府里不少不安分的下人顺手也处置了好些个。   跟着贾琏的兴儿心思浮动,也被贾琏狠狠的责骂了一通,又打了他一顿,当下便把几个冒头的小厮给压住了。   胡飞事情办妥后,乘着府里正乱便赶紧回京复命,临走前在灵堂前上了一炷香。   黛玉一身孝服跪在蒲团上,眼睛早就红肿不堪。胡飞眼角扫了一眼,轻声道:“大姑娘节哀。”   “多谢郝大夫。”黛玉自知这个胡大人的身份不能为外人道。   胡飞有心提点两句,可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就此一走了之。   贾琏自认自己从来不是正人君子,站在林管家身后看着林府账目,这一颗心陡然便猛的挑动起来。说起来,虽说贾琏从小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可还是有一次接触这么多银钱,古玩珍馐自不必多说,光这些难得一见药材就已经是珍品。   林管家沉默的说着这库房里的物件,回头一见贾琏,见他双目怔愣早不知神游到了何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加大音量道:“琏二爷!!!”   “继续说!”贾琏猛的回了神,看向林管家,板着一张脸道:“姑父去的过于匆忙,这一家子人如何处置,不知林管家有什么想法。”   这林管家老家苏州,跟着林如海几十年风雨同舟,知道的事不少,如今早就到了知命之年,如今林如海就此去了,他也一心想扶棺回苏州。只不过想到林家还有个姑娘,不由得看向贾琏道:“我不过是个管家而已,还是要看大姑娘的意思。”   贾琏知道他心思,本来来扬州之前,贾母便暗示要接黛玉回贾府。本来想着小事一桩,可没想到林如海竟然私下里为皇上办事,而且办的事似乎很大。贾琏有些猜到,可到底如何确实毫不知情。因此贾琏也十分忐忑,不知该如何处置林家家产。   如果还是之前那个浑浑噩噩的贾琏,自然直接把这些钱财收入囊中,带着黛玉回贾府便是。可如今的贾琏却有些变了,虽还是眼馋这些钱财,但是自己却明白,这些事万万不可再干,皇上眼下不会如何,可万一……   “待我问过林表妹,再做商议。”贾琏说着,便交代林管家好生看管林府 ,要是有不三不四的下人裹乱,直接打发了便是。   贾府,荣庆堂。   张瑛坐在贾母下手,对面坐着一脸假笑的王夫人。   “等琏儿回来,定然要好好热闹一番。”贾母说着,百年拍了拍张瑛的手背。   之前张瑛请了大夫过来把脉,果然是喜脉,瞧着时候已经两个月了。张瑛为求安心,过了几日重新找了个大夫过来相看,这次有了结果后,当下便给贾母送了喜信。   王夫人笑着贺喜了两句,张瑛不冷不淡的答谢过后便哄了几句贾母。贾母最喜嘴甜模样漂亮之人,张瑛投其所好,倒是关系融洽。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便听着外头婆子传话,说是张府大少爷送了东西过来。   张瑛下意识的便看了一眼菊青,菊青微微摇了摇头。   张川柏不过是想着送了东西便走,没想到贾母身边的婆子竟然来请。这不进了荣庆堂,先是朝着贾母请了安,又给王夫人服了服,这才见着站在一侧的自家妹子。   大堂的屏风那还挨着站了三位姑娘,张川柏扫了一眼并未细看,只朝着贾母道:“给老太太问好,我母亲昨儿得了一串粉珍珠,今儿非让我给妹妹送来,实在是叨扰了。”   贾母一听,当即笑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也让我们看看。”   张川柏略微有些无奈,可耐不住贾母那话,只得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绸缎盒子打开,里面整整三十枚滚圆的粉色珍珠,个个都有眼珠那般大,光泽润滑,亮如星辉。   “张夫人真是爱女心切,这一得知琏儿媳妇有喜,便送了珍珠过来。”王夫人这话一说,贾母陡然便看向张瑛。张瑛神色自如,只当不知。   张川柏则十分讶异的说道:“妹妹有喜了?”   张瑛略带娇羞道:“这不前几日大夫把了脉,今日又另外请了个大夫相看,这才确定有喜。”说完一双若有似无的看了眼王夫人。   而王夫人则嘴角勾起,看不出喜怒。倒是贾母瞄了一眼王夫人,看着张川柏道:“母女连心啊!”   贾母说着便指着三春道:“这是府里的三位姑娘。”   张川柏低着头,并不直视,迎春等朝着张川柏点了下头,就算是见过了。 第54章   实在是贾母过于热情, 张川柏又拉不下脸子,最后便在贾府吃了一顿便饭,顺便认识了贾宝玉, 宝玉瞧见了张川柏此人, 当即便被吸引过来,拉着张川柏问东问西, 更是解了香囊非说要和张川柏交换。   张川柏面上不显, 可私下里瞧了好几眼张瑛, 盼着自家妹子给他解围, 却不想张瑛坐在一旁吃点心, 愣是只当不知道。张川柏暗暗不耐烦起来,可又不好在贾母跟前下贾宝玉的脸子,只好强装客套,待两人交换了香囊后,宝玉又问张川柏平日里读什么书之类。   张川柏一心仕途,接口便道:“咱们这样的读书人,自然是看《四书》、《五经》了。”这话一完,宝玉整个人都变了, 一张脸虽没下去, 可神态陡然变了, 冷冷的看向张川柏道:“你这样的人, 怎么这般庸俗。”说着便走了开去,坐在了迎春探春旁边。   这副举动,着实把张川柏唬了一跳,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张川柏忍不住低声朝张瑛说道:“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   张瑛拉了拉张川柏的袖口不语,张川柏也不再多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吃了两口东西,又说了几句奉承话,倒也是热闹。   这新得的粉色珍珠,自然不能独留,当下便分了三份,要送给贾母和王夫人。贾母笑着推辞道:“我是个老婆子,用不了这么粉嫩的,还是琏儿媳妇用它串个珠花戴在头上给琏儿看。”   张瑛笑道:“老太太还二八年华,年轻的很,不如祖母用它嵌在额饰上,美得很。”   “既如此,那我就收了,到时候你要是后悔,我可不会还的。”贾母乐呵的便让鸳鸯收了张瑛递过来的十枚珍珠。   “我不喜珍珠饰物!”王夫人在旁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十枚珍珠淡淡的说道。   张瑛则直接回道:“嗯,好!”说完便让菊青收了回去。   王夫人一双眼睛看了过来,狠狠的剐了一眼张瑛,不过是故意装清高而已,张瑛竟然连客套一二都没有,王夫人胸口起伏了好一会,这气才顺了下去,实在是憋屈的很。   张瑛送张川朴到了后院门口那,张川柏看着左右没了旁人,便直接问道:“你们府里的贾宝玉是怎么回事。”   张瑛捂着嘴笑了笑,一脸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是这般性子,说起来长得粉雕玉琢的,才学也是有的,就是说话不着四六,做事顾头不顾尾不说,整天跟个奶娃娃似的,屋里十几个丫鬟伺候不说,整日还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   “难道老太太她就不管。”张川柏说着,转而又道:“我素听闻你们府里的二老爷是个清高文人,难道他就不管管!”   张瑛嗤笑一声:“哥哥知道的倒挺多。”   这话直接把张川柏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最后憋了个大红脸,瞪着张瑛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乐意知道这些。”张川柏说着,略带不屑道:“你是知道的,这种靠着家里长者求来的官从来入不了清流的眼,自古便是科举出身名声最好。”张川柏说着,看着张瑛道:“你刚才那般不给那个王夫人脸,可真是说的出啊!”   在张川柏眼里,自家妹子纵然嘴上厉害些,可大体还是个贤惠本分的,今儿着实是有一次张川柏亲眼看着自家妹子如此这般的故意给了王夫人一个没脸。   “哥哥,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张瑛想着上辈子,张川柏那些话,当下便故意问道。   张川柏沉吟片刻,语重心肠的说道:“按理说,你是我妹子,我该帮着你,可你是不是过份了。”   张瑛一张俏脸陡然便变了,瞪着张川柏道:“天色不早了,哥哥该回去了。”   “别啊!”张川柏反手拉住张瑛,低声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以后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个王夫人,我早就听母亲说过,她之前处处和咱们姑姑为难,如今妹妹不给她好脸,那已经算是便宜她了,要我说,还要再厉害些,让她知道我们张家的厉害。”张川柏说完,一脸恳求的看向张瑛。   能得张川柏这番话,张瑛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没有白费,自家哥哥虽还有些迂腐,可到底还是想着自己,便说道:“我哪里是那般小气之人,只是你送珍珠过来,她那话里话外的便是我先给张家送了喜信才告知老太太,老太太那人看着整日乐呵呵可心思重。”   张川柏拍了拍张瑛的手背,安慰道:“妹妹好好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让人回家说一声。”   “那哥哥早些回家吧,莫在外头耽搁。”张瑛说完,便让小厮直接送张川柏出了大门。   天气微微转暖,张瑛穿了一件鹅黄绣花春衫,脑后挽了个菊花髻,插斜着着一枚珊瑚珠穗子金步摇,端的是风雅秀丽,仪态万方。   这不王府送信过来的婆子正好见着这般的张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几个人私下里几个眼神交汇后,便笑着上前说道:“这是我们太太送来的请帖,还请府里的老太太夫人奶奶们去吃酒。”   红色的金边喜帖,张瑛扫了一眼并未打开,只交代人带送帖子的婆子领了赏钱,便亲自送去了贾母那边。而王夫人早就得了信,喜滋滋的坐在贾母下首说着那高文井如何如何俊秀,又如何如何的才高八斗,最后又说什么王仁如何如何的为自家妹妹着急等等。   张瑛陡然听见高文井的名字,微微呆了下,立刻便回过了神,一方面是觉得这世道好巧,另一方面又想着那高文井也是好命,竟然还是被他碰到了一个大家姑娘。   待贾母看过喜帖,便看着张瑛道:“这次的礼切不可轻率,等你拟好后给我看一眼。”   “孙媳妇知道。”张瑛说着,接着便道:“我瞧着库房有个成对汝南雕花瓶,成色不错,送给王家姑娘添妆图个好兆头。”   贾母欣慰的看了一眼张瑛,朝着王夫人道:“有琏儿媳妇准备贺礼,你就放心吧。”   王夫人一张脸笑容未减,僵硬着对张瑛笑了笑道:“这不是怕琏儿媳妇年纪轻,怕她有些事想不到。”   “你是她长辈,有些事该说就说,千万便想多了。”贾母说着,话头一转便问道:“我挺说那个高文井还是你父亲的学生。”   “正是。”张瑛说着,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王夫人接着对贾母道:“听我父亲说,高公子天生聪慧,人又勤勉,这次高中榜首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能和王家姑娘喜结连理,也是天作之合。”   “那就好!王家姑娘我也是喜欢的很,等以后有空,请她来府玩乐一翻。”贾母说着,便看向张瑛。   张瑛接口道:“那自然好,早就听说王家姑娘胆识过人擅持家,是脂粉堆的英雄。”   贾母欣慰的拉着张瑛的手拍了拍,转而看向王夫人道:“这几日你也多去王家看看,有什么药帮忙的尽管去,别拘着。   王夫人点了下头道:“母亲有心了,我替凤哥儿谢老太太。”   “应该的,亲戚家本就该常来常往的,热热闹闹才对。”贾母说着,说不出的慈祥安宁。   扬州,林府。   贾琏有心问黛玉打算,却不想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到最后瞧着日日一天天过去,才硬着头皮去问,这才刚开了口,便见着黛玉道:“我不过是一个女子,还要倚仗祖母疼惜表哥看顾。钱财乃身外之物,既然表哥问起,我想着这些钱财我只留下我母亲的嫁妆,其余的分一分让管家带着去苏州老家,另一份赠与老太太养育之恩,剩下的便上交朝廷。”   这话一完,贾琏暗叹,林黛玉此人看着娇弱,可这主意却真真是好。唯一的亲人刚去不过几天,她倒是把后路都想好了。   当日,贾琏便同管家和黛玉等人,把库房的财物古玩字画等分门造册,忙活了二日这才收拾妥当。   黛玉站在原地着目送林管家扶棺去苏州老家,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林府,惨淡一笑,转而转向贾琏道:“有劳琏表哥了。”   贾琏点了下头,安抚的话到嘴边,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黛玉则由紫鹃雪雁陪着上了船只,看着后面跟着的几艘货船,默默的进了里间,紫鹃安抚道:“姑娘,莫在忧心,老太太素来疼姑娘,宝二爷二姑娘三姑娘她们也是时时想着姑娘的。”   黛玉摆了摆手,紫鹃便不再多说,看着自家姑娘,总觉得她有些不同,可又说不上口。   这一路没来时那么赶,贾琏也乐的悠闲,乘着晚上靠岸歇息便乘机下船买了些土仪等物,最后在一个摆摊大爷那看见了一串葫芦,觉得十分憨态可爱,当即便全部买了下来,想着送给张瑛把玩。 第55章   京城, 皇极殿内。   胡飞一身纯黑金线劲装跪在地上,而皇上则在看他从扬州甄家拿到的册子。   “你看过么。”   “回皇上,没有。”胡飞说完, 便见着喜公公端了一碗酸梅汤进来。   皇上扫了一眼胡飞道:“起来说话。”   胡飞起身后, 见着喜公公出了门,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甄家防守甚严, 几次都失败而回, 索性没被发现端倪。”胡飞说完, 看了一眼皇上, 见他不紧不慢的用调羹喝着酸梅汤, 便接着道:“此次要不是贾琏,说不定没有这般顺利。”   “嗯!”皇帝放下空碗,遥遥看向胡飞,问道:“人处置了么!”   “早在我去扬州前,林大人便已经差不多快得手了,就在我离开前他已经借了甄家内宅私斗自我了断了。”胡飞说完,略微顿了顿道,“当初几十个钉子, 就他一个人得了手。”   皇帝坐在上头久久不语, 胡飞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太多了, 对于皇上来说, 最要紧的便是皇位稳固,这些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少了一个自然有其他人接上。   别说自己这般平民出身毫无根基的, 即便如林如海那般公侯世家之后,一身尽忠,也不过博得皇上一句问询而已。   这边胡飞出了内殿,喜公公走在后头,一张脸微微笑着,低声道:“胡统领,你今儿有些冒失了。”   胡飞自知失言,当下便抱拳对喜公公道:“多谢公公提点,还请公公能在圣上跟前帮我说两句。”   喜公公笑着把胡飞的手推了下,看着不远处洒扫的宫女低声道:“胡统领是皇上信得过的人,哪里需要我说话,只是胡统领你这一趟差事办完,这心都变软了,莫不是被江南的风给吹的春心萌动了。”喜公公说着,一双小眼睛嘲笑的看着胡飞。   胡飞一张脸陡然变红,最后遮了脸道:“喜公公怎么这么会取笑人,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刀口上舔血,不适合成家。”说着便告辞而出。   喜公公目送他走远,这才慢慢踱回了内殿,而皇上则正在看着林如海等人拼了命弄来的册子,这越看心情越是不好,最后一个没忍住,直接拿起桌上的镇纸便砸进了屏风旁的青花瓷鱼缸内。   鱼缸内的两尾红鲤鱼被惊的的沉在缸底四处乱窜,水溅了一地,绣着牡丹花的地毯式湿乎乎一片,锦缎屏风上的水渍则挂了下来,难看的很。   喜公公悄无声息的上前掏了帕子过来擦,皇上一张脸面如表情的看着喜公公收拾。屋内只有皇上和喜公公二人,喜公公不假他人之手拾掇,最后从缸里掏出那块镇纸擦干后轻轻放在皇上跟前的,递上道:“皇上,这缸里的鱼过于活泛,嬉闹间弄得地毯都湿了,要不我让人重新换一对过来。”   “嗯,这鱼淘气的很,换一对金鲤鱼过来。”皇上面上恢复了平日的笑容,说完这话,又接着道:“待会去皇后那边坐坐,晚上就在那边歇了。”   “是!”喜公公领命而去。   且说,皇上换了常服去了皇后那边,帝后二人多年夫妻,早就默契十足。这边皇上刚提起肱骨老臣,皇后立刻便让嬷嬷传了那位贾女史过来伺候。   元春自回了凤藻宫便抱定了迟早出宫配人的念头,却不想这陡然便被传召过去。当即匆匆忙忙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前殿,还没进门便见着外头的皇上仪驾,当即陡然一惊。转而定下心来,扶了扶鬓发,缓缓走了进去。   当夜,皇上招幸了元春。   贾府,荣禧堂。   这日是贾政生日,前面摆了几桌酒席,请了几位好友还有些本家亲戚外加一众门客。后面则是女眷 ,张瑛服侍贾母喝了两杯酒,便被贾母劝着坐下吃饭。王夫人则和薛姨妈坐在一起,当中则是王子腾夫人。   王子腾夫人满面红光,昨日高文井已经向王家下了文定,择日便能完婚。只是除了这个事,还有一件喜事,眼下拉着王夫人便道:“大妹妹,你的好事就要来了。”   王夫人一双眼睛似喜又忧,靠近王子腾夫人道:“嫂子说喜事,那定然是大喜事了,难道比凤哥的喜事还大不成!”   王子腾夫人捂着嘴,看了一眼薛姨妈,对着王夫人道:“不过这两日,便定然会有旨意下来。”   薛姨妈在旁边乘机道:“姐姐有了大喜事,可别忘了妹妹。”   “宝丫头这般聪慧懂事,是个有福气的。”王子腾夫人说着便看向了坐在宝玉旁边的薛宝钗。   薛宝钗一来贾府,便被贾宝玉拉着说话,事无巨细都要说一通,薛宝钗也是好性,从头到尾无一丝不耐不说,时不时的还能逗得周围迎春探春抿嘴一笑。   门房过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了人宣旨,贾政当即一怔,王子腾夫人拉了拉王夫人,而贾母则直接看向了王子腾夫人。   贾政领头,带着一众人上前领旨,传旨太监看了一眼贾政,才展开圣旨宣读。   “谢旨隆恩。”贾政接过圣旨,忙让一旁的管家送了一包碎银,说道:“夏公公,今儿正好是我寿辰,办了个家宴,还请公公赏脸喝一杯。”   夏公公,一双小眼睛翻了下,尖酸刻薄的说道:“待会还要去周贵人家传旨,就不耽搁了”。说完便就此走了。   贾政想着圣旨里的话,先是册封了元春一个贵人,又特意恩准在明年元宵节回家省亲。自从元春进了宫后,贾政虽面上没一点表示,都心里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那一日元春能一飞冲天,没想到等了多年,却只等来一个贵人的位份,实在是有些失望,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省亲之事还是要办。   “恭喜贾大人!贾大人这是喜上添喜啊!”几个同僚立马上前说好话。   詹光则带着门客拱手道:“给大人贺喜呢,这好事还在后头呢!”   贾政面上带笑,一听詹光这话,想着元春位份虽低,可到底是进了一步,当下便道:“大家继续吃喝,随意些!”   贾母听了这旨意后笑了笑,便不多说话。王夫人虽面上带喜,可频频看向王子腾夫人,而王子腾夫人则眉头不展,似乎有些不信,想着前两日进宫,皇后娘娘那边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似乎要给大恩点。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王子腾夫人拍了拍王夫人的手道:“”到底还小 ,等过几年,有了喜讯,你就有福气了。”   这话不过是王子腾夫人生怕王夫人多想说的宽慰之话,却不防王夫人当即便接口道:“定然是这样,多谢嫂子了。”   “应该的,都是一家人。”王子腾夫人说着,忍不住便看向了坐在贾母身侧的张瑛,见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木兰花大摆裙,左边插了三枚一模一样的羊脂白玉兰花发簪,右边则簪了两朵新摘的红边粉蕊山茶花。端的是明艳动人,气质出众。   要不是她是张家之女,王子腾夫人真想好好结识一翻。   实在是王子腾夫人眼神过于炙热,张瑛遥遥看了过去,笑着点了点头。   王子腾夫人当下便回应般的朝张瑛笑了笑。   王夫人看在眼里,硬撑着一张笑脸道:“等凤哥儿出嫁,嫂子可想好了请谁做十全人?”   王子腾心中早就有了人选,可王夫人这一问,王子腾强撑着看向王夫人道:“还没想好,不知大妹妹可有推荐的人选。”   王夫人捂嘴笑着说道:“如果嫂子还没想好,我倒是愿意帮这个忙。”   王子腾夫人上前拉着王夫人的手道:“如果有你帮忙,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那这事就敲定了。”王夫人想着自己夫妻和美,又身有一女儿子,如今更是连孙子都有了,乃是大大的有福之人。   却不想,王子腾夫人出府后便轻轻的叹了口气,想着待会还得去回了之前请的太太,又得费一番口舌,不由得心烦意燥起来。   贾琏坐船一路走走停停便回了京城,这才刚靠岸,且让下人前去通禀贾府,自己则着人抬了林黛玉要上交的财物直接去了户部。毕竟是报的上名字的龙禁尉,贾琏这才刚亮出身份,便有户部主事亲自接待,账册等物都是一早备好的,而林如海这人也是说得上名号之人。   户部主事亲自和贾琏交接,最后又送贾琏出了库房,看着贾琏嘿嘿一笑,伸出一张手道:“你这是吃的太多,噎住了。”   “浑说什么,林大人高风亮节,林家又公侯世家,他去了后。林姑娘感念皇恩,只留了她母亲的嫁妆,另除了给苏州老家的一笔银子便是外祖母养育之恩的谢礼,其余的都自愿充入国库。这分大义,着实让我这等男子汗颜。”贾琏说着,面露憧憬,一声的浩然正气,直接把本想调侃的户部主事给唬住了。   “贾大人高风亮节,让在下佩服。”户部主事说着便一脸敬佩的送贾琏出门。   贾琏被此人的满是崇拜的眼神弄得浑身充满干劲激情澎湃,这不骑马回了马车,接上黛玉便回了贾府。   贾琏带着黛玉回了贾府。   黛玉一身素服,未施粉黛,头上只戴了一只纯白的珍珠银钗,见过贾母后便回了梨香院歇着。   而贾琏则说了些在扬州的事,便回了小院。   张瑛早让人备了热水吃食,待贾琏洗漱妥当,便窝在小书房的软榻上看着张瑛裁剪衣裳。   才刚进府,便有嘴巧的小厮给贾琏报了喜信,眼下贾琏十分欢喜的看着张瑛还未显的肚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转而便喜滋滋的上前道:“让我摸摸。”   张瑛放下剪刀,躲过贾琏,笑着挡住贾琏道:“表哥莫不是糊涂了,这才多久,如何看得出。”   贾琏闻着张瑛身上的味道,没有一丝熏香,只有一股淡淡女儿香味,不由得凑了上来,轻声道:“这小子倒是好命。”   “你就知道是个小子,难道不能是丫头!”张瑛顺手摸了下肚子,看着贾琏道。   贾琏哈哈一笑,拉着张瑛坐在自己腿上,一双手不安分的搂着张瑛微微有些滚圆的腰身说道:“是男是女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想着不能跟你亲近。”说着便凑了上去,亲了下张瑛唇瓣。   张瑛略带娇羞的说道:“你这人,总是这么不正经。”   “正经?”贾琏笑着便摸上了张瑛的肚子,取笑道:“正经人难道都不生孩子了。”   张瑛被贾琏这话给羞的满面通红,最后伸出食指顶了下贾琏的额头道:“你这人!”   贾琏嘿嘿笑着,一张脸满面春色的看向张瑛道:“大姐姐如今是贵人了!”   话题转的很快,张瑛微微低了头,看着贾琏道:“嗯,就在二老爷生日那天过来宣的旨意。”   说起这个,张瑛也是奇怪得很。上辈子张瑛记得清清楚楚贾家元春大姑娘明明是凤藻宫尚书家风贤德妃,怎么如今只是个贵人。张瑛沉吟片刻,略带迟疑道:“我这整日就在后宅打转,哪里知道这些,表哥怎么看。”   贾琏坐正身子,拿了一个靠垫放在张瑛腰后,徐徐说道:“其实我在宫里当值见过大姐姐两次。”贾琏说着 ,脸色便不十分好,用了两句话便把元春那话那神情描述完,过了半响道:“我自幼便十分喜欢元春大姐姐,如果她前程好,那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进宫后这些年没什么进展,我这心里隐隐想着等满了年纪发配回家,定然给大姐姐找个合适的夫婿,不会委屈了她。”   “还有明年省亲那事,也不知道什么章程。”张瑛说着,上手拂去沾染在贾琏脸颊的一小块胭脂,却被贾琏拉住。   “等明日早上老太太那边再做计较。”贾琏说着,便轻嗅张瑛手背,转而道:“我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说着便拿出了那十几只葫芦来。   这十几只小葫芦个个憨态可掬,虽说不值什么钱,可张瑛却喜欢的很。当即便让莲香菊青二人找了绳子过来编在一起,挂在了窗户旁,最下面挂了个圆形貔貅玉佩。   贾琏看着笑道:“这个葫芦不过是几掉钱,你这玉佩倒是个难得的精品。”   张瑛爱玉,嫁妆里玉器也多,当下便道:“我前几日自己编了个剑穗,正好给表哥的佩剑挂上。”说着便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挂着暗红色丝线的穗子来,瞧着不打眼,可贾琏接过才见着上面挂了两枚互相缠绕的玉扣,白中带红,瞧着不是凡品。   贾琏十分欢喜,当即便亲自给挂在了佩剑上,最后直接拔出剑挽了个剑花,看向张瑛道:“你还会什么,快都跟我说说。”   张瑛起身并不擅长做这些手工,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见贾琏这般欢喜,当即便道:“都是平常玩意,你如此夸我,可别把我心养大了。”   “养大就养大,我愿意就行。”贾琏说着便把剑挂在墙上,左右看了看便道:“大姐姐这事透着古怪,你且别多说,等我过几日进宫探个虚实。”   “可别冒险。”张瑛低声提醒道,贾琏则胡贼的说道:“这次去扬州得了个机遇,暂时不能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贾琏说了这话,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就说了个话头,可却犹如大热天喝下的冰镇酸梅汤,真真是痛快极了。   这天才刚蒙蒙亮,荣庆堂的贾母便起了身。   自昨日那事后,虽贾母面上什么都没显,可这心里却着实有些烦躁,这不后半夜才睡过去,天不亮就没了觉意。   睡在外屋的鸳鸯在贾母连着翻了两个身后,便醒转过来,当即便叫了外面一个守夜丫头倒了茶水进屋。   “你看你琏儿如何!”   贾母的声音陡然想起,鸳鸯端着热水的手微微一动,转而说道:“琏二爷自然是好的。”   床上纱帐抖动,鸳鸯放下铜盆,掀开纱帐,后面的丫头鱼贯而入,伺候气贾母洗漱来。贾母看着梳妆台前的一应饰品,挑了一条藏青色绣了白玉兰花的抹额戴上。   鸳鸯又从小盒子里找出一副蓝色宝石的耳坠来给贾母戴上,贾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叹道:“老了,再如何打扮都是个老太婆了。”   鸳鸯上前道:“太太正年轻,还有大把的福气的在后头。”   “你又哄我。”贾母看了一眼鸳鸯,让余下的下头下去,盯着鸳鸯道:“那你老实跟我说说,你觉得琏儿媳妇如何。”   鸳鸯微微一笑,上前给贾母递上一杯热水,轻声道:“我哪里懂这些。”鸳鸯看着贾母神色不变,接着道:“我只知道,自从琏二奶奶来了后,琏二爷都进了龙禁尉当值不说,连一起玩乐的人都换成了正紧公侯家的公子。”   贾母喝完半杯热水,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转而便起身道:“是个好孩子。”   鸳鸯微微一松,自然知道自己的话得了贾母认同。这些年贾母倚重二房,并不是如何偏心,而是大房实在不争气,荣国府自从贾代善走后,便一日不如一日,贾赦整日里花天酒地,不是讨小老婆便是在外面淘换古董。贾琏也是个文不能武不就,整日就忙些杂事。倒是显得二房还能入眼些。   可是瞧着如今这情况,贾母不知怎么的,这一颗心慢慢开始偏向大房来,准确的说是大房的贾琏夫妇,毕竟这两年来这小夫妻俩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可谓是赫赫洋洋好不热闹。   昨儿个元春封贵人那事,贾母虽什么都没说,可却早就知道王家在这里有使了力气。想到这个,贾母不但不喜反而有些恼了。如果说送元春入宫是博富贵前程,更是想为贾府争一争。   可你王家一开始只面子上使了力气,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干。如今贾府已经打算放弃元春,只等着年岁到了接元春回府了。王家倒是突然横叉一脚,要是能帮元春争一个嫔妃倒也罢了,竟然是个贵人,还是个没封号的贵人。   贾母心内冷笑不止,好一个王家,真真是惯会装疯卖傻趁火打劫。当初四大家族,王家不过是硬贴上来的,不过短短十几年,倒成了贾府要看着王家。   想到这里,贾母一张脸陡然一变,转而看向鸳鸯道:“早些传话过去,贵人省亲一事还需商量。”   这边传话婆子刚出门没多久,王夫人和贾政便来了,接着便是宁国府的贾蓉贾蔷,最后便是张瑛贾琏。   贾母看着一屋子的人,着重看了看贾蓉可卿,略带体恤的说道:“难为你们了,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儿圣旨下,贾蓉贾蔷都在席间,自然是高兴不已,与有荣焉!要不是昨日有宾客在场,贾蓉都恨不得当时便要问询这省亲之事。   王夫人穿了一身打眼的雪缎蓝绸纱裙,头上戴着一枚单尾点翠小凤,倒是有了那么一点雍容华贵的味道,而贾政则一本正经的坐在一侧,虽请安之后便什么话都没说,可眉眼里掩不住的欢喜却怎么都藏不住。   贾母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贾琏道:“你父亲那边可通知了。”   贾琏立马回道:“已经去催促了。”   婆子下人端着点心进屋,不一会便摆放了各色点心小吃。张瑛在旁笑着道:“孙媳妇最近刚想出点心,想着让大家尝一尝。”   “有心了。”贾母赞许的看了一眼张瑛,便捏着一枚山药糕咬了一口,甜度适中,软糯正好,贾母连着吃了两块这才放下了手。   “母亲,我听说周贵人家已经在家动土了!”王夫人到底是忍不住了,说完这话,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张瑛。   张瑛落落大方的坐着,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坐在身侧的贾琏。   而贾琏则一改多年前的油滑,整个人沉稳的端坐在贾政对面,眼观鼻尖,似乎是入定一般。   “那吴贵妃家呢?”贾母顺口便问道。   “听说已经在城外相看土地了。”说这话的是贾蓉。贾蓉说完,便被秦可卿捏了下手背。   自从宁国府贾珍出了事后,便是贾蓉在外做主,平时还会拉上贾蔷。眼下贾母看了一眼贾蔷,顺口便道:“蔷哥也来了,那你说说这事。”   贾蔷年纪尚小,又无父母支撑,虽是宁国府嫡出玄孙,可却是没什么话语权之人,今儿本来不想来,却被贾蓉强硬拉来凑数。   正当贾蔷想找个话来推拒,王夫人却急了,看向贾母道:“蔷哥儿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贾母呵呵一笑,依稀记得前几个月进宫甄太妃的话,还有这几个月自己私下打探的事,不由得看向王夫人道:“这事可得好好谢谢你哥嫂了。”   王夫人脸色陡然一变,转而强笑着说道:“母亲这话可着实见外了。” 第56章   屋子内众人对视一眼, 皆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贾蓉笑着说了句:“省亲是皇上的旨意,哪能容我等计较。”   “蓉哥说的不错。”贾政赞许的看了一眼贾蓉,接着便对着贾琏道:“大哥怎么还没来。”   来之前就让人去请了, 兴许有事耽搁了。   贾政面上浅笑, 心里却想着贾赦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喝多了起不了吧!   这边厢, 贾母瞅着众人, 没来由的便道:“琏儿 , 你媳妇如今有了身孕, 那院子怕是小了点。”   “确实是小了点, 可是靠着荣庆堂近,极方便。”贾琏说完,便看了看张瑛。   “琏儿是个孝顺的,如今又在宫中当值,免不了和同僚间迎来送往交际应酬。 ”贾母说着,便看向贾政道:“政儿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这些年住在荣禧堂,着实委屈了。”   “母亲……”王夫人一脸惊惧, 手指微微发颤。而贾政则面色转白, 接口道:“照顾母亲是孩儿该做的, 是政儿的福气。”   荣禧堂乃荣国府正屋, 理应由大房贾赦居住,只是贾代善走后,贾母喜欢二儿子贾政, 于是便留了贾政一家住在荣禧堂,而贾赦则住在东院。   十几年来贾政渐渐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如今的笃定,笃定自己是荣国府真正的主人。   可原来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贾政脑子里转了上千个念头,最后徐徐叹了一声,朝着贾母道:“荣禧堂本就是大哥的地方,我也该还给大哥了,况且琏儿如今这般出息,着实也该换个体面的地方。”   王夫人一张脸再也绷不住,贾政上前一把按住王夫人的肩膀道:“昨儿夫人得知元春的喜事,欢喜的一夜都没睡着 ,如今倒是精神不济了。”   正这么说着,贾赦正好闯了进来,朝着贾母请安后便道:“方才王善保跟我说,周贵人家已经开始找了工匠动工了,你看我们府里是不是也要赶紧的,莫要耽搁了时候。”   贾政似笑非笑的看向贾赦,而贾赦却全然未注意到贾政脸色,只对着贾母邀功道:“我想过了,我那东院地方大划出一块再加上和宁国府解囊那块,要是再不够还有西面那一块荒废的院落。”   “赦儿想的不错,只不过我看你那东院好的很,早就自成一体,稍微改动下便可。”贾母说着看向贾蓉道:“你是个实诚孩子,只不过这事还需问过你父亲才是。”   贾蓉脸色一僵转而看向秦可卿,秦可卿本就想劝阻贾蓉这般行事,当即便道:“公公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不如过几日再好好说下。”   贾琏还需进宫,张瑛和他提早离开,贾赦没想到自己愿意出这么多力,贾母竟然一点都不心动,只觉得没意思,当即便走了,贾蓉可卿和贾蔷相继告辞而去。   只留下贾政夫妇二人面对着贾母如坐针毡。   贾母坐在上面,一张脸审视的看着贾政夫妻,只看得贾政王夫人二人直冒冷汗,最后熬不住,王夫人讨饶道:“母亲,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你能说动王家扶持元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哪敢说你。”贾母说完便看向贾政。   王夫人这般行事,贾政自然是默许,并且乐见其成的。   如今被贾母这般审视,贾政一抬头说道:“儿子也是想着咱们家多一条路,元春在宫里多年,又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我这是不忍心功亏一篑。”   “那你说,贾贵人可入了你的眼。”贾母猛地一拍桌子,瞪着贾政道:“我们贾家一门双公,又是肱股之臣,即便是没落了,也断断没有送个嫡女去当贵人的道理。”   说起来 ,公侯家的姑娘送进宫当个女官熬个资历,将来讨个名号嫁人也是个常见的事。贾母本来就想着,元春即便是被皇上宠信,至少也得是个妃嫔,哪里想到竟然和周贵人一般。   那周贵人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攀附甄家的末流家庭。   想到此处,贾母看着王夫人便又添了一丝恼怒。只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道:“东院改成省亲别院,你们两口子暂时住到东院西面的那里。”   王夫人一张脸微微发黑,看着贾母道:“那地方好几十年都未住过人了。”   贾母似乎有些不耐烦,起身道:“不是立时就让你们般,乘着修整省亲别院,把那处也修一修,顺便开个门,也方便你们行走。”   贾政苦笑,看着贾母道:“这是要分家。”   “浑说什么。”贾母回头看向贾政 ,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好糊涂,你当真以为王子腾是那般好相与的。”贾母微微闭了眼睛,王夫人略微委屈的离开了屋子。   嫁来贾府这么多年,有些事贾母仍旧不让自己参与,王夫人站在廊下看着挂着的一排鸟雀,只觉得无奈的很。   而贾政则在屋内对着贾母,满是舔犊之情。   贾母宠爱了贾政这么些年,自然不忍心贾政受委屈,当即便道:“我的儿,实在是我不想承王家这个情,要知道一旦承了这个,咱们贾家就真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虽说贾府如今早就不负之前荣光,可在明面上到底还是公侯之家。   而贾母则最最是个爱面子的人,贾政自然明白,“母亲为儿子考虑良多,是儿子没用,这般年纪还要母亲操持。” 第57章   秦可卿派了丫头过来给张瑛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几件肚兜和一双小鞋子。   张瑛接过笑着问道:“你家奶奶今儿来的时候怎么不顺便带过来, 何苦特意跑一趟。”   那丫头有些面嫩,听着这话,头低着说道:“回琏二奶奶, 这些日子府里常有人来喝酒听戏, 我家奶奶忙的晕头转向的,抽不出空来。”   “那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家奶奶 , 代我向她问好。”张瑛说着 , 便让莲香塞给她一块银子便送了出去。   且说贾琏刚进宫, 便见着一个小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 见了他立刻便笑着上前道:“给贾大人请安了。”   “不知这位公公是?”贾琏见他穿着一件三等太监的服饰。   那小太监上前便凑近贾琏道:“我家主子过几日在新开的酒楼请客, 还请贾大人到时候赏脸。”说着便走了。   贾琏看着他背影,暗自想着,连自己主子是谁都没说,我能知道是谁啊!贾琏一面摇头一面便去了侍卫营,这才刚进门,便见着石丛朝自己使眼色,贾琏当下便跟着石丛一起站在下面。   胡飞早就看见了贾琏,当下冷哼一声:“都是有头有脸的, 废话我就不说了, 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自己要清楚。”说着便让手下直接展开一幅布置图来。   不日便是太上皇寿诞, 皇上有意大办,不仅要祭天,更是要连开三十日寿宴, 真真是耗费巨资,其不过博太上皇一个开心而已。   即便如贾琏都觉得咋舌,只不过这些话都不能说,毕竟皇上仁孝,乃天下大幸。   石丛和贾琏回屋子换衣裳,贾琏看着石丛眉眼里遮不住的笑便道:“才一个多月不见,莫不是有了什么喜事不成。”   “你喜欢过人没有!”石丛笑的神经兮兮的,一张黑脸越发显得变扭起来。   贾琏侧过头,石丛那大块头,一旦扭捏起来简直不能看,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我都快当爹了,你说我有没有喜欢过人。”贾琏说着 ,翻了一个白眼。   石丛当即便抱拳道:“同喜同喜啊!”说着胳膊便直接架在了贾琏肩膀上。   贾琏被他那肩膀一压,整个人都不好了,颇为怨念的瞥了他一眼道:“不就结个婚么,弄得谁没结过似的。”   石丛一张脸怎么都忍不住笑意,嘴里念叨着:“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家里总是有人等着你 ,一起高兴,一起伤心。这种温暖的感觉你知道么!”   还没等贾琏说完,边上沉默的两人忍无可忍得一齐朝着石丛道:“都叨叨一个月了,你再说,信不信我们去抢亲。”   石丛一张脸由红变白,最后默默说道:“你们也太计较了,我就只说了几次。”   “你再说!”其中一人,上前便拉起另一个人要走,回头看了一眼贾琏道:“估计也就你能抗住。”说完便走了。   石丛颇为委屈的看向贾琏道:“其实我就只说了几遍而已。”   “嗯,我信你。”贾琏说完,便拉着石丛走了出去。   贾琏又被调回之前的位置,想着站在廊下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风景好,只要没人走过还能发个呆。   就这一会功夫,连只鸟都没见着。贾琏无所事事间,眼角扫到一行人从拐角过来,当下便挺直身板目不斜视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   贾琏一颗心提了起来,不知道皇帝还记不记得自己。   就在贾琏故作镇定时,皇帝扫了过来 ,贾琏眼观鼻尖,恨不得立马跳出来,可最后却什么都没干。   就在皇帝走出了两步后,喜公公瞅了一眼贾琏道:“过来搭把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后面两个太监抬着一颗半人高的红珊瑚树跟在最后,贾琏面上一热几步上前托着最后面 ,跟着他们一路便去了大明宫。   太上皇看着皇帝亲自送来的红色珊瑚,很是欢喜,绕着珊瑚树走了两圈,终于给了皇上一个笑脸:“有心了。”   皇帝立马接口道:“应该的。”   甄太妃从旁边走来,扶着太上皇坐下,瞅着一旁的贾琏道:“这人眼生的很。”   皇帝看向喜公公,问道:“哪儿来的生人。”   喜公公低着头上前道:“这不是来的路上,下面这两个力气太小,怕摔坏了,顺便便让这个人帮个忙。”喜公公说完,偷偷的看了一眼太上皇,朝着贾琏道:“说你没眼色,你还真的没眼色,还不快退下。”   贾琏低着头正要退下,却听到上面传来一声略带苍老的声音:“你是谁家的?”   贾琏转身,拉好袖口,朝着太上皇回复道:“荣国府贾琏。”   “贾代善是你什么人?”太上皇瞧着贾琏十分面善,且长得俊俏。   “回上皇,是祖父。”贾琏说着,背心隐隐出汗,不是紧张的,而是这屋内一股子熏香,实在闷得慌。   “让我猜猜!”太上皇走过来,自己看了看贾琏的脸,转而道:“你是贾赦的儿子。”   “正是家父。”贾琏低着头额头微微开始发汗。   贾琏这模样倒是把太上皇逗乐了,笑着对甄太妃道:“贾代善走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孙子还是个如此面嫩的,这是紧张了。”   “回太上皇,上皇气概磅礴,威震四海。”贾琏说着便用袖口擦了擦汗。   “胆子虽小,嘴倒挺巧。”太上皇说着,便看了一眼甄太妃。   甄太妃笑着让边上的宫女引他下去,并赏了一碗清茶。   贾琏一走,太上皇看着皇帝道:“当年我传位与你,便是信任你,你倒好,尽是提拔无根基的新人,把我那些老臣都丢了一边去。”太上皇说着,便端起参茶喝了一口,讥讽道:“怎么,如今又想用老臣了。”   皇上一张脸仍旧是淡淡笑着,不徐不急的说道:“父皇可真真是错怪儿臣了,儿子任用的都是照着父皇的意思。”   “那你倒是说说那林如海是怎么回事。”太上皇歪坐在上头,一双眼睛晦涩不明的看着皇帝。   皇帝虽登基十几年了,可至今手里没兵权,因此在太上皇这里,常常被骂的丢尽颜面可还得笑着一张脸,要不然太上皇还得骂。   儿子瞧着他是贾代善女婿,又是世家出身,没成想他心思那么多,是儿子没考虑周全。   太上皇哼了一下,看着珊瑚树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反正这林如海也死了,我也懒得再说你。”   皇上从太上皇那出来,贾琏便乘机跟在后面一路便回了皇极殿。   这边皇上刚坐下,便见着了跪在下面的贾琏。   “贾琏给皇上请安。”贾琏眼下是真的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对不对。   “听说你父亲如今快要搬回正屋荣禧堂了。”皇帝这话说完,贾琏陡然一惊,微微抬了头看向皇上,而皇帝则接着道:“鸠占鹊巢本就有违天道。”皇帝说着便让贾琏下去。   贾琏内心惧怕,自家这点事不过是老太太刚起了个头而已,皇帝这边竟然已经知道了,也不知皇帝还知道了什么,一时间贾琏回想起自己言行起来,生怕说了做了不妥的事。 第58章   宫里这几日忙的很, 贾琏倒是没什么事,除了当值就是听石丛说些少男□□。这些话,除了贾琏还乐意听, 同房的几人每次都躲闪不及, 要不是碍于石丛力气大个子高,都恨不得乘他不备拿麻袋套他头上揍他一顿。   贾府这边自从贾母那日吩咐后, 府里便忙了起来。先是找了人过来修整荒废多年的西园, 贾政是个好风雅的, 这不才刚开始修整, 便给西园取了个名字叫《陶然居》。   这日张瑛刚从贾母屋内出来, 迎面便撞上了赵姨娘。这赵姨娘穿着一身深紫色窄袖长裙,见了张瑛就站在旁边冷冷的看了一眼张瑛。   张瑛和赵姨娘本就没见过两次面,瞧着她扭着腰走过,狐疑的看向菊青,菊青则看了看莲香道:“理她作甚,就是个眼皮子浅没见识的。”   这头张瑛回了屋子,见着李嬷嬷和周奶妈两人合计把东边厢房给收拾出来,又撒了一遍的石灰花椒等物, 说是防蛇虫鼠蚁, 再就是把床铺桌椅都擦洗干净, 说是留着用于产房。   张瑛笑着道:“这也太早了些。”说完摸了摸稍微有些鼓起的肚子。   李嬷嬷上前道:“不早不早, 这屋子许久不住人,还得找两个人住些日子,加一加人气。”   “你们知道的多, 看着办吧,回头跟我说下。”张瑛说着,便送了两人一人一包金瓜子。   李嬷嬷这人会说话会办事,还甚少出纰漏,又是第一个跟张瑛投诚的,张瑛自是对她放心。况且她办事从不忘记拉着周奶妈一起,倒是十分懂得进退,即不拔尖又显得自己本事。   想着前几日秦可卿送来的肚兜和小鞋子,张瑛换了身衣裳便坐车去宁国。   还没进屋,便见着可卿已经站在门口接了,见了张瑛便道:“婶婶有了身子,打发人找我去便是,何苦亲自来。”   “你这人,有事也不直接说。”张瑛笑着,便坐在了秦可卿软榻上。   秦可卿一张脸未施粉黛,可眉目间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风流来。张瑛暗叹,秦可卿可真真是个难得的佳人。   可卿一双美目看向张瑛,起身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天气暖和,屋外的海棠花香飘了进来。   “前几日贾代儒使了人过来,还送了两本字帖,说是给我弟弟。”可卿说着,看了看张瑛接着道:“学堂那事我也真真是气的恨了,你是知道的,我家除了父亲便只有一个弟弟 ,我盼着他长大成人,花费了口舌让他去了家学,却不想竟然书没看两本,倒是学了一身的毛病。”   丫头进来奉茶上点心,可卿指着一碟子海棠酥说道:“这是我窗外的海棠花做的,婶婶吃吃看。”   这海棠酥粉红色,做成海棠花的模样,张瑛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确实不错。   “贾代儒虽迂腐了些,到底辈分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张瑛说着,看着可卿继续说道:“我这些日子也在京里寻摸了几个素有贤名的先生,等过几日便请他们来贾家家学”   “这是天大的好事,到时候婶婶一定要叫上我一起去老太太那请安。”秦可卿说着,让伺候去外头看看贾蓉在哪儿,那丫头刚领命而去,秦可卿脸色一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半新不旧的香包来,这香包金线绣着一朵大荷花,上面的味道清清淡淡,瞧着是个男子用的东西。   张瑛面色微沉的看向可卿,可卿则全然没注意张瑛神色,只眼神尖锐的说道:“婶婶看看,这是谁的东西。”   这做工这颜色这布料再加上这清清淡淡的香料,除了宝玉还会是谁的东西。张瑛嘴角一勾,看向秦可卿道:“这是宝玉的。”   可卿一张脸由白变黑,十分不耐的把那香包丢在了桌角上,略带忿恨的说道:“婶婶不是外人,这事说来也无妨,我那唯一的弟弟不思进取倒也罢了,竟然还和宝玉厮混一起。”   自从贾家家学闹出了那事后,秦可卿便十分忧心,毕竟秦钟生的一副好相貌,生怕他被人玷污了去。这不千防万防的没想到竟然和宝玉厮混一起。   偏偏宝玉是贾母身边的宝贝疙瘩,秦可卿自然动不得,只不过这口气秦可卿咽不下。   “你弟弟现在何处?”张瑛冷眼瞧着,觉得这事不可以一面之词。   可卿神色一变,低声道:“我就这么一个个弟弟,父亲又年迈,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我这可如何是好。”   张瑛微微低着头,想着贾宝玉这事着实难办,想来想去最后说道:“宝玉不喜读书,到时候不一定去家学,说不定单独给他请个先生。”   秦可卿眉头不展:“婶婶这想法虽好,可你看看政老爷除了吓唬宝玉,并无一丝慈父之象。”可卿说完这话,自觉失言,当下便上前道:“瞧瞧我这人,真是糊涂了,竟然说醉话起来了。”   说起来 ,贾政那人瞧着严苛,可对子女教养确实欠缺的很,对孩子一位的严苛,非打即骂,弄得宝玉在他跟前除了惧怕便无别的情绪。   “无妨,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张瑛说着,似安慰般拍了拍可卿的手背,可卿眉眼轻展,低声道:“那人这几日和我婆婆闹的厉害,我婆婆头疼又犯了,我瞧着不太好,找了好一个大夫去看,都说不出毛病。”   “哎,你婆婆也不容易。”张瑛想着尤氏本就是继室,娘家也没什么人,膝下连一儿半女都无,只得一味的顺从贾珍。   瞧着张瑛神色暗淡,秦可卿倒了一杯茶笑道:“瞧我这人,真是不会说话,尽说些惹人发愁的话,平白的增添烦恼。”   张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我听说你撺掇贾蓉买了好些祭田。”   可卿一听,当即便笑了,拉着张瑛道:“我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整日里排场那么大,可收成却越来越少,这日子定然长久不了,倒是可以多多置办祭田,也有条后路不是。”   “这法子好。”张瑛拍了拍可卿的手,正好这时贾蓉来了,进了屋便朝着张瑛道:“给婶婶请安了,婶婶可是大喜了。”   张瑛笑着让贾蓉坐下,指着他笑道:“如今府里就靠你了,可真是出息了。”   贾蓉一张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坐在可卿身旁,搓着手徐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最近得了一个赚钱的巧宗。”   “说来听听,也让我知道知道。”张瑛起了兴致,当即便问了起来。   贾蓉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当即便道:“其实也简单,就是这京城里总是有人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喝茶说话,一般的酒楼店铺总是有些不便,你看我们府里那是既幽禁又安全,可不比酒楼要好得多,再者还能让我认识不少人。”   贾蓉说完这话便开始洋洋得意起来,张瑛瞧着,心中一动,问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四王八公的老人,还有冯紫英等人,都是平日里认识的,不妨事。”贾蓉说着,便悄声说道:“靠这个,这几个月府里的进项可多了。”   张瑛被这话给弄糊涂了,想着之前贾珍便时常宴请这些人,搞了半天不是这些人和贾珍关系亲密,而只是借了个地方说话。   实在是怪事,张瑛面上不显,看着贾蓉道:“那你知道他们平常都说些什么!”   贾蓉笑了下 ,“不过是女人权势而已,不值什么。”   张瑛微微低了头,想着这事估计不简单,只不过贾蓉这人素来便有些糊涂,当即便不再多说,只说了些无关要紧的话。   自从那日贾琏被喜公公喊去帮忙后,龙禁尉里头的人对他态度明显不同起来,之前算得上是客客气气,如今则是客气过了头,还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窥探在内。   而这些贾琏一概只当不知,还是和之前一般待人。   这不到了石丛成婚的日子,那日正好是贾琏休息的日子。张瑛想着石丛既是贾琏同期的同僚又是石家的人,因此妆容便庄重了些,换了一身紫色金边衣裙,头上正中带了一只十尾红宝石孔雀,端的是稳重端庄又不失富贵。   贾琏外间,瞧着张瑛这一身衣裳,上前便道:“这衣服华丽,可却有些显老。”   张瑛一甩手,正要发怒,却听着贾琏喜滋滋的说道:“正和我味。”   “你这人,惯会油腔滑调!”张瑛一指贾琏额头,两人笑着上了马车。贾琏拉着张瑛的手不放 ,嘴里说道:“你是不知道石丛那小子,最近天天叼叼他和他未过门媳妇那点事,我听着耳根都生茧子了。”   “那你还听!”张瑛靠在贾琏胳膊上调笑道。   贾琏一张脸笑的跟狐狸一般:“每次他一开口,我就自动带入我们俩,你说我要不要听。”   张瑛上手便掐了一把贾琏的胳膊,笑道:“你这人!”   贾琏手摸上张瑛微微隆起的肚子,略带遗憾的说道:“这孩子还有多久出来。”   张瑛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又开始瞎想了,当即便拍掉了他的手背,朝着外边挪了下,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贾琏凑了过去,靠近张瑛道:“你看看我,都是想你想的。”贾琏说着,便硬拉着张瑛的手放在他眼睛下,那下面有一道极浅黑眼圈。   “整日里想些乱七八糟的,好没正紧。”张瑛嘴上说着,眼角却忍不住去看贾琏,贾琏自然知道张瑛是装出来的正紧,当即便一把抱住张瑛道:“那就让我不正经一次可好。”   马车本就颠簸的厉害,张瑛又怀了身孕,当即便被吓的小脸一白,连忙呵斥道:“等回家再说!”   贾琏哈哈一笑,抱着张瑛坐好了,一双眼睛把张瑛从头看到尾,最后靠近张瑛耳畔,低声嗤笑道:“等回了家再说。”   张瑛心知他故意误解自己的话,可这心理却一点都不恼,反而有一点点欢喜在内。 第59章   下了马车 , 贾琏亲自送张瑛去了后院,自己则留在前院,见了几个相熟的同僚便坐在了一块聊天喝酒。   张瑛才刚进后院, 便被一个打扮喜庆的婆子带着去了后面的花园子, 如今正是早春三月,春光明媚, 一路走来只见着到处披红挂彩好不热闹。待那婆子引着张瑛坐下, 刚坐下便见着旁边正好是王子腾夫人, 当即便朝她笑了下, 算是打了招呼。   想来是石家下人想着贾王两家是姻亲, 这才故意让张瑛和王子腾夫人坐在一块。索性没多久便见着孟家姐妹过来了,不容张瑛说话,上前便拉着张瑛往一旁的树下走,张瑛瞧着她俩今儿有些不同,似乎有些含羞带怯,待三个人站定后,张瑛便道:“着急忙慌什么!”   孟家姐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瞅了一眼张瑛道:“张姐姐还记得我们年幼的玩笑话吗!”   这孟家姐妹自幼便和张瑛李姑娘等关系好, 从小到大也不知说了多少似是而非的玩笑话, 当下张瑛便笑道:“你们的玩笑话太多, 我哪里记得是哪一句!”   见张瑛这般表情, 孟家姐妹相约一笑,最后低声道:“我家母亲最近在相看人家,我父亲觉得张大哥稳重, 样貌又出色。”两人说到这里,不约而同的看向张瑛。   张瑛自从使计拆了殷四娘和张川柏后便没关注张川柏的亲事,陡然听了这话当即便拉起两人的手道:“倘或你们中一人当我嫂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张瑛装作朝着两人作揖起来 。   “好坏的人。”孟家姐妹上前拉起张瑛 ,“你有了身子,怎么还这般顽皮 。”孟家姐妹说着,相对一笑道:“一会就开宴席了,等一会再来找你说话。”说着便相继回了座位。   这边张瑛刚落座,坐在旁边的王子腾夫人便低声道:“年轻人是该多结交些朋友,多出去走走。”   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张瑛看了看自己,最后看向王子腾夫人道:“自小认识的闺阁好友,玩闹惯了,让夫人看笑话了。”   王子腾夫人一张脸带着淡淡笑意说道:“我有两个女儿,都没有你这般乖巧懂事。”   “夫人这话,可真真是折煞我了。”张瑛不知道她说这话是真是假,总觉得浑身难受的很,可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恭敬样。   索性没一会,便听着前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张瑛自知这是新娘子到了。   女眷们在后花园里由石家夫人太太们招呼着看戏听曲,张瑛一面应酬王子腾夫人,一面陪着其她几位相熟的夫人太太说话,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句客套话,不是说自家相公便是说自家孩子,到最后张瑛说的话都有了一套固定模式。   想着以后几十年都得这般交际应酬,张瑛无端端的便觉得腻味起来,最后好不容易孟家姐妹过来,几个人去了一旁说话。孟家姐妹瞧着张瑛这一身装扮,说道:“你这头上的金子怕是有三两重啊!”   张瑛笑而不语,瞅着这两人道:“方才那话还没说完,你俩到底谁要给我当嫂子,趁早给我通个气,我好早点准备将来孝敬嫂子的贺礼。”   孟家姐妹捂着嘴相继一笑,最后则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还不快些过来拍马屁,瞧你这人一点眼力见都没!”   张瑛被这两人装腔作势的样子给逗笑了,当即便上前朝着两人的屁股一人拍了一下道:“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来几下。”   孟家姐妹没想到张瑛竟然这般不管不顾,当即便躲了起来,指着张瑛道:“嫁了人,竟然动起手来,信不信我们告诉你相公去!”两人气呼呼的说完便做势要   “他就在前院,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么!”张瑛瞅着两人笑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瞧瞧你,怎么结了婚胆子越来越大了。”孟家姐妹刚说完,便见着对面走来一人,语笑嫣嫣的说道:“你们几个,怎么也不带我玩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殷四娘。   之前张家和殷家已经开始议亲,却突然就停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少,可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听说殷家老太太早在殷四娘年幼时便许了人家,如今那男方家来寻人,这才没谈拢。可是这种大家闺秀,哪里是会弄出这种事来,明眼人一听便知道是假的。   孟家姐妹对视一眼,淡淡的笑着道:“进来许久,没见着姐姐。”张瑛则在旁边拉起殷四娘道:“四娘这身衣裳鲜亮,衬的四娘越发肤白起来。”   殷四娘颇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张瑛,转而低声道:“听说高公子要娶王家姑娘了。”   “哪个王家姑娘。”孟家姐妹说着,转而便恍然大悟道:“莫不是王子腾家的姑娘。”   “真是那位,听说长得貌美不说,还是个当家的好手。”殷四娘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的便看向张瑛。   张瑛被她看的难受起来,最后直视殷四娘道:“四娘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殷四娘本来就敏感多思,当下冷哼一声,朝着几人翻了个白眼道:“你们整日里姐姐妹妹的好不热闹,我不过是个旁人罢了。”   这话说的,孟家姐妹当下便下了脸来,虽嘴里没说,可那神色瞧着却不大想搭理殷四娘。张瑛在旁看着,想着上辈子殷四娘嫁给了自己哥哥,即是自己嫂子又是手帕交 ,什么话都和她说,到最后她竟然在后面插刀,跟自家哥哥说自己心眼小不能容人。   到后来张瑛才发现殷四娘和高文井的私情。   如今早早的就拆散了她和张川柏,看着她这神情,张瑛冷笑一声,只说和自家夫君约好了一起走。   孟家姐妹当下接口道:“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三个人相继走了,只留下殷四娘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张瑛给石夫人贺喜后便上了回府的马车,才刚把衣裳解开便见着贾琏带着酒味就闯了进来,菊青红着脸继续伺候张瑛更衣,贾琏靠在对面的软垫上醉眼朦胧的看着,过了半响说道:“怎么换衣裳 。”   张瑛换上了马车里备着的鹅黄色纱衣,看着贾琏这模样说道:“喝了多少酒 ,怎么醉了。”   贾琏摆摆手,让菊青出去,凑到张瑛跟前道:“没喝多少。”说完,便直接趴在张瑛腿上不动了,张瑛生怕他睡着,忙从一旁的匣子里掏出一碟子蜜饯来:“吃点这个解酒。”   贾琏一张脸都埋在张瑛裙子里,带着鼻音说道:“刚才又见着高文井了。”   张瑛的手一顿,转而说道:“哦!”   贾琏转过头看着张瑛,一双眼睛带着水汽,有点雾蒙蒙的。张瑛嗓子眼有点哑起来,过了好一会说道:“我和他没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贾琏说着,便后悔起来,好好地说这个做什么,没得伤了两人的好心情。   而张瑛则被贾琏这惆怅的样给弄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长叹一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真的!”   “真的。”   贾琏看着张瑛,见她额头微微出汗,这天气过了中午天就热了,弄得浑身汗渍渍的难受,可张瑛身上却透着一股子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带着香气。   “不问了。”贾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张瑛笑了,上前帮贾琏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拿了一枚蜜饯塞进了贾琏嘴里,贾琏则乘机上前亲了一口张瑛,说道:“甜的很。”   车外春光明媚,菊青和莲香坐在外面的车墩子上,莲香悄悄指了指车内轻声说道:“二奶奶和二爷可真好。”   菊青低头压低声音道:“小心说话 ,隔墙有耳。”说完指了指赶车的车夫。   莲香颇为不屑的说道:“见天的打听我们奶奶的事,一点规矩都没。”   府内出入来往马车都是周瑞家的负责,而张瑛平日里出入又比较多,这周瑞家的虽面上客气恭顺,可时常让下面赶车跟菊青等打听张瑛平常来往的人。   菊青平日里乐的敷衍他们一二,可如今自家奶奶有了身孕,菊青莲香生怕张瑛在外面出事,本就胆战心惊的,他们还没一点眼色,这不方才便拌了两下嘴。   一行人才刚到府门口,便见着贾蓉守在门口,见了马车上前道:“可是叔叔婶婶。”   贾琏下了车,一双桃花眼瞅着贾蓉道:“你这小子,怎么学会堵门了。”   贾蓉一张脸好生难看,拉着贾琏便道:“叔叔方便的话,可否去我家劝劝我父亲。”   贾珍瘫痪在床,除了伺候他得人,早就没什么人去看他,贾琏当即便道:“你父亲怎么了?”   贾蓉哭丧着一张脸道:“等叔叔去了就明白了,要不和婶婶一起去。”   “爷们的事,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张瑛透过车帘说着,便下了马车,直接进了府内。   贾蓉朝着张瑛作揖,见她走远,挤眉弄眼的对贾琏道:“叔叔,您可真是个大丈夫啊!”   贾琏一脸嘚瑟的往前走了两步,见贾蓉还留在原地,假装训斥道:“赶紧的啊!”   贾蓉小跑着过来,两人直接从侧门去了宁国府,沿着小路一路便去了贾珍养病的屋子。这地方偏远不说,还没什么人,贾琏想着那贾珍干的龌龊事,活该如此。   这还没走近,便听着里头传来叫骂声,贾蓉颇为难堪的看了一眼贾琏,最后便朝着站在外头的粗使婆子道:“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去找大夫。”   那两个粗使婆子当即便小跑着走了,贾蓉推开门,朝着贾琏道:“叔叔放心,他定然不会骂叔叔的。”   “小滑头。”贾琏低骂了声,便进了屋,当即便被浓烈的香味给呛住了,狐疑的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贾蓉。   贾蓉摆了个手,朝着里面说了声:“父亲,琏叔叔来了。”   只听着屏风后兮兮索索之后,便见着两个丫头低着头出来。   贾琏低咳一声,捂着嘴绕过屏风便见着贾珍躺在罗汉床上,见他双眼眯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见了贾琏便道:“这小子太不像话,成天糊弄我。”   屋子里弥漫着香味药味还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气味。贾蓉使了个眼色,上前道:“父亲,我把叔叔请来了。”   贾珍白了一眼贾蓉,对着贾琏道:“府里有了大喜事,还是下面的人闲话被我听到的,这小子翅膀硬了,也不把我当父亲了,要上天呐。”   贾蓉站在一旁不说话,贾琏则劝道:“蓉哥儿也不容易,年纪这么轻,这家里的人又难缠又不好相与,这不是怕珍大哥想多了,不好养病么!”   “我呸,他这是嫌我活的太久,挡他路了。”贾珍说着便拿起一个枕头丢了过去,贾蓉也不躲闪,就被那枕头砸了一下,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贾琏上前道:“珍大哥好些养病才是正经,蓉哥儿我一会说说他。”   “这些都是小事,以后再说,只是咱们家出了这天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好好操持下。”贾珍说着,见贾琏无动于衷便接着道:“我知道,你们觉得元春只是个贵人,不值得大办,可你要想想,这贵人难保不会成为妃,成了妃后难保不会成为贵妃。”   贾琏现在只要一想起元春,脑子里就浮现出元春晚上站在角落里跟自己要钱那表情,心中好不自在,当下便道:“珍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事老太太自有定段,我做不得主。”   “那你们抬着我去见老太太,我好好说说。”贾珍说着便要下床。   贾蓉连忙拦住,正要相劝,大夫来了,上前拿出银针便扎了下,贾珍打了个哈欠,眼睛便睁不开了,贾琏在旁看着,只觉得贾珍那脸色红的诡异,屋子里的气味也难闻的很,当即便走了出来,没一会贾蓉也过来了,拉着贾琏低声道:“真是委屈叔叔了。”   贾琏看着虚掩着门的屋子,“我知道你心理有气,可毕竟是你父亲,你这过分了。”   贾蓉一张脸通红,急着辩白道:“叔叔这话可真的太冤枉我了,左右不过是花些钱就能办的事 ,我纵使不爱搭理他可面子功夫总会做的。”贾蓉说着,拉着贾琏往旁边走了走,低声道:“他双腿费了,可心不老,这不没多久就起了那心思,嚷嚷着非让我给他弄那种东西,我不愿意,他就说我不孝,还说要去衙门告我。”   “他这是上瘾了?”贾琏看着贾蓉,带着那么点审视在内,贾蓉一拍脑壳轻声道:“别的我不敢说 ,他这些日子每天一次就要二三个女的。”说完便略带猥琐的笑了笑。   “你这混球。”贾琏抬起脚便要踢贾蓉,贾蓉躲了开去,哀求起来:“叔叔可千万别往外说,真的太丢人了。”   “你也知道丢人。”贾琏说着,陡然便问道:“贾蔷呢,你俩平日里好的跟双胞胎似的。”   贾蓉平叹一声道:“他自然知道。”   “他就没帮着劝一劝。”贾琏问道,转而一想,这贾珍素来是个不听劝的,一般人哪里劝的动。   贾蓉眼神怪异的转了下,什么都没说。两人沉默了会,贾琏觉得这事太荒唐,可同时又觉得贾珍弄出这事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他素来便是个为了床地之事不管不顾的人。 第60章   这几日, 张瑛身子渐渐的重了,不仅贪吃还开始贪睡起来。   这不贾琏才刚回,便见着廊下的丫头们轻手轻脚的在描绣样, 见了贾琏轻轻半蹲下, 并不发出声音。   贾琏直接进了屋,解开了领口的盘扣, 看了一眼隔间见着秋香半靠在门槛上。秋香见了贾琏当下便低着头道:“二奶奶刚睡下。”   一双桃花眼微微带着笑意看向秋香, 而秋香则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最后慢慢退到了外面。   贾琏看着秋香退出了门, 笑道:“真是个小丫头。”说着便掀了珠帘进屋, 正好见着张瑛并没有睡觉,反而靠在垫子上看书。   贾琏脱了鞋子上塌,凑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本《山海经》。   “有意思么?”贾琏摇了摇头,这书他小时候就看过,只把它当做神话鬼怪来看待。   张瑛翻了一页书,一双眼睛漆黑的瞅着贾琏:“好看么?”   “当个鬼故事看看还成。”贾琏说完,却见着张瑛脸色微变, 似笑非笑。   “表哥在说什么。”张瑛又看起书来。   贾琏被张瑛这一问, 整个人陡然懵了下, 最后摇了摇头道:“是没吃好!”   这话说的, 张瑛陡然便放下了书,揉了揉眼睛说道:“有些乏了,我去睡了。”说着便自己个躺在榻上, 在旁边拿了个薄毯子盖着。   贾琏坐在旁边,拿起看了一半的书看了起来,这越看便越是热起来。其实这天才刚刚转暖,不冷不热正好,可是贾琏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加上前些日子和张瑛蜜里调油的腻歪,这陡然间张瑛有了喜讯便不能再胡闹。   没两日,贾琏这心里头便开始痒痒起来。这点小心思,早就被张瑛看在眼里,只不过张瑛懒得多说。   其实张瑛躺着,觉得自己没意思透了。   当家主母,就该主动给相公安排丫头伺候,有的还要给相公纳妾,这才显得贤良。可张瑛却不乐意,先不说自家父母就没这种事,再者张瑛也不愿意贾琏在旁的女人那里软语温言。   张瑛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和被人分享,为了所谓的贤德把丈夫推给另一个女人,这难道不是傻么。   可这事从三皇五帝开始便是这么着,或者说张瑛这种想法才更危险,世人都说女子要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女子难道就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么。   张瑛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她能感觉到贾琏没走,仍旧坐在自己旁边。张瑛躺着不想动,隐隐听着贾琏清晰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汗味,一点都不难闻,张瑛呼了口气。   “是不是抽筋了。”贾琏放下书,他知道张瑛压根就没睡着,便抬起张瑛一条腿帮她按了起来。   张瑛身子有些发僵,慢慢的变软了,最后睁开眼睛看向贾琏道:“前几天,老太太问了你屋里有几个伺候的丫头。”   贾琏搬起张瑛另一条腿按了起来,嘴角一扯说道:“有你就够了。”   “当真!”张瑛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贾琏则痴痴的笑着,手顺着大腿直接摸到了大腿根部嘴里则说道:“你这个醋坛子。”   张瑛闷着头傻笑,想想自己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贾琏撒娇起来。这哪里还像一个当家主母,可张瑛这心理却舒坦的很,由此可见那些给丈夫纳妾找女人的大多是言不由心之举。   贾琏见张瑛脸色变了几变,便一软身侧卧在她旁边,闻着她脖颈的香味,手不规矩的摸到了裙子下面。   天已经有些微热,张瑛里头就穿着纱绸的衬裤,外面穿了一件宽腰的绣花长裙。   被贾琏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张瑛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扭头便道:“睡会吧,一会还吃饭呢。”   贾琏的手滑到张瑛的腰那,轻轻的捏着,不轻不重,像是在饶痒痒。张瑛推了两下没推动,最后转了身面对着贾琏道:“要不我帮你。”   这话一出,贾琏便笑了起来,一张脸笑的很狐狸似的,抓了张瑛的手边放在自己心上,嘴里低声喊道:“表妹,表妹!”,喊了两声,那眼睛便慢慢潮湿起来,带着一层雾气湿乎乎的看着张瑛。   这是来了兴致,张瑛既然说出了口,那断然是不会往后缩的,只不过这种事,张瑛从来都没做过,就是一时冲动说出了口,偏偏贾琏似乎还挺向往。   既然贾琏不羞怯,张瑛便直接上了手。贾琏自是欣喜的,本就馋的狠了,只是当张瑛生涩的手伸过来时,贾琏扶着她手,教了起来。   两人缩在软榻上来了两次 ,头一次贾琏完全没有享受到倒是被张瑛僵硬的手指搞的差点软下来。第二次两人情绪上来,贾琏真真舒服了一次。   过了好一会张瑛才躺在软榻上睡了过去,贾琏则搂着她眯了会,等起身后瞧着张瑛仍旧还睡着,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秋香守在外头,贾琏看了眼天,便说道:“早些吃晚饭吧。”   这话说完 ,便见着腊梅从角落过来,低声道:“不知琏二爷想吃什么,待会我去厨房定菜。”   贾琏看着恭敬的腊梅,又看了看长相俏丽的秋香,笑着问道:“那你们奶奶平时都吃什么。”   贾琏自从进宫当值后和张瑛一起吃饭的次数便少了,就算是一起吃也是急急忙忙的,别说还真的没仔细的点过菜。   “你们奶奶平日都喜欢吃什么。”贾琏这话一出。   腊梅接口便道:“奶奶喜欢吃新鲜的,比如春天的韭菜,春笋,夏天的荷叶糕,冬天的羊肉锅。”腊梅说着便免不了抬头看了一眼贾琏,暗想自家姑娘喜欢的菜色太多,这突然问出来,脑子里全是菜色,可真是说不上来,到这时候,腊梅便觉得自己有些嘴笨起来。   不过贾琏却不觉得什么,只是想着这春光灿漫的吃香椿最好,当即便定了一个香椿炒蛋,腊梅听着多嘴说了句:“新出的韭黄不错。”   贾琏顺口道:“那就再来一个韭黄炒蛋。”   腊梅懊恼起来,这既有香椿炒蛋再加一个韭黄炒蛋,算什么。   可贾琏却完全没发现这些,又要了一个黑木耳凉拌百合外加一个鸡蛋羹。   得了,统共四个菜,其中三个菜都带着鸡蛋。腊梅板着一张脸去了小厨房,厨娘正忙着热锅,听了腊梅这话当即便一愣 ,最后说道:“不妨事,待会我做些炸胡萝卜和鱼羹再加上一些零嘴,准保不单调。”   既然这么着,那腊梅也就同意了。   等张瑛起床洗漱后,便见着菊青等在旁伺候着吃饭,贾琏则坐在一旁看着张瑛道:“今天帮你点了两道好菜。”   这话刚完,腊梅便端着食盒过来,先是香椿炒鸡蛋、再是鸡蛋羹一上,张瑛便看了一眼腊梅,腊梅低着头又端出一碟子金黄的炸胡萝卜出来,接着便是木耳拌百合和鱼羹,最后则是一道韭黄炒鸡蛋。   贾琏喜滋滋的看完,最后略微有些诧异的说道:“韭黄炒鸡蛋和香椿炒鸡蛋好像差不错。”   张瑛笑着夹了一筷子香椿和韭黄,说道:“很好吃,春天吃这个最好。”说着又给贾琏夹了好多在他碗里。   两人就在这么吃着 ,张瑛是真的胃口的打开,而贾琏则是看着张瑛吃得香 ,自己胃口也好了。最后厨娘亲自送了一道榆钱饼过来。   这东西本事穷人家吃的,可偶尔吃一次竟然觉得很好。   张瑛喜欢这口,贾琏在旁吃了两口也觉得很好,并且交代下去,明天早上就要吃。   厨娘得知这个事 ,当日便交代帮忙的婆子丫头明儿天不亮就要把院子里的榆钱树打些榆钱下来。   天刚蒙蒙亮,贾琏吃了两块榆钱饼便骑着马进了宫,张瑛过了会也起了来,洗漱好便听着王善保家的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自从邢夫人去了金陵后,王善保家的虽依附了张瑛,可张瑛却从来没让她敢一件事,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琏二奶奶不想做的太绝,留着最后一点脸面呢,因此整日里胆战心惊,就怕上面一句话,就把她打发出去。   没事干,那就只能找事干了,王善保家的这不瞧着二房不日就要搬离荣禧堂了,便整日里有事没事就盯着,最主要便是盯着周瑞家的,就盼着拿她一个错,好用这事在张瑛跟前卖个好。   这不一早便见着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婆子带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在周瑞家门口拉扯,只听说什么二奶奶厉害之类的话,就这一句话,王善保家的当个宝一般这就来了张瑛这边报备。   张瑛这不刚起来,便听着王善保家的说了这么一出话,说完还偷偷的看张瑛。张瑛瞧着她,便觉得好笑,只不过这事可大可小,既然她来说了,那免不了就得问一问。   这不王善保家的见张瑛起了意,当即便自告奋勇要去叫周瑞家的问话。张瑛眼下还不想跟王夫人闹得太难看 ,当下便让赵嬷嬷陪着王善保家的一起去了。   这不就张瑛刚吃过东西,便见着赵嬷嬷和完善宝家的外加周瑞家的过了来,后面则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婆子还有一个男娃娃。   周瑞家的倒是不卑不吭的上前便道:“回琏二奶奶,这是刘姥姥,他女婿祖上和王家连过宗,这不挑了个日子过来走亲戚。”   刘姥姥上前便要对着张瑛磕头,却被赵嬷嬷一把扶了起来,低声道:“我们二奶奶是顶顶好的人,她不兴这个。”   刘姥姥上前道:“我只认识周大娘,这才找上了们来,闹笑话了。”   张瑛瞧着王善保家的一脸懊恼,只觉得这王善保家的做事糊涂,怪不得邢夫人在贾府多年仍旧跟影子一般。   “不妨事,既然是二太太的亲戚,那就带去二太太那边。”张瑛说着,便让赵嬷嬷塞了一包碎银子给刘姥姥。   刘姥姥一开始不肯收,最后周瑞家的出口道:“二奶奶给你,你就拿着。”至此,刘姥姥才收了下来,周瑞家的便带着刘姥姥去找王夫人。   这边王善保家的面带不忿的看着周瑞家的走远 ,转头便对着张瑛道:“二奶奶 ,这算哪门子亲戚,不过是祖上和王家连过宗的,这就找到咱们府上,岂不是污了我们府的名声。”   “污不污名声的,还不是你一张嘴。”张瑛说着脸色便下来了。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人,可她们做事,算得上是有理有据 ,鲜少出错,根本不让人拿出错的来。这王善保家的倒好 ,整日不是告状就是弄事,张瑛早就看她不顺眼很久,可瞧她在府里也不管什么大事,便由着她去,可她倒好,这一早上倒弄得张瑛连早饭都没吃安生。   王善保家的是个最没用的,要说王夫人的配房周瑞家两口子,那做事素来是滴水不漏,对待主子不管是要紧的还是不要紧的,明面上总归让人寻不出错来。   可这王善保家的虽是邢夫人陪房,可却跟邢夫人一样,做事小家子气到了罢了,最要紧的还是专门喜欢看人笑话找人错处,偏偏自己又蠢,还不自知。   张瑛本想着邢夫人被贾赦送去了金陵,倘或自己再处置了王善保家的,未免让人觉得刻薄,因此便也没让王善保家的如何,只让她仍旧在东院呆着。   没成想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活,还自以为周瑞家的不知道,素不知满府就她一个睁眼瞎。   王善保家的站在原地,见着张瑛就那么看着她,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跪了下来,磕头便道:“二奶奶,我这……”说着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张瑛起身道:“你是大夫人的陪房,又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着实是累了,也该歇着了。”   赵嬷嬷从一旁掏出一个香囊来,王善保家的见此便慌了神,连声道:“二奶奶,二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擅作主张了。”   张瑛笑着起了身:“你要是收着这个香囊回家养老,以后见了面也能客气打个招呼,可你要是不要这份里面,那可就别怪我了。”   王善保家的儿子媳妇孙女都在贾府当差,当下便接过那香囊 ,朝着张瑛道:“多谢二奶奶。”说完便走了。 第61章   就在王善保家的走后没两日, 王善保本人被贾赦狠狠的骂了一通,具体什么事张瑛没兴趣知道,只是东院不能没个管事的人。   正好瞧着桌上今儿迎春送来的小人衣服, 手工算不上出挑, 可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张瑛想着,迎春性子虽软和, 可毕竟也从没历练过, 倒是可以试一试, 因此便想着让迎春接手东院贾赦那边的内务。   厨娘送了一盒子炸鱼干和牛肉干过来 , 另外还有最近经常吃的榆钱饼。   张瑛吃了几口觉得十分不错, 便让菊青带着一起去了梨香院。   因着近些日子,张瑛吃得多又睡的多,这不大夫便十分隐晦的说了几句,肚子太大不好生养的话来。   张瑛也自知自己确实有些胖了,正好乘机走走。这不一路便去了梨香院,说起来,自从黛玉从扬州回来,府里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张瑛还没能好好跟黛玉说说话。   这不一路走走停停, 路过一排厢房便听着里面传出话来, 只听着一个声音尖利的人说着:“林姑娘那样的人, 不过是靠着我们贾府讨口饭吃,也值得当做个宝。”   只这一句,张瑛便停下了脚步, 菊青在后面正要说话,便听着里面传来另一个人婆子的声音,阴笑着说道:“姨娘别恼,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丫头,何必放在心上。”   “什么人?”张瑛实在是恼了,当即便怒喝出声。   不多时,便见着里头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赵姨娘另一个竟然是宝玉的干娘马道婆。那马道婆最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奸险小人。   她出门见了张瑛,当即便陪着一张笑脸道:“原来是二奶奶,给二奶奶请安了。”   张瑛头抬着头看她 ,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满脸通红不敢说话的赵姨娘,当即便道:“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她林家四代列候,林姑爷更是探花郎出身的巡盐御史。如今他这头刚去,你们就在府里背后说这话 ,岂不是让人寒心。”张瑛说着,又看了看这四周,这一排厢房廊下本就是个抄近路的过道,赵姨娘虽说一贯讨嫌,可住在这里也是委屈了,当下便揉了揉眉道:“我倒要好好问一问,你们为何在背后说人。”   马道婆低着头不言语,赵姨娘一张脸通红的说道:“林姑娘给几位姑娘都送了东西,就独独我家环儿没有,难道还不能让我说下。”   张瑛看向菊青,菊青摇了摇头道:“林姑娘也没送什么东西过来。”   赵姨娘听见菊青这么说,当即便抬起头道:“这事千真万确,宝玉身边的丫头可都说了,说是给三位姑娘和宝玉都各送了一套笔墨纸砚。”说完便面带忿恨之色。   张瑛奇道:“都说你眼皮子浅心眼小,我之前还不信,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张瑛冷哼一声,“林姑娘去扬州又不是游乐的,难道你还指望人手一份,况且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的给男送东西算怎么回事。”   赵姨娘被张瑛这一顿说,当下便住了嘴,连连道:“都是我心眼小,嘴上没把门的。”   张瑛看了一眼马道婆,那马道婆笑眯眯的说道:“我再帮着劝劝赵姨娘,我早想说了,林姑娘那样通透的人,定然不会如此小气。”   张瑛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赵姨娘,最后说道:“有事请教你,一会你得了空过来找我。”   听说有生意上门,马道婆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连忙道:“那感情好,我一会就去找二奶奶。”   菊青跟着张瑛走远,余光看了看还站在赵姨娘门口的马道婆 ,轻声问道:“就是个满嘴胡说的老婆子,奶奶真的要找她。”   张瑛一边走一边道:“你且先回去,让青梗找两个人偷偷跟着她去她家看看。”   菊青这才醒转过来,当即便把手里的食盒递给莲香,直接便去找青梗。   张瑛来了梨香院刚在迎春屋子坐下,探春惜春黛玉便来了。   黛玉这些日子着实清减了,可身量倒长高了,张瑛拉着她手坐下,问了这些日子吃了什么住的可好之类。   黛玉一一回答了,最后道:“多谢二奶奶关照,一切都好。”   探春在旁吃了一口炸鱼干,直呼好吃,连着吃了好几块,拉着张瑛便笑道:“怪不得嫂子越发富态了,原来是整日里在屋里吃香喝辣的。”   “那你们怎么这几日都来找我玩,我可想死你们了。”张瑛说着,便让黛玉尝一尝那榆钱饼。   黛玉吃了几口便觉得很好,清香中带着一丝甜味,口感正好。虽说黛玉这些日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可这心里总是钝钝的难受,之前虽寄人篱下,可想着还有父亲,总是有条退路,可如今父亲去了,可真真寄人篱下。   “琏二哥哥在家,我们这么能去,岂不是耽误了你们夫妻恩爱。”探春嘴里咬着牛肉干,痴痴的笑着。   张瑛一张脸微微有些发红,看着探春道:“三丫头怎么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莫不是羡慕的很,是不是想找婆家了。”   “还不是跟嫂子学的。”探春笑着,便拉着黛玉玩闹。   黛玉被探春拉着不得好好坐着,只得站起来道:“你这一张嘴,总是会玩笑。”   “大老爷那边的王善保两口子都出府了,我想着不如二妹妹帮着大老爷操持内务。”张瑛看着迎春安静的很,便直接开口说道。   迎春一怔,陡然便摆手道:“我不成的,再者说老爷也不喜我。”   张瑛一嗮,拉着迎春道:“说是管理内务,其实下面都有人办事,不过是让你在上面看着,免得她们无法无天。”   迎春还要再说,探春在旁擦嘴道:“二姐姐,快答应了嫂子,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嫁都是给人当主母的,这样的事本就该早早练一练。”   黛玉也在旁说道:“嫂子说的有理。”   就连惜春都在旁点了下头。   迎春低着头,微微有些害怕,过了半响才说道:“那我试一试。”   张瑛拍了拍迎春的手安慰道:“不妨事,其实简单的很。二姑娘做来便是,左右还有我呢。”   有了张瑛这话,迎春自是略略放了心来,这边厢出了迎春屋子,便拉着黛玉的手去了她那边。探春自知猜到张瑛有话要跟黛玉说,便拉着惜春各回各屋去了。   黛玉请张瑛进了里屋,这才刚进屋便见着黛玉书桌上摆放了一桌子的书籍纸张。黛玉一边让雪雁收拾了,一边请张瑛在窗户下坐下。   刚落座,黛玉便直言道:“嫂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张瑛微微摸着肚子,看着眼睛漆黑的黛玉道:“听说你给迎春她们送了笔墨纸砚。”   黛玉一听当即便囧了起来,起身便走到梳妆台前拿了一个香包递给张瑛:“本来准备了四套文房四宝,没想到被宝玉看见了,被他硬要了一套去。”   张瑛抿嘴一笑当下便明白了这事始末,也不再多说。瞧着手里的香包,小小巧巧的,下面还坠着一枚吉祥如意结,香包里面放着晒干的茉莉花,香气清雅宜人。张瑛把它系在腰带上,拨弄了两下,觉得十分好看。   黛玉见张瑛喜欢,自是十分高兴,“这几日才赶出来,嫂子喜欢就好。”   屋檐下的燕子飞来飞去,张瑛看着它在廊下的巢,笑着说道:“你这倒是好地方,连燕子都来了。”   黛玉点了下头,并不言语,只看着张瑛略感激道:“嫂子身子重,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来找,何苦亲自过来。”   张瑛笑道:“我这胖了许多,大夫说怕是生养不便,我故意到处走走。”   黛玉微微有些脸红,毕竟还小,说这些话实在是害羞的很。   且说张瑛从这边回去,那马道婆果然还在,张瑛只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闲话,那马道婆便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神神鬼鬼的话,还说什么有秘法能保二奶奶心想事成之类的话。张瑛只说还要再想想,那马道婆便从袖口掏出一个符过来,说是把它放在枕头下,保管生出男娃。   张瑛让秋香送了她一块银子,便让她走了。   那马道婆才刚出内门,便朝着张瑛院落吐了口唾沫,嘴里忿恨骂道:“穿金戴银的,竟然这般小气。”   马道婆一路骂骂咧咧的便往回走,全然不知道身后已经跟着好几个小子。这马道婆在家门口被青梗故意一撞,青梗低着头连连道歉。马道婆低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青梗躲在角落看着马道婆进了屋子,便让这几个小子守着,自己则回了贾府,把从马道婆身上的东西给张瑛看了。   张瑛一看,都是些咒符之类 ,还有好几个娃娃身上插着针,头上戴着箍,反面则写着名字。张瑛冷笑着,心想这大概就是马道婆说的能让自己心想事成的事。   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张瑛觉得这人不能轻饶,当下便让青梗拿着这东西去了衙门,衙门的人接到报信,见是荣国府的人,当下便由捕头带了衙役去了马道婆家里,当场便找出许多官宦人家的写了生辰八字的小人来。   这一下可真是犯了众怒,当日便下了死牢,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皇极殿内,贾琏这几日忙的晕头转向,上面的差事一桩接一桩,今儿总算得了个空,窝在角落里喝了口茶。   这才喝了两口,便见着胡飞来了,胡飞这人素来话少,自扬州一别后 ,虽然在宫里见过好几次面,但是他装的跟贾琏不熟一样,从不多话。   贾琏见此,除了在心里骂了两句,也奈何不了他。   胡飞没进屋,只站在门槛那,看着贾琏,贾琏一张脸笑着上前道:“胡大人。”   “收拾下,跟我走。”胡飞说完,便出了门。   贾琏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穿着纯黑的官服,并无一丝不妥,也不知哪里需要收拾,装腔作势的拉了拉袖口便出了门。   胡飞瞥了一眼贾琏,便朝着侍卫营走去,一路便走到了最里面。这里贾琏从没进来过,刚走进来,便见着里面黑黑的一个人被脱光了衣服绑在架子上。   血糊糊一片,贾琏微微侧了头看向胡飞。   那血人被一桶水浇醒后,嘶哑的声音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飞揉着眉头,喝到:“那你知道什么?”   那人一双满是血泪的眼睛看了过来,叫嚷着:“我就听了句宁国府。”说完这话,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陡然便晕了过去。   一旁的人上前道:“统领,怕是不行了。”   胡飞看向贾琏,贾琏则整个人都不好了,双腿有些发软。也不知是被这血腥味给刺激的还是被那人嘴里的宁国府三个字给吓的。   “这人偷偷的串通御膳房太监,被发现了。”胡飞说着,便上前用剑挑开了那人的头发。   “原来是他。”贾琏猛然大惊,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也是龙禁尉一员,只不过这人比贾琏资格老,平日里也就是点头之交。   胡飞看着贾琏白中带青的脸,板着一张脸道:“你和宁国府是什么关系。”   贾琏很想朝他翻一个白眼,可最终却微微低了头凑过去道:“宁府和我们府同气连枝,可如今珍大哥早就断了腿,蓉哥那小子啥都不懂,能出什么事。”   胡飞看了他一眼,似乎再说,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贾琏不敢跟胡飞耍脾气,当下便自己个跟自己个说道:“要不我打探下。”   胡飞往外走了两步,低声道:“给你两天时间。”   贾琏望天,想着那宁国府早就远离了政权中心,怎么还能扯上这些事。 第62章   昨日还阳光明媚, 今儿便起了风,一冷一热最是熬人。   贾琏从宫中出来,先去新开张的酒楼买了酱猪蹄和烤乳鸽, 拎着吃食晃晃悠悠的便回了贾府。门房迎着贾琏进府, 一路陪着笑脸送到了后院口,嘴里奉承道:“琏二爷, 要不小的替您拿着。”   贾琏笑着白了他一眼:“我给你二奶奶的带的, 还需要你帮忙提。”   “小的这张笨嘴, 该打!”门房说着便佯装打自己嘴巴, 贾琏丢给他一块银子笑骂:“知道你会说, 拿着去喝酒吧。”   门房得了银子,利索的小跑着回去了。   贾琏看着他走远,眼睛眯了眯。这还没出宫,便想着如何办这个差事,自然不能直接去问,先不说贾蓉知不知道,就怕没事都被搞出了事。   因此贾琏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找到切入点, 这不拎着吃食回了贾府, 回了小院。正好见着张瑛在书房看书, 两人就这桂花茶吃了猪蹄和乳鸽, 张瑛见他有心思,也不多问,只坐在旁边陪着他看了会书。   屋内飘着香气, 贾琏看着张瑛肚子隆起,神态安详,心里也渐渐安静下来,想着这事急不得,更不好让旁人知道,便拿了书桌上的帖子看了起来。   翻了几下,正好见着薛蟠送过来的帖子,还是给贾琏的,一看日期正好是今日晚上。   张瑛见贾琏看那张帖子看了一会,便道:“这帖子你进宫当值后才送了过来。”   贾琏把那帖子揣进袖口,起身道:“薛蟠毕竟是薛家唯一的男丁,他又好请客喝酒,不宰他一顿都对不起他薛大傻子的名号。”贾琏说着,便朝着卧室走去,嘴里轻轻说道:“别管我,我要眯一会,这几日着实累着了。”   其实贾琏虽累,可却一点都睡不着,只是生怕自己在张瑛跟前露出心思,他私心里觉得张瑛一个妇道人家又怀着孩子,要是知道了这些事,害她担忧实在不好。   贾琏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间便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侧躺下。贾琏心知是张瑛,伸手便搂在了怀里靠着,总算是睡了过去。   等贾琏醒来,便见着张瑛还睡着,眼下她已经长出了双下巴,皮肤白的发亮透着一股子荧光,透着一股子温暖。   贾琏轻手轻脚的起了床,自己换了一件衣裳,正要出门见着张瑛枕头旁的一个颇为精致的香囊,味道挺好闻,而贾琏直到现在还觉得鼻腔里一股血腥味,于是便拿起那香囊闻了闻,觉得去味挺好,便顺手和自己的玉佩挂在了一起。   贾琏去的时辰正好,不早不晚。一进门便被薛蟠拉着连喝了三杯,说是一直想找贾琏喝酒,偏偏贾琏事忙没找到机会云云。   这一屋子人,贾琏一眼扫了过去,头一个便是一身红衣的宝玉,旁边的那个是秦钟,再一个便是冯紫英。就在贾琏和薛蟠说话那当口,从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冯紫英起身便道:“这位便是蒋玉菡。”   宝玉最是个痴的,当即便丢下了秦钟,走上前去一眨不眨的看着蒋玉菡过后半天才说道:“世间竟有这般脱俗之人。”   那蒋玉菡当即便道:“想必这位便是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再下有礼了。”   这两人说着说着,便携手坐在一旁,似乎一见如故的样子。贾琏冷眼瞅着,心底冷哼一声,想来也是好笑 ,这个蒋玉菡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不就是忠顺王爷捧出来的戏子么。   冯紫英坐在旁边喝了两口酒,贾琏有些意外,他之前并不知道冯紫英竟和薛蟠熟悉,当下便道:“早听闻冯公子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那冯紫英摆手笑道:“不过是世人抬举而已,实在有愧。”他这话虽谦虚,可面上却十分自得。贾琏也不戳破,只继续道:“蓉哥儿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起,多亏你给他请的名医张友士。”   冯紫英脸色未变,眼角微微发青,抱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薛蟠抱着一个歌姬,笑着道:“冯兄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冯紫英笑着道:“前几日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不足为虑。”   薛蟠朝着冯紫英竖起了大拇指,贾琏在旁轻轻笑着,并不如何说话。倒是那宝玉和蒋玉菡聊的兴起,秦钟则怀里抱了一个小尼姑,似乎很是亲热。贾琏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没来由的便犯了个恶心。   手里摩挲着玉佩和冯紫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心里则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是这般样子,就不来了。真这么想着,却见着宝玉陡然走过来,盯着贾琏玉佩看了看,最后便直愣愣的问道:“琏二哥,你这香囊是哪来的。”   “怎么,难道看上了。”贾琏眉毛一挑,看着宝玉道:“那可我不能给你。”说着便拿起香囊放在鼻子上闻了下。   宝玉一张脸微微发红,迫切的问道:“琏二哥,这香囊是不是有人给你做的。”   贾琏见宝玉这急扯白脸的样,生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毕竟这人有些痴病,当即便笑着道:“是我屋里人做的,我自己拿的。”说完便看着宝玉。   薛蟠等人都看着贾琏和宝玉,贾琏也生怕宝玉犯病,毕竟贾琏总觉得宝玉经常无故犯病。   那宝玉被贾琏这一说,呆愣了会,面带羞涩道:“是我看错了,给琏二哥赔不是。”说着便朝着贾琏重重鞠了一躬。   宝玉如此慎重,贾琏倒不好追究他,一群人笑笑便揭过去了。   倒是冯紫英和贾琏相谈甚欢,走之前,冯紫英约着贾琏下次再一起喝酒。   且说贾琏这无心之举,倒是给黛玉带了一件祸事。   那贾宝玉回了府后,也不回自己屋子,独自便去了梨香院。   虽梨香院有守门的婆子,可府里人都知道贾宝玉是贾母心尖上的人,不过是劝了劝,最后还是放了进去。   这不黛玉本在屋内看书,瞧着宝玉直接冲了进来,便心生不悦。这还没等黛玉说话,宝玉便直接上前道:“好妹妹,你上次做的那个香囊做好了没。”   黛玉鲜少做针线活,上次统共就赶制了一个,已经送给了张瑛。当下便觉得好笑:“那香囊是我做好了送人的,如今已经送了人。”   宝玉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拧着眉说道:“妹妹又在唬我,快给我。”   黛玉往后走了两步,紫鹃进屋奉茶,黛玉一面请宝玉喝茶一面道:“宝哥哥这话好笑,当初我就说过了,我是送人的。”   “送给谁?”宝玉打破砂锅问到底,仍旧不死心。   “除了琏嫂子还有谁!”黛玉说完,便侧了脸,不想再看宝玉。   宝玉站在屋内,一张脸似红非红的,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那我怎么在琏二哥那里见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宝玉这痴人,先是硬问黛玉要了本要送给张瑛的文房四宝,后来又见着黛玉做的香囊便以为黛玉是为他而做,如今见着贾琏身上的香囊当场便要发作起来,幸亏贾琏及时说清,于是宝玉便以为贾琏那香囊只是贾琏屋里人做的一个相似的而已。   这不一回了府便直接过来问黛玉讨要香囊。   黛玉听了宝玉那话,整个人便怔愣了下,这香囊一般都是女子佩戴,况且那花样款式也是女式风格,难道张瑛给了贾琏。   这岂不是……黛玉越想越迷糊,最后便摆了摆手道:“还请宝二爷回去,我累了。”   宝玉见黛玉脸色苍白,仍旧还要纠缠,正好迎春等过来,探春则直接拉着宝玉出门说话,这才解救了黛玉。   只黛玉想着张瑛如何会把自己送她的香囊转手给贾琏,实在是想不通,这一想便想了一夜。   且说贾琏从薛蟠那出门,乘着时间还早便去了宁国府,贾蓉迎了贾琏去书房,还未入座,便见着贾蓉书桌上放着一张脉案。贾蓉笑着道:“那神医张友士果然有本事,几贴药下去,父亲近些日子便不再依赖那东西了。”   贾琏并不懂药,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这不是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再如何他也是我父亲,我想着总不好太过分,正好冯紫英给我推荐了张友士,没想到真的有用。”贾蓉说着又接口道:“这两日下去,他脾气都变好了。”   贾琏道:“这神医如今在何处,你婶子身子重,我请他去我府里看看。”   贾蓉当即道:“也是赶巧,今儿是他回诊的日子,还在那院子熬药呢。”   “他熬药!”贾琏脚步一顿,看向贾蓉,贾蓉浑不在意的说道:“神医说了,他这药不是一般人能熬的,需要他自己熬,要不然没药效。”贾蓉见贾琏不以为然,便凑近贾琏耳旁道:“总是有些祖传秘方不想让旁人知道。”   贾琏呵呵一笑,上前道:“那我倒要亲自去看看了。”   说着便和贾蓉二人一起去了那院子,离着老远便闻见浓厚的药味,贾琏快走几步推开小门,便见着一个老头在熬药,见了贾琏也不胆怯,只矜持的说道:“不是说过了么,我熬药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场。”   贾蓉在后面轻轻说道:“这是我叔叔,想瞻仰下神医风采。”   张友士瞥了一眼贾琏,手里的蒲扇朝着药炉扇了扇道:“那看过了,可以走了。”   这人言语实在嚣张,贾蓉微微有些尴尬,可贾琏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朝着张友士道:“还请张友士帮个忙。”   张友士提起药罐,当着两人的面把那药倒在了碗里,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这人给人看靠的是缘分 ,如今你和我缘分未到,等机缘吧!”   贾蓉上前把药端进托盘内,低声劝贾琏道:“要不我代你去找冯紫英说合下。”   贾琏笑了笑,对着张友士道:“既然如今无缘,那我等有缘再说。”说着便陪着贾蓉一起出了门。贾琏眼角看着那张友士没跟着出来,便对着贾蓉道:“我反悔了,要不你乘着他还在再去劝劝,兴许我不在他能答应也未定。”   贾蓉被贾琏这话给唬了一跳,想着莫不是张瑛真的不好,怎么贾琏几次三番要请神医。只不过贾蓉素来便听贾琏的话,当即便道:“不急,我把药送去了定然去说。”   贾琏直接上前接过托盘道:“我等不及了,这药我帮你送去,我也正想看看珍大哥。”   见他如此坚持,贾蓉摇了摇头便重新进了屋。 第63章   贾琏刚进屋便顺手把药往架子上的听风瓶里倒了大半碗, 藏在袖口里。接着又端起桌上茶放进了碗里,搅了搅这才进了里屋。   这才刚进屋,便见着贾珍靠在床栏上, 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的。贾琏上前道:“珍大哥, 我来看你了。”   贾珍抬起眼睛,看了许久, 才说道:“琏二来了, 快坐。”   贾琏并不坐下, 只端起药碗正要喂, 却被贾珍接了过去道:“这种事何须劳烦琏二。”说着便要自己吃药。贾琏本就不想问他, 自然让他一个人吃。   却见着他一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药碗,捏着调羹的右手抖了好几下才堪堪把洒了大半勺的药放在嘴里,贾琏瞅着虽心有不忍,可最终还是忍住只当没瞅见。虽说贾珍是个只知玩乐的,可到底也是宁国府当家人,如今这般境地着实有些可怜又可恨。   就在贾琏耐心即将告终的时候,贾蓉来了,瞧了一眼贾珍便朝着外头吼了一嗓子。外面候着的婆子倒没如何, 贾珍整个人被贾蓉一吓, 手里的药碗直接倒扣在床上。   贾珍一双眼睛翻着白眼对贾蓉道:“兔……崽子, 我要、我要告你一个忤逆不孝。”   贾琏起身, 往后站了站,实在不想看贾珍这样子,转身便要走, 却被贾蓉拉住道:“送叔叔出门。”   门外的粗使婆子早就进屋来收拾铺盖,而贾珍骂骂咧咧的话不绝于耳,只是口齿不清,听着像是在说胡话。   贾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低着头道:“让叔叔看笑话了。”   贾琏看着隔壁厢房虚掩的门道:“张友士大夫怎么说。”   贾蓉本就不好看的脸更难看起来,带着那么点难堪道:“婶婶身子挺好,那张友士并不是妇科大夫,要不我再为婶婶找个名医。”   贾琏往外走了两步,侧身看着贾蓉说道:“回去好好看着珍大哥,到底父子一场。”说着便就此走了。   贾琏并没回家,而是拐了好几个弯之后找了个偏僻的药铺,进了门后找了掌柜的掏出那听风瓶后,又拿了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慢悠悠的说道:“帮我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药,吃了好几天没什么效果。”   那掌柜的一双眼睛在金子上绕了好几圈,最后笑呵呵的接过瓶子稳了一下,摇了摇头。最后看着贾琏道:“有没有药渣。”   贾琏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听风瓶:“不知道就算了。”   掌柜的见他要走,当即便起身笑着低声道:“这药闻着似乎是补血益气的,可是怎么有股子臭味。”   贾琏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这个掌柜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可别为了钱蒙我。”   那掌柜的当即便瞪了一眼贾琏,把那瓶子里的汤药倒在了一个空碗里,嘴里说道:“我虽爱钱,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蒙人这事我不会干。”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柜台下掏出了几样东西,往碗里先是丢了一点粉末。   贾琏紧张的看了半天,还是那碗药。   掌柜的摇了摇头,接着又往里面丢了几个树皮之类的东西,仍旧没任何反应。   贾琏面上露出讥讽,已经觉得这人大抵是个骗子,又觉得自己运气不济。就在贾琏起身要走人时,那碗里的药汁陡然间便便成了墨绿色,还发出阵阵恶臭。   掌柜的欣喜的说道:“果然是这个。”   贾琏装出冷峻表情看着掌柜的,掌柜的则先是伸手那把金子揣兜里,慢慢腾腾的说道:“药物相生相克,这药里有胎盘等大补之物,着东西轻易不能吃,补过头了那可就得血崩了。”   贾琏听着这话,又想着贾珍那模样,明显是中风的症状,如果还这般大补,那用不了几天定然要……   还没等贾琏说话,掌柜的便直接说道:“这位爷,您放心好了,这事我绝对不会跟第三个人说。”   贾琏瞥了他一眼,顺口道:“万一你跟第四个人说呢。”   这话把掌柜的直接给打懵了,一双绿豆眼看着贾琏,过了半响道:“我这不是想着做长久生意么。”   贾琏嗤笑了下,摆了摆手道:“我记着你了。”   贾琏出门后,回头看了眼那药铺名字,春风堂。贾琏眼皮一抖,这名字起的太歧义了。   张友士的药有问题,而张友士是冯紫英请过去的,冯紫英的父亲是神武将军冯唐之。贾琏走在路上,想着这里面的关系,又想着贾珍那人平日里只不过是个混日子纨绔而已,怎么还惹的人要杀他,难道是他做了什么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琏二爷!”后面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喊着贾琏。   贾琏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描眉擦粉的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有些面善,上前对贾琏道:“方才去府上听说琏二爷出门了,我想着我请不来二爷,我干爹可饶不了我,幸亏在这里碰见,可见是缘分。”   贾琏微微看向开着窗户的二楼,便见着窗户口站着一人,瞧着有些眼熟,再一看竟然是冯紫英。当即便朝着那小太监道:“相逢即是有缘,那还请带个路。”   小太监话不说,因穿着便服,酒楼里鲜少有人认出他身份,贾琏进了房间,入目便见着冯紫英坐在窗户口,旁边还坐着好几个年轻人,这里面竟然还有高文井。   “贾兄来了,快过来坐。”冯紫英和贾琏比较熟,当即便拉了贾琏坐在他旁边,接着又把贾琏介绍在在座诸人。   这人年轻人,都是有些盛名在身,贾琏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其中一员,一时间倒有些高兴起来,可一想起那门口的小太监,便陡然一沉。官员不得结交内监,一旦发现轻则仕途有污,重则身败名裂,全看上面的心情。   贾琏端着茶杯掩饰心情,坐在斜对面的一个略微有些面熟的人看了贾琏好几下,最后瞥了头和旁边人说起诗词歌赋起来。   不外乎是喝酒聊天,诗词歌赋。贾琏不通文墨,和这些人也不熟,还好冯紫英也在,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倒是更近了一步。   就在一桌酒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开了门,从门口进来一人,贾琏眼睛陡然变大,竟然是戴权戴公公。   如果说之前贾琏想了很多,独独没想到是戴权清客,当即便觉得屁股下的椅子开始发烫,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那戴权进了屋,看了一圈人道:“来玩了,各位可吃好了。”   下面几位坐着的都站起来道谢,戴权摆了摆手道:“诸位都是青年才俊,早就想认识一场,这才摆下这个酒席。”   贾琏站在后面附和着说了几句恭维话,而心内却想着戴权是太监里的第一人,又是太上皇心腹,连皇上都让他三分,这样的人怎么会请这些无权势之人。   不对,这些人现在无权势,可不代表将来无权势。   贾琏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终面上一片乐呵的附和戴权那话。戴权看了几眼贾琏,既没有过多关注,也没有忽视他,说了两句闲话,便提早先走了。   如今,贾琏算是明白了,戴权这是在做投资,他就是请了些他自认为将来有前途的年轻人,承认这些人还没成事先笼络一翻。只是贾琏想着戴权这样的人,竟然有朝一日请了自己,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戴权走后,余下几人也没了兴致,自然早早散场,冯紫英推脱家中有事,提早离去。高文井等人相互打了个哈哈便各自离去。   贾琏往回走着只觉得肚子空空的,方才连喝了好几杯酒,可菜却没吃几口,这种场合哪里是吃东西的地方,吃了才会消化不良。   而就在贾琏走后不久,一个方才一起在酒席上的年轻人从巷子后走过来,绕了一个弯去了东边一个小巷子,敲了下有些斑驳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胡飞身穿青白长衫站在里面,看着来人道:“李三,后面没人吧。”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真是李府的李三公子。此时他嘴角一扯,回转身合上门瞅着胡飞笑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胡飞脸色不变,抬腿便往屋内走去,李三跟着走了两步,最后露出不耐起来,“你这人,别这么一板一眼的。”   胡飞在屋内坐定了,看着有些吊儿郎当的李三道:“怎么样?”   李三讥笑着从袖口里丢出一个香囊来说道,:“不过是个纨绔之地,在怎么着也上不了天。”   胡飞看着香囊,揉了揉眉头道:“皇上的意思,你不是不知道。”   “我明白,可你看看他这样,出门应酬身上还带着姘头的东西。”李三面上的不屑毫无遮掩。   “你怎么知道是姘头的,就不能是他夫人的。”胡飞觉得李三似乎对贾琏意见颇大。   李三呵呵一笑,指着那香囊道:“这针线,这配色,这打结的方式,都是江南女子那边的风格。”李三说着,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再说我表妹的针线活我一眼就能看出,即便是她身边的丫头我也是知道的。”   这话可把胡飞堵的结结实实的,最后胡飞叹了口气道:“皇上急着重用这些老臣之后的意思你心里明白,只要他心中有忠便好,旁的我们也管不了许多。”   李三低骂了一声,转身道:“戴权那阉货三天两头的请客吃饭,正经事一件没有,倒是收拢了不少年轻才俊。”   胡飞低着头不说话,就看着李三骂骂咧咧的说个不停,最后见他气消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贾琏算是过关了。”   李三则一脸不满,瞪胡飞道:“送分题谁不会。”   胡飞拿过桌子上的香囊道,“他完全没发现这东西不见了?”   李三呵呵一摊手:“自己身上挂的东西不见都不知道,你还指望他办事,是不是嫌我们太舒坦。”   胡飞一个冷眼过去,李三起身道:“我回去了,你消消气,我这也是怕我们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 第64章   王家后宅。   平儿煮了清茶送过去, 正好见着王熙凤拿着金剪把昨天刚绣好的一朵牡丹给拆了。嫁衣的布料虽厚实,可再如何结实也耐不住这么反复折腾。   “姑娘,听说城南衣裳铺可以定做嫁衣, 不少官宦人家都在那做过。”平儿看着已经皱的不成样子的嫁衣裙摆, 出言劝道。   而王熙凤一双眼睛则死死的盯着手上的嫁衣,随后直接丢在了地上, 看着平儿道:“你说这高文井到底是不是个青年才俊。”   平儿一张脸立马便笑了起来, 靠过来便说道:“那自然是了, 三元及第, 状元出身。这世间还有谁要比他出色。”   王熙凤脸色稍稍变好, 可转而便低声道:“那为什么别的人不是外派当官要么是直接进了内阁,可他竟然去了史馆。”   史馆乃编撰前朝史书的衙门,素来便是清水衙门,一般是老学究和酸儒呆的地方,这新科状元被派去了这地方,岂不是从此就没了出头之日。   王熙凤这般要强的人,自从知道了这事后连睡都睡不踏实。   这事之后没几日便到了王熙凤成婚的日子,屋外宾客喧闹不止, 屋内的丫鬟婆子喜滋滋的笑个不停。王熙凤端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梳头的丫鬟们给自己上妆打扮。   平儿嫁衣站在后面, 瞧着自家姑娘那脸色, 便知道她心情不好。虽嘴角在笑,可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狠意。   “你们且先下去。”王熙凤站在屋内正中说道。   平儿接口道:“时辰还早,诸位先去偏屋吃些点心喝点茶。”   那些婆子当下便鱼贯而出, 最后屋内只留下王熙凤一人。   平儿悄悄从侧门出去,走小路直接去了前厅,乘着众人不备找了个机会便叫住了贾琏。   贾琏自是认识平儿的,当即便悄悄跟着平儿走到偏僻的地方,板着便骂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家姑娘想做什么.”   平儿一张十分难看,低着头道:“我家姑娘想问二爷一句话,这不特意让我请了二爷过去。”   贾琏冷笑一声,低声道:“要是为了你家姑娘好,就该直接说找不到我。”   平儿自知贾琏这话是好意,当下便说了实话:“琏二爷 ,我家姑娘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倘或你要是不去,这婚事怕是要……”平儿说着,便抬起头看了一眼贾琏。   那表情那神情,贾琏突然就犹豫了。拿起挂在腰带上的玉佩摸了摸,贾琏最终便抬了下头道:“带路吧。”   于是乎,贾琏便跟着平儿沿着小路绕过树丛,来到了王熙凤闺房后墙外。而平儿则从侧门而入,拍了拍后墙,又打开了窗户,便见着贾琏正好站在窗户外。   王熙凤看了一眼平儿,平儿则直接站在了门口守着。   “王姑娘。”贾琏头脑一热过来,可直到站在这墙后,便开始后悔起来。   一个是待嫁闺秀,一个是成年男子。倘或让别人看见了,这是百口莫辩。   贾琏心有忐忑,偏偏王熙凤站在墙那边就是一句话不说,要不是透过窗户见着身着大红嫁衣的王熙凤,贾琏必然都要以为有人故意耍弄自己。   就在贾琏剁了跺脚打算离去之时,王熙凤开了口:“琏哥,你可后悔!”   “凤哥儿这话我不懂。”贾琏说完,又顺着这话继续道:“我以前只想着我是荣国府嫡孙,这辈子总是不愁吃喝,如今才晓得这天下,不是我想如何混吃等死便能如愿的,大丈夫当于世,自当建功立业。我没有那般大的抱负,可也希望能保妻儿平安。”   王熙凤久久不出声,最后笑道:“我懂了,是我莽撞了。”   贾琏听到这话,当即便冲着窗户拱了拱手,便就此回去了。   王熙凤虽不是王子腾女儿,可到底是王子腾看重的侄女儿,只见着十八担上好的酸枝木嫁妆担子从王家鱼贯而出,王熙凤坐在前头的花轿内,神色无波。   且说参加完王熙凤婚宴后,贾琏便护着张瑛回府。就在马车上,张瑛一手摇着一面绣花团扇一面看着贾琏问道:“那王家姑娘找你何事!”   原本正掀开车窗透气的贾琏猛地一惊,转而回头看着似笑非笑的张瑛,陡然便笑了起来,上前便帮着张瑛捏起了肩膀,一边捏一边道:“表妹是如何得知的。”   “那要是我不知道,难道表哥就要瞒着不说了么!”张瑛脸颊微微带肉,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威吓之意,倒是添了三分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贾琏上前捏了捏张瑛的耳垂,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帮她扇风起来。眼睛看着张瑛说道:“也不是大事,她就是想问一句话。”   “什么话?”   “悔不悔?”贾琏说完,只觉得没意思。   张瑛则看着贾琏,忍不住便道:“那你到底悔不悔!”   贾琏噗嗤一下就笑了,上手摸着张瑛的肚子道:“咱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问这些,岂不可笑。”   “那你是后悔了!”张瑛说完,便觉得这话有点酸,想描补下可又怕太过,因此便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贾琏完全没注意到张瑛这点小心思,只想着这话,最后过了好久才道:“我幼时便和她熟识,算是两小无猜了。她脾气大,又天生傲气。我也愿意顺着她,想着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不错。”   张瑛的手指慢慢的曲了起来,似乎在憋着一口气。贾琏却浑然不觉,仍旧继续说着:“可是后来认识了表妹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才知道屋里有个知冷热的人,可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张瑛本来握紧的手又松了下来,贾琏方才要不是这番话,恐怕会被张瑛直接从马车上推下去。   贾琏却浑然不知,仍旧絮絮叨叨的说道:“什么是夫妻,我想应该是那种不管什么丢脸的事都能跟对方说,二不怕跌了自己脸面。”贾琏说完便嘻嘻笑着,把耳朵靠在张瑛肚子上。   张瑛敲了下贾琏的头,方才这话着实是甜,可谓是甜到了心尖上。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张瑛自然也就不再继续问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刨根问底其实很没意思,毕竟自己也藏着些心思。   这边贾琏回府后,便应邀去了宁府。   自那日后,贾琏便得了胡飞意思,混在戴权收拢的这一帮青年才俊里头,不需干什么事,既不用传递消息也不用打探消息,只要陪着他们喝酒聊天看戏便成。   因此这 一日日的,贾琏便成了宁国府客人中的一员,这不刚喝了三杯酒,眼皮便有些抬不起来。倒不是贾琏酒量差,而是昨日晚间才喝了半宿,这还没休息够又接着来一轮,实在是扛不住。   就在贾琏迷迷糊糊中撑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中,耳旁有一声音响起:“在下可是琏二爷!”   “自然。”贾琏下意识的便回答道。   “琏二爷和胡统领可亲近。”那声音压着底底的,带着一丝蛊惑。   “亲近个屁!”贾琏已经处于昏睡中,这话说完,便絮絮叨叨的开始骂起了胡飞来,无外也就是那么两句话,不是说胡飞装腔作势假正经要么就说他心狠手黑。   余下众人见贾琏骂胡飞骂的厉害,便偷偷捂嘴笑了。倒是贾琏早就在骂道一半的时候早就清醒过来,只不过眼下他仍旧装着大醉的样子,满嘴胡话。   过了一会,贾琏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打起了呼来。   那些人瞧着贾琏彻底睡过去后,便相继说起了话来,其中一人道:“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也值得拉拢,没得污了咱们名声。”   冯紫英则低声斥道:“休得胡言,上面的意思。”   “冯兄说的有道理,你看这宁国府,还不是攀着王爷大腿不肯放。”一个声音青涩的声音带着不屑说着。   贾琏趴在桌子上,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就这几句话,贾琏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这些人是想谋反,而贾珍想必是知道的,这正因为此才招来杀生之祸。贾珍的父亲贾敬当年进士出身,又是宁国府当家人,前程似锦,大好的年华突然辞官去了道观,明面上是看破红尘一心修道,其实不过是当年站错了队伍,这才避世。   就在贾琏还想知道更多的时候,那些人反而什么都不说话,只说些无关要紧之话,贾琏没法只得继续装醉。   直到台上一曲唱罢,这些人才开始纷纷离去。早有下人过来扶着贾琏往客房去。贾琏整个人都靠在小厮身上,被两个小厮抬着进了客房,脱了外面的衣裳放在了床上。   听着门被关上,贾琏又躺了会,听着屋内没有动静后才陡然睁开了眼睛。   却不想冯紫英那张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贾琏一张脸煞白的捂着胸口道:“冯兄怎么在这?”   冯紫英笑呵呵的说道:“倘或我不在这,怎么会知道你装醉呢。”   贾琏呵呵笑着,一只手掩饰的扶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撑着床榻让自己靠在床栏上,眼皮微微耷着,就那么醉眼迷离的看着冯紫英道:“冯兄这玩笑开大了,我这么好面子的人,在众人面前喝醉本就是丢脸的事,我又岂会故意喝醉。”   “我就这么一说,琏二爷解释的话倒挺多。”冯紫英玩着手里的茶杯,那话却跟一柄飞刀一般直戳贾琏心口。   贾琏一张脸带着酒色便有些发红,此刻贾琏的一双桃花眼就直不楞登的看向冯紫英,冯紫英一顿,讥笑道:“你之前那么多年整日里除了玩乐还是玩乐,想必是伪装。如今你大了,也夺回了贾家长房嫡子的地位。”   贾琏不说话,仍旧看着他,冯紫英不由得有些看重贾琏来,毕竟这人能忍着自己一身杀意佁然不动定是个意志坚定的,当即便接着说道:“你父亲如今是一等将军,除了名头和一点俸禄外什么都没,等你继承荣国府的时候便只得二等将军,也不知还剩些什么。”   “那依冯兄之间,该如何。”贾琏靠在床栏上纹丝未动,可心中却早就牵起了惊涛骇浪,冯紫英这人看着是个行侠仗义的公子哥,却不想竟然这么大胆。   冯紫英倒了一杯茶闻了闻,最后却没喝就放在桌子上,就那么看着贾琏道:“难道贾兄心里不知道么!”   这话说的,贾琏冷笑数声,最后看着冯紫英道:“自然是学的文武身,货与帝王家。”   “这话也没错。”冯紫英起身离开前,看了一眼贾琏道:“贾兄有才,可莫被耽搁了。”   被冯紫英这么一说,贾琏整个人都有了精神,这话贾琏还是有一次被人这么说。或者说任何人都希望被世人看重被世人敬仰,贾琏浑浑噩噩十几年,今天冯紫英这一番话可谓说说到了他心坎上。   一时间也有些飘飘然,想着自己到底也是被人招揽的人了,当真是天大的好事,可就在贾琏欣喜的同时,脚步一顿,想起还在宁国府,而且胡飞等明明知道这些人有问题,却只让自己潜伏在内。   说起来这些人不过是些蠢人而已,自以为厉害,却不知一概行动都被上头掌握在内。贾琏顿时便又重新坐在了床上,想着冯紫英这行为,此时贾琏从欣喜中回过味来,他有些拿不准那冯紫英到底是胡飞派来试探自己的还是戴权那边的人。   戴权一个阉人又没什么子嗣,他弄这些做什么,难道是太上皇。   贾琏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了好半天,最后实在累了,便在这里睡了过去。 第65章   贾府, 小院。   三春坐在张瑛跟前的小圆凳上,上面摆放着十几个首饰,钗环耳饰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   迎春看看这个点翠珠钗精致, 又觉得另外的白玉华胜更美, 犹豫不觉间又觉得手边的一对珍珠耳环不错。而探春则拿了一对通体碧绿的手镯在手,十分欢喜的戴在了手上, 惜春则看定了一对金步摇, 下面坠着两只彩蝶, 翩翩起舞。   几个人真说话间, 黛玉才姗姗来迟, 张瑛正要起身,便见着黛玉上前一步道:“嫂子可坐着,你身子重。”说着便走了过来。张瑛也不客气,只让菊青端了凳子放在自己旁边,黛玉刚坐下,便见着迎春一脸犹豫,当即便笑道:“二姐姐既然喜欢,不如都收了, 想来嫂子也不会小气的。”   迎春一张脸被臊的通红, 偷偷看了一眼张瑛, 张瑛笑道:“多拿几件, 那掌柜娘子亲自把这些送来让我们挑便是想多卖几件。她这么诚心诚意的送过来,我们总不好太小气。”   这话一说,在场几位姑娘顿时便放下了心, 又各挑了几样不大扎眼的耳坠戒指。张瑛单独挑了一副碧绿翡翠耳环出来,交代李嬷嬷亲自给老太太送了过去,又挑了一串成色凑合的佛珠让秋香给王夫人送了去。   这边刚吩咐完,便见着菊青进了屋,掀了珠帘道:“二爷回来了。”   张瑛一听便起了身,三春和黛玉便相继起了身说道:“琏哥哥回来了,那我们也该走了。”   张瑛笑着拦住她们说道:“你们在这玩你们的,不妨事的。”说着便交代菊青好生伺候着,出了门,便见着贾琏就站在廊下,一张脸有点发虚。   昨晚上贾琏睡在了宁国府,张瑛是知道的,当下便笑着道:“爷回来了,去书房歇着,我带着妹妹们挑首饰呢。”   贾琏一双眼睛绕着张瑛看了一圈,最后便道:“没吃好,你让厨房给我做些可口的菜送过来。”贾琏说完,又接着道:“你也买几件首饰,别光顾着别人。”   张瑛笑了笑,当下便交代腊梅去厨房点了凉拌面,贾琏听着便接口道:“要多些麻油,花生,还要有花椒。”   张瑛笑道:“既如此,我让厨娘把拌料都送上来,自己伴着吃也很好。”   “听你的。”贾琏说着,从袖口掏出那个失而复得的香囊来,塞进张瑛手里道:“之前被人拿了去,如今回来了。”   张瑛一见,当即便拍了下贾琏胳膊道:“你不早说,害我好早。”说着便左右看了看,索性并没有一丝损坏,当下便道:“你拿了也不跟我说下,这是林妹妹亲手做的特意送给我的 。”   贾琏面色一怔,低着头痴笑道:“是胡飞还给我的,又把我好生说了一通。”贾琏说着,搓了搓手道:“那我去书房了,你好生歇着,也别太累了。”   张瑛拿着香囊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还没进门便见着黛玉和三春就站在珠帘后 ,张瑛一边把香囊托在手心,一面笑着道:“你琏哥哥糊涂,混拿了我的东西也不知道。”   “嫂子和哥哥真真是好不害羞。”探春笑着便拉着黛玉低着猛笑。一旁的菊青则站在最后朝着张瑛眨了下眼。   三春和黛玉定然是故意来羞自己,可张瑛是什么人啊,都成婚这么久了,哪里会被这话唬住,当即便面色不动的说道:“等着吧,等你们成了婚,兴许比我黏糊百倍!”   这话一出,三春顿时都默了。黛玉当即红了脸道:“好不要脸,这话嫂子也说的出口。”说着便上前拿过那香囊直接塞给一旁的紫鹃,嘴里说道:“这个不好,改明我再做个好的来。”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早晚的事,未出嫁前如果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等出嫁了那才要完。”张瑛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想着不如请个女先生来府里教导姑娘们持家,一来是让姑娘们有点事做,二来也想着让姑娘们远离宝玉。   早些日子便听梨香院门口的婆子过来回话,说是宝二爷见天的往梨香院跑,一开始林姑娘不搭理他,他还生气,后来林姑娘被他缠的烦了,偶尔也说几句话。   听那几个婆子的意思,似乎黛玉如今也并不如何排斥宝玉。张瑛有心隔开两人,可这种事又不能做的太明显,本来也就是年纪小的孩子们,要是一本正经的去干涉,那没事也没人传出有事来,因此张瑛脑子里这么一转,便真有了要请女先生进门的主意来。   且说黛玉回了梨香院后,便朝着紫鹃道:“把那香囊拿过来。”   紫鹃从胸口掏出那香囊,黛玉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并没有一丝损坏,边边角角都挺干净。当即便轻轻一笑,让紫鹃把它放起来,又让雪雁把自己的针线盒拿出来,想着重新给张瑛做一个香囊,最好要女气一点,切莫让人混拿了。   这边紫鹃拿着香囊正要去西屋找个盒子,不妨宝玉陡然从门外进来,嘴里说着:“妹妹可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说,差点撞到紫鹃身上。   紫鹃原本瞧着自家姑娘不大待见宝玉,便也只是平常,可自从黛玉丧父后,慢慢的对宝玉态度也没之前那般冷淡了。   宝玉这人虽没头没脑的,可平日里对姑娘也是知冷知热的,都吃了这么多的冷眼,仍旧天天上赶着,就看这份心,就十分难得。因此紫鹃如今对宝玉也换了态度。   “宝二爷,姑娘刚回来。您先进屋,我给你泡茶。”紫鹃说着,便要把那香囊塞进袖口,却被宝玉一把抢了过去,左右看了看道:“这不是那个香囊呢,不是说送人了么!”   紫鹃没想到宝玉这般不拿自己当外人,身子微微往旁边退了退说道:“姑娘交代我放起来。”   宝玉拿在手里捏了捏,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笑着道:“既然没送别人,那不如给我吧!”   紫鹃一时偷偷回头看了看后面,不知该如何回话。而宝玉则是那个没眼色的,不但没看出紫鹃犹豫,反而直接把香囊挂到了自己身上。   黛玉自从宝玉进屋,便在屋内屏风后坐着,冷眼瞅着宝玉这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当即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上前便直接把那香囊给揪了下来,拿了剪刀几下便剪了个稀巴烂。   这下子,紫鹃当即便哭了起来,宝二爷到底是贾母眼珠子,自家姑娘这又是何必呢。而宝玉也被黛玉一下子给唬住了,半响没回过神来,最后脸色极难看的说道:“妹妹这是嫌弃我。”   黛玉一身素净衣裙,头上带着两只银簪。一双眼睛带着怒火,微微看向宝玉,最后淡淡道:“以前我们小,不懂事,如今都大了,还是注意些吧!”   “妹妹是要和我生份了么!”宝玉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双眼睛略带惊异的看着黛玉。   而黛玉则嘴角微微勾起,最后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我只把宝二爷当哥哥,可我到底姓林,宝二爷往后还是注意些好。”   宝玉呆呆的看着黛玉,最后要上前,却见着黛玉直接退回了屏风后,传出话来:“紫鹃送送宝二爷。”   紫鹃虽面露为难,可还是低着头道:“姑娘累了,宝二爷这边走。”   宝玉往门外走了两步,最后回头看着这屋子,重重叹了一口气便走了,紫鹃怕他出事,跟着他到荣庆堂那边才往回走,却不想还是被鸳鸯知道了。   鸳鸯这人素来是个有想法有心思的。   乘着给贾母让她给黛玉送东西那当口,拉了紫鹃在一旁说话:“宝二爷这几日都蔫蔫的,可是有什么事。”   紫鹃想着给自家姑娘描补下,便装作不知说道:“不知道啊。”   鸳鸯笑着上前拍了下紫鹃后背佯装恼怒道:“你这人,我要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会来问你。”   “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紫鹃双手合十朝着鸳鸯哀求道。   鸳鸯一把按下紫鹃的手,看了看左右才轻声道:“老太太不知道,宝二爷也不是那等会说姑娘坏话的人,可这事不能拖,拖久了对姑娘不好,对宝二爷也不好。”   自从林黛玉父亲去了后,府里因由张瑛压着,下人们倒也规矩,可免不了还是有些风言风语的传过来。   况且之前黛玉总觉得自己早晚要回扬州,却不想最后自己竟然就没有了家。黛玉虽面上没怎么显,可这心里却跟寒冬腊月般冰冷。   “好姐姐,我家姑娘这些日子不大舒服,还请姐姐帮着我们姑娘劝一劝宝二爷。”紫鹃说着这话也觉得亏心,鸳鸯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就连王夫人见了鸳鸯也要露个笑脸,她又有什么脸面求鸳鸯办事。   鸳鸯这些年能有这些脸面,自然是个八面玲珑心思精巧之人。况且老太太存着的心思她一早便知道,当下便劝道:“不如这样,你去劝姑娘,我赶明跟宝玉说说话,不过是拌了嘴而已,想必说开就没事了。”   紫鹃有些犹豫,那日黛玉的行为可不是单单拌嘴二字可以解释的,可是那事也实在不能跟鸳鸯细说,只得说道:“那真是太谢谢鸳鸯了。”   这边紫鹃和鸳鸯说完话便回了屋,黛玉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绣香囊,这次的香囊和上次不同,正面绣了带了莲蓬的荷花,反面则是金线云纹,下面坠了一个万事如意结。紫鹃在旁伺候着,脑子里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姑娘那日之后,看着没一点郁结,倒好像陡然舒展开一般。 第66章   日头一日比一日热, 张瑛这身子也越发重了,贾琏那日回府后便进了宫。如今是太上皇寿宴的日子,不忙个把月都不能回府。   张瑛午饭就吃了两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腊梅在旁瞧着便自己去厨房拍了个黄瓜端了过来。张瑛吃了两口觉得不错, 最后又乘着这势头吃了半碗凉面。   找了大夫看过,只说是天热了, 等过些日子就好, 张瑛便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菊青几个见天的瞎忙活。   张瑛也由着他们去, 倒是乘着这时间相看了好几个女先生。   头一个在京中颇有盛名的, 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张瑛一看,长得十分脱俗,还带着仙气,只一出口便是女子四德,接着便是卧冰求鲤之类的老话。   第二个则是之前在牛国公府待过的女先生,张瑛一见面,便被她唬了一跳,这人半张脸都是青紫色,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张瑛也不好多问, 只问了几句话。   后面又看了好几个, 都不是很满意,直到张瑛困乏之时才见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进门,上前服了服便道:“宋氏。”   张瑛见她举止娴静, 行动大方,言语落落大方,。挽着一个妇人髻穿着极其素雅,坐在张瑛对面说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又拿出了自己写的一张课表来。   这课表上除了弹琴书画外,还单独划出了一个时辰看账本的。张瑛看到这里便笑了。   那宋氏上前道:“我估摸着,贵府请女先生,大抵并不是教琴棋书画的,而是教操持家事的。”   张瑛把那课表放在一旁道:“先生聪慧,我就直说了,这理家的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着章程,我也就有个想法,具体还要看你如何。”   宋氏嘴角微微笑着,“请二奶奶让我一试。”   张瑛自此便定下了这位宋氏,当日下午便带着她去了贾母那。   菊青亲自送走了宋先生,回头便见着赵嬷嬷站在树荫下看着自己,菊青上前便道:“真是多谢赵嬷嬷了,要不是赵嬷嬷提点,这事肯定办砸了。”   赵嬷嬷一张脸笑眯眯的,她如今虽在张瑛跟前得脸,可这菊青是张瑛跟前第一大丫头,她本是贾琏的奶嬷嬷,再如何也越不过张瑛带来的陪房。既然如此比如卖个好,有个好人缘总没错。   贾母听了张瑛的话,只一味的说好,又赏了宋氏两样东西,交代了几句话便让出来了。   这刚出来,便见着王夫人亲自拎着食盒过来,说是亲手给老太太做的凉拌豆腐皮。昨日二房已经搬进了陶然居,这不王夫人见天的在贾母跟前献殷勤 ,那架势是人瞧见了都要说一声贤惠孝顺。   张瑛走了两步,便顺路去了荣禧堂,见着各种箱子架子摆了整整一院子,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迎春穿着一件藏青色纱裙走了过来,手里捏着册子道:“父亲东西多,要准备三间屋子放,哥哥嫂子可想好了要住哪里。”   大房搬入荣禧堂,那贾琏张瑛按理也该过来,只是张瑛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先挑两间屋子看看 ,这事还是让你哥哥拿主意。”   迎春当即便抿嘴笑了,迎春木是木了点,可却不傻,想着贾琏屋里的事还不都是嫂子说了算,可在人前嫂子总是一副什么都听哥哥。   “琏儿媳妇来啦!”贾赦从里屋走了出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张瑛忙低头道:“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你身子重,好好歇着。”贾赦说着便朝着迎春瞪了一眼,便进了屋。   张瑛拍了拍迎春手腕,便慢慢朝着前头小院走去,这才刚回,便听着前面来报,说是林之孝在前面候着了。   菊青端了酸梅汤给张瑛,张瑛喝了半碗,便让林之孝进来说话。   那林之孝进门也只站在门栏下,并不直视张瑛 ,而是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秋香等人。张瑛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让她们下去。   林之孝这才抬起头说道:“二奶奶,赖管家家里也开始造院子了。”   “怎么说?”张瑛看着他,林之孝本来就瘦,年纪一大脸上褶子也多,这一笑更显得褶子多了。   “二奶奶请看,这事赖管家采买的东西账本。”林之孝说着便拿了账本给张瑛。   张瑛早就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些管家采办等那个不拿蝇头小利,可就是不能太过分。比如赖大买的这个假山,竟然花了二千多俩,还有砖瓦都比市面上的价格贵了二三倍不止,其它的小件更是不能看。   “那依你怎么看!”张瑛放下账册,不动声色。   林之孝以为张瑛会恼,会生气,但是独独没想到张瑛竟然就这么淡淡的。一时便有些拿不准,揣摩半天才道:“赖家是府里的老人,当年伺候过国公爷,如今是顶顶体面的,琏二爷见了也得喊声赖爷爷。”   林之孝这话没说错,贾琏宝玉等确实喊赖大赖爷爷的,那赖大愣是厚着脸皮接着,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脸面。   这人,张瑛早看他不顺眼很久,可却动不得,一来是这人知道府里的事情太多,兴许比老太太知道的还多,二来是这人在贾府盘根错节的,动一发而牵全身。张瑛捧着酸梅汤喝完,看着林之孝额头已经冒了汗。   林之孝是家生下人,自小便聪明伶俐,跟着之前的账房学的一手打算盘的手法漂亮干净,人也会说话,也不拔尖也不落后,没几年便成了贾府大账房。   “大老爷这几月支了多少银子。”   林之孝一愣,赶紧说道:“大老爷昨天刚在账房支了二百两,加上上个月的林林总总共拿去了四百多俩。”林之孝说完,诧异的看了眼张瑛,暗想大老爷那混劲,连老太太都懒的骂他,难道儿媳妇要开始管公公了。   张瑛冷笑一声,直接说道:“以后大老爷再去账房要银子,不要给了。”   “啊!”林之孝愣住了,转而低声道:“大老爷每月的月例是六十两,老太太默许了大老爷能多拿二十两。”   “二老爷是多少月例?”张瑛问道。   林之孝接着说道:“一百两,老太太早吩咐过二老爷有同僚要交际应酬。”林之孝这话说着说着便越来越低,最后都听不见了。   二老爷要交际应酬难道大老爷就不需要,这话不过是糊弄人罢了。林之孝面带忐忑的看着张瑛,寻思着自己小看了二奶奶。   “还有什么事。”张瑛手里的扇子已经换了个方向,林之孝忙说道:“真的不给大老爷支钱!”   “大老爷要问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办的。”张瑛说着便让林之孝走了。   赵嬷嬷紧接着便进了门,上前便接过张瑛手里的扇子道:“这林之孝也是个糊涂的,也不看看现在二奶奶是什么情况,就拿这事来添堵。”   赖家在贾府这些年,所作所为贾府下人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赵嬷嬷只觉得好笑,这个林之孝不就是想着取而代之么。   想那赖家在外头盯着贾府的名义到处的揽事捞钱,这些年油水足的都快冒出来了,没看贾赦大老爷还欠了赖昌荣一千多两银子么。   主子欠下人银子,也算是天下第一大笑话了。   赵嬷嬷瞅着张瑛有些乏了,便让菊青等进屋伺候张瑛午睡,张瑛摆了摆手道:“赵嬷嬷办事,我是放心的,你找些可靠的人,悄悄的把赖昌荣这些年做的事透给大老爷知道。”   赵嬷嬷神色一变,立马便接口道:“二奶奶有所不知,这府里的丫头不少都是赖家送来的。”   “难道这还能难道你。”张瑛一笑,赵嬷嬷便点了下头道:“保准让大老爷知道。”   这林之孝这事故意找了这个时候过来,一开始他想着自己算是张瑛这边的人,二来则是张瑛身子重必然要把这事交代给可靠的人,这不林之孝便主动找了事又主动想办这事,却不想张瑛愣是没搭理他。 第67章   荣禧堂还没规制好, 迎春忙的脚不沾地。   贾赦又是个不好说话的,对着迎春吹胡子瞪眼,迎春管这院子来还是头一次遇见搬家这种大事, 虽是说从东院搬到荣禧堂, 可也不知怎么的事就那么多。   一开始迎春想把这事推了,可探春和黛玉劝了几次, 都说琏嫂子好意, 万不可自己推了, 要是推了那就是自己打脸了。   再加上屋里的丫头司棋和绣橘又是跪又是求的, 迎春这才硬着头皮顶上。这不忙活了两天, 好不容易把屋子都安置好,把家具古董都摆好,又把库房里的东西一个个比对好,就怕丢了碎了,一个不好,迎春都能自责上大半天。   就在差不多办好的档口,迎春也终于能缓口气坐下喝杯茶了,却听着外头吵了起来。   没一会, 便见着一个丫头跑了进来便道:“二姑娘, 您快起瞧瞧吧, 司棋和茴香吵起来了。”   迎春脚步一顿, 那个茴香她是知道,刚被贾赦提了出来,虽是个通房丫头, 可这几日贾赦日日和她厮混在一起。偏偏那个茴香也是个没上下尊卑的,见了迎春也不请安,迎春面子薄喊了她一声茴香姑娘,她竟然应了。惹得司棋没少在迎春跟前说道这事。   偏偏迎春是真心不敢跟那茴香争执,一来是怕事二来也是怕贾赦。   这不迎春从西厢出来,走回廊去了后面厢房,便见着茴香和司棋就在太阳底下撕扯开了,茴香领口被抓破了而司棋则发髻散乱,两个人真扭打,边上则站了好几个婆子丫鬟,只嘴上劝两句,可脸上却满是笑意,似乎巴望她两打的更过分一点。   “姑娘来了,你们还不住手。”绣橘一嗓子喊了出来,茴香停了手,抬了头挽着头上的发髻微微一笑:“二姑娘来啦!”   而司棋则直接冲过来对着迎春便跪下了:“请姑娘责罚茴香。”   茴香头上带着贾赦赏的珊瑚发簪,一步三摇头的走到迎春跟前,拉着领口轻声道:“二姑娘,你的丫头打了我,可要如何处置。”   迎春自然是向着司棋的,只是迎春也不敢得罪茴香,因此便犹豫了。绣橘在旁说道:“姑娘,茴香暗地里说姑娘坏话,说姑娘是……”绣橘一张脸通红,犹豫的看了一眼迎春,正要再说,却见着司棋上前道:“茴香就是个通房丫头,不过是大老爷疼了两日,难道她还是主子不成。”司棋说着,便瞪着茴香道:“把你那心思收在肚子里,不管将来如何,姑娘现在是我们的主子。”   迎春有心把这事化小,可那茴香哪里是个息事宁人的主,当即便冷哼一声道:“二姑娘,我好好的在屋里绣花,司棋突然闯进来打我,这是何道理。”   迎春看向司棋,司棋一张脸微微发白,咬着嘴唇瞪着茴香道:“你敢不敢说一说你在屋里说什么浑话。”   茴香一摊手,双手叉腰看着司棋道:“我不知道,我在屋内绣花呢。”说完便一脸得意的看向司棋。   那司棋早就气昏了头,一头乱发也不整一整,直接便开口道:“姑娘,茴香她说你……”   “住口!”   随着张瑛的声音传来,在场诸人里面都安静起来,茴香一张脸有些发白,可腰还是直挺挺的站着不动。   赵嬷嬷站在张瑛身后,菊青给张瑛打着伞,余光扫了眼二姑娘,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莲香秋香二人则直接上前拉着迎春往廊下走,一边走一边道:“这太阳底下,也不怕晒坏了。”   迎春这才发现,头上热的出了一层汗,背上的衣裳早就汗湿了。   张瑛让迎春先回去喝口水,再洗漱更衣休息。   绣橘想要跟着,却被菊青给拦了下来。   张瑛看着余下的这些人,当场便道:“打二十板子,闹事的两个人打完后就撵出去。”说完便转身要走,茴香瞅着张瑛带来的粗使婆子不免有些惧怕,可她如今也没了退路,上前便冲着张瑛喊道:“我是大老爷屋里的人 ,二奶奶也敢?”   赵嬷嬷直接上前冲着茴香便左右各打了十个嘴巴,那茴香直接便被打蒙了,两边脸颊当场便肿了起来,可那眼睛却含着不甘:“我是大老爷屋里的人。”   赵嬷嬷看着粗使婆子道:“还等什么。”这话一下,粗使婆子当即便上前把茴香按在了地上,地上的砖头本就被晒的滚烫,那茴香穿的单薄,又受了气脸又被打肿了,不过十下便晕了过去。   赵嬷嬷上前一看,摸了摸她后颈,过来跟张瑛道:“回二奶奶,中暑了。”   “抬到廊下通风处,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张瑛说完,看着余下那些人松了一口气的嘴脸,接着说了句:“剩下的板子先记着,等她好了再补上。”说完便走了。赵嬷嬷则留了下来,指了指一旁的司棋道:“到那边树荫下打,省的再中暑。”   司棋脸色一白,低着头过去,自己个趴在了树荫下的长凳上。   这边噼噼啪啪的打了一下午,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贾母坐在窗户下,听着赖嬷嬷过来说着前面荣禧堂的事,又把那一群人说的如何惨,如何的可怜。说完后,赖嬷嬷站在一旁,贾母则悠悠的吃着葡萄,鸳鸯结果贾母吐出的葡萄籽安静的站在一旁。   “老大那边确实乱,该好好管管。”贾母说完,便说乏了,要去歇着,鸳鸯当即便叫了两个丫头过来一起扶着贾母进了里屋。   赖嬷嬷站在原地,想着那张瑛真真好本事,怎么就瞅准了老太太的心。   其实贾母早就看不惯贾赦屋里那些人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下手。   且说司棋和绣橘被打了二十板子后自然是不能伺候了,这不还没到晚间张瑛那边便指派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暂且用着,等绣橘司棋回来再说。   迎春本就不会多话,什么都没说,便顺理成章的让这两人顶了司棋和绣橘的位置。   而司棋本就白日和茴香置气后郁结于心,接着又被打了二十板子,如今躺在梨香院下人屋里和绣橘一块,从进门躺倒现在,又气又饿,最后还是绣橘憋着一口气慢慢挪到了桌边,拿了茶壶,两人各喝了半壶冷茶这才睡了过去。   且说张瑛回了院子后,腊梅端着绿豆汤过来,菊青亲自伺候张瑛喝了,面上难免带了点不满道:“二姑娘也太不懂事了。”   张瑛挺着大肚子,外面只穿了一条绣花纱裙从头到脚 ,长长的裙摆直接遮住脚背,里面则为了两块什么都没穿。眼下张瑛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扇了扇说道:“那司棋如何了?”   菊青道:“听说自己个就躺那让打,倒是没吭声。”   “是个护主的,就是脑子蠢。”张瑛说着,便起身往里屋走,菊青知道二奶奶这是困了,便和秋香一道伺候张瑛午睡。   那茴香和司棋的事,一开始闹张瑛就得了信 ,只是想着如今荣禧堂让迎春管,张瑛也想等等。却不想迎春却一点都拿不住人,由着茴香和司棋胡闹。   那茴香暗地里说迎春坏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司棋听了那些浑话要为自家姑娘出头,有的是办法,可她去直接上前和人打了起来,这事把自家姑娘的脸往地上踩,丢的是迎春的脸。贾赦要是问起来,头一个就得问迎春。   张瑛眼睛闭着,可却没睡好,被闹了这一出,虽面上没露出来,可到底心情不好。   到了晚间,贾赦回了府,没瞅见茴香过来伺候,便顺口问了句,边上有伺候的人不敢遮瞒,便实话说了。   贾赦听了后,便冲着那伺候的人道:“难道少了茴香,就没别人了么。”伺候贾赦的小厮,当即便手一顿,一张脸笑着便往外跑了。   大老爷不喜欢小子伺候穿衣,这小厮也是没脑子,贾赦这边通房丫头几十个,叫不出名来的都有好些,更何况贾赦本就是喜新厌旧的人,茴香已经得宠这么久了也该换换了,哪里会管她死活。   不多时,便见着一个穿着粉色窄袖头戴两朵绢花的绿柳进了门。她进门口直接便上手伺候贾赦更衣,又服侍贾赦洗脸洗手,最后小手便不轻不重的捏在贾赦肩膀上。   贾赦被伺候的舒坦,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绿柳两只手不停,等到贾赦醒转,才轻轻说了声:“可要让厨房的人准备吃食。”   贾赦一只手直接捏住了绿柳的手腕,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看着绿柳。绿柳是贾赦前几年就收用的通房丫头,这几年因着绿柳手段好,倒是隔三差五的也能得个宠爱。只不过到底不必从前了。这不今儿贾赦的小厮一出门,便有小丫头候着告知了绿柳,于是乎,绿柳便直接过来了。   贾赦今日出门是因着太上皇办寿宴,作为四王八公之一的荣国府,贾赦自然得去,只是在宫门口侯了一天,就得了点赏赐的茶水。偏偏这话还不能说,毕竟能进宫那就是恩赐。   绿柳是个会看眼色的,也不多话,就这么伺候着贾赦,贾赦摸着绿柳的一双小手,那眼神直往绿柳的胸口看,绿柳也不害臊,自己就贴了上去。 第68章   贾琏一身崭新的衣裳, 手拿佩刀和另外四个侍卫一起站在皇上身后。   说是身后,其实前面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贾琏乘着别人不注意, 偷偷看了眼坐在下面的宗室和官员。   乌泱泱一片人, 贾琏算是明白了,自家的贾国府说起来是四王八公之一, 可是自家老爹也就只有在门口候着的福气, 能坐在这下面的都不是一般人呐。   因此, 贾琏便极快的扫了一眼, 倒是认出了几个人, 紧接着便被场中一个身着大红花衣的男子吸引了注意。   只见他穿着一件绣了鲤鱼的衣裳,那胸口的鲤鱼有红有黄有黑,五彩缤纷倒是好看,就是那衣裳小孩穿还算喜庆,这年纪着实有些过分玩闹了。   就在贾琏还觉得那人滑稽之时,便见着他直接朝着皇上这边走来。而皇上则整个人都笑眯眯的迎了他,出口便说了声:“大哥今日气色很好。”   贾琏整个人都呆住了,皇上是嫡出, 排行为二, 这个人被皇上叫大哥莫非就是当年犯过事被圈禁的义忠亲王。   想到这, 贾琏忍不住又偷偷仔细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上前便要朝着皇上行礼,可皇帝哪里会让他行礼,拉着他便坐了下来, 兄弟间好不亲热。   要不是知道这人差点让皇上当不成皇帝,贾琏都要以为皇上和义忠亲王兄弟情深了。贾琏听着两人回忆当年,说着年幼一起读书的事,接着便是小时候一起在花园里胡闹的事。   贾琏想着皇帝这样的人,难道也会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只要一想就觉得难以想象。   就在这时,太上皇走了出来,一身华丽的龙袍,头上戴着九龙金冠,说不出尊贵奢华。皇上上前走了两步,正要去扶,却被义忠亲王抢了先,而太上皇也乐呵呵的直接拉着义忠亲王坐在了自己脚下。皇上什么都没说,可贾琏总觉得周围的呼吸声重了。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说太上皇和义忠亲王和甄太妃三人欢声笑语,就说下面的乐师吹拉弹唱,好一派欢乐景象。可贾琏却能感觉到周围的呼吸声,可看来看去,每个人都嘴角轻笑着,看不出一丝别扭。   贾琏素来便喜欢玩乐,自从知道太上皇要举办寿宴,心里也存了点想长见识的念头,可真正站在这后面才发现,其实很腻味。   膳食为了迎合太上皇口味都是又软又盐的肉食和汤羹。贾琏等人站在后面,时间久了难免就有些饿了,本来只觉得嘴巴发干,直到闻到这些味道,不知怎么的什么胃口都没了。   午宴后,太上皇便回去歇着了,下面的也陆陆续续走了。贾琏松了口气,跟着皇上回了皇极殿,还没进殿,换班的侍卫便来了,匆匆换班后贾琏小跑着回了侍卫营。一进屋便连着喝了好几杯水。桌上摆放了一份汤面还有两个小菜,是石丛特意让人给贾琏备下的。   吃了面后,贾琏便擦洗了下就躺在了通铺上,真迷迷糊糊间便听着有人在叫自己。一睁眼便见着胡飞一身官服站在跟前,边上还站了好些人。   贾琏下意识的陡然起身,几下便把衣裳整理好,一板一眼的说道:“胡统领。”   “走吧!”胡飞看了贾琏一眼,便直接出了门,贾琏跟着出去,这才见着从各处汇集了十几个人,更有不少生面孔,个个神色严肃,行色匆匆。   胡飞带着人从夹道而过,又绕过竹林最后从南门出了皇宫,一行人骑马走小路直接出了城门。贾琏心中大惊,却由不得贾琏废话。   马跑的飞快,耳边的风呼呼直响。本来热烘烘的太阳都感觉不到了,贾琏反而后背发凉,手心冰冷起来。   直到太阳倾斜,最前面的胡飞才停了下来,面前是一片丘陵。树木繁茂,雅雀无声。   马早就累得不行,贾琏安抚了下,便跟着胡飞下了马。胡飞抽出挂出长剑,看了一眼贾琏嘴角一扯说道:“杀过人么!”   贾琏一张脸早就发了白,握着佩刀的手指攒的死紧,嘴巴张了张,最后说了两个字:“不曾。”   胡飞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极冷,看着前面的树丛道:“一会你就有机会了。”   这话一落地,胡飞便率先冲了进去,十几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直接冲进了树丛。贾琏跟在最后 ,不过片刻面前便是一片空地,几十个人少年正在空地上操练,胡飞直接一剑捅穿了最近一人的胸口。   那些少年有些不过十二三岁,穿着粗布麻衣,脸色茫然。在一阵的怔愣后也举着刀枪反击,可是行动笨挫又被胡飞那一剑吓破了胆,几个人相继倒下后余下几人就开始四散逃窜。   胡飞带来的那些人个个都是好手,且武艺高超,当即便追了出去,便见着地上尸横遍地,一片狼藉。贾琏在旁边跟着过了几招,看得出那些人虽练过,可到底时间不长,况且又受了惊吓,哪里是胡飞这些人的对手。   只不过贾琏仍旧有些抵触见血,亲自杀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贾琏打算把自己当个酱油,有意无意的缩在后面,却不防后面一个木桶里陡然串出一个人,举着一把斧子便朝自己劈了过来。   贾琏这些年的训练没有白费,下意识的便侧身躲过,然后一剑刺了过去,血直接喷了出来,贾琏这才发现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脸上满是稚气,眼神却带着怨毒。   那剑正中腹部,人还未死,胡飞看过来直接给了那孩子一个了断,接着又看了贾琏一眼低声道:“活着也是受罪。”   接下来众人便把附近的屋舍都检验了二遍,确定没有活口这才准备离去。就在离去前,贾琏站在高处隐隐约约瞧着不远处有个隐隐有个屋檐。瞧着似乎是个道观。   此时不是久留之地,胡飞带着众人直接沿着老路回了皇宫,回宫后已经是掌灯十分,贾琏洗漱好之后,便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脑子里便浮现那个孩子的面容来,最后贾琏翻来覆去睡不着,石丛被贾琏吵醒后,便拉着贾琏说些石家的事来。   都是些内宅小事,不外是石家老太太不满石丛娘子,明里暗里的为难了几次,石丛有心搬出石家,可石丛母亲不乐意。这些话石丛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贾琏听着听着便神游起来 ,想着张瑛肚子大了,这天又热,也不知如何了。   贾府,荣禧堂。   绿柳端了绿豆羹过来,还没进门便见着守门的丫头朝着她一笑,屋里传出调笑声还有些让人听了面红耳赤的呼吸声。   绿柳顺手把那绿豆羹塞给门口的丫头,那丫头低声道:“要不姐姐一会再过来。”   绿柳笑了笑,摸着手上的玉镯道:“你喝吧,我就打扰老爷的雅兴了。”   那丫头本就热了,几口便喝完了绿豆羹,把碗还给绿柳。   贾赦这天天一早的便穿戴整齐进宫,可进宫也见不着皇上更加见不着太上皇,不过是一群没落的侯爵子弟侯在宫门口偏殿里,等着传召。   天天来这么一着,贾赦这心情是越发不好,可不好还不能露出来,毕竟能在宫门口给太上皇贺寿也是个恩典,二房的贾政连这个机会都无。   索性贾赦这人会给自己找乐子,这不一回了府便叫了两个丫头进屋伺候,那两个丫头前些日子开了脸,之前因为有茴香好些日子没得贾赦爱宠,这不茴香完了,这两人立马便上赶着显摆起来。   一个给贾赦捏肩,一个给贾赦捶腿,没一会便滚到了床上。   贾赦被伺候的身心舒畅,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毫不遮掩的便摸着一人的娇嫩肌肤道:“这么娇嫩的皮肤,可让爷怎么疼你。”那个丫头嘻嘻笑着,并不躲闪,一张粉红小嘴撒娇道:“我就想要一对梨花玉镯,和赖管家媳妇那样的就成了。”   这人刚说完,另一个则上手搂住贾赦肩膀,娇笑道:“梨花玉镯我也见过,很是好看,听说价格不菲呢。”   “能有多好看。”贾赦不以为意的哼了下。   “老爷,我们姐妹俩不贪心,一人一只就够了。”   这话说的,贾赦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丫头,见她们一脸恳求,便顺口道:“不值什么,待会就让人给你们送去,一人一副,做什么一人一个,没得还以为大老爷我没钱呢。”   “既如此,那就谢谢老爷了。”两个丫头趴在床上边给贾赦捏肩捶腿起来,贾赦笑着道:“还有劲,方才难道不尽兴!”说着便一个翻身,又是一翻云雨。   且说贾赦要给自己通房丫头送梨花镯子,自然是让自己小厮直接去买。可贾赦每个月月例从来不够,俸禄也事月初就用完了,因此小厮去账房提钱,却被账房的林之孝直接给拒了,说是账上没钱,小厮还要再说,林之孝便开始哭穷,最后一摊手只说二奶奶早吩咐了话的。   那小厮没法,总不能去找琏二奶奶,因此实在没法便使了人去告诉了迎春。迎春哪里敢管这事,想着自己出银子给贾赦,一问才知道那梨花镯子没个七八百两下不来,这才白了脸。   最后过了好几天,那两丫头时不时的露出雪白的手腕在贾赦跟前,贾赦只得把小厮叫过来问询,小厮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了。 第69章   贾赦听得心头火气, 直接便踢了那小厮一脚,小厮被踢的倒在一旁,不敢言语。贾赦在屋子内转悠了两圈, 本想着人去把张瑛骂一顿, 可最终还是歇了心思。   只是作为大老爷,贾赦也是要面子的, 特别是已经答应了给身边人的东西要是最后没给, 那就是大大的丢脸。贾赦丢不起这个老脸, 便叫了迎春过来, 说是从自己私房拿五十两银子去置办这东西。   迎春低着头站在屋内, 手里拿着贾赦私库的册子,不敢说话。而那个小厮则更加不敢多说,都一个个看着迎春。到底是二姑娘,再如何不受贾赦待见那也是个主子。   哪里知道迎春就是呆呆站着不说,也不走,贾赦看着她,最后便骂道:“怎么,还要我亲自送你不成。”   “大老爷, 二姑娘面嫩, 有些话怕是不好意思说。”绿柳突然便冒出了一句话。   贾赦转身便瞪了一眼绿柳, 绿柳上前便帮贾赦捏起了肩膀来, 这小手一捏,贾赦的脾气稍稍下了来。绿柳乘着这股子劲,带着点调笑说道:“二姑娘恐怕是不敢跟老爷说, 那梨花玉镯子怕是不止这个数。”   瞧着迎春则畏畏缩缩的样,贾赦就一肚子气,眼下贾赦眯着眼睛便道:“银子不够再拿便是,难道我连付银子都买不起了。”   迎春看了一眼绿柳,轻声说道:“父亲,这银子是城南那家首饰铺新出的,听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统共就那么一对,已经给赖管家媳妇买去了。”迎春说到这,见贾赦没制止她便接着道:“那梨花玉镯要八百两银子。”   说完这话,迎春便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退,贾赦的私库虽古董古玩居多,可银子却只有三百多两,还是这些年抠出来的。   贾赦知道赖家有钱,毕竟他自己都欠了赖大银子,可能花八百两买副镯子那手笔实在不是一般大,而是非常大,毕竟普通京官一年的也就三百多两的俸禄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各种补贴顶天也就一千多两。   贾赦想笑,却笑不起来,想玩女人也没了兴致,最后自己独自窝在书房把玩那些死物。   梨香院。   黛玉在屋内看书,又起来练了会字。天气闷热,便在树下坐了会,却见着宝玉屋里的晴雯来了,自从袭人走后秋纹麝月又被赶了出去,如今宝玉屋里打头的就一个晴雯。   晴雯端了一盆葡萄过来,见了黛玉便道:“我家二爷让我给姑娘送过来。”   自两人闹翻已经过去了许久,鸳鸯也就稍劝了劝宝玉,宝玉的气早就消了,只是黛玉这边一直也没松口,这不瞧着今天的葡萄又甜水分有多,特意让晴雯送了过来。   晴雯一身水绿色的裙子,走过来把葡萄交给雪雁,便回去了。   紫鹃瞅着晴雯走远,一边给黛玉剥皮一边说道:“宝二爷想的周道,这天热就该吃葡萄。”   黛玉吃了两颗葡萄,并不说话,歪着头看着廊下两个小丫头在给鹦鹉洗澡。   紫鹃见着黛玉神色平常,便接着说道:“也就宝二爷想着姑娘,时不时的差人送东西过来。”   黛玉看向了紫鹃,手指轻轻的捏着一片嫩芽,带着点调侃道:“这葡萄琏嫂子昨儿还送了一大盆过来。”   紫鹃见黛玉心情不错,便有心为宝玉多说两句,于是便凑近了说道:“那如何能一样。”   黛玉抬起头,“怎么不一样。”   紫鹃笑了,心里那话猛的就说了出口:“宝二爷是男主,琏二奶奶是女子,姑娘早晚都要嫁人的。”   “胡说!”黛玉陡然站了起来,指着紫鹃道:“这话你要是再说,我就去回了老太太,我可用不起你了。”   “姑娘别啊!”紫鹃一惊,直接半跪在地上,低声哭道:“姑娘,我一心为姑娘着想。姑娘如今没有别的亲人了,就只有老太太,将来的婚事定然是老太太做主。这世上的男子都是朝三暮四,得陇望蜀的,宝二爷这样知根知底的,岂不是比那些人要好。”   “越说越浑了。”黛玉说着,一张脸渐渐严肃起来,带着那么点审视。紫鹃原本想着自家姑娘是害羞,可一瞅黛玉的眼神,心里渐渐的冷了,姑娘这是真的火了。   只不过紫鹃这人,看着娇柔其实最是个胆子大的,她想着既然自己把话说开了,那索性再往下说说。   “老太太的意思,姑娘也定然是知道的,早晚的事,何必和宝二爷闹的不痛快。”紫鹃说完便稳稳的看着黛玉。她总觉得,宝玉这样疼爱丫头的主子极少,既不仗势欺人,又不在外胡搞。   黛玉让紫鹃起来,紫鹃这些小动作黛玉都看在眼里,只是之前如何黛玉不想多说,如今有些话却不能不说了。紫鹃虽然只是个丫头,可黛玉却并没有把她当一般下人。   “既然你说了这话,那我也跟你好好说一番,老太太如何想,不过是你们猜测,将来如何谁都说不定。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我跟你说一声,趁早打消了罢。这话以后要是再说一句,你就回了老太太那边去。”黛玉说完,便叫了雪雁过来,一起回了屋子,只留下紫鹃在原地。   紫鹃腿有点酸,一只手扶着树才勉强站起来。想着黛玉方才那话那表情,紫鹃下意识的便知道黛玉是认真的,而且很认真。   可是再想想,宝二爷那样的人品那样的性情,哪样不是顶好的,自家姑娘怎么就和宝二爷生份了。   紫鹃弄不明白,明明去扬州之前还是好好的,虽然算不上亲密,可也从不会像如今这般冷淡疏离,而且这次闹别扭都好久了,宝玉那边试探了好几次,可黛玉这里头却仍旧是一个好脸都无,紫鹃她怕,怕自家姑娘得罪了宝玉,也会被老太太厌弃。   如果到了那一天,那可如何是好。   宁国府,贾珍快不行了,尤氏虽面上悲伤,可这心里却觉得一块大石头下了地。   贾蓉可卿二人则又当着外人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看,足足做了好几天孝子贤孙的样子。秦可卿带着秦钟去了尼姑庵为贾珍祈福,名义上是祈福,其实是不想在贾珍跟前孝顺,连一刻假装都办不到。   只是秦可卿在尼姑庵当晚,便被秦钟气的不轻。这次带着秦钟过来,便是秦可卿想着这几年疏忽了自己弟弟,想着好好养养他的性子交代他做人处事。却不想秦钟在这尼姑庵竟然和一个小尼姑厮混在一起。   秦可卿气的一夜没睡,偏偏这事声张不得,没得毁了秦钟名声,只是狠狠的骂了一通。却不想秦钟竟然指着秦可卿说:“宁国府的男人都这样,为什么我不能。”   这一句话直接把秦可卿的心事给勾了出来,没两天便瘦了下来,可那秦钟偏偏不认错,梗着个脖子死倔。   直到宁国府派人传了话,说是贾珍一早去了。秦可卿这才带着秦钟回了宁国府,在路上就吐了个一塌糊涂,伺候的丫头婆子急的先一步回了府禀告贾蓉。   贾蓉亲自骑马在半路接了秦可卿,慢慢回了府,叫了现成的大夫一看原来是有喜了,只是身子弱有划胎之相。   秦钟见着自家姐姐这般,心底倒是有了一丝悔意,贾蓉瞧着他这一脸后怕样子,便叫人把他送去了贾蔷那边,只说是好生看着。贾蔷看在贾蓉的面子上,便把秦钟接到了自己家里,叫了个粗使婆子看着,除了读书不许胡闹。   尤氏身子一贯不好,之前又被贾珍气的差点下不了床,如今秦可卿又有了身孕,真是凶险的时候,丧事这事一时半会也没个人主持,最后还是尤氏来找了贾母想请王夫人过去主持一二。   这事说起来,吃力不讨好,按着王夫人之前的路数那是定然不会接的,只自从张瑛来了贾府后,王夫人已经许久没管事了,手里的事一件件减少,府里的下人也越来越疏远二房。虽然平日里吃穿用度没少,可王夫人这边可着实很久没人上门奉承了,享受吹捧惯了的王夫人不习惯了,因此在假意推脱了一次后,便爽快应了这事。   且说贾赦窝在荣禧堂独自生闷气,后来得知贾珍去了,又是一阵长吁短叹,眼见着贾蓉贾蔷对贾珍丧事办的一般,想说几句又提不起劲,最后独自喝了好半宿闷酒,后来还是绿柳伺候他洗漱。   到了后半夜,贾赦醒了过来,绿柳拿了湿毛巾给贾赦擦身,又倒了解救茶。贾赦借着灯光喝了几口,看着绿柳忙里忙外的,便打趣道:“怎么这般殷勤,老爷我可没什么好东西赏你。”   绿柳一双眼睛透着笑意道:“老爷心里能有绿柳就够了,那些东西都是身外物。”绿柳说着,便拿了扇子扇了两下道:“上次他们那话传错了,老爷别往心里去,那梨花镯子顶破天也就三百多两。”   这话刚完,贾赦直接丢了手里的茶盏,一双眼睛瞪着绿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当真以为我傻不是,你们串通了过来唬我,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第70章   绿柳蹲在地上捡碎掉的茶盏, 一声不吭。贾赦骂的没意思,指着绿柳道:“你倒是说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绿柳一双眼睛雪亮的看着贾赦, 陡然上前道:“这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 赖管家在外头用荣国府的名头揽事,不知赚了多少钱, 如今府里造省亲院子, 赖家也在造院子, 谁都知道他家那院子一点都不比府里的院子差。”   绿柳说着这话, 直接便道:“这些话都是绿柳一个人说的, 和别人无关。”   “府里人都知道?”贾赦一双眼睛忽明忽暗。   绿柳点了下头,贾赦一张脸透着黑气,上前便踹了一脚绿柳,叫了婆子进屋把绿柳抬出去。   这日晚间,赵嬷嬷端了一碗绿豆粥进了绿柳那屋,一进屋便道:“可伤的狠了!”说着便从袖口拿了个膏药出来,绿柳摇了摇头,笑着道:“不妨事, 过几天就好了。”   屋内油灯昏暗, 赵嬷嬷挑了挑灯芯, 又把纱窗关紧, 看着绿柳把绿豆粥喝完便道:“我只让你在边上敲边鼓就成了,你怎么倒上赶着出头。”   绿柳一双眼睛极亮,看着赵嬷嬷道:“赖大把我们买了来, 就是为了让我们给他家铺路,糟践我们不说还口口声声说是我们的恩人。这样狠心烂肺的人偏偏每天吃香喝辣的,我不甘心。”   “那你?”赵嬷嬷说着,忍不住便擦了下眼睛才说道:“老爷要是厌弃了,可如何是好。”   绿柳笑了,看着赵嬷嬷道:“每天大老爷收用那么多姑娘,最后有几个能得了好,就比如大夫人,那般顺服最后还不是被送去了金陵,与其这般我还不如出一口气。”   听了这话,赵嬷嬷算是明白了,绿柳这姑娘是存了死志。   这后院这么多通房丫头,有好些个不是整日里拈酸吃醋就是和小厮厮混,偏偏大老爷年纪大了,也管不来或者说压根没把她们当回事。   赵嬷嬷是大房的人,这些年一直跟着贾琏,可对大房这种的情况确是知道的很清楚,如今被绿柳直接说开,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劝。大老爷那人,混的很,这些丫头们整天窝在这方寸地,丫头不是丫头,主子不是主子,有的受不得寂寞便偷偷跟小厮鬼混,有的则见天的惹事。   大房这一块就是一团乱麻。   而如今这一团乱麻的始作俑者正坐在屋内看账本,他看的自然不是贾府的账本,而是他私人小账本,就是这些年银钱出入记录。   贾赦许久没正经干事,这一认真起来,就免不了生气。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贾赦对赖家行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只是这人到底从什么时候膨胀到不得不收拾的地步。   赖家在荣宁二府当了多年的管家,可以说他们在外面早就不是当年的奴才样而是老爷一般的人物。贾赦坐在太师椅上,想着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最后猛的起身,差点跌在桌角上,赦大老爷气的满脸通红,这可真是事事不顺。   “人呢,都死绝了!”贾赦一嗓子出来,门口候着的丫头里面进屋听命。   偏偏贾赦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指着那丫头骂了个狗血喷头,把那丫头羞的羞愤不已。   贾赦闹了这么两天,连贾母都知道了,这不叫了赖嬷嬷过来劝一劝,让他切勿伤了自己的脸面,贾赦瞅着赖嬷嬷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乍看一般可贾赦却一眼看出,都是有年份的物件,当即便是心口窝了火,对着赖嬷嬷便冷嘲热讽起来。   赖嬷嬷其实那般好话之人,虽没对着贾赦如何,可一回荣庆堂便把贾赦那些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贾母自认赖嬷嬷是自己身边人,贾赦骂赖嬷嬷便等于是骂自己,当即便气的连晚饭都没吃下,可要是再让人去找贾赦,那就太丢面了。   老太太是个爱面子的,更是怕自己的脸面被贾赦这个混不吝的给踩在地上,因此便生生咽下这口气,等着以后发作。   宫内,皇极殿。   自从那一日后,贾琏便被安置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不在内殿厢房门口值班,见着忠顺亲王一身便服过来,喜公公上赶着便迎了过来,低着头便把忠顺亲王送了进去,接着又有一个小太监端了上好的雪顶红茶进去。   没一会喜公公便出了来,在门口走了两步,交代一个小太监在门口候着,自己则去了隔壁的茶坊坐一会,贾琏知道这忠顺亲王进去一时半会的出不来   且说忠顺亲王进了屋,给皇上请安后便直接坐在了窗下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直接道:“皇兄,我真的受不了他了。”   皇上悠悠放下书,看了一眼面露急躁的忠顺,安抚道:“再等些时候。”   忠顺亲王陡然抬头道:“皇兄,父皇眼里就他一个人,搞得我们两不是亲生的似的。”忠顺亲王在太上皇寿诞上送了一对一人高的瓷瓶,却不想被太上皇说了一通,说他这东西送的毫无诚意更无心意,假大空。   可把忠顺亲王气的好半天都没缓过来,这不挑了个空便来了皇上这边,明着是抱怨可私下里却暗搓搓的想好好把义忠亲王给弄下去。   这义忠亲王当年仗着自己得太上皇宠爱可没少欺负忠顺亲王,后来他犯了事被圈禁,没想着竟然又出来了,不仅出来了,还比之前还有嚣张跋扈,不仅嚣张,而且更加的肆无忌惮,有那么点目中无人的样子。   皇帝喝着茶,指着碟子里的糕点道:“吃点这个,败火。”   忠顺亲王被皇帝淡定的表现给逗笑了,只是当着皇帝的面不能笑。说起来当年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忠顺亲王和皇帝处的就很好,如今两人虽面上还是那般兄弟和乐,可忠顺亲王却明白两人都保留着自己的底线。   而今儿忠顺亲王也是起了打探的心思,他就不信,皇帝真的能容忍义忠亲王。只是皇帝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忠顺亲王觉得没意思,同时也意识到今儿怕是白走这一趟了。作为皇帝的亲兄弟,作为目前京城最荒唐的王爷,忠顺顺口便指着站在门外当值的贾琏道:“一段时间不见,皇兄这当值的侍卫长得不错啊。”   皇帝眉色不动,能进宫当值的职位身高面容都是上好的,各各都不差。皇帝知道忠顺亲王憋着一口气难受,可如今这口气怕是自己不能帮他出,因此便道:“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嫡孙。”   “荣国府现在还有什么人?”忠顺一张脸带着鄙夷,接着起身走到屏风那见着贾琏一身黑色劲装站在那,腰带上配着统一的长剑,看着倒是颇为挺拔,就是见着他时不时的换一只脚使劲,便知这人基本功太差,于是便笑了起来:“是个花架子啵!”说完还笑眯眯的捏了一块之前不肯吃的绿豆糕吃。   实在是忠顺那话最后一个啵字过于的婉转,皇帝忍不住抬头道:“荣国府没落了,可到底也是开国功勋之后。”   忠顺亲王笑了笑,理了理袖子道:“皇兄放心好了,我这人做事,靠谱的很。”说着便告辞了。   皇帝看着他走远,默默的腹议了句:“又演上了。”   忠顺这人,皇帝是清楚地。别看他整日里荒淫玩乐,可该干的正事一件不拉,从小到大看着不靠谱,可从来没站错过队。荒唐事干了不少,可真正出格的事却一件没有,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这样的人,皇帝可绝对不相信他是个纨绔王爷。   贾琏值完班,刚进屋便见着自己铺盖上放着一个拜帖。收到拜帖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拜帖竟然是送到宫里侍卫营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第71章   拜帖早就被同屋几个人轮流看过, 虽说没看里面的内容,可都知道是谁送来的。眼下那几位挤眉弄眼了一番,对着贾琏调笑道:“忠顺王爷的帖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接的, 贾兄这是要发达了啊!”   这带着看笑话的语调, 惹得贾琏心口陡然一紧,只是脸上却仍旧嬉皮笑脸的说道:“咱们在宫里是给皇上当差, 宗室皇亲见了不知凡几, 你们怎么还少见多怪。”贾琏说完偷偷看了几人脸色。   “贾兄不如去问问丁十六, 他两年前也接过忠顺亲王的帖子。”几人指了指门外斜对面的屋子, 说完又一脸看戏的样子。   贾琏颠了颠手里的印花帖子, 直接丢在了枕头旁,伸了个懒腰便睡着了。   那几人见贾琏丝毫不在意,也自觉没趣,便都散了   且说,甄太妃提着食盒匆匆从后殿出来,绕过一座山石屏障便进了一座偏殿,一进门便见着自家儿子半靠在软榻上睡觉。当下放下食盒,拿了一旁的毯子给他盖上, 这才刚盖上义忠亲王便醒了过来, 一双眼睛像鹰一般看着来人, 甄太妃忙说道:“我的儿, 是母妃。”   “母妃来了。”义忠亲王揉了揉眼睛,起身扶着甄太妃坐下。   甄太妃见着他眼睛下青乌一片,不免劝道:“要不找别的大夫看看。”   义忠亲王苦笑道:“不用了, 不想让他们看笑话。”   甄太妃听此,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便从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一碗莲子汤来。“这莲子汤刚熬好,你吃了可以定下心神。”   义忠亲王端起碗喝了两口,只觉得嘴里微苦带着一股清香。只是胸口那股闷热感始终不去,弄得人心烦意乱,睡不着也歇不住。   义忠亲王当年被圈禁后便得了这个不能入睡的怪病,只有连着几天不睡才能歇一会,就这还特别容易惊醒,可即便是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每次醒过来便是一身的虚汗。   请了太医来看都说看不出病症,甄太妃放心不下前几个月特意让甄家从江南请了个名医过来,却不想那名医也是摸不着头脑,只说这病症怪异的很。   义忠亲王自己明白,这是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甄太妃瞧着义忠亲王喝完莲子汤,便让他睡会,义忠亲王不想让甄太妃难过,便躺在软塌上假装安睡。甄太妃坐在一旁,看着义忠亲王呼吸平稳后,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只等着脚步声渐渐消失,义忠亲王才睁开眼睛,闻着空气里的清香味,义忠亲王起身在屋子内走了两圈,这几日为了在太上皇跟前好好表现,可着实累坏了。   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义忠亲王站在原地陡然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远远听着竟比哭还难听。   当年义忠亲王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子,不知为何被太上皇宠爱有加,宠的把义忠亲王的双眼都蒙蔽了,想当初义忠亲王在宫里一时风头无二,眼看着就要被委以重任,却不想突然就失了所以宠爱,最后仅仅因为一件衣裳被圈禁。   也直到那时候,义忠才明白过来,自己那位父皇不过是拿自己打压皇后的嫡子罢了。   没想到多年后,太上皇竟然又使用这一招,义忠亲王面对这个坑不得不跳,既然太上皇要他在众人面前扫皇帝的面子,那他就要使劲的踩,不仅要踩还要踩的好看踩的漂亮。   门外的太监一闪而过,义忠亲王过去从花盆下翻出一张纸条。不过几个字,义忠亲王看完后,直接把纸条撕了最后放在香炉里烧了个干净。   看着纸条化为灰烬,义忠亲王的神色渐渐安详起来,一双眼睛略微有些模糊起来,皇上如今的手段是越发厉害了。   不动声色便把自己在外养的死士给灭了,怪不得太上皇会放自己出来。义忠亲王捏着食指,想着自己如今要么痛痛快快的拼一次,要么就索性去死,总是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圈禁的地方,生不如死。   贾琏这才刚出宫,便被忠顺亲王的人堵在了宫门口,说什么要请宫里几位当值的侍卫过府喝酒,贾琏眼睛一扫,竟然就见丁十六一身月牙白常服骑在马上,面如秋水,波澜不惊。   既然忠顺王爷特意让人来人,自然是不得不去。贾琏想着自己到底也是公侯家的公子哥,因此便骑着马跟在丁十六身旁。丁十六比贾琏早进龙禁尉两年,不过年纪竟然还比贾琏小一岁,长得那是潇洒风流,乃龙禁尉有名的潇洒公子,只不过这人很冷,对谁都冷,因此鲜少有人跟他说话。   忠顺王府建造的异常奢华,贾琏自进了门便听着丝竹之声不绝,跟着那传话的人一路绕过回廊又沿着鹅软石小路走过,便来到了一处水榭。场中已经有数人落座玩乐。   贾琏和丁十六上前给忠顺王爷见礼,忠顺王爷摆了摆手只让两人随意坐下。贾琏刚坐下,便见着面前的高台上唱起了戏来。那人瞧着有些眼熟,再三确认后便得知这人便是那蒋玉菡。想着蒋玉菡本就是忠顺王爷的男宠,在这也不算奇怪。   说是喝酒,其实就是聚众□□,贾琏自认自己好色,可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忠顺王府也不知养了多少家妓和男宠,环肥燕瘦各有风骚,贾琏身旁坐了个紫衣女子,那女子酥胸半露,贴着贾琏的手臂给贾琏倒酒,贾琏生怕自己忍不住,暗暗掐了好几下大腿,就怕自己露怯。   在场大抵有十几位宾客,也就丁十六身旁无伺候的姬妾。贾琏朝着丁十六看了好几眼,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可恨那丁十六只顾着喝酒,一杯接一杯,竟然全然无视了贾琏的暗示。   贾琏暗暗运功,想着自己莫要被美□□惑,心中默念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几十遍,这才稍微缓解了下。   这忠顺王爷也怪,宴席到一半,他就搂着蒋玉菡下去了,余下的人没多久也就散了,贾琏松了一口气便立马也告辞而出,却不想丁十六跟着自己也出了门,贾琏想着丁十六到底是自己前辈,不管如何面上也要客气着,于是便转身抱拳道:“丁兄,走好。”   丁十六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脸颊微微发红 ,一身的酒气。贾琏见他眼神直勾勾的,便伸出手指晃了晃,这才确定了这丁十六是喝醉了。   贾琏和他不熟,这大半夜的也不好把人丢在路边,于是便带着丁十六回了府,让小厮扶着他在自己书房歇着。 第72章   贾琏从书房起来, 还没洗漱便听着昨夜带回来的卫十六已经告辞离去了。   这人难道不知道应该等主人起来后才告辞的么,贾琏摇了摇头,暗想怪不得这人人缘不行。   既然卫十六走了, 贾琏无所谓伸了个懒腰, 然后穿了身青色长衫一路去了自己小院。张瑛肚子大了,近些日子便懒得动弹又嗜睡贪吃, 贾琏过来便见着张瑛还躺在床上没醒, 略微有些发福的脸颊红润光泽, 眉毛轻轻抖动, 身上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味道。贾琏从莲香手里接过团扇, 腊梅则提了食盒进屋,轻轻的摆在外间的圆桌上,一份清粥,三分小菜,还有一碟子甜蒜。   甜蒜吃起来清脆酸辣,张瑛近来很是爱吃,尤其早上喜欢吃,只是这东西吃了嘴里味道重, 腊梅刚把它摆上来, 便被菊青白了一眼, 拉在一旁轻声说了句:“今日二爷在这边, 怎么还放这个。”   腊梅看了眼里屋,轻声道:“二奶奶喜欢,难道你还要拦着不成。”   菊青不欲与她争辩, 只轻轻把那碟子甜蒜 往外边摆了下,掀了珠帘对着贾琏道:“二爷,二奶奶晚上抽筋厉害,早上才睡着。不如二爷先在外间先用些,免得腹内空虚。”   贾琏把纱帐拢了拢,这才走到外间,见了这早点便道:“怎么这般清淡。”贾琏说着夹了一块甜蒜,入口便觉得香脆可口,口齿留着淡淡辣味,十分开胃。不免多吃了几口,直到漱口之时才想起,这甜蒜味道重,出去和人说话怕是不妥。   菊青早煮了浓茶端过来,贾琏闻了一口,叹道:“这是上好的老君眉。”   “可好!”张瑛掀了帘子过来,贾琏见她只穿了一条及地直筒烟灰色绸裙,领口绣了一圈粉白芙蓉花,一只手托着发髻,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根带了糖色的玉簪轻轻插进发髻。   “香的很。”贾琏直接喝了半碗茶,起身顺手摸了摸张瑛肚子笑道:“这些日子辛苦表妹了。”   张瑛笑道:“前院有管家账房,后院有管事婆子有丫头仆从,累不着。”张瑛本就是个懒怠性子,近些日子把府里的人都拾掇的差不多了,那些偷奸耍滑的都撵了出去,算得上是一派安好。   这府里的下人少了,事反而办的漂亮了,这正因为此,贾母才让张瑛放开了手去办。   菊青乘着这功夫服侍张瑛洗漱,张瑛擦了脸后,歪着头见贾琏悠然自在,便上前道:“表哥还没去过大老爷那吧!”   贾琏靠在椅背上,顺手拿着张瑛摆放在案桌上的几块玉佩,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道:“老爷搬去了荣禧堂,这事够他乐呵上三年了。”   张瑛瞅了一眼贾琏,走了过去,拉了拉贾琏袖口道:“表哥可要帮我在老爷跟前说话。”   自从张瑛嫁来贾府,贾赦从来没为难过张瑛,张瑛突发此言,贾琏奇道:“难道老爷又混了不成。”   张瑛食指轻点贾琏额头,娇笑道:“表哥不知,我这人一时糊涂,竟然暗地里挑了老爷对赖管家怒火来。”   贾琏摇头笑道:“你这人,怎么这般糊涂,赖管家当初服侍过祖父,对咱们府里人脉和各处来往都知道详多,他知道的事怕比老爷都多。”   贾琏说着,便起身道:“这事我去劝一劝老爷,你且在屋内歇着。”说完便匆匆去了。   且说小院本就在荣禧堂前面,贾琏如今去荣禧堂一路过来只觉得畅快无比,心明眼亮,脚步飞快。   待小厮传话后,贾琏进了里屋,贾赦则坐在上手,一副爷老子模样看着贾琏道:“倒是有心,总算想起来第一个拜见我了。”   贾府诸人,回府都都要拜见长辈,之前贾琏回府后都先去拜见贾母,顺便瞧一瞧贾赦,之前贾赦从未以此计较,没想到他竟放在了心里。贾琏一时心中触动,面上则说道:“祖母还在,儿子想着孝顺祖母便是给父亲长脸。”   “你倒是会说。”贾赦冷哼一声,可面上却无恼怒之言,贾琏素来便怕贾赦,只因贾赦这人喜怒无常,做事混账且无章法,府内也就贾母能弹压一二。   贾琏瞧着贾赦气色颇好,便上前说道:“孩儿前些日子在宫内当值,疏忽了府内事宜,不知父亲搬来这荣禧堂可还住的惯。”   这话惹得贾赦一阵发笑,指着贾琏道:“你这小子,还算会说话,我欢不欢喜,难道你不知道。”   贾琏低头笑了起来,转而朝着贾赦道:“真是如此,父亲是祖父嫡长子,又是承继之人,本就该入住这荣禧堂,如果不过是物归原主。”   “好一个物归原主。”贾赦一张脸满是笑颜,贾琏瞧了心中暗喜,接口道:“如今父亲入住荣禧堂可喜可贺,只是府内一应事物还得提将起来,那赖管家之前自持伺候过祖父对父亲不过是面子功夫,如今可将他招揽过来,好好利用。”   贾赦面色一怔,看着贾琏道:“你倒是好算计,只是我一个做主子的,难道还要讨教个下人不成,倒是不如处理了他,换一个贴心人。”   屋外的蝉鸣传来,贾琏额头微微出汗。赖家在贾府势力颇大,这府里一半的下人都和赖家有关,更何况赖家知道贾府太多秘幸,要是这事闹了开去,岂不是没脸。   贾赦哪里不知贾琏所想,当即便嘲讽道:“我瞧着你平日里聪明,怎么连你媳妇都不如,如何对赖家我已经想好了 ,你要是还当我是老子,就听我说的去办。”   贾琏被贾赦这一番言论唬了下,这言语间似乎贾赦颇认同张瑛言语,当下便知自己被张瑛给哄骗了,不免自嘲了下,转而看向贾赦道:“这事得需从长计议,不知父亲有何打算。”   贾赦多年未办过正经事,陡然要干见大事,早就寻思了好些日子,只是身边没个可信之人,这不贾琏自己过来,贾赦岂有不用之理,当即便交代了句,说完又再三吓唬贾琏,让他不可告知旁人,连自己媳妇都不能说。   贾琏面上应允,心中想着这事本就是张瑛挑起的,待会回了小院张瑛自然会问起,况且贾琏心中也有话要说。   且说贾琏从荣禧堂出来又去看了贾母,贾母交代贾琏去宁国府参加贾珍葬礼,又交代了几句话。贾琏从贾母那出了门,连口茶都没喝,直接便去了宁国府。宁国府这丧礼由王夫人协理,贾琏才刚给贾珍灵前上过香,便见着廊下有两个婆子吵了起来。   贾琏叫过一丫头问道:“你家主子呢?”   那丫头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年纪又小胆子更小,被贾琏这一问,惊慌失措,低着头搅着衣角道:“奶奶害喜的厉害,蓉少爷在后院陪着。”   贾琏闻言,摆手让她离去,心中想着这个贾蓉实在无知,竟然连表面文章都不做。   “琏二爷喝茶!”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响起。贾琏侧头一看,竟然是一位身着白衣,头戴银钗的婀娜女子。这人不是旁人,真是尤二姐。   尤二姐生的抚媚多情,今日又是一身孝衣,正所谓若要俏一身孝,尤二姐今日身姿更甚从前,贾琏一瞅之下便多看了两眼。   那尤二姐自知自己貌美,并不遮掩,拉着贾琏在边上坐下,小心服侍。   “你是珍大嫂子的妹妹,怎么在做这些下人的事。”贾琏低头喝了一口茶,略带疑问。   尤二姐低着头,娇羞道:“王夫人的意思,我不过是个拖油瓶,哪算正经亲戚。”尤二姐说着不免自哀起来。   这般美人,贾琏一时间便有了不忍之意,想安抚一二却想着家中的妻儿,便端起茶杯假装没听见这话。   那尤二姐见贾琏不说话,眼眶便红了,按了按眼角,自嘲道:“让琏二爷看笑话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边尤二姐刚走,一个躲在帘子后的婆子便轻轻朝着后院一处厢房走去,进了正在理事的王夫人凑近说了几句。王夫人嘴角带笑,交代那婆子给尤二姐送了一对金镯子并两匹上好的布料。 第73章   不知从哪日起, 城里隐隐约约有了一股流言,说是荣国府赖大管家用主子的名义在外办事,欺上瞒下。一开始这话只是几个市井无赖流传, 不出几日街面上都传遍了, 最后弄得许多府里的太太老爷们都略有耳闻。   说起来这荣国府的赖大管家也是个体面人,他虽是贾府的下人可自家产业颇丰, 儿子前两年便捐了个州官来当。谁家的下人能像赖家这般荣耀, 这也算是独一份的尊荣了。   就在这些话越传越邪乎的当口, 贾赦颇花了些功夫请了几位和贾府有旧的官员在荣禧堂前屋喝酒。自从贾代善走后, 贾府和这几个府里便疏远了, 如今这些府里都是下一代人在支撑门厅。而贾赦这个没实权混吃等死的,自然和他们说不上话。   这不前几日还是贾琏亲自上门拜访过后,这才有了今日这喝酒之事。   贾赦虽混,可说话做事也是有手段的,几句话下来便消除了最初的隔阂,接着又忆当年,贾赦和这几人年轻时都来往过,只是后来这几位都走上仕途, 而贾赦则沉迷于女人古玩, 这才渐行渐远。   这不就在上了第二道菜之后, 其中一人拉这贾赦道:“恩候, 你这富贵闲人当的可真是羡煞我等。”说着撩开手臂,之间手臂上一道长疤蜿蜒直上,刺目惊心。   “兄弟, 你这可是前些年在漠北弄得?”贾赦说着,便给那人倒了一杯酒,颇为崇敬的说道:“敬你一杯。”   那人喝完酒,旁边一人呵呵一笑说道:“年轻那会也一起玩过,恩候你整日在内宅厮混,又痴迷古玩器皿,虽面上我们不屑,可你过的可着实是舒坦,我们几位看着是前途大好,可实际上不过都是拿命博来的前程。”那人说完,长叹一声道:“还是你府里的老太太疼你,早早的就为你找好了人。”   伺候的丫头换了一壶酒上来,贾赦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拿着酒壶给几位倒了酒后,略带诧异的问道:“这话我就不懂了,老太太疼我我知道,只是后半句什么意思。”贾赦说着,一张脸说不出的迷茫无辜。   那几人互相看了下,最后异口同声的说道:“那王家难道不是你们四家合力推出来的么!”   这话一出,贾赦一脸难看,捏着酒壶轻轻放下,似乎有难言之隐,眉眼间带着诧异又带着忧愤还有说不出的后怕等等。   这一番脸色,着实把这几位都唬住了,手上带疤那位,上前说道:“王子腾如今是九省都检点,当之无愧的兵部第一人,皇上也十分信服于他。”   余下几人低声说道:“当初你府里的赖大带着刚入官场的王子腾来我府拜见,说是你家老太太的意思,让我们帮衬一二,谁能想到王子腾不过十几年便有了如今成就。”这人说完看了一眼贾赦,略带迟疑道:“当年我父亲还在,便和我说过,你们四大家族虽同气连枝,可怎么就选中了王子腾,这人虽有能力,可看着着实不是那等感恩之人。再者说,与其帮衬王子腾,不如自家孩子出息才是正道。”   这话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贾赦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眉眼露出一股子羞愧来,摇了摇头道:“时也命也,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多说,只怪我自己不中用。”贾赦说完,强装笑颜,举起酒杯道:“今儿把你们请来就为了叙旧,别的话就不说了。”   这几人见贾赦不愿多说,自然也不会勉强,当下几人说说笑笑,宾主尽欢。   时候差不多了,贾赦亲自把人送出门口,待见着人上了马车,这才一路小跑着回了刚才的小厅。一进门,便绕过后面的屏风,见着黑了脸色的贾母。   贾赦上前便小心扶起贾母往外边椅子上一坐,又亲自端了茶水服侍贾母吃喝。贾母一句话不说,待吃了七分饱,这才沉沉的看向贾赦道:“那几人可是你事先串通了来哄我。”   虽说天气闷热,可贾赦浑身却无一丝汗意,一张脸透着一股子苦味,眼皮耷拉着,闷声说道:“母亲你是知道的,这几人虽算不上什么大官可都是有实权的,儿子何德何能能和他们串通一气,要不是靠着父亲余恩和琏儿近年的表现,怕是他们不会登门的。”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贾母微微点了点头,手里的帕子绕着食指转了好几圈,最后冷声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贾赦一张脸陡然变红,眼神带着一股子戾气厉声说道:“儿子虽无能,可也知道远近亲疏。京城的流言传了好几日,儿子一开始只当有人弄事,可后来越打听越邪乎,这才想着请母亲过来一听。”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贾母微微闭了眼睛,赖家从赖嬷嬷到赖大赖二都是贾母信任之人,当初贾代善许多事也是交代了他们赖家去办。说起来,这人轻易动不得。   贾母这点心思,贾赦自然知道,不仅知道,就连贾赦直接都有把柄在赖大手里,虽然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可贾赦只要一想起自己这个做主子还要向下人借钱,就觉得没脸,而贾赦虽素来没脸面,可自己不要脸是一回事,别人踩他的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撕拉一声,贾母手里的帕子撕破了。贾赦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过了一会,贾母起身道:“这事我知道了,赖家假借我的名义在外弄事,损伤的是我们府里的利益,别的不说,就说这帮衬王子腾的事,这事欺负我们府里没人呐。”   贾母这人虽有诸多毛病,可有一样从来没变过,就是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贾府壮大。而赖大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以贾府的名义给王子腾拉关系这一点是贾母不能忍受的。贾赦不仅知道这点,而且十分清楚这里头的关系,王子腾如今是四大家族第一人,贾母自然动不得,可赖大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这日事后,贾母在床上躺了两日。而外头的赖家则被人告了一状,说来也是小事。赖家在城外有些田庄,租给了几个佃户。其中有个佃户赖着不肯交租,赖家便要收回田产,没想到那个佃户竟然张嘴就说这些所用田产不是赖家所有,而是赖家贪污了主家的东西。   赖家听了这话岂能容忍,于是便顺手推了一把,那佃户一个不妨倒地不起,其余围观佃户见此,当即便惊呼说是赖家打死了人,直接闹到了县衙。   那倒地佃户虽没死,可摔的不巧,撞了头,已经不能说话了。   县令接了这案子本想让赖家赔点钱就算,可没想到其他几家佃户一齐把赖家告了,说是赖家仗势欺人,常常殴打佃户,更是盘剥乡里。   闹到这步田地,赖家自然知道是有人故意整他,于是便抬出荣国府的名头来,岂料那些人哈哈一笑,说赖家唬人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赖家假借贾府的名义在外弄事,恐怕贾府的主子门都不知道这些事,那县令被这些佃户一说便不好偏袒赖家,只让赖家请一个贾府的人过来说个话。   偏偏赖嬷嬷来的时候,张瑛挺着大肚子坐在贾母下手插花。赖嬷嬷拜见完贾母,想着不能在张瑛跟前说这些,便使了几个眼色,可那张瑛就好似从来没瞅见一般,稳稳的坐在贾母下手,跟前放了几个瓷瓶,一盘放着新鲜的刚采栽下来的荷花除了含苞待放的还有些许荷叶,瞧着便透着一股子荷香。而贾母则微微靠在软垫上,后面的鸳鸯轻轻摇着扇子,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跟前的赖嬷嬷。   赖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赖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厚着脸皮便上前道:“老太太给我做主啊!”   贾母眼皮没抬,也不说话。张瑛在旁笑着说道:“赖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比我们还体面,还有什么事能难倒赖嬷嬷。”   “二奶奶这话,我可不敢当,不过是主子们愿意给脸罢了。”赖嬷嬷说着便看向贾母的脸色。   而贾母则起身道:“年纪大了,熬不住了,府里的事你问琏儿媳妇就成,我管不了啦!”鸳鸯扶着贾母去了后屋歇息。赖嬷嬷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被贾母忽视,一时间便愣住了。张瑛则站了起来,抱着手里插好的荷花,徐徐走了过来,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我身子重,赖嬷嬷不如去找老爷们,我做不得主。”   赖嬷嬷瞅着张瑛走远,独自在原地站了会,最后一拍脑壳,猛地说了句:“完蛋了。”说着便匆匆出了府,直接回家找了赖大让他过来找贾府的爷们。   赖大自认在贾府有天大的脸面,这事虽闹的大了,可他却不想直接出面请贾府的主子过来办事,这才由赖嬷嬷过来找贾母。毕竟贾母那人,素来便倚重赖嬷嬷。   却不成想,赖嬷嬷无功而返,赖大想着贾赦还欠自己一千两银子,要是去找贾赦肯定没事。于是便亲自去找贾赦,却不想贾赦竟出了门,一问之后才知道,贾赦出了城,说是要三五天才会,七八天也未定。   这下子,赖大便急了起来。幸好,贾琏这几日在家中休沐,于是便过来请贾琏。   且说那贾琏,连着几日在宁国府偶遇尤二姐,这些小花招,贾琏自然清楚。如果有兴趣,那贾琏也乐的顺水推舟,可眼前这尤二姐,贾琏却犹豫了。   说起来,尤二姐长的酥香入骨,眉眼间自带一股子风流,绝对是个难得的佳人,只是贾琏如今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这除了在宫里当差,便是同僚交际,只有回了小院才能彻底放松一二。   当一个人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仕途上的时候,便也没那么多精力去了解别的女人了,更何况贾琏也做不出在贾珍刚死之际就做出和贾珍女人厮混的事来。   尤二姐和贾珍的关系,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贾琏这几日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尤二姐着实水性杨花。 第74章   瞅着没眼色的尤二姐还在跟前腻腻乎乎, 贾琏往外走了两步,尤二姐还要跟来,却被贾蓉拦住。   贾蓉一张脸满是笑意, 捏着一张借据凑过去跟贾琏道:“好叔叔, 看看这是什么。”   “得了什么好东西,高兴成这样。”贾琏看了眼那借据, 乃江南甄家的借据, 多年前朝宁国府借了四万两银子。   贾蓉乐呵呵说道:“他屋里翻出来的, 没想到还藏了不少好东西。”贾琏瞅着贾蓉问道:“你爷爷那可去了?”   贾蓉的爷爷在玄真观修行, 如今被贾琏一提, 贾蓉脸色一白,低声道:“平日瞧着祖父对我父亲不怎么搭理,没想到这次去,老爷子发了好大的火气,足足骂了我一个时辰。”说到这里,贾蓉摇了摇头,似乎还在后怕。   贾琏脑子里隐隐出现那日山头的事来,如今细细想来, 那地方离玄真观非常近, 也不知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或者纯属自己想多了。   “这欠条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倒不如去江南甄家把钱要了回来,买些田产之类倒是正紧。”贾琏说着,又拉着贾蓉笑道:“甄家乃是豪富, 必然不会在意这五万两银子。”   “叔叔说的有理。”贾蓉说着,朝着贾琏轻声道:“不如顺路在扬州买些戏子,等贵人省亲热闹一二。”   贾琏早就知道元春得封贵人这事,大大的蹊跷。不过面对贾蓉有些话不能说破,如今只说到:“老太太的意思,这事不能过分奢靡,当今圣上又崇尚节俭。”贾琏说着拍了拍贾蓉肩膀道:“你媳妇身子重了,好好在家陪着,这事就让蔷哥办吧。”   “叔叔说的是,我这就找蔷哥去。”贾蓉和贾琏一起出门,迎面便碰见了赖大赖二兄弟俩。   赖大朝着贾琏上前便是一拱手,一张脸挤出了个一个哭腔来,“琏二爷,救救我吧!”   贾琏早就料到赖家迟早要找上他,如今只当不知,面带诧异的说道:“有什么事难道还能让赖爷爷为难不成。”   “这话可折煞我了。”赖大嘴里虽这般说着,可神情却理所应当。“我家城外庄子上的佃户不知受了谁的怂恿,联合起来告我克扣霸占良田,还说荣国府纵人行凶,鱼肉乡里啊!”赖大说着看了看贾琏,赖二则在旁边接口道:“二爷是知道我们家的,不过是靠着主子恩典,混口饭吃,哪里想那些佃户不知怎么的,就……”赖二说着说着便哭天抹泪起来。   贾蓉素来是个一根筋的,坚持当即便道:“这些混账,连赖管家都敢欺辱,简直没王法了,让我去看看是哪些人作祟。”说着便要伸胳膊伸腿的为赖家声张正义。   贾琏直接拉住了贾蓉,眼角带勾的一瞥过去,低声说道:“你家里还有事,怎么能出门,这事交给我便成。”   贾蓉见此,对贾琏又是一长串感激之语,贾琏摆了摆手带着赖大赖二往贾府走去。贾琏走了两步,神情渐渐凝重起来,赖二坚持连忙说道:“不知二爷有什么难处。”   贾琏等的便是这话,当即痛心疾首的说道:“这些佃户闹事本就是小事,只是你们也知道我如今在宫内当值,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不能直接去办,还是要找个稳妥的人找那县令好好说一声。”   其实在来找贾琏之前,赖家已经给县令塞过钱,只是那县令耿直异常,竟然油盐不进,偏偏那县令又有靠山,赖家这才过来请贾琏,想着贾琏帮他们撑腰。   而贾琏则拧着眉头,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赖大坚持,连忙说道:“二爷可有什么为难的。”   “说起来,我倒是认识几个信得过的人,只是……”贾琏说着,便伸出左手,搓了搓指尖。   赖大当即便明白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来,嘴里说着:“瞧我,都急糊涂了。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贾琏看着手里的二百两的银票,虽面上没显,可心里却对赖家彻底没了那么点怜惜。就二百两,打发叫花子呢。“那两位在家静候佳音。”贾琏说着,让身边的小厮回府给张瑛带了口信,就说晚些回去。   且说贾琏,哪里会真的去找什么人,不过是在街面上晃了两圈后,想着找个地方歇一歇,也是巧了,竟然遇见了李三高文井等人。   “贾兄,许久不见啊!”率先出声的是高文井。   贾琏见他一身藏青绣花长衫,腰间挂着一枚通体青翠的碧玉,瞧着不是个凡品。   “高兄,好巧。”贾琏没想到自己瞎逛都能约见这些人,只能说京城还不够大,而京城的少年才俊又都喜欢扎堆茶馆酒楼等地。   李三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贾琏,拎起紫砂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的说道:“贾兄真是好运气好,高兄刚攒了个局,你就来了。”   小二进屋给贾琏上了茶盏,贾琏环视一周,除了几位熟人,就只有一位生面孔,那人朝着贾琏说道:“在下卫若兰,久仰了。”   “久仰,久仰。”贾琏刚刚坐定,看了一眼卫若兰,状若无意的说道:“龙禁尉有一卫十六,不知和卫兄是何关系。”   卫若兰面色一怔,转而说道:“卫十六乃我卫家子弟,是我二叔家的,排行十六。”卫若兰说完,看了一眼贾琏道:“十六性格孤傲,不通人情,怕是让贾兄笑话了。”   贾琏低头喝茶掩饰情绪,就方才这一句话,贾琏便不喜这卫若兰,那卫十六年纪轻轻便能进入龙禁尉,又是忠顺亲王的座上宾,这样的人品样貌,怎么着卫若兰这话卫家并没把卫十六放在眼里。   高文井如今在史馆混日子,为今之计就想着结识人脉,因此对着贾琏也十分热络,就跟从来没有任何隔阂一般。既然有高文井这个愿意花钱的主,在座几人也都放开了手吃喝。几个人感情有没有加深不知道,贾琏只知道,高文井这钱花的挺大方。   且说李家姑娘挑了个空来贾府看望张瑛,张瑛请了李四进了自己小书房,菊青上了茶后便退了出去。   瞧着屋里没了旁人,李四这才仔仔细细的把屋子看了一圈,靠墙的书架上整齐的摆满了书籍,博古架上的听风瓶玲珑剔透,书桌旁的屏风乃是上好的蜀缎,上面的山水画缥缈俊逸,犹如神仙境地。   李四看完之后,又看着张瑛一身及第长裙,头上的白玉簪油润光泽,忍不住便赞道:“之前听说你要嫁去贾府,我还暗暗担忧了下,如今才知道,你过的这般如鱼得水,倒是我白担心了一场。”   张瑛从匣子里掏出两碟子肉干,咬了一口道:“尝尝这个,好吃的很。”   肉干的香味弥漫在屋里,李四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在屋子里转了转,见着屏风后放着一座软塌,便取笑道:“要不是你是女子,我都要怀疑这里是红袖添香的场所了。”   张瑛耳尖微微有些发红,可嘴上却不绕人,“瞧瞧这话,也不害臊。”   李四笑着坐在张瑛跟前,带着点调侃道:“有什么好害臊的,你如今都快当孩子娘了,我也订了婚事,再做那等娇羞之事,那就是装腔作势了。”李四说着,又捏起一块肉干吃了,继续说道:“表哥和孟家的婚事已经说定了,过两日你就会得着准信了。”   自从破坏了张川柏和殷四娘的婚事后,张瑛这心口总有些担心张川柏的婚事,如今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欣喜起来,拉着李四便问道:“和孟家哪个妹妹?”   李四一双眼睛透着狡黠,故意逗张瑛:“你猜一猜!”   张瑛想着孟家姐妹本就是一对双胞胎,自幼便和自己熟悉,稳重又带着股侠义。张瑛摇了摇头道:“你这人,这让我怎么说呢,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分个高下。”   李四见张瑛语笑嫣嫣,捂着嘴道:“我今日特意过来,一来是亲眼看看你,二来就是为了跟你说个大喜讯。”   张瑛微微歪着头看向李四,见她眉飞色舞,便顺口问道:“憋了这么久,可该说了。”   自从李四进府,张瑛便猜到她有事要说,偏偏张瑛就是不问她,李四等了许久不见张瑛主动问,便抛出诱饵,偏偏张瑛不上钩,最后没法,只得乖乖的说道:“孟家姐妹一齐和表哥订了婚,说是不分大小。”   这话一出,张瑛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一瞬间有些龟裂,转而狐疑的看向李四:“你没开玩笑吧!”   李四一摊手,看好戏的对着张瑛道:“这种事我怎么会开玩笑,听说孟家一开始不答应,只是孟家姐妹俩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说是两人同年同月生,便打定了主意要生生世世在一起过活,于是……”李四说着,眉毛一挑,下面的话张瑛便也懂了。   张瑛想着自己迂腐的兄长同时迎娶两位夫人,那个画面只要一想便已经能知道将来张府的情况。   李四瞅着张瑛这般,起身道:“这消息我先跟你通了,感谢的话我就不要听了,只是以后咱们几个又能时常一起说话玩闹,这便也就够了。”   这便李四刚走,贾琏便回来了,一回来便对着正要奉茶的菊青道:“别上茶了,都喝了一下午了。”说着便捏起桌上的肉干连吃了好几块,见着张瑛脸色怪异便问道:“听说李家姑娘来了,难道是说了什么。”   “没事,就是得了一个信,不知道算不算喜事。”张瑛说着,看了一眼贾琏。   贾琏呵呵笑道:“这李家姑娘也是不懂事,你身子都这么重了,还给你添堵。”   “不是不好的事,就是我大哥和孟家姐妹定了婚事,过几日就会正式下聘。”张瑛说着,又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好笑,便抿嘴笑了下。   贾琏见张瑛神色古怪,上前道:“这是喜事,只不知定的是孟家哪位姑娘。”   张瑛看了一眼贾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孟家姐妹,不分大小。”   “什么!”贾琏看向张瑛,转而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效仿娥皇女英不成。”   张瑛轻轻点了下头,贾琏一张嘴咧开,笑道:“大舅哥倒是好福气,坐享齐人之福羡煞旁人啊!”   “你羡慕!”   “自然羡慕!”贾琏刚说完,便见着张瑛甩了下帕子,直接出去了。   贾琏摸了摸后脑勺,紧赶两步追着张瑛道:“我这不是为大舅哥高兴么,其实娶两个正夫人这事,说起来好听,其实最是麻烦。”   张瑛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贾琏道:“怎么说?”   贾琏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起来:“一个夫人都来不及宠,要是两个,那得肾亏!”说着便上前一把搂住张瑛,手指择抚上张瑛口脂,言语带着股甜腻道:“今儿用了什么口脂,怎么这么好看。”   张瑛拍了下贾琏手背道:“浑说什么,有了身子自然不用口脂。”   贾琏上前轻碰张瑛唇齿,随即又迅速离开。贾琏脸颊不自然的绯红一片,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儿去书房歇着。”说着便逃一般走了。 第75章   回了书房的贾琏连着喝了两杯凉茶才把心底那点躁动降下来。伺候的小厮兴儿见着门口没人, 便妖妖调调的进了屋。   说起这兴儿,长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自幼在贾琏身边伺候, 有的时候难免便和贾琏有一二暧昧之举。只是自从贾琏成婚后, 贾琏便再也没有给过兴儿一点暗示。   这不兴儿这两年在贾琏身边什么油水都没捞着,眼看着贾琏连出门都不乐意带他了, 于是便想着搏一搏, 好歹不能让琏二爷忘了他的好。   “二爷, 喝茶。”兴儿送上茶杯, 手指若有似无的划过贾琏手背。   贾琏歪在榻上, 看了一眼兴儿,见他穿着一件嫩绿色的上衣,下面则穿了一条白色绸裤子,显得肤白细嫩,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茶香在屋内弥漫开来,贾琏笑着抿了一口茶。好笑的看着兴儿,就想知道他做什么妖。   那兴儿见贾琏并未阻止,以为取悦了贾琏, 缓缓的靠近了贾琏, 碰上了贾琏的腰带。贾琏这下子一张脸直接僵住了, 挡住了兴儿。   兴儿面色怔愣, 似乎不敢相信。贾琏带着讥讽说道:“去账房领五两银子。”这一声令下,兴儿面如土色,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般, 想哀求贾琏,却见着贾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下不了口,最后只得跪着出了屋子。   贾琏看着兴儿走远,手指摩挲着茶杯。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要换了之前贾琏兴许就半推半就了,只是如今的贾琏哪里会看上兴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这种不长进的人,留他何用。   就在贾琏回味自己王八之气的时候,张瑛进了屋来,见着贾琏便道:“表哥刚才急匆匆的走开,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事,表妹身子重了,有事让下人传话就是,何必亲自走一趟。”贾琏上前扶着张瑛在自己身侧坐下。   张瑛调笑道:“我这不是见着表哥匆匆走了,又听说表哥把贴身小厮兴儿撵了,特意过来问一问。”   想起兴儿方才举动,贾琏不知道该不该说,张瑛点了下贾琏胸口道:“表哥,你好狠的心呐,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把人撵了出去。”张瑛说完便捂着嘴痴痴笑了起来。   贾琏被张瑛这一说,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过了好半响才喃喃说道:“表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从张瑛来了贾府,早就察觉兴儿和别的小厮不同,兴儿看贾琏的眼神可带着勾子呐,只是张瑛冷眼瞧着,贾琏对那兴儿一般,想着兴许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便只当没这事,却不想方才有人过来报信,说是贾琏把兴儿撵走了。   本朝民风开放,贵族子弟间男风盛行,更有不少王孙贵族豢养男宠,比如那忠顺亲王便是其中翘楚。   张瑛对此深恶,要是不碍着贾琏,早就想处理那兴儿,如今见着兴儿被贾琏撵走,这才过来一探究竟。   而贾琏见张瑛这般急切试探,不知怎么的心底就甜丝丝的,一只手轻轻放在张瑛肚子上,看着张瑛莹白如雪的面庞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出来怕污了表妹的耳朵。”   张瑛的手轻轻搭在贾琏后腰那里,不轻不重的捏着,语调带着一股子调皮,“要是我就想知道呢。”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菊青和莲香挂上了纱帘,出了屋子。贾琏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想着自己年轻那会的荒唐,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是想着自己要是不说,又怕张瑛想多,最后鼓足了气说道:“不过是不懂事的时候,跟风而已,也就言语调笑过几次。”贾琏说到一半,看了一眼张瑛脸色,这才继续说道:“就是瞅着他还有几分机灵,这才留到现在,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只想着小聪明。”   “就这些?”张瑛歪着头,手指轻轻拂过贾琏后背,惹得贾琏一阵发痒。   贾琏把张瑛那只捣乱手拿下来,握在手里不放,眼睛微微迷离说道:“表妹还想知道什么。”   张瑛被贾琏这副样子弄得浑身燥热起来,手被他握着又抽不出来,最后便朝着贾琏呸了一声,“我可不信。”张瑛耳根微微发红。贾琏瞧着便凑近了张瑛,热气在张瑛耳旁炸开,“是不是的,难道表妹不知道。”   贾琏说着便欺身上前,手指若有似无的划过张瑛胸前,带着一丝遗憾说道:“这小家伙,着实害苦了我。”   听着这般荒唐的话,张瑛没忍住笑了起来,岂料一笑 ,脚上一根筋便陡然抽了起来。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贾琏扶着张瑛靠在榻上,抬起张瑛的小腿按了几下,张瑛拉了拉敞开的裙摆道:“好了,没事了。”   “饿了吧!”贾琏说完,便冲着外头道:“传饭了。”   门口候着的莲香听闻,立马便进了屋,隔着纱帘道:“不知二爷二奶奶要点什么菜。”   张瑛半躺在软榻上懒怠说话,贾琏笑嘻嘻的捏了一把张瑛的肥腰,对着纱帘外的莲香道:“让厨房做点凉面过来,多放点酸笋和黄瓜豆芽。”   莲香得了信便出门去小厨房,这才刚走出书房便见着贾府大厨房的送饭婆子已经提了食盒过来,那人见了莲香上前便十分热络的说道:“莲香姑娘,这是厨房特意做的清蒸鲈鱼、凉拌茄子、清炒茭白、酸辣藕丁,外加一道酸笋老鹅。”   贾府大厨房一贯提供各院的吃食,之前对贾琏小院自给自足的做法颇为不满,只是随着张瑛渐渐当了家 ,贾琏又越发有话语权之后,这大厨房的管事便开始不安起来。   瞧着那小院的厨房虽小,可一应的蔬菜肉食都是上好的不说,那做出的菜色如今连贾母都赞了好几下。   大厨房的管事早就想找机会在张瑛跟前露脸,这不一直没找着机会,正好得了信,说是二奶奶和二爷在前院书房,这不急吼吼便让底下人送了菜色过来。   前院书房饭菜名义上都是大厨房负责的,大厨房送来的时间忒巧了点。莲香看着一脸堆笑的送饭婆子,又看了看食盒,香气顺着食盒的缝隙飘了出来,光凭这味道,莲香便知道这几样菜估计都是花了大工夫的。   就是不知道这份心意能不能传到上头去。   莲香看了一眼送饭的婆子,那婆子一身利落的袄裙,鬓角一丝不乱,指甲剪的整齐干净,浑身上下透着利落二字。有人要献殷勤,能不能入主子的眼就看她手段如何,莲香不会做阻拦之事,当即便笑着说道:“二爷二奶奶就在书房,你送去便是。”   那婆子本以为莲香定然会阻拦自己,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却不想莲香只让自己前去,当即便高兴地连连道谢,一溜小跑的便朝着书房走去。莲香见她眉飞色舞,不以为意,自去小厨房点菜。   这婆子喜滋滋的过来,菊青见了便掀了帘子接过食盒,刚把饭菜摆好,贾琏便走了过来 ,见着一桌子大菜,不免看了看张瑛道:“怎么是大厨房那边的。”   菊青脆生生的说道:“大厨房那边送来的,人还在门口。”   张瑛用人从来不问出处,只要这人对自己胃口,才不管你是自己带过来的还是贾府原本的下人。   且说那送饭的额婆子拎着食盒站在树荫下,站了一会见着里头没声响,想着没把饭菜撤出来便是这步棋走对了。因此便喜滋滋的回去了。   大厨房的管事自从送饭的婆子走了后,心里便一直惦记着这事。说起来,一开始张瑛小院自己弄小厨房的时候,他是特别看不上的,就想着老太太最不喜吃独食这事,过不了多久迟早要黄,却不想琏二奶奶的小厨房不仅仅越来越红火,连着贾母都吃了两顿小厨房送去的早点。   再加上如今,二房退居陶然居,大房去了荣禧堂,琏二爷又在宫里当值。这大厨房的管事的,愣是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就怕哪一天自己这差事黄了。   毕竟厨房这里是个大肥差,油水又多,活计又讨巧。   因此管事花了好些功夫才疏通了前院洒扫的丫头,让她们又什么事也传个话过来,不能再跟之前那般两眼一抹黑。   而今儿送去的几道菜,管事的这几天连着做了好几天,就想着某一天寻个机会送过去,只要二奶奶喜欢这口,那就成了。   其实管事的手艺还成,只是他伺候贾母年头久了,贾母喜欢油腻软烂之物,他也就投其所好。而张瑛则吃惯了清爽小菜,这口味到底不同。   管事的今日这几道菜撅弃了之前做法,少油少盐,添了酸辣之味,倒是略合张瑛口味。   贾琏吃了几口酸笋老鹅汤,觉得味道还不错,正好这会,小院厨房的凉面送了过来,便往凉面里倒了点老鹅汤拌着吃了,爽口的很。   菊青在旁见了,笑着说道:“大厨房那边送的菜和凉面倒是挺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处故意的。”   张瑛拿了帕子擦嘴,看着还剩大半锅的老鹅汤道:“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一分,熬的时辰正好,火候掌握的也好。”   贾琏咬了一口鹅腿肉,冷笑道:“没想到大厨房还有这份本事,我还以为只会做那软烂之物。”   “还不是托了表哥的光。”张瑛说着,便吩咐菊青把饭菜收拾了,   贾琏乘着菊青背过身的一瞬间,快速的用食指刮了下张瑛的鼻子。菊青低着头和莲香等人端着碗筷快速的出了屋子。 第76章   大明宫外的场地上, 站了整整一排的宫女太监。   二个年幼的太监趴在长凳上受刑,一下下的仗责打的血花四溅。站在边上的太监宫女们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个个面色苍白, 眼神惧怕。   皇帝匆匆从皇极殿过来, 扫了一眼便进了屋。   太上皇此刻正端坐在上首喝茶,见了皇帝也没好脸色。甄太妃亲自给皇帝泡了茶, 劝道:“这两个不懂事的太监窥探圣人, 着实是该死。”   皇帝得了信, 便知道太上皇这是杀鸡儆猴。这招数也不是太上皇第一次用了, 而皇帝这一次比之前更加的孝顺, 更加谦卑,不仅对着太上皇连连抱歉,就连对甄太妃也是连连抱歉。   太上皇的火气稍稍降了许多,只是瞅着皇帝仍旧不顺眼,冷笑着便道:“你那皇后是怎么管理后宫的,不如让甄太妃帮衬一二。”   甄太妃站在太上皇身侧看着皇帝,神情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倨傲。皇帝嘴角带笑,毫无意外的便道:“那就劳烦太妃娘娘费心了。”   皇帝这般识时务, 太上皇也不好再骂他, 摆摆手让他回去, 倒是甄太妃总觉得皇帝忍让太过。只是, 皇帝不论是说话做事一点纰漏都不出,甄太妃倒也找不出什么不同来。   且说喜公公去了皇后宫里传了皇帝口谕,皇后闻言不过是略微顿了顿就应了下来。在喜公公刚出宫门, 便见着贾贵人站在树下。   这个贾元春,喜公公自是知道的。之前在皇极殿当过差,后来宠信过一次后便封了个贵人。同时还是荣国府贾琏的姐姐。   因着这份关系,喜公公上前便道:“给贵人请安了。”   喜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元春哪敢受他请安,当即便躲了开去,嘴里说道:“之前在皇极殿,还没好好谢过公公,多谢喜公公照顾了。”   元春在皇极殿当差那会,喜公公不过是没让人刁难她,算不上照顾二字。当下喜公公低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贾贵人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元春说着,看了看四周说道:“还请喜公公有空在皇上跟前提一提我。”元春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一枚镂空玉佩来。那玉佩通体莹白,入手微凉,这是元春入宫前夜贾母亲自给她戴在脖子上的,这么些年来,元春花了多少金钱,使了多少手段,可玉佩一直没舍得用。   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或者说元春始终不甘心。如果说之前是女官,还有条退路,可如今已经是贵人了,那就只能老死在宫里。   喜公公见多了这些后宫妃子给自己塞东西的架势,说起来,这个贾元春手段凑合,姿色也算齐整,就是她悟性差了点。皇帝宠谁不宠谁,很多时候和女人关系不大,大的是前面的关系。   不过这话喜公公自然不会说,笑眯眯的收了那枚玉佩便道:“皇上最近忙,等过两日定然会想起贵人的。”   元春得了这话,又对喜公公连连道谢,看着喜公公走远这才往回走,走到半道便见着抱琴急匆匆的过来,见了元春便带着哭腔道:“贵人,我昨天刚领回来的月例不见了。”   “别找了,我用了。”元春淡淡的,拉着抱琴便往回走。   抱琴想抱怨两句,可对着元春又一句话说不出来。两人虽是主仆可在宫里这么些年的情谊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元春的难处和志气,抱琴比任何人都知道。   喜公公揣着那玉佩回了皇极殿,路过贾琏多看了两眼并未言语。   倒是今儿的皇上比以往更加的深沉内敛,连喜公公都开始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给皇上上了茶后,喜公公便自觉的退了出去,站在外面廊下,看着秋雨来袭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冲着一旁的贾琏道:“昨天还挺热,今儿就降温了,一冷一热,可得注意身体啊。”   “多谢公公关照”贾琏说着,看了看站在自己隔壁的卫十六。那卫十六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就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贾琏。   贾琏和人换班后,步行走回侍卫营,卫十六走在后面不徐不疾的。贾琏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他过来了,才一起往回走。对于贾琏的示好,卫十六只当没瞅见,仍旧我行我素,贾琏倒没觉得尴尬,只是觉得这人未免过于不通人情。   且说贾府的赖家,这些日子又找了不忍疏通门路,只是钱花了出去,事一个没办成,最后还差点被人状告贿赂官员之罪,吓得赖大已经不敢再找旁人。正好见着贾赦回来了,于是便又花了重金请贾赦帮忙,贾赦乘机又敲了一笔。   那县令对赖家稍微言语宽和一二,赖家觉得这钱花的值,便又陆陆续续的给贾赦送了不少银钱古董。   贾赦统统接收,直到赖家发现贾赦只收钱不干事的时候,这钱已经送了太多。   钱已经送了出去,哪里那么容易收回来,贾赦乘着机会抛出赖家这些年用贾府名义在外仗势欺人的证据。赖家这才知道,贾赦出门的这些日子就是找了这些证人回来。   面对贾赦的指控,赖家一开始想寻求贾母庇护,却不想贾母连面都不让他们见着,而素来和气的二房也不见了踪迹。直到此时,赖家才明白,贾府这事要清理自家了。   赖家早就脱离了奴籍,想着既然贾府不仁,自家也就不需要讲道义了,便想着利用贾府这些年的秘闻要挟贾府。   对于赖家的手段,贾赦似乎早就想到,当即便摆出一张耍赖脸,抵死不承认。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这贾府的大管家赖大赖二,在内糊弄主子,在外仗势欺人,不仅仅贪污了贾府的银钱,更是包揽诉讼,狐假虎威。   这些事随着城外佃户告状那事,口口相传,茶铺的说书的个个说的活灵活现,就跟亲眼见过一眼。都说当年贾国公刚去,这赖家仗着贾府没有顶门立户的当家便欺负孤儿寡母,把贾府众人说的好不可怜。   要不是张瑛知道贾代善死的时候,贾琏都好几岁了,说不定都要相信贾赦就是话本里那个可怜兮兮凄凄惨惨的公子哥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贾赦并未对赖家赶尽杀绝,就在赖家交出大半身家之后,到底守住了城外的田庄。只是赖家从此以后也难在京城混下去了,而赖尚荣在丢掉官职后,卖掉了田庄,搬去了老家江南金陵。   讨回了赖家的钱之后,贾府又多了一笔进项,依着贾赦的意思,那是要把省亲别院再好好扩大一倍不止,贾母没什么意见,贾政乐见其成,幸亏贾琏回来的及时,把这事拦住了,一个劲的说:“皇上崇尚节俭,奢靡一开,恐怕对全府不是好事。” 第77章   因张瑛临近产期, 贾琏便请了几位同僚和自己换班,又请大家喝了几顿酒这才换了身衣裳从宫中出来,这才走到一半便见着石丛从后面赶了过来, 拉着贾琏便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粗心。”说着便把贾琏的腰牌拿了出来。   那腰牌是皇上贴身侍卫的凭证, 等闲人不能有,贾琏连忙收了放在胸口, 一脸后怕的说道:“你瞧我这人, 得亏有你, 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 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一声。”贾琏连连跟石丛道谢, 石丛摆了摆手道:“不是大事,顺手而已,就是我们都十分羡慕你,刚得了皇上看重,如今又要做父亲了,这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得了,什么时候分点运气给我。”   贾琏拍了石丛的肩膀,笑道:“等过年有空再请你喝酒, 你媳妇不是刚怀了么, 急什么!”贾琏说着哈哈笑了两声, 便抱拳出了宫门。   且说宁国府, 自从那秦钟被贾蓉做主关在贾蔷家里之后倒是安稳了一段日子。只是贾蔷去江南甄家要账,几日不在家。秦可卿又有身孕,本来胎像就不太稳妥, 自是不敢动弹,也懒得多问。内有王夫人帮衬家务,外头有贾蓉处理杂事,倒是难得过了好几个月安生日子。   岂不知,秦钟这人少了贾蔷看管,没两天便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又和贾宝玉混在了一起,两人乘着府里诸事繁杂,便见天的在外瞎胡闹,不仅偷偷的把智能儿从尼姑庵偷了出来,更是偷偷的把她藏在了秦家老屋。   秦钟父亲尚在,年纪本就大了。这秦钟在家闹得不像话又不知遮拦,竟然惊动了父亲。秦钟父亲暴怒之下拿了戒尺打了秦钟几下,秦钟一个不妨撞在了门框下直接把老爷子唬住了,当夜便上吐下泻不止,天还没亮就去了。   出了这么大事,秦可卿自然知道了,虽气弟弟不争气,可这丧事还是要办。   没想到秦可卿先是公公去了,半年不到,自己父亲也去了。为这事,府里不少人私下里便开始传闲话,说是宁国府闹鬼。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可最是能鼓动人心,只是这话暂时还没传到主子耳朵里。   就在秦老爹出殡后,秦可卿当夜便叫了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憨厚的小厮把秦钟送出了京城,一路马车去了邢州书院。那地方在一座深山老林里,进去了没有熟人都不得出来,秦可卿想着要不他凭本事出人头地,要么就他关一辈子,反正秦家还剩三四千两银子,二十年的学费足够了。   宁国府这边的事一桩接一桩,忙的不亦乐乎。贾琏则陪着张瑛在小院子里待产。产婆说了,经常走动,将来生产时容易生养。   贾琏记住了这话,因此吃过饭便拉着张瑛在门口走了两圈,就在贾琏要拉着张瑛再走第三圈的时候,张瑛站在原地不懂,贾琏紧张的问道:“要生了!?”   张瑛抿嘴笑道:“想吃爆炒蚕豆了。”   贾琏一听,便扶着张瑛去廊下坐着,自己则亲自去小厨房点菜。贾琏这两日一直亲自照顾张瑛,一开始这些事张瑛都吩咐丫头们去办,可后来瞧着贾琏竟然很喜欢做这些事,说什么不放心别人。   既然他乐在其中,那张瑛自然不会扫兴,有的时候还会故意找点事情让贾琏去做。   廊下微风徐徐,蔷薇花香从远处飘了过来,张瑛肚子陡然抽动了下,心知这是发动了。   产房产婆等一应俱全,就连小厨房这几日都是日夜都备着热水点心参汤等物。   就在张瑛脸色微变之时,菊青腊梅二人架起张瑛直接去了厂房,而莲香去了厨房,秋香则喊了产婆过来。   贾琏在厨房见着莲香过来便知道张瑛要生了。心中不免焦急,莲香见此当即便宽慰道:“二爷放心,产婆大夫都是打了包票的。”   听着产房里不时传出的低吟声,贾琏坐在之前张瑛坐的回廊那,手边放着一碟子爆炒蚕豆,拿了一颗放嘴里,却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含在嘴里半响都没嚼。就在贾琏快等不下去的时候,产房内传出婴儿哭声。   菊琴莲香二人满头的汗出了门来,对着贾琏便道:“大喜,是个公子。”   贾琏满脸的笑快撑不住,端着那碟子蚕豆便进了产房,秋香正伺候张瑛擦脸,见了贾琏过来便站在了一旁。   贾琏端着蚕豆过来,上来便赛了一颗蚕豆放张瑛嘴里,张瑛说道:“还是热的。”   产婆抱着孩子放在张瑛身侧,对贾琏恭喜道:“二爷好福气,小公子定是个孝顺的,还没多久自己就抢着跑出来了,不舍得奶奶受苦。”   冲着她满嘴的好话,贾琏当即便让菊青给产婆和外面候着的大夫各五两赏银,一应丫鬟婆子各得二两银子。   虽说生产顺利,可张瑛最近这段时日着实是累的狠了,身上挂一个大包袱睡不好吃不好,如今卸了货,只觉得通体顺畅,就在贾琏赏赐完下人后,张瑛已经睡了过去。   张瑛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隔日上午,要不是肚子里饿的厉害,说不定还能接着睡。   菊琴等人伺候张瑛擦洗,张瑛换了一身衣裳吃了些东西,叫了奶妈抱着孩子过来看了一会就又睡着了。   张瑛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就好似要把之前缺的觉都补回来。这情形连贾琏都怕了,生怕她得了什么隐疾,不过大夫看过后只说是之前一直没睡好,如今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再过个几日便好了。   张瑛生了个大胖小子,贾赦自然欢喜,贾母也连连说好,又让人给张家报喜信。   就在这当口,贾蓉心事重重的过来贺喜,说了两句恭喜的话便站在一旁不说话。贾琏自然知道他有话要说,带着他去了书房,刚让下人出去,贾蓉上前便道:“叔叔救我。”   贾蓉这人素来便没什么大志向,贾珍本身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主。也就是宁国府的贾敬最有出息,进士出身,一入仕便得到重用,只是后来新皇登记没多久便去了玄真观修道。   贾蓉的手指微微有些打颤,透过窗户缝见着外面没人,便凑到贾琏跟前轻声说道:“我刚在我家里见到了义忠亲王。”   实在是贾蓉样子过于惊恐,贾琏蹲着热茶放在他手边,看着他喝完,便又倒了一杯,贾蓉又端起喝,贾琏一把拉过贾蓉手背,坐在他旁边道:“不就是义忠亲王么,你怕什么!”   “我没怕!”贾蓉嘴硬,可脸色实在难看,低着头压着自己手背过了半响才到:“叔叔常在宫里行走,不知道义忠亲王如何行事。”   “你问我,可是问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贾琏说完自己看着贾蓉的脸,见他神色慌乱中带着一丝恐惧,可又强装镇定,从头到脚都是破绽。   “太上皇宠爱义忠亲王,连皇上如今都退避三舍。”贾琏说着,呵呵一笑道:“他来你府上做什么。”   “叔叔知道的,我父亲当年就经常空出自己书房给冯紫英他们喝酒听戏。这些人在外面难免受拘束,我们府里好酒好菜还安静隐秘。这不我想着这是个赚钱的好路子,便没舍得丢掉,再者那冯紫英出手也大方,每次都这个数。”贾蓉说着伸出左手比划了下。   “那既然人家出得起这个钱,你又乐意赚这个钱,怎么现在就怕了。”贾琏话里带着一点试探。   “义忠亲王当年是犯了事被圈进,你说他这次出来会如何。”贾蓉说着见贾琏神情自在,不由得上前拉了一把贾琏道:“叔叔,你帮我参详参详,这个义忠亲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你说过话?”   “没有,是他们散席的时候我在门口见着的。”   “人家就是觉得你们宁府的酒好,才来的,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太上皇是宠他可他没权没势能干什么!”贾琏说着又看了一眼贾蓉,故意说道:“你就装作不认识就成了,难道他一个平头王爷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贾琏的话似乎说动了贾蓉,贾蓉摸了摸脑壳,没有之前那么慌张,定下了心说道:“叔叔说的有些道理 ,我就把他当做普通王爷看待就成,就怕皇帝哪天想起来了,治他的罪,我被牵连!”   贾琏暗想,贾蓉还不算笨,能想到这点,只是贾蓉既然已经引狼入室那就只能顺水推舟了。这边贾琏安抚好贾蓉才把贾蓉送出门口,便见着张家来了人送东西。   张川柏从马上下来,贾琏见了上前便道:“大哥来了,快进来。”   张川柏并不进门,只牵着马站在一旁掏出一块红绸包着的银锁道:“这是你媳妇小时候戴的,昨儿得了喜信,非连夜就让人送来,我劝了半天这才同意我今天送来。”张川柏说着无奈的笑了笑。   贾琏接过银锁,正面是牡丹花开的图案,反面则是一个福字,虽只是普通的银锁,可到底是岳母一片慈心。“岳母有心了,大哥既然来了那就过来喝杯茶再走不迟。”   “不过是小事,不好太叨扰。”张川柏说着,并不进屋,反而看着贾琏似乎有话要说,贾琏暗暗发笑,这个张川柏对贾琏素来不假词色,今日这欲言又止的样还是头一次。贾琏有心晾他两日,只是张川柏没等贾琏拿乔便直言相告道:“我想请妹妹妹夫在我母亲跟前帮我说话。”   “可是你和孟家姐妹的婚事。”贾琏一出,张川柏脸色一白,自嘲道:“原来妹夫已经知道了。”   贾琏憋住笑,连连说道:“我明白大哥的难处,只是两家还未正式定亲,那就还有转圜余地,不急不急。”   “希望如此。”张川柏素来迂腐,哪里会做那娶平妻的事,早就焦头烂额,正好张大人本身也并不赞同这才脱到了如今。 第78章   直到满月酒那日, 孩子的名字还没定下来。   贾琏窝在书房想了两个晚上愣是没想出合心意的字,直到这时贾琏方觉书到用时方恨少。   而张瑛这几日白日都带着孩子睡觉,除了吃便是睡, 这日子过得, 等出了月子才发现,以往的衣裳都有些紧了, 于是从晚上开始便减少了饭量。   贾琏在前厅招待男客, 张瑛则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裙在屋里招待女眷, 请的都是平常走动的人家, 因此一屋子的女眷说说笑笑热闹的很。   迎春探春惜春并黛玉陪着诸位坐了会, 见着张瑛神思困倦,便招呼大家出去走走说是新造的园子不错,特邀大家逛园子。说起来那园子确实修的不错,本来东小院地方就大,亭台楼阁无一不全,贾赦又是个爱花钱的,这十几年没少往里搭钱,如今重修园子, 自然是又添了许多珍奇花草, 还摆放了不少的古董玩物。   迎春站在前头带着众位女眷一一介绍, 探春在旁边描补几句, 黛玉惜春二人则时不时的跟几位女眷说话。宝钗和薛姨妈站在一旁见着三春和黛玉言谈豁达,举止端方,颇有点酸溜溜。宝钗拍了拍薛姨妈手背, 轻声道:“听说琏二嫂子之前经常带着姑娘们出门交际,如今又请了女先生。”   “是了,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住在府里。”薛姨妈后悔的看了看宝钗,见着自家姑娘今儿穿着一件藕粉色缎裙,头上带着单尾金凤,鬓角边只戴了一枚珠花,不由得说道:“今儿穿的素了点。”   宝钗低着头红着脸说道:“我并不爱那些花儿粉儿的,这样就很好。”   薛姨妈拍了拍宝钗的手背,拉着她随着众人往前走,沿途种满奇花异草,更有不少精巧楼阁,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没一会,贾母便差了人过来请夫人们去荣庆堂开宴。后院虽都是女眷,可却给年轻姑娘们另安置了一处地方吃喝,没有长辈在旁,自然松泛些。   “宝姐姐这边来。”探春瞅见宝钗站的远,便招呼她过来。   迎春带着众人走到一处水榭,那边已经有下人摆上了螃蟹和甜酒等吃食。   史湘云从一进府便觉得贾府如今已经大变样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见在场的都是年轻姑娘,当即便说道:“二姐姐越发出息了,我都快不认识了。”史湘云说完便看向探春道:“你刚才怎么也不找我说话。”   探春一笑而过,拉着史湘云坐下,叫了丫头们上酒。史湘云见探春忙着招呼旁人,便对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薛宝钗道:“你就是金陵薛家的宝姐姐吧。”   薛宝钗对自来熟的史湘云十分和气,几句话便哄得史湘云喜笑颜开。   只是那史湘云岂是个省油的,这边厢黛玉刚刚落座,史湘云便冲着黛玉颇为大声的说了句:“你就是二哥哥说的林妹妹吗!”   这话直接让黛玉成为众人焦点,而黛玉则落落大方的回了句:“史大姑娘,再不吃螃蟹就冷了。”   “螃蟹寒凉,要热的时候吃。”惜春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李三姑娘笑着拿了一块蟹黄放嘴里说笑道:“在家里长辈拘着不敢多吃,今儿倒是能好好吃一顿。”   这话之后,众人哈哈一笑,都说菊黄蟹肥,这秋高气爽真是吃螃蟹的时候,几位姑娘小姐们住在深闺,对吃穿用度最是讲究不过,因此这些螃蟹大受追捧。   且说荣庆堂那边,因着李夫人是张瑛母亲,况且张大人如今又深得皇上看重。贾母自然对她十分客气,同时也不往应酬王子腾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坐在下手,时不时的搭一两句话,倒是颇为热闹。   李夫人吃过了酒席,便想着去看张瑛,贾母知道她心思,便让鸳鸯亲自送她过去。这边李夫人一走,众人也都相继散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陪着王子腾夫人去了陶然居,王熙凤走在最后说胸口烦闷,便要在外走走。   王子腾夫人本就有话要私下和王夫人说,因此交代了两句便随她去了。而薛姨妈只说自己累了,直接去了客房歇息。   且说王熙凤自从成婚后,和那高文井倒也过了几日甜蜜日子,只是好景不长,高文井仕途不顺,而家里也没什么田产,又无积蓄,只靠着那么点微薄俸禄过活。   王熙凤过惯了富贵日子,哪里能受得住那个,虽然嫁妆不少,可到底不舍得随便花。也是巧了,有人偷偷给王熙凤出了个主意,放印子钱。   这事自然是瞒着高文井,只是那高文井并不是庸碌之人,没多久便发现了端倪,对于这种杀头的死罪,高文井岂能容她胡闹,当日便发作了怂恿王熙凤犯事的丫鬟婆子,又收走了王熙凤管家之权不说 ,这事还告知了王子腾夫人。   那王子腾夫人有心偏袒王熙凤,只是这事确实是王熙凤没有道理,因此便当着高文井的面发作了她,惹得王熙凤好不自在,直到今日王熙凤兴气还没缓过来。   这不瞅着王熙凤一走,王夫人扶着王子腾夫人坐下后便问道:“凤哥儿这是怎么了?”   王子腾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太宠她了,纵的她无法无天,竟然偷偷在外放了印子钱。”   王夫人心中大动,可面上不显,坐在王子腾夫人跟前道:“想来是家里银钱周转不开,凤哥儿也是可怜。”王夫人说着擦了擦眼角,偷偷的看了一眼王子腾夫人。   王子腾夫人平白了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贾琏倒是出息了,听你哥哥说,如今皇上十分看重他。”   王夫人面上微微发白,顿了顿,带着点不屑说道:“不过是靠着祖宗荫庇。”   瞧着王夫人不以为然的样,王子腾夫人说道:“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贵人,还有宝玉,如今二房势微,你更不可掉以轻心,和那边也不可生份了。”   “嫂子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嫂子不知道,那丫头年纪小,可说话做事事事针对我,我这实在拉不下脸和她说话。”王夫人说着,搅了搅手帕转而说道:“嫂子放心。”   得了王夫人准话的王子腾夫人颇为安慰的笑了下,看了看这陶然居虽然比荣禧堂少了份庄严,可一切用具仍旧是上好的,便知贾母其实还是一心向着二房,只不过如今大房势强,暂时安抚而已。   且说王熙凤本就心气不顺,今儿过来吃满月酒又是平白了一肚子火气。瞅着贾府万事好 ,想着高文井那人穷不说,还好清高,王熙凤当着长辈的面虽说有些收敛,可在外面就没那么顾忌了,走着走着便到了张瑛小院门口。   说起来,这小院王熙凤很久之前也来过一两次,不过那时候她还小,贾琏也小。王熙凤站在门口,平儿拉了拉王熙凤袖口低声劝道:“姑娘,回去吧!”   王熙凤本就硬憋着一口气散不出,如今思绪被平儿打断,当即便冲着平儿骂道:“连你也要管我!”   这一声出口,当即便有边上的洒扫丫头偷偷看了过来,平儿直接拉着王熙凤要走,嘴里劝道:“姑娘,回去再说吧!”   “既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早在王熙凤站在门口,便有人进屋禀报了,方才王熙凤那一声怒喝,张瑛自然听在耳朵里。于是便笑着邀请王熙凤进屋说话。   平儿面带忐忑,可又自知拦不住王熙凤,正犹豫间,便听着王熙凤道:“方才吃酒上了头,出来吹会风,该回去了。”说着便带着平儿走了。   张瑛回了屋,李夫人便道:“那王熙凤有什么事!”   “兴许是喝醉了酒,发酒疯吧!”张瑛随口一说,见李夫人不再多问,也不再说这事,叫了奶妈把孩子抱来看了一会便拉着李夫人去了小书房坐下。   李夫人见下人顺服,张瑛又面容发福气色红润,心中便十分欢喜。张瑛前几日听了贾琏转告的张川柏的话,正想着好声问一问,如今母亲就在眼前,自然是直接就说了出口。   和孟家的事,虽然李夫人同意了孟家的提议,其实心中也是略有担忧,如今见了张瑛自然把这事从头到脚说了出来。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孟家姐妹自出身便在一起,从来也没分开过,姐妹俩发了誓说是婚后也要在一起,本来孟家想着找兄弟俩把姑娘嫁了,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这不正好张川柏年龄合适家境合适,偏偏姐妹俩死活要一起出嫁,甚至于以死相逼,于是便有了这事。   听完这些,张瑛半响没吱声,这孟家姐妹素来便是敢说敢做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同寻常,只是二女共侍一夫这事,张瑛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这事怕不是好事,要弄的不好 ,将来哥哥前途也有妨碍。”   “谁说不是呢!”李夫人说着,看着自家女儿这顺心顺意的样,直接说道:“孟家姐妹的想法我倒是猜到一点。”   李夫人轻叹了口气说道:“瑛儿日子过得舒坦,哪里知道旁人的难处。素不知世间女子多艰难,孟家姐妹怕是想相互扶持。”   “你可知道孟老爷的妹妹!”   “早前些年难产去了,孟家姐妹说过两次。”张瑛说完,暗想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屋内没有旁人,李夫人扶了扶鬓发,颇为伤感的说道:“那位孟家姑娘嫁过去之前在家也是千娇百宠的,听说嫁过去之前男方家里对孟家多有吹捧,那人家又是素有德名,家中子侄又多有出息。只是没想到嫁过去还没满月便无辜遭丈夫暴打。”   “难道孟家就不知道!”张瑛奇怪道。   “哪里不知道,一开始自然是亲自上门理论,那男方一味的赔罪,又是下跪又是作揖,态度可好了,可没多久喝了酒又是打骂不止。孟家隔三差五的就要上门争吵一翻,最后孟家姑娘便想着和离,只是那男方家里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没多久孟家再也听不到打人的事了。”李夫人喝了一口茶,看着张瑛脸色,接着说道:“孟家以为是小夫妻俩磨合够了,成熟稳重了,却不想是他们家已经把人控制住了,没有消息传出来,那孟家姑娘被打怕了,见了亲人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独自忍着,这不就在某次暴打之后,便投了井,一尸两命。”李夫人说着,不免唏嘘不已。   “那孟家难就没理论!”张瑛听完这话,不免十分气愤,虽说和自己无关,可一想起无辜女子遭受此等命运,难免为她不公。   “事后,男方自知理亏,退回了嫁妆不说,还又折了三千两银子,算是赔罪。”李夫人说完,苦笑道:“一条命,就只三千两,就这还不少人说孟家占便宜了。”   “岂有此理。”张瑛说着,看向母亲道:“要是我遇着这事,非得先把男的杀了再说。”   李夫人听了这话,笑着说道:“你一女子,打又打不过,身边要再没个知心人,别说杀人,就连每日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这话一说,张瑛陡然便想起上辈子的事,任你出嫁前如何风光,出嫁后重要看丈夫脸色,实在是女子的悲哀。   李夫人便是因为孟家夫人说了这事,这才动了心思。张瑛明白母亲心软好话,只是涉及到哥哥前程,哪能意气用事,不过孟家担心孩子受委屈也颇引人同情。   “好端端的说这些坏了你的兴致,是我的不是。”李夫人见着张瑛一脸忧思,便十分后悔自己说的话,当即便拿了别的话岔开。   张瑛心知母亲心意,浅浅笑道:“我都生了孩子了,母亲还把我当孩子。”   李夫人端详张瑛脸庞,笑道:“在为娘眼里,你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今儿李夫人来贾府见着张瑛生活安逸,贾母客套,便大大放心下来,母女俩又说了好些话。 第79章   一群大老爷们喝酒听戏, 要么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要么几人坐在一起吹牛。贾琏对于这类场合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同时又和好几位同僚加深了了解。   也不知是贾琏的交际手腕深, 还是趣味相投, 总而言之,这个满月酒办的相当热闹, 就连贾赦都忍不住赞道, 荣国府已经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卫十六和贾琏打过招呼后, 便坐在角落独自喝酒, 眼角冷冷的看着卫若兰坐在当中和旁人谈笑。卫若兰的母亲乃是当今圣上的姐姐, 这卫家也算是皇亲国戚,而卫若兰在家极受宠爱,在外也是受人追捧。卫十六坐在一旁喝的多了,便有些上头,起身往旁边假山旁走走,打算吹吹冷风。   卫十六是个不爱说话,又不喜欢应酬的,因此这一路便净挑着人少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便撞到了微醺的贾赦身上。   那贾赦当即眼睛一瞪, 把卫十六看了个仔细, 见他一身银丝织就的白缎袍子, 头上戴着一顶金丝梅花冠,长得便是一股子清冷模样,还透着一股子杀气。   本想骂人的贾赦硬生生把话吞了进去, 转而笑眯眯的说道:“你是琏儿的同僚吧。”   “在下姓卫,排行十六,都叫我卫十六。”卫十六说着,连忙致歉道:“小生莽撞了,还请伯父勿怪。”   “不妨事,你这是迷路了。”怪不得贾赦会这么说,这一条小路正好通往贾赦书房,偏僻得很,鲜少有人愿意走。   “让伯父笑话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卫十六坦然说道。   “没事,我这还没喝好,不如陪我再喝两杯。”贾赦这人素来便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管卫十六答不答应,直接拽着卫十六拐了弯直接便是书房后门,这才刚进书房,便踢了一脚站在门口的小厮道:“快去拿酒来。”   贾赦本就微醺,如今似乎是彻底糊涂了,拉着卫十六还要再喝。而卫十六瞅着贾赦这身子骨不好动手,也不能驳了贾琏长辈的面子,便坐了下来。   贾赦屋里的藏酒自然是好的,不仅香醇而且后劲足。两杯下去,卫十六眼睛都睁不开了,下意识的便起身要走,却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最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且说贾琏送完宾客后,便回了小院,正好见着张瑛抱着孩子在哄,见了贾琏过来,便把孩子送了过去,贾琏接过孩子刚抱在手里,便觉得胸口湿热。   张瑛哈哈一笑,叫了奶妈把孩子抱走换衣,这边拉着让人备水给贾琏洗漱更衣。   贾琏洗去一身酒气,穿了睡衣便见着张瑛换了寝衣。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意思。贾琏头发微微有些湿,张瑛拿了细麻布帮他擦干,又拿了玉梳把头发梳顺了,拿了一根丝带松松的扎在脑后。贾琏在铜镜中见着张瑛帮自己梳理头发,这心情渐渐的上升,最后一张笑脸遮都遮不住。起身帮张瑛帮她卸下钗环,屋内暖意正浓,香气四溢。   烛光下,贾琏带着醉意的眼眸看着张瑛略微丰韵的胸口,转而上手蹭了一点张瑛嘴上的胭脂,“你今天的胭脂很美。”   “就只胭脂美么!”张瑛低头一笑,寝衣的领口微微开了一道口子,贾琏顺着脖颈看向若隐若现的锁骨,凑了过去贴在张瑛耳旁道:“胭脂没有你美。”   这话说完,贾琏直接一把抱着张瑛上床榻,却不想刚把张瑛放床上,自己的脚一软,直接倒在了张瑛身上。   本幻想着自己风流潇洒的贾琏,陡然便闹了个大红脸。张瑛则憋着笑,起身拉着贾琏上床,掀开他裤子看了看问道:“没扭伤吧!”   贾琏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闷头闷脑的说了句:“累了,睡觉。”   “真的睡觉了!”张瑛好笑的侧头看着他,贾琏拉了被子盖在身上,一本正经的说道:“嗯,就睡觉。”   就在张瑛刚躺下,贾琏的手便伸了过来,张瑛笑着推开贾琏手臂,取笑道:“不是说累了么!”张瑛带着甜腻味的调侃落在贾琏耳里,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邀请,当下翻了个身直接一把搂住张瑛,贴在张瑛脖颈说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就不能信。”说完便乘机摸了一把张瑛的后背。   (省略一万字。)   天刚亮,卫十六从床上爬起来,过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等想起来昨天喝断片了,稀里糊涂的就睡在了贾赦外书房的偏殿里,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看来得戒酒。   卫十六自小酒量变差,可在这圈子里混,不喝酒不成,偏偏卫十六一喝酒就睡觉,不吵不闹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屋里一应用品齐全,卫十六擦了脸,整了整衣裳,又理了理发髻这才出了门。想着要给主人家道谢,这才刚走到主屋那边听着里面传来骂人的声音。于是乎,卫十六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不尴尬。   偏偏那贾赦骂的兴起,一气之下朝举起茶盏便丢了出去,碎片朝着卫十六飞过来,卫十六堪堪避过,却被贾赦瞧了个正着。   本以为贾赦会尴尬,却不想贾赦瞬间变了脸,对着卫十六道:“贤侄醒了,昨夜睡的可好。”   对于贾赦变脸的速度,卫十六惊讶了下,便不再说什么,抱拳说道:“多谢伯父照顾,实在是太过失礼。”卫十六说着,这才注意到屋内站了一位姑娘。   余光中见着那姑娘一声粉色长裙,合中身材、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卫十六虽庶出,可到底也是出身大家,当即便侧了身道:“唐突了。”说着便要走开。却不想,门外急匆匆跑来一小厮,一进屋也不看人直接就说:“回大老爷,那老板不肯便宜。”   “什么价格?老子有钱。”贾赦毫不顾忌站在一旁的卫十六,对着那小厮便道:“难道一尊琉璃瓶他还能卖一百两不成。”   那小厮低着头,颇有些不忿的说道:“老板说了,说那琉璃瓶是前朝的御用之物,世间罕有,要二百两。”   贾赦呵呵一笑,冲着迎春道:“去开我的私库,拿二百两给他。”   迎春站在一旁不说话,贾赦顿时便怒了,指着迎春道:“前段时间刚有了进项,还有什么事。”   迎春有些怕贾赦,当即便说道:“琏嫂子说最近城外田庄便宜,借了大老爷的钱去买祭田,又在东边大街买了两间铺子。”   贾赦的钱真是前段时间从赖家搜刮出来的,也真因为此,贾赦最近买了好些物件,颇有些钱多人傻的节奏,京城里几间古董铺子,见了贾赦过来暗暗的把价格提高了三四层不止,就等着狠狠宰一笔贾赦。   贾赦又是个得了钱就喜欢买买买的,遇见合心意的物件,明知被宰都会去买,这不迎春看着刚到手的钱成倍的出去,找了张瑛讨主意,这才有了张瑛挪钱买祭田店铺的事。   贾赦被迎春这一番话给气了个倒栽,瞪着她正要再骂,卫十六在一旁开了口:“前朝的琉璃瓶我有一个,确定是前朝宫中之物,不知道伯父看中的是哪一个。”   “哦,贤侄难道也喜欢古董玩物。”贾赦看向卫十六,不知怎么的越看越顺眼。   “不过略有涉猎,大都是捡漏之物,不值什么,倘若伯父看得起,我便把家中琉璃瓶送给伯父。”卫十六说着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迎春,接着说道:“这琉璃瓶也正适合伯父这样的行家把玩。”   这一句话下来,彻底取悦了贾赦。贾赦瞪了一旁的迎春道:“还不快出去。”   迎春羞愧万分的退了出去,卫十六则对贾赦道:“那我先去给贾兄告辞,然后便亲自把琉璃瓶送来。”   “那怎么好意思,不如吃过早饭后才回家拿。”   卫十六笑着应下,当下便陪着贾赦吃了早点,骑马回了家取了琉璃瓶,连口水都没喝直接就来了贾府亲手送给贾赦。   那贾赦一见卫十六的琉璃瓶,当即便大喜,这瓶子不论是颜色还是品相都比那古董铺子的强上许多。贾赦当即便拉着卫十六的手道:“贤侄当真是豪爽。”   卫十六笑了笑,连声道:“应该的,不算什么。” 第80章   自太上皇寿诞之后, 义忠亲王便越发张狂,三不五时的便宴请宗室皇亲游湖取乐。秋日的湖水甚是清凉,可义忠亲王却满面红光, 一身宽袍敞袖, 言行狂放,带着点放荡不羁, 有意无意的便吸引了不少青年才俊。   更有不少狂士依附义忠亲王。这架势越演越烈, 短短数月义忠亲王名声大噪, 更甚从前。   年关将近, 张瑛开了库房安排送往各府的年礼, 整理成册,交给贾母过目后便安排人送了过去。这才刚回小院,便见着周瑞家的亲自送了一件大红斗篷过来,一张脸颇为喜庆的说道:“二夫人让我给二奶奶送过来,这是宝二爷小时候用过的,上好的银狐毛。”说着便摊了开来。   在大红缎子的映衬下,银狐毛越发雪白耀眼。张瑛看了,便让菊青接过, 又让莲香送张瑞家的出去。   菊青摸了摸手里的斗篷, 确实是个好物不说, 这做工这手艺不是凡品, 倒是像宫里之物。只一想,薛家是皇商,有这物件不是稀罕事。   “二奶奶, 要留着么!”菊青摸着这大红斗篷,虽是个好物件,却是二房那边送来的,着实不想给哥儿用.   菊青这点心思,张瑛自然知道了,当即便笑着说道:“明着送来的衣裳,不会有事。就给奶妈送去,大雪天能用上。”   这边菊青拿了斗篷去了西边厢房,两位奶妈轮流奶孩子,还有两个丫头打下手。张瑛对这四人恩威并施,算是彻底收服了她们,再者说自小伺候哥儿,在府里也是个体面的差事,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做出背主的事。   且说贾蔷从江南回京,在路上买了几个小戏子,说是养在院子里,平日里没事也能听戏逗趣。贾母很是欢喜,连说蔷哥儿越发能干了。   贾蔷因着这事,便时常来院子里走动,几次下来和张瑛倒也十分熟络起来。贾蔷这人虽自小跟着贾珍过活,可却没沾染上风流的毛病,据说是和小戏子里一个叫龄官的时有来往。   少年公子爱慕年轻女子再正常不过,张瑛挑了个空便做主直接便让龄官跟着贾蔷走了,至于贾蔷是把她当丫头还是当别的,那张瑛就管不着了。   陶然居,王夫人屋里。   周瑞家的站在门口回话,王夫人摸着手里的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而双手合十,最后把佛珠放在面前的玉盘里。   周瑞家的上前伺候王夫人洗漱,最后扶着王夫人在窗下软塌上坐下后才继续说道:“蔷二爷买的十二个小戏子本就是为了贵人,如今琏二奶奶做主把其中最会唱戏的送给了蔷二爷,这岂不是故意扫贵人的脸面。”   王夫人喝了口茶,看着周瑞家的问道:“上次送去的大红银狐斗篷,她收了么!”   “收了,收了。”周瑞家的早就看重那斗篷许久了,只是王夫人攥的紧,哪能轻易送人,却不想竟然让自己送去了张瑛那边,这下子周瑞家的可打翻了醋坛子。因此对张瑛那边一举一动看的着实紧,就盼着王夫人狠狠把张瑛咬下一块肉来。   “年关了,城外田庄上的收成如何了。”王夫人似乎没注意到周瑞家的脸色。   而周瑞家的陡然被问,顿了顿,接着道:“和以往一样。”   看着周瑞家的完全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王夫人加重语气说道:“今年要注意了。”   “夫人放心,我家老头子做事,素来不会让人拿到首尾。”周瑞负责贾府田庄收租一事,素来便十分得上头看重,周瑞又素来低调,因此从来没被人说过闲话。   且说,贾府旁支子弟贾芸之前得了种植花草的差事,因着做事爽利又擅言语。渐渐的便和青梗熟了起来,三不五时的便一起喝酒聊天。   那日,青梗从账房出来,见了贾芸正好带着两人搬了两盆半人高的秋海棠过来,便上前帮着帮忙。贾芸本就是过来孝敬张瑛的,几人一起端着海棠放在了鱼缸旁边后,一个长相俊俏的小丫头叫两人去茶房喝水。   贾芸见那小丫头面如春风,便朝着青梗问道:“这是谁,眼生的很。”   青梗吃了一块点心,看也不看的便说:“林之孝家的姑娘,过来伺候哥儿的。”   贾芸低着头嗯了下后,便不再多说。两人喝完了茶,便各自散了。   且说周瑞能独揽这个肥差这么久,自然有他过人之处。眼看着从王善保到赖家一个个的败亡,周瑞自觉自己稳当的很,第一他不像王善保那么蠢,第二他没赖家那么大的野心。小富则安,就是周瑞做人理念,可以说这个理念让周瑞渐渐越来越得王夫人等人的看重,因此在贾府有头脸的下人渐渐开始不安的时候,周瑞仍旧是十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那些佃户送过来的孝敬,还有和往年一样从租金里抽出三成出来,两份交给王夫人一份自家留下。   就在周瑞老神在在的时候,有人把他告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生死不明的冷子兴。说起来冷子兴也不是一般人,能说会道不说还能屈能伸,这不乘着周瑞对他放松了警惕,突然间就冒了出来,直接打了周瑞一个措手不及。   而如今冷子兴则坐在贾府门房那喝茶,说起来就在周瑞刚动手之前,冷子兴便跑掉了。只是这一年多来,冷子兴一直没露面,周瑞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就在自己放松了警惕后,他不仅出现了,还上了贾府的门公然投向了大房。   冷子兴自持自己不仅有周瑞的把柄,更有王夫人的把柄,自认奇货可居。只是他没想到,门房进去通报后,就让他坐在那等着,除了一开始上了茶后便再无人搭理自己。   张瑛自然早早的便得了门房通禀,说起来,张瑛挺看不上这冷子兴。这人说好听了那叫顺势而为,说难听点那就是啃了你的肉还要嫌肉腥的势利眼。   贾琏让门房暂且回去稳着冷子兴,看了看睡的香甜的哥儿,瞅着张瑛道:“我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怎么的,表哥这是想炸油水!”   张瑛说话这般直白,贾琏也不含糊,眯着眼睛道:“谁会嫌钱多。”说着便出了门直接便去了陶然居贾政那边。   贾琏从赖家身上扒了一层皮,有那么点沾沾自喜的味道,如今冷子兴上了门,贾琏哪里能轻易放过。   冷子兴想靠贾府大房报仇,却不想贾府大房压根没把他手里那点事放在眼里。更何况,贾琏自认贾府虽不如从前,可要是闹出兄弟俩对簿公堂那自己这前程也算是毁了。   因此当今之计,利用冷子兴的博得更大的利益这才是上上之策。   贾政在工部本就是混日子,无事时便在府内和一众清客吟诗作对。这不贾琏过来,也不客套,直接便指出了冷子兴这事。   贾政对王夫人的行事自然是心知肚明,可对着贾琏却佯装不知。连连说道:“这些庶务我哪里知道,莫不是那起子黑心烂肺之人讹诈我等,琏儿可千万别被骗了。”   这番说词一出,贾琏面不改色,坐在贾政对面说道:“冷子兴是周瑞女婿,他手里不仅有账本,还有周瑞每年从租户那捞的油水记录。想必我只要把田庄上租户找来,一一问清他们每年交上的租金粮食便知道周瑞手干不干净了。”   贾政脸色晦暗不明,眼神微微带着一股子戾气。说起来,贾琏还是头一次如此意气风发的在贾政跟前如此说话,这种满头满眼带着自信的贾琏是贾政之前从没见过的,特别是他这话说的,让人拒绝不了。   贾政微微闭了眼睛,暗想那王氏做事实在糊涂,竟然连尾巴都去不掉,惹得人家找上门来。   “家门不幸啊!”贾政说的一脸痛惜,似乎这事与他无关,贾琏呵呵一笑,看着贾政说道:“叔叔素来便待我好,这事着实让侄儿难办。”   “那侄儿有什么办法。”贾政想着贾琏既然来找自己,那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我父亲那人,叔叔是知道,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希望叔叔和父亲起嫌隙,幸好父亲喜欢古董玩物。”贾琏说着,偷偷看了看贾政,抿嘴低笑。   “我那屋里还有几件当世名家的一副字画,待会我让詹光给侄儿送去。”贾政说着,见贾琏陡然起身,便紧接着说道:“你祖父之前送我的一对貔貅玉镇纸是经年的老物,你刚得了儿子,真需要这东西。”   贾琏往门外走了两步,凉凉的说道:“我一心为叔叔考虑,却不想叔叔一点都为侄儿着想。”这话说的,贾政心口一突最后极其不舍的从书桌后的博古架上翻出两卷绢画来,直接丢在茶几上,灰心丧气的说道:“这可是前朝大画家的遗作,分别是梅兰竹菊。这两副一个是竹,一个是菊,要是把四个都收集起来,那可是无价之宝。”贾政说的十分不舍。   贾琏早就听说贾政这有此物,当即便接了过去,拱手道:“叔叔爽快,父亲他得了这画自然不会再追求叔叔,那冷子兴我一会就让人把他捆了,送叔叔这来。”   贾政虽十分不舍,可想着这买卖也算合适,东西没了还能再赚,可要是丢了脸面那就是千金难换。   贾琏抱着两幅画走到门口,转而回头道:“那貔貅镇纸和字画一会让小人送去小院就成了。”   贾政差点没吐血,想着自己一贯清风明月的形象这才忍住了当场发怒。   这边贾赦对那两副字画十分喜欢,对着贾琏也有了好脸色,只是想着贾琏握住那么大一把柄为什么就没直接让贾政颜面扫地不太满意。   “冷子兴不过是捏着手里的账本而已,这账本二太太要一口咬定是假的,冷子兴又拿不出旁的证据,还有周瑞捞油水那事,这满府上下谁人不知,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贾琏说着,又轻声道:“圣上下旨让各宫娘娘贵人省亲,咱们府里要是在这事之前和二房闹开了,岂不是平白了打了皇上的脸面。”   “没想到你小子如今有这觉悟。”贾赦赞许的看了一眼贾琏,贾琏这话在理,想那贾政压了自己这么多年,岂能那么容易就放过,自然是钝刀子杀人更痛快。不过贾琏这话说的有理,与其在明面上当个恶人,倒不如慢慢地额削弱二房。   想到这些,贾赦心情颇好,便指着正在一旁伺候的一个长相窈窕的丫头道:“这丫头送你了。”   贾琏眼角一扫过去,那丫头一脸娇羞的看着贾琏,那眼神那身段,着实勾人心魄。   见贾琏犹豫,贾赦直接吼道:“难道你还嫌弃不成。”   贾赦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他今儿心情痛快,便送了他正宠爱的丫头,偏偏贾琏这一迟疑,弄得贾赦瞬间心情不好,瞪了半响便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不送你有的是人愿意要。”贾赦说着,便冲着那丫头道:“我送你去伺候十六少如何。”   “谁?”贾琏一脸懵懂,这名号听着有些眼熟,不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吧。   自从那日卫十六给贾赦送了琉璃瓶后,贾赦便立刻对卫十六引为知己,时不时的便让人给卫十六送东西,卫十六也颇为上道,送了好几件贾赦喜欢的物件。这不眼下贾赦手上把玩的一只通体翠绿的玉壶把件便是昨儿卫十六让人送来的。   “卫家那孩子,不是你同僚么!”贾赦丢了一个白眼给贾琏,贾琏差点没撑住,就卫十六那张冰山脸是如何和自家父亲扯在一起的,貌似还挺投缘。贾琏疑心重重的看了一眼贾赦,想着莫不是卫十六有什么图谋吧。   贾琏有些话没说出口,心事重重的从贾赦那出来,回了小屋。张瑛正在编链子,盘子里堆满了各色散珠还有不少挂件。贾琏捡了两块看看,品相一般就是闹着玩的,比张瑛之前用的差了点。   张瑛笑嘻嘻的拉着贾琏坐下,拿起几个挂件便道:“配你那剑如何。”   贾琏接过一看,上面打了各色络子,下面不是坠着玉葫芦便是挂着半截竹子,简洁大方。“哪来的?”贾琏指着剩下的散珠问道。   “贾芸送来的,说是不值钱,权当弄着玩的。”张瑛说着,便顺口道:“贾芸这孩子不错,做事仔细又会说话,又十分稳重讲义气。”   张瑛一脸说出了贾芸好些优点来,贾琏直接把手里的挂件丢在了圆桌上,带着点不满道:“你认识他多久,就知道他这么多好处。”   张瑛抿嘴一笑,指着贾琏笑道:“吃醋了。”   “才没有,我是怕你常住深闺,别被人几句话哄了。”贾琏振振有词,张瑛笑嘻嘻的钻在贾琏怀里娇笑道:“那不还有你么!”   贾琏顺势搂住张瑛,凑到张瑛脸上道:“表妹真会说话,再说一句听听。”   “呸!”张瑛笑着指了指贾琏鼻子,轻声道:“男人就喜欢听好话。”   自从贾琏知道卫十六和自家常年跳脱的父亲来往密切后,便对卫十六多了几分关注,这种关注就是时不时的在宫里打招呼,要么就是有意无意的拉卫十六一起说话,再贾琏又一次硬拉着卫十六进入贾琏这一群人晚间夜谈会之后,卫十六忍不住了,直接对贾琏道:“贾兄,我不是个擅长应酬的,你没必要。”   “卫兄送了我父亲那么多古玩,不知该如何报答。”贾琏心知世上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卫十六此举着实古怪。   况且卫十六不过是卫家庶出子弟,说起来虽年纪轻轻入了龙禁尉,可仍旧不受家中看重,并不可能有如此之多的古董让他送人。因此卫十六这些举动,实在让贾琏不得不多想。   面对贾琏这欲言又止的言辞,卫十六一摊双手,乘着夜色正浓,直接便说道:“那些都是忠顺王爷心情好的时候送的,不值什么。”   忠顺王爷!贾琏看了看卫十六清冷的脸庞又看了看他略带瘦削的腰身,脑子蹦出同僚们私下里说的闲话,都说卫十六是攀上了忠顺王爷才能呆在龙禁尉,又说卫十六时常在忠顺王府留宿,总之那些话说的不堪入目,实在是太过污秽。   卫十六无奈的扶了扶额头,贾琏这表情,卫十六里面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还没等贾琏说话,便直接道:“我和忠顺王爷是清白的,王爷并不向外界传言那般不堪。”   似乎是怕贾琏不信,卫十六对着皇极殿方向说道:“圣上素来便注名声,岂会容忍这种事。”   贾琏似乎被卫十六说服,上前一把拍着卫十六的肩膀肯定说道:“我一贯不信那些浑话,都是些嫉贤妒能之言,卫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得了贾琏这话,卫十六很是欣喜,嘴角难得的勾起了弧度,颇为遗憾的说道:“王爷行事磊落,却不想竟有这么多人污名,世道不公啊。”   贾琏跟着点了点头,面上不显,可心中却认定了卫十六和忠顺关系不一般,要不然卫十六为何如此帮忠顺王爷说话,这言语这神态,简直就是情根深种一般。 第81章   冬日的皇宫, 透着一股子萧瑟寂寥。   贾琏站在皇极殿门口,目视前方,神色凝重, 身姿挺拔, 这么久下来,贾琏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浑身都有劲了。   元春端着一盅雪梨羹进了殿门, 没多久便言笑嫣嫣的出了门, 见了贾琏轻轻点了下头便走了。   就在前几天, 皇上在花园里欣赏秋海棠的时候偶遇贾元春, 也不知怎么的,这位贾贵人便入了皇上的眼,这不元春知道皇上喜欢吃羹汤,于是便三天两头的亲自做了送过来。   一来二去的,贾元春的风头便渐渐起来了来。这股风没几日便吹到了前朝。   只是贾琏总觉得这里头不对,透着一股子诡异,可石丛却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之类的话。   且说贾元春出了皇极殿, 一路便往凤藻宫走, 这才刚走到后殿门口便见着一个脸熟的粗使宫女过来, 见了元春便一脸颓丧的说道:“回贾贵人, 方才御膳房来了人,说是贵人用御膳房的地方做羹汤不合规矩,不能再用了。”   元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抱琴, 抱琴上前问道:“是哪个公公说的。”   “就是御膳房大总管亲口说的。”那宫女说完,便低着头不敢看向元春。   元春揉了揉脖颈,这御膳房大总管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人,况且她厚着脸皮才在御膳房借用厨具,如今御膳房不愿意给她行方便,那元春也不能和人家掰扯,只能另辟蹊径。   抱琴伺候元春进屋洗漱,瞧着左右没人,便贴着元春耳边细细说道:“难道是皇后的意思。”   元春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皇后娘娘坐镇中宫,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元春歇了钗环,暗暗的叹了口气。近些日子,虽说皇上准了她时不时的贴身伺候,可那一点点宠信却浅的很,在这节骨眼上,元春使了好些功夫才摸准了皇上口味,可不想断了这条路。   就在元春想着如何打通御膳房总管这条路的时候,之前传话的粗使宫女颤颤巍巍的过来,说是她一同乡就在凤藻宫小厨房当差,可以借用小厨房的炉子。   自从元春得了宠后,便三天两头的有宫女太监在元春跟前讨巧。因此对着这位宫女,元春倒也没多大疑惑,只觉得又是一个想出头的宫女罢了。那宫女似乎很是胆怯,说完这话后,便眼观鞋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抱琴在旁说道:“除了御膳房,就大明宫皇极殿和皇后的凤藻宫有小厨房,如果就近在凤藻宫的小厨房使用,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事是否要通禀皇后娘娘。”   虽然皇后对元春突然冒尖没有打压,可元春自然明白皇后那人是最不爱揽事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元春冒冒失失的跑到皇后跟前说这话,招来一顿斥责还是轻的,就怕再无翻身之日。   元春看着跟前的小宫女,试探着问道:“你那同乡是谁?”元春毕竟在凤藻宫呆了这么久,凤藻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宫女太监嬷嬷不说都认识,一大半终归是知道一二的。   “崔嬷嬷,我家和她家是一个村子的,都姓崔。”那丫头说完,脚尖偷偷的扭了下,似乎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看着这个分外胆怯的宫女,元春渐渐放下了戒心,让一旁的抱琴给了她五两银子,只说还要再想想。   这边那小宫女刚走,抱琴上前便道:“姑娘放心,这丫头在咱们这当差好些年了,一直没能出头。”   “是个老人!”元春想了想,这小宫女似乎负责衣裳洗漱之类的粗活,素来不拔尖。   “宫里哪个不是登高踩底的,她被压迫久了,肯定想着在姑娘跟前出头,要是姑娘不放心,明日我再找她同屋问问话。”抱琴说完,便知道元春心里已经同意了。   “等明日问了崔嬷嬷再说,这事急不得。”元春说完,便洗洗睡了,只是脑子里总是乱乱的,一夜过来,反而比没睡还累。   那小宫女明显已经问过崔嬷嬷,就在抱琴跟着小宫女刚去小厨房,崔嬷嬷便迎了过来,拉着抱琴便道:“多大的事,抱琴姑娘过来说一声就成,何苦去御膳房受那个罪。”   崔嬷嬷如此热络,一开始抱琴还有些不适应,只是崔嬷嬷颇为语重心肠的看了一眼小宫女道:“这孩子爷爷当年搭救过我父亲,我们两家说起来祖上还是一家人,贾贵人这些年对她多有照顾,一直没能帮上贵人的忙,倒是我的过错。”崔嬷嬷说着,又拉着小宫女跟抱琴道谢,寒暄了许久,最终敲定,元春可以借用小厨房一个煎药的小炉子,而食材也可以从小厨房拿,只要拿些银子疏通一二便成。   这事如此顺利,元春都有些不敢相信,一开始提心吊胆之后,见着皇后没发话,那小厨房的太监宫女也没人废话后,渐渐地元春便放松了警惕。   这日如往常一般,元春亲自准备一锅羊肉汤羹,交代了小宫女在旁看着火候,而元春自己则回了屋子打算换身衣裳。   偏巧,抱琴拿着正要换的衣裳从门外进来,见了元春便颇为气愤的说道:“熊皮袄子就这一件,竟然勾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抱琴说着便摊开手里的袄子,只见领口那好大一个破洞,元春叹了一口气便道:“也罢,就穿那件兔毛的吧。”   抱琴一张脸陡然变色,元春奇道:“怎么了,难道也破了不成。”抱琴犹豫的说道:“上次夏太监过来借钱,贵人在午睡 ,我不敢打扰又没旁的钱,就把那件兔毛袄子给了他。”抱琴说着,低着头不敢看元春。   说起来那夏守中太监,自从元春进宫以来,便三天两头的过来找元春借钱,素来便是只借不还,那时候元春手里钱多,自然不会为了这银钱得罪夏守中,夏守中得了钱对元春也算照顾。   只是后来,元春失贾府银钱支持,那夏守中对元春这边越发没好脸色起来,偏偏还三天两头的过来借钱,借钱倒也没什么,就是每次都说些有的没的,惹得元春每一次都心情郁结。   为了打发那夏守中,抱琴偷偷的花了不少钱,可元春把夏守中胃口养大了,如今是甩都甩不掉。   元春看着手里的熊皮袄子,抱琴轻轻的上前道:“姑娘莫急,咱们好好补一补还是可以穿的。”这袄子刚从柜子里拿出来,本想着拿去针线房保养下,却不想今儿去拿那边竟然把这么难得的整块熊皮袄子弄破了。   抱琴本想理论,可那针线房的嬷嬷却说什么,这熊皮袄子年头久了,本就容易坏,因此象征性的赔了一块貂皮坎肩。   那坎肩抱琴一看便没看上眼,也不知存了多久,泛黄了不说,仔细一看上头竟然生了虫卵。   “以后这些皮子咱们都自己清理,就别拿出去了。”元春神色淡淡的,这针线房欺负人,元春是知道的,之前元春撒钱撒了不少,如今突然就拮据起来。这些人不说感谢元春那么多年的赏银,这才两年不到,竟觉得元春亏待了她们,个个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抱琴为元春抱不平,元春何尝不后悔,只是到了如今这一步再后悔也没用,只有站得高才能不受这些窝囊气。   既然换不成衣裳 ,那元春便早早的就去小厨房。这时候小厨房没什么人,元春让抱琴把柜子里的冬衣都挑拣出来,该晒的晒一晒,能补的就补一补。   小厨房在凤藻宫后头,离元春住的偏殿本就不远。   沿着小路一路过来,一个人都没遇见,元春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小宫女偷偷的往砂锅里倒东西。“你在干什么!”元春一阵呵斥。   那小宫女陡然看见站在门口的元春,似乎奇怪她今儿来的早了点,再一看她身后没有旁人的,当下脸色便变了,再也没有之前唯唯诺诺一脸惧怕的表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阴郁,一双眼睛冷飕飕的看着元春。   元春在一开始的诧异之后,上前便道:“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不怪元春会这么想,之前御膳房那事,事后才知道是周贵人使的绊子,周贵人一进宫便受过宠爱,比元春年轻也比元春活泼,如今见元春用羹汤进了皇上的眼,自然不甘心,于是便花了不少银子买通了御膳房总管。   面对元春的质问,小宫女不但没变色,反而嘿嘿冷笑了下,拿了勺子搅拌了下羊肉羹,轻轻盖上盖子,走到元春微微抬着头说道:“待会贵人把这羊肉羹送去给陛下,可不能露出马脚。”   元春被她嚣张的态度气着了,上前便举起了手,却被那小宫女一把抓住,直到这时,元春才发现这小宫女看着瘦弱,可力气却很大。元春被她一把推到烧着开水的锅子边。热气缓缓从后背涌上来,元春只觉得头皮发烫,随着小宫女整个人贴了过来,元春越来越贴近那锅子滚烫的热水。   “如果贵人这张细皮嫩肉的脸在滚水里洗个澡会怎么样!”小宫女说着,便直接上手一压,元春一侧的耳坠已经泡在了热水里,而元春整个人都吓软了,话都说不了。   那小宫女见差不多了,便松了手,元春直接躲开了来,站在一旁指着小宫女道:“你就不怕么!”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小宫女说着,打开砂锅,拿了一旁的青花瓷碗盛了一碗,放在食盒里,直接提给元春道:“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元春手心微微出汗,整个人都不太好,提着食盒便要出屋子,那小宫女在后面说道:“慢慢走,别刷花样。”   元春飞一般的走了出去,直到走到半道才稍稍稳了下心神。看着落在后面的凤藻宫,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就跟吃人的野兽一般。   这人能在自己跟前潜伏这么久,又能买通凤藻宫厨房的崔嬷嬷,来头不小。元春又想着御膳房总管被周贵人买通那事,表面上看是周贵人买通,说不动暗地里不知是谁动了手脚。四周就好似有一张大网扑了过来,而元春则完全不知道这张网的源头在哪里。   贾琏这日正好换班,见着元春由远及近的过来,石丛朝着贾琏眨了眨眼睛,贾琏笑了下上前便对元春道:“给贵人请安。”   “贾大人,辛苦了。”元春嘴角扯出一丝笑,转而低着头便往前走,贾琏看着元春,怎么看怎么觉得元春透着一丝古怪,最后摇了摇头想着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贾琏回了侍卫营,打了一桶热水泡了个脚后便坐下来吃着石丛给自己留的肉饼,这肉饼还是热的,特别抗热还挺香。卫十六从外面进来,进了贾琏便道:“你们这屋也太臭了,也是收拾收拾。”   这卫十六经常找贾琏说话,偏偏他又极爱干净,每次进屋都要嫌弃一下,贾琏瞅了他一眼便道:“那你帮个忙,收拾下吧!”   卫十六甩了一个白眼,站在门框那看着贾琏道:“我更想帮忙把你屋拆了重造。”卫十六说着,手指则一直拨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贾琏早就注意到卫十六这人身上时不时的就有贵重物件,当下也不在意,只若有似无的看了两眼,慢悠悠的说道:“什么事!”   “明儿,忠顺王爷清客听戏,一起去吧。”卫十六说着便要走,贾琏拿着肉饼的手一顿,慢悠悠的看向卫十六,卫十六笑嘻嘻的说着:“请了几十个人,你怕什么。”卫十六说着,拉了拉袍子,略带嫌弃的说道:“衣服都没熨平,这些人做事越来越不上心了。”卫十六说着便走了。   贾琏放下肉饼,看着走远的卫十六,陡然间便起了身,一路便来了到皇极殿门口,听说贾元春还在里头没出来,喜公公站在门口见着贾琏便道:“贾大人,这事拉了什么东西。”   按理说,宫里轮班的龙禁尉换班后便不能随意走动,贾琏脸色微微发白,朝着喜公公一抱拳便道:“这不前几日祖母让我捎个东西给贾贵人,这都好几日了,刚才才想起来,偏偏明日我就要回府了。”   喜公公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贾琏道:“虽说你俩是姐弟一家人,可这侍卫给贵人捎东西可不合礼制啊!”   贾琏连忙接下挂在腰带上的佩玉递给喜公公道:“多谢喜公公提点。”喜公公看了看手里的玉佩,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琏道:“都是皇帝跟前伺候的人,其实也不必那般严苛,再者说这法理不外乎人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必要那般死板。”   喜公公让贾琏在隔壁茶房等着,说是等元春一出来,便让两人说个话。   贾琏刚在茶房坐下,便见着元春进来,见了贾琏劈头便道:“你什么脑子,有话要说,那么机会不说,还拖喜公公,知不知道喜公公是皇帝身边第一人。”   面对着元春的斥责,贾琏完全没理会,把元春从头到脚都看了一眼,走上前来板着脸便道:“我敬重大姐姐,希望大姐姐跟我说个实话,大姐姐遇着什么事了?”   这话一出,元春的心理差点崩溃,可转而便回过神来,冲着贾琏笑道:“我能遇着什么事。”   贾琏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元春,目光坚定的说道:“大姐姐在宫内多年,一直不得圣上重视尚且能稳定端庄,怎么昨日还自信端庄的大姐姐今日脚步虚浮起来。”贾琏一说完,元春直接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张脸陡然煞白,看着贾琏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贾琏微微闭了眼睛,苦笑道:“大姐姐自以为掩饰的好,却不知处处是破绽。”贾琏说完这话,便想着喜公公方才举动,这一想之下,便觉得处处都是暗示,当下再也坐不住,拉着元春便要去圣上跟前坦白。   元春陡然拉住贾琏,直接跪了下来,一张脸满是冷汗,哀求道:“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啊!”   贾琏站在原地,看着元春如此狼狈,不由得万分恼恨起来,正因为荣国府的男子没本事,元春才进宫搏前程,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   作者有话要说:  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周末,周末发生的事可以单独写一个故事,又恶心又郁闷啊!   周五晚上,半夜二点多,我左耳震动极其大,我以为是我口腔上火引起的,但是后来我耳朵难受的不行不行的,就跟挖土机在耳朵里一般震动。   我起床,发现老公在旁边睡的呼呼的,我开了台灯,我左耳一阵阵的,我意识到是有虫子飞进了耳朵。   悲剧的!   我开了手机,百度,好多方法。   我先是用眼药水滴进去想把虫子淹死,但是我滴进去半瓶,虫子 还活的,   我捂住耳朵,想把虫子闷死,后来虫子果然不动了,   我睡觉,   早上我发现虫子还是活的,   然后周六一天,我先是用艾条熏,没用   后用灯光照射耳朵,想引虫子出来,没用   捂住另一只耳朵,还是没用   又不敢大力挖耳朵   在尝试多种方法后,最终去了医院   医生直接来了句:“怎么会有虫子进耳朵,你家虫子很多么!?”   我无言以对。医生挖不出来,发现很里面,   然后花了120元,搞了一个小手术终于把虫子弄了出来。   现在耳朵感觉被医生的液体搞大了,连声音都听得特别清晰,   在手术后,医生再三把那个耳朵里的虫子给我看,还问:"你家住几楼?”   这个医院估计我不会再去了,好丢脸啊!   家里真的没虫子啊~~~~ 第82章   贾琏无奈的掰开元春的手指, 扶起元春道:“大姐姐好好想一想,我都能看出来的事,皇上能不知道。”   元春瘫倒在地, 呆呆的看着地上光可鉴人的青砖, 贾琏上前搀着元春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大姐姐这事还有谁知道?”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元春彻底崩溃了, 看着贾琏一个劲的说道:“怎么办, 我怎么办!”   “喜公公既然能让我和大姐姐说话, 那这事还有转圜余地。”贾琏说着, 便看向窗外,透过纱窗,只能看见模糊的柱子。   元春并不是个蠢人,只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彻底把元春的心气给打没了,如今被贾琏这一说,便彻底听从了贾琏。   自这日后,元春仍旧三天两头的往皇极殿送汤羹,只是那汤羹元春从来都是进了皇极殿便自行处理。从这之后, 元春在宫里越发受皇上宠爱, 这不没两天便大大赏赐了一番, 在过年前册封为昭仪。   陶然居的王夫人和贾政欢喜异常, 贾母也十分高兴。商量着正月十五省亲之日的各处节目,同时又给院子里加了不少古玩珍馐。   且说过年前,有给过世亲人拜祭的风俗。贾母带着女眷拜祭祖先。黛玉站在最末神色微凝, 待祭拜完毕后,张瑛走过去和黛玉站在一旁道:“妹妹可是想家了。”   黛玉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不就是家么!”   张瑛低头轻笑:“我待妹妹自己人,妹妹连句真心话都不肯说。”   两人一路往回走,刚走了几步便见着薛宝钗迎面而来,见了张瑛和黛玉便自来熟的说道:“琏嫂子和林妹妹去哪玩!”说着便和黛玉站在一块。   这王子腾前几日被皇上派出去公干,王子腾夫人自然随夫出了门。那王仁没了王子腾夫人约束,无法无天,不知怎么的就打起了薛宝钗的主意,薛家惹不起王仁,于是薛姨妈便带着薛宝钗住进了贾府。如今薛家母女就住在贾府梨香院。   这边原本张瑛有话要对黛玉说,无端端宝钗插了进来,于是便不再多说,只挑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虽张瑛没说,可黛玉已经想到,这不回了屋便打发了雪雁给张瑛送了自己抄写的琴谱。张瑛让菊青给雪雁送了二钱银子,又让雪雁给黛玉带话,就说明日去城里的静恩寺烧香还原。   那雪雁回了梨香院把原话告知了黛玉,黛玉双手合十,笑着说道:“果然是琏嫂子懂我。”   这几日是祭拜先人的日子,黛玉有心祭拜父母,可这事又不方便说,府里更不允许随意烧纸,因此黛玉只默默放在心里。   这边黛玉让紫鹃准备明日出门的衣裳,紫鹃从箱子里翻出一件银白色斗篷来:“姑娘穿这个,又暖和又素净。”说着便拿给黛玉试了试,正试穿间,宝玉闯了进来,见了黛玉便道:“妹妹这是要出门。”   黛玉轻轻转了头,让紫鹃把衣裳收起来,看着宝玉道:“天黑了,该休息了,要不然你屋里的丫头该着急了。”   宝玉浑不在意的说道:“过几日便是娘娘省亲的日子,我这天天的都睡不好。”   因着元春省亲一事,众人忙活了好些日子,宝玉虽没什么事,可见天的瞎忙,竟然也天天不见人。这不刚一出现便来了黛玉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黛玉瞧着他,也不说话,只让紫鹃奉茶,自己则坐在另一侧拿了一本书来看。   “宝姑娘来了。”门外的雪雁刚说完,便见着宝钗见了屋,见了宝玉便道:“宝兄弟快快去了,你屋里的丫头们都在外头找你。”   “怎么不来这里找我。真是一群蠢人。”宝玉说着摇了摇头,冲着黛玉道:“明日再来找妹妹说话。”说完便走了。   宝钗笑着说了句:“真是顾头不顾尾。”说着便冲着黛玉道:“我也回去了,林妹妹早些休息吧。”   “雪雁,送宝姐姐出门。”黛玉吩咐完,便打算早些歇息。   紫鹃伺候黛玉上床后,睡在黛玉床边外侧,想着自从那薛宝钗来了贾府后不过几日便和宝玉混熟了。虽说黛玉已经几次严厉呵斥紫鹃不让她擅作主张参合宝玉的事,可紫鹃仍旧觉得自家姑娘将来必定是宝二奶奶。   这话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仍旧是这么想的。如今被想着宝玉整日和宝钗在一块玩耍自家姑娘倒是和宝玉越发疏远,紫鹃翻了个身始终睡不着。   黛玉本就浅眠,在紫鹃翻了两个身后彻底睡不着了。“你翻来覆去的到底有什么事!”   “姑娘,我出去睡吧。”紫鹃说着便要起身,搬了床铺去外面软塌上。黛玉叹了口气道:“眼下天冷,外间又没炉子,冻坏了不好,你有话就说。”   紫鹃侧了身,拢了拢被角,压低声音道:“这话我不敢说。”   说起来,自从紫鹃跟了黛玉后,这吃穿用度都是紫鹃一力打理,不可谓不尽兴,旁人想不到她都能想到,旁人做不到的她也极力做到。黛玉来贾府带了奶妈和雪雁,如今那奶妈早就不知去了哪里,而雪雁到底年纪小又粗心,只有紫鹃事事为黛玉周全。   “让我听听!”   “宝姑娘自来了府里,和宝二爷走的很近,虽说宝姑娘是来参加小选的,可是我想着等过了年,这宝姑娘也不知小选结果如何。”紫鹃说完,看了一眼夜色中的黛玉。   黛玉轻叹一口气,翻了个身道:“到底是我太惯着你了,纵的你无法无天,宝二爷和薛姑娘的事也是你能瞎说的,不管她们有没有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黛玉说完,顿了顿接着道:“你还记得以前的袭人么!”   紫鹃心下一动 ,宝玉屋里的袭人当年是宝玉身边第一人,何等的有面子,后来不过是太太一句话,就直接打发了出去。   黛玉见紫鹃不再说完,便不再多语,有些事要是紫鹃再想不通,那黛玉也懒得再说了。   这日一早,张瑛便打发了人来接黛玉,一辆马车带着张瑛和黛玉一起去了城里的静恩寺。静恩寺虽地处偏僻可景色宜人,宝象庄严。一行人下了马车,沿着山路步行数了半柱香才到了大门口。   张瑛捧着手炉说道:“这静恩寺不许香客直接坐马车到门口,必须步行一段,不知妹妹可适应。”   黛玉笑了笑说道:“这才是佛门清净地。”   两人相携入了门,在大殿那上香许愿后便在后院厢房坐下。   黛玉看着早就备好的斋饭道:“嫂子真是个妙人,这般周道。”   “这算什么,不过是顺势而已。”张瑛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黛玉碗里,“这是静恩寺独有的菜色,妹妹尝尝。”   黛玉吃了两口,说道:“我想为父母立往生牌位。”   “妹妹大孝,应该的。”张瑛说着便出门打发人去找寺院主事。   没一会,便见着一大和尚过来,见了张瑛和黛玉双手合十道:“两位女施主,不知要为何人立往生牌。”   黛玉上前道:“为父母。”   大和尚低着头嘴里念叨:“阿弥陀佛,女施主大善。”说完便道:“请施主写下名字和生辰八字。”   黛玉早有准备,紫鹃拿出一封昨夜便备好的单子递给大和尚,大和尚打开一看,笑道:“这位的往生牌已经有了。”   大和尚说完,见黛玉一脸诧异,便笑着道:“倘或施主不信,可随老衲前去一看。”说着便引着黛玉和张瑛往前走。   黛玉暗想,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甚多,兴许是个同名的,而张瑛却想着这世上绝不会有这般凑巧之事,只是林家人丁单薄,还有谁会做这事。   大和尚指着一处排位道:“施主请看。”   黛玉一见,果然写着林如海三个字,生辰八字都一样。张瑛奇道:“林妹妹,林家除了你可还有谁在京城。”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旁人了。”黛玉看着林如海往生牌,冲着它磕了头后对大和尚道:“在我父亲旁边立我母亲的往生牌,不知可否方便。”   “自然方便。”大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出去了。   黛玉看着林如海的往生牌,只觉得这事蹊跷,难道是父亲同僚,可再一想,林家早就没了人,绝对不会有人干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事。   张瑛看了看黛玉,觉得好笑便道:“难道是林姑父的儿子不成。”   “琏嫂子瞎说。”黛玉说完,陡然一怔。有些事不能多想,就好比黛玉自从得知自己父亲为了皇上连命都不顾,把自己丢在外祖家后慷慨赴死,这期间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露,由此可见在父亲心理,为皇效忠比任何事都重要,重要到不顾妻儿,不顾自己性命。   眼看着黛玉情绪低落,张瑛有意拿话打岔:“这静恩寺景色宜人,不如我们逛一圈再回去。”   黛玉一听这话,笑着说道:“老太太太太们忙的人仰马翻,怎么琏嫂子倒带着我偷懒起来。”   张瑛闻言便笑了,拉着黛玉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这省亲的事早就筹办的差不多了,哪里有什么正经事忙,再者说那个夏公公借着宫里的名头见天的上府讹钱,我早打发了账房不给办。”   这话张瑛没说完,可黛玉却明白了,张瑛这事借机故意躲事。宫里的太监一味的要钱,老太太推说自己早不理事,张瑛又早就得了贾琏让人带的话,不用太过搭理夏太监。因此这府里也就只有王夫人贾政还拿那夏太监当回事。   一开始王夫人还能支撑一二,却不想那夏太监胃口实在是大,又咬准了王夫人不敢拒绝自己,于是乎三天两头的上门要钱,打的还是宫里元春的主意。   宫里的元春到底知不知道张瑛不能肯定,可张瑛对于王夫人让公中出钱这事是十分不满,一来是早就听贾琏说过元春的钱早就被讹光了,二来是贾琏特意让人带话回来说元春这次不一定省亲。   这话贾琏只让带话人给张瑛一个人说,连贾母贾赦都不知道,偏偏贾琏又交代不能跟旁人说,于是张瑛便只装聋作哑,对于王夫人阴阳怪气的话只当听不懂。   可怜王夫人明里暗里的挑唆都打在了棉花肚上,偏偏王子腾夫妻都在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王夫人最后只得从自己的嫁妆里出这笔钱。   这边黛玉和张瑛在寺院后山游玩,刚走了一段路,便见着方才那大和尚过来了,见了黛玉便道:“施主巧了,方才那位为令尊立往生牌位的公子来了。”   “那就有劳大师傅引荐了。”张瑛说着,便拉着黛玉一起走,黛玉一皱眉头:“不知是什么人。”   张瑛道:“看看无妨,也许是个熟人。”   黛玉又想看又怕自己冒失,最后平叹一声道:“罢了,就去道谢一声也好。”   这边黛玉和张瑛跟着大和尚刚走进门,便见着一位男子背对着上香。只见那人身姿挺拔,身侧带着一柄银色佩剑,穿着一身银色包边的袍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杀气。张瑛脚步一顿,下意识的便要 退出,却见着黛玉朝着那人一晒道:“原来是你!”   两人认识!张瑛下意识的便看向黛玉 。之间黛玉往前走了两步,那人回过身来见了黛玉并无一丝波澜的说道:“林姑娘。”   “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你,郝大夫!?”黛玉的语句里带着一股子讥讽。   胡飞摇了摇头道:“林姑娘喊我一声胡叔叔便成。”   “呸!”黛玉嘲笑道:“好不要脸,竟然要充我长辈。”   张瑛微微侧了头,看向了胡飞,见这人剑眉星目,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这人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疏离感,想着便是这人给林如海立了往生牌位,便拉了拉黛玉的袖口道:“不知这位是!”   黛玉侧了脸给张瑛说道:“要早知道是他 ,我就不来见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张瑛冲着胡飞笑了笑,解释道:“我妹妹年纪小,还请胡公子别介意。”   “不妨事,是我冒失了。”胡飞说着便出了门,走到门口冲着黛玉的背影道:“林姑娘别误会,我给好些人立了往生牌位。”   这话一出,黛玉真真怒了,回头冲着胡飞便道:“我误会什么了,你说啊!说啊!”黛玉盯着胡飞,一双柳眉紧紧蹙着。   张瑛见黛玉动了真怒,有心劝两句,只是胡飞那话说的着实惹人生气,因此便在旁边说道:“妹妹,跟一个莽夫说什么,我们回去吧。”张瑛说完,便对着胡飞道:“这位公子,你这话什么可是过了。”   胡飞一脸懊恼,手指微微放在剑柄上,这本是胡飞习惯性动作,被黛玉看在眼里,当即便指着胡飞道:“难道胡大人要杀人不成。”   胡飞被黛玉一说,一张脸发红起来,双手放在两侧微微僵硬起来,过了半响才道:“这是我习惯性动作,姑娘误会了。”   “你不是要充我叔叔么!”黛玉讥笑连连,胡飞叹了口气道:“姑娘想叫什么便叫什么,随意!”说着冲张瑛点了下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胡大人走好!”张瑛目送胡飞离去,转而看向黛玉,这才见着黛玉双眼微红,忙拉着黛玉进了厢房劝道:“这是怎么了!那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为皇上办差的,而我父亲的死和他有些牵连。”黛玉说着,自嘲道:“我父亲一心为圣上,一心效忠,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及,更何况我!”黛玉即是自怜又带着一丝怨愤,只是这话她从来不说,今儿却被引了出来,一时间情绪激动。 第83章   因着省亲这事, 荣国府这个年都没能好好过。   张瑛把孩子哄睡后,交代了奶妈几句,便回了屋子歇息, 迷迷糊糊间便觉察屋内进了人, 正要抬头相问,贾琏裹着冷风进了被窝, 一把搂住张瑛轻声道:“睡吧, 不早了。”   张瑛背对着贾琏, 手肘捅了下贾琏, 娇嗔道:“怎么半夜回来了!”   贾琏一时无话, 就在张瑛似睡非睡时才低声说了句:“圣上开恩。”   这几日,贾琏不是在宁国府和冯紫英等喝酒听戏,便是应酬龙禁尉的同僚,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   难得一个空闲,刚在书房坐下,金陵那边便来了人,一进门便哭道:“回琏二爷,大夫人去了。”   贾琏猛地一惊, 这大夫人不是别人, 真是邢夫人。去之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去了。贾琏有心多问两句, 那传话的人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霹雳吧啦的说了一通。   且说邢夫人本就郁结于心,在金陵那边虽说吃穿不愁,可也受不住下人的磋磨。   这不冬天到了, 屋里的炭火供应断了,邢夫人自然不依,于是便闹开了。那边下人不尽兴,又看不起邢夫人,就在邢夫人闹了几次后,以掺了煤渣的湿炭给邢夫人送了过去。   那湿炭呛人不说,还烟气大的很,邢夫人年纪大了,患有风湿,不敢开窗透气,于是乎便在晚上活活被炭烟熏死了。   贾琏听了这事差点气死,指着传信的人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交代他一会去老太太万不可这么说,只说是心情郁结重病而亡。   贾母对邢夫人素来不喜,又在过年的当口,听了这事只说了句,“不吉利。”   贾赦听了之后不过交代那人回去随意安葬。贾琏和张瑛觉得不妥,便找了贾芸过来,让他去金陵走一趟,好生安葬邢夫人。   初二,贾琏带着张瑛并孩子回张府拜年。张大人在书房练字,叫了贾琏和张川柏在旁说话。张川柏如今颇为沉稳,对着贾琏也是客气有加,倒像换了个人一般。张大人在年轻便告病在府内休息,如今吏部一应事物都交给几位同僚办理。   如今见了贾琏也不问朝中之事,只挑了几件无关痛痒的话来说。最后又考效了几句,贾琏素来不爱读书,自然不通 ,张大人笑了笑,看向张川柏。   张川柏则上前道:“府里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好。”   “你们去玩吧,大过年的,吃吃喝喝才是正理。”张大人说着,还让下人在花园里支起了炉子烧酒。   张川柏请贾琏在亭子里坐下,贾琏先是冲着张川柏拱了下手,这才缓缓坐在张川柏对面。张川柏自然注意到贾琏小动作,低头轻笑,倒了一杯酒给贾琏道:“妹夫多礼了。”   贾琏举杯一口喝完,一双桃花眼看向张川柏,大笑道:“不敢不多礼啊!”   这话说的,张川柏脸微微有些发烫,低叹一声道:“是我痴了,妹夫勿怪。”   “哪里的话,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话。”贾琏说着,便指着庭院里的红梅道:“这梅花开的正好,我预祝大哥来年马到功成。”   “借你吉言。”张川柏笑着摆了摆手,又给贾琏夹了一筷子牛肉片放碟子里。   这时,小厮过来报信,说是高文井派人送来了喜帖,说是初六那日纳妾,请张川柏过府喝酒。张川柏笑着收了帖子,看了下 后便随手丢在了一旁不说。   贾琏暗想,那王熙凤和高文井成婚不满一年,怎么高文井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起来。只是这话不能多问,只是放在心理略想了想。   且说贾琏这些日子和冯紫英之流走的比较近,这才刚回府便知道高文井也给自己送了帖子,贾琏看过便放在一旁,看着那张粉色的帖子,最后拿了起来见了张瑛说道:“我这有一张帖子,不知该不该去,还请表妹帮我参详一二。”   头一次见贾琏如此文质彬彬说话,张瑛笑道:“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怪。”说完拿过那帖子一看,看完后丢在桌角上,笑道:“二爷出门应酬交际是二爷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贾琏凑过去拉着张瑛坐下,低声道:“高文井成婚才多久就大张旗鼓纳妾,不像话。”   张瑛笑着用食指顶了下贾琏的额头,一双美目婉转,娇笑道:“你这是想让我说你好!”   贾琏靠在张瑛身上,翻了几页书,悄悄说道:“你好像胖了。”   张瑛猛地起身,贾琏一个不妨差点掉在地上,张瑛拉了拉衣裙,朝着贾琏白了一眼道:“待会表哥一个人吃饭吧。”   贾琏上前一搂张瑛的小腰,取笑道:“其实正好,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贾琏说着便上了手。   张瑛一把打掉贾琏的手,杏眼圆瞪道:“瘦不瘦,胖不胖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贾琏自知方才那话惹怒了张瑛,当下便陪了笑脸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   “你们男人就是这般自以为是,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之类的瞎话,我看都是浑话。”张瑛说着,一张脸微微抬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贵气,眼角撇着贾琏道:“我们女子爱不爱美,打不打扮完全是我们自己的心思,和你们男人有什么干系,可你们男人非得编排出这些话来,弄得我们打扮爱美是为了男子,简直是自恋过了头,那就是自负。”   贾琏上前拉着张瑛附和道:“表妹说的都对,那些话我也不信,我也从来不说。”贾琏只觉得张瑛分外的明艳动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骄矜贵气。拉了张瑛的手指轻轻放在手心揉搓着,张瑛渐渐缓和起来,冲着贾琏微微一笑,贾琏被张瑛这张脸迷了眼,靠着张瑛吃吃说道:“还请表妹大人大量。”说着便欺身上前,头颈靠在张瑛身前。   张瑛被贾琏无赖的举动给软化了,推了一把贾琏道:“你要去喝喜酒,就去,不必事事回我,我信你。”   就这一句话,贾琏反手拉住张瑛,喜道:“家有贤妻!家有贤妻啊!”   张瑛推了一把,娇羞道:“哪有这般夸赞的,说出去笑死人了。”   贾琏听罢大笑一声,遂拉着张瑛去了里间。   且说初六那日,贾琏应约来了高宅,这才刚进门,便见着冯紫英卫若兰李三等都在,这人来的全乎,瞧着不像是喝喜酒倒像是找了个地方聚众说话。   贾琏坐在李三旁边,李三摇着手里的酒杯一杯接一杯,而嘴里则时不时的捧一句卫若兰,不过寥寥数语,那卫若兰便张狂起来,言语间多有放肆,直指当今圣上得位不正。   席下数人尽皆拍手称赞,冯紫英对着贾琏道:“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这几人家里怕是都要诛九族的,要是贾兄怕了,尽可速速离去,我等只当贾兄从未来过。”   说起来,贾琏和冯紫英等聚众多日,不过都是喝酒听戏玩女人,今儿这话却是头一遭,贾琏心中明白,这是自己通过了考验,当即便义愤填膺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行的正站得直,实话实说,又有何惧。想我等出身名门,都是开国功勋之后,可皇上却偏偏敬重那些酸腐文人,哪里把我们放在眼里。”   贾琏这话惹得卫若兰连声交好,又引得几位连连呼应,一时间众人直指当今君臣离心,皇上任人唯亲等等。   最后一行人喝酒到半夜,这才见着一身着桃粉衣裙的女子过来敬酒,贾琏假意贺喜了下,便和冯紫英等人拜别而去。   且说宾客刚走,王熙凤身着大红衣裳从外头进来,一进门对着那女子便狠狠白了一眼,转而看向高文井道:“你还真敢干。”   自王熙凤放印子钱被高文井发现,闹开后,两人至今没有和解,如今高文井又大张旗鼓的纳妾,着实惹怒了王熙凤。王熙凤本意去王家请王仁给自己撑腰,可那王仁不但不帮着王熙凤反而说什么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之类的话,着实把王熙凤气了个半死。 第84章   到底是王家出身, 王熙凤哪里受得住这个气。   瞅着那个妖妖调调的红袖躲在高文井身后,王熙凤陡然间便大笑了起来,最后一指红袖:“把她给我绑了送去治国公家。”这话一完, 只见着两位粗使婆子上前, 直接拿了绳子来捆红袖。   红袖抱着高文井不撒手,苦求道:“夫人饶了我, 老爷救我啊!”   高文井没想到王熙凤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绑人, 当即一声怒喝道:“你敢!”   王熙凤冷笑数声, 一双丹凤眼微微斜看向高文井:“这位红袖姑娘之前可是治国公家小公子的外宅, 难道你连这都不知。”   高文井护着红袖, 呵斥边上的粗使婆子,转而对王熙凤道:“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她已经是我高文井的女人,还请夫人你莫要这般善妒,传出去只会败坏你王家的名声。”   “成婚不过一年,你在外胡搞不说,如今还大张旗鼓纳妾,还说我善妒。”王熙凤被高文井彻底气笑了, 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瓶砸了个粉碎。指使那两粗使婆子道:“给我砸!”   这几人都是王熙凤陪嫁, 自然听王熙凤的吩咐, 高文井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绑了红袖, 却阻止不得,最后指着王熙凤道:“做人不能太过分。”   王熙凤呵呵一笑,似乎毫不在意高文井的狠话。   且说贾府这边, 贾琏正在屋里拿了个布老虎逗孩子,听着前面有人传话说是有人上门提亲,大老爷貌似答应了。   张瑛拉了拉贾琏,问道:“大夫人刚去,要过了孝期才能成婚,也不知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我去看看。”贾琏起身披了件以上出门,掀帘子后回头一瞅张瑛,笑道:“你这人。”说完便走了 ,菊青走过来道:“二奶奶,听说来人是卫家庶出的一位公子,还是咱们二爷的同僚,还来喝过哥儿满月酒的。”   “这么巧!”张瑛起身走了两圈道:“本想着二姑娘这婚姻之事要费些功夫,却不想这么快就来了,也不知好不好。”   “听说那卫公子好样貌,府里不少丫头都偷偷的去前院看过。”莲香拿了茶水进屋,笑着说道。   “那你也去过了!”张瑛笑着莲香问道,莲香吐了下舌头道:“我怎么会干那事,男人好不好看的是人品,和样貌无关的。”   “看样子是我耽误你了,你都想了这么多了。”张瑛说完便看着莲香。   莲香没想到张瑛竟然会这么说,当即便红了脸,一跺脚一扭头娇羞道:“二奶奶,你太坏了。”   张瑛被莲香逗笑了,转而道:“你们如今也大了,要是有什么想法提早跟我说一声。”   菊青和莲香连忙上前说道:“我们还想再伺候二奶奶几年,如今说这些早了些。”   张瑛笑了笑没有再说,可菊青和莲香却明白这是张瑛表明了不会拿她们给二爷充通房的意思。   且说贾琏去了荣禧堂,贾赦见了贾琏过来,笑着说道:“来的巧了,卫公子提亲,我刚才已经应了。”   卫十六本坐在下手一侧,见了贾琏当即起身朝着贾琏道:“冒昧了。”   贾琏冲着他拱了手后,看着贾赦一脸喜态,似乎对卫十六十分满意。贾琏看着卫十六,脑子里就想起那些谣传,只不过贾琏素来便不大喜欢迎春。如今见贾赦已经应了这婚事,当即便道:“那可真是喜事一桩,卫兄这事不知贵府是否知晓。”一般上门提亲讲究的都要请官媒做说客,这卫十六抓了一对鲜活的白雁提亲,虽算是遵循古礼,有那么点潇洒之意,可着实不算什么。   这些事,贾琏也就在心里想想,面上一点没露。对着卫十六谈笑风生,而贾赦则是卫十六分外推崇,话里话外让贾琏和卫十六搞好关系。   卫十六始终淡淡的,间或附和一两句贾赦,贾赦说的兴起,满面红光,最后非得让贾琏亲自送一送卫十六。   两人走到门外,卫十六结果小厮牵来的马匹,对着贾琏道:“送到这就行了,贾兄留步。”   贾琏不知他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恶心自己,只是看着他一本正经,便当他说的是真心话,拱了拱手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   卫十六全盘接下这话,说道:“过了年,就该忙了,祝贾兄前途似锦。”   贾琏看着他骑马走远,站在原地把最后那话想了好久,最后得出一个结果,这个卫十六要么是扮猪吃老虎要么就是傻人多福。   梨香院内,迎春得知自己已经订婚这事后,院内的众位姑娘都来了迎春屋内说笑。宝钗坐在迎春身侧笑道:“二姐姐真真好福气,卫家乃皇亲国戚,那位卫公子又是龙禁尉,真真是青年才俊。”   黛玉笑而不语,探春道:“要我说,大老爷答应的也太快了,人家一来提,就应了,难道不该考效下么,谁知道那人如何,兴许是个五大三粗莽夫也未定。”   “三妹妹越说越离谱了,莫要在背后议论人。”迎春说着便拿了帕子擦了擦脸。黛玉则笑道:“二姐姐这话,难道是已经见过了!”   “定然是见过,要不然二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帮二姐夫说话了”惜春笑着,便拉着黛玉道:“我们往日里只觉得二姐姐不拔尖不多话,如今才知道这闷不做声的就见过未来夫君了,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迎春一张脸羞的不敢抬头,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茶冲着惜春道:“四妹妹如今这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探春奇道:“二姐姐藏得也太深了,从来也没跟我们露过半句。”探春说完,宝钗问道:“那人到底如何?”   “不过是粗粗扫了一眼,压根就没看清。”迎春说完,黛玉拉着 迎春道:“二姐姐未免太实诚了。”   众人捂着嘴痴痴笑了起来,迎春羞的说不出话,躲进了里屋。   宝钗起身道:“过几日便是娘娘省亲的日子,我们就别在这逗二姐姐了,快些回去歇息才是正经。”   宝钗回了屋子,薛姨妈手里的针线不停,嘴里说道:“迎丫头如何!”   莺儿在旁伺候宝钗洗漱,宝钗卸了钗环,靠在炕上道:“自然是欢喜的。”宝钗说着,看着灯下薛姨妈微微消瘦的脸颊,安慰道:“妈妈别忧心,等娘娘省亲,便托姨妈问两句。”   薛姨妈的脸色在烛光下晦暗不明,眼角连着看了宝钗好几下,宝钗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当即便道:“妈妈有话尽管说,咱们母女俩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姨妈停了手中针线,抬起头看着宝钗,叹道:“我的儿,你这般人品样貌,即便是去做王妃也是不差的,可惜你父亲去的早,你哥哥又不争气,如今就靠着你小选博前程。你姨妈之前跟我言语,说是有意撮合你和宝兄弟。”   这话一出,宝钗的脸顿时便下来了,一双手搅着帕子,硬邦邦的说道:“妈妈怎么说这些话,不说盼着我一朝中选,竟说些丧气话,大过年的,着实是……”宝钗说道这里,眼睛一热,扭了头便钻进了被窝里。   薛姨妈起了身,提了烛火回了自己屋,一边走一边想着宝钗这话,要是能进宫自然是好,可要是没选上,当宝二奶奶也未尝不可。只是宝钗那心思,一门心思青云直上,不是一两句就能劝动的。   夜半,凤藻宫。   元春连着好几夜都睡不着觉,又不敢让人发觉,独自躺在床内看着空洞洞的纱帐闻着屋内浓厚的熏香。外头偶尔传来的丝竹声,这是从大明宫传来的,这些日子义忠亲王把太上皇哄得特别开心,整日里陪着太上皇听戏玩乐,父慈子孝,旁人都说太上皇极爱义忠亲王。   元春翻了个身,闭了眼睛,听着若有似无的琴音,这琴音传的远了,竟觉得里头透着一股子悲凉,元春睡不着,脑子里的事一出一出的,最后便想起当年还在贾府时的时光,只有那时才是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娘娘!”抱琴睡在外屋,察觉到元春没睡着便进了屋来,开了一条缝透气,转过来隔着床帐道:“可是香味太重了?”   这熏香是皇上前些日子赏赐的,元春日日都熏着,可抱琴知道,元春素来便不爱熏香。皇上所赐之物,哪有不用之理。抱琴明白元春的苦,可有些话不能说,进了宫,这命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且说随着元春得宠,皇上在年后便病了,太医只说是累着了,给皇上开了方子又说要静养,元春和其余嫔妃在殿外等了半天没得到传召,只让皇后一人进去说了会话便出来了,只见皇后眼角发红,众人只觉得皇帝是真的病了。   元春回了屋后,便惴惴不安起来。这些日子送过去的汤羹皇帝从来没吃过,而皇帝到底有没有病,元春不敢猜也猜不了。   眼看着便到了省亲那日,这日除了元春还有周贵人吴贵妃等。抱琴等人伺候着元春穿了一身新作的宫装,极其雍容奢华。元春去了皇后宫中等待召见,一起的还有吴贵妃周贵人,三人对视一眼,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互不搭理。   三人在暖房坐了大半晌,就着茶水吃了两口点心。周贵人年纪轻,入宫又晚,早就按耐不住,阴阳怪气的说道:“省亲是皇上的意思,皇后这迟迟拖着,难道是要违抗圣旨不成。”   “周妹妹这话可不能胡说。”吴贵妃一张笑脸,说完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元春,轻声道:“贾妹妹可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有什么消息也要跟我们说下,大家都是姐妹,可别藏私啊!”   元春微微一笑,看向吴贵妃道:“姐姐这话我可不敢当,皇后娘娘是主子,我们做下人的,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这么。”   周贵人嘴角一扯,看着元春道:“姐姐,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姐姐进宫多年,不仅伺候了皇后娘娘,还在皇极殿近身伺候陛下,这种福分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姐姐认识的人多,这消息自然也多。”   周贵人这话暗指元春女官出身,出身不正。元春心中暗恨,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装作不在意的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里是我们能谁便质疑的。”   吴贵妃见两人这话越说越过分,当即道:“两位妹妹别恼,这省亲一事兹事体大,别自乱阵脚。”   这吴贵妃话里话外一直都在点火,可最后这意思却是元春和周贵人言语不合。元春默默看了眼外头,不在多话。   三个人在茶房里坐到下午,才见着皇后宫里的嬷嬷过来,见了三位便道:“皇后娘娘在皇极殿伺候皇上,特意嘱咐我过来下旨。”   嬷嬷摊开懿旨,大体就是今日省亲戌時出发、丑時回宫。   元春轻轻松了口气,想着自己能回家见见家人,这辈子心愿也就能了了。   时候不早,三人出了皇后宫,便去了大明宫拜见太上皇甄太妃,又得了几句□□,这才坐了马车出宫。   元春本就精神不济,这刚上了马车,差点饿晕过去,抱琴从袖口掏了个馒头出来,元春吃了大半个这才觉得略微好过些。   这边进了贾府,早有执礼太监在旁安排,元春一步一步不敢行查他错。况且如今身边,除了抱琴,元春也不知被人是谁的耳目,因此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边贾母和王夫人刚来拜见,元春未见人却满脸是泪,泣不成声。元春扶着贾母坐在又看向王夫人,王夫人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如今也说不出口。没一会贾政便过来叩见,父女两对视一眼,元春这心里百感交集,宫中万般苦楚,却不能对父母说,最后只说了个好字。   这边张瑛过来,游玩之事已经备好。   元春早知道张瑛是贾琏媳妇,当即便让张瑛过来,一行人踩着夜色过去,贾政本想说话,却不想元春拉着张瑛的手不知说些什么。边上站满了太监宫女,又有执礼太监在旁看着,神色严峻,王夫人几次想上前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这边元春看着满园珍奇花木,还有那些奢侈之物,手指越发拽紧了张瑛手腕,嘴里说了句:“过分奢靡。”之后便不再说话 ,最后进了主屋内,便摆了桌子叫了宝玉三春黛玉宝钗等说话。   元春在上看着府内兄弟姐妹热热闹闹,不免又感怀伤心,只不过旁边执礼太监瞅着,最终还是忍住。张瑛握着手里一个纸团,这是方才元春拉着自己说话时塞过来的。   王夫人瞅着空隙靠前朝着元春道:“娘娘,你看下面那个穿粉色衣衫的是薛家大姑娘,叫宝钗的,你看她和宝玉配不配。”   元春满腹心事不得说,听了王夫人这话,遥遥一看,只见着一个脸若银盘的端秀女子正在下面作诗。   “宝丫头是个懂事的。”王夫人轻轻说了句便退了下去。元春本想着找贾琏讨个主意,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偏偏这些事又不能跟王夫人等人说,心烦意乱间便点了下头,想着既然是王夫人看中的丫头定然不会亏待宝玉。   且说黛玉和众姐妹一起再下首作诗,想着自己乃是客居,不好抢主家人风头,于是便少做了一首,而宝钗见着元春如此雍容华丽,排场气势便越发羡慕起来,这心思不自由主的便带进了诗句里,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看的元春心中悲切更甚,不免多看了两眼宝钗。 第85章   因着宝钗那雄心壮志的诗句, 元春便多瞅了两眼,落在王夫人眼里便以为元春听进了自己的话。   时辰一到,元春起驾回宫, 贾府众人跪在门口恭送元春。   这边仪仗刚出街尾, 贾母直接一个踉跄,恰好被站在后面的张瑛王夫人扶住, 要不然非得摔倒在这青砖上。   王夫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 从白日到现在, 已经化了不少, 看着着实有些瘆人, 而三春黛玉宝钗等虽年轻,可也是累的不行,一行人虽面上仍旧是喜气洋洋,可实际早就累瘫了,互相看了一眼,连话都不多说一字,便各自回屋歇着去了。   菊青等伺候张瑛洗漱,张瑛还没等卸完钗环, 便差不多睡着了, 贾琏进了屋子接过莲香递过来的睡袍给张瑛换身, 轻声道:“吃点东西再睡, 要不然饿醒也不痛快。”   张瑛接过腊梅递过来的稀粥,几口便喝完了便让菊青等人下去,见着没人才拿出元春塞给自家的纸包道:“方才昭仪娘娘偷偷给我的, 你看这是什么。”   摊开泛黄的宣纸,里面是一块暗红的粉末,透着浓厚的香气。   “看着是香料。”张瑛闻了下,贾琏则合上纸团,找了只干净荷包放了进去,拉着张瑛洗了手,说道:“这事你万不可说出去。”   “这话还用你说。”张瑛笑道,转而掀了被子躺了进去,打了个哈欠道:“睡吧,都累了。”贾琏靠过来,贴着张瑛后背,想着最近宫里义忠亲王种种嚣张举动,想着怕是用不了多久,这京城便有一场巨变。   且说,贾琏偷偷拿着这香料找了个香料铺子询问,得知这香料并无半点问题。贾琏想了又想,最后才发现这香料便是圣上赏赐的。回来跟张瑛说了。   张瑛倚靠在软榻上,把这事从头到尾听完后,拨弄着手里的发簪,说道:“这话说出来 ,怕是不大好。”   “眼下没有旁人,但说无妨。”贾琏最近被层出不穷的事折腾的有点头晕,实在没办法才找了张瑛讨主意。   张瑛低了头,看着贾琏道:“怕是昭仪娘娘以为皇上要杀她。”   这话一出,贾琏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不会。”   “你是说皇上不会杀,还是说昭仪娘娘不会这么认为!”这话张瑛一开始就想到了。   “皇上要杀也不会用这个法子。”贾琏微微靠在软塌上,轻轻叹气。   宫里头死的人多了去了,特别是这种低阶嫔妃,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命,何必多此一举,留人把柄。   更何况如今皇帝重病,断然不会这么干,如果说真的有人要杀元春,那只能是杀人灭口。贾琏想到这里,陡然站了起来,在屋子内走了两圈后说道:“他们要动手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张瑛稳稳坐在软榻上,贾琏走过来坐在张瑛身侧道:“真的不想搅进这些事里。”   且说,随着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开来,京城诸位世家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勾结义忠亲王。而义忠亲王就在正月十五之后,光明正大的和各位世家接触。不仅如此,宫内首领太监戴权也频频给义忠亲王介绍青年才俊,更有不少人公然站队。   不过至今为止,那些公然站队的不过是些小角色,而那些世家大族态度不明,瞧不出站在那边,贾琏瞧着他们便知这些人怕是两边都下了注。   这日天气渐暖,冯紫英等人租了一艘花船,贾琏上了船后没多久,便见着众人簇拥着义忠亲王过来。只见那义忠亲王一身紫色华服,器宇轩昂,看不出的雍容贵气。   而他旁边则站了戴权,贾琏站在最后看着,见着不少世家公子都在前面和义忠亲王攀谈。李三走过来冷笑道:“贾兄,咱们的好日子可要来了。”   贾琏听了这话,看了一眼李三,转而走上前去和众人一般拥戴义忠亲王。义忠亲王坐在上手,看着众人,叫了伺候的人给诸位都倒了美酒,接着又谈起天下大事,说什么北疆战乱,沿海穷苦之类,再加上官员腐败之类的话,立刻引得众人连连鼓掌。   冯紫英举着酒杯大声说道:“天下不平,唯有义忠亲王才能救天下。”   这话一出,众人连连附和,而义忠亲王则微微带笑看着场下数人。贾琏混在人群里,被这热血的场景给震撼了,这义忠亲王还真的挺会鼓动人的,这才几句话,就引得这群年轻人唯他马首是瞻。   宫里的夜安静的可怕,自那日游船之后,贾琏这就算是正式归顺了义忠亲王。贾琏刚换了班,便见着一个小太监冲着自己过来,直接朝自己丢了个布条。绿色的布料上写着两个字:“丑时。”   这是丑时行动的意思 ,贾琏冷笑一声,绕了两条路后便直接去找胡飞。   胡飞在侍卫营后面一处独门小院办公,贾琏从后面小路过去,才刚拐进岔道,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便挡在自己面前,身后传来义忠亲王的声音:“好一个贾琏,你这是去哪报信啊!”   “王爷,我这不是准备一下么。”贾琏脸色不变,刚想回头那把剑直接贴近脖颈,贾琏不敢转头,带着点后怕道:“王爷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尽管吩咐,小人唯王爷马首是瞻。”   “瞧瞧这张嘴,挺能说会道啊!”义忠亲王接着说道:“难道你就是靠这张嘴取信了我皇兄。”   “王爷这话,我真不懂,我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当差。”贾琏后背微微透着冷汗,义忠亲王冷笑一声:“我也不跟你扯别的,你先去把胡飞解决了。”   贾琏立马哭求道:“王爷,胡飞武功比我好,心眼又多,我办不到啊!”   “你就说你应不应吧。”义忠亲王说着,举剑那人又逼近一步,贾琏看着面前的蒙面人,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能混进皇宫的,或者说难道皇宫真的让义忠亲王都渗透了。   原本信心十足的贾琏有点动摇起来,实在是贾琏如今也闹不明白皇帝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就在贾琏心慌慌的当口,义忠亲王直接甩了一句:“你家省亲那院子修的挺好。”   话题转变的太快,贾琏来不及反应,只呵呵的说道:“还成,劳王爷费心。”   “听说你和你夫人挺恩爱,去年还得了一个大胖小子。”义忠亲王说完,贾琏笑不起来了,脸上的汗一阵一阵的。   举着剑的蒙面人拿了一个瓶子塞进贾琏的腰带里,义忠亲王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这事办完后我会告诉你,你家院子下的□□埋了多少。”   直到义忠亲王走人,贾琏才稍稍缓了下来。   贾琏靠在墙根上,拿着那瓶□□,开了药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无色无味的液体。贾琏擦了擦汗,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好半天,最后便倒了半瓶药水在左边袖子上。   胡飞这地方静悄悄的,贾琏敲了敲门。   “进来吧!”胡飞的声音带着那么一点肃杀。   贾琏下意识的便往后一缩,转而强装冷静,笑嘻嘻的看着递出那条绿色的布条道:“你看看,我得了什么。”   胡飞接过布条一看,一双眼睛刮了贾琏一下,笑着道:“这是什么。”   明明知道这个布条不过是义忠亲王抛出来的诱饵,贾琏还是笑眯眯的说道:“我前几日混在冯紫英那些人里得了义忠亲王的信任,这不刚才一个眼神的太监偷偷给了我这个,怕是今晚丑时他们就要行动了。”   “他亲口说的。”胡飞漫不经心的把布条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旁擦了一半的长剑擦拭起来。   贾琏没想到胡飞这么冷静,内心又是惧怕又是担忧,最后探着头上前道:“我刚得到这布条,想着就算不是今日,怕也是这两日,总之丑时是不会错的。”   啪的一声,胡飞的长剑直接横在了两人跟前的桌子上,胡飞一双眼睛带着审视看向贾琏,贾琏天人交战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提起一旁的茶壶道:“口干的都出汗了,喝口水。”说着便倒了两杯茶,而递给胡飞那一杯茶则被贾琏的袖口沾了下。   贾琏干笑了下,拿过胡飞跟前的茶杯道:“换一杯,换一杯,瞧我这人。”说着便要交换两人跟前的茶水。   胡飞并没有阻止,贾琏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豆大的汗珠从贾琏额头流出,就在贾琏故意要打翻茶水的时候,胡飞直接按住了贾琏手背,贾琏被胡飞按住,慌张的看向胡飞,胡飞冷冷说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我错了。”贾琏整个人一松,陡然往椅背上一倒,喘着粗气道:“他说我家院子里被他埋了□□,我不敢赌,我怕!”   面对如此坦白的贾琏,胡飞拧紧了眉头,起身看着那杯下了药茶水道:“你知道你哪里露出的破绽么!”   贾琏看着胡飞,胡飞嘴角微微勾起,说道:“今儿你第一次给我倒茶,我怎么能不注意。”   这话 一出,贾琏陡然一惊,转而看向胡飞道:“还请胡大人指条明路。”   “将计就计。”胡飞说完,贾琏瞬间便懂了。于是乎在皇帝重病多日后,胡统领也重病不治,臣子得病自然不能继续当差,隔日便出了宫,说是搬去了城外。 第86章   且说胡飞刚走没两日, 宫中护卫轮班便调动频繁起来。贾琏看着这些举动,只觉得这义忠亲王胆大包天,也不知是他有恃无恐还是皇帝真的不行了。   三天后的丑时, 天特别冷, 贾琏正好轮到晚班,听着远处间时不时的传来打杀声, 没一会便见着石丛带着十几个同僚过来, 似乎刚从被窝出来, 见了贾琏等便道:“义忠亲王反了, 胡统领火速出现当场就控制住了, 如今已经把人围在了大明宫。”   没多久,便见着大明宫那边起了大火,紧接着便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皇帝一身戎装除了皇极殿,贾琏等守卫在后,一路便去了大明宫。一路上时而见着一两个断臂残腿,血腥气极重。   贾琏没想到那义忠亲王如此不堪一击,皇帝从头到尾就站在那里,看着熊熊大火把大明宫吞噬干净, 最后则直接大哭, 说是愧对先祖, 对不父皇养育教导之恩, ,又怒斥义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太上皇和甄太妃还有义忠三人葬身火海,这事一出, 京城里人人自危,之前和义忠来往甚密的人人自危,于是乎便有不少人跳出来讨伐义忠亲王。   不过几日,这些人累述了义忠亲王这些年的错事,统共三十多条罪事。   一时间京城里不少人开始互揭其短,弄得人人自危,连路上行人都少了起来。   没两天,便有人弹劾了贾府,直指贾府邢夫人新去,儿子贾琏不孝,实乃大罪也。告发者不是旁人,竟然是贾雨村。   且说这贾雨村不过靠着贾府某了个官衔,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实在是小人一个。   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自然不能容忍这事,张瑛心生一计,托人找了邢大舅过来说话。邢德全烂赌成性,之前得的银钱早就被他花光了,如今一家三口就借着在亲戚家,就这还一得了钱就花个精光。   这不听说贾府有人找,当日一溜小跑便来了贾府,听了张瑛的话当即便拍板道:“这事好办,琏二奶奶,不是我说我姐,她那就是活该,死都死了还不让人说她一声好。”   张瑛听了这话有些不舒服,邢夫人那人确实刻薄又小气,但是被她亲弟弟这么直言说出来倒是让张瑛对邢夫人多了一丝愧疚之心。   而邢德全则似乎完全没看出张瑛顾虑,接着说道:“要我说,也是大老爷太好说话,要换了我早就把那婆娘给休了。”   “请邢老爷去老爷书房说话。”张瑛起身让赵嬷嬷送邢德全过去。   菊青见邢德全走远,忍不出鄙夷的说道:“原来大夫人娘家弟弟竟然是这种人。”   张瑛微微点了点头,想着那邢夫人生长在这种环境,怪不得刻薄抠门。   且说邢德全这些日子没钱,如今好不容易又得了一个弄钱的机会,特别是如今瞧着贾赦住在荣禧堂,这一应摆设端的是富丽堂皇,直把邢德全看的是眼花缭乱,心动不已。   贾赦看着邢德全摇头晃脑的进了屋便心生不悦,这邢德全之前便三天两头问贾赦要花销,贾赦早就看他不爽,如今也不想多话,直接甩了一纸休书给邢德全道:“这休书的日期是二年前,你好生看好了,对外可别说漏了嘴。”   邢德全打开了看了,那休书里夹了一张银票,足足有六百两。之前贾赦对邢德全出手素来便不甚大方,如今陡然一个六百里当即便把邢德全给乐坏了。   贾赦瞅着他那见钱眼开的样,便指着桌上的休书道:“你在下面签个名。”   邢德全签名后,还颇为慎重的拿了私印盖了章。最后看着贾赦舔了舔嘴唇道:“姐夫!”   “说什么呢!”贾赦一双眼睛直接一瞪,邢德全嘿嘿笑了两声,低头道:“姐夫这般体面,琏二爷又那么出息,可想过续弦。”   贾赦微微看向邢德全,嘴角带着一丝讥诮道:“怎么,难道你要给我做媒?”   邢德全一张脸,露着一股子贪婪来,对着贾赦道:“我家女儿,年方十五,正是豆蔻年华,自幼便饱读诗书,性子又最是温婉。”   饶是贾赦这般没底线的都被邢德全的无耻给镇住了,指着邢德全便道:“要脸不!”   邢德全全然不顾贾赦指责,舔着脸上前道:“赦大老爷,真不是我自夸,我闺女比我姐那是强了百倍不止,要是不信,我下次带她入府一看。”   贾赦把邢德全赶了出去,只是那邢德全是个不要脸的,这边刚从贾赦那出门,转身便去了贾母那边。   原本贾母也是极不喜欢邢家人,只是贾赦如今四十多岁,确实该续弦。而贾赦死了两任夫人,这续弦的人选便不好找了,这邢德全把自家闺女说的天花乱坠,贾母这是既没点头也没答应。   不过邢德全是个见缝就钻的性子,当日回家后便撺掇自己夫人带着闺女去拜访贾母等。   邢德全夫人也是穷怕了,虽说可怜自己闺女,可是看着邢德全拿回来的银子,又看着如今住在亲戚家最后一狠心一咬牙,不过几日后稍微拾掇了下便带着邢蚰烟去了贾府。   听说邢德全夫人带了邢蚰烟过来,张瑛先是让人去通报了贾母,接着便让秋香带了邢蚰烟母女进来。   因着邢夫人邢德全的印象,张瑛虽还没见着人,却想着不过是见利忘义之人,却不想那邢德全夫人是个少言寡语有些懦弱,而邢蚰烟却端雅稳重,知书达礼。   贾母那边的婆子过来传话,说是要见一见这位邢姑娘。张瑛陪着她俩过去,这一进屋,便见着贾母眼睛一亮,接着贾母便问了几句话,不过是读了什么书,平日里喜欢什么之类的闲话。   邢蚰烟虽一直低着头,可说话进退有度,既不冒失又不怯懦。   一通话下来,贾母似乎对邢蚰烟颇为满意,当场便送了两匹绸布外加一对玉镯,又交代邢德全夫人常带姑娘来府里说话。   张瑛在旁瞧着,似乎贾母对邢蚰烟十分满意。而这事要是贾母拍板,想必贾赦定然不会拒绝。   这边邢蚰烟走后不久,趁着贾母心情正好之时,张瑛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都说侄女像姑,我看邢姑娘倒是比大夫人略强些。”   张瑛知道贾母十分厌恶邢夫人,如今说起这话,便是让贾母再次想起刑氏所为。贾母眉眼微微一皱,转而轻叹了声道:“再说吧。” 第87章   自邢秦德全夫人来过之后, 没过几日渐渐的便有人上门给贾赦做媒。   公公的事,张瑛自然是不好管,更加做不了主。   贾母十分热衷此道, 每日里, 忙的应酬这些媒人,荣庆堂日日热闹异常, 只不过贾赦对此态度不冷不热, 瞧不出什么想法。   这日, 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在宝玉桌子上见了一碗酥酪。那李嬷嬷直接拿了便吃。   正好见着宝玉进屋瞧见, 当即便冷了脸。   宝玉本就不喜李嬷嬷, 偏偏这李嬷嬷还喜欢在宝玉跟前充长辈。今儿见了当即便道:“主子的东西你也吃,主子的东西你也用。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   李嬷嬷当即便大怒道:“我奶大你,难道连一碗酥酪,都不能吃了?”   宝玉对着李嬷嬷冷笑道:“你素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但凡好的东西你见了拿了就走,我治党不知道,可你越发来劲,如今连点吃的都要拿, 也不知羞。”   李嬷嬷被宝玉说的, 脸色发烫, 低声道:“我去回了老太太再来!让老太太评评理。”   宝玉见她刚走, 朝着晴雯等人道:“你们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晴雯嘴角一撇,带着几分不满道:“一个是主子, 一个是奶娘,难道我还能说什么!”   “你是干什么吃的?”宝玉被晴雯给气笑了,指着晴雯半响说不出话来,晴雯直接白了一眼道:“按理说,李嬷嬷算是半个主子,我们这些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哪里能说她,这话就该二爷来说。”   宝玉摇了摇头无奈道:“好好好!我不说这些,她是不是又赌了钱故意来出气的。”   边上一小丫头低声道:“三天两头的拿我们出气,也不害臊。”   宝玉院子里吵得厉害,没一会儿便传到了张瑛那边。   其实早就有人告发过李嬷嬷和几个守夜婆子赌钱的事,张瑛睁一眼闭一眼,无非是因为宝玉是二房的人,如今各院管各院的事,张瑛也不想做那个恶人。   只是如今,宝玉在院子里和姑娘们一块住着,宝玉管不住下人,弄得姑娘们院子里的下人也蠢蠢欲动起来,时间一久必然惹出事来。于是张瑛当即便直接做主,打发了人叫了李嬷嬷过来,那李嬷嬷一开始还仗着是宝玉的奶妈装腔作势,后来被张瑛一吓唬当即便软了下来,求爷爷告奶奶央求张瑛宽恕则个,张瑛看着她笑了,不过是个欺软怕事的婆子而已,张瑛便让账房支了她二十两银子,把她打发去了闲置的梨香院看门去了。   哪知道宝玉这边刚消停过。薛宝钗的丫头莺儿和赵姨娘吵了起来,竟然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这边早有婆子请了张瑛过去调解。   宝钗红着脸站在一边见了张瑛十分羞愧道:“都是我教导不善,劳烦二奶奶跑一趟了。”   宝钗说着,便对着早就撕破了衣裳的莺儿道:“还不给环三爷道歉。”   那莺儿虽是个丫头,可平日里宝钗待她也算看重。   如今在这被赵姨娘上来便一个巴掌,又拉扯着打了一架,实在是丢尽了脸面,当下也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起来,眼泪直流,对着张瑛便道:“二奶奶,我和香菱和环三爷玩骰子赌钱,环三爷耍赖,我家姑娘不让我和他一般计较,我也没说什么,偏生宝二爷见了气不过便骂了他一通。哪知道,赵姨娘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揪了我头发拉到外面便打。”莺儿两边脸颊红肿不堪,发丝凌乱,衣服领口袖口都破了,而赵姨娘则穿着一双拖鞋,衣服上沾了些许泥土树叶。   宝钗在旁一张脸又红又白,最后瞅了一眼莺儿道:“都是你惹出的事,还不给赵姨娘赔罪。”   莺儿委委屈屈的朝着赵姨娘道:“给赵姨娘赔罪。”   赵姨娘惧怕张瑛,眼下也不再作妖,扭了头说道:“你们这些丫头就是狗眼看人低。”说完不管不顾的便走了。   宝钗上前再三对张瑛道:“我本是在府内做客,没想到竟然惹了这等事,真是羞愧。”   张瑛安慰道:“无妨,谁是谁非,大家心理清楚,宝姑娘不必太过介怀。”   这事虽说莺儿引起,可宝玉见了不但不劝解,反而煽风点火,明知贾环素日便嫉妒宝玉等人还说些有的没的,这才惹出赵姨娘发癫。   如今真的打了起来,他倒不见了,可真是个没担当的。   那贾环好歹也是个爷们,和丫头赌钱输了,耍赖不说,还找了姨娘过来胡闹,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不说还没脑子。   宝钗是客居 ,张瑛自然不好多说,只是宝玉贾环赵姨娘等都是二房的人,张瑛叫了赵嬷嬷过去不仅把前几日李嬷嬷的事说了,还把宝玉贾环赵姨娘的事说了下,不为旁的,就怕将来宝玉要是不成器,免得王夫人怪罪旁人。   史家是贾母娘家,贾母又是个爱热闹的,瞧着院子里姐妹住的好便接了史湘云过来玩。   史湘云是个自来熟的,这一来见了宝玉便拉着便道:“爱哥哥,你整日和林妹妹一起玩,怎么我来了也不陪我玩!”   宝钗听了这话便把宝玉推去湘云那边,嘴里笑道:“好一个爱哥哥,爱妹妹!”   湘云娇羞着说道:“宝姐姐怎么也开始取笑人了。”   宝钗和湘云说笑了一会,贾母那边来了人喊了大家一起去吃饭。   正好贾琏这几日都在府内,于是张瑛便叫了厨房加菜,大家一起去荣庆堂吃喝。这边贾母桌子上大多是软烂甜糯之物,姑娘们桌子上大部分都是时兴菜色,还上了不少麻辣田鸡。   田鸡这物素来便不大上台,本是乡间小物,只是前几日厨房总管为讨好张瑛贾琏特意做了送来,贾琏一吃便爱上了这物,于是乎今儿也上了这道菜。   黛玉吃了一口,嘴里又麻又辣,呛喉咙的很,连忙喝了一口水,放觉得好些了可又觉得这味道很香,肉质又嫩,于是乎连着吃了好几块,待夹到第四块的时候,张瑛笑着说道:“林妹妹要是再吃,恐怕明日就难受了。妹妹要是喜欢,过几日让厨房给你上。”   宝钗在旁道:“琏嫂子,这菜我们也爱吃,有没有我的份啊!”   张瑛点了下宝钗,说道:“想吃什么尽管让厨房做,要不然每天让她们做一样的菜,岂不是白白的辜负了她们的热忱。”   “琏儿媳妇真会说话。”贾母笑着,看了一眼坐在另一桌的贾琏轻声道:“怎么琏儿这些日子都在府内歇着,我可听说圣上提拔了好些人。”贾母声音虽低,可坐在另一侧的王夫人却时刻注意着。   “君心难测,这些事哪里是我们妇道人家知道的,况且这些事相公自有决断。”张瑛说着,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贾琏,贾琏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眉眼间皆是暖意。   见张瑛这般信任贾琏,贾母也不会再说旁的,只是王夫人在旁讥诮的说了句:“你还年轻,还不懂男人。”   张瑛给贾母夹了一块点心,轻轻说了句:“侄儿媳妇多谢婶婶教导了。”   贾母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暗恨张瑛惯会演戏。   这几句对话虽转瞬即过,可贾琏放在了心理,这不等屋里只剩张瑛时 ,握着张瑛的手道:“石丛得了晋升,还有不少人靠着高密上位,倒是显不出我来。”   张瑛拉着贾琏坐下,又沏了清茶,柔声道:“君心难测,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变成。”张瑛说完,点了下贾琏鼻子尖笑道:“不过是老太太多心,你倒是放在了心上。”   贾琏虽面上整日悠闲度日,可这几日心里事情颇多,特别是那几日宫中大变,总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特别是那些人惯会说奉承话,个个都说皇帝洪福齐天,而义忠亲王愚蠢自大,不自量力,等等。   贾琏总觉得义忠死的太快,也太蹊跷。不过如今皇上正大力打压义忠一派,又收了许多老臣,自是无暇顾忌这些,更何况那大明宫的大火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不管义忠亲王死没死,明面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且说史湘云和黛玉睡在一处,这日天还没亮,宝玉直接进了屋,见没有丫头伺候,绕过屏风进了里屋,正好见着黛玉和湘云正自酣睡。   黛玉素来浅眠,听着脚步声觉得不是丫头,正要睁眼便见着宝玉再给湘云盖被子,当即便陡然白了脸,转而冲着外头道:“紫鹃,雪雁!”   紫鹃和雪雁并湘云丫鬟翠缕听着黛玉呼声,一起进了屋。紫鹃一见宝玉便知不好,拉着雪雁给黛玉更衣,自己则对着宝玉道:“宝二爷,还请在外间坐下,我给宝二爷上茶。”   这时湘云醒了,见黛玉一脸冷淡的更衣,颇不以为然的说道:“都是一起长大的,瞎讲究什么。”   雪雁倒了温水,又拿了毛巾给黛玉擦脸。史湘云见黛玉神色冷淡,不免心有不满起来,只不过黛玉既没有言语讥讽她更没有惹她,史湘云憋着一口气见了宝玉不免抱怨起来。   宝玉自然是劝解了两句,话里话外的都说黛玉的好,就这几句,越发把史湘云惹动了肝火,想着定要杀杀黛玉的风头。 第88章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天色难得放晴。   贾蓉坐了马车去城外玄真观看望贾敬,自从前些日子义忠亲王谋反后,贾蓉彻底蔫了, 就怕圣上想起什么要治罪, 这不缩在府内多日,瞧着没什么人找茬, 这才出了府, 名义上是拜见祖父, 其实就是为了问个宁国府出路。   宁国府贾敬当年进士出身, 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又得上皇看重,那可真是风光无二,只是自从义忠亲王圈禁后,贾敬便沉迷炼丹,最后索性抛了官位富贵,一心在玄真观当道士了。   这个贾敬也是怪,贾蓉记得自己很小时,便代替贾珍去玄真观拜见祖父, 这么多年来, 贾敬和贾珍竟然从没见过面, 即便是贾珍死后, 贾敬也不过是派人往宁国府送了一份手抄《南华经》。   贾蓉在玄真观前下了马车,进了里头,经人通传后才得知, 贾敬在修炼的关键时候,暂不见人。贾蓉掏了一块金子给传话的小道士,点头哈腰的说道:“还请小师傅帮我说说话,我这有事。”   那小道士垫了垫金块,一双三角眼瞥了一眼贾蓉,转而道:“那请蓉大爷等等,我再去问下。”   “有劳了。”贾蓉见着小道士进去,自己则随意坐下,看着身边的小厮摇头晃脑便训斥道:“给我好好站直了。”   那小厮一脸委屈的看着贾蓉道:“蓉大爷,我闻着肉腥味好重。”   贾蓉上前便一脚踢了过去,呵斥道:“浑说什么,吃肉怎么了。”   那小厮被贾蓉一呵斥,便不敢再说,这小厮难得吃上一次肉,对肉味特别敏感。   贾蓉在前厅等了好一会,茶都喝了三杯才见着贾敬过来。   边上的小厮利索的把带来的贺礼送了上去,贾敬冷冷的说道:“回去吧!”   贾蓉瞅了一眼小厮,小厮们纷纷退了出去,贾蓉走上前两步,贾敬陡然瞪了一眼贾蓉,贾蓉连忙低了头,悄声道:“义忠亲王没了,太上皇甄太妃也没了,孙儿心理着急啊!”   “你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着什么急!”贾敬的话里带着一股子不屑。   “如今京城人人自危,告密成风,孙儿怕啊!”贾蓉说着,见贾敬不说话,忙接着道:“还请祖父示下,这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贾敬一张脸透着一股子死气,贾蓉不敢多看,更闻着这空气中一股子怪味,心中不免后悔起来,今儿这一趟怕是来错了。   贾蓉回来没进宁国府,拐了个弯去了荣国府找贾琏说话。   贾琏本在屋里逗娃,听说贾蓉来了,便洗了手就去了书房,见着贾蓉便道:“你这是出城了。”   贾蓉先是朝着贾琏拱手,接着便道:“叔叔越发厉害了,这都知道。”   贾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眼浅笑:“去玄真观了!”   “真神了,难道是谁告诉了叔叔不成。”贾蓉上前拉着贾琏便问。   贾琏笑着把贾蓉按在椅子上,徐徐道:“早猜到了,就算今儿不去,明日也会去。”贾琏说道这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贾蓉道:“让我猜一猜,怕是什么都没问道吧。”   一听这话,贾蓉唉声叹气道:“可不是,祖父可真是个仙人呐,早不拿自己当贾府人了。”贾蓉说着便十分委屈,看了几眼贾琏道:“你说我啥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事贾琏也不知道,便安慰的说了两句好话,让贾蓉回府好好呆着,装鹌鹑。   贾蓉对这个十分拿手,毕竟自从贾珍去了后,贾蓉人又年轻,又有点怕事,因此鲜少出门惹事,况且秦可卿又快生了,还真的特别忙。   且说,宝钗生日将近,贾母便出了二十两银子说是要给宝钗好好办场生日。张瑛想着宝钗过的是十五震碎生日,过几日又是她小选的日子,这个生日确实要好好热闹一番。   院子里的花木楼阁一应俱全,不过是让厨房多做几个菜罢了,张瑛让厨房出几道新菜。厨房总管一口便应下了,又亲自把前来说话的腊梅送到门口,轻声问道:“腊梅姑娘,二奶奶最近喜欢吃什么,还请姑娘指点下。”   腊梅捂着嘴看了下这个装傻充愣的老吴头,笑着道:“二奶奶喜欢什么口味难道吴头不知道!”   吴头低着头笑了笑,舔着脸道:“上次是凑巧,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吴头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一包上好的桂圆肉出来,“不值什么,是我老乡从老家那边带来的,是自家种的,新鲜的时候采了晒干,姑娘用来当零嘴吃再好不过。”   腊梅一眼便看出这个桂圆肉肉厚不说,还带着一股清香之气,顺手接了过来,说道:“你既有了这物,怎么不送主子,倒送给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给姑娘怎么能是浪费!”吴头见腊梅明显不信,当即说道:“统共就两小包,实在送不出手啊。”   这才对么,腊梅拿了一颗放嘴里,果然肉质又厚又好吃,脸色不自觉的带了一抹笑。吴头见时机到了,上前便道:“这次给宝姑娘置办生日宴,宝姑娘点的都是老太太爱吃的,我寻思着,我要是照着她的菜单做菜怕是要得埋怨,特来讨个主意。”   宝钗知道贾母爱吃软烂甜腻之物,因此点的菜便都是这些。吴老头虽说每日都准备这几样贾母爱吃的,可送到别处的吃食早就不是这些,而是根据各院主子喜好来做菜。虽说麻烦了些,可吴主管却受了不少赏赐,这才府里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   一个已经慢慢起来的人,哪里能再犯之前的老毛病,于是便想向张瑛讨教一二。   这事腊梅自然说不好,吃了两颗桂圆肉之后,便道:“既然是宝姑娘点的,那你就按照她点的上,只是多备几样旁的便成。”   吴头点了点头,这事要是去问主子那肯定不成,也就只能这么办了。这一面回去一面忍不住埋怨薛宝钗,虽说讨好老太太正常,可事情做得太过那就不好看了,也让下头的人犯难不是。   这边腊梅回了小院,便把这事跟菊青说了,菊青嗤笑道:“院子里那些丫头婆子们都说宝姑娘如何如何好,就这份讨好人的心思,未免也太直白了,我看老太太不会领她的情。”   莲香正好过来,手里端着一碟子凉拌面皮道:“这还不到饭点,厨娘就打发了丫头把这送来了。”说完摇了摇头,便进了张瑛屋子。   腊梅和菊青对视一眼,笑了笑说道:“前几日吴头得了二奶奶看重,厨娘这是争宠!”   且说厨娘拖莲香送去的面皮虽看着一般,可做的极其劲道不说,口感还很清爽,边上放了一碟子辣椒油。张瑛倒了一点拌了拌,觉得很好吃,便让莲香把这道菜填在了宝钗生日宴上。   那吴头知道这事后,生了半宿的气,鼓足了气要把这生日宴的菜色办好。   且说宝钗生日那天,厨娘带着一个帮手去了院子里的厨房,吴头也带着一干家伙什已经开始制作了。厨娘虽是个带着娃的寡妇,可面容姣好,身子风韵,而吴头则天身一张白脸,只是那下巴厚了点,肚子鼓了点,瞧着就跟个发面馒头一般。   厨娘让丫头把自己准备的蔬菜鱼肉摆在灶台上,吴头嘴角一撇,指着身边的一个小子道:“跟她说下,这个灶台我们已经用了。”   那小子绰号多浑虫是晴雯的表哥,靠着晴雯得了一个厨房采买的肥差,素来只爱吃酒赌钱,是个没脑子的浑人。   吴头这次特意叫了多浑虫过来,便是想让他对付厨娘,这不多浑虫也不管厨娘是谁的人,当即一横脸,对着厨娘便道:“听见没有,这灶台是我们吴总管的。”   厨娘原本在外头便颇有见识,怎么会怕他个纸老虎,当即一叉腰瞅着他笑道:“这灶台是院子里柳嫂子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吴头是贾府厨房总管,刘厨娘是张瑛小院的,而宝钗生日宴置办在院子里,院子里厨房领头的是柳嫂子。柳嫂子见吴头和刘厨娘吵了起来,十分为难,这两人都是主子跟前得脸的人,哪像自己不过是刚升上来,于是乎便在旁边和稀泥道:“两位,我这厨房有三个灶台,够用了。”   吴头一瞥柳嫂子,转而看向了刘厨娘,而刘厨娘则冲着柳嫂子轻轻一笑,手指刮了下灶台的台面道:“你说我都已经擦过这个灶台了,怎么难道吴总管还要抢。”   吴头被刘厨娘这话给气笑了,看着多浑虫道:“干嘛吃的,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多浑虫带着酒气的嘴抽搐了下,转而恶狠狠的看向刘厨娘道:“一个女子,还要跟我们吴头争抢,怪不得是个寡妇。”   啪啦一声响,吴头带来的一摞碗碟摔了个粉碎,刘厨娘挽着袖子,双目圆瞪,指着多浑虫骂道:“你个没屁眼的,活该戴绿帽”。刘厨娘骂完,冷笑着看向吴头道:“你们真是一个眼儿的连襟啊!”   吴头顿时便怒了,一张脸由白变的通红,先是冲着多浑虫骂道:“还不给我滚,说的什么话。”多浑虫自知惹了事,当即便跑了,吴头看向刘厨娘道:“你别胡说八道,方才多浑虫那话是他说错了,我给你赔不是,但是我绝对不会干那事。”   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是个风流少妇,更是个看对眼便能勾搭上的滥情之人,因此府里早就传开了,听说只要稍微平头正脸都和她有一腿。   刘厨娘瞅着吴头那黑红交加的脸,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啊。刘厨娘是个知足的,在张瑛小院就一门心思的伺候张瑛和贾琏,耐不住吴头一个劲的刷存在感,见天的嘚瑟,就算是个泥人都有脾气不是。   实在是刘厨娘蔑视的眼神太气人,再加上围观的人都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吴头,吴头彻底爆炸了,指着刘厨娘道:“我做事,行的正站的直,不怕告诉你们,我对女的压根就没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厨房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吴头如今三十多差不多快满四十的年纪,仍旧是个单身,早些年也有人给他做过媒,都被他拒绝了,以前他没发福之前也算是个俊俏小子,那时候府里还有人偷偷传过,说他是那啥。   如今吴头这话一出,周围人目光诡异的看了一眼吴头,刘厨娘直接懵了,第一次见到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因此嘴角一勾,扯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来,冲着吴头微微一笑道:“那得了,这灶台让给吴头了,我用边上那个小的就成。”说着便让丫头拿了自己的东西直接搬走了。   吴头还不知道自己那话被刘厨娘想成了什么,倒是带来的两个帮厨默默的说了声:“吴头为了灶台,够狠的。”   其实刘厨娘做的那道凉拌面皮压根就没必要来这做,不过就是故意在吴头跟前添堵。这不目的达成,自然也不再惹事,正事要紧,刘厨娘不是那等不管不顾的人。   吴头手眼飞快的下锅炒菜,同时还指点帮厨们一二。   脑子里也转的飞快,待想明白自己那话带着巨大的歧义后,后悔万分,只是刘厨娘早早的便把凉拌面皮做好了,眼下正坐在门口和柳嫂子唠嗑呢。   其实吴头明白刘厨娘的意思,唠嗑是假其实不过就是向自己表示不会跟自己偷师。吴头想明白这点,觉得这刘厨娘还不算无理取闹,这不菜色做的差不多了,便端着多出的一份豆皮蛋黄卷放到刘厨娘跟前。   刘厨娘看了眼豆皮蛋黄卷,抬起头看向吴头的三下巴,笑着道:“这不是吴头么!”   吴头强忍着没发货,刘厨娘吃了一口,说道:“马马虎虎吧!”   吴头想揍人,最后内心默念了三遍,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后强扯出一张笑脸道:“都是府里做事的下人,以后还请刘厨娘多担待,以前要是得罪了,在下陪个不是。”说着便朝着刘厨娘拱了下手。   刘厨娘没想到这吴头还能这般忍气吞声,当下也着实有些佩服,既然人家给了台阶,那刘厨娘自然也不能太得理不饶人不是,于是乎便起身道:“吴头客气了,以后有事吴头叫个人传个话,大家一起干活,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吴头听了这话,心中暗喜,想着刘厨娘到底是个女的,几句话就把她忽悠了,当即便笑着道:“那以后有事就通个气。”   “行啊,就这样吧。”刘厨娘说着坐了下去,转而歪着头看向正要走的吴头道:“我这有一道药膳,对你这病特别有疗效,要不要我把药方给你送过去。”   “我没病!”吴头额头开始冒汗,强忍着没打人。   刘厨娘语重心肠的拍了拍吴头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这药膳灵的很。”   “我没病~”吴头不等刘厨娘说话,跑着走了。   瞧见吴头跑远,刘厨娘摇了摇头道:“可怜呐!”   且说宝钗过生日,一众人簇拥着贾母,宝钗坐在贾母身侧,时不时的给贾母夹一筷子菜过去。   这边宝玉吃了两口菜,只觉得嘴里没滋没味便放下了筷子,索性后来上了一道凉拌面皮倒是有些意思,于是便把自己跟前的吃完了。贾母便叫鸳鸯把自己那份给宝玉送了过去,转头看见宝钗跟前的面皮只动了一筷子便说道:“怎么,不喜欢这道菜!”   宝钗见了这凉拌面皮,便知道不是自己点的菜,当即便说道:“总觉得过于劲道了。”   贾母听了这话,看了看黛玉三春等 ,最后看向张瑛道:“这定是你加的,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些。”   张瑛笑着说道:“我这贪吃的毛病连老太太都看出来了,真是罪过。”   “这有什么,我年轻那时也喜欢吃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这才偏爱软烂之物,导致厨房见天的做这些。”贾母说完,看向宝钗道:“你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可别为了我这老太太委屈了自己。”   宝钗微微低了头,薛姨妈在旁说道:“老太太,我家宝钗自幼便爱软烂之物,倒不是故意点这些菜。”   “竟是这样。”贾母看向宝钗,宝钗微微点了头,转而夹了一筷子糜烂的叉烧放嘴里。   这边戏台上的几位小戏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戏,贾母说过这话后,便指着台上几位小戏子道:“唱的好,赏!”   宝钗点软烂甜腻之物本就为讨好贾母,如今见贾母主动换了话题,心口一松,看着前面的戏子道:“《山门》这段戏词唱的由其好。”   宝玉素来不爱热闹戏,宝钗便提了两句戏词,宝玉若有所思,一时间酒席便安静下来。   贾母让赏这几个戏子,张瑛便带着这几个姑娘过来领赏,贾母赏了些果脯之类,便打发她们早些回去歇着,史湘云陡然说了句:“这人扮相挺像林姐姐的。”   这话说的奇怪,林黛玉陡然起身便走。张瑛看了一眼黛玉,使眼色让菊青过去护着,而宝玉则朝着史湘云使了好几个眼色。   这边酒席散了,众人各回各屋,湘云让丫头收拾了直接衣物去了宝钗屋里住着,宝玉跟着湘云一路相劝,湘云被宝玉几句话越发拱火,一双眼睛瞪着宝玉道:“去你的林妹妹那吧!”   “宝兄弟,你先回去,我劝劝湘云。”宝钗见湘云红了眼,便让宝玉暂且回去。   这边宝玉本要去黛玉那,却见着黛玉院门紧闭,似乎是睡了。   且说宝钗的生日宴本就是府内女眷聚会,贾琏独自在自个书房看书,觉得无聊便在院子里练了会拳脚。这心里有事,偏偏参不透,只觉得怪,偏偏又不能问人,贾琏憋的难受。   却在这时,见着一个面容娇俏的形容风流的女子从回廊那过来,先是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再就是一步三回头的从树丛下走过,直到最后则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贾琏。   被一个风流小媳妇这般来来回回的勾搭,贾琏最后忍不住,叫了兴儿过来询问。兴儿本就站在门口那候着,当即便猫着腰过来,捂了嘴说道:“是多浑虫的媳妇,最是个勾人的。”   只这一句话,贾琏看着脸颊绯红的兴儿道:“过来看你的!”   兴儿一扭头,说道:“哪能啊!自然是看上二爷了,盼望得二爷一场恋爱。”兴儿说完这话,脑子里便浮现出这多姑娘的娇媚来。   贾琏上脚便要踹兴儿,却被兴儿躲了开去,嘴里则告饶道:“二爷饶了我,我这就赶她走。”说着便一溜烟的过去,直接把多姑娘给撵走了。   小红抱了哥儿在张瑛这说了会话,张瑛又交代了奶娘几句,这才让小红抱着哥儿去歇息。贾琏坐在一旁的软塌上见张瑛事无巨细的一一交代下去,不免说道:“表妹辛苦了,今儿的生日宴热闹不!”   张瑛嗤笑了下,坐在了贾琏跟前,一边让贾琏给自己捶背一边道:“那位史家大姑娘可不会说话,好端端的就把林妹妹给惹了。”   张瑛把史湘云的事说完,看了一眼贾琏道:“宝姑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可就是太善解人意了,她点了老太太爱吃的菜又点了老太太喜欢的戏,可我瞧着老太太并不如何喜欢。”   贾琏当即便笑了,拦着张瑛一起去床上,低声说道:“老太太最是喜欢享受的人,你看她重用的丫头便知道了,老太太从来不喜一味奉承的人,过犹不及啊。”家里说着点了点张瑛的唇齿道:“你由着性子来,倒是投了老太太的心,只是老太太虽面上不如何,心里定然是喜欢的。”   “那表哥喜欢么!”张瑛难得露出一脸娇羞之态。   贾琏贴近张瑛脸颊,热气轻轻喷在张瑛脸上,说道:“表妹亲我下,就告诉你。”   张瑛笑着推开了凑过来的贾琏,身子却早就软了,歪着头看向贾琏道:“听说今儿表哥赶走了一个美貌媳妇。”   贾琏哈哈一笑,搂着张瑛的腰道:“现在知道我有多好了吧!”贾琏说完就等着张瑛夸他。而张瑛则钻进了被窝,看着贾琏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吹灯!”   贾琏当即悟了,腾出另一只手扯了下铜制挂钩,床幔瞬间遮住了两人,一夜春宵。   且说宝玉和湘云隔了一夜便和好了,黛玉则闭门不出,只说身子不爽,宝玉本要相劝,却被湘云缠着脱不了身。   这日宝玉独自在院子一处偷偷看书,也是巧了黛玉恰巧路过。宝玉当即便上前作揖,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的,黛玉忙说道:“不妨事,这事我早忘记了。”   宝玉心中大喜,拿着手里的书便道:“我新得了好书,不如和妹妹一起看。”   黛玉本是个爱书之人,只不过她对宝玉一直心有芥蒂,犹豫再三便道:“等你看完再说吧。”说完便走了,宝玉见她离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不自在。 第89章   春雨绵绵, 缸内的莲叶鲜嫩碧绿,青砖小路被雨水刷洗的鲜亮光洁。   赵嬷嬷周奶妈带着几个丫头在院子各处角落撒上石灰和雄黄粉,在屋内各角落挂上了生姜粉做成的香囊。这雨季一过, 蛇虫鼠蚁便多了起来, 这些东西能防止这些蛇蚁进屋。   贾琏乘着油纸伞一路走来,见了这些不免笑道:“这么早就置办上了, 味道可真重的。”   张瑛穿着一身浅绿色长裙掀了珠帘道:“过几日味道就淡了。”说着便接过贾琏的油纸扇放在一旁道:“宝姑娘去了。”   贾琏走近屋子, 菊青端了茶过来, 贾琏接过闻了下, 低头叹了声道:“早早的便备了车, 时辰一到便走了。”   张瑛把油纸扇放在廊下,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春雨,略带伤感道:“宝姑娘要是真进了宫,这以后要是再见面恐怕就难了。”   贾琏听了这话,笑了声,瞅着张瑛道:“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   张瑛走过来,冲着贾琏一晒道:“你这话要是被薛姨妈听了去,可得跟你拼命。”   贾琏放下茶盏, 看向张瑛。而张瑛低着头把纱布包好的驱蚊药草塞在备好的香囊里, 贾琏坐在旁边看着, 上前帮张瑛把香囊系好, 两人一时无话,屋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暖意。   菊青拉着莲香秋香等人退了出去。   腊梅端着点心正要进屋却被菊青拦住,莲香拉着腊梅站到一侧摇了摇头。菊青看了看屋内, 悄声对秋香道:“都说男人都是喜欢偷腥的猫,我看二爷对咱们奶奶好,看来这些话也不能当真。”   秋香闻言,嘴角一咧,带着点冷漠道:“现如今哪看得出,要等十年二十年后才能知道,这话你说的早了点。”   “你这话说的,难道是对那事还有想法。”菊青说完,秋香白了一眼菊青往外走了两步道:“我们做丫头的,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扯别的干什么。”说完便冲着外头不再说话。   菊青见她恼了,笑着拉着她道:“这话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只是你如今鲜少在屋内伺候,我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吗!”   自从那事后,秋香能不在屋里伺候便不再屋里伺候,菊青看在眼里,生怕秋香生了嫌隙,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这等情分难得,菊青不愿秋香对主子生嫌隙,于是这才故意一说,为的就是让秋香把怨气发出来。这人啊,怕的就是怨气积在心里时间久了,那就成了怨愤,再然后就会出事。   秋香自然明白菊青心意,伸出手沾了点雨水,又看了看对面的腊梅和莲香二人,这才带着点变扭轻轻拍了拍菊青的手道:“没事,我自小在家受尽了打骂,哪里会那么脆弱。”   “那就好,我们四个一起从张府出来,正该好好的。”菊青说着,看了一眼院子那方向,低声道:“听说今儿是宝姑娘进宫参选的日子。”   秋香点了下菊青的脸道:“连宝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可知道的太多了。”   菊青笑了,掐着秋香的脸颊道:“满府的丫头婆子都知道的事,我就是不问那些话也传到我耳朵里,我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太虚伪了。”   秋香闻此,当即说道:“宝姑娘这第一次来府里,便得了个贤德大方的名声,这第二次来进府,老太太又做主给她置办生日。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秋香姐姐说什么呢!”腊梅和莲香走了过来,秋香冲着两人一笑,轻声说道:“都是些闲话,不过就是说你前两日给青梗送的东西。”这话一出,腊梅当即便红了脸,上前便拉着秋香道:“好你个丫头,竟然把我送青梗香囊的事跟别人说,看我不打你。”说着便作势要打她。   菊青拉着腊梅,冲着秋香道:“你浑说什么,什么香囊。”   青梗是菊青亲哥哥,腊梅听见菊青这话,这才知道被莲香耍弄,当下便要揪住秋香,莲香在旁道:“有什么事回屋说才是,在二奶奶门口打闹像什么样子。”   有了莲香这话,四人这才散开,只是腊梅一张脸红的发烫,看了看菊青又看了看秋香,最后羞红着脸端着那碟子点心去了厨房。   且说宝钗身着崭新的齐腰襦裙,头戴一方通体莹白的华胜,自是显得端庄秀丽。   油棚马车踢嗒踢嗒的一路带着宝钗便去了进宫小选处。虽只是小选,可这里头说不定有将来的贵人也未定,因此引路的太监嬷嬷们态度还算恭敬,而宝钗素来大方,接待的嬷嬷得了银钱自是十分热络。   宝钗低着头由嬷嬷们领着进了小门,走过过道便见着其她姑娘们和自己一样由一条小道进了一间屋子。   还没等宝钗抬头,便听着前面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说道:“三号、六号、十八号……都可以回去了。”   宝钗轻轻松了口气,那些没点到号牌的姑娘主动退了出去。站在前面的嬷嬷看着剩下的人道:“都是明白人,我就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这就开始吧。”   有了这句话,众人便按照号牌一一上前说话。宝钗自信外貌无可挑剔,对小选本是势在必得,可如今却难免有些担忧起来。   等轮到宝钗时,宝钗背诵了一段女戒。上首的嬷嬷点了点头,宝钗心知声音这一项算是通过了。这小选虽比不得选妃那般严苛,可外貌这一项也是容不得半点马虎。而外貌不仅仅包括身高,身形更注重女子声音,若是声音不好则,那也是要被剔除的。   宝钗一路过来,皆无阻碍。正暗喜之事,便听着上首的嬷嬷说道:“六十九号、一零三号、一一三号可以回去了。”   一零三号正是宝钗,宝钗心中一惊,陡然看向上首那位嬷嬷,那嬷嬷面容严肃,看不出喜怒,宝钗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而一旁的太监见着宝钗不动,上前便催促道:“这位姑娘,请吧!”   这是要打发自己回家了,宝钗往外走了两步,心有不甘,摘了自己手上的金镯塞给那太监道:“这位公公,方才那几项我都通过,不知为何被剔除,还请公公告知。”   那小太监,垫了垫手里的金镯子,看着面容娇俏的宝钗,说道:“按理说,这话不能说,可姑娘是个明白人,想必不会在外头瞎说。”   “还请公公给我指条明路,要不落选这事回家怕是不好交代。”宝钗又朝着公公深深一服。   那公公把金镯子揣进胸口拉着宝钗站在角落处便道:“姑娘样貌出众,本该是一路高进,只可惜姑娘家中有人犯了人命官司,这自然就……”太监说完,瞥了一眼宝钗。   宝钗略微一顿,转而道:“倘若因官司,怎么我名牌还在,还能进宫参选。”   那公公似乎被宝钗问住了,当即脸色微微一黑,转身便走,宝钗正要再问,那太监摆摆手道:“哪那么多原因,你自家的事,还要问旁人不成。”   宝钗原地呆了会,这才心灰意懒的出了宫门。薛蟠本坐在马车里睡觉,听见莺儿声音,一掀帘子,见了宝钗道:“怎么出来了!”   宝钗低着头由莺儿扶着上了车,进了车厢内,沉声道:“还不快走。”   薛蟠提了车夫一脚,车夫赶车往回走,薛蟠颠着手里的钱袋进了车厢内,见莺儿服侍宝钗喝茶,便等着宝钗喝完才问道:“好妹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按理说,倘或小选第一场通过,是会有太监出来报名,在外头等着的家人便可回去,薛蟠想着宝钗定然能通过,因此便老神在在的在车厢内睡觉,却不想宝钗竟然第一场便落选了。   宝钗心中恼恨,可在这外头也不愿和薛蟠争执,只说回去再说,薛蟠抓耳挠腮好不自在,只一个劲的问,是不是被认使了绊子,宝钗闭着眼睛不语,薛蟠自说自话挽起袖子嚷嚷道:“定然是哪个不长眼的见妹妹出众,使了手段,妹妹且告诉我,我定打的她家人满地找牙。”   宝钗被薛蟠这话气的浑身发抖,睁开眼睛,带着泪光便道:“哥哥就安生些吧 ,就因为哥哥身上的人命官司,这才落选。”   薛蟠顿时说不出话来,面带愧色的坐在宝钗旁边,怯怯的说道:“不是贾雨村已经帮我抹去了么!”   宝钗被薛蟠气笑了,看着薛蟠道:“人家只是说哥哥已死么,查无此人而已。”宝钗说着便摆了摆手,不预多说。   薛蟠见宝钗不语,怏怏的坐在旁边,自不说话。   宝钗落选之事在府内传开,因素日宝钗人缘极佳,倒也没人议论,也没人在她跟前说这事。   转眼间,天气渐暖。   张府派了人来,说是张大人携夫人及张川柏去滚钟口避暑,特来问询,张瑛可要带着哥儿一起去。   滚钟口建有皇帝行宫,每年皇帝都要去滚钟口避暑,而宗室皇亲并大臣们也在行宫附近置办了宅院,以便随时听候拆迁。   菊青拿了一块银子给送信的婆子,张瑛又让腊梅去厨房拿了煨了半天的老鹅汤让她带回去给李夫人尝尝。这边张瑛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说话,林之孝家的听了两句,只说到:“原先咱们府在滚钟口也是有宅子的,虽不大,靠着皇上的行宫挺近。”   林之孝家的说到这,便住了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嬷嬷,赵嬷嬷笑着上前道:“老太爷去了后,这宅子便空置了,用不上还需人看守不说,每年还有花钱维修,这不二夫人当家后就把宅子卖了。” 第90章   不出半日, 皇帝去滚钟口避暑山庄的事便定了下来。贾琏站在后头见了不少陌生面孔,石丛朝着贾琏使了个眼色,待胡飞吩咐完个人的工作后, 石丛拉着贾琏走到一旁说道:“这几日龙禁尉走了好些人, 换了好些人,起码有三分之一。”   贾琏挑了挑眉, 瞅着石丛崭新的侍卫服道:“恭喜啊!”   石丛略带害羞的拱手道:“不过是凑巧而已, 运气, 运气!”石丛说着, 看着前方走过来的卫十六道:“你还不知道吧, 那天晚上,这卫十六连杀了十几个逆贼,溅了一身的血,可唬人了。”石丛说完,拍了拍溅了的肩膀安慰道:“听说你家姑娘和他订了婚。”   面对石丛略带痛心的表情,贾琏干笑了下,转移话题道:“婚姻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做不得主。”贾琏说完, 面带一丝调笑的说道:“石兄最近喜事多, 又是升职又快要当父亲了, 我这提早贺喜了。”   石丛一张黑脸泛着一股子傻气, 连连说道:“多谢贾兄了,到时候请贾兄喝满月酒。”   “一定,一定。”   贾琏和石丛说说笑笑, 好不热闹。待石丛被旁人喊走,贾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贾琏心性渐渐沉淀下来,倒是多了一丝领悟和通透,这不连行事说话也比之前更加从容了。   天气渐热,张瑛拿了帕子给午睡的哥儿擦了一把汗,边上伺候的奶娘乘机道:“哥儿怕热,昨晚上闷热,踢了一夜的被子。”   “奶娘辛苦了。”张瑛一说,那奶娘立马接口道:“瞧我这话说的,都是应该的做的事,哪能说辛苦二字,我想着哥儿怕热,可以适当的吃些水果了。”   “那让腊梅先做两样出来试试,打成泥状送过来。”张瑛说完,奶娘连声说好。小红在旁道:“厨房刚送了西瓜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太凉了。”   “试试吧,不必那般小心。”张瑛交代了两句,便让小红把西瓜弄成了汁水,等哥儿醒了后,便适着喂了两口。   吃惯了母乳的哥儿一开始不敢吃,左瞅瞅右看看的冲着张瑛咿咿呀呀,最后嘴唇沾了点西瓜汁后便抓着张瑛的手不放,连着哧溜了两勺子西瓜汁。   张瑛把调羹放下,冲着着急的哥儿道:“慢慢吃,别急。”   “鸳鸯姑娘来了。”菊青走在屏风后说话。   张瑛让小红和奶娘接着喂他,又反复交代少喂点意思下就成。   这边张瑛走到隔间,鸳鸯便笑着过来冲着张瑛行礼,嘴角带笑的说道:“二奶奶,老太太有事请二奶奶过去说话。”   张瑛笑着扶起鸳鸯道:“不知老太太有什么事。”   鸳鸯看了一眼屋里没人,这才轻声道:“二奶奶莫要装傻,昨儿林之孝家的在老太太那说的话,难道二奶奶还不知。”   对于鸳鸯,张瑛从未小看她,能在精明的贾母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听得鸳鸯这话,张瑛笑了笑道:“我这小把戏,倒让鸳鸯姑娘看穿了,还请鸳鸯姑娘帮我描补一二。”   鸳鸯笑着往外走了一步,转头看向张瑛道:“滚钟口的宅子当年卖了个大价钱,可十几年过去,那里的宅子价格早就翻了好几翻了,老太太早就悔的不行了,你还让林之孝家的在老太太跟前说那些话,平白惹得老太太难受。”   “好鸳鸯,那你可得帮我说好话啊。”张瑛笑着便上前拉鸳鸯的手,鸳鸯一把躲开,冲着张瑛道:“好你个二奶奶,竟然在我跟前装可怜,谁不知二奶奶如今在府里是这个。”鸳鸯说着便冲张瑛竖了个大拇指。   张瑛连连摆手道:“鸳鸯姑娘可真折煞我了,不过是糊里糊涂过日子罢。”   鸳鸯低头一晒,看向张瑛道:“二奶奶要是糊涂,那我们都是瞎子了。”   菊青撑了伞站在一旁,张瑛走过去站在伞下,看着鸳鸯道:“这大日头,叫个小丫头过来变成了,何苦亲自来。”   鸳鸯不说,站在张瑛身后跟着,过了好一会才道:“方才宫里来了人,说是要在清虚观打醮,二夫人已经在了,这不商量着具体日期么。”   皇帝不日便要出动去滚钟口避暑,昭仪娘娘却要去清虚观打醮,看样子皇帝去滚钟口避暑山庄定然不会带元春了。虽张瑛早就知道元春在宫里日子不好过,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连争取一下都不做。   这边张瑛还没走近荣庆堂,便听着屋里的王夫人薛姨妈在说着打醮事宜。待张瑛一进屋子,贾母便道:“娘娘打发了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说是去清虚观打醮。这事你好好操持下,好办的热热闹闹的才好。”   “是。”张瑛应下,便坐在下首。   那夏守中时常勒索贾府,张瑛不觉得他是个好相与的,况且清虚观打醮一百二十两银子哪里够,翻上几倍也未必够使。   王夫人和薛姨妈与有荣耶,两人一脸喜态,凑在贾母跟前一会说到时候点的戏曲,一会又说宫里娘娘的恩德。两人说说笑笑,贾母也附和几句,最后时候差不多了,众人正要散,贾母叫住张瑛,说是要给张瑛几匹纱帐的布料给哥儿用。   瞅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走远,贾母面色陡然一沉,看向张瑛道:“林之孝家的那话是你让她说的。”   “是孙媳妇的意思。”张瑛毫不推拒,落落大方的坦诚道:“虽说我们府里如今没有能在圣上身边说上话的人,可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谁能料定。滚钟口的宅子不该卖。”   张瑛掷地有声的话,落在贾母耳力,那就是在打脸,贾母微微闭了眼睛,张瑛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过了好些说话,只听着贾母重重叹了口气道:“也罢,当年的事后悔也无用,那依你看,该如何,如今咱们家就算出得起这笔银子,也没合适的宅子可买了。”   就滚钟口那地段,多少贵族子弟在那置办宅院,当初卖出的宅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再买回来的,贾母早些年便十分后悔,想着再买回来可真真是难了。   “我知道有个宅子即将要卖,就是不知道祖母意思。”张瑛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贾母。   “谁家的?”贾母如今的也就和史家南安太妃这几家来往密切,对外的信息是越来越少了。   “冯家。”张瑛说完,起身站在贾母身侧道:“冯家犯了事,冯老将军如今关押在牢狱里,他夫人真到处筹钱疏通,我家和他家相熟,要是老太太托人去买,定然成的。”   冯家和贾府素有来往,贾母自然也听说冯家似乎在大明宫大火那夜犯了事,可具体是何事,却不是很清楚。   冯将军身在大狱,而他儿子冯紫英则不知所踪。贾母思索良久才道:“乘人之危,恐招人说闲话。”   既然说了这话,张瑛自然明白贾母这事同意了,不过需要一个理由,张瑛上前道:“冯家急需银子,我家出钱买宅子,到时候多出几十两银子也就够了。”   “琏儿媳妇说的在理,这咱们悄悄办,先让人去冯家探探口风。”贾母顺水推舟应下,张瑛自然乐的说几句好话哄贾母开心。   且说那冯家,贾府不过是让一个婆子上门试探一二,冯夫人当家便叫了自家管家带了房契过来。那宅子说不上顶好,就是个三进小院,有山有水风景略好。张瑛看下图纸,当即便出了三千多两银子买了下来,另外又多出了二百两给冯家。   冯管家感激涕零的出了贾府,张瑛一面让人给贾母回了话,另一面又打发了人去滚钟口拾掇那宅院。   且说贾琏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当值,就在出发前一天,请了半天的假回府,听说张瑛做主买了冯家的宅子后当即便火了,直接冲进了里屋,见了张瑛便道:“你要买冯家的宅子怎么也不跟我知会下。”   菊青和莲香见机便躲了出去,张瑛见着来势汹汹的贾琏,混不在意的说道:“不就是犯了谋逆大事么。”   贾琏惊呼道:“那你还沾他家的事。”   张瑛微微一笑,拉着贾琏坐下,站在他身后给他揉起后颈来,一下一下的,透着一股子暖暖的香气。贾琏这气渐渐的也就消下去了,声音略略低了,一双桃花眼带着埋怨道:“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买她家的宅子。”   “便宜啊!”张瑛掰着手指道:“那滚钟口能建宅子的地方本来就少,如今是寸土寸金,就那三进院子要不是冯家急着用钱,五千两都不一定能买到。”   “那冯家是涉嫌谋逆,你也敢买他家宅子。”贾琏虽知道张瑛不是鲁莽之人,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瑛拍了拍贾琏的肩膀道:“这事我想过,冯家犯事归冯家犯事,我买她家宅子走的也是正规渠道,不偷不抢的,再者说贾府和冯家和甄家都过从甚密,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我们如何撇清,在旁人眼里,我们和他们是撇不清关系的,有些事不是我们自个能决定的。”   贾琏转身拉着张瑛坐下,这些事他早就想过千百遍,如今被张瑛说出来,只觉得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当下便低声道:“我最近也是越想越觉得心慌,你说我们贾府早就不是当年的国公府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偏偏这些人不安生,这是要拖着我们贾府一起送死啊!”   “表哥莫慌,我有个想法。”张瑛说完,贾琏看向张瑛道:“快快说来。”   “冯将军下了狱,可冯家还在,江南甄家也没事。我琢磨皇上大约并不想赶尽杀绝,或者说还在等什么。”   被张瑛这么一说,贾琏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道:“皇帝这是想让我们表忠心呐。”见贾琏这么说,张瑛接口道:“对于圣上来说,不管你是老臣还是新臣,只有忠心才最要紧。”   “忠心,只有忠心。”贾琏默念了两遍,转身道:“和表妹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说着便作势要给张瑛鞠躬,却别张瑛推了开去,捂着嘴笑道:“这些皇亲宗室朝廷大臣,个个判分错节,这里头亲戚带着亲戚,门生连着门生,说出去都是熟人亲戚。”   贾琏暗暗点头,赞许的说道:“冯家和荣宁二府素来便走得近,要是冯家一出事,我们陡然间和冯家断绝来往,反而显得古怪凉薄,有些事过犹不及。倒不是顺其自然,顺势而为。”   张瑛帮贾琏理好衣裳,看着外头道:“时候不早,表哥该走了。”   贾琏捏了捏张瑛的手背道:“好好保重。”   张瑛目送贾琏走远,贾琏进了宫领了腰牌后沿着宫道去皇极殿当班,走过一片树丛隐隐约约听着不远处有哭声传来,在宫里啼哭本是大忌。贾琏当即喝道:“谁在那!”   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处,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贾琏发现四周透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隐隐还有一股焦糊味传来。   宫中素来便有闹鬼的传闻,贾琏自宫中当值以来便不止听过一次,可今儿脑子里便涌起同僚们那些胡言乱语起来,什么淹死的宫女更有冤死的前朝妃子,还有数不尽的亡魂。   贾琏见没了声响,陡然快走两步,飞快的离开了这边。因这事,贾琏值班很是不安,虽面上没有一丝显露,可这心理却时不时的打鼓。人对于未知总是惧怕的,这不石丛过来换班,贾琏松了一口气 ,交班后磨蹭了下等着旁人一起走,待走过那一片树丛,贾琏倾耳听去并无一丝哭声,暗想着是不是听岔了,就在几人走开时,贾琏只觉得浑身一震,隐隐约约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树丛里传了出来。   “你们听见了!”贾琏的声音极低,边上一人一脸惨白,看着贾琏点了点头。另外一人则不以为然道:“定是哪个受了委屈的宫女在这啼哭。”说着便往树丛那走了两步,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喊道:“何人在此,还不快出来。”   怒喝声之后,啼哭声便停了,那人颇为得意的看向贾琏等说道:“让我找她出来。”说着便直接进了树丛,眼下正是深夜,贾琏见他进了树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没多久就没了声响。   “出来吧,别吓人了。”贾琏说着,看了看身边早吓白了脸的同僚。这位同僚年纪虽大,可素来便是个胆小的,如今更是吓的双腿发抖,拉着贾琏便道:“快去报告胡统领。”   贾琏一拍他的手,直接说道:“不可,你等我下。”说着便抽出佩剑来划开了茂盛的树杈,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   “你们在干什么!”卫十六走了过来。   “这里闹鬼!”那人刚说完,卫十六便呵斥道:“胡说什么!”说着便拉开贾琏,贾琏顺势说道:“闹着玩而已,我们先回去,看他怎么办。”   卫十六盯了贾琏一眼,转而便冷冷道:“你们也算是老人了,这换班后尽快回侍卫营的规矩怎么还不懂。”   于是乎,三人便相继回了侍卫营,因贾琏和那人不是同一个屋子,直到隔日启程去避暑山庄都不知道他昨夜到底有没有回屋。 第91章   张瑛带着迎春和黛玉二人跟贾母辞行。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交代了好几句, 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宝玉道:“送送你林妹妹。”   宝玉听闻上前便朝着黛玉道:“过几日府里就去清虚观打平安蘸了,妹妹留在府里一起热闹岂不更好。”   张瑛站在旁边不说话,而迎春则默默的看了一眼宝钗, 若有所思。   前几日, 元春给府内众姐妹的赏赐下来了,三春和黛玉都一样, 独宝玉和宝钗各得了一副紅麝手串。都是府里一起长大的, 昭仪娘娘这意思明眼人都明白。   黛玉只觉得没意思极了, 于是便找了张瑛说是想去滚钟口那边的宅子里避暑。而张瑛原本就想着带黛玉和迎春出门, 一个是不忍见黛玉在府内参合宝玉宝钗之间的事, 二来也是想到黛玉身子娇弱,去那边散心也是极其妥当的。   “早听说滚钟口那边景色宜人,山清水秀,我们今年先去,等来年大家一起去。”黛玉说着便朝着贾母服了一服,这才站到抱着哥儿的小红旁边,拿了一个摇鼓逗起了孩子。   贾府中门一开,三辆马车鱼贯而行, 走过两条街便和早等着的张府马车合在一处, 徐徐出了城。   迎春和黛玉坐在一起等出了城, 两人便忍不出掀了帘子, 绣橘在旁连忙拦住迎春道:“二姑娘,外头都是生人,可使不得。”   迎春这才背靠车厢, 看着透过缝隙看着车外的黛玉道:“这辈子总算出过一次远门了,心愿足矣。”   “好没出息的话,你就这点心愿!”黛玉转过头,一撩裙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十分动人。迎春见此不免道:“我们女儿家,哪里能自己给自己做主呢。”迎春说完,黛玉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道:“宋先生虽是女子,可也走遍名山大川,结交好友。堪称女中侠士。”   迎春一出了贾府,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听了黛玉这话,当即便接过话题道:“我听说,宋先生她和她夫君是私奔后才得了双方父母认可的。”   黛玉嘴角一扯,上前拉着迎春道:“二姐姐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我倒是看错了二姐姐,二姐姐藏的挺深的啊!”   迎春被黛玉说的脸红,侧了脸轻轻说道:“这一出了府,感觉都呼吸都顺畅了些。”   紫鹃拿着扇子轻轻在旁扇着,而迎春的丫头绣橘则拿出早就备好的各色干果肉片出来,说是这路上有好几天,一边吃一边聊天才好。   张瑛带着哥儿坐在马车上,马车当中铺了条凉席,孩子头一次出门,没多久小脑袋就挤在窗户口看着外头。这下子,这小子再也不肯下来,死趴着窗口不放,时不时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流口水。张瑛给他擦了好几次口水,最后就随他去了。   这孩子就不能养的太精细了,糙点反而更好养活。   乘着空档,张瑛去了李夫人马车上,李夫人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正无聊,见了张瑛指着骑马在前头的张川柏便道:“你看看你大哥,就是个死脑子,非骑马,我看他过不了多久就要挺不住。”   “母亲这是又说哥哥了。”张瑛捂嘴浅笑,李夫人掐了下张瑛的胳膊,说道:“原来是真的胖了,不是衣裳肥。”   这是亲妈么!张瑛默默转了头,而李夫人则摇着手里的扇子道:“孟家是诚心结亲的,这不已经托了媒人过来说合,说是孟家姑娘出生那会便有个和尚说过,这姐妹俩这辈子必须事事一起,要不然就是早夭的命。”   “还有这事!”张瑛和孟家姐妹自小便认识,还是头一次听说。李夫人略带嗔怪的看了一眼张瑛,接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当了娘反而不稳重起来。”   被自家母亲这么说,张瑛忍不出吐了下舌头,转而便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问道:“难道有什么忌讳不成。”   李夫人道:“总之这事我已经答应了孟夫人,难道你要让我失信于人不成。”   面对自家母亲的撒娇,张瑛很是无奈。也对,自家母亲这辈子可谓是顺风顺水至极,在外那是端庄稳重,可在自家人面前,有时候难免便喜欢耍性子。   “哥哥那人,我哪能说动!”张瑛说着,看了一眼李夫人,李夫人微微瞥了头,似乎只要张瑛不答应她就要死磕到底。   张瑛搅了搅帕子,上前搂住李夫人撒娇起来:“母亲,好不容易见一面,难道就要说这些。”说着说着,张瑛便红了眼圈。   到底是自小养大的女孩,李夫人一见张瑛示弱当即便受不住,立马拉着张瑛道:“算了,不难为你了,这事我自己想法子。”说着便拉着张瑛仔细看了看,最后道:“养的这么好,看的我都羡慕了。”   张瑛低头轻笑,自从重生以来,张瑛便秉承了一条原则,就是绝对不委屈亏待自己。在这世界上,亏待了谁都不能委屈自己,只有自爱才能让人爱。   这条官道是通往滚钟口唯一的一条大路,这一路上张瑛带着迎春和黛玉在暂时停歇的客栈认识了好几位闺阁小姐。而出了京城贾府的迎春,此时也颇为落落大方,言语间带着一股子自信来。   见她如此,张瑛便稍稍放了心,潜移默化了这么久,总算是长进了。倒是不张瑛如何圣母,而是张瑛实在看不惯迎春在贾府的生活,说好听了叫脾气好,实际那就是个呆木头。   黛玉连着坐了三四天马车,最后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便到了。   张瑛早叫了人过来打扫院子,因此一应用品都俱全。正院留着不住人,张瑛带着哥儿住在东边厢房,而迎春和黛玉则住在对面西厢房。院子里的小池塘是活水,透着一丝凉气,院子里更栽种了不少宽叶植物,瞅着便觉得凉快。   滚钟口本就是个山林集聚之地,除了圣上的行宫那片平坦之外,其余但凡能建屋子的地方差不多都建满了,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只见参差不齐的屋脊在丛山峻林中若隐若现,间或传来几声鸟叫,倒是有那么生在深山的意境。   “怪不得皇帝每年都要来这避暑,真真是个好地方。”黛玉站在廊下看了会,进了屋,正好见着紫鹃和绣橘抬着一架纱制屏风挡在屋子正中,正好把屋子分成两个隔间。也更方便迎春和黛玉歇息。   且说贾琏随着大部队进了避暑山庄,又紧接换了衣裳当值,这一忙就忙了好几日。直到几日后事事顺利后,贾琏渐渐的就放松下来,这不这日皇帝带着几位皇亲宗室爬山,贾琏和几位侍卫一起远远跟着。   山林里树影婆娑,时不时的一只鸟雀飞过,几次之后大家行以为常。   陡然间,树上掉下一块生肉下来。边上的的太监迅速过去捡了起来,指着边上二个守山太监道:“不是早就让你们把这地方拾掇好么,怎么还有这些污秽之物。”   那守山太监低着头,见是一块看不清的带着羽毛的烂肉,当即苦笑着道:“公公饶了我,这怕是哪个胆子大的偷偷在这打鸟雀遗漏下的。”说完便赶紧把那肉接了过去,小跑着就走了。   刚走两步,便听着深山处传来野兽奔跑的声音。这山里没有野兽,众人当即一惊。胡飞上前便护住道:“陛下先离开。”   皇帝从来不是那等纠结的,给了胡飞一个眼神,当即便掉头就走,几位宗室紧跟其后,贾琏几个则围在皇帝周围,个个都把手按在配剑上。   一只黑色的野狗从密林里窜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的狗窜了出来。   这些狗长得膘肥体壮不说,眼睛通红,都是疯狗。   胡飞率先便拔剑砍了一只率先跑过来的狗头,人狗大战就此展开。   因着都是疯狗,只会拼命往人身上冲,眼瞅着几个人被狗咬伤后,胡飞大喊一声:“都给我守住。”   胡飞带着的这帮人个个身手了得,那些疯狗虽恶,可到底只是畜生,随着狗尸增加胡飞这边伤亡没再往上上升。   而另一边,贾琏等护着皇帝走到半道,面前出现了一排黑衣人。贾琏等刚刚拔出了剑,便见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走了过来。   “皇兄,没想到你命这么大!”皇帝率先开了口。   而来人则是义忠亲王。贾琏看着他,暗想大明宫大火竟然没烧死他。   “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皇宫。”义忠亲王说完,便冲着不远处的山庄道:“我本想着还要花些功夫,没想到自己倒出来了。”   皇帝呵呵一笑,看着义忠道:“要是我是你,我就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何必出来作死。”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义忠呵呵一笑。   从刚才义忠突然出现开始,贾琏就发觉一个站在皇帝身后的皇亲宗室不正常,正常人哪里一直盯着皇帝后脖子看的。   因此正当那人手伸进袖口那一刹那,贾琏上前便一把撞开那人,长剑抵住那人脖颈,从他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皇帝看着被贾琏压倒在地的人,转而看向义忠道:“好手段,竟然连他都成了你的人。”   义忠见那人没成事,冷笑一声,呵斥道:“废话什么,快动手。”这话一下,他身后的黑衣人便冲了过来。那些人刚跑出两步,只听着破空声一阵,黑衣人顿时倒了一地。   义忠亲王面色惊诧,皇帝看着他道:“是不是很吃惊。”   义忠亲王苦笑一声,直接掉头便跑。   “还不快追!”皇帝拔出剑,直接把那个意图谋反的皇亲宗室捅了个对穿。贾琏等人当即朝着义忠逃跑的地方追去。   这边贾琏等人追着义忠逃跑的身形而去,石丛和二个兄弟并一干太监原地护着皇上一路往行宫而去。   就在贾琏等人追了大约几百米远后,贾琏佩剑的剑穗陡然裂成两瓣掉在了地上。   圆形的平安玉扣此刻一分为二的掉在草地上,贾琏心口一突,陡然便道:“快回去。”说着便往回赶去。   贾琏掉头一路飞奔,听着前头传来打斗声,再一看,便见着一把利剑直直的刺向皇上,贾琏双眼圆瞪,一个急冲,推开了皇帝,而自己则持剑挡下了这一剑。   “贾琏!”   熟悉的声音,贾琏此刻才发现拔剑刺向皇帝的竟然是一向憨厚的石丛。   见着贾琏拼死护住皇帝,石丛一双眼睛闪着寒光,而贾琏从最初的惊诧转而慢慢淡定下来,直视石丛道:“好好的当个龙禁卫侍卫不好么,何苦!”   “废话少说!”石丛挥剑便来,贾琏自知不敌,利用地势躲避间时不时的偷袭石丛,而皇帝身边的太监则时不时的协助一二,几十招下来,贾琏竟觉得还可应付,于是便又花了十二分的精力。   贾琏这边越战越勇,可石丛却忍不住了,招式越发狠厉不说,颇有搏命的架势。   只不过这人越急便越是容易犯错,贾琏瞅准一个破绽,斜刺而去,石丛大腿中剑,双眼发红,打骂一声:“狗皇帝。”拔剑不要命般冲着皇帝而去,贾琏一个转身抬起一脚,直接踢在他后腰上,石丛本就是憋着一口气,被贾琏一脚卸了力气,直接趴在了地上,贾琏乘势压住了他。   石丛发丝凌乱,自知难逃一死,嘴里骂道:“也不知是你运气好,还说我运气背,这都是命。”说着一扭头,口吐黑血,已经气绝。 第92章   石丛死的如此干脆, 是贾琏没有想到的。   胸口涌起一股血腥味,贾琏忍住恶心,强撑住道:“皇上, 是回行宫么。”   皇帝没有看贾琏, 而是抬着头看着周围的树冠道:“出来吧!”   随着这一声落下,从一棵高大的树上跳下一人, 贾琏吃惊的看着这人, 竟然是义忠亲王。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逃走的到底是不是义忠亲王, 贾琏脑子有些糊涂起来。   而皇帝似乎对此很是淡定, 抬起脚走了两步,贾琏紧跟其后,义忠亲王眯着眼睛看向皇帝,拍了拍手道:“要不是我留有后手,差点中计。”   义忠说完这话,看着皇帝道:“别看了,胡飞他们说不定早就被疯狗咬死了,而你准备的死士也被我解决了, 你身边还有什么人。”义忠说完带着讥笑看着站在皇帝身边的贾琏。   而贾琏则示威般的看了看义忠亲王, 不管如何, 输人不输阵。   事情发生到如今, 贾琏也算明白过来,当初大明宫那场大火,皇帝早就知道义忠不但没死反而逃出了京城。   这今日这一切, 皇帝早就猜到义忠亲王会在埋伏在此,于是便布置了死士,只不过皇帝没想到率先攻击的不是人而是上百只疯狗,更加没想带义忠竟然利用一个替身提早把埋伏好的死士位置给暴露了出来。   胡飞被拖住,死士也没了,贾琏额头微微开始冒汗,而义忠则得意洋洋的往前走了两步,紧接着他身后走出十几个人来,身上都带着血,看样子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想起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被这帮人杀了,贾琏恨不得立马便杀了这人,用这么多人陪葬,不过就是他的一己私欲而已。   义忠亲王一个眼色过去,他身后那些人提刀便冲着皇帝过来,贾琏硬着头皮赶上去,刚和一人打斗起来,便听着胡飞声音。   原来是胡飞带着几人赶了过来,虽然衣服上斑斑血迹,浑身血污,可脸色看着还成。贾琏心中大安,却不想,义忠亲王冷哼一声,紧接着便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竟然也是义忠亲王。   贾琏看着两个义忠亲王,顿时有些傻眼,而皇帝看着两人,先是迷惑,转而便道:“贾敬,是你么!”   “圣上聪慧,真是微臣。”其中一个义忠亲王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脸来。   到了眼下这时候,贾琏往后边站了半步,没想到这义忠亲王真的和贾敬有关系。想着之前冯紫英那帮人选择在宁国府喝酒听戏,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里头。想着早就死掉的贾珍,想来他是知道的太多被灭口的。   如此一来,这所有的事都串联了起来。只是贾珍是贾敬的亲儿子,那贾珍死的真相,贾敬到底知不知道。   想到这,贾琏冲着贾敬道:“珍大哥就是被冯紫英一伙人下毒害死的,这些人心狠手辣啊!”   这话一出,贾琏没等来贾敬回话,甚至于在场诸人都没把这话方才眼里,贾琏忍不住汗颜,为了一个狗屁王爷连亲儿子都不要,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凉薄了。   即便胡飞来了,可义忠亲王似乎仍旧没把皇帝放在眼里,毕竟胡飞这几个人浑身血污,看着就不大好。特别是贾敬在旁边冷飕飕的说了句:“圣上,您可小心点,别被胡统领给咬了。”   这话一出,胡统领带来的几个人顿时脸色惨白,胡飞咬着牙看着贾敬,转而恭敬的对皇帝道:“回皇上,我们身上都没伤口。”胡飞说着,随即便对几个手下道:“都是唬人的话,等杀了这逆贼,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   两帮人马就在这厮杀起来,最后到底是义忠亲王准备充分,胡飞护着皇帝且战且退,就在快被义忠攻破的时候,救兵到了。   打头的是忠顺王爷,他身后跟着卫十六还有上百个侍卫。这些人一拥而上,朝着义忠亲王等人便冲了过来。   贾敬护着义忠亲王试图冲出去,最后被乱箭刺死,死的好不惨烈,而义忠亲王见大势已去,当即便拔剑自裁,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干脆果断。   “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忠顺王爷说完,皇帝当即便上前扶起忠顺道:“都是一家子弟兄,无需那般讲究。”   “皇兄受惊了。”忠顺看着倒在地上的义忠亲王,还有这一地的尸体。   皇帝虽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可整个人精神却极好。似乎盖在头顶多年的阴霾陡然没了,整个人锋芒毕露起来。   “好好收敛,尽忠的侍卫家属要好好安抚,这些事胡飞你来办。”皇帝说完,便由忠顺王爷亲自护着回了行宫。   这边皇帝刚走,胡飞手里的剑鞘猛地杵在地上。一张脸白的吓人,贾琏被他这样子唬了一跳,上前道:“受伤了!”   卫十六在旁看了两眼道:“是被咬了吧!”   这话一出,原本簇拥在胡飞身侧的人陡然散了。贾琏也微微走开两步,胡飞苦笑道:“疯狗爪子上带毒,中毒的弟兄都去了,我怕是熬不了多久。”说完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胡飞天生命硬还是别的,就在他高烧不退熬了一夜后,竟然渐渐醒转过来,太医说他是身体素质好。   这事之后,皇帝大刀阔斧的开始整治江南甄家和义忠走的近的几家。   这些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理清,索性皇帝在避暑山庄,办起事来干脆利索,更何况如今是无一人给这些世家求情。   义忠亲王多年布局,勾结的人实在是多,忠顺王爷被皇帝委以重任,对这些世家大族大刀阔斧的搜查起来。就连贾琏都被派了差事,这不一早便带了圣旨并几十个人走了。   且说贾琏一行人,日夜兼程一路便到了并州。这并州便是王子腾的底盘,贾琏刚到便见着王子腾亲自迎了过来,见了贾琏当即便上前道:“多日不见,贤侄出息了。”   面对王子腾冲长辈的姿态,贾琏拱手道:“王大人客气了。”说着便率先进了府宅,王子腾紧跟其后,贾琏带来的人直接虎视眈眈的围住了王子腾,王子腾看着贾琏道:“不知道贤侄要传达什么旨意。”   贾琏从胸口掏出圣旨,另外还有一个白瓷瓶。王子腾一见之下,脸色惨白,似乎站不住,恍恍惚惚的看向贾琏道:“没想到啊,我也有今日。”   贾琏颇为不屑的说道:“圣上一力提拔你,这才有了你今日,可你不知感恩,竟然脚踩两只船,罪有应得。”   王子腾微微低着头说道:“你懂什么,这朝廷里的事波诡不平,哪里是你这个愣头小子能懂得。”王子腾自知再无转圜余地,皇帝的意思他明白,不过就是给两人一场君臣情谊最后一个面子。   王子腾一口便把毒药吃了,没多久就口吐鲜血,翻了白眼。   王子腾虽是王家当家人,可当年不过是靠着贾史两府过活的三流世家而已,后来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自然有他的能力,可更多的确是皇上有心培养一位老牌世家的自己人。   却不想培养了多年,最后却得知王子腾竟然暗地里勾结了义忠亲王。   王子腾是皇帝一力培养起来的,这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子腾所作所为那皇帝颜面何在,于是王子腾的死在外人眼里就是在任上暴病而亡。   且说滚钟口,张瑛对近些日子局势变化早已发觉,带着迎春黛玉二人在府内纳凉,闲了偶尔去张家宅子说说话而已。   这不还没两天,行宫大宴群臣。   皇帝异常高调的提拔了好些人,都是皇帝的心腹不说,还有好几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才俊,其中就有李家三公子。   而随着这些人的露面,江南甄家,京城的卫家,史家,还有石家一干等再也在宴席上见不着,不说他们,就连好些个皇室宗亲都没瞅见。   张瑛自然不多话也不多说,只带着黛玉迎春二人跟着自家母亲随着众位诰命夫人院子里按秩序落座。   这些人,有不少是这几日才刚刚提上来的,但是座位不但没增加,反而显得空落落的。但是这却一点都不妨碍宴会的华丽奢靡。   一身金红宫装的皇后姗姗来迟,鸽子蛋那么大的夜明珠在皇后的凤冠上分外显眼,直到这时候,众人才发现皇后娘娘竟然是第一次身着如此奢华的服饰,而皇后略显平淡的五官似乎更加适合这个妆容。   而素来俭朴的皇后,似乎也十分习惯自己这一身奢华至极的服饰妆容。   张瑛陪着李夫人和各位夫人说话,迎春则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搭个话。贾琏被皇帝派出去委以重任,这似乎是大家都知道的秘事,因此不过半柱香便有好几个过来询问迎春是否有人婚配话来。   张瑛笑着说是早就和卫十六定了亲,几次之后,便在无人来问,却不想还有那等不死心的问起黛玉的婚姻大事来。   面对这些人,张瑛只退说黛玉年纪尚小,况且这事乃老太太做主。   众人这才散了。   虽男女有别,可皇帝的意思是不拘男女老友,尽情玩乐。   迎春和黛玉和几位年轻姑娘相携在荷花池便赏荷,这几位姑娘既有父兄刚升职上来的也有老牌侯府家的姑娘,不管之前是不是熟悉,今儿算是熟悉了。   黛玉瞧着她们一个个姐姐妹妹的喊着亲热,有意落后两步,倒不是黛玉清高,而是黛玉既无父母更无兄弟,着实有些难受。 第93章   行宫内人来人往, 远处乐声阵阵,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享有的生活。   也就到了此刻,皇帝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摆脱了太上皇对他的种种影响。   姑娘们走了会, 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黛玉和迎春挨着几位宗室女坐着,那两位见没了方才新贵女眷, 当即脸色便下了来, 靠在栏杆上气呼呼的说道:“不过是几个泥腿子, 也值得我们应酬。”   迎春来自荣国府, 林家也是世家, 又寄养在荣国府,因此这两位宗室女便自认迎春和黛玉和自己一路人,这说话便也没了顾忌。   “怕是以后免不了要常见面!”另一个人说完,看着黛玉道:“早听说林家四世列候,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黛玉轻轻说道:“祖宗荣光,我如今一介女子,哪里敢说这些。”   “林姑娘怕是不知道吧!昨儿个我听说圣上有心给林家封赏,说是要给林姑娘配个夫婿!”那姑娘说完便捂着嘴看着林黛玉直笑。   迎春在旁拉着黛玉的胳膊朝着那人问道:“可是真的?”   “要是不信, 过几日就知道了。”那姑娘说完, 朝着靠在回廊上看水的女子道:“说不定林姑娘将来是你嫂子, 正好今日你俩认识认识,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带着火药味,黛玉哪里会听不出,当即便往外走了两步, 微微看着这两人道:“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好好的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以后的事谁知道。”说完便走了,迎春跟了过来,劝道:“别放在心上,都是些浑话。”   “二姐姐放心,不过是不相干的人。”黛玉说完,苦笑一声:“回去吧!”   迎春和黛玉遂往回走,这才走过一条小道,便见一个挽了双髻的姑娘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迎春躲闪不及差点被她撞倒,那姑娘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见了迎春陡然一怔,一张脸惨白中透着一股子怨愤。   黛玉以为是哪个受了惊的姑娘,本想找宫人带她下去梳洗,却不想那女子呆呆的看了迎春半响陡然上前拉住迎春便道:“你是不是荣国府二姑娘。”   “是,姑娘是哪位!?”迎春这话 一出,那姑娘带着哭腔拉着迎春便朝着另一边大道过去,那姑娘虽年纪小,可力气却很大,迎春一个踉跄被她拉着往前走,黛玉等人则急急的跟在后面,绣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说道:“快放了我家姑娘。”   “我并不认识姑娘,姑娘有什么事好好说。”迎春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她带着一处亭子里前,待迎春刚站定,便见着里头做了几个男子。这姑娘一双眼睛瞪通红,指着其中一人道:“卫十六,要是你再不放过父母亲,我就把这位贾家二姑娘的脸给刮花。”说着便拔了头上的发钗直接戳在了迎春的脸颊上。   迎春还是第一次被人挟持,而此时她已经看清这亭子里其中一人便是那位卫十六,顿时便红了脸低着头不再说话。   卫十六坐在那,并不起身,左手晃动着酒杯,似乎对跟前的人浑不在意。这态度彻底激怒了那姑娘,握着发钗的手一用力,迎春脸颊顿时便被刺出一道口子,而此后黛玉等赶了过来,坚持情景当即便吩咐雪雁道:“快去请二奶奶过来。”   黛玉并不知认识卫十六,只见着里头站着另一个熟人,真是胡飞,当即便朝着胡飞道:“胡大人,这位是贾府二姑娘。”   胡飞原本站在最后,此刻被黛玉点出不得不站出来,看着那个一脸戾气的姑娘道:“卫家参与谋逆大案,这天大的事不是卫兄一人能承担的。”胡飞说完,又看着卫十六道:“卫兄,你们卫家的事,何必闹大,这事要传出去,恐怕对卫兄仕途无益。”   有了胡飞这话,卫十六才堪堪抬眼看了一眼那姑娘,嘴角勾起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淡道:“父亲母亲,是你的父亲母亲,却不是我的。”卫十六说着,直视那姑娘道:“卫家是如何待我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你们给我的,我会千百倍的还给你们。”   这话说的好不留情,那女子脸色白中带青,似乎不敢相信,低喃道:“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你怎么这么记仇。”   “记仇!”卫十六大笑起来,陡然一指她道:“因为我生母是粗使丫头,我一出生便被主母抱了过去养着,虽是主子,可连个三等仆役都不如。”   “你都长这么大了,又去了龙禁尉,你怎么还能记恨小时候的事。”那姑娘说完,情绪越发激动,朝着迎春道:“这就是和你订婚的人,小时候我不过就是拿了他的糖,他愣是记恨到现在。”   迎春早就被这女子的癫狂吓着了,黛玉见她情绪不对头,便冲着卫十六道:“我不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只是二姐姐她现在好危险。”   黛玉刚说完,张瑛便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李夫人等一众贵妇。眼瞅着事情闹大,那卫家姑娘扬天大笑起来,冲着卫十六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不忠不孝的……”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胡飞丢出的茶杯击中手腕,紧接着便被几个嬷嬷压了出去。   迎春早就吓坏了,一张脸煞白煞白,脸颊上被发钗刺中的地方血丝尤在。眼下张瑛立刻便扶着迎春等回府。这才刚回府,宫里的太医便到了,伤口不大,将养些时日便可,就是那伤口可能会留疤。   迎春吃了些东西又敷了伤药便早早睡了,张瑛拉着黛玉在院子里乘凉,看着已经熄灯的西厢道:“今儿这事,妹妹怎么看!”   黛玉素来便颇喜张瑛,眼下张瑛一脸愁容,心中定然是因为迎春的事。那卫十六之前众人只知在龙禁尉当值,又是卫家子孙,想着定然不错,府里诸人也多为迎春高兴,可如今看来,这人怕是个心黑手狠的冷面郎。   月如银勾,张瑛摇着手里的团扇,看着上面绣的并蒂荷花,不由得暗自一晒。“许是我多心了,只是那卫家如今都进了大狱,听说那个漏网的姑娘是之前住在宫里,正好躲过一劫,却不想竟然在宴席上惹了这么一出”。张瑛说完,看着黛玉道:“卫家的事我们外人不清楚,可要是你这卫家公子当真不堪,那我看宁愿不嫁也不能和他成亲。”   “二姐姐有嫂子真是幸事。”黛玉说着,张瑛笑着道:“怎么,我不是你的嫂子么!”   黛玉被张瑛这一句话逗笑了,当即便道:“是我说错了,琏嫂子是我们大家的嫂子。”黛玉说着微微低着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卫公子没那么不堪。”   “怎么说!”张瑛有心听听黛玉看法。   黛玉摆弄着手里的团扇,摸着上面精致的苏绣轻轻说道:“那个卫家姑娘说什么卫十六记仇小气之类,我想那位卫公子从小定然受尽委屈,你让一个受尽委屈的人宽容这些伤害自己的人,这事除了圣人,一般人都办不到。”黛玉说着,见张瑛似乎有鼓励之色,便接着道:“况且卫家犯的是谋逆大事,这事卫十六怎么可能帮他们脱身,更何况之前卫家鼎盛时,卫十六没享受到家人的宽待,如今家里犯了事,就要让他救卫家!”   黛玉说道这里,接着便道:“不过他冷眼旁观那女子伤害二姐姐,并不是良人。”   张瑛拍了拍黛玉说,很是赞同,这个卫十六遭遇确实惹人同情,可他做法张瑛却很不认同。   且说迎春下半夜便醒了过来,平躺在凉席上始终都睡不着,卫十六说的那些话始终环绕在迎春耳畔,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几句话在迎春脑子里钻来钻去,迎春难得的想了小半夜。这不天微亮,迎春便让绣橘伺候自己洗漱,趁着清晨凉气在树下看棋谱,也只有这事迎春才稍稍安静下来。   绣橘在旁为迎春抱打不平,只是迎春一贯不言不语,绣橘说了好大一车话,迎春愣是一句不说,最后绣橘叫了一个小丫头在旁伺候着,而自己则去了黛玉那边。   黛玉素来浅眠,迎春起身那会她便醒了,眼下不过躺在床上养神,听着紫鹃在屏风那拦住绣橘,便起身道:“进来说话吧。”   紫鹃带着绣橘过来,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绣橘,转而对黛玉道:“姑娘,昨晚上姑娘睡的晚,可别伤了身子。”   黛玉看了一眼紫鹃,紫鹃这才让绣橘过来,最后撇了一眼绣橘,而绣橘则完全不惧紫鹃,上前便道:“林姑娘,还请林姑娘帮帮我家姑娘,那个卫十六实在不是个良人。”   “住嘴,这话也是你能混说得。”黛玉没想到绣橘一开口便是这个,当即便斥道:“这些话你不该说,更不该在外头说,今儿我就当没听见,记着了。”   绣橘怏怏的退了出去,见着自家姑娘还在树下看棋谱,忍不住便上前劝道:“姑娘,二姑娘。”   “你方才去了林妹妹那!”迎春抬起头看着绣橘,绣橘被迎春一句戳穿心事,当即便道:“昨晚上那事姑娘也亲眼进了,那个卫十六真的不是个好相与的。”   迎春放下琴谱,揉了揉眉宇,看向绣橘道:“你又做这些有的没的,婚姻大事即便是嫂子也做不得主,你去找林姑娘干什么。”   绣橘瘪了瘪嘴 ,欲语还休,迎春只当没瞧见。倒是这时候听着前面有人传话,说是卫十六上门致歉来了。   张瑛接待了卫十六,卫十六带了一箱子药材还有不少布匹首饰等物。张瑛看着卫十六清冷模样,忍不住便开口讥讽道:“身上受了伤可以治好,这心伤难好啊!”   卫十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张瑛注意到他有一双修长洁白的手指。卫十六没回话,张瑛等了又等,就在张瑛想赶他出去之时,卫十六说话了:“我能不能亲自跟二姑娘道个歉。”   张瑛笑了,侧脸看向卫十六道:“我虽是个内宅妇人,可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你要是打歪主意,我有几十种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面对张瑛的怒火,卫十六始终淡淡的。就在张瑛忍不住怒火的时候,卫十六总算解释了自己的意思。   这卫十六生母不过是卫府一粗使丫头,而卫家主母又是大公主,身份尊贵。卫十六自出生后便被大公主做主抱走。安置在后院奴仆屋子处,虽是卫家公子,可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连三等仆役都不如。就这样卫十六长到了十三岁。   这时候卫父注意到卫十六生的俊美非凡,竟然在忠顺王爷来卫府喝酒那日送到了忠顺旁边,说是要让卫十六好好伺候王爷。   张瑛听完这些,久久不能平静,而卫十六则一脸坦然的看向张瑛道:“我第一次在府里看见二姑娘,看着她被她父亲责骂,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又如何!”张瑛低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暗想这卫十六虽身世可怜,可这样的人却也最危险最无情。   卫十六起身朝着张瑛一拱手道:“昨日那事乃突发情况,没想到竟然有漏网之鱼,我也没想到她一个只知玩乐的小丫头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着实是我考虑不周,还请二奶奶看在贾兄面上给我一个亲自对二姑娘道歉的机会。”   张瑛看着卫十六,犹豫不决,这订婚男女见面可着实不妥,况且张瑛始终觉得迎春性格太软,怕是被卫十六三言两语就要说动。   就在这时,菊青从后面出来,凑近了张瑛耳语道:“二姑娘说要当面跟卫公子说话。”   “当真!”张瑛惊奇道。   菊青轻声道:“就在后头。”说着眼睛朝着后面一瞥。张瑛这才见着窗格缝里露出一抹倩影。   卫十六远远站着,似乎全然不知张瑛等人举动。   既然迎春亲自来了,张瑛想着倒不如让他两单独说些话,毕竟迎春也大了,想必有些自己的想法。   虽说让迎春和卫十六单独说话,可实际确实让两人隔着屏风说话,而张瑛则带着几个丫头坐在隔壁,没一会黛玉便来了,见了张瑛道:“哥儿方才醒了会,我看着他喝了奶又玩了会这边睡了。”   张瑛拉着黛玉坐下,指着隔壁道:“陪着我一起坐坐。”   黛玉安慰的拍了拍张瑛肩膀,张瑛微微靠在软塌上,看着窗外的烈日,想着也不知贾琏的差事办的如何。   且说迎春站在屏风后,卫十六侧身站在门口道:“昨日之事实在抱歉,再下特意前来致歉。”   迎春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不过一夜已经结痂了,想着昨日那姑娘的几句话,迎春苦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可还好!”   这话一出,卫十六自己都愣了。说实话,卫十六第一次见迎春便知道她是个性子绵软之人对人对事都极其冷淡之人,可方才这一句问候却出乎卫十六意料。   迎春见卫十六没说话,又接着道:“我知道那种感受,虽是主子,衣食无忧,可府里没人重视你,没人关心你,兄弟姐妹对你也是平常,有的时候不是不想争而是争了也无用。”迎春说着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又说道:“在嫂子还没来之前我也是这样,对所有的事都无所谓,冷冷淡淡无牵无挂没有喜怒。幸好嫂子来了,我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活。”   “你很幸运。”卫十六没想到自己来道歉,却反而被迎春开导,一时间有些古怪的怪异感   而迎春似乎毫无察觉,接着说道:“父亲不亲,母亲不爱,可是我们自己得爱自己。”   卫十六原本不过是抱着娶一个和自己相似经历的女子,如今被迎春这番话惊住,久久不能回话,最后长叹一声道:“是我错了,二姑娘大智慧。”   迎春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哪里是我想出的,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二姑娘。”卫十六说着,看了一眼屏风道:“她们待我猪狗不如,如今又犯了圣上的大忌,怕是没有好结果。我是定然不会帮他们说一句好话的,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我从来不惧,我这些年受的苦,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我不会帮他们说一句好话,更不会求情。只是世人都说忠孝节义,只怕将来二姑娘将会受我名声所累。”   “不过是流言蜚语,我不惧不畏。”迎春说完,走出屏风,朝着卫十六走去说道:“我活到今天,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从来是随波逐流,可今儿我是下定了决心,还请卫公子放心。”   卫十六看着迎春良久,最后笑道:“好!说的好!二姑娘真乃我人生一大贵人也!”说完便朝着迎春点了下,就此离开。 第94章   京城, 荣国府。   后角门的看门婆子接待了江南甄家的婆子,因贾府和甄家素有来往,下人间自然也是眼熟的。甄家这两婆子抬着几只大箱子放在了贾府, 只说暂时让贾府帮忙守着, 说完便就此走了。   甄家出了事,满京城的人都晓得, 看门的婆子当即便一路小跑着去了二房王夫人那里禀告。   王夫人原本就想着趁张瑛不在这段时间乘机捞点银钱, 可偏偏林之孝整日里呆在账房, 始终没寻到机会, 这不门房婆子说了这事。王夫人仔细交代了几句, 又赏了她五十两银子,让两个心腹偷偷的把那几箱子东西搬进了陶然居。   如今正值酷暑,天气炎热。贾府众人在道观打平安蘸后便都困乏不堪,贾母只第一天去了,后面几日便推说身子重没再出去。   这贾母一不去,众人也都懒得动弹,平安蘸一事便草草了事。   薛姨妈盯着日头进了院子,一路来了宝钗这边, 见着宝钗身着一件米粉色纱裙, 正坐在里屋看书。   “妈妈怎么来了!”宝钗让莺儿给薛姨妈倒茶, 又拿了扇子给薛姨妈扇风。   薛姨妈擦了擦汗, 喝了一口水看着宝钗道:“我的儿,那事你想的如何了。”   宝钗一怔,转而做了下来, 歪着头看着薛姨妈道:“容我再想想。”   薛姨妈当下便急了,凑近了说道:“乘着林丫头不在,你抓紧些,宝玉是实诚人会知道你的好的。”   “妈妈也太心急了,我冷眼瞧着,林姑娘似乎对宝兄弟没那些意思。”宝钗说着,便只觉得没意思。   而薛姨妈则笑了,看着宝钗道:“你素日便聪慧异常,怎么这事倒糊涂了,林丫头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的想法。”   “母亲!我……”宝钗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道:“我觉得宝玉并非良配。”   “我的儿啊!”薛姨妈一听这话,双眼便开始发红,拉着宝钗道:“我的女儿这般出众,就算是做王妃也使的,只是你父亲去的早,你哥哥又不成器。如今咱们家除了银钱可没一点依傍。宝玉到底是荣国府的嫡子,样貌出众,学识也不差,对女孩子也是闻言软语。要是你嫁了他,一来是我们薛家有个依靠二来对你自身也好,知根知底的男子如今可难找。”   薛宝钗低了头,这些话她不是不懂,薛家早就不行了,自己为何住在贾府并不是薛家没房子住,而是告诉外人,薛家和荣国公府关系不一般。   薛姨妈见宝钗不再说话,低叹一声,喃喃说道:“要是你父亲还在,我们怎么需要这般看人脸色倚靠他人。”说完,薛姨妈轻哼一声接着道:“那个林丫头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我看她靠什么嫁给宝玉。”   “兴许她压根就不稀罕宝玉。”宝钗苦笑道,看着薛姨妈脸色不好,便又道:“妈妈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得了宝钗保证,薛姨妈这才放下心来。   滚钟口,避暑山庄。   迎春既然原谅了卫十六,张瑛也不好再说,况且迎春这 丫头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坚定,张瑛再如何对卫十六不满也不忍心给迎春头上泼冷水。   而迎春自这事后便不大出屋,也不知羞怯还是旁的,张瑛见她脸颊带红,便知她早就一头栽了进去,少女情怀总是诗,张瑛笑了笑便不再多说。   况且那日后,卫十六的名声便不大好,都说卫十六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可卫十六在外从不解释,这话过了两天后便渐渐淡了,即便有人偶尔谈起也不过说一句卫十六年幼受了苦,心智不成熟。   黛玉对此颇有看法,某一日闲聊时说道:“这位卫十六连个大名都没有,可见当年受的苛待只多不少。我们都是旁人,怎么会知道他心底的苦楚。”   张瑛听了看向迎春,迎春淡淡道:“打骂还是好的,就怕不闻不问。”说着便起身回了房。   黛玉抿嘴轻笑,张瑛看着迎春背影道:“这才像个国公府的姑娘。”   “嫂子这般说,要是让琏表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黛玉歪着头打趣张瑛。   张瑛装作无奈的说道:“那我只能靠林妹妹给我撑腰了。”说着便作势要靠在黛玉的腰上。   黛玉躲开张瑛,指着张瑛道:“都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没正型,难道你以后见了儿媳妇也这样!”   张瑛眨着眼睛看着黛玉说笑:“不如就让妹妹给我做儿媳妇吧。”   “呸!想的美!”黛玉红着脸往外走了两步,回头道:“说不过你,我回屋了。”说着便作势要走。   张瑛立马起身道:“说不过就跑么!”   黛玉一跺脚,直接回了屋。张瑛喝了一口茶,想到昨日李夫人让人递的话,暗想也不知道当年林如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如今皇帝倒想起林家来了,听说皇后已经找了好几宗室男子询问,怕就怕这事几天内就给定了。   张瑛独自坐在屋内想着这事,倘或黛玉真被指婚,倒是解了宝黛之争。这次黛玉跟着张瑛来这边避暑,张瑛早就看出黛玉有意避开宝玉宝钗二人。想着宝钗小选落选不过几日,薛姨妈便频频在贾母跟前示好,这番举动,张瑛看在眼里,哪里不明白。   那宝玉虽诸多毛病,可比薛家还是强了不少,薛家选中宝玉也是最佳出路。   行宫内,胡飞站在皇帝跟前,把这几日收集的各处消息递了上去,又把几家私下里暗通义忠亲王的宗室报了上来。   皇帝看着这些名单,竟然笑了起来,看着胡飞道:“都是些墙头草,不足为虑。留着这些人以后还有用。”皇帝说完后,胡飞眼角瞥到皇子案桌上摆放的宗室名录,不由得脚步一顿。就这一下,皇帝便抬了头看向胡飞道:“怎么还有事!”   胡飞出身平民,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血汗堆出来的功绩。眼下胡飞自然知道自己这是失态了,因此便略微低着头说道:“回皇上,这次能彻底铲除逆贼爪牙,都亏了当年林如海大人拼了命地上来的名单。”   “你在同情他!”皇帝的话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审视。   胡飞微微抬了头,看向皇帝,皇帝两鬓已经长出了白发,只是眼睛极亮,嘴角带了一丝嘲弄。如果说之前的皇帝是掩藏锋芒的匕首,那如今的皇帝则是一把光芒万丈的利刃,让人一望便心生畏惧。   “臣只是可怜林家四代列候,林如海一生尽忠,如今只留了个孤女。”胡飞说着,便带了一丝情绪。   “林如海一片赤诚,为国尽忠至纯至善。幸好林家还有一女子存世,皇后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也让林爱卿在下面放心。”皇帝言语间似乎对林如海颇为惋惜。   皇帝忍辱负重多年,最终灭了义忠亲王,而胡飞自知自己知道太多秘闻,恐怕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听皇帝这话,倒是有些摸不准皇帝心思。   喜公公亲自送胡飞出门,从胸口掏出一瓶药丸来:“这是我老家的偏方,说是对被疯狗咬过有奇效。”   胡飞接过喜公公的瓶子,连忙谢道:“多谢喜公公!”   喜公公往边上走了两步,看着胡飞道:“都是在皇帝跟前办事的人,咱们两人又认识了这么多年,胡大人可千万别见外。”   喜公公从小便伺候皇帝,可以说是皇帝身边第一人。胡飞当即便一个激灵,看着喜公公道 :“还请公公明言。”   喜公公一双小眼睛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胡飞,低声道:“胡大人这么多年单身一人,这不皇上有意撮合胡大人和裴郡主。”   裴郡主乃皇后兄长幼女,这不这次围剿义忠亲王,这位国舅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皇帝便册封国舅的小女儿为郡主,以示嘉奖。   “多谢公公提点!”胡飞微微有些诧异,而喜公公则呵呵笑了声,朝着胡飞拱手道:“都是皇帝身边办事的,互相担待!”   胡飞谢过喜公公便往外走,想着皇帝头上没了太上皇义忠两人后越来越随意了,这是想尽快收拢自己人,而收拢自己人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联姻。   胡飞敲了敲剑鞘,想着记忆里的裴郡主,转而便笑了起来。这一笑,心口一震,想起皇帝桌子上摆放的宗室名录。林家四代列候,林如海又早早去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孤女,还要被皇帝随意指给一个闲散宗室。   想到这里,胡飞自嘲的笑了起来,想着那些闲散宗室好歹还能保证人家姑娘吃穿不愁安逸度日,而自己则连这些都做不到,既然如此,着实不该想些有的没的。   皇后最终挑了三个年轻宗室出来,虽都是些没实权的,可倒是些老实孩子。为了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如何感念忠臣后人,皇后特意让太监去宣旨,又请了好些个贵妇诰命在旁作陪。   传旨的太监刚出门,张瑛看着脸色发紧的黛玉,上前劝道:“皇恩浩荡,皇后娘娘让你前去相看才会下旨,已经是优待了。”   迎春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张瑛,最后颇为不忿的说道:“什么狗屁恩典,难道给林妹妹找个纨绔之地就是恩典了.”   张瑛看着迎春,笑道:“二妹妹如今是越发胆大了,我都快步认识了。”   “嫂子又取笑我,我就是觉得这事对林妹妹不公。”迎春说着看向黛玉,而黛玉面色恢复过来,看着张瑛迎春徐徐说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是嫁给这个,还是嫁给那人,哪里容得了我们自己做主。”黛玉说完,反倒安慰起张瑛来:“琏嫂子莫多想,圣上要给我们林家恩典,这面子上肯定做足了功夫,不管嫁给谁,我都吃不了亏。”   张瑛沉默了,都是从少女时期过来的,张瑛哪里不知道,只要是人哪能不对将来不抱着憧憬,而黛玉这么说要么是看透了红尘要么是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心,而黛玉明显是后者。   这话张瑛留在心底,并没说破,门外的婆子过来传说,说是宫里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带你家姑娘回去换件衣裳。”张瑛交代紫鹃扶着黛玉下去,又看向迎春,迎春自那日和卫十六说话后,整个人陡然都张扬起来,此刻一扭头对张瑛道:“我就不去了,嫂子帮林妹妹好好相看下,定要找个老实可靠的。”迎春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陡然又说道:“总觉得老实的男人更不可靠!”   “也不知老太太知道了你如今这样会如何。”张瑛笑着,顺口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张瑛说完,看着 迎春,迎春被张瑛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掩面走了。张瑛想着当初刚来贾府,二姑娘迎春还是个木头人,如今竟然出落的这般大胆敢说敢做,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只是瞧着她这般鲜活,张瑛觉得挺好。   这边,张瑛和黛玉一路由太监引着在行宫去了青花台,还未到便听得丝竹声声入耳。   皇后一身白底金丝云纹工装,头上一套金镶玉头面,端的是华贵端方。   张瑛领着黛玉给皇后请安,皇后笑着让宫人给张瑛和黛玉端了凳子坐在下手,张瑛这才微微抬头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几位贵妇还有两个年轻姑娘。   “林家四代列候,忠义之辈。可惜林家人丁单薄,皇上感念林家的忠心,想着给林姑娘找一个好姑爷,也能让地下有知的林如海大人放心。”皇后说着便看向了林黛玉。   黛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张瑛则悄悄拍了拍黛玉胳膊。   “多谢皇上皇后。”张瑛面朝皇后谢恩,皇后对张瑛的识时务十分赞许,看向另外几个贵妇道:“贾夫人出自张家,自幼便饱读诗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颇有乃父之风。”   听着皇后这话,张瑛连连说道:“皇后缪赞,愧不敢当。”   “皇后娘娘,不如让林姑娘和她们一起出去说说话,互相认识下。”坐在下首的一位妇人说完,皇后当即便指着下首的年轻男女道:“去院子里走走,可别太过拘束,皇上早就说了,他最是不喜盲婚哑嫁那一套,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有了皇后这话,黛玉等人由宫女领着去了外头,除了黛玉还有另外几个年轻姑娘,并三位年轻男子。   黛玉想着皇后那话,不免有些好笑,皇后娘娘挑的人,谁敢说个不是。这道理谁都懂,却不会有人说出来,谁不是感恩戴德的感念皇恩。   一行人默默无声的在花园里逛,等宫人走远了,其中一个姑娘长呼一口气,冲着黛玉道:“你如今住在贾府,我听说贾府有个人一出生嘴里便喊了一块玉,可是真的?”   黛玉一笑,“确实有块玉,可这事到底如何我也是听她们说而已。”   另一个丫头嗤笑道:“哪里会有这种奇事,想必都是假的,唬人而已。”   “林姑娘,我们几个对传言十分好奇,不知那贾宝玉到底是何等样人!”走在最前面的一男子陡然回头冲着黛玉笑问。   这男子长得瘦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嘴唇外突,说不出的冷傲乖戾。   黛玉虽对宝玉不喜,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面对这几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来由的便生出一股恶心感,脸上忍不住便露了出来,偏着头带着三分讥讽道:“贾府二房的宝二爷,自然是样貌出众,才华横溢,说一个才色双绝都不为过。”   黛玉说完,这几人笑了起来,那位瘦削男子看着黛玉道:“林姑娘说的莫不是反话吧!”   “几位要是不信,尽可以去荣国府一探。”黛玉说着嘴角冷笑连连,什么皇亲宗室子女,不过如此,和市井愚民有何差别。   这几位本以为寄人篱下的林黛玉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这一出口便让几人下不来台,当即便有些恼又成怒,瘦削男子指着黛玉说了个“你”,边上一个穿着一身蓝灰绸衫的男子摇着扇子对黛玉道:“林姑娘,今儿这话我们只当没听见,只是你以后切勿如此言语,实在不是大姐闺秀所为。”   “哈哈哈!”黛玉看着他笑了起来,转而摇了摇头,起身便走,一边走一边道:“几位放心好了,我这就回去回了皇后娘娘,诸位公子人品贵重,不是我高攀得起的。”说着便径直走了。   这边黛玉刚走到拐角,便见着胡飞站在紫藤树下看着自己,黛玉可不觉得这是巧合,遂走了过去道:“胡大人有事!”   胡飞本来就在此次邀请之列,方才那几位姑娘中,便有裴郡主。裴郡主是皇后亲侄女,自从得了这个信,便央求皇后能当场见一见胡飞,因此胡飞便早早的便在这院子里,却不想竟然听到了黛玉和她们的对话,这才走捷径在这等着黛玉。   原本胡飞有许多话要说,如今被黛玉一问,反而说不出口,只笑了笑道:“没什么事。”说着便侧了头。   黛玉捂着嘴取笑道:“这么大人了,当初还让我叫叔叔的,怎么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没不好意思。”胡飞试图辩解,可这一说,又有那么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只是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当下只得呵呵笑着道:“姑娘太伶牙俐齿了。”   “哦!那么胡大人是不是也要说我不是大家闺秀了!”黛玉这话带着三分询问七分挑衅。   胡飞摆手道:“怎么会,本就是他们之错,姑娘方才那些话已经留了情面。”   “当真,不是哄我!”黛玉惊奇道.   胡飞坦然道:“我从不哄人。”   “好哇!竟然在这会野男人!”随着一声嘲笑,黛玉见着方才那几人走了过来,摇着扇子的男见了胡飞,面色一惊,转而拱手道:“胡大人!”   “胡大人,难道是胡飞!”之前出声的女子惊呼起来,转而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胡飞,这女子正是刚得了郡主封号的裴郡主。   胡飞长得丰神俊朗,今儿又穿了一身银色长袍,倒是显得分外的风流倜傥。裴郡主见胡飞和黛玉站的极近,方才又听见胡飞对黛玉说的那句话,“我从不哄人!”   裴郡主本就年幼,又被父母兄弟养的单纯直白,当即脸色微红的指着黛玉道:“你和胡飞是什么关系。”   黛玉哪里知道裴郡主的心思,只是很是看不惯裴郡主这幅模样,当场便冷笑一声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完,裴郡主便红了眼圈,转而冲着胡飞道:“是不是她纠缠你!”   胡飞直言道:“是我纠缠她。”   “你,你们欺负人!”裴郡主哭着便朝皇后处飞奔而去,余下几人相互看了看,之前摇着扇子分外淡定的男子则目瞪口呆的看了看黛玉,低声说了句:“谁敢娶你这样的女子。”说着一脸惋惜的走了。   胡飞看了看黛玉,苦笑道:“抱歉了,待会我便去皇上那澄清事实,还姑娘一个清白。”这几位虽是皇亲宗室,可都是无权无势的闲散人,胡飞并未放在眼里。   而黛玉来之前虽没说什么,可想着皇后赐婚,定然都不差,没想到竟然是几个自视甚高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不免十分失望,如今听胡飞这话,只摆了摆手道:“姻缘天注定,看来我是没这个福气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从来不惧,胡大人说与不说都于我无关。”   黛玉如此豁达,胡飞却越发敬佩黛玉起来,也不知她经历了多少事才能看的这般明白,有的时候过分明白反而活的太累。   几个嬷嬷急匆匆的过来,见了黛玉和胡飞,黑着脸道:“胡大人,林姑娘,皇后娘娘那边请两位过去。” 第95章   黛玉和胡飞一前一后进了殿中。   虽没抬头可却能感觉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胡飞脸色微变,上前便道:“皇后娘娘,臣偶然见到姑娘在花园子里说话, 似乎都在逼问林姑娘荣国府一位公子的事, 林姑娘一个女孩家客居在贾府,怎么会知道男子的事。林姑娘不欲多说, 孤身便走, 我正好在后面便出言相劝两句。”   “胡说!”裴郡主上前便指着胡飞嚷道。   裴郡主的母亲就住在下首, 从她听胡飞第一句话开始便觉不妙, 心知自家女儿说话做事冲动易怒不考虑后果, 如今听胡飞这一段话,当即便拉着裴郡主道:“娘娘在上面,你插什么嘴!”   裴郡主看着胡飞,一脸委屈忧愤,转而看向皇后道:“娘娘,我们不过就是想知道贾府那位一出生便口含美玉的公子何等样人,林姑娘却胡说一通,不仅讥讽我们, 还跟胡大人卖惨。”   胡飞方才那话半真半假, 可裴郡主这话差不多, 任谁 听了都觉得林黛玉定然是个祸害。站在风暴中心的黛玉轻轻一笑, 上前道:“民女多谢皇后美意,只是民女微贱,怕是担不起皇后娘娘厚爱。”   这话一出, 满堂皆惊,张瑛朝黛玉使了好几个眼色,偏偏黛玉只当没瞧见,面带微笑的直视皇后,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林姑娘莫不是瞧不上皇后娘娘恩典吧!。”裴郡主没想道林黛玉自己找死,当即便乐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完这话。   皇后本以为客居在贾府的黛玉不过是个长得略微伶俐的姑娘,却不想不仅牙尖嘴利还胆气逼人,只是自家这侄女未免过于心胸狭窄了。皇后给黛玉赐婚,本就是皇帝意思,不论黛玉如何,这婚事定然要成的。   “皇后娘娘,想必当中有什么误会!”张瑛上前说着,转而看向黛玉,却不想站在后头一直未语的瘦削少年站出来道:“哪有什么误会,好好说话,平白无故的就冷嘲热讽一顿,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当主母。”   说完这话转而看了看拿着扇子的年轻人道:“你说是不是!”   那拿着扇子的男子轻轻一笑,往旁边错开两步说道:“林姑娘出身书香门第,定然是个才女,而有才之人孤傲些也是应该的。”   这话听着是赞扬黛玉,实则确是把黛玉错处给落实了。   胡飞低叹一声,继而朝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臣以为林姑娘人品高洁,非一般人可比。她客居贾府,自然不会说贾府一句不是,而裴郡主等人着实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胡飞说着,直接双膝跪地,一脸诚恳的说道:“臣胡飞求娶林如海大人独女,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裴郡主一张脸涨的通红,最后掩面而泣,张瑛冷冷看着胡飞,眉头紧皱,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走背字,这惊吓一个比一个大,胡飞这话简直就是热锅中的一滴水,这以后让黛玉如何做人。   张瑛正想着如何化解,却见着黛玉盈盈上前道:“还请皇后娘娘准许民女自择夫婿。”   这话又引起阵阵惊呼,张瑛在旁坐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要不是在皇后跟前,张瑛恨不得拉过黛玉好好问一问,这是怎么了!   “可是对我安排的人不满意!”皇后这话看不出喜怒,裴郡主站在一旁却面露喜色。   黛玉眼神坚毅的看向前面,缓缓道:“回皇后娘娘,和旁人无关,而是民女自幼便得父母宠爱教养。林家百年基业,只是不能毁于我手,民女早就许下宏愿,必要招赘一位才德兼具心胸宽大的男子入赘林家。”   这话一出,皇后看向张瑛道:“可是实情!”   张瑛拉直袖口,起身跪在正中道:“回皇后娘娘,确有此事。”   黛玉这话说的义正言辞,神情有如此坚毅。而皇后略微一想也合情合理,毕竟一般人遇见赐婚这事都是欣喜异常,这位林黛玉想必是因这事才推拒皇恩。于是乎,皇后便当道:“林姑娘大义,着实可敬。”   闹了这一出,皇后也累了,张瑛拜谢后便带着黛玉回去,上了马车后忍不住便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使性子起来了,那几人你不喜,我们从长计议总有办法,可你方才几句话便把皇后得罪了,岂不是因小失大。”   黛玉靠着车厢内侧,神色不展,过了会才道:“嫂子,结婚有什么好。”   这话可把张瑛给问住了,结婚有什么好!这话张瑛当年问过无数次,未婚时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结了婚后要伺候公婆要应付妯娌,更要应付丈夫还有一众小妾通房,做的好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那就是你不贤。   结婚真的没什么好的,可是要是你不成婚,父母在时还好,要是父母不在了,兄弟如何会供养你,即便是兄弟愿意,那旁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把你说死。   看着张瑛就此沉默,黛玉轻叹一口气道:“来之前我也想过只要稍微顺眼些我,我也就忍了,可是我真的连跟他们说话都起不来劲。”黛玉说着,看向张瑛道:“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怎么会!”张瑛起身坐在黛玉身侧,轻轻抚着黛玉肩膀道:“这些心思我当年也有过,结婚确实没什么好的,而人活这一世短短几十年,重要的便是开心,要是这个婚姻无法让你开心,那不如不结。”   “嫂子开心么?”黛玉这话问的实在。   张瑛看着挂在腰带上的玉扣,这玉扣本是一对,另一枚在贾琏那边,想着贾琏出门公干兴许不如就会回来。   婚后这几年开心么,自然是开心的,可有时也有不开心的地方,比如贾赦的荒唐,贾母的偏心,更有王夫人时不时的找事让人心烦。   黛玉静静的坐着,看着张瑛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玉扣,也没打扰,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车厢内寂静无声,马车哒哒的在石板路上行走,不多时便到了府门口。张瑛看向黛玉道:“开心比不开心多一点,不过要是林姑娘不嫁,那也无妨,左右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罢了。”   黛玉没想到张瑛这么爽快的就应了,一时间也有些愣了,转而盯着张瑛道:“难道嫂子不觉得我离经叛道是发疯了么!”   “无妨,算不得什么!”张瑛说着便下了马车,转而交代紫鹃道:“带你家姑娘回去好好梳洗歇息。”   且说,张瑛黛玉走后,皇后自知她无权过问胡飞之事,便把这事通禀了皇帝。   喜公公站在门外,胡飞过来先是朝着喜公公一个抱拳,喜公公笑着道:“胡大人今儿这事可都传遍了,都说那位林姑娘美貌非常,连一贯不近女色的胡统领都沦陷了。”喜公公说着便看了看里屋。   胡飞不过看不得黛玉受委屈,这才那般说,却不想黛玉自己表明了态度,因此在皇帝跟前,胡飞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了。   喜公公捂着低笑,捅了下胡飞胳膊道:“今儿多吃了半碗绿豆羹。”   “多谢公公!”胡飞谢完喜公公便进了里屋,皇帝伺候正坐在西厢的软榻上,屏风后一大块冰散发着丝丝凉意,墙角的架子上一尊白玉瓶内插着一只含苞待放的荷花。   喜公公说的没错,皇上今儿心情很好。胡飞稍稍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跪地道:“胡飞给皇上请安。”   “胡飞来啦!”皇帝放下手里的册子,看先胡飞,嘴角扯着一抹笑意道:“起来吧,坐。”说着用手一指旁边的圆凳。   胡飞依言坐下,看了看皇帝,见他虽面色苍白,可精神头却很好。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得皇帝问道:“皇后说,你要求娶林如海的独女!”   “是!”胡飞说着,见皇帝一副饶有兴趣的样,便接着道:“林姑娘才貌出众,见之忘俗,臣仰慕已久。”这话说着说着,最后皇帝笑了起来,指着胡飞道:“我记得当年你刚入龙禁卫的时候不过十九岁出头,长得一表人才偏偏又整日里冷冷清清,着实吸引了不少女子仰慕。没多久便有人托了皇后要给你做媒,可你那时候怎么说的?”   胡飞想起当年年少意气时说的傻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皇上就别取笑臣了。”   “我记得当初你说要娶就要娶绝代佳人,想必如海的独女定然是貌美非常了。”皇帝说着便看向胡飞。   胡飞面庞一阵扭曲,当年胡飞以第一名的资质进入龙禁尉便得了皇帝看重提拔,没多久便有不少人给自己做媒,胡飞不胜其烦,便扯了这句话来搪塞,没想到今儿被皇帝说起,实在是不敢直视。   “当时年少,闹了不少笑话。”胡飞说着便微微低了头。   皇帝看着胡飞,轻叹一口气道:“之前我有意让你娶裴郡主,只不过是想安抚皇后娘家,如今你不愿便罢了,我再给他找个女婿。”   胡飞本以为皇帝要发怒或者质问,却不想竟然这般容易便过关了,倒是有些不敢相信,当下便道:“皇上体恤,是胡飞的福气。”   皇帝起身走到胡飞跟前,胡飞起身站在旁边,直到这时胡飞才发现皇帝瘦了,只是平常离得远不大看得出。   皇帝拍了拍胡飞的肩膀,说道:“赐婚的旨意择日便下来,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娶佳人。”   胡飞里面便谢恩起来,见皇帝今儿心情意外的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说道:“皇上,我想先征得林姑娘的同意才请皇后娘娘赐婚。”   “怎么!这难道是你一厢情愿!”皇帝一脸诧异,转而便笑了起来,指着胡飞道:“你要是喜欢娶了便是,谅她也不敢抗旨。”   胡飞低着头,轻声道:“臣自觉婚姻之道,贵在两情相悦,臣爱慕林姑娘,可更尊重林姑娘的想法。”   皇帝听了这话,沉默半响,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坐在软塌上道:“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一个情种。”皇帝这话自然是玩笑话,胡飞在旁略带尴尬的笑了两声,总觉得自己以后怕是难以服众了,皇帝笑完便指着胡飞道:“那你去吧!等成了交代一声,我还等着给你们赐婚的。”   胡飞又是一通谢恩,这才出了来,见了喜公公又是一阵道谢。   喜公公看着胡飞脸色,便知一切顺利,当即便笑着道:“皇上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胡大人运气好啊!”   皇帝虽看着宽和,可其实阴晴不定,胡飞自然知道,却不知皇帝如今心情竟然如此之好,着实是难得的很。   且说贾琏办完了差事,眼见着王家下人快马去京城报丧后,这才回了滚钟口行宫回禀差事。   贾琏一路上日夜兼程,眼下又是酷暑,难免晒的黑了点,皇帝见此嘉奖了几句,便让贾琏先回去休息两日。   虽皇帝只是口头嘉奖,可贾琏却隐隐带着一股子兴奋感,这么多年了,总算得了一句赞赏之言,贾琏一路便咧着嘴回了府。   门房传话说是琏二爷回来了,张瑛亲自站在门口相迎,贾琏下了马直接跟着张瑛进了里屋,连着喝了两杯茶,这才说道:“这地方不错,挺清幽雅致。”   “表哥喜欢就好!”张瑛说着便拿了扇子给贾琏扇风,一边奶娘抱了哥儿过来,贾琏抱了抱便道:“又重了些。”   张瑛笑着让奶娘把哥儿抱下去,拉着贾琏道:“这才多久,你怎么成了挖煤的了。”   贾琏一愣,转而拉着张瑛笑道:“可是嫌弃我了!”   “本来就一张脸能看,如今连这最后的优点都没了,哎!”张瑛说着,便装作嫌弃的样子摇了摇头,贾琏被张瑛逗笑,当即作出央求模样道:“二奶奶,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吧。”   张瑛一点贾琏的额头,嫌弃的说道:“那你先拿个态度出来给我看看。”   贾琏当即便上前拥住张瑛,一只手已经探进了衣裙,正当两人情迷时,听着外头腊梅说话:“二奶奶,二爷,胡大人又来了!”   贾琏暗骂了一声,瞅着张瑛道:“我刚回来,他怎么就来了。”   张瑛一把拉住贾琏笑道:“不是找你的,是找林妹妹的。”   “谁?”贾琏似乎不敢相信,只是张瑛神情不似作伪,只得整了整衣领道:“什么事?”   张瑛三言两语把前两日的事说了最后带着点不屑道:“昨天来了两趟,林妹妹推脱不舒服没见,没想到今儿又来了。”   贾琏低着头看着张瑛,略微思索后道:“其实这倒是一个好姻缘,林妹妹为何不愿!”   张瑛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胡飞第一次来,林妹妹在我陪同下和他说过两句话,只是那胡飞说什么两人都是苦命人之类的话,林妹妹当即便扭头走了。”张瑛说着忍不住埋怨道:“瞧着是个挺聪明的人,怎么说这些有的没的,连句话都不会说。”   贾琏暗笑,想那胡飞一心仕途,定然不懂女子心思,当下便对张瑛道:“想来胡飞有些苦衷,表妹还是劝劝林妹妹。”   张瑛一甩手,看着贾琏道:“谁没个苦衷,这也算借口!” 第96章   腊梅带着两个丫头举着杆子在树上粘蝉, 黛玉站在廊下看她们,顺手捡起一只蝉蜕放在手里把玩。   雪雁捧着一大盆的茉莉花过来,见了黛玉便道:“胡统领让人送来的。”   “人呢!”黛玉看着那盆花, 白色的小花骨朵, 带着一股子清香,黛玉把蝉蜕放在碧绿的树叶上, 倒是相映成趣。   “已经走了。”雪雁说完, 见着黛玉心情不错, 便上前带着点犹豫道:“要不姑娘就见见!”   黛玉把那盆花放在台阶上, 看了两眼, 起身回屋。雪雁在原地站了会,越发觉得自家姑娘琢磨不透起来,这胡统领吃了两次闭门羹后便不再上门,只不过时不时的让人送些东西过来,不过是些花啊书本之类。雪雁看着自家姑娘一一收了,还放的挺好,便觉得自家姑娘对那位胡统领未必无意,可是看着自家姑娘这样, 也看不透起来。   腊梅笑着走了过来, 看了眼黛玉屋内, 轻声道:“傻愣着作甚, 还不快抱着花进屋,要不然晒多了,可就不好看了。”   雪雁嗯了下, 便抱着花盆进了屋。   且说腊梅看着雪雁进屋,便去了后院,想让厨娘准备些凉面。这一进屋,便见着厨娘慌里慌张的藏东西。   “好哇!干什么呢!” 腊梅大吼一声,厨娘被腊梅一吓,整个人都白了脸,回头见了腊梅,拍了拍胸口道:“腊梅姑娘,你唬我做什么!”   腊梅上前看了看摆满蔬菜瓜果的案板道:“老实交代,你方才鬼鬼祟祟的藏了什么东西。”   “哪有什么,不过是些食材。”刘厨娘作势打开米缸给腊梅看,腊梅冷笑道:“别哄我,是不是收了什么东西,要是不说,我就告诉二奶奶去。”   厨娘一听急了,当即拉住作势要走的腊梅道:“好腊梅,我跟你说还不成么!”   腊梅一听,便拿了一张板凳坐下看着厨娘道:“说吧!”   厨娘看着腊梅一边啃黄瓜一边瞅着自己,忍不住便笑了下,转而从一旁的面粉袋里拿了个小瓶子出来,腊梅一把接过闻了闻,里头一股子花香。   厨娘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吴头托人送来的,和这些米面一起。”刘厨娘说完,呸了声道:“真是个老不羞。”   腊梅看了看略微发福的腰腹厨娘,又想了想那个厨房总管吴头的双下巴,最后站起来惊呼道:“咱们这儿是不是犯桃花了,这喜事一桩接一桩啊。”   刘厨娘拉住腊梅道:“不过是那个老小子一头热,你可别跟别人说!”   腊梅抬起手一把拍在厨娘胳膊上,义正言辞的保证道:“放心好了,这事我连二奶奶都不会说。”腊梅说完,看着厨娘道:“那你打算怎么拒绝吴头。”   厨娘轻轻拍了下案板,低声道:“不回应就成了。”   腊梅略带迟疑的看了看厨娘,刘厨娘虽说有些胖,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就跟两颗葡萄一般,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姿容出色的,而那位吴头虽说胖了点,心眼多了点,抠门了点,还是有优点的。腊梅的想法似乎被刘厨娘尽数知晓,白了腊梅一眼一把把瓶子收了起来,低声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以貌取人。”   这话说的,腊梅伸手摸了摸鼻尖,带着点诧异看了看厨娘,最后微微撇过头笑了笑说道:“今儿多备些冷面,再准备些豆芽黄瓜花生……”   “知道啦!一会就让人送过去。”厨娘说着便开始调拌料,腊梅看了下便出了厨房。   张瑛喜欢吃面食,现在带着连贾琏也爱上了这味道,尤其喜欢多放盐水花生一起凉拌。   这日腊梅等刚把凉面端上来,门房传话说是胡飞来了,张瑛让下人把凉面分一半拿了去前厅,正好在吃饭的节骨眼来,想必胡飞还没吃饭。   贾琏起身看了一眼张瑛,笑着道:“管他呢,反正他现在有求于我。”   张瑛起身拉开纱帘看了看遥遥看了眼对面西厢,远远见着雪雁站在枇杷树下采枇杷,便轻声道:“院子里的枇杷结的好,待会问林妹妹要些一起带给胡统领。”   且说,贾琏一进前厅便见着胡飞一身黑色长衫站在博古架旁,贾琏笑着上前便道:“怕是还没吃午饭,一起吃点吧。”   胡飞吃了几口面便放下了筷子,贾琏又让小厮送上了一篮子枇杷上来。胡飞摆了摆手道:“我不爱吃这些。”   “这可是林妹妹亲自采的。”贾琏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胡飞。   胡飞拿了一颗剥了皮放嘴里,甜中带酸,稍稍解了点暑气。   瞧着胡飞这模样 ,贾琏叹了一口气,暗想就这觉悟,再给他十年八年恐怕他俩的婚事都成不了。于是乎再也忍不住说道:“不知胡兄可愿听我一言。”   “还请贾兄代我向林姑娘告辞。”胡飞看向贾琏,接着说道:“明日我便要回京城了。”   贾琏一惊,看向胡飞,而胡飞则起身道:“明日一早就要走,行宫这边你也注意些。”胡飞说着便要告辞。   “留步!”黛玉直接从门外进了来,贾琏见此便悄悄退了。   胡飞看向黛玉,微微侧了脸说道:“林姑娘,保重!”   “怎么走的这么急?”林黛玉一身鹅黄薄衫,头上戴着一枚金镶玉云纹发钗,清新淡雅透着一股子仙气。   胡飞神情凝重,看了眼黛玉道:“恐怕我要食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黛玉一双眼睛看着胡飞,胡飞脸色微微发白,抱拳道:“恐怕我要辜负林姑娘了。”   “要是你以退为进的话,那你就打错了主意。”黛玉摇着嘴唇,面含怒气。   胡飞不敢看黛玉,低声道:“我林姑娘跟着我受苦。”   黛玉盯着胡飞,冷冷道:“堂堂男子汉,难道还要出尔反尔不成。”   “我对姑娘一片真心,只是……”胡飞看向黛玉,黛玉斥道:“你老实说,要不然我可不依。”   “乌庸国已经攻下两座城池,如今屯守在琼州。皇上昨日已经让南安郡王领兵五万前去镇压,而我则为副将。”胡飞说着,看向黛玉道:“战场无眼,实在不想让林姑娘平白的为我担心。”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你觉得我连这个都承受不住么。”黛玉说着,直视胡飞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   胡飞笑了,上前两步看着黛玉道:“你和你父亲很像。”   这话一出,黛玉眉头一皱,而胡飞大笑起来说道:“别恼!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和你父亲有一点很像都是外柔内刚,而这点正是我最钦佩的。”   黛玉往外走了半步,胡飞追了上去,连忙说道:“我爱慕林姑娘,此生非姑娘不娶。”胡飞从袖口掏出一把银色匕首,“这是我初入龙禁卫时皇上赏赐。”   黛玉接过那匕首,胡飞道:“等我归来。”说着便告辞而走。   张瑛从门口走来,见黛玉一脸笑容,取笑道:“我算明白了,装可怜这招,不仅女子可用,男子用起来也不容多让啊!”   “嫂子又取笑我。”黛玉说着,红着脸便跑了。   且说胡飞刚出了贾府,喜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便已经在他家门口等候多时。那小太监一见胡飞便道:“胡大人,皇上急招。”   定然是乌庸国入侵之事,胡飞一路进了大殿并没见着仪事大臣,反而瞧见大殿门口两个宫女跪在日头下。   胡飞进了大殿便闻着一股浓重药味,喜公公带着胡飞进了里间便见着皇帝躺在床褥上,脸色苍白,眼睛浑浊。   “皇上!”胡飞暗暗吃惊,并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就病了。 第97章   待胡飞坐下, 这才见着皇上眼睛下一团青黑,瞧着竟有些吓人。   “水溶那事暂且放着别动。”皇帝一开口便猛烈的咳嗽起来,胡飞端了一旁的茶杯给皇帝, 皇帝喝了一口接着道:“军费还差多少?”   “估计还要二三个月才能凑满。”胡飞说完, 皇帝冷哼道:“本以为江南甄家这些年弄了不少银子,如今看来也没多少。”   江南甄家刚被抄家, 缴获的银钱古董字画都充入国库, 这就这也填不上军费缺口。而琼州等地已经沦陷, 大战在即, 粮草军费等物不得不尽快筹措。   皇帝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本册子, 仍旧是林如海死前递出来的那账册,这里头和义忠来往密切的已经抄家入狱,还有十几家墙头草,皇帝冷笑着说道:“让这几家拿钱。”   “是!”胡飞说完,便见着大皇子端着汤药过来,大皇子如今不过十二三岁,长得极像皇后,见了胡飞道:“胡大人。”   “见过大皇子!”胡飞起身道。   皇帝接过大皇子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似乎极其习惯这味道。喝完后大皇子接过已经空置的药碗正要退出, 便听着皇帝道:“皇儿留下坐会。”大皇子这才站在一旁。   皇帝隐忍多年, 对唯一的皇子素来冷淡, 如今看来不过都是碍于太上皇的强势而伪装出来的,皇上隐忍多年,得了一身的病, 如今一朝得势,身子却跨了。   这边胡飞一走,喜公公进屋把窗户开了开透气,皇帝拉着大皇子坐下说道:“我交代的都记住了么!”   “父皇,儿子记住了。”大皇子说着,便道:“父皇累了,改天再教导儿子吧!”   “时间太短了!”皇帝苦笑一声,接着便指着窗下一打奏折道:“开始吧!”   喜公公过来把皇帝靠着的软垫扶正后,有心劝两句,只是见着皇帝这样子,最终一句话没说,站在门口守着。   且说胡飞前脚回了京城,贾琏当日便接到皇帝传召,被派去了滨海治理水患。   贾琏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得了实缺,十分欢喜,回了府便找了张瑛收拾行囊,打算先回京城然后直接去滨海任职。   京城那边,甄家被抄家后,没几日史家也完了,接着石家卫家等相继出事,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京城里一时间人人自危,互揭老底。   就在这当口,有人密信告状说是贾府收了甄家东西。   贾琏回京当日正好有个相熟的同僚让人过来透了个消息,这不贾琏连衣裳都来不急换当即便去了荣庆堂。   贾赦稳稳的坐在下首看着贾政道:“这事要问老二家的,这不琏儿媳妇一走,老二家的就迫不及待起来。”贾赦在张瑛离开后便被王夫人不干不净的小动作给恶心坏了。   王夫人收了甄家送来的东西,贾赦并不知道,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恶心贾政而已,却不想这无意识的话惹得王夫人一阵脸色发白。   自从史家被抄家后王夫人便慌了起来,再加上王子腾又死的不明不白的,王夫人这段时间没少花钱疏通宫中关系,只可惜钱花了不少,消息没一个准确的,连元春都再没话传出来。   “大哥,都这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贾政说着看向贾琏道:“消息可靠吗,可别是被人讹了。”贾政说完,一脸怒气的说道:“那个胡飞最近可没少抓人,天天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听说只要交够了的钱就能把人保出来,也不知这些钱去了哪里。”   贾琏听了这话,带着点嘲讽看了眼贾政,最后看向贾母道:“祖母,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查一查总是没错,要不然被人揪住怕是没那么好过关。”   贾母自从得知史家被抄后,精神大不如前,眼下揉了揉眉宇道:“查一查总是没错的,那这事还是让琏儿媳妇办。”   张瑛上前道:“孙媳妇这就着手办。”   这边张瑛刚交了赵嬷嬷过来,便见着林之孝家的带着一个婆子过来,那婆子穿着一身绿绸上衣,见了张瑛便道:“二奶奶饶命,我就是被二夫人逼得。”   张瑛看向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上前细细说了这事,原来那日甄家送了东西过来,便被一个粗使丫头瞧见偷偷告诉了林之孝,林之孝便半路把这婆子截住,藏在了自家柴房里,而王夫人送的封口费也在林之孝家的手里。   这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查清了。王夫人面对跟前的证人证物,一张脸煞白,转而朝着贾母跪下,苦求道:“还请老太太做主,甄家和咱咱们家来往多年,我这没想到甄家那么快就坏了事,实在是后悔莫及。”   贾母摆了摆手直至王夫人的哀嚎,看向张瑛贾琏二人,贾琏早就对二房心生厌恶,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当即便道:“这事可大可小,要是皇上追究起来怕是抄家都不为过,为今之计只能委屈叔叔一家了。”贾琏说完看向贾政。   贾政没想到贾琏竟然说出这话,当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贾琏,最后冲着贾赦道:“大哥,父母在不分家,琏儿年纪轻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   贾赦端起茶杯凉凉的看了一眼贾政,转而看向贾母道:“琏儿说得对,收了东西的是二弟妹,要是我们分了家,圣上追究起来还能避免殃及全家。”贾赦说着,见贾政一张脸黑中带青,便露出一脸悲痛的表情看向贾政道:“二弟,早听说只要送够了钱就能保出来,不如趁着还没找上门,先送钱疏通。”   “人生在世,我行得正立得直,这种事我怎么会去做。”贾政被贾赦恶心的够呛,这话也说的义正言辞,只是那脸色瞧着不太好。   而贾母也十分犹豫,王夫人见贾母犹豫上前便道:“宫里的娘娘还在呢,可不能分家啊,岂不是不打自招,谁知道这送消息是真是假。”王夫人这话暗指贾琏故意作假吓唬她。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宫里娘娘还在,分家不好。”   贾琏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对面的贾政夫妇,最后冷哼一声道:“祖母,有句话孙儿本不想说,可是眼下这情况不说不成了。”   贾琏表情过于凝重,贾母心中打了一个突,看着贾琏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宫里的娘娘怕是从来没好过。”贾琏这话一出,贾政便斥道:“这话也是你能浑说的。”   王夫人更急扯白脸的吼道:“老爷,你看看琏儿说了什么!”说着便扶住额头,似乎被贾琏气狠了。贾琏呵呵一笑,看向贾母道:“祖母,孙儿自进宫当差便不止一次见过大姐姐,孙儿自幼便和大姐姐一起长大,大姐姐虽没多说什么,可她好不好,孙儿哪里会不知道。旁的不说,就说一点这次皇上去行宫避暑,除了皇后还带了三四位嫔妃,而咱家的娘娘则被留在宫中,这受不受宠难道还要被人说么。”贾琏说完,张瑛上前掏出一本册子,这册子是这断日子王夫人让账房给宫里太监送的银钱。   鸳鸯接过读了出来,别说贾母连贾政都不敢置信的看向王夫人道:“当真?”   这些不过是公中出的银子,王夫人更是从甄家送来的箱子里拿了不少银钱贴补。面对贾政的质问,王夫人冲着张瑛便道:“你竟然让人查我账目。”   面对王夫人的怒火,张瑛微微一笑,上前道:“不过是下面的人看不过,偷偷把账目记下而已,毕竟隔三差五的走一笔大款子,换了谁都不睡不着。”   “琏儿,你能疏通下宫中关系么!”贾母听着这话只觉得头疼。   “祖母,孙儿一心爱护大姐姐,定然是盼着她好,大姐姐有出息 ,孙儿面上也有光,可这事真的不能再糟了,孙儿也不想让全家都陷阱泥潭里。”贾琏说着忍不住便红了眼眶,看向贾政道:“二叔,琏儿还认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要是二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贾琏这一番言语彻底说动了贾母,贾母靠在椅背上,敲了敲茶几道:“造孽啊!分家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是管不了了。”   有了贾母这话,贾赦心中一阵痛快,王夫人还要求情却被贾政拦住,贾政这人最好面子,方才这些话已经是厚着脸皮硬撑着。   对于分家一事,贾赦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当场便叫了人把贾蓉等几个贾家族老叫了过来。贾政本已经起身,听着贾赦交代下人的话,忍不住道:“大哥,没必要这么急吧,不如再缓几日!”   贾赦白了一眼,掐着手指道:“二弟,不是当大哥的容不得你,而是如今京城的情况,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毫无瑕疵,贾政没想到贾赦如今不但不犯浑,反而说出口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贾政一回陶然居便见着王夫人哭哭啼啼的求救,直接把门边的花瓶推到在地。   王夫人嫁给贾政几十年,还是有一次见着贾政对她发火,当初便呆住了,贾政怒火中烧,指着王夫人便道:“蠢妇,要不是你兄长是王子腾,我怎么会忍你多年,你不善理家倒了罢了,还败光了钱财,留你何用。”   恶毒的话一句又一句从贾政嘴里出来,王夫人还是头一次从贾政嘴里听到这些,连哭泣都忘记了,呆呆的站着。   过了好一会,贾政骂累了,看着王夫人道:“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账目都拿出来对一对,难道你还要把这些都让给大房不成。”   什么端方君子什么清高无尘,到了这时候,都是假的。王夫人抖着手掏出私账账目,贾政一看又是一顿臭骂,王夫人大字不识一个,私账上的都是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   王夫人颤颤巍巍拿起账本,贾政看着她道:“甄家的银子还剩多少?”   王夫人略带吃惊的看向贾政,贾政嫌弃的看了一眼说道:“就这点事,难道你还以为我不知。”   如果说之前贾政维持了自己一个清高无尘的君子形象,那么如今贾政则彻底的放弃了这个形象,在王夫人的认知里自己的夫君转变如此之快,一时让她难以接受,只会呆呆的服从。   这边贾政乘着贾赦没来,便让詹光等人藏了一箱子值钱的金银字画。这边刚藏好,贾赦便带着贾蓉等人来了。   自从张瑛当家后,府里账目清晰有理,更何况账房林之孝早就猜到贾府二房早晚要分家,于是乎当日便把账目理清,贾政得了一处城南的外宅。就这,贾赦指着账目上的这些日子平白少的银钱的道:“这些钱就我这个做大哥的就不让二弟赔了,只是二弟要疏通的钱我就出不了了。”   面对贾赦这般言语,贾政那是有苦说不出,只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夫人,贾赦见贾政面色黑如锅底,接口道:“圣心难测,给二弟一个晚上的时间,明日就搬离。”   “好!”贾政硬撑着一口气送了贾赦等人,回过头见王夫人那样,没忍住最终上脚踹了下,吼道:“还不赶紧收拾,难道还要人赶么!”   王夫人抖了下,这才叫了众人开始收拾。   陶然居那边闹的那么大,宝玉等人哪里不知,只是贾母发了话下来,说是仍旧留了宝玉探春住在院子里,而李纨赵姨娘等则跟着贾政一起离府。   这一夜满府寂静,只有陶然居时不时的传来搬动物件的声音。贾琏躺在拨步床上,看着张瑛把哥儿哄睡,上前轻声道:“你怎么也不让人看着,别偷偷带了东西出府。”   “就算有也没多少,要不就是甄家送来的东西,这甄家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张瑛说着,起身拉着贾琏出来,交代了小红好生看着,便拉着贾琏回了屋子。   “也是胆子大!”贾琏说完笑了下,“要不是她胆子大,怎么能分家,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她。”   张瑛也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贾母竟然直接就交给贾赦全权办理了,毫无偏袒之一。想来王夫人做法早已触及了贾母的底线。   因着不日便要去滨海赴任,贾琏连着多日被人请客喝酒一方面是给贾琏践行,另一方面也是乘机拉扯关系。有几次中午刚喝完,晚上还得应酬一次,这不贾琏连着喝了两顿酒席,便有些晕晕的,隧弃了马在街巷中走着,小厮牵着马跟在后面远远走着。   此时已经是掌灯十分,不少小摊开始收摊,贾琏已经有些醉了,不知怎么的撞到了一位路过的姑娘,贾琏当即扶起那女子道:“摔着了哪里。”   那姑娘挽着一妇人发髻,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短卦,闷闷的说道:“没事。”说着便起身,回头转而猛地往外走了两步,贾琏已然呆了,看着她背影道:“凤哥儿!”   王熙凤一身荆钗布裙,脸色蜡黄,只是那一双眼睛倒是和从前一样,眼下她往前跑了两步一边走一边道:“你认错人了。”说着便跑进了夜色中。   贾琏看着她逃跑的身影,站在原地呆了呆。小厮牵着马上前,贾琏问道:“王家如今如何了?”   那小厮听闻,当即便眉开眼笑的说了起来。原来自从王子腾死后,王仁便霸占了王子腾家产不说,苛待王子腾夫人更是在竹香馆一日千金,花钱如流水。王仁被宠坏了,谁都管不住。而王家的女婿高文井则一得知王子腾死了,不过几日便以王熙凤善妒之名休了她。   王熙凤本来出嫁带了大笔嫁妆,高文井家贫好面子,本就花了不少,即便如此王熙凤还是带了剩下的嫁妆回了王家,却不想那王仁不仅抢了王熙凤嫁妆,竟然还要把王熙凤卖给一个老头做妾。   王熙凤本就是个烈性子哪里会从,这不闹了好几日,王熙凤偷着搬了出来,如今就在外头租了个房子暂住,每日里就靠着绣品熬日子。   那小厮说完,完全没注意贾琏脸色接着嘲笑道:“王家之前一直压了咱们府一头,如今可算倒霉了。”   “混账!”贾琏骂了一句,那小厮吐了吐舌头不知那句话惹着了贾琏,贾琏揉了揉眉头,看着小厮道:“你可知王家姑娘如今住哪?”   那小厮真想着讨好,当即便道:“王仁三天两头的带人上门催婚,随便问下都知道她住哪。”说着便拿了碎银问了路边茶馆活计。贾琏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不敢相信王熙凤竟然落得这般田地,想起王熙凤那般好强之人,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小厮带着贾琏走了两条巷子,最后在一处胭脂铺后头一个小门站住。“开门!有人找!”小厮上前扣门。   过了好久,才见着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女子在门口道:“哪位?”   贾琏上前道:“贾府贾琏!”   这话一出,门陡然便开了,入目便见着一个眼圈青黑,额头裹着纱布的女子站在门口,见了贾琏道:“琏二爷怎么来了。”   贾琏看了好一会,才认出这丫头竟然是平儿。平儿用袖子挡着半边脸,哑着声音道:“二爷请进。”   贾琏拿出了自己钱袋,又让小厮把银钱也拿了出来,一齐塞给平儿。平儿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收着便是,不值什么!”贾琏说完,直接骑马走了,小厮跟在后头跑了。   平儿看着贾琏走远,这才回屋关门,王熙凤站在后头一张脸晦暗不明,平儿拿了那两袋银子道:“这些银子可以让我们换间屋子了。”   “只要还在京城,王仁总会找到的。”王熙凤叹了一口气,看着初生的月亮道:“收拾包袱,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城。”   听说要离开京城,平儿一怔,王熙凤冷笑道:“要是舍不得,你留下便是,我不强求。”   “姑娘去哪,我便去哪!”平儿说着,抹了一下眼角便进屋收拾衣物去了。 第98章   贾政带着王夫人真搬家, 却听着前头忠顺王府的人找了来。   如今忠顺王爷给皇帝办事,抄了好几个府宅,贾政一听说门房忠顺王府的长吏点名找自己, 当下便白了脸, 又连忙问道:“带了多少人?”   那门房觉得二老爷这话问的奇怪,带着一股讥笑说道:“就长吏和两个小厮啊, 如今已经在偏厅等着了。”   贾政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想着定然不是为了甄家的东西前来。   贾政回屋换了身衣裳这才前去, 那忠顺王长吏见了贾政一双带着探视的眼睛把贾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了腿冷冷说道:“王府丢了一个伶人, 要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是我家王爷最爱的,这不外头都说他失踪前几日和贵府的宝二爷素有来往。”   这话一出,贾政气的浑身哆嗦。忠顺王爷之前不显山露水,可如今大家才明白,这忠顺王爷他就是皇帝的人,况且如今又担着抄家的事,京城里谁敢惹他。   “犬子素来便在家读书, 会不会误会了。”贾政说着, 便见那长吏一张脸带着冷笑, 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儿子在外干了什么, 恐怕你这个做父亲也不知道,不如请他过来问一问,要是那个伶人找不到, 到时候就不是我上门了。”   这话一说,贾政看向一旁的小厮道:“还不快去把宝玉给我叫来。”   那小厮跑着便去了院子里,见了宝玉当即便把宝玉拉了过来,宝玉一进门便面如土色,见了贾政连话都不敢多说,忠顺王府长吏冷冷的看向宝玉,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淡淡的说道:“宝二爷,琪官在哪?”   “我不知道,只听说他前几个月在城南置办了田庄,兴许在那。”宝玉说着便偷偷看了一眼贾政,长吏起身抱拳离开。待那长吏一走,贾政当即便对宝玉道:“你不长进倒也罢了,竟然还敢惹到忠顺王爷头上,你是嫌我活的太长了是吧。”说完便叫了两个小厮把宝玉按在长凳上,直接打了个皮开肉绽。   宝玉哪里吃过这个苦头,没多久就昏死了过去,贾母叫了婆子过来相劝,贾政虽气不服,可看着宝玉这昏死的样,最后便罢了手。   贾政回去后,便见着贾赦站在陶然居,见了贾政道:“听说方才忠顺王府的长吏来找二弟,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不知忠顺王府找二弟何事!”   贾政本就又气又怕,如今被贾赦当面问起来,当即羞愧不已,也不管王夫人等人自己先坐着马车便走了。   张瑛一早便带着三春和黛玉宝钗出了门,一开始采买东西,二来也是想着此去滨海一去就是好几年,府里的姑娘们又要有好几年不得见,于是便趁此机会好好聚一聚。   探春今儿难得有些怏怏的,倒不是王夫人贾政搬走,而是赵姨娘贾环也一并走了。原先在一个府宅住着,探春十分嫌弃赵姨娘,更是不喜贾环的猥琐,可如今要分开了,探春这心理倒是难过起来。   赵姨娘虽粗鄙无脑,可到底是探春生母,要不是赵姨娘怀胎十月哪里会有今日的探春,更何况赵姨娘不堪,可在探春幼时也常偷偷给探春送吃的用的。   这边宝钗素来便是个知心人,探春心思旁人都略知一二,只是黛玉等想着探春是个好强的,这些话不便多说,只拉着探春看首饰布料。独宝钗乘着众人闲聊时拉着探春劝了两句,探春心知宝钗是好意,只是有些话放在心理还成,一旦说出来便只觉得难堪又难过同时还带着淡淡酸涩。   一行人从首饰铺子出来,便进了一间刚开张的酒楼包厢。因着今日府内分家,姑娘们虽出了门可面上仍旧是淡淡的,始终高兴不起来。倒是迎春面色带喜,今儿又连着买了好了首饰布料,更是买了不少小玩意。   惜春见迎春不住的查看买的胭脂盒子便笑道:“这定了亲就是不一样了,二姐姐这是女儿悦己者容啊!”   迎春当即便笑了,放下了打开的颜值盒子,看向惜春道:“爱不爱美的,我就是自己看的,和旁人没什么关系。”   黛玉接口道:“二姐姐买了什么颜色,我方才买重了。”   探春听闻便笑道:“难得出来一次,我喜欢的味道都各买了三盒。”   “没必要买那么多,要是你们需要,我让我哥哥帮各位带过来就成了。”宝钗说完,探春接口道:“哪里好麻烦薛大爷,再者我瞧着方才那铺子的胭脂是老板娘自己做的,格外干净也细腻。”探春说着打开一盒递给宝钗。   宝钗一看,天青色的陶瓷盒子里一摸淡淡的粉色胭脂透着一股清香。“确实是好东西。”宝钗说着便递给了边上的惜春。   方才一行人就惜春和宝钗没买胭脂,惜春虽素来清冷,可到底是小女孩此时见那胭脂确实好,不免后悔到:“早知道这么好,方才就买了。”   “这有何难,待会再去一趟买了便是。”张瑛说着,听着楼下传来人声,起身开了窗子,见着下面正好差役押着罪妇而过。   宝钗站在张瑛身侧脸色微变,迎春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惜春黛玉二人则不免红了眼眶。原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如今却身着破烂衣衫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更有些泼皮无赖指着几个貌美姑娘说着下流话。   “那个是不是史大姑娘!”黛玉指着跟在一老妇后面的粉衫的女子说道。   张瑛遥遥看去,确实是史湘云,史家被抄家,男子流放女子发卖,难道今日便是发卖的日子。宝钗低头不语,迎春面带忧色,惜春则淡淡坐了回去,只黛玉看了看张瑛道:“湘云年纪这么小,自幼便没了爹娘,如今又遭逢巨变。”说完这话,黛玉顿了顿道:“也不知在哪里发卖。”   张瑛没想到今儿出门回遇见这事,也着实是巧了,见着黛玉一脸不忍,低叹一声道:“犯官子女一律充作官妓,这事咱们帮不了。”   也是史湘云运道不好,史湘云和卫家订了亲,这卫家被抄家灭族,史家紧接着也被抄家,史湘云作为史家长房嫡女,早就在上头的名录上,哪里有那么容易救出来。要是个丫头小厮不过多花些银子便能买出来,这种犯官女眷着实难办。   众人心中也明白过来,一时便没了兴致,张瑛也有些难过,遂草草回了府。   这才刚回府便听着宝玉被贾政打的昏死过去,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请了两个太医过来,到了后半夜宝玉总算是醒转过来。那宝玉素来有些呆病,他在屋内养了两日,除了鸳鸯代贾母过来看了两次后,便没旁人过来于是便叫了晴雯来问。   晴雯这人素来便有些直,听了宝玉问询,毫不掩饰的说道:“二老爷搬走了,几位姑娘都如今都要理家,哪里有功夫过来。”晴雯说完,见宝玉一脸不敢置信,便软了声音道:“宝二爷也好好想一想,二爷不日便要去滨海赴任,二奶奶是定然要同去的,这家里将来就要二姑娘三姑娘持家,如今乘着二奶奶还在自然是抓紧交接,兴许过几日便会来看宝二爷了。”   之前晴雯叫宝玉都称呼二爷,可如今琏二爷在外在内都被人直呼二爷,于是乎为了分清两人称呼,下人们只叫宝玉为宝二爷,时间一久,连宝玉屋里的丫头都称呼宝玉为宝二爷。   宝玉之前还不觉得,今儿听得晴雯一口一个宝二爷,只觉得难听的很,当下便黑了脸,冲着晴雯道:“在屋里你怎么也叫我宝二爷,平白显得生份。”   晴雯奇道:“宝二爷好奇怪,府里的人都叫宝二爷,难道我就叫不得,更何况琏二爷如今府内福外都认他是贾府的二爷。”   晴雯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宝玉当即便黑了脸,指着晴雯道:“你这是要故意来气我不成。”晴雯虽心高气傲,可对宝玉也是一力维护,这些日子要不是晴雯处处拔尖,宝玉这边丫头早就心散了,如今被宝玉一说,当即丢了帕子,看着宝玉道:“二爷好大的脾气。”说着便出了屋子。   宝玉心情不畅快,离了晴雯别的丫头也不再跟前伺候,或者说自从二房失势后宝玉屋里的丫头便一日比一日懒散,之前好歹还装装样子,如今贾政王夫人一走,那几个丫头索性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这不晴雯赌气一走,连个端茶的人都没。   “宝兄弟在么!”宝钗进门连个丫头都没看见,一路便进了里间,听着宝玉声音:“宝姐姐别进来。”   宝钗站在门槛那,摇着扇子闻着里屋传来一阵阵的酸臭味道:“怎么了,是膏药不好么,我特意带了我家的药丸来,专治这种伤。”宝钗说着便要进门,宝玉来不及穿裤子,拿了一旁的被子盖住。   待宝钗进屋这才见着床下的尿壶都满溢了出来,宝玉头发黏糊糊的粘在头上,被子泛着一股酸臭味。宝钗送药本就是薛姨妈的意思,如今一件宝玉这幅邋遢模样,顿时便倒了胃口,可还是强撑着说道:“我给宝兄弟特意送了药丸来,让晴雯给你敷一敷,过两日就好了。”   宝玉苦笑一声,略微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丫头和我拌了嘴,赌气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还有旁人没有!”见着地上隐隐有水渍,也不知是尿液还是别的,一张脸微微带着红晕道:“要不我给宝兄弟把晴雯给找来吧。”   还不等宝玉说话,宝钗便放下了药丸出了屋子,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晴雯并没走远,不过是在后方修补衣裳,宝钗走过去 ,便见着晴雯正在缝补宝玉的一双袜子。   “我给宝兄弟送了些棒疮药过来,晴雯姑娘去帮宝玉擦一擦,这药专治这种打伤。”宝钗说完,便见着晴雯抬了头看了一眼宝钗,带着点审视道:“宝姑娘去过宝二爷屋里了?”   宝钗被这一问便有些不自在,点了下头道:“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我就进屋了。”说着看了看晴雯手里的袜子道:“这个袜子用了好几年了吧,怎么还补,换一双就是了。”   听了这话,晴雯看了看宝钗,丢下袜子起身道:“谢谢宝玉娘来看宝二爷,我家那个宝二爷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也不读圣贤书。”晴雯说着,叹了口气接着道:“宝姑娘想必也看到了,这些丫头们看着年纪小,可一个个的都是人精,之前还稍微做做样子,如今是连样子都不装了,一个个的整日见不着人,就这宝二爷还整天作妖。这衣服等物宝二爷不要旁人做的,都要身边人做的才穿,可我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晴雯说着干笑一声,自嘲道:“好端端我说这些给宝姑娘听作甚,不过是白抱怨了。”晴雯说着便起身去宝玉屋里。   宝钗一起过去,一路上见着花草长得乱七八糟,墙角处更有不少蛛网缠绕,想来是下人极不上心导致。   晴雯风风火火进了里屋,先是帮宝玉把尿壶倒了接着又掀了被子给宝玉抹药,这一套做的行云流水,很是熟练。   宝钗则站在门外,听着里头动静待晴雯拿了换下来的脏的衣裤被褥出来,这才进了屋子。被晴雯收拾后,气味果然减少了不少,宝钗拿了帕子擦了擦圆凳看着宝玉这模样,一个没忍住便道:“宝兄弟,过几日等你好了,也该好好读书了。”   “多谢宝姐姐送药,只是宝姐姐要再说这些仕途经济的话那就赶紧走吧,我这屋里不留这些人。”宝玉本就心中有火,说起话来更是毫无顾忌。   宝钗没想到宝玉毫不留情面,一时间便红了脸,起身便走,晴雯正端了茶进屋,忙到:“宝姑娘坐会,宝二爷这几日都没个说话的人,闷得慌。”   “让她走。”宝玉说完便撇了头。   晴雯瞪了一眼宝玉,送宝钗出门,劝道:“他心情不好,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宝钗只觉得没意思,她手上还带着宫里娘娘送的红麝香珠,拨弄了几下,便问道:“宝兄弟还是不爱读书么!”   说起来,薛姨妈一心撮合宝钗和宝玉,宝钗本想着宝玉样貌出众,才华也是有的,又是荣国府嫡子。怎么说也比自家强许多,只是如今一看,大房二房分家后,宝玉虽还住在贾府,可满府的下人都不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宝玉自己毫无上进心,不但不爱读书,甚至鄙视读书科举。   想想这富贵生活,要是不读书当官哪里来的银钱吃喝。就好比薛家虽是皇商,有些体面,可说出去难免被人看不起,宝钗对此深有体会,也一心想再进一步。   晴雯哪里知道宝钗这些心思,自嘲道:“这话我不该说,可想必姑娘也看出来了,宝二爷就是个富贵闲人,如今有老太太宠着,将来就不知道了,左右都饿不死。”   宝钗干笑两声,便告辞了。一路走过去,想着方才所见所闻,脑子里又想着晴雯的话,这是越想越闷气,最后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黛玉那边。   宝钗摇了摇头正要离去,却被从迎春那边回来的黛玉看见,“宝姐姐来了。”   “闲着无事,出来走走。”宝钗说着便要回去,却见着黛玉手里拿着好几个穗子,不由得笑道:“早知道妹妹喜欢这些,倒不是找莺儿帮忙,莺儿最擅编穗子。”说着便看了一眼身后的丫头莺儿。   黛玉把穗子递给身后的紫鹃,说道:“编着玩的,一时兴致而已,说不定明日我就不喜了。”宝钗笑了笑不再说,走过紫鹃跟前时却从那堆穗子里看见好几枚上好的平安玉扣。   “宝姐姐既然来了,不如喝碗茶再走。”黛玉瞧着宝钗心事重重便相邀宝钗进屋说话。   宝钗原本要拒绝,只是看着穗子下落隐落现的玉扣,忍不住便道:“那就在林妹妹这讨一碗茶喝。”   雪雁上了茶后,宝钗轻轻抿了一口,抬眼便看黛玉面容红润,气色极好,又见着黛玉袖口纹着的金线彩蝶,细细打量后宝钗发现黛玉屋内无一丝药味。依稀记得黛玉前几年还三天两头的看病吃药,是从什么时候起黛玉竟然再也不吃药了,身子也这般好了。宝钗满头都是疑问,只是这话不能问。   宝钗低着头细细打量,黛玉见宝钗不说话,便笑着打趣道:“宝姐姐这是什么了,难道是我衣裳哪里不对么!”   不怪黛玉由此一问,实在是宝钗眼睛时不时便盯着黛玉衣裳。要是之前即便宝钗惊异也断然不会如此失态,只是之前在宝玉那受了闲气,心中不自在,在黛玉这边又接二连三的被一些东西晃了眼睛,一时便没控制住神态。   “我刚从宝玉那来,不知林妹妹可去看过宝玉。”宝钗微微闭了眼睛,直接拿话扯开。   黛玉被宝钗这一问,便有些不爽起来,只是宝钗一脸坦荡,黛玉也不好多说,只道:“宝二爷伤了那里,我想着我一个姑娘家不便前去,只昨日让雪雁送了点吃食过去。”   宝钗笑了笑,起身道:“我从宝兄弟那过来,瞧着宝兄弟屋里除了晴雯还上心外,其余丫头竟然都找不到人,一屋子的脏衣服脏被褥都没人收拾,着实难过。”   黛玉沉默片刻,转而道:“二姐姐三姐姐刚接手理家,想必还顾不过来,要不我让紫鹃去二姐姐那边说一声,好好治一治那些偷奸耍滑的丫头。”   宝钗方才那话不过是想试探黛玉对宝玉感情,却不成想黛玉不仅没往那方面想,竟然还说着这些,一时便自己都觉得好笑。想来自己整日里为了宝玉做了不少事,更是无形中把黛玉当做了对手,如今才发现黛玉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黛玉从来没把宝玉放在眼里。   这边黛玉送走宝钗,便叫紫鹃把那些穗子摊开放在书桌上,又从盒子里郑重的拿出匕首来,一个个的搭配起来,不是嫌这个颜色太淡便是嫌那个结打的不好,最后挑中了一个红色玉扣和一个万事如意结的穗子。   且说天还没亮,张瑛院子里的下人们便忙了起来,虽早就把一应衣裳用具都打理好,可难得出远门的贾琏还是睡不好,这不一早便叫了两个小厮把马车都看了一遍,确定车轱辘都是好的,这才回了屋子叫饭。   张瑛早早的便穿了一身窄袖衣裳,见了贾琏道:“吃完早点还要去给老太太辞行,你方才去哪了。”   贾琏自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又去看马车了,遂抱起一旁吃的满嘴糊糊的哥儿道:“瞧我儿子,这么小就会自己喝粥了。”说着便拿了帕子把他嘴擦了。   那孩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瞅着贾琏含糊的说了几个字,贾琏越听越觉得是在喊爸爸,当即高兴地抱着他冲着张瑛道:“快听,我儿子喊我爸爸了。”   这几日哥儿时常嘀嘀咕咕说话,张瑛细听,不过是几句不成话的咿咿呀呀哪里是喊爸爸。不过瞧着贾琏这般高兴,不忍说破,只笑着道:“确实喊你来着。”   得了张瑛这话,贾琏越发高兴,一路抱着哥儿去了贾母那边辞行。   贾母见贾琏抱着孩子,虽嘴上没说什么,可心理到底有些不痛快。按照她的想法,男子抱孙不抱儿,哪里有大男人抱着儿子满府乱转的道理,只是眼下贾琏正得意,贾母也不便多说。   贾琏张瑛今日走,满府的人都汇聚的荣庆堂,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贾琏抱着哥儿已经先行一步上了车,便见着王夫人坐着马车赶来,一见贾母便道:“瞧我这脑子,今儿是琏儿夫妻去滨海的好日子,我竟来晚了,该罚。”说着便拉过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道:“这是我贴身丫头叫金钏,不如让她跟着琏儿媳妇好好伺候琏儿,路上也多个人伺候。”   贾母一听便道:“做得好,琏儿也该多个伺候的人了。”贾母说着看了一眼张瑛,张瑛没想到王夫人竟然突然来这么一着,贾母又一脸赞同。   “那就多谢婶婶了。”张瑛看了一眼王夫人,暗想这王夫人前几日刚狠狠的丢了脸,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事人一般送了个丫头过来,可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张瑛直接上了马车,金钏跟在后头,菊青冷笑一声,指着后面那辆道:“你去那一辆。”   金钏一脸羞红的小跑着过去,菊青扶着张瑛上车,又从贾琏手里接过哥儿这才去了奶妈那辆车。   贾琏见张瑛面色有异,又听着外头偶尔传来几句王夫人话音,便取笑道:“二房都你被赶走了,怎么你看着她还不痛快。”   张瑛一撇头,掀了车帘看着渐行渐远的荣国府大门,最后合上车帘道:“表哥这话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二老爷到底是谁赶走的!”   贾琏笑着拉过张瑛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把玩,一双眼睛笑眯眯的说道:“好好好,是我赶走的行吧!”贾琏说道这里,又接着道:“说起来,父亲这么竟然难得的这般坚定,倒是少见。”   “到底是你父亲,难道还不帮着自己人。”张瑛说着,瞄了一眼贾琏,看了看后面马车方向道:“你猜刚才你亲婶婶给你送了什么。”   “左不过是些吃食布匹,要么就是古玩字画。”贾琏说着,见张瑛一脸审视,不免背心出了汗来,忙说道:“难道是不好的东西。”   “好得很!”张瑛说话间便带了一点酸气,可说完后又觉得自己不够淡定,遂吃了一粒乌梅道:“婶婶把她贴身丫头金钏送给你了。”   张瑛装作不在意的拿了一本书翻开,可眼神却时不时的瞥向贾琏,而贾琏先是被张瑛这吃醋的样给逗乐了,接着想起王夫人平白惹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上前搂着张瑛道:“表妹,你说着金钏该如何处置。”   张瑛手肘一捅贾琏道,上手碰了碰贾琏的脸颊道:“我就想知道表哥怎么想!”   贾琏被张瑛弄得痒痒,一把抓住张瑛手指道:“不过是个丫头,要是听话就让她干些粗活,要是不喜欢发卖了便是,多大点事。”   张瑛心中一喜,脸上不自由主的笑了起来,盯着贾琏道:“表哥可见过金钏,长得可是娇媚的很那。”   贾琏勾了勾张瑛下巴,一双手缓缓伸入张瑛后腰,贴近张瑛耳畔道:“再叫一声表哥听听。”   张瑛红了脸,作势要推开贾琏,却被贾琏一把挡住,暗哑的嗓音在张瑛耳边道:“别动!再动我就……” 第99章   这一路上,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着实好好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场。   张瑛两辈子以来头一次出了一趟远门, 不自由主的便彻底放松下来, 离开了京城的大宅子,整个人都松泛了起来, 眉眼间带着欢快, 连步伐都越发轻灵起来。   日头高升, 贾琏穿着一身官服骑在马上, 才刚到城门口便见着已经有人在迎接了。   贾琏下马, 领头一个弓着背头发花白的老者上前,朝着贾琏便道:“贾大人。”   来之前贾琏便打听了大概,滨海递出沿海,时常有倭寇来犯,朝廷再次驻扎了五千多水军,而贾琏此次便是被调来此处当总兵。之前的总兵年纪大了,早前两年便递了折子要告老还乡,想来这位便是那位路总兵。贾琏当即便拱手作揖道:“陆大人有礼”说着便和陆大人一起进了内城。   之前贾琏知道这位陆大人不过五十岁左右, 今儿一看要是他是七十都有人相信。只是虽看着老迈, 可精神头却不错, 他带着贾琏往总兵府一路走去, 走了半条街突然摸了摸没有多少头发的后脑道:“瞧我这人,我习惯了每天走绕城走一圈的习惯,贾大人舟车劳顿, 想必是极累了。”   “这些日子整日不是马车便是骑马,早就想活动活动了,在下劳烦陆大人了。”贾琏说完,陆大人摆了摆手道:“应该的,无需这般客气。”说着便一指前头道:“这条街是滨海城最繁华的街市,贾大人这边走。”   陆大人带着贾琏一边走一边说,大都是些细碎小事,其中夹杂了几句滨海人文风俗,贾琏心知这事陆大人有意提点自己,当即便把这些事都记在了心理。   而张瑛等则由陆大人带来的小厮领着直接去了总兵府衙门后宅。   贾琏听了一路的话,对这位陆大人着实佩服。滨海这地方有汉人更有不少南蛮人,而这些南蛮人里面还分了三四个不同的民族。这些民族之间习惯风俗人文皆不同。陆大人这些年为了维持这些平衡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说到这里,陆大人看了看前头的大宅子道:“本地郭县令今晚在县衙置办了酒席给贾大人接风,我就先回去了。”   陆大人虽已经退下,可在此地任职多年,贾琏早就想向他讨教讨教,方才陆大人一路言语,贾琏心下欢喜,便起了结交之意。   那陆大人摆了摆手道:“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我老伴回了老家,我还要在此地多呆几日。贾大人还是歇一歇,今儿晚上再一起喝酒说话。”   有了这话,贾琏遂放下心来,本以为陆大人仍旧住在总兵衙门,没想到竟然已经搬走,也不知该说他识趣还是通透。当即对这位陆大人便又敬重了两分。   一路上虽吃穿用度都有专人伺候,可到底有许多不便,贾琏刚进了内府后院,便见着菊青带着几个丫头在搬东西。莲香迎了过来,“二爷,已经备了水,二爷可要现在就洗漱。”   “屋子怎么样?”贾琏一边往里走,一边顺口问了一句。   莲香跟在后头帮贾琏把衣裳解开,笑着说道:“庭院小了点,可干净清爽,还带着一股淡淡海水味,好闻的很。”   贾琏闻言顿了顿,转而笑道:“咱们现在就在海边,哪都有海水味,等过几天你们就要嫌弃这味了。”   莲香闻言当即捂嘴道:“还是二爷有见识,瞧我这人,笨的很。”莲香说着便退了出去。   张瑛做主把孩子安置在西厢房,奶妈小红日夜陪着,倒是不缺什么。这孩子玩了一路,刚才在车上还精神的很,如今倒是睡着了。   待张瑛回了里屋,便见着贾琏洗漱好正坐在软榻上,而莲香则拿着一把半月形的梳子在给贾琏梳头。张瑛接过莲香手里的牛角梳,菊青则拉着莲香退了出来,轻轻合上门,莲香略带着点不喜道:“干嘛拉我!”   菊青往边上走了两步,低声道:“你没看出来,二爷二奶奶有话要说!”   “二奶奶还没说什么,你倒有意见了。”莲香歪了歪嘴,拨弄着手上的玉镯。   这玉镯菊青几人没人都有几副,都是张瑛平时赏的,菊青平日没见莲香戴,没想到今儿竟然戴上了,配上她一身水青色长裙,倒是分外的娇媚。   实在是菊青的脸色过于直接,莲香一甩帕子扭了头说道:“你也别多想,我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出路罢了。”   “什么出路,你想做姨娘。”菊青的话带着一股子冷嘲,而莲香嘴角微微一皱,看着菊青道:“我不像你,你亲娘是二奶奶奶妈,你哥哥如今又在贾府账房,就算你亲娘不帮你着想,你哥哥也会照顾你,可我就孤零零一个人,总得早作打算。”   莲香这话说的直白,菊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绷着一张脸说道:“看在咱们自小一块长大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咱们家姑娘不是那种会让丫头做姨娘的人。”   菊青说完便走了,看着还留在原地的莲香,菊青这心理空空的,说起来四个丫头自小都是伺候张瑛的,情谊本就不一般,如今姑娘过的又越来越好,和二爷的关系也融洽的很,菊青为张瑛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安定不少。只是没想到,一向安分的莲香竟然起了这种心思。   里屋,张瑛拿了麻布把贾琏的头发擦干,用梳子梳好,最后在头顶盘了髻用一根蓝绸带子系好,最后还插了一根尾端带红的鸟雀发簪。   贾琏起身拉着张瑛坐下,拿起张瑛方才拿过的牛角梳给张瑛梳头,张瑛看着铜镜中的贾琏,嘴角带勾,想着不论贾琏不论把自己头发折腾成何造型,都要大肆赞扬一番。   却不想,贾琏手巧,不多时便盘了一个圆髻。这发髻简单,胜在自然,张瑛忍不住便赞道:“表哥还有这手艺,别是给多少人理过头发了。”张瑛说着便挑眉看向贾琏。贾琏哈哈笑,倚坐在张瑛身侧,揽着张瑛小腰道:“时常看你对镜梳妆,时间久了也就略知一二了。”贾琏说着便拿了一只红宝石金簪,张瑛笑着压住贾琏的手娇嗔道:“头一次见面,会不会显得太奢靡了些。”   贾琏笑着仍旧拿起来,插在张瑛左边鬓角处,张瑛微微侧了脸给贾琏看,脸色微微发红道:“像个土财主似的。”这柄红宝石金簪有手心那么大,菱形镂空叶片造型,当中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惹眼的很。   “那也是个美貌的土财主。”贾琏说着,张瑛拿了两朵浅色绢花簪在耳旁,这么一衬既显了红宝石的夺目又带了三分淡雅。   郭县令的接风宴办在县衙,贾琏刚到门口便见着县衙门口有人在等着了,贾琏下了马车后抱拳道:“陆大人。”   陆大人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笑呵呵指着身后的一个穿着软甲的年轻人道:“这位是江沉,如今担任副参将。”   江沉肤色白皙,个子比贾琏略矮些,一双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对着贾琏道:“在下江沉见过贾大人。”   贾琏来之前便知道这里有两位参将,一位是江沉,另一位是肖炎。江沉是本地人,本是孤儿后来陆大人看中,一路升至参将,而肖炎则是朝廷委派,已经在此地呆了三年多。   “幸会,幸会。”贾琏说着,便和陆大人江沉一起进了府衙,迎面便见着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过来,陆大人当即道:“这位就是郭县令。”   那郭县令笑着便上前道:“本来我想着亲自去城门口迎接贾大人,只是老陆这人非不让。”   贾琏颇带意味的看了一眼陆大人,而陆大人则满不在乎的看了看四周。县令夫人是个美貌妇人,瞧着比郭县令年轻许多,见张瑛站在贾琏身后无话,便上前道:“这位夫人想必就是总兵夫人了,果然是从京城来了,瞧着就和我们不一样。”说着便满嘴的奉承话一堆一堆。   待众人落座,郭县令请贾琏坐在上首,贾琏拉着陆大人一并坐下,陆大人则安然坐下,郭县令对面坐着江沉,再往下则是县衙的师爷等人。   贾琏暗想,也不知另一位参将肖炎为何没来,这事在脑中想了下,便放了开去。   因着是沿海,酒席上以海产居多,且大多是水煮清蒸。贾琏鲜少吃这些,倒是觉得十分可口,张瑛也觉得不错,只是县令夫人一直在旁嘀嘀咕咕,不是说张瑛衣着华丽优雅便是夸赞张瑛貌美端庄。更是对张瑛头上那一只红宝石发簪赞不绝口。   一开始张瑛还能勉强应和两句,最后那些话跟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冒出来,说的张瑛脸色泛红,最后只得干笑了两下,装作对面前的清蒸皮皮虾十分欢喜模样。   瞧着张瑛不再搭理自己,县令夫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总兵夫人要是喜欢这些,改明我让人给夫人送个两筐子,在海边这东西不值钱。”   张瑛吃了一半的皮皮虾,被这话一闹,也不知该继续吃还是放下,最后看了眼县令夫人道:“我瞧着郭夫人年纪尚轻,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县令夫人听闻,当即捂着嘴笑道,“总兵夫人真会说话,我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说着便伸出三个指头来,今年正好三十整。”   “真年轻,郭夫人要不说,我还以为比我小呢!”张瑛说完,便见着那郭夫人笑的花枝乱颤,捧腹道:“总兵夫人真会说话,京城来的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这一顿酒宴就在互相客套中结束,贾琏多喝了两杯,临上车前脚步已经开始虚浮,江沉扶着贾琏上了马车,张瑛谢过陆大人和郭县令后便对江沉道:“江参将也累了,多谢了。”   江沉见着贾琏进了马车内便靠在软垫上不语,便说道:“贾大人喝醉了,不如让我护送大人和夫人回去。”   张瑛笑着推拒道:“多谢参将,县衙离总兵府不远,况且车夫小厮都在,不妨事,江参将也早些回去歇息。”   江沉见此,便抱拳骑马而去。   张瑛招呼车夫赶车,进了车厢便见着贾琏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当即便笑着靠在贾琏身侧道:“怎么好端端的装醉,要不是我知道你酒量,我都要被你瞒过去了。”张瑛说着便拿了帕子要给贾琏擦额头。贾琏伸出头按住张瑛,手指在张瑛手心搅动着,眯着眼睛道:“滨海这个总兵不是好当的,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张瑛靠在贾琏身上,嘴角一抹笑浅浅的,两人就互相靠着,听着马车发出的踢嗒踢嗒声,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如何,总兵这个名头不是假的,贾琏想到这里拍了拍张瑛安慰道:“放宽心,我能应付的过来。”   张瑛轻声道:“我信你。”   这话落在贾琏耳里只觉得妥帖无比,捏了捏张瑛手背道:“这两日你好好歇一歇,我看你都瘦了。”   贾琏说着便摸了摸张瑛后腰,张瑛埋在贾琏臂弯里闷笑,最后被贾琏弄得发痒,躲开了贾琏的手道:“还在外头呢!”   “我喝多了!”贾琏说着便亲了过来,张瑛一推他胸口,只觉得手上发烫遂缩了回去,转念一想,这不是欲拒还迎么!   贾琏则被张瑛直接勾出了火来,一把拉住张瑛便贴身亲了起来,张瑛浑身燥热起来,推了两把,轻声道:“一会就到了,注意着点。”   贾琏闷声点了下头,在张瑛脖颈间蹭了蹭,拽着张瑛的手不放。待马车进了府,便一路进了后院。菊青立刻退了出来关上门守在门口,又打发了人准备好热水。   这一路上两人因着外头不便,两次床事都匆匆而过,贾琏今日喝了酒,一时情绪上来,便有些刹不住车,拉着张瑛好好胡闹了一回。张瑛一开始还忍着不出声,最后忍不住出了声,自这声之后,贾琏抱着张瑛道:“瑛儿,我的好瑛儿,你再叫两声给我听听。”   张瑛白了贾琏一眼,只是在□□中这白眼带着一股子媚态,惹得贾琏越发失控起来。张瑛一口直接咬在贾琏肩膀上,贾琏呲了一声,便抱着张瑛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   张瑛掀了帘子要叫水,却被贾琏拉住道:“这样挺好。”说着上手摸着张瑛的后背张瑛放下帘子,也不嫌贾琏一身的汗,两人就这么直接睡了。 第100章   大早上的, 贾琏洗了个澡,刚坐下喝了两口粥便听着兴儿过来传话,说是肖参将来了。   昨儿接风宴上没见着这人, 贾琏本就有心问问, 如今他到主动上门了。贾琏让兴儿请他在偏厅等着,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点这才慢悠悠的去见他。   贾琏刚进门便见着一个满脸憔悴的男子坐在一旁, 见了贾琏陡然便一瘸一拐的上前道:“下官肖炎给贾大人问好。”   这人长得也算周正, 只是下巴瘦削, 一双眼睛带着红血丝, 左腿上还绑着板子。“你受伤了, 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变成,何苦亲自过来。”贾琏说着,便把肖炎按在椅子上。   肖炎一张脸微微带着病气 ,连连摆手道:“说出来丢脸的很,这不前几日在城防营操练,从台子上掉下来摔的,索性没有大事,将样些日子便成。”   贾琏听闻, 连连安慰, 又让他多多歇息。瞧着客套话说的差不多了, 贾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暗想这时候怕是就要说些私密话了。   肖炎顿了顿,左手擦了擦没有汗的额头,转而抬起头对贾琏道:“我原先在京城时, 曾经在兵部做过几年文书,尤记得王大人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好似就在眼前。”肖炎说着偷偷看了看贾琏。   贾琏早知道这肖炎乃京城人士,后被调来滨海,官路走的也顺。“王大人确实是我辈楷模,只可惜他走的快,没能培养出接班人。”贾琏说着,惋惜的低叹一口。   肖炎提王子腾不过是为了拉近两人关系,只可惜他并不知道王子腾死亡的真相,要不他压根不会提起王子腾,毕竟当初肖炎在兵部不过是个文书而已和王子腾说过的话大抵都不会超过十句。   王子腾明面上是急病而亡,死前又是皇帝心腹,贾琏虽知晓其中内情,可面上却得装作十分惋惜姿态。肖炎见此又立马安慰了几句,贾琏乘机下了台阶,暗暗的给自己股了下劲,想着自己这总兵当的如何不知道,这演戏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在下离开京城多年,听说如今京城变动甚大,有空还请大人指教一二。”肖炎说着,贾琏接口道:“都是一起共事的同僚,自然是常来常往比较好,我初到此地,有些不清楚地还有赖肖参将指教。”   听了贾琏这话,肖炎面容稍稍缓和下来,左手不自在的勾着袖口的一道银色滚边。眼看着下人提了铜壶进屋续了一遍茶后,肖炎这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大人初来此地,想必还不大了解滨海这边情况。”   “参将但讲无妨。”贾琏看向肖炎。   肖炎似乎闷久了,见贾琏这般言语,当即大倒苦水起来,一张脸微微发红,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道:“我初来滨海,本想着干一番事业出来,也不枉上头提拔之恩,哪里知道,滨海这里的水太深。”肖炎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屋外接着说道:“陆大人年纪不大,可素来老气横秋,也是他身子骨不好,不少事便是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先不说他把一应大小事都丢给他女婿,更是对倭寇来犯抱着避开的态度,这种做事方式岂不是让倭寇越发的猖狂起来。”   “陆大人女婿是谁?”贾琏听着这话,诧异的问道。   “难道大人还不知道,就是沈沉啊,他原本不过是当地孤儿,年纪轻轻便参了军,这不一路升上来,前几年娶了陆大人幺女,越发的不拿我放在眼里。”肖炎说着似乎对沈沉意见颇深,最后嘴角微微勾起不屑的说道:“这个沈沉是当地冉家村的外姓人,听说当年他爹娘逃难来此,就在冉家村暂住下来,他爹略通医术,平时日便帮着村民看病糊口,后来在沈沉九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沈沉靠着村民接济这才活了下来,后来便参了军。”肖炎说着便呵呵两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道:“此人桀骜不驯,满脑子小心思,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大人初来此地要是不信,尽可以随便找人问下便知。”   沈沉那人贾琏昨日便见过了,接风宴上他从头到尾便没说两句话,实在看不出什么,而陆大人贾琏又对他印象甚好。如今肖炎这一番话下来,贾琏越发觉得这滨海水军看着人少,这事可一点都不少啊。   贾琏沉默不语,肖炎也暂时停了口,见贾琏眉色不展,肖炎干笑着:“我这人就是不会来事,大人刚来,我就拿这些话给大人添堵。”肖炎说着便懊恼的低了头   “哪里的话,我来了滨海两眼一抹黑,就想听大实话。”贾琏说完,肖炎笑了笑,正要再说几句,便见着小厮进了门,直接便道:“海边闹起来了,郭县令派了人过来通知总兵。”   “到底什么事?”贾琏看了一眼肖炎,朝着传讯的小厮问道。   那小厮低着头说道:“好像是冉家村,说是为了出海的事闹了好几次,今儿闹大了,村长带头把渔民的船都砸烂了,如今在海边闹着要跳海呢!”   “这是县衙的分内事。”贾琏说道这看了一眼肖炎,肖炎笑着接口道:“郭县令手下就一个师爷两个捕快,当地渔民彪悍,冉家村的渔民最是厉害,想必是郭县令想请总兵大人派人前去威吓那些渔民。”肖炎说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说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人派百来个兄弟去那边吓唬一番闹事的渔民便成了,这事三天两头的便闹一番,实在不是大事。”   “参将腿伤未愈,好生歇着,再者我也想到处看看。”贾琏说完,便叫了杨主簿又点了一百多号人直接去了冉家村海边。   杨主簿虽不是当地人,可在此地多年平日就住在总兵府后面的小院里,昨儿他就跟着陆大人一起迎接了贾琏,今儿早上他早早的便在大厅后面的议事厅里整理文书。   杨主簿跟在贾琏身后,带着贾琏往冉家村赶去。冉家村就在城外东面,贾琏一行人还没到海边,便见着前面人头涌动。郭县令见贾琏等人过来,忙小跑着过来,见了贾琏便道:“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守规矩,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折腾着出海。”   这边贾琏带着人一道,渔民们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当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上前道:“劳烦大人了,大生前年因公殉职后,大生家的从去年便吵着闹着要出海打渔,这女人不能出海是老规矩。这不前段时间她偷偷的买了一条渔船,今儿想出海,幸好被我们发现,如今还在闹呢!”说着便看向海边。   渔民们早就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开,海边停满了船,在最角落里看见一只破败的小渔船,就在甲板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那女子此时已经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捋了捋头发,一张脸泛着微微的惨白,看向贾琏等人道:“我就想出海打渔,挣点钱讨生活。”   村长听了这话边朝着贾琏和郭县令道:“听听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害臊,哪有女人出海的。”   贾琏初来,自然不便说话,郭县令见贾琏不说,便接口道:“一个妇道人家,就该在家安分守己,这种抛头露面事做出来简直有伤风化。”说着便凑向贾琏道:“大人,大生之前在军中任职,就因为这我们对她一再容忍,导致她无法无天起来,不如……”郭县令说着一双眼睛便转了转。   贾琏明白过来,这大生想必当年在军中有些人脉,而这女子因是军人遗孀,郭县令不好随意处置,这才找了自己来,倒是个油滑之人。   只不知前几次陆大人是如何处置此事,贾琏盯着郭县令看了会,郭县令被贾琏看的浑身难受,最后朝着村长一瞪眼道:“你这个当村长的连这事都搞不定,不就是个女人么!”   村长一张脸拉的老长,也不看郭县令就对着贾琏道:“大生以前在我们村也是有头有脸的后生,又是我堂侄,他前年因倭寇就这么折在了海里,尸骨无存呐,我念着大生这些年为村里办的事,对大生家的可谓是一忍再忍,可这婆娘就是死活要出海,我是仁至义尽了,不给她点教训她就记不住。”村长说着便一指那女子,大声道:“大生家的,今儿我就把话撂这了,你要么现在服个软,要么我就当着官爷的面告你一个不守妇道。”   村长这话说的够狠,边上的渔民们也看向贾琏,而郭县令则站在一旁就跟这事完全和他没关似的。就这么一会,贾琏也明白过来,当地水军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而这个大生家的不管如何,倘或自己随便处置了她,那么以后这军中的人恐怕就不好管了,毕竟人都有家人,谁都不希望自己死了,家里人还得不到一点保护。   大生家的此刻也是气狠了,一张脸透着一股子不自然的白,从破船上跳下来,海水直接没到了膝盖下,她却一点都不在意,身手敏捷的挽起了裤腿,几步便走了过来,赤着脚走到贾琏这边说道:“抚恤金用完了,家里除了我还有婆婆我女儿才三岁,一家三口要吃饭,我不得已才想着出海赚点钱。”   这话说的极其平淡,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冷淡,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清冷,指着自己的渔船道:“我借了钱买的渔船被他们砸烂了,这个钱是要赔的,还请大人给我做主。”   这话说完,边上众渔民纷纷道:“砸烂渔船已经是轻的了。”   更有几人忿忿道:“念在大生的面上没打你,已经是轻的了。”   村长一张脸黑漆漆的,上前便劈头盖脸的指着那女的骂了起来:“你还要赔,我还想让你赔命呢。”   贾琏一脸疑惑,村长凑上来气呼呼的说道:“女人不能出海,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女人出海是要死人的。”   “那之前女的没出海,也死过人。”大生家的说完,便朝着贾琏道:“家里揭不开锅了,买船的钱我还是用房子抵押的。”说完这话,她抹了下手臂上的海水。   眼神坚毅的说道:“这海我是一定要出的,除非我死了。”   这话说的如此决绝,贾琏有些讶异,郭县令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死心眼,要我说你带着孩子改嫁挺好,也省的你继续出门伤风败俗的。”   村长接口道:“老丁家儿子四十多了还没娶到媳妇,是个老实人。”   眼看着这事就要扭转,大生家的陡然便冲着村长便骂了起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当初大生还在年年给你送礼,发下来的猪肉自己舍不得吃都给你家送了去,如今大生死了不到三年,你就逼我改嫁。”   村长没想到她陡然骂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很,偷偷看了一眼贾琏,低声道:“我这也是为了你母女俩考虑,再者说你家一个男人都没,我这是为了你好。”   “狗屁!”大生家的一张脸涨的通红,指着村长接着骂道:“丁老头给你送了半头猪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个儿子哪里是老实,就是个傻子!”   村长恼羞成怒,一张脸由红变黑,指着大生家的便道:“你血口喷人。”说着看向贾琏道:“大人,你可别被她给骗了,这个女的可精怪着呢.”   郭县令在旁凉凉的说道:“寡妇改嫁,还挑什么,有人愿意娶就嫁了吧!”   贾琏眉头微皱,看着这个神情淡漠的女子,最后对郭县令和村长道:“她男人为国尽忠死的惨烈,留下孤儿寡母不容易,我们对家属理应体恤,你们把人家的船砸烂了是该赔,每家都出点钱,这事也就过去了。”   村长拧着眉头,点了下头道:“不过是条破船,赔就赔,但是她不能出海。”   贾琏看向大生家的,大生家的一双眸子透着一股子看透人事炎凉的淡漠,轻轻的说道:“全村人人人都能出海打渔,我又没别的本事,除了出海打渔我不知道我还能靠什么养活一家三口。”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一个老妇的声音从远到近,慢慢传了过来。   一个头上包着花布的老妇背着一个女娃跑了过来,上前便对着村长点头哈腰的说道:“村长,给你添麻烦了,你看我这媳妇太不听话了,今儿天没亮就把我支走,说是让我把前些日纳的鞋底拿去市集卖了,我带着妞儿去的早,实在是不知道她竟然偷偷买了渔船,还想着出海啊。”   这老妇说着,便瞪了一眼大生家的,伸手推了她一把道:“快给村长和郭县令磕头道歉,就说你再也不敢了。”   “妈,你怎么也这样说,咱家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生家的一张脸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还带着一股子倔强,朝着她婆婆道:“妈,这事我来解决,您带着妞儿先回去。”   那孩子见了自己亲妈,一个劲的往大生家的身上扑,嘴里喊着:“妈妈,抱抱,抱抱!”   老妇见此,当即便把孩子丢给大生家的,趁着她被孩子缠住,对着村长和郭县令连连磕头。   郭县令呵呵笑着,嘴里带着浓浓的嫌弃道:“好好管管你媳妇,太不像话了。”说着看向贾琏道:“这位是新上任的总兵贾大人。”   那老妇当即便对着贾琏连连磕头,一个劲的说道:“我这媳妇不懂事,还请总兵大人宽恕则个。”   大生家的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过来拉老妇,嘴里说道:“妈,我没做错。这片海冉家村所有,我们家每年都交渔业税,凭什么我不能打渔。”   那老妇打下大生家的手臂,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你不懂,这女人不能出海。”   “那就不能让我家交渔业税。”大生家的说着,便朝着贾琏道:“大人想必不知道,冉家村村民房自来便靠打渔为生,这一片海域都归冉家村所有,家家户户都打渔也交渔业税,可我家不打渔,每年的渔业税却还是要交,我不交村长和郭县令便上门讨要,要么不要让我叫渔业税要么让我出海打渔。”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贾琏看向村长,村长苦笑道:“世世代代都是这规矩,我就闹不懂了,怎么就她非拧着来。”   杨主簿站在贾琏身后,悄悄的说了句:“大人,滨海这地方税收主要靠渔业税,轻易更改不得。”   行政事务本就是郭县令的事,可如今看来郭县令这事双手一摊压根就不想多问,也不知他是怕事还是天性如此,贾琏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先把人家的船给赔了再说,欺负孤儿寡母的像什么样子。”贾琏说着,又对着郭县令道:“我来滨海前一路过来,走水路也见过女子打渔,怎么这边还有女人不能打渔的风俗。”   郭县令正要解释,却被村长抢着说道:“总兵大人,您初来此地,不知道,这女人不能出海,出海那是要死人的,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围观的村民有两个胆大的上前说道:“规矩是祖宗定下来的,不是我们不允许,是老天不允许。”   另一个则说道:“老天都看着呢,女人就该在家,哪里能出门抛头露面。”说着便朝着大生家的呸了一口,似乎极其嫌弃。   “不让打渔,那干嘛让我家叫渔业税?”大生家的冷不得问道。   那人冷笑道:“你是冉家村的人,是冉家村的就要交渔业税,这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我看你就是作死。”   这人说着便要上前打大生家的,妞儿年幼,被众人围在当中本就不自在,眼见那人气势汹汹的药打自己娘,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大生娘立马拉着自己媳妇道:“跟我回去吧,丢人现眼啊!”   “你先带着孩子回去,这事我让郭县令给你做主。”贾琏看那孩子哭得好不可怜,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倒是可爱的很,就是瘦的很。   “多谢贾大人。”大生家的给贾琏磕了个头便抱着孩子,拉着婆婆走了。   郭县令朝着村长摆了摆手道:“你也是,都闹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越来越管不住她了。”   村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怪不得大生早死,都是被这婆娘克的,我那可怜的堂侄啊,怎么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说着便朝着贾琏道:“大人,真是对不起,这婆娘这两年没少惹事,大人刚来她就闹了这么一出,前两日我瞧着她安分了不少,却不想在这等着呢。”   贾琏摆了摆手道:“你带人砸了她的船,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村长见贾琏揪着这事不妨,当即一笑道:“赔,这船的钱我让几个动手的人凑钱配给她,只是……”   “那你尽快办,她丈夫是当兵的,怎么还要交渔业税?”贾琏看着村长,村长道:“之前大生家确实不用交渔业税,只是如今大生死了,这税可不就得交了么!”   村长说完,干笑了下拉着郭县令对贾琏道:“我们冉家村占的这片海滩是滨海打渔最好的地方,不远处的礁石里爬满了鲍鱼,这东西值钱也卖得出价钱,我们冉家村靠着这个家家户户都过的不错,可渔业税在滨海交的也是头一份的多。我们全村一共八十多户人家,不打渔加上大生家的一共有十六家,大生在的时候,因着大生在水军当差,我就没让他家交税,如今大生死了这税自然要交,另外十五家可每年都交税从未拉下过,要是免了大生家的税,那另外十五家就有意见了,我这村长可难着呢。”   “那要是把 她家打渔的名额出租给别人呢!”贾琏说完,村长一张脸拉的老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般,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冉家村的地方哪里能让外姓人占便宜。”村长说着,便拉了拉郭县令袖子。   郭县令打着哈哈上前,一张脸笑成了一个菊花,“贾大人,依我看,村长之前那个主意挺好,让大生家的改嫁,老丁家有点小钱,养活她们孤儿寡母不成问题,等过两年她能给老丁头家生个一儿半女的,皆大欢喜啊!”   贾琏默不作声,这法子听起来挺好,可一细想,处处都是破绽,最后贾琏冷冷道:“既然是遗孀 ,那就不能亏待了,总不能当兵的在前头拼死拼活,回头还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贾琏说完,便转了身回去,郭县令追了上来,絮絮叨叨的说着那女子如何如何不守妇道,又说那女的生肖和大生相克,这才导致大生死无全尸之类,贾琏听得心烦,也不搭理他,就晾着他,郭县令最后也自觉无趣,遂闭了嘴。 第101章   京城, 荣国府。   贾琏张瑛走后两天,王夫人三不五时的上门给贾母等请安,贾母对王夫人始终淡淡的, 可也没明着拒绝, 王夫人打蛇顺棍上厚着脸皮便天天上门,时不时的还给院子里的姑娘们送些绢花手链之类的小玩意。   这些东西虽小, 可王夫人到底是她们的长辈, 这一来二去的, 迎春黛玉等免不了陪着笑脸应酬一二。   自从贾琏张瑛走后, 这府里的下人们渐渐的便懈怠起来, 这不三天两头的聚众赌博,要么就有几个丫头躲懒躲一天去。   这日迎春和探春二人查验院子的进项出项,细细一看竟然比上个月多了好大一笔花销,而在账本上竟然只勾了个红勾,探春当场便传了经手人过来问。这传话的丫头出门过了好一会才满头汗的回禀:“二姑娘,三姑娘,吴新登家的说昨儿晚上扭伤了腰不便过来。”   那丫头说完,便悄悄站在角落里不敢抬头看。   迎春气的丢了手上的账本, 探春一张脸微微发红, 冷笑着说道:“我倒不知道, 这谁才是主子。”说着便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婆子道:“带路吧, 既然她扭伤了腰,那怎么着我们做主子的也得亲自去看看,要不然传出一个欺压下人的罪名, 我和二姐姐可担不起。”   迎春微微一笑,冲着那两个还犹豫的婆子道:“走吧,别愣着了。”   这两人原先还觉得迎春好糊弄,不过两日下来,才二姑娘迎春早就变了,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可心里通透的很。   由两个婆子带路,迎春探春二人身后还带着好几个粗使丫头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去了吴新登家的住在小窄院里 。   这吴新登在贾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后来赖家下去了,周瑞一家没了,吴新登想着出头才发现林之孝一家子早就攀上了贾琏那边,于是乎这吴新登便不上不下的干着,整日里混吃混喝的,时不时的还喜欢弄些钱花花。   带路的婆子刚走进院门,便听着里间传来玩牌九的声响,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最后站在墙角偷偷看向迎春。迎春看都不看她俩,直接抬脚便进了里屋,这一进屋便见着吴新登家的和二个婆子正在玩牌九。   那两个打牌九的婆子真对着门,脸色一凛,默默的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吴新登家背对着门,并没看见身后的迎春探春,见那两婆子脸色煞白,顿时便一甩手里的牌道:“输了就输了,怎么连脸色都变了。”   “二姑娘,三姑娘。”那两婆子朝着迎春探春服了服。   吴新登家愣了下,这才转身见着迎春探春二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当下好不自在,强扯着一张笑脸道:“二姑娘,三姑娘,有什么事大发个人过来叫一声就行,怎么来我这地了。”说着便掀开椅子要请迎春探春坐下。   迎春扫了一眼屋内摆设,九成新的梨花木家具,靠墙的置物架上还摆着一座招财树。   探春带着审视看向吴新登家的,挑剔的眼光把她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通,迎春则淡淡的,始终端着就是不说话。   吴新登家的本以为免不了一通骂,却不想这两位姑娘愣是不开口,那眼神就跟看一个物件似的。犯了错不怕打骂,就怕不打不骂那才要完蛋。吴新登家的越想越后怕,她和吴新登两人是贾府的家生下人,在府里过惯了,简直不能想象出府的日子。   扑通一声,吴新登家的陡然便跪了下来,上来便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三个嘴巴,直把两边嘴巴大的红肿不堪这才哭着道:“二姑娘三姑娘饶了我这遭吧,我这是猪油蒙了心,老糊涂了。”   “你错在哪了!”迎春的话冷冷的,吴新登家的偷偷看了一眼迎春,低声道:“一个是不该聚众赌钱,第二个是不该糊弄两位姑娘。”   “那你说说,那账本上的红勾是怎么回事?”探春嘴角一扯,直接问了出来。   吴新登家的一张脸难看的很,看了看探春又看了看迎春最后道:“这不昨日早上宁国府的小蓉少奶奶生了个小公子,二姑娘一早便让我送去了早就预备好的贺礼,我还没出府便见着二太太过来,得知我去宁国府家贺喜,便问了几句话。二太太瞧着咱们的礼比她备下的重些,便想着添些,我便私自做主从院子里的账本上抽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出来借给二太太。”   吴新登家的说着便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探春,探春一张脸微微发白,只是那气势一点没减,瞅着吴新登家的继续问道:“真的借出去了一百八十两?”   吴新登家的被探春这一唬,当即从袖口里掏出两块银子道:“二太太让我去街上新开的铺子买了两套孩子衣裳又置办了一套虎头鞋虎头帽,就只剩下二十两赏给了我。”吴新登家的怕迎春探春不信,拉着一旁刚才打牌的婆子道:“你当时也在,你可以给我证明。”   被吴新登家的拉下水的婆子当即便点头如小鸡啄米道:“吴婆子说的都是真的,要是二位姑娘不信,就是二太太来了,这话也能说出对质。”   “之前二奶奶在的时候,从账面上支银子都要经过二奶奶首肯,再不行也要林管家签字才行,怎么这次这么便当就支走了一百八十两,要是改明是不是要把府里的钱都搬走,我也不知道!”迎春说着,冷笑道:“我要好好问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私自往外借钱!”   吴新登家的被迎春这一番话吓得浑身冷汗,最后强自辩解道:“二太太她说都是一家人,再者说二太太之前也是当家的,我就……”吴新登的看了看探春,最后一咬牙道:“账房也同意了的。”   迎春自然知道这事账房也脱不了关系,只是没想到二奶奶二爷才走没多久,这府里的人就这般松懈,当真是没人把自己放在眼里。   账房带头的是林之孝,下面还有青梗等人。迎春叫了两个婆子把这三人看住,并没有去账房,而是拉着探春说了几句话。   探春之前时常因为赵姨娘而丢脸,今儿却因为王夫人下了面子。心中很是难受,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摆了摆手道:“规矩就是规矩,二姐姐尽管去做 ,杀鸡儆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都是要的,要不这些人都以为我们好糊弄。”探春说着看着迎春手上的帕子道:“二姐姐这帕子上的花样挺别致。”   迎春摊了开来,是一丛紫色的小花,探春看了看道:“这是什么花,怎么从没见过。”   “这个叫马兰花,平时就长得田埂上,千人踩万人踏的,可它却越长越好看。”迎春说着,便收起了帕子。探春笑了笑不语,这帕子是前两日卫府送来的,如今的卫府就一个主子,就是卫十六。   到了响午,林之孝主动来找迎春,迎春叫了丫头给他上茶,林之孝笑着推拒了下,见着那倒茶的丫头走开,便上前道:“昨日吴新登家的来账房支银子,二太太也在。这刚分了家二奶奶二爷就去了滨海,二太太这些日子可没少走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太驳她的面子,那一百八十两银子是我同意了的。”林之孝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来。   迎春接过一看竟然是一张借据,下面还有王夫人的签名。这就怪了,迎春诧异的看向林之孝,林之孝笑着道:“二太太不识字,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支银子是要签字的,她并不知道她签的字是借条上的而并非账本上的。”   迎春看着林之孝,总觉得这里头还有点不对,最后看着手里的帕子问道:“二太太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随便签名,不对!”   林之孝端起茶杯喝茶,瘦削的脸在升腾的水雾中模糊起来,迎春陡然起身走了两步,看向林之孝道:“二太太这是没拿我当回事。”   “二姑娘,您很聪明!”林之孝笑了起来,说道:“二太太这么放心签字那是因为她认为二姑娘没这个胆量,或者说她对重回荣国府志在必得。”   迎春左手敲了敲手腕上的玉镯,看着林之孝道:“那我就拿她杀鸡儆猴,要不然还真以为我这个二小姐是个好欺负的不成。”   且说滨海那边,贾琏出门没多久后 ,张瑛在总兵府后宅看着菊青等人拾掇东西,看着差不多了,便想着出门转转。   这不刚哄睡了孩子,便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出了门。早听说滨海这边除了汉人还有不少夷人,张瑛穿着一件轻薄的短衫,头上带着一顶纱帽,下了马车便来了集市。   来之前便听说滨海的集市热闹,今儿一件果然不凡,东西多其次,重要的是见着不少夷人少女穿着她们自己的衣服走来走去,更有不少夷人再也摆摊。张瑛一路过去看了不少,买了不少当地人自己做的首饰帕子,见着两个一夷人少女穿的短裙,露出好大一截长腿,惹得菊青在后面连连说道:“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这里的民风开放,张瑛走了一路,发现只有她们一群人戴着头纱,一路过来惹人注目,最后张瑛忍不住摘下头纱,菊青等人也揭了开来,见着这里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一行人正好走在一个卖咸鱼干的老太太旁边,那老太太笑着对张瑛道:“夫人是刚来滨海吧!”   “昨天才到此地!”张瑛站在那咸鱼摊前,看了看这个鱼干又闻了闻那堆虾米最后每样都买了一点,那老太太笑呵呵的给拿了布袋子装好递给张瑛后面的婆子,跟张瑛道:“看夫人这样貌,莫不是新来的总兵大人的家眷吧!”   张瑛笑了笑没说话,那老太太也没再问,指着后面一个巷子道:“我们这水产海鲜最好,夫人要是有兴趣去那便看看,今儿稍微晚了点,但是还能剩点新鲜的海鲜鱼产。”   在京城张瑛也是吃过海鲜的,鱼翅鲍鱼也是常在酒席上吃惯了的,而海鱼则基本都是干货且品种单一。如今听了老太太的指点,张瑛等人直接去了鱼市。   滨海的鱼市极其大,一行人进了来,便见着人山人海的叫卖声,还有不少货郎推着板车在进货,通常是一买便是一筐,看的张瑛等不住咋舌。   张瑛从未在市场购买过菜品肉食,今儿被这热闹场景勾起了食欲,看着新鲜的鱼虾便大肆购买了一番,菊青在后连连说道:“也不知厨娘会不会做这些海鱼,怕是不好去腥。”   这话被一旁正在挑鱼的老头听了,笑着说道:“没有腥味的鱼还算鱼么!”   张瑛撩起裙角忍不出笑了起来,腊梅在一旁搀着张瑛道:“好好的裙子就毁了,这可是我刚上身的,二奶奶的裙角也脏了。”   这边的的女子大多穿着简便的衣裙,皮肤微微红中带红,身手矫健,张瑛看了会便道:“改明我们也穿一穿这种衣裳,看着挺简便。”   “该回去了,再买就拎不动了。”腊梅说着提了提刚才买的小虾,这些海虾活蹦乱跳的在篓子里跳来跳去,腊梅看了一眼便道:“待会我回去把它们用花椒爆炒后给二奶奶当零嘴吃。”   这话刚完,方才说话的老头子正好推车一车鱼虾路过,看了张瑛等人一眼道:“糟蹋东西,这么鲜嫩的海虾自然是裹上面粉,直接油炸了吃最香,你用花椒岂不把它的鲜香都掩盖了。”说着便摇了摇头。   腊梅对自己的厨艺素来自信,如今被这么一个糟老头鄙视,当下便下了脸,只不过张瑛还在,不好发火,只一个劲的鼓动张瑛回府。   张瑛朝着那老头笑了笑,这才走了。   厨娘见了这么多海鲜先是惊了下,接着便从其中拿了条红色的圆头圆脑的鱼来,拍了下鱼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活的嘉腊鱼,二奶奶想怎么吃!”   张瑛道:“瞎买了一通,厨娘看着做吧,刚到滨海,大家都累了,今儿好好吃一顿。”   厨娘嗯了下,便提着海鲜鱼虾进了厨房,腊梅则直接挽了袖子忙了起来,想着定要好好给自己正名。 第102章   奶娘喂了一次奶后便拿了团扇给哥儿扇了一会, 瞧着孩子睡熟了便端着针线盒在一旁做起了活计,可没一会便见着哥儿踢了毯子翻了个身,奶娘不以为意上前给哥儿盖好, 又接着绣花, 只是短短一会哥儿不是踢被子便是时不时地嗯哼两声。   奶娘心中不免打鼓,上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下, 最后在哥儿的嘴角那那发现了一粒红色的疹子。   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奶娘缩回了手抱起哥哄了起来, 索性孩子前几日在路上累了, 这不一哄就睡着。而奶娘则慌了起来, 带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起了红疹,看样子还又痒又疼。   奶娘在屋子晃悠了一会,便拿了盒松花油在红疹那擦了擦,想着是不是太热,又把窗户开了点。   小红抱着水壶进屋,瞧着窗户半开便低声道:“怎么开窗户,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奶娘一张脸透着一股子不自然的红, 低声道:“滨海这地方热, 别捂着了。”小红点了下头觉得有道理隔着纱帘看了看哥儿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奶娘瞧着小红出去, 拍了下胸口便上前看了眼, 嘴角那粒红疹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不显眼的红印子,奶娘当下便松了口气, 想着没事就好。   这边腊梅端了饭菜出来,贾琏又正好进屋,张瑛拉了贾琏一起坐下。贾琏忙了一上午,早就饿坏了,就着鱼虾鲜香吃了满满一碗饭,放下碗筷才见着张瑛还没吃多少。   “表哥这是累了,这一早上便急匆匆的走了,可是有什么事。”张瑛一开口便有些后悔,只是已经出了口,也收不回去,索性便夹了碟子里的麻辣脆虾吃了起来。   贾琏没注意张瑛的小心思,吃了一口脆虾便觉得不错,这东西原先腊梅也经常做,便是不如今儿的鲜,连着吃了两口后便把今儿一早冉家村的事也说了。   张瑛没想到贾琏这么痛快就说了今儿一早的事,心中不免自责,想着自己着实是小人之心了,可转念一想又带着点甜丝丝的意味,最后抬头看向贾琏道:“既然不让孤儿寡母打渔,那又何苦收打渔税。”   贾琏停了筷子不语,这事他初来还不是很清楚,张瑛见他不语便笑道:“我今儿一早去了集市又去了鱼摊,瞧着不是北边的客商在采买海鲜等物。”   “咱们京城吃的海鲜可大都来自滨海。”贾琏说了句,看向张瑛道:“这新鲜的就是不一样,肉质鲜嫩不说看着也好看。”贾琏说完,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汤,银鱼鸡蛋羹本就鲜香爽滑,贾琏又连着喝了好几口,忍不住便赞道:“这个好吃,晚上接着上。”   张瑛伸手按住了贾琏手背,轻声道:“东西虽好吃,可要是天天吃可就腻了,再者这些海鲜都寒凉,不可多吃。”   贾琏反手握住张瑛的手,凑了过去坐在张瑛旁边道:“滨海这地方常年湿热,吃些寒凉之物不怕,就怕你和儿子水土不服。”   听着贾琏说起这话,张瑛便道:“早准备了不少生姜茶,又熬了山药汤,待会表哥喝些再走,别累坏了身子。”   贾琏嘴角翘起,食指轻轻刮了下张瑛的鼻尖,张瑛没躲开,瞪了贾琏一眼道:“没正经的,外人还在呢!”   “怕什么,她们都知道的。”贾琏说着便看向站在一旁的莲香等人。   莲香低着头,微微红了脸。   张瑛笑着推了一把贾琏,指着他道:“惯没正经的”。   两人说了会话,便听着前面小厮来报说是陆大人来了。   贾琏换了身衣裳才去,一进屋便抱拳对陆大人道:“陆大人!”   陆大人笑呵呵的说道:“要是贾大人不嫌弃,叫我一声路老头变成,我已经下来了。”这话说的十分坦然,贾琏笑着请他坐下,陆大人指着案桌上一叠册子道:“我早去年便把事情都记下了,贾大人一看便知。”陆大人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肖炎道:“肖大人,这几年肖大人也辛苦了。”   肖炎一张脸白中带黑,冷冷的看了一眼陆大人讥讽道:“不敢当。”   贾琏虽坐在一旁翻着陆大人送来的册子,眼睛却一直注意着这两人一举一动,瞧着陆大人言语坦然,肖炎则略带浑身不自在的坐了会,最后起身到里间整理名册去了。   这边肖炎一走,陆大人喝了一口茶便道:“想必贾大人也知道,我和肖大人关系不睦。”   贾琏略微有些尴尬的放下手里的册子,想着自己方才那小眼神兴许都被这位陆大人看在眼里,不免好不自在。   这陆大人一张脸笑眯眯的,左手摸着不多的胡须,好似压根没看见贾琏的脸色,悠哉哉的说道:“说起来这事是我不好,记得肖大人刚来滨海时可真是一表人才,又满腔的抱负。他是从京城直接过来的,我便想着好好历练他,提拔他。”   贾琏听了这话,瞅了一眼屏风,看着陆大人便道:“陆大人有心了。”   陆大人自嘲的笑了笑,低着头道:“兴许是我错了,我当时安排他住在军营,本想着让他尽快熟悉一应事物又增加人脉,却不想他为了这个竟然怨上了我,我觉得我让他住在军营是故意刁难他。后来我那小女儿和江沉成了亲,他便认定了我打压他,扶持江沉上位。”   “都是误会!”贾琏说着,特意看向陆大人,陆大人苦笑了下说道:“我那小女自幼便在滨海长大,和我女婿青梅竹马,这亲事早就定下的,他十三岁参军这事我都是后来才得知的。”   陆大人说到这,便看了看隔间的屏风,转而对贾琏一抱拳道:“相逢即是有缘,三日后我便要动身回老家了,明日置了酒席,请贾大人和夫人过府说说话。”说着便起身从袖口掏出二张请帖,一张是给贾琏夫妇,另一张则是给肖炎。   这边陆大人送了册子和帖子便走了,贾琏亲自送到门口,对这位陆大人贾琏是佩服的,不管他内里到底如何,这待人接物是让贾琏福气的。贾琏自认自己虽拿得出手的便是在外交际,可今儿发现自己好像还差了点火候。   贾琏一路想了会,回了屋便见着肖炎已经把军中兵士的名册极这十年来人员升迁降级等资料都整理好堆在了贾琏案头。   这人不论如何,这功夫做的不错,贾琏暗自赞赏,可一抬头便见着肖炎一张脸着实算不得好,贾琏笑了笑便道:“肖大人这是有事?”   肖炎一早便在贾琏跟前高了陆老头和沈沉一状,只是他方才瞧着贾琏和陆大人似乎很是投契,心中不免忿忿,眼下被贾琏一问,当即便忍不住道:“大人,陆大人心思狡诈,不可不防。”   “我明白,只是我初到此地,万事不明。”贾琏说着,看了一眼肖炎,而肖炎也冷静下来,他这几年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连番失意,便想着在新上任的总兵大人跟前好好的表现,可如今看来,总兵大人并不那么容易被他说动,肖炎不免有些心虚起来,偷偷看了眼贾琏,面带羞愧的说道:“是我莽撞了。”   贾琏上前拉着肖炎坐下,安慰道:“我和你都是从京城过来的,你又在此地三年多,有些事我还要请教你,都说强龙南亚地头蛇,我们俩切不可生份。”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一下子便直击肖炎的内心,当即便红着脸道:“大人放心,我定然尽心尽力听候差遣。”   贾琏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心中初定,看着他道:“冉家村那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肖炎顿时一脸了然,看着贾琏道:“回大人,大生媳妇这事闹了不少次,陆大人之前都是让我们给大生家送些银子了事,想来她家又缺银子了。”   “难道她闹着出海打渔就是为了我们给她送银子。”贾琏说完便觉得不对,肖炎摇了摇头道:“大生媳妇是个烈性女子又好强,不肯受人恩惠。前几次我去送银钱她都百般推拒,还是她婆婆做主接了下来。”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贾琏深知此道,当即也不再多言,只拉着肖炎问了许多衙门内许多杂物。肖炎憋屈三年,一心投靠贾琏当即便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贾琏原本听着这些,时不时的点头应和,想着肖炎虽性子孤拐又背后告状,可对内务却仔细周道,不过几句话便把许多繁杂之事讲的清楚明白,如今看来他当初能升职也是有道理的。   这边贾琏忙到晚间才把陆大人手写册子看完,相较于肖炎所说又详细了三分,贾琏暗暗心喜,想着这两人虽不睦,可却都非庸才。   小厮过来传说,说是二奶奶已经备好了吃食,不知二爷是在这边用还是去二奶奶那吃。贾琏看了一眼那小厮,起身道:“去你二奶奶那。”小厮欢喜的出了门带路,贾琏走在后头。总兵府衙门前厅虽大,可后院却小,远不如京城的贾府。   这不贾琏走过中厅,直接便到了正院,见着菊青带着几个丫头已经在院子里摆上了桌椅,见了贾琏道:“二奶奶说今儿在院子里吃。”   贾琏笑了笑,便见着一个丫头端铜盆过来伺候贾琏洗漱,那丫头长得珠圆玉润,后颈上带着一根极细的绞丝金项链,越发显得脖颈白皙细嫩,就跟刚出的白藕一般。贾琏不免多看了两眼,又见着她有些眼生便道:“你是?”   “金钏。”端盆的正是王夫人在贾琏出发当日送来的金钏。   贾琏一怔,秋香白着一张脸便走了过来,上前躲过了铜盆,低声道:“腊梅在厨房找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金钏被秋香一唬,委屈的看了一眼贾琏道:“是莲香姐姐让我来的。”说着便红着眼睛跑着去了厨房。   贾琏擦了手,张瑛抱着孩子过来,奶娘则跟在后头满脸通红,小红则低声劝慰道:“大夫刚才说是湿热所致,兴许是穿的多了些。”   且说奶娘看着那红疹消下去后便放了心,却不想等睡醒喝了奶后,下巴那直接闹出来十几粒红疹子,这下子想瞒都瞒不住,小红第一时间便去通报了张瑛奶娘则直接抱了哥儿过来。   “这是怎么了!”贾琏上前便见着各位下巴上长满了红疹子,瞧着有些吓人,张瑛抱着哥儿坐下道:“方才已经找了大夫看过,说是湿热所致,不需药物,注意屋内通风清洁便是。”   贾琏面带惊异的看了看哥儿,原本胖乎乎的小子,下巴上都是红色的疹子,好不可怜,遂看向奶娘道:“你们这是怎么伺候的?”   奶娘本就心虚,此时被贾琏一问,当下便怕了,直接跪在地上道:“二爷饶了我,今儿上午哥儿下巴上只起了一个疹子,我用松花油擦了便好了,没想到下午喝了奶竟然突然长了这么多来。”奶妈说着便滚下泪来。   张瑛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瞧着贾琏训斥奶妈,待差不多了便劝慰道:“时候不早了,二爷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饭再说。”说着便看了一眼奶娘,奶娘当即便道:“多谢二奶奶体恤,我自当尽心尽力,再不敢有一丝懈怠。”张瑛把哥儿递给奶娘,奶娘没想到张瑛仍旧用自己,当下更加的感激涕零,不免对哥儿上了十二分的心来。   贾琏瞧着奶娘抱着孩子回了屋子,略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张瑛道:“你倒是会收服人心,只是难道你就不怕养大了她的心。”   张瑛顿了顿,上前给贾琏按了按肩膀道:“表哥说得对,是我没想周全。”   “就会说好听的。”贾琏喝了一口酒,看着张瑛道:“刚来滨海,总不好这么快换人,就算要换个奶娘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办成的事,你这是想着先稳住她,再在外面慢慢寻摸。”   “知我者,表哥也!”张瑛笑着便夹了一筷子凉拌海蜇放贾琏嘴里,贾琏被张瑛这般服侍今儿累了一天的火气都渐渐消散了,两人互相靠着看着悬在空中的弯月喝了不少酒,两人算是正式在滨海住下了。   天还没亮,张瑛便起了床,看着贾琏睡的挺沉便悄悄的穿了衣裳去看哥儿,昨儿张瑛一瞧心口便发堵,只是想着自己初来滨海,人心不稳,奶娘和小红慌得腿肚子都发抖,张瑛想着自己是主母,万不可乱了阵脚,这才强忍着没发火,又故意让贾琏申斥了下奶娘。   这不一早便过来瞧哥儿,奶娘也一夜没睡,就半躺在哥儿旁边的小塌上,见了张瑛当即道:“晚上起来三次,喝了一次奶,尿了两次,擦了两次汗。”   张瑛点了下头道:“疹子倒是下去了,只是要注意通风,衣裳穿少些。”张瑛用手捏了下哥儿的肚兜,宽宽松松的穿在哥儿身上,薄薄一层薄纱棉又保暖又吸汗。   奶娘在旁连连点头,张瑛起身又交代了两句,最后看着奶娘道:“熬了一夜,你也累了,换了小红过来看着。”   “二奶奶体恤我等,是我等之福,只是我却不好懈怠。”奶娘一来是有些心虚,二来也是想着二奶奶待人素来大方和气,三来在这滨海自己要是被撵了出去可真是两眼一抹黑,生死不知。   张瑛瞧着奶娘确实后怕,便笑了笑道:“我挑了你奶哥儿,自然是看重你,将来哥儿好了,必少不了你的好。”   奶娘连连称是,笑着道:“哥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将来定然封侯拜相。”奶娘一说完便觉得不妥,轻轻的拍了下嘴巴道:“瞧着这人,嘴笨的很,哥儿来自国公府,自然是尊贵非常。”   张瑛笑着摆了摆手,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屋。   贾琏睡的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边觉得身侧空落落的,摸了两下才发觉张瑛不见了,平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的花纹,想着今儿要去水军营地怕是赶不及回府吃饭,待会要交代一声。   一只皙白的手指掀了床帘,莲香穿着一件浅绿的薄衫低着头道:“二爷,可起了!”   贾琏顺着她的手指一路看向她胸口,这种把戏当年在贾府不知遇了多少。贾琏只觉得好笑,坐起来便道:“菊青呢?”   莲香身姿不变,微微抬头斜眼看了眼贾琏道:“今儿是我值夜。”   贾琏轻笑起来,莲香面上一喜,正要上前,却见贾琏陡然一冷,朝着她道:“我最恶自以为是的丫头。”   莲香一怔,脸颊发红,咬着嘴唇便跑了出去。 第103章   碧海蓝天, 晴空万里。   贾琏一身轻甲站在台上,看着下首整齐划一的军士,一时间豪情万丈。不免多说了几句, 不外乎大丈夫当于世, 因立不世之功,保家卫国等等。   贾琏在上头说的兴起, 下面的人也被他带动起了情绪。在操练的时候比以往用心十倍, 贾琏在旁看着连连点头, 没想到这滨海水军人数少, 可士气却不是一般的高涨着实让人纳罕。   杨主簿站在贾琏身后, 状若无意的说了句:“水军俸禄高,贴补也丰厚,不少人都想着进来,只是上头规定的军士只有五千,陆大人是个死板性子,说五千就五千绝对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贾琏摸着手里的玉佩笑了笑,这个杨主簿有意思的很,这几天冷眼瞧着, 他和沈沉说的上话, 和肖炎也能说几句, 这般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就在这当一个小小主簿。   杨主簿似乎猜到贾琏所想, 略带自嘲道:“让大人笑话了,我父亲是教书先生,可怜我自幼便读圣贤书, 最后不过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而已,幸好陆大人看得起,让我在这当一主簿糊口。”杨主簿说着便给贾琏倒了茶。   贾琏坐在这边自然有专人服侍,杨主簿这是在讨好,贾琏抿了一口茶。   这时候场下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冒了出来,说是要和沈沉比试水下闭气。   沈沉本就是从兵士慢慢起来的,又素来和气,况且平日也时常有好胜的兵士找他挑战,不过是逗趣而已。   今日新上任的总兵头一次过来,众人都看着,原先爱胡闹的都一本正经的操练,却不想这个愣头青不管不顾的冒了出来。   沈沉脸色不变,说了个好字,也不看贾琏直接脱了衣裳,跳上夹板朝着海水里一跳。那个提出比试的小兵随后也跳进了水里。   肖炎站在一旁脸色发青,看了看贾琏最终什么都没说。   贾琏起身站在甲板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水下的两人,海水清澈无比,水下的沙子细腻柔滑,要不是顾忌着身份贾琏觉得在这水里泡上一会说不定很好。   一开始兵士们还中给中矩的长在旁边不说话,后来见贾琏笑嘻嘻的没架子,几个年纪略大的兵士胆子也大了起来,站在一旁给那个小子加油起来,声音喊得一个比一个高,最后那小子从水里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贾琏才发现这水也就到腰那而已。   这小子起来后笑嘻嘻的摸了摸脸上的水,捡了衣裳随便擦了擦道:“沈大人厉害,我练几天再来。”边上几人哄笑起来,纷纷道:“你就是练十年也比不上!”   那小子也不生气,偷偷看了眼贾琏,贾琏则看向他道:“参军多久了?”   那小子一脸藏都藏不住的喜气,赶紧回道:“刚满一年。”   “好好干,我等着你下次再跟参将比试。”   那小子得了贾琏这一句话,笑的快要撑不住,贾琏笑着道:“快把衣裳穿了别着凉。”   水下的沈沉仍旧还在憋气,一伙人看着站在岸边面露敬佩,唯有肖炎在旁恨恨道:“惯会投机取巧。”   贾琏只当没听见,而一旁的兵士似乎习以为常。   不过几句话功夫,沈沉也起来了,只见他面色如常,比方才那小子精神多了,贾琏便知他并没有尽全力。只是沈沉是个沉默的性子,拿了地上的衣服朝着贾琏拱了拱手道:“海水里一股子盐味,我先去冲个澡再来。”   贾琏摆了摆手,便走回放在的歇息的地方,方才日头大,晒得都有些头晕。只是这话贾琏不能说,更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这几日贾琏每日上午在水军军营,下午便在总兵衙门查看这几年名册还有物资军费往来等等。   滨海这边水军虽只有五千人,可每年的军费却不少,这军费除了朝廷拨款最大的一笔来源便是本地税收。而杨主簿的账册记录的又十分清楚明白,除了军士的俸禄和年节的补贴,还划出一项是给死亡军士家眷的钱。贾琏看着这一项才发现原来军中几十年年年都在这 一项上花费上千两都不止。   想起冉家村那事,贾琏便想着找个不想干的人好好问问,只是这事要私下里找人,万不可让肖炎等人知晓。   贾琏心理存了这事,一直没得机会,正好这日见着张瑛在家躺了两日越发懒怠,便提议出门走走。   张瑛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只是先前她自己出去过几次,不过都是在集市里走动而已。   一来是女子二来对当地也不熟三来也是怕给贾琏惹事。   如今听着贾琏要带她出去,自然是欢喜的,当即便回屋要换衣裳,腊梅开了箱子把衣裳一件件挂了出来,张瑛瞧着竟都觉得不好,这些日子在这久了,也喜欢当地女子穿的那种窄袖清爽的衣裙,而自己带来的这些着实繁复了些。   最后挑了一条嫩黄色收腰燕尾裙,头上只戴了两只古朴的木簪,贾琏倚在门口,忍不住赞道:“好一个天然去雕饰 ,清水出芙蓉。”   张瑛脸颊一红,瞪了一眼娇嗔道:“表哥说这话,倒有些不像表哥了。”   贾琏笑着走上前来给张瑛整理衣摆,腊梅等默默的退了出去。   “表妹是绝代佳人,我也只能装成才子才能配一配了。”贾琏说着便长叹一声,张瑛伸出手指点了他下,“什么才子佳人,依我看都是那些狂徒浪子胡诌而已。”张瑛说着,笑着上手摸了下贾琏的脸颊,张瑛这做派十足十的一个浪荡公子模样。   贾琏一张脸被张瑛羞红了,直接拉着张瑛便往榻上走,张瑛站在原地不动,贾琏直接横抱起来丢在床上压了上去,张瑛早就撇了头低声道:“不是要出去么!”张瑛的声音低哑而娇媚   “夫人打算出多少银子?”贾琏戏谑着说道,一双手却朝着张瑛腰后伸了过去,嘴里接着道:“只要银子使够了,我保准把夫人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贾琏演上了,张瑛觉得有趣,接口便道:“罢了吧,你年纪大了,换个年纪轻些的小子来。”   贾琏一面上下齐手一边凑到张瑛耳边道:“夫人第一来这地方不懂,小子哪有我会伺候,保管让夫人□□,乐不思蜀。”说着便顺着张瑛耳垂一路到唇,两人唇齿相依张瑛微微推了下贾琏喃喃道:“要死了,我家夫君还在家等着我呐,虽说他粗鄙不通文章可我也不能在外胡来!”   就这一句话,惹得贾琏大笑起来,最后起了身扶着张瑛起来点了下张瑛额头道:“哪里会有人逛窑子还想着家里人的。”   张瑛整了整衣裳,起身道:“那你们男人逛窑子是定然不会想起家里妻小了!”   贾琏没回答,就定定的看着张瑛,最后上前拉起张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道:“我这颗心都是你的。”   “惯会说这些话哄我!”张瑛虽撇了头故意不看贾琏,可贾琏却低头笑了起来,张瑛跺了跺脚开了门道:“还不走么。”   贾琏走上前来,拉起张瑛的手便往外走,张瑛甩了下没甩脱便由着他,两人上了马车便出了城。   眼下太阳已经很高,早过了打渔的时辰,贾琏撑着伞带着张瑛在海边缓缓走着,张瑛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碧蓝碧蓝的天空,这心情也越发开阔起来。   边上有几个八九岁的半大孩子在捡海蟹,张瑛见了便跟着他们挖起了海蟹,那几个孩子皮肤黝黑脸色红润,见张瑛笨挫的在沙滩上行走便带着点自傲道:“在海边光着脚才好,你这样平白的把鞋子都弄湿了。”   这孩子说完见张瑛无一丝怒色,便接着道:“你这衣裳穿的也不好,那么大裙摆,太不方便了。”这孩子说完摇了摇头就跟学堂里的老先生一般接口道:“明天你要是还来,就换了这身衣裳,到时候我带你挖个几筐海螃蟹。”   这般言之凿凿的话,张瑛忍着笑连连说道:“我就是闲着玩的,明儿不一定能出来。”   那小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也是,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这点不好,出门都不方便,那你为什么要做女孩子?”   张瑛被这话给问住了,转而干笑道:“我也不想,只是这个是老天注定的,选择不了。”   那孩子摆了摆手道:“你放心,我爷爷从小就教我要尊重女子,保护女子,因为女孩是弱者。”   这孩子说完,边上另一个孩子指着他笑道:“还保护女子,那你去年干嘛把小花的裙子扯烂了。”   这话一出,这孩子一张脸便涨的通红瞪着那个插嘴的孩子道:“小花长得比我还胖,她也算女孩子?”说完便满不服气的拿着铲子直接朝着一处高耸的沙坑挖了下去,一只比手掌还大的螃蟹串了出来,张瑛抬脚便踩住了,岂料那孩子瞪了张瑛一眼,张瑛面色一囧,那螃蟹早就从沙地里遁走了。   贾琏在旁笑了起来,张瑛起身拍了怕手上的细沙道:“看样子我不适合干这个。”   马车停在远处,这边小海滩也比较僻静,贾琏甩掉了鞋子,挽起裤脚,脚底碰触着沙子和藏在沙子里的贝壳石头,竟觉得新奇无比。   贾琏一步步走入起起伏伏的海浪中,感受着海水的清凉,这一刻他没来由的便对前路充满了信心,回头见着张瑛还站在原地便伸手,张瑛到底有些羞怯,只是被贾琏这难得的放浪给吸引住了,最后也脱了鞋袜,把裙子撩起来拉在手里一步步走到贾琏身侧。贾琏揽着她细腰,看着极远处那一条连接海水和天的白线道:“那里想必就是天的尽头了。”   张瑛靠在贾琏身侧,“都说秦始皇派了徐福去海外求取仙丹,也不知道到底成了事没?”   “表妹也爱看这些野史?”贾琏拨弄着张瑛的手指,张瑛轻轻道:“哪里是野史,不过要是我取了仙丹自己就吃了,在外面躲上几十年再出来谁能知道。”   贾琏吃惊的看着张瑛,过了好半响才道:“没想到表妹是这样的人,我要重新认识表妹了。”   张瑛一锤贾琏胸口道:“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随你怎么想。”说着便要走,贾琏一把拉住,张瑛手一松,裙摆直接落在水里,张瑛看着已经打湿的裙摆忙捞了起来。贾琏直接抱起了张瑛放到岸边一处石头后的礁石上。贾琏帮张瑛把裙摆摊开,海风一吹,张瑛歪着头看着贾琏道:“要不回去,裙子都湿了。”   贾琏在张瑛身侧坐下,捡了枚贝壳拿在手里慢慢把玩,张瑛还要再问,却被左手手指堵住,贾琏右手压着张瑛靠在礁石上,两人面对面,张瑛不由得便红了脸。想说又说不出口,最后便瞪了一眼贾琏,贾琏轻轻笑了起来,拿开堵住张瑛的左手从张瑛裙摆下探了进去,张瑛没想到贾琏这般胆大,这礁石处虽没人,可后面沙滩上可有不少孩童在捡贝壳挖螃蟹,当即便要制止,却不妨贾琏伸入裙摆下的手颇为放肆,张瑛忍不出便□□了下,贾琏一脸戏谑,张瑛滚了个身,直接滑下礁石也不顾裙摆还湿着,朝外便走。   贾琏自知孟浪,当即便追了上去,岂料这一出去便见着有一带着草帽的老者正在训斥那几个孩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便是那个能说的孩子,眼下他耷拉着一张脸,背上的箩筐也放在地上,几只螃蟹已经跑了出来。   贾琏正要去拉张瑛,却见着张瑛走过去道:“都是懂事的孩子,就别太责难了。”   那老头头都没抬直接便来了句:“你谁啊!”   张瑛冷不丁被这么一刺,本就红的脸当下便低了下来,那个孩子原本耷拉着脑袋,当下便站在张瑛身前道:“爷爷不是说,要尊重女子么!”   那老头被自己孙子一抢白,顿时便吹胡子瞪眼道:“我花钱让你读书,你偷偷跑出来挖螃蟹,你还有理了?”说着便上手要打。   “老伯,这孩子要循序渐进的教,打多了可就打皮了。”贾琏说着便撑了伞站在张瑛旁边。   那老头这才抬起头看向张瑛和贾琏,张瑛一看便觉得眼熟,最后问道:“老伯莫不是鱼市那个说海虾要做成蒜香整虾的?”   被张瑛这么一说,那老头带着一丝丝窘态道:“瞧瞧我这人,就会得罪人。”说着便朝着他孙子道:“你先生还在学堂等着打你们板子呐!”   这话一完,那几个孩子丢了竹筐便朝着远处疯跑,老头略带尴尬的说道:“花了钱让娃上学,整天带着几个人偷偷跑出来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怎么会,我看他们都很懂事又聪明还很听话。”张瑛说着顺手便把地上的竹筐拿了起来,那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过去,把太小的螃蟹都挑出来最后只剩下大半框的螃蟹。   “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开的铺子,要是两位不嫌弃,不如去坐坐。”那老者本是客套之话,只是贾琏却只当没瞧见张瑛的眼色,直接接口道:“那就劳烦老伯了”。   老头闻言看了看贾琏穿着,最后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道:“两位不嫌弃就好。”   这老头说的是实话,确实不远,只是这铺子乍看上去不过是间搭起来的棚子,外面摆放了几张桌椅板凳,屋子里一半是厨房另一半则是两张长条的桌子下面摆放了几张矮凳。   贾琏直接便坐了下去,张瑛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贾琏和自己倒了一杯水。老头见两人这般随意倒是没了方才有些不耐的心思,进了厨房不多时便端了一大叠子海鲜出来,有海螃蟹还有海盘星更有好些说不上来的贝类等物。   贾琏看着那红色五角星形状的海星拿了起来,老头站在一旁给两人上了酒,笑着说道:“这东西大补,吃一个角便够了。”   贾琏掰下一个角打开,里面是土黄色的肉,有些腥味。贾琏拿在手里不想吃,可也不想当着这老头的面丢下,张瑛接了过来吃了一口 ,其实味道还不错。老头指了指他准备的碟子道:“蘸酱吃去腥。”张瑛蘸了下吃了口,最后笑了起来:“其实还是原味好吃。”   “夫人是个明白人。”老头说完便止不住的说道:“现在各色调味多了,种类繁多,可是这种海产还是清蒸最好吃,也最鲜美。”老头说着便笑着道:“我那孙子不成器,我挣了些钱除了我们爷孙俩日常开销便是供他读书,只是这孩子见天的淘气,整天往海边跑。”   老头说着自嘲道:“瞧我这人,我给你们炒些海蛎子下酒。”说着便要去厨房。   “这些够了,多了吃不了。”贾琏说着便上前拿了一个空杯子倒了一杯酒道:“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坐下说说话。”   那老头见贾琏这般,自然明白他这是想打听事,当即也不去厨房了,看着贾琏道:“你们两不是本地人,跟新来的总兵大人什么关系!”   张瑛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贾琏,而贾琏则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有关系我也不会在这晒太阳,不过是乘着新婚燕尔带着夫人到处逛逛。”说着便拿了一只海螃蟹掰了起来。   那老头见两人虽样貌出众服装华丽,可脾气好得很,再一想总兵大人忙的很哪里会在这和自己这个老头瞎扯,当即便坐了下来喝了贾琏倒的酒直接道:“滨海这地是个好地方,老百姓过的也好,要是没有倭寇隔三差五的打过来,那简直是是神仙般的地方。”   贾琏一挑眉,嘴角一抹蟹黄,张瑛拿了帕子帮他擦了,贾琏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好,看样子父母官不错啊。”   老头嗤笑起来,晃着脑袋道:“郭县令是个怕事的,陆总兵是个滑头,他身体不好,又没儿子,早就想告老还乡。”老头说着看了一眼贾琏,见贾琏一脸迷糊,一样自得的说道:“平王殿下自从来了滨海,头一个便是减了渔业税,第二项便是增加了水军的俸禄。”   贾琏低头吃完了一整只海螃蟹,想着自己来之前竟然没听人说过这位平王,来了这这么久也没人提起过,倒是奇怪。那老头见贾琏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平王殿下当年来滨海那会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眨眼也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不是说滨海是神仙住的地么,怎么还要平王回京城。”张瑛忍不住便问道。那老头看了一眼张瑛道:“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自然是好地方,可滨海这地方……”老头没说下去,眨了眨一双眼睛道:“瞧我这人,锅子里还睁着海鱼,等我给你们端上来。”说着便去了厨房。 第104章   陆大人办的离别宴统共就请了两个人, 除了贾琏便是肖炎。   沈沉作为陆大人女婿虽在一旁作陪,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不过陆大人似乎很是高兴,拉着贾琏说了许多话, 最后提着酒壶不放, 贾琏不好推辞,便多喝了几杯, 接着便头重脚轻起来。   张瑛叫了两个小厮扶着贾琏回屋又是洗漱又喂了醒酒汤, 忙到大半夜, 刚想着躺下歇息便见着腊梅抱着薄被站在一旁。   “有事?”张瑛揉了揉眉宇, 一头青丝就随意的在脑后用丝带束着。   “不知二奶奶是要用甘松香还是新得的沉香。”腊梅说着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张瑛。   张瑛躺了下去, 直接道:“沉香。”   腊梅点了下头便掀了帘子出去,点了香后才轻手轻脚的铺好床睡在了外间的小塌上。   夜色深沉,躺在外间小塌上的腊梅翻了个身,听着里间没声响这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今儿本来是莲香守夜,自那日莲香被贾琏斥责后,便水米未进,已经有两天了。腊梅方才本想求情,只是瞧着张瑛最后愣是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秋香长的出色, 之前被治过一次, 可二奶奶待她并无不同, 莲香每日瞧着不知怎么的就鬼迷心窍起来。腊梅早有察觉, 菊青也早就看出来,两人明里暗里劝了两次没想到她自己竟然直接出手了。   滨海这边天亮的早,腊梅早早的便起了来, 收拾了下便抱着被褥回了后院小屋,她和莲香睡一个屋,这才刚进屋便见着莲香床上空空的,心中一惊,丢了被褥跑过去一看才见着莲香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那日的衣裙,如今早就湿乎乎的沾的身上,看的腊梅一阵发酸。   “怎么坐地上了。”腊梅拉莲香起来,却怎么都拉不动,莲香愣愣的低着头,转而看向腊梅道:“我做错了么!”   腊梅说不出话来,眼睛下泛着青黑直愣愣的看着腊梅。腊梅有些后怕,拉了两下拉不动便转身捡了自己被褥铺在隔壁床上道:“二奶奶是个心善的,你好好赔个不是,这事过段时间就去了。”   “呵呵!”莲香陡然起身,一张脸白中泛着青,透着一股子决绝,她冷冰冰的看着腊梅,最后抬起手大声吼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声音决绝而自傲。   腊梅没想到莲香反应这么大,眼皮跳了下觉得要出事,揉了下眼睛便见着一道影子出了屋子。   菊青端着铜盆伺候张瑛洗漱,秋香则打开了首饰盒拿了各色簪子出来给张瑛挑选。莲香就是这时候跑了进来,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张瑛跟前。   菊青脸色一僵,秋香则跟没事人一般仍旧在那摆弄发簪。张瑛看着地上的莲香,脸色淡淡的这情形何其眼熟,上辈子也不知道演绎了多少次。   大户人家的陪嫁丫头出路不外乎两种,张瑛这辈子早就歇了这等心思,想着自己从未暗示过,却不想最后还是有人起了这心思。   本以为这辈子完全不一样,便不会再有之前主仆离心的事,没想到还是有了这事,这两日张瑛刻意不问这事便是想让莲香好好想清楚,如今看来她确实是想清楚了。   “姑娘,请姑娘给条出路。”莲香一开口便是这个,菊青在旁皱了皱眉,最终什么都没说站在张瑛身侧。   “你要什么出路。”张瑛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莲香。   “请姑娘准许莲香伺候二爷。”莲香说着破罐子破摔的抬起了头,嘴角带着一股子疯狂来。   “不许!”张瑛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了,对上莲香的视线道:“我自认待你不薄。”   “姑娘待我们再好,那也不能好一辈子,乘着我们还年轻难道不该早早为我们打算。”莲香说着一指菊青道:“她娘老子早就为她相看人家了,腊梅也定了青梗,姑娘留着我和秋香难道不是为了将来让我们伺候二爷的,既然早晚都要伺候,那为何不趁着我们年轻就把我们送过去。”   “原来你是抱着这个想法。”张瑛看着莲香,最后看向秋香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秋香走过来,先是轻蔑的看了一眼莲香转而才略带自得的说道:“我是姑娘的丫头,姑娘让我干什么便干什么,何必多想,更况且在姑娘身边吃饱穿好,过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舒坦,我宁愿一辈子都在姑娘身边当差。”秋香说完,转而朝着张瑛郑重道:“既然莲香说了这话,那我也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要是姑娘让我伺候姑爷,那我就去,要是姑娘没有这个意思那我乐的自在。”   菊青暗暗点了点头,莲香则冷笑连连,张瑛低叹一声,念着两辈子的情谊这才让莲香说了这么多,要不直接打发出去便是。   莲香一双眼睛带红,瞪着秋香,最后看向张瑛道:“姑娘撵了我出去我无话可说,只是姑娘难道能长长久久的霸占着二爷不成,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我倒要好好看看姑娘能坚持几年!”说着便大笑起来。   “疯了!这丫头疯了!”菊青当即白了脸,叫了外头的丫头婆子出来把莲香拉走。回头一看张瑛,见张瑛脸色深沉,忍不住打了一个突便道:“莲香这人素来便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她这是魔怔了。”   张瑛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只交代人过几日把莲香送回京城张瑛,说是水土不服受了惊吓。   且说贾琏接手滨海水军后,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注意到后院这些事,而张瑛则不想说同时也不想说。   莲香那些话确确实实的被张瑛听了进去,这个世道女性本就卑微,如今瞧着蜜里调油,说不定隔日便相同陌路。   杨主簿从外头进来,见了贾琏便道:“大人,这月的军费已经发下去了。”   贾琏坐下案桌后,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最后一指旁边的小茶几道:“京城带来的茶,你尝尝。”   杨主簿笑着上前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贾琏晃了晃手里的毛笔,起身绕过案桌坐在杨主簿对面道:“杨主簿今年贵庚!”   杨主簿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最后生生忍住了,一双眼睛含着泪花道:“三十有二。”   贾琏点了点头,想着这杨主簿有些看老,不过面上一点没显又问道:“可有妻小?”   杨主簿渐渐有些习惯贾琏的问话,放下了茶盏看着贾琏道:“并无家小,也没成过亲。”   贾琏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一双眼睛看的杨主簿有些心慌起来,最后杨主簿抱拳遮住自己眼睛道:“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琏食指放在茶几上敲了敲,杨主簿随着他的手指看了看,最后无奈的说道:“下官和平王有旧。”   这杨主簿资历不高,可在总兵衙门里人缘却好,况且贾琏又发现每次都是他亲自去平王府传话。对于这位平王殿下,贾琏如今可真真是好奇的很,来滨海之前没人提起他,肖炎从不说这人,沈沉是压根就没两句话,已经告老还乡的陆大人也没提起过,只有杨主簿提过,便是这次说是要去平王府拿这个月的军费。   水军军费一部分是朝廷拨款,另一部分便是本地税收,而滨海的赋税便是掌握在平王手里。   从这些年的账本来看,平王收的税一部分充了军费物资,另一部分便是造福当地百姓,只上下很少一部分王府自用。   也正因为此,这位平王殿下在当地百姓心中名声颇好。贾琏也觉得奇怪,怎么在京城就从没听说过这号人。   杨主簿样貌一般,此刻也没别的表情,或者他早就等着贾琏今日一问,因此没耽搁多久便说了出来。   平王殿下出身低贱,虽是当今圣上最小一个弟弟,可他生母不过是一个低阶宫女,自小便不受重视,有一年太上皇生日,平王不甚打翻了一盏水晶灯,太上皇大怒直接让皇帝把平王撵走。   于是平王便在滨海住了下来,那一年平王不过刚十一岁,还是个孩子。   杨主簿说完,贾琏冷着一张脸问道:“按理说我该拜见平王,如今都过去几个月了,也不知道晚不晚。”   杨主簿被贾琏这一问,冷汗都下来了,当即便道:“大人,下官在总兵衙门当差那就是贾大人的人。平王殿下身份尴尬,来了滨海多年,原先的陆大人又是个佛爷,这得罪人的差事没人愿意干,也就我跑跑腿而已。”杨主簿说着摸了摸不多的胡须道:“我虽常去王府走动可也轻易见不到人,今儿王爷倒是在府。”   “王爷说了什么!”贾琏嘴角一勾,想着这位王爷倒真是个廉洁奉公的好王爷,简直跟个圣人似的。   杨主簿自嘲道:“不过是问了大人您几句。”杨主簿说着一双眼睛看向贾琏接着道:“大人,下官觉得大人可以和王爷来往一二。”   “怎么说?”贾琏捧着茶杯靠在椅背上,贾琏没有幕僚,眼下不自由的便把杨主簿当做了自己请的幕僚,杨主簿晃着脑袋悠悠的便道:“藩王不可和当地官员来往甚密,特别是像大人您这样手里有兵的更要小心。只不过如今太上皇已然仙去,平王殿下这么多年安守本分又如此的勤俭,在当地的名声可真真是好的过分了。”   贾琏看着杯中的茶水清澈透亮,杨主簿顿了下,眼巴巴的看着贾琏,贾琏心中已经有了念头只是不能对外人说。杨主簿等了一会,干笑了下带些些许期盼道:“我并非此地人,当年我父亲流落此地,便在这扎了根,虽说这里民风开放物产丰富,是个养人的地。”   杨主簿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转而看着贾琏,贾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就是满腔抱负无处安放,想着能出人头地。   “那你明日便代我去趟平王府。”贾琏说完,杨主簿一张脸陡然放松下来,眼角藏不住的喜态道:“大人放心,王府下人我都熟的很。”   看着杨主簿走远,贾琏轻轻松了口气,端起茶杯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黑夜中的滨海分外的寂静,浪花一次又一次的拍打在沙滩上,大生媳妇提着灯笼背着竹框在捡沙滩上的海螺贝类,因着已是深秋,眼下便没多少人在拾取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竹框没多久就满的装不下了,大生家的垫了垫正要往回走,却听着海面传来踩水声,再一看模模糊糊间便见着似乎有人在靠岸。   灯笼直接掉在了沙滩上,原本就小的火星直接灭了。大生家的吓的双腿发软,最后背着一筐子海螺朝着冉家村跑去。   大生家的跑的匆忙,没跑几步便摔了一跤,满框子海螺贝类掉了一地,大生家的来不及捡,起来后朝着村子跑了过去,眼看前面星光点点,直接大喊起来:“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村长直接一个打滚,穿着单衣提了油灯出了后门,朝着礁石处跑去,直接把油灯丢在礁石上的铁锅里,铁锅里本就放了火油,大火直接烧了起来 ,照出了村长黝黑的脸。   驻扎在不远处的水军见火苗为信号,上千号人直接冲了过来。倭寇狡猾,行踪不定,打一炮换一个地方。   眼看着朝冉家去的倭寇,转眼便没了踪迹,最后才知道倭寇绕过了冉家村竟然去了隔壁的小渔村,待水军追过去,倭寇已然劫掠一番乘着夜色跑了。   贾琏站在一处礁石上,看着被劫掠过的渔村,除了金银细软连鸡鸭猪羊都被抢了,索性没有人伤亡,就是几个意图反抗的村民被打伤了,眼下正有军医给他们包扎。   沈沉则带着一队水军在方才倭寇下船的地方查看,肖炎无奈的说着:“这些该死的倭寇,每次靠岸的地方都不一样,简直比泥鳅还滑腻。”   杨主簿小跑着回来,他方才去冉家村问话,又找了大生家的问了几句话这才回来。   “大人,可以往一样,是从小船下来的。”杨主簿说着,擦了一把汗又道:“这几日海边都要加紧巡逻,倭寇定然和以往一样是开着大船来的,然后划了小船上岸劫掠。”   贾琏点了点头,沈沉带着人回来后直接道:“大人,五百人一队每夜六队轮流守夜。”   杨主簿悄悄点了下头,贾琏笑着道:“就按照沈参将说的办。”沈沉拱手便下去安排了,肖炎有心针对沈沉,只是这防范倭寇的法子用了十几年,算是最稳妥的防范方法。   杨主簿笑呵呵的看了一眼肖炎,最后对贾琏道:“冉家村这一片,丁家滩那一块,还有萝卜潭。这些年倭寇主要就在这三个地方上岸,这三个地方的村庄也是最富裕的渔村。”   “倭寇知道的倒挺多。”贾琏说着看了看村民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家睡觉了,没忍住便冷嘲道:“他们倒是心大。”   “倭寇隔三差五的便来一次,村民们都习惯了,再说这倭寇只要你乖乖的交出东西也不杀人,有些村民还特意在外面放了些可供他们劫掠的东西,再说平王殿下经常补贴这些被劫掠的村民。”杨主簿说着挤了挤眼睛。 第105章   倭寇素来便不安常理出牌, 这不天刚亮,就在贾琏沈沉等人都放下心来时,五六艘小船在罗塘口那靠了岸, 猝不及防之下罗塘口的三四个村庄无一幸免, 待沈沉带着人赶过去迎面便遇上了刚劫掠完的倭寇。   沈沉是当地人自然对倭寇愤恨至极,一照面便直接往死里打, 那些倭寇不过求财, 再加上人少, 转瞬便死了一大半, 就在对方只剩下两人时一个年轻的倭寇一人举刀便朝着自己腹部挥砍另一个年长些的倭寇直接撞了过去, 以手臂挡住那刀冲着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那个年轻人神色委顿,看了眼沈沉便丢下了刀。   沈沉面不改色,提着剑过来便要灭口。却不防边上一个军士拉住沈沉道:“参将,不可!”   沈沉一双眼睛带着血丝,只当没听见,提刀便刺了过去。却见之前年长的倭寇直接挡了过来,直接被捅了个对穿, 这人看着沈沉等人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是藤原将军独子。”说完便两眼一翻倒了下去。一个胆大的兵士上前看了后对沈沉道:“已经死了。”   沈沉看着余下的倭寇抿嘴不语, 那年轻人蹲了下来扶起帮他挡剑的倭寇, 伸出左手合上他的眼睛, 狠狠的看了眼沈沉,然后道:“我是藤原家的继承人,我要见你们的平王。”说完便盘腿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平王虽是当地藩王, 却是个无权无势的。沈沉从未会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一声,直接吩咐手下道:“杀了”。   在场兵士无一不憎恶倭寇,可却没人敢动手,还是那个胆大的凑过来对沈沉道:“参将,这人既然投降了,不如告知总兵大人知晓。”   沈沉瞪了他一眼,遂吩咐道:“带他们走!”   沈沉带了人回去关在兵营马厩里,却没告知贾琏。这事瞒不住人,不到中午肖炎便禀告了贾琏,接着又当着杨主簿和沈沉的面大大的告了沈沉一状,说沈沉意图虐待降兵。   沈沉低着头不说话,杨主簿站在角落似乎没听见,贾琏看着义愤填膺的肖炎道:“藤原家是什么人家?”   肖炎白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沉道:“是倭寇的一个大将军,听说倭寇有八大世家,而这位藤原家则是其中一家。”   贾琏看了看沈沉,沈沉一张脸有些发黑直接拱手对贾琏道:“倭寇常年侵犯边关,死伤无数,我才不管他是什么藤原家的不藤原家的。”沈沉说完,冷笑一声道:“肖大人这么急匆匆的便来报告总兵大人,不知道是给谁卖命。”   这话一出,肖炎脸色发白,陡然便对着贾琏道:“沈副参将这话诛心,我和那位平王殿下至今不过见过两次,连话都没说过。”   见着两人要吵起来,贾琏直接道:“这人暂时交给肖参将监管,沈参将加派人手继续带人在沿路巡察。”   “是!”肖炎和沈沉相继离去,出了门互相翻了个白眼才出了总兵衙门。   贾琏松一口气,杨主簿摸了摸胡子上前道:“大人,要不要我去王府探一探口风。”   屋里静极了,贾琏抬起眼看着杨主簿,杨主簿低声道:“平王前几年出海认识了几个倭人,听说便是藤原家族的。”   “去吧。”贾琏放下手里的茶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主簿,杨主簿得了贾琏准信后便告辞而出。   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难道还能和倭寇勾结上了!贾琏坐在案桌后拿起笔摊开宣旨,刚写了一个字却又放了下来。   贾琏来滨海的任务是接手当地水军抵御倭寇,而当地税务等事都由当地郭县令办理,而监视藩王则也是郭县令的职责。   也不知要不要把这事告知郭县令,或者郭县令早就知道这事,那么又圣上知不知道呢!贾琏揉了揉眉宇,最终决定还是要亲自去王府拜访一二才知。   杨主簿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天便得了王府回复,说是平王请总兵和夫人过王府一叙。   京城,荣国府。   且说自从邢夫人去了后。邢家便没了打秋风的机会,原先靠着邢夫人死后那笔银子过了好长一段逍遥日子,这邢德全是个烂赌之人,没多久这笔意外之财便输了个一干二净。不仅如此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钱,邢家母女两熬不住便到处借住,最后摸上了贾府。   迎春有心帮衬一二,但是想着救急不救穷,因此不过是找了间屋子给她们母女俩暂住而已。这邢德全见此便想着赖上贾府,三天两头的上门要求见贾赦等人。   贾赦哪里会见他,迎春吩咐了门房只要见了邢德全便打出去。这日邢德全窝在贾府门口不远处,见着一青棚马车过来,这些日子邢德看出来了,这青棚马车是分家分出去的二房王夫人的马车,邢德全一个健步上前抱住那马腿直接大声哭了起来。   王夫人素来便是一副和善脸面,当即便叫了婆子下车去问,那邢德全哭着便说自己是邢夫人弟弟,当初邢夫人带着邢家所有的钱嫁给了贾府,如今邢家过不下去了,还请贾府归还邢夫人的嫁妆。   王夫人一听当即便做主让门房把邢德全扶进门房隔间,那门房小子是刚换上来的,哪里敢听王夫人的话,只一味弓着背说道:“二夫人,这事我可做不得主,上头吩咐过了,府里早就和邢家没关系了,再说这个邢德全就是个烂赌鬼。”   王夫人摸着手里的佛珠一脸慈悲的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大老爷也太狠心了,大嫂去的可怜,邢德全是她亲弟弟,要是大嫂知道自己弟弟如今这般,定然是伤心的。”说着便对门房道:“这事我做主,就让他在门房坐一会,我去回禀了老太太就来。”   门房哭着一张脸道:“二太太,您这是让我为难啊!”   王夫人一板脸,呵斥道:“出了事我担着。”说着便率先进了府,又对着邢德全道:“邢家弟弟,你且等会。”说着便一路去了荣庆堂。   荣庆堂里三春和黛玉宝钗等正在陪贾母说话,这王夫人一进来先是给贾母请安,接着便看向迎春道:“二姑娘,我方才在门口遇见了你的舅舅,见他被门房拦在外头好不可怜,便做主让他去门房里间等着。”王夫人说着眼角看了一眼贾母,见贾母看着自己,便越发慈悲起来,对着迎春苦口婆心的说道:“二姑娘还小,不知道这人情往来的诀窍,当初大嫂还在时,虽说对二姑娘少了点关注,可二姑娘也不该故意刁难邢家人,这传出去,对二姑娘名声可大大不好。”   贾母看向迎春,迎春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贾母道:“回老太太,大老爷早就休了刑氏,咱们府早就和刑氏没了关系,我竟不知这邢德全算是我哪门子的舅舅。”   王夫人不知道迎春说话竟这般不留情面,一时间脸色便有些放下来,低了头捏着手上的佛珠不语,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贾母看向迎春道:“到底是什么事?”   迎春上前道:“回老太太,邢德全烂赌成性,花光了老爷给他的银子,还想着到我们府上打秋风,孙女想着这样烂赌的人就算给他一座金山也早晚要败光,于是便让门房把他拦在外头。”迎春说完看向王夫人道:“婶婶菩萨心肠,可切莫被他三言两语给哄骗了。”   王夫人眼皮跳了两跳,最后扯出一张笑脸道:“二姑娘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本是好事,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只看一面,大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事恐怕二姑娘少不得要被责骂。”王夫人说完,嘴角一扯,对着贾母道:“给老太太贺喜了,大老爷恐怕不久就要有喜事了。”   “国孝在身,哪里来的喜事。”贾母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则低了头带着点委屈道:“前几日媳妇去绸缎铺里看今年新出的料子,偶然听了一耳朵,说是咱们府里在后街那租了一间屋子住了个貌美标致的姑娘。”王夫人说着偷偷看了眼迎春,接着又对着贾母道:“媳妇自然不信,可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那姑娘三天两头的拿了绣活放在绸缎铺里寄卖,说是姓邢。”   “外人说的闲话你也信!”贾母看了眼王夫人转而对迎春道:“到底是邢家人,三天两头的堵在门口也不好看,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了便是。”   “媳妇错了。”王夫人低了头一脸委屈,贾母看了看便让鸳鸯从自己私库拿了两匹上好的素锦给她。   接着又让鸳鸯去把贾赦叫了过来,贾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等他过来时贾母都睡午觉了。贾赦在前厅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正要抬腿走才见着鸳鸯过来道:“老太太醒了,请大老爷进屋说话。”   贾赦一进里屋便见着贾母一脸不耐的靠在床栏上,见了贾赦便道:“太上皇死了才多久,你竟然在外头养了外室,你这是嫌我活的太长要气死我啊!”   贾赦压根不知道迎春接济邢家母女的事,被贾母这一骂,满脑子官司,只一味低着头不说话,贾母见他不说,自以为贾赦默认此时,于是指着贾赦一阵的训斥,贾赦这些年被贾母骂的都习惯了,素来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不过今儿这话里话外的又是外室又是国孝之类,贾赦乘着贾母骂累了才敢上前悄悄道:“目前,儿子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贾母被贾赦这一问,当即翻了个白眼,鸳鸯端了茶杯上来,贾母喝了一大口,平复了下心情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你敢说你没在后街那置办外室,那外室还是邢德全的女儿叫邢蚰烟的。”   贾赦一张脸顿时便涨的通红,陡然抬头冲着贾母道:“母亲,儿子压根都不认识那邢蚰烟,更没置办外室。”贾赦生怕贾母不信,直接道:“儿子这人母亲是知道,要是喜欢什么姑娘直接买回家便是,怎么会置办在外头。”贾赦生怕贾母不信,又接着道:“儿子厌烦透了邢家人,怎么会看上邢家的丫头。”说着贾赦一脸不屑。   贾母看着贾赦,见他并不像再说假话的样子,只是之前王夫人说的那般真,因此当便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顺便又把迎春探春也叫了过来。   迎春本就想挑个机会给贾母解释,却不想还没等自己说,贾母身边的婆子过来传话了。   这不迎春刚进屋便见着贾赦对自己叱问起来:“邢家母女是怎么回事?”   林之孝家的站在一旁朝着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定了定心朝着贾赦和贾母道:“邢德全输光了钱,想要拉着自己婆娘和女儿去抵债,我看不下去便让人给她们母女租了间屋子暂住。”   贾母看向迎春一张脸沉的很,贾赦则直接冲着迎春道:“你就干了这些!”   迎春到底年轻,贾赦又是这副凶狠模样,当即膝盖便有些发软,掐了下自己手背道:“女儿只是觉得邢家母女可怜,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地。”   贾赦看着迎春,想上手打人最终又按下了火气,对贾母道:“依我看,把邢家母女敢走便是,左右都是不相干的人。”   贾母沉着脸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迎春,最后道:“迎丫头好心办坏事,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那就要做好,要是突然把邢家母女敢走,外人还真以为咱们贾府心虚,倒不如送佛送到西。”   贾赦低着头不说话,迎春则接口道:“祖母的意思,是要给邢母女找个长久的安身之所!”   贾母点了下头,看向一旁的探春,探春早就想着好好的表现一番,只是一直没寻着机会,当下便道:“与其放在外头惹人闲话不如接近府来好好安顿,就说认邢家姑娘做干女儿,也好堵了外人的嘴。”   贾母赞许的看了一眼探春,贾赦则嫌弃的说道:“邢家能有什么好人,儿子断然不会认她做干女儿。”   “祖母,孙女不过是看邢家母女可怜,要是因着惹人闲话,孙女想弄清楚这些闲话是从那传出来的,要是我们因着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揽事,那以后外头那些闲人见天的弄事难道我们还要每个都接着不成。”迎春说着看了看贾赦。   贾赦素来看不上迎春,今儿这番话倒是挺合他胃口,当场赞许的看了一眼迎春道:“二丫头说的对啊!不能因着一个流言就随意的弄人进府,开了正头那外人都知道我们贾府好欺负不是。”   贾母看着贾赦没说话 ,又看了看迎春探春,最后才道:“先安抚住邢家母女,再好好查一查这些闲话是从哪传出来的。”   鸳鸯送迎春探春出门,走到屏风那轻声道:“老太太这几日着实累了,昨天又被二太太缠着说了好半天话。”   探春低着头不说话,迎春则说道:“鸳鸯姐姐辛苦了。”   这边迎春让婆子去看了下邢家母女又送了点吃食衣物,另一边又找了几个机灵的去后巷那打听,而贾赦则直接去了那绸缎铺找了掌柜的问话。   一开始掌柜的推说不知道,可贾赦直接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身后的几个小厮又虎视眈眈的看着掌柜的,最终掌柜的坦白道:“这些事就是那王夫人身边的丫头直接透出来的。”说着怕贾赦不信叫了铺子里的绣娘出来道:“跟这位老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绣娘是个胆子小的,低着头便道:“前些日子贵府二太太身边的丫头过阿里吩咐衣裳款式,站在这边说了几句闲话,恰好被邱家婆子听了一耳朵,便传了出去。”那绣娘说着偷偷看了眼贾赦。   贾赦气的满脸通红暗骂了几句,最后冲着那绣娘道:“你给我作证,我亏待不了你。”说着便让这绣娘跟着自己走,绣娘不敢,绸缎铺掌柜的则悄声道:“没事,贾老爷亏待不了你。”说着便讨好的看了眼贾赦。   贾赦瞪了一眼那绣娘,对着掌柜的道:“把另一个绣娘也叫过来。”   掌柜的遇见贾赦这等人也没办法,只得陪着小心叫了另一个绣娘出来。贾赦带着两人直接回了贾府,恰好迎春派人去打听的小厮也回来了,说是邢家母女对外只说是亲戚看着可怜接济而已,从没说过旁的话。那两绣娘当着贾母的面把这话一说,贾母当即脸便黑了。   里面便叫人把贾政王夫人喊了来。   贾母这人偏爱二房,可是王夫人在外造谣贾赦在国孝期间偷娶外室着实是犯了贾母的大忌,这等事一旦捅上去可大可小。   贾政自从分家后还没回过贾府,却不想一回府便得了贾赦好一阵冷嘲热讽,连贾母都没个好脸,王夫人没想到贾赦迎春揪出了这事的源头,只暗骂那不会办事的婆子。   贾母今儿着实是气的狠了,连喝了好几口安心茶都不给事。贾政一味的低着头赔罪,王夫人只说自己管教不严,把一切的事都推给那个丫头。   “宫里来了人!”门外的婆子过来传话。   众人去了前头接旨,是个眼生的太监,见了贾母等人还不等贾母说话,直接便道:“贾昭仪去了。”   贾母整个人往后倒,贾赦贾政忙扶住了,贾母一张脸难看至极,王夫人则直接倒了过去。那太监瞧着众人这般模样,站在原地看着也不走,最后还是探春上前递给那太监一个荷包道:“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那太监捏了捏荷包,讥诮的说道:“圣上身子不好,皇后娘娘说是一切从简。”说着便就此走了。   王夫人脸白如纸,一个劲的说道:“不可能!不肯能!”   贾母瞪了一眼王夫人看着王夫人道:“都是你做的孽。” 第106章   元春死的无声无息, 贾政有心打探一二却拉不下脸出门求人,贾母则直接撂了挑子在荣庆堂再不理事。   这不王夫人在外头碰了几次壁后还是厚着一张脸来贾府,却不想马车刚到门口便被门房给拦住了。王夫人身边的婆子捏着手里的帕子, 指着那门房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是二太太来了!”   那门房低着头,一双眼睛带着笑意不冷不热的说道:“给二太太请安了!”说着便朝着马车鞠了一躬, 只是侧门仍旧关着。   王夫人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出, 最后实在忍不住隔着帘子道:“是新来的么, 我是你宝二爷的母亲, 荣国府的二太太。”王夫人这话带着一点怒气。   那门房脸色未变, 抬起头看着马车道:“我知道啊!”   王夫人婆子指着那门房道:“那既然知道,怎么不请二太太入府。”   门房嘿嘿一笑,瞅着那婆子道:“我们老爷吩咐了,老太太身子不爽,得将养些日子,闭门谢客。”   这门房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可这话却气人的很,婆子还要再说, 却被王夫人喊住, 那婆子上了马车咬着后槽牙道:“不长眼的东西, 连太太都不认识了。”   王夫人眯着眼睛道:“哪里是不认识, 他这是故意的。”王夫人说着嘴角冷笑,那婆子狐疑道:“难道是大老爷吩咐下来的。”   “二姑娘。”王夫人说了声,便打发马车回去, 顺路便去了薛家。   自从王子腾去了后,王家便由王仁当家,这王仁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薛蟠在王家住了些日子越发不像样起来,薛姨妈眼看着不行便叫了薛蟠和自己一块住在薛家老宅。   且说薛姨妈来京城本就是投靠荣国府和王家,可如今王子腾死的不明不白,贾府又分了家。虽如今薛宝钗还住在院子里,可贾母对她却越来越冷淡,特别是前几日薛宝钗让人递了话出来,薛姨妈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这薛家该如何继续往下走。   王夫人就是这个时候上的门,薛姨妈亲自迎进了里屋,姐妹俩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后退了出去,薛姨妈端着茶抿了一口,眼角把王夫人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只见她穿着一件素色衣裙领口只戴了一朵小米珠花,头上戴着一枚成色一般的白玉发簪,鬓角那戴了一只银色花草簪,全身上下俭朴无比。   元春去的蹊跷,宫里无一点表示,贾府自然不能大办,王夫人在家穿的素些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薛姨妈看出王夫人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十几年前的旧衣,这两个首饰要是薛姨妈没记错的话还是当年两人未出嫁时置办的。   薛姨妈放下茶盏,从袖里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好好的,怎么就去了呢!”薛姨妈说着便流下两道泪来,哽咽着说道:“姐姐也别太难过了,保重身子要紧。”   王夫人这几日着实难受的狠了,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薛姨妈还是头一次安慰她的人,当场便红了眼睛,上前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好妹妹,我这心里苦啊!”说着便哭了起来。薛姨妈又安慰了几句,王夫人见好就收,吃了两口茶缓缓道:“按理说这时候我不该说这个,只是娘娘去之前传过几次话来对宝丫头特别看重,如今虽国孝期间不得成婚,可定亲是无妨的。”   薛姨妈嘴角一勾,捏了一块点心放嘴里,面上神色不动,就是不说话。王夫人并没察觉,只以为薛姨妈故作矜持,接着说道:“宝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样貌无一不出色,和我家宝玉又是那般般配。”王夫人说着看了一眼薛姨妈,拉了拉她的手道:“不知妹妹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亲事定下来。”   薛姨妈原本一心要让宝钗嫁给宝玉,偏偏王夫人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那么一直吊着,薛姨妈没办法只得一直硬撑着,可如今看来这宝玉也并非良配。   这不王夫人见薛姨妈不说话,便稍稍抬高了声音道:“妹妹觉得下个月初一如何,到时候我们在府里办一桌酒,就自家人聚一聚。”   薛姨妈抬起眼皮看着王夫人,最后轻轻推开了王夫人的手,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带着点讥诮道:“姐姐要意,恐怕妹妹无福消受了。”说着便起了身。   王夫人一张脸泛着青白,看着薛姨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姨妈转头看着王夫人,眉眼间竟是得意,声音不缓不急的说道:“你说我什么意思,我的好姐姐!”   自从分家后,靠着贾政那点俸禄还有贾母送来的钱哪里够花,偏偏贾政不知内务只会花钱,王夫人又不肯丢掉国公府贵妇的做派,和各府来往年礼还照着原来贾府那般大手大脚,再加上太监们时不时的上门索取,王夫人也不敢贾政商量,这里头便白白的送了大笔的银钱,直到她醒悟过来家底已经被掏空了。   靠着自己的私房和嫁妆,王夫人撑到了如今,这不想着薛家乃皇商本就是豪富,于是便打了这个结亲的主意,想着从薛家弄些银钱。   看着薛姨妈这态度,王夫人满腔的怒气最终还是没发出来,只轻轻坐了下来,看着薛姨妈道:“咱俩亲姐妹,那些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宝丫头是个好孩子,可是她如今年纪不小了,虽说妹妹家有钱,可皇商带了个商字,一般官宦人家可不会和商人结亲,还有蟠兄弟这么个糊涂兄弟。”   王夫人说着,不等薛姨妈说话,直接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是自家姐妹我才实话实话,妹妹可别怪我。”   薛姨妈坐在屋檐下,想着王夫人那话,说起来薛家如今有钱可也只剩钱了,薛蟠那人在外头整日被人哄的不着四六不说,还惹事生非。宝钗虽是个好的,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如今年纪着实不小了。说起来这两年,虽薛姨妈一心撮合宝玉宝钗,可在外头也没少相看旁人,可但凡上点档次的公子少爷一听是薛家皇商便直接推拒了。   王夫人那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薛姨妈左思右想最后便去了贾府找宝钗商讨。一般闺阁女子自然不会和母亲商讨自己婚姻大事,可薛宝钗不是一般人,这不瞧着薛姨妈踩着晚饭的点过来便知道她有事,当即便只留了莺儿在门口守着,招呼自己母亲吃饭后,才小心翼翼的端了碗汤说道:“老太太病了,这两日谁都不见。”   薛姨妈看着宝钗,越看越觉得可惜,接过汤碗便道:“我的儿,要是你父亲还在,何至于此。”   宝钗当即便低了头,轻声道:“快别说这话,都过去了。”   薛姨妈喝完汤,看着莺儿等过来收拾碗筷退了出去,才说道:“你和宝玉如今怎么样了。”   宝钗低着头,搅和着手里的帕子,对于宝玉,薛宝钗也是矛盾的,自小长在深闺的宝玉,见过的外男也没几个,这里头也就宝玉略出众些。如今被薛姨妈直接问出,宝钗摇了摇头道:“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两来京城就是为了投靠亲戚,以免我薛家钱财被外人窥视。要是荣国府还未分家,宝兄弟倒是个好依靠。”   这道理薛姨妈如何不懂,可宝钗虽千好万好,这出身要是再找一个比宝玉强的官宦子弟却是不容易。宝钗看着母亲不说话,也不再说话,母女俩相对无言,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就在薛姨妈想再劝宝钗时,见着薛家的一个婆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没头没脑的便来了句:“”太太,大爷喝酒打死了堂倌,现已经被抓进了大牢。”   薛姨妈一惊之下,整个脸煞白,宝钗扶着薛姨妈对那传话的婆子道:“这事是谁报信的?”   “是衙门一个差役。”婆子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宝钗,接着道:“姑娘,那传话的差役还在后门口等着拿赏钱。”   宝钗当即便解自己荷包拿了一块银子给婆子,又反复交代了几句,最后扶着薛姨妈躺在里屋好生安慰起来。   对薛蟠宝钗是又气又恼,可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薛姨妈躺在宝钗床上,最后一拍床沿道:“我的儿啊,要委屈你了。”   宝钗回头一看,眼圈当即便红了,最后伏在薛姨妈身上道:“只要薛家好好的,女儿做什么都成。”   这事宜早不宜迟,薛姨妈在宝钗这住了一宿,一早便去了王夫人那。同时还拿了二千两银子的银票塞在了荷包里。   王夫人没想到薛姨妈这么快就妥协,不免有些得意,只是一听薛蟠又打死了人,脚步便一顿,薛姨妈哭着道:“家里暂时只有这些,已经让人去钱庄提钱了。还请姐姐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帮一帮我那个孽障。”   王夫人收了那荷包,看着薛姨妈抿嘴不说话,薛姨妈举起手轻轻的拍了下自己手背,万分委屈的说道:“瞧我这人,最是个眼皮子浅的,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又从袖口掏出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华胜,莹润光泽入手微凉。王夫人接了过去,瞅着薛姨妈道:“妹妹放宽心,不就是个堂倌,要我说都是刁民,死了活该。”   有了王夫人这话,薛姨妈放下心来,紧接着又去找平日里素有来往的官宦。只不过这些官宦贵妇自从王子腾死后,渐渐的便不大待见薛家,如今薛姨妈才刚开了口,便个个都推脱有事,最后拒不接见起来。   薛姨妈没办法,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贾政这边。这不隔日又给王夫人送了一千两银票,只说是辛苦费。   王夫人从薛姨妈这拿了三千两,自己藏了一千五百两,剩下的才给贾政说是去给薛蟠疏通。贾政虽意识到自己如今不如先前那般有脸,可到底也是在工部当差,因此并没把这事当做如何大,只打发了詹光拿着五百两去衙门疏通。   詹光是贾政清客,平日里只会弄些酸溜溜的诗词糊弄贾政,如今贾政让给薛蟠的官司走门路,他拿着五百两过去最后愣是找不到敢接话的人。于是便找了之前报信的差役,那差役躲着詹光不肯见,詹光在衙门那走了两圈,最后拿着银票往自己兜里一塞,回府只对贾政说银子不够。   贾政毫不怀疑詹光,又拿了五百两银票过去,同时还让詹光拿着自己印信直接找县令。詹光垫着手里的印信,看着贾政,笑了笑便出了门没去衙门一路去了薛家,直接狮子大开口跟薛姨妈要了五千俩银子后,直接出了城门。   这头薛姨妈以为薛蟠的事在办,贾政也不在意詹光没回来,王夫人定定心心的想着如何维持自己国公府的派头,却不想不过月余薛蟠便被判了个斩立决。   等薛姨妈知道这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嚼了口人参须坐着马车便来了贾政这边。一进门,冲着王夫人劈头盖脸的便道:“我拿你当亲姐姐,你拿我当钱罐子,你要钱我不怕,可你不该哄骗我。”   王夫人没薛姨妈骂懵了,过了好一会才指着薛姨妈道:“你这是受了谁的蛊惑,莫不是昏了头不成。”   薛姨妈一张脸白中透着黑,还要再骂却见着薛科小跑着过来,先是对着王夫人作揖,接着拉着薛姨妈道:“婶子,我刚从衙门过来,听师爷说并无任何人疏通过,倒是之前有个叫詹光的人在县衙外打探过。”   “叫詹光来。”王夫人揉着眉头,下面的婆子一会儿就来了,哭丧着一张脸道:“詹先生已经好久没露面了。”   王夫人一听,不敢相信,那婆子接着道:“太太,这事满府下人都知道。”   薛科摆了摆手道:“婶子,二太太,依我看定然是他欺上瞒下哄骗了银钱,如今还是先把大哥救出来再说。”   薛姨妈拍了拍薛科的手道:“还是你懂事。”说着便看着王夫人道:“这事我要亲自求一求姐夫,姐姐不会连这都不让吧!”   王夫人站在原地,冷笑道:“蟠儿出事,我也痛心的很,可妹妹你这话里话外的,我可是一点都没对不起你。”说着便带着薛姨妈去贾政书房。   贾政正在赏画,见了薛姨妈还以为是亲自来道谢的,上前便道:“都是一家子亲自,不必这么客套。”   薛姨妈被贾政这话给惊着了,一张脸又是白又是黑的,最后咬着牙把这事说了。贾政看着薛姨妈又看了看王夫人,最后便道:“当真?不是唬人!”   薛姨妈苦笑道:“姐夫,我怎么会拿我儿子的命来开玩笑。”薛姨妈话里带着一丝苦涩和无耐。   贾政手一抖,看着站在旁边的下人道:“詹光不在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那小厮当即苦着脸道:“詹先生是府上清客,哪里容得我们多嘴。”   贾政当即叹了口气,对薛姨妈道:“别急,我亲自去一趟,想必看在我的面上,这事还能挽救得来。”说着便换了衣裳直接出了门。   贾政这人本就是靠着祖上荫庇才得了官,这些年在工部不过是混日子而已,偏偏他自视清高整日里抬着眼皮看人,原先因着他是国公府出身又是王子腾亲妹夫,旁人看在国公府和王家的面子上都让他一让,如今分了家,王子腾又死的蹊跷。   渐渐地同僚们都不大待见贾政起来,贾政虽有感一二,但是总是觉得自己身份贵重,只当不知道。   这不他亲自去县衙,那县令倒是客客气气的迎了他来,只是贾政一开头提起薛蟠,那县令摇了摇头:“这案子上头发了话下来,还请贾大人别为难下官。”   贾政有心让薛蟠拖延两年再疏通,却不想那县令捏着三根胡须冷笑道:“贾大人,下官照章办事,俗话说打死人就该赔命,更何况这薛蟠并不是第一次。”说着便起身送客。   从县衙出来,贾政脸上难看,硬撑着便去了知府府上却不想直接没拦在了府门口。   贾政接着又去了几个同僚家里,不是推脱有事便是打哈哈,直到这时候贾政才彻底明白,自己彻底失了势。   要是换了以前,那些同僚即便不喜贾政也不会这般冷淡。怪只怪贾政瞧不清如今朝中局势,自从太上皇和忠顺王爷相继死后,皇帝虽身子不好,可对朝中官员拉帮结派收受贿赂等事十分厌恶。这几个月相继又官员因这事下台,偏偏贾政毫无知觉,这不贾政还没回府便已经被人参了一本。   皇帝本就不喜贾家再一看又是元春之父,最后连多问一句都没有,直接让贾政停职查办,下面的人闻风而动,不过二天关于贾政的罪责便上了皇帝的案桌,这头一条便是欺兄霸占正屋多年,第二条就是贿赂官员帮薛蟠掩盖人命官司。   那薛蟠打死冯渊的又被牵扯出来,连带着贾雨村一起被揪出来,两人被罢官流放。   王夫人没想到不过是打死贱民的小事最后害得贾政被罢官流放,去了贾府两次都被拦了下来,薛姨妈也后怕不已,六神无主之下,只闭门不出。   王夫人在外头奔波两日后病倒在家,而家里一应事则由李纨操持。李纨这人素来便是个冷心冷肺的,况且她这些年受尽冷落,自然不会如何殷勤,于是乎王夫人便见天的被赵姨娘指桑骂槐,不多日身子就越发沉重起来。 第107章   早就知道平王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 可直到贾琏和张瑛二人坐车来到王府门口才发现,这平王府还真不是一般的磕碜,红色大门上挂着“平王府”三个大字, 除此之外无一特殊之处, 也就像个富庶人家而已。   王府的管家早就在门口候着,待贾琏张瑛下了马车, 便朝着两人道:“王爷已经在院子里摆了酒席等着大人和夫人了。”   “有劳了!”贾琏说着便拉着张瑛跟管家进了大门, 一进门便见着一丛沉香树遮天蔽日而树杆上则大大小小挂了不少灯笼, 张瑛笑着道:“看得出王爷是有意思的人。”   贾琏捏了捏张瑛手臂上的肉, 凑过来轻声道:“这就看出来了!”   张瑛瞪了一眼贾琏, 看了看前头的管家,那管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中规中矩的看不出一点特别来。   两人沿着青砖小路进了大厅,抬眼便见着一白衣粗布男子站在廊下,这人看着三十岁不到,头戴金冠,器宇不凡。   “下官贾琏见过王爷。”贾琏说着便和张瑛一起给平王行礼。   平王扶起贾琏道:“无需多礼,贾大人这边走。”   酒宴摆在后院亭子里, 除了平王和贾琏夫妇并无他人, 张瑛刚入后院便见着一位年轻妇人过来。见识过平王府大厅的摆设后, 张瑛毫不怀疑这年轻妇人身份, 上前便道:“见过王妃。”   那年轻妇人脚步一顿,转而拉着张瑛起身道:“我不是王妃。”   张瑛看向贾琏,平王在旁拉过那妇人的手道:“这是我妻子何氏, 并不是平王妃。”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贾琏微微笑了笑,张瑛面上也无任何疑问。待贾琏张瑛落座后,平王解释道:“王妃要圣上首肯并上了族谱才能是王妃,而我的妻子因出身微贱,至今没得册封。”   张瑛手轻轻放在两遍,笑着说道:“夫妻相处美满才是最好,旁的不过是虚名而已。”张瑛说着便举起酒杯道:“敬王爷和何夫人一杯。”说着便一饮而尽。   平王脸露笑意,拉着自己妻子道:“夫人说的好。”说着便朝着贾琏道:“听说贾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何夫人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朝着张瑛道:“贾夫人客气了。”说着便道:“听说夫人来自京城,倒是想问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再则也想为儿子找个先生。”   这平王是想单独和贾琏说话,张瑛起身便跟着何夫人去了后院书房。这书房小小巧巧的的有两层,还未上楼便听着上面传来孩童声音,何夫人笑着道:“让夫人见笑了,都是些调皮鬼。”   说着便冲着楼上说了句:“鱼儿,青儿我带着先生来了。”   这话一出,楼上安静下来,紧接着便听着脚步声,一大一小两个男童纷纷站在楼梯上,见了何夫人撒娇起来:“娘,我们不爱读书,就别再请先生了。”   何夫人略带惭愧的看了眼张瑛,快走两步拉起那个略小一点的说道:“胡说,现在不好好读书,将来如何生活。”   张瑛走在后头,入眼便是两排书架,地上散落了几张写废的宣纸,两张书桌摆在窗户口,椅子一只倒在楼梯口,另一个则靠在书架上。   何夫人扶起椅子,让这两孩子站在一块,对张瑛道:“大的鱼儿今年九岁,小的这个七岁,前两天刚把先生气走,从鱼儿五岁开蒙到现在足足气走了六个先生。”何夫人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眉眼间带着一股娇憨,全无一丝王妃做派。   张瑛笑着劝慰道:“男孩子调皮点本就是常理,夫人无需多忧。”   那何夫人听了张瑛这话,当即便笑了起来,点了点两孩子的额头道:“今儿府里请了戏班,一会让管家带你俩去看戏再来写字。”   两孩子听了这话,欢呼雀跃起来,一溜烟便跑了。张瑛本以为这位何夫人想借着孩子拖着自己说话,如今见她把孩子放了出去,倒是看不明白了。   书架上的书已经有些泛黄,张瑛粗粗看去便见着好基本难得的珍品,何夫人收拾了下书桌上,便拉着张瑛坐下,颇为无奈的说道:“我大字不熟一个,他俩偷懒耍滑我也看不出,倒是让贾夫人笑话了。”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先生。”张瑛说完,看着何夫人道:“我家夫君自幼是个不爱读书的。”张瑛说着便笑了笑。   何夫人一双眼睛甚是明亮,张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何夫人则看着张瑛道:“我想请夫人帮着教导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子,还请贾夫人不要推辞。”   张瑛面色一凝,转而道:“我一妇道人家,没得误了孩子前程。”   何夫人道:“我这两孩子在滨海出生,每日里不是下海玩水便是在王府瞎玩,之前的先生教导过几次,最后都被王爷送走了。”   “是王爷送走的!”张瑛问道,何夫人点了下头道:“王爷嫌那几位先生误人子弟,这段时间是王爷亲自在教。”   “王爷爱子心切,让我敬佩。”张瑛说完又接着道:“夫人也不必多急,想必王爷也在到处寻访先生。”   何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张瑛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没有王妃的名分,我的两个孩子也没有上族谱,如今还好,可要是王爷一旦……”何夫人说着便撇了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道:“这俩孩子要是不能读书上进,怕是就要以打渔为生了。”   “夫人!”张瑛掏了帕子出来递给何夫人,何夫人看着张瑛的帕子,笑道:“夫人来自京城怕是不知道滨海这里的情况,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靠海为生,一面是倭寇一面是渔业税。这渔民的日子难过,王爷这些年没少补贴当地渔民,可这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饮鸩止渴而已。”   何夫人说着,看向张瑛道:“将来如何我不知道,我也不懂这些,只是我想让夫人教导我那两个孩子,跟他们讲讲京城的风土人情,也好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之大,切勿让他们做那井底之蛙。”   张瑛沉默了,何夫人说的坦诚,就好像今日请客真的是为了给两个孩子请先生似的,只不过张瑛顾虑着平王,最后也没答应,倒是何夫人并不着恼,只反复让张瑛再考虑考虑,张瑛实在拒绝不了,便说回去想想再说。   张瑛本是客套话,何夫人却当了真,连连拉着张瑛的手道:“过几日请夫人来玩。”   何夫人言语爽利性格活泼,张瑛虽一贯的稳重端方,可私下里却是个爱玩闹的人,因此对这位何夫人颇为投缘,想着就妇人间的交往,于是便应了下来。   且说院子里贾琏眼见着张瑛被那位何夫人拉走,只装作不在意的低头喝了两口酒。亭子前有两个戏子咿咿呀呀的在唱着,没一会便见着两个小子嬉嬉闹闹的跑了过来,挤在戏台下玩闹起来。   平王看着这两孩子脸色不自由的露出笑来,贾琏吃了好几口菜之后慢慢放松下来。说起来在京城那地,遍地的王室宗亲,不管是有权有势正得宠的还是破落王孙,人前人后的总有那么点王八之气,可这位平王却没有不但没有反而给贾琏一直很舒服的态度。   因此就在戏台上换了个曲子的时候,贾琏的戒心也少了七成。   “贾大人从京城来,不知圣上可好!”   “圣上洪福齐天,自然是好。”贾琏眼神从戏台上下来,转而看先坐在上首的平王。   平王捏着手里的被子,身子靠在左边扶手上,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语调道:“我之前年年给父皇贺寿,就盼着父皇能想起来我这个人,没想到父皇突然之间就去了,我这个做而自己竟然也没能回京一趟。”   藩王回京必须经皇帝传召,贾琏深知此事,当即默不作声的喝着杯中之物。而平王则低声笑了起来,看向贾琏道:“贾大人别怕,我这个王爷要人脉没人脉,要钱无钱,要权无权,翻不起浪,也就混吃等死而已。”   贾琏见他已经有了醉意,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却不想平王陡然坐正看着戏台下自己的孩子到:“我倒是没所谓,就是可怜了这两个孩子,等我一死也不知他俩能干什么。由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王说着看向贾琏道:“贾大人,如今京城行事如何。”   再如何无权无势的王爷那也是王爷,贾琏不信平王对京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因此并不回答,只悠悠的看着平王。   平王干笑两声,看着贾琏道:“听说前几日倭寇来犯,生擒了一个倭寇。”   “王爷信息很灵通。”   平王不理贾琏话里的讥讽,审视的看着贾琏道:“前几年我出海游玩,偶遇了扶桑国藤原将军,相谈甚欢他对他国一些人时不时的侵扰我国也十分不赞同。”   贾琏好笑的吃了一口鲍鱼,晃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对扶桑国不大了解,不知王爷如何看待倭寇来犯这事。”   “自然是绝不姑息。”平王说着,接口道:“可是这十几年来,水军每年都有人战死不说,这年年的军费开销甚大,而倭寇则丝毫没有减少,甚至于还越演越烈。”平王说着,看向贾琏道:“贾大人来了这些日子,想必也知道一二。”   “倭寇从十几年前的难得来犯一次到如今每个月都来那么一次,甚至于连着几天都来,次数多了不说,那些倭寇的身手也越来越好。”贾琏说着抬起眼皮看了眼平王。   平王则端着手里的酒杯又喝了一口,贾琏顺着他的桌子看了下,从刚才到现在,这平王可结结实实喝了两大壶了,偏偏这人自带一股清贵之气,无一丝酒徒的萎靡样,贾琏自认自己容貌出众,可眼下也不得不叹服有的人虽五官平平,可气质犹如黑夜中的明月,让人移不开眼睛。   贾琏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给酸到了,夹了一口甜瓜放嘴里冲冲酒味。   平王笑了笑,看着贾琏道:“我想为我妻子谋个名正言顺的王妃名头。”   “下官以为王爷不在乎这些虚名。”贾琏说着,嘴角勾起。   平王丝毫没有着恼,反而笑呵呵的看着贾琏道:“我是无所谓,只是顾念着我这两个孩子,等我去了,他们要是成器点也能过得挺好,可如今看来怕是将来要以打渔为生了。”   平王这话说的不带一起情绪,贾琏心中明白,上不了皇室族谱的孩子往往混的连平民百姓都不如,京城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皇室宗亲在外的私生子。这些人平日里就靠着依附旁人混日子,鲜少有大志向的。   平王妻子上不了族谱,这两个孩子想必也是如此,那么王爷百年后便会断了朝廷供奉,这平王又是个没钱的王爷,那么将来也是可以想得到的。   “眼下有一契机,对你我都有利,不知贾大人愿不愿意考虑。”   贾琏暗想,总算说到正题了眼看着这位平王一杯接一杯,生怕他说到一半醉倒在地,不过这样气质出众的人,想必醉态也是个仙气的很。   “王爷请说。”   “藤原将军几年前便十分有诚意建立海上贸易。扶桑国物资匮乏,浪人们四处劫掠后便回扶桑以物换物,这些浪人不事生产,只会打架惹事,藤原将军也十分苦恼。”平王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贾琏看着平王的眼睛,轻轻问道:“那为什么平王前几年不说?”   平王噗嗤笑了起来,看着贾琏道:“太上皇深恶我,这事我要上折子说,轻则一顿训斥,重则便是夺了封号。再者藤原将军那话虽诱人,可我也不全信。可如今藤原家的独子在家大人手里,有了这砝码,那这海上贸易的事自然可以好好谈一谈。”   贾琏低了头,自来滨海贾琏便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来了滨海后,贾琏发现这里的人和事按部就班,自己压根就没有发挥的地方,一切能办的都已经被陆大人办的好好的,怎么都挑不出刺来。   而贾琏要想成功,必须要有功绩,偏偏就在贾琏想破脑袋的时候,平王有了这个提议。真是瞌睡送枕头,就是这么巧,贾琏欢喜的差点跳起来,可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反而看着平王问道:“这事平王直接给皇上递折子,指不定皇上一高兴便准了王爷所想所思”。   平王笑了起来,指着贾琏道:“都说荣国府琏二爷是个头脑简单的,看来谣传也不尽然。”   贾琏憋着一脸不动声色,心理却在暗骂,这些话是谁传的,保证不打死他们。   “我是个简单的人,王爷有话直说便是。”贾琏说着,手不自由主的摩挲着纯白的酒杯。 第108章   自那日平王府赴宴后, 何夫人便时常上门,倒也不说别的,就是说些乡野间的趣闻。这何夫人渔家女出身, 说话比较直接, 时不时的还能说些惊人之言,张瑛觉得有趣, 两人倒也常来常往。   这日贾琏从兵营回来, 刚走到后院便见着陌生的婆子, 一问才知王府的何夫人来了。贾琏站了会便回了书房, 杨主簿早在隔间等着, 见了贾琏上前便道:“大人前几日说想了解扶桑,这不我寻到了一个在扶桑长大的妇人,如今就住在北城街口。”   平王说的海上贸易之事实在诱人,贾琏心动不已,私下里却想着要好好了解扶桑的事,这不杨主簿暗地里巡防了不少去过扶桑或者和扶桑人来往过的人,只可惜滨海的人都厌恶扶桑,即便来往过也不愿多说。   贾琏面上一喜,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看着杨主簿道:“当真?”   杨主簿笑着说道:“那妇人的娘年轻那会被倭寇抢了去, 和倭寇生了个孩子后来那倭寇死了, 这个妇人便使了钱偷偷回了滨海”   贾琏进了屏风后换了件衣裳出来,杨主簿笑着道:“咱这就去。”   两人从侧门出了府,边走边说一路便到了北城街口, 杨主簿指了指斜对面的衣裳铺子道:“这妇人和她丈夫开了这间衣裳铺子。”   两人刚进铺子,店老板上前便道:“对不起了,两位,打烊了。”   杨主簿拱手道:“听说老板娘在扶桑出生,我这朋友想问下扶桑的风土人情。”   “去!去!去!”老板摆了摆手,十分嫌弃的说道:“哪来的闲人!”说着就要 赶人出去。   杨主簿正要掏出荷包来,却见贾琏上前直接道:“鄙人是刚上任的总兵,初到此地特地过来向掌柜夫人问下扶桑的事。”   掌柜的郑重的看了下贾琏,带着疑问道:“你是新来的总兵大人?”   “正是在下。”贾琏说完,就那么站在原地。掌柜的下意识的便说道:“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我媳妇去收货了,一会才回来。”说着便请贾琏和杨主簿在隔间坐下,又倒了一杯茶过来。   这掌柜的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给贾琏上了茶后缩着身子道:“失礼了,我夫人在扶桑出生,她爹是倭人,就因为这个,刚结婚那几年没少被人奚落。”   贾琏摆了摆手道:“是我冒失了。”   也是巧了,就在这时听着外间门吱嘎一响,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要死了,青天白日的开着门,人去哪偷懒了!”   掌柜的面色一紧,冲着外头道:“总兵大人来了。”   这声音一出,外头静了下来,紧接着便见着一个头上戴着烧蓝凤尾的妇人笑吟吟的进了来,见了贾琏当即便道:“怪不得今儿一早喜鹊就叫了,原来是贵人来了。”   贾琏没想到这个老板年如此爽利,眉眼间戴着一股子娇俏。那妇人站在门槛那,冲着外头道:“把东西放柜台上就成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转身对贾琏道:“我这媳妇是个大嘴巴,大人有话直说便是。”说着便掀了帘子出去,老板娘冲着掌柜的背影道:“这小气鬼。”笑着便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抬着一双眼睛看着贾琏道:“大人想必是为了扶桑的事来的,我离开扶桑的时候不过三四岁,哪记得。”   这话一出,贾琏心中一沉,老板娘一张脸笑盈盈的看着贾琏,低声道:“其实咱们滨海这地,私下里和倭寇来往过的人有不少,只是都不说而已。”   “还请老板娘直言。”杨主簿说着,便见着老板娘道:“这话我一般不敢说,这倭寇毁害咱们这么多年,海边的渔民可恨他们呐。只是扶桑那边和我们这边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一概而论。”老板娘说着低头笑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贾琏有些失望,可还是郑重谢过老板娘,老板娘送两人出门,老板则在柜台上清点衣裳帕子等物,见了老板娘不免埋怨了一句:“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竟然连点都不点。”   老板娘送贾琏出门后,回头便道:“就两个寡妇,可怜见的。”   老板则冷哼一句道:“她们俩刚来滨海,可是财大气粗的,要不是私下放贷被吞了钱,人家能待见咱们。”老板说着指了指头顶道:“人家眼睛长在天上。”   且说贾琏和杨主簿出了门便和杨主簿散了,贾琏慢慢走在路上,想着海上贸易,这越想越是心动,走走停停,不知怎么的就撞了一个女子。   贾琏连忙扶起那女子道:“摔坏了么!”   “没事!”这女子说着便起身拍了拍裤腿,贾琏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那女子一回头,两人顿时都呆住了。   贾琏看着她道:“你怎么来这了!”   “贾大人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了。”王熙凤穿着一身粗布短褂,看着比京城那一次还要落魄的多,可言语却依旧爽利。贾琏忍不住便道:“日子过得还好!?”   王熙凤歪着一张脸看着贾琏,拉了拉衣裳下摆道:“瞧我这样,也知道我过的不好。”王熙凤说着提了提手里的猪肉和蔬菜道:“前面不远就是我住的地方,去我家坐坐。”   贾琏有点犹豫,王熙凤则大笑起来:“难道还怕我赖上你不成。”   “怎么会!”贾琏自嘲道。   王熙凤带着贾琏进了一个院子,这院子里住满了各色人等,她直接带着贾琏进了西边一厢房,满屋子都是破布线团,王熙凤放下手里的猪肉直接用手随意一抹,露出一个板凳出来。   贾琏坐下,看着狭窄的房间,再一看王熙凤则已经在门口的土灶上生了火打算烧饭起来。   王熙凤出生王家,自小也是金尊玉贵的,贾琏没想到王熙凤能这般坦然,不免唏嘘良久,坐在板凳上只觉得难受的很,偏偏王熙凤自在的很,全然无一丝尴尬,生火做饭,洗菜上盘,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不熟练。   贾琏坐在那里,想上前帮忙却被王熙凤打了下手笑着道:“别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没一会便见着一碗红烧肉和两碟子小菜出来了。王熙凤拿了一块木板垫上两块大石头便成了一个饭桌,摆上三碗米饭冲着贾琏道:“平儿去药铺里帮忙去了,一会才回来 ,咱们先吃。”   贾琏看着这样的王熙凤觉得即陌生又熟悉,而王熙凤满不在乎的端起饭碗道:“尝尝。”说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贾琏碗里,贾琏咬了一口这肉烧的不够烂,味道甜过了头,贾琏没做声,一口吃完,见着王熙凤连着吃了好几块肉,最后瞧着碗里剩下的肉道:“一个多月肉味都没闻到,今儿送了货总算吃了一顿,可想死我了。”   贾琏笑了笑,王熙凤看着贾琏道:“你别笑话我啊,我也没想到我能为了一碗肉这么拼命。”   贾琏放下筷子看着王熙凤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原先在京城贾琏给了王熙凤一点银子,想着再怎么着也不能混成这般。王熙凤抬起头,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看着贾琏,最后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想着赚大钱么,听了别人的怂恿偷偷放贷,没想到那帮有娘生没娘养的,竟然吞了我的钱不说,还妄想骗我签下卖身契。”王熙凤说完,看着一言不发的贾琏道:“为了这事,平儿没少怪我。只不过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你变了!”贾琏看着这样的王熙凤不免心酸,可心酸的同时又带着一股子敬佩。   “是人都会变,你也变了。”王熙凤抬了头,一双丹凤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贾琏,贾琏脸颊一红,王熙凤大笑起来,指着贾琏道:“怕什么,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胆大,别人不敢放贷我敢,一开始赚了钱,我不知足又利滚利的继续赚,最后全没了,可是我不后悔,人活在世上,可不就得赌一把,赌赢了,后半辈子无忧,输了从头再来。”   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断传来,贾琏看着王熙凤这般自在 ,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遂站了起来,王熙凤也不拦着,只瞅着贾琏道:“要是有空来这边找我说说。”   贾琏没回话,王熙凤盯着自己满手的茧子道:“琏二爷不是嫌弃我这个同乡吧!”   “怎么会!”贾琏立马说到,想掏钱给王熙凤,可最后却放下了手,看王熙凤这样怕是不稀罕自己的钱。   这边贾琏出了门好一会,平儿才回来,一进屋便拿了葫芦瓢挖了水喝,王熙凤看着她道:“今儿累坏了吧!”   平儿喝够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端起碗便开吃,吃到一半才见着边上剩了大半碗白米饭的碗就那么放着,忍不住便道:“怎么还剩饭,吃不下?”   王熙凤就坐在床沿上绣花,听了这话,抬起头看了眼满脸黑灰的平儿道:“瞧你这样,也不擦把脸,小心烟灰进碗里。”   平儿白了下眼道:“早不知吃了多少了,还在乎这个。”平儿说着,看着王熙凤这神情不对,冷不丁问道:“谁来家里了?”   王熙凤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的说道:“今儿说来也巧,老板娘来收货,我想着这声音要长久做下去便直接跟她送到她店里去,可巧了,他也在。”   平儿几口吃完了红烧肉,收拾碗筷,等把木板拿开放在墙角,走过去看着王熙凤道:“当初你非来滨海就是为了他吧!”   “这个二奶奶本来就是我的。”王熙凤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抬起头缕了下头发,两弯柳叶吊梢眉,说不出的风情韵味。平儿低下了头,闷闷的说道:“何苦来着,等我们攒够了钱,换个地方,总饿不死的。”   王熙凤冷笑连连,起身站在平儿跟前,看着平儿额头上的疤痕道:“我不怕吃苦,可我怕这苦没有尽头,我不求别的,就求个平平安安的富贵日子。”   平儿低叹一声,看着王熙凤满手的茧子,忍不住便红了眼道:“我怕姑娘受委屈。”   “怕什么,这么难都过来了,不怕!”王熙凤说着,便把平儿一推,指着外头的灶台道:“快些烧水洗澡,你浑身的臭味。”   平儿往外走,嘴里则说道:“早就跟你说了,烧过饭要把锅子洗了,就算不洗也拿水泡着。”说着摇了摇头。   王熙凤则笑了笑没说话。   贾琏从王熙凤那回去,见了张瑛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心虚,偏偏张瑛白天和何夫人去了海边散心,指着饭桌上的贝类道:“这些都是我亲手挖的,表哥吃一吃。”   这些贝肉都是由蒜末用大火烹炒,十分鲜香,贾琏直说好,面上满是堆笑。没一会奶娘又抱了哥儿过来,张瑛拿了一张纸出来道:“马上就要一周岁了,我想了这几个字,表哥看看。”   贾琏指着第一个道:“就叫贾茉吧!”   张瑛一瞅,看着贾琏这样,便没搭话,叫了丫头上来把碗筷收拾好,正要说话,却见着贾琏独自去了前头书房。   菊青在旁道:“二爷怕是有什么烦心事!”   张瑛一甩帕子道:“管他呢!”   自这日后,贾琏便睡在了前头书房,张瑛又整日和何夫人在一起玩闹,两人竟连着好几日没见面。   杨主簿这几日又暗下查访了好些人,对扶桑那边的了解要不是全胡诌要么一知半解,贾琏听了不以为意,倒是亲自去牢里见了两次那个倭寇。   那人自被抓后,便再也没发过一言,既不求饶也不骂人,贾琏原本的怀疑渐渐散了,这样的人定然是自小衣食无忧娇宠着长大的。   只不过不知为何竟然和这些扶桑浪人混在一起做些抢掠之事。   贾琏从牢房出来,肖炎小跑着过来,这些日子他的腿上好了,整个人看着也精神了一点,就是不知为何,俨然把自己当做了贾琏的第一心腹。见了贾琏,上前便道:“海面来了一艘大船,高挂白旗。”   “在哪?”贾琏一惊,肖炎则道:“沈沉已经带了人守在海边。”   贾琏看着外头的天,陡然间便换了一副模样,看着肖炎道:“走,看看去。”   沈沉带着二千多人严阵以待,贾琏来时便见着那大船并没靠岸,船头上站着一人冲这边用生涩的汉化道:“我是藤原家主,不知平王殿下可在。”   贾琏骑在马上,嘴角一勾,冲着那人大声道:“平王殿下不在,我是滨海总兵。”   那人顿了下,紧接着便上了小船朝这边过来,沈沉直接道:“大人,可要放箭。”   贾琏看着那小船上不过三个人,轻声道:“不急,看看他到底什么事!”   来人已经有了些年纪,穿着藏青色的扶桑服饰,腰间陪着一把长刀,见了贾琏深深鞠了一躬,转而低声道:“犬子惹了祸,给大人添麻烦了。”   贾琏没想到藤原竟然这么客气,只不过沈沉在旁满不在乎的说了句:“假模假式。”   藤原只当没听见,看向贾琏道:“犬子是我三十岁才有的唯一男孩,又被我夫人宠坏了,没想到他竟然跟着那帮浪人出海干这些事,是我之错。”说着便解开自己的长刀递给贾琏道:“请大人收下此物。”   “妄想!”还没等贾琏说话,沈沉指着藤原便道:“果然是倭寇,都是强盗,想用把破刀换回儿子。”   藤原笑了笑,看着贾琏道:“这只是我见面礼。”   贾琏看他不过带了两个随从,一面让沈沉继续在海边守着,另一边则带着藤原去了滨海的驿站。 第109章   藤原进了驿站后颇为老实, 贾琏也不能就这么晾着他,前前后后喝了好几回酒,这藤原还借了厨房给贾琏做了一道地地道道的扶桑菜。   贾琏从驿站出来, 迎面便见着平王管家等着自己, 那管家朝着对面一酒楼道:“我家王爷就在二楼。”   本以为藤原来了后,平王定然会来驿站, 却不想他竟然只当不知道。贾琏觉得稀奇也觉得平王这人心性坚毅, 这不上了酒楼见着平王便道:“给王爷请安, 王爷有事让人招呼一声就成了, 何必亲自过来。”贾琏嘴上说的客气, 眼睛却一点都不客气的看了一眼雅间。   平王微微靠在椅背上 ,一双眼睛带着点迷离 ,手里捏着一只酒杯轻轻的晃着,全然没注意到贾琏的无礼。而贾琏则直接笑了起来,看向平王道:“名人不说暗话,这海上贸易的事,到底是王爷的主意还是藤原的意思。”   平王放下酒杯,嘴角轻扯, 意味深长的说道:“重要么!”   “扶桑那边各自为政, 藤原家这些年扩张的越来越大, 可银钱上却渐渐跟不上了, 况且他也想好好收编这些无法无天的浪人。”平王说着凑近贾琏道:“我不过是不想再在这里荒废下去,而贾大人想必也要尽快的建功立业早日会京城。”   贾琏低头吃了一口酒,面上一片坦然的看向平王道:“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我这人素来便懒散惯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修长的手指提起白瓷酒壶,给贾琏倒了一杯酒。贾琏看着平王养尊处优的手指,忍不住道:“殿下客气了。”   平王却大笑起来,最后指着贾琏道:“我听说贾大人原先在府里并不受重视。”   贾琏低了头,闷头喝了一口酒,底底的说道:“殿下这话过了。”   平王还是那副样子,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子,过了好一会才悠悠道:“贾大人是怕我联合藤原害你!”   贾琏摇了摇头,没吭声,看着杯中之物,静静的坐着,平王起身站在窗户口看着楼下的人群道:“我已经上了折子,想必过几天便有结果。”   贾琏手猛地一松,酒杯直接掉在了桌子上,桌布被酒液洒了一片。贾琏脸色不动的只当没注意,看向平王道:“王爷这动作够快的。”   平王呵呵一笑道:“年年都往京城递折子,也不今年的折子皇上能不能瞅见。”   能不能看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平王不安套路出牌。贾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平儿就那么看着贾琏,贾琏走了两步,最后抱拳说了一句:“下官先告退了。”   这边贾琏一回府,立马便让人把杨主簿叫了过来,杨主簿穿了一件薄衫便小跑着过来,贾琏看着他直接道:“平王已经把海上贸易那事写了折子递了上去。”   杨主簿面色一囧,低着头想了会才说:“一般藩王的折子要略微慢些,大人明日一早加急过去还来得及。”   杨主簿说着便抬手开始研磨,贾琏看着杨主簿,陡然便问道:“要是他是咋呼我呢!”   杨主簿摊开一张裁好的空白折子,慢条斯理的的说了起来:“是真是假又如何,扶桑的藤原将军在驿站里住着,大人又关押着藤原家幼子。”   屋子里的烛火一闪一闪,贾琏的脸色悄悄放松下来,捏了捏眉宇道:“先写个折子,我看看措词。”   杨主簿低头轻笑,这人在滨海呆的够久了,一直想往上爬,之前跟着陆大人,陆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只想着安度晚年不功不过,如今见着了贾琏这等年轻人,又是从龙禁尉出身,自然是一心想跟着贾琏往上爬。   贾琏擅长交际,也懂得察言观色,有能屈能伸,就是这文书不太在行。杨主簿这人别的一般,这文书工作倒是不错,贾琏看了一眼便觉得十分恰当,不过短短几行字既说清了藤原将军的来意,又暗暗把平王私下里和藤原相交的事点名,最后还不忘坦述海上贸易的种种好处来。   “就这么着,你先回去歇着。”贾琏说完,杨主簿笑着告退,贾琏又看了一遍杨主簿写的折子,最后自己提笔抄了一遍这才用蜡封好,叫了小厮过来让他天一亮就送出去。   贾琏头脑越发清晰起来,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有一种想着大干一场的蓬勃朝气。这朝气虽来的晚了点,可贾琏却乘着这股子劲把书架上的当地县志粗粗看了一遍,直到东方鱼肚泛白,贾琏揉了揉眼睛才惊觉,自己竟然一夜没睡,而一夜没睡的贾琏精神头出奇的好。   这边小厮过来回话,说是折子已经上路了,贾琏赏了他一块银子,便去了后院。张瑛才刚起身,哥儿就坐在罗汉床上,见了贾琏张开小手冲着贾琏喊道:“爹!爹!”   “哟!会说话了!”贾琏一个健步上前,抱起孩子看了一圈,哥儿吞了吞口水,看向张瑛道:“吃饭饭!”   张瑛接过哥儿,轻轻瞪了一眼贾琏,冲着孩子到:“小茉乖,先吃碗稀粥 。”说着便把孩子放在小椅子上,用一条红色带子拴住,拿了木碗木勺子,让他自己挖着吃。   这孩子刚一周岁,勺子拿的很不熟练,吃一半丢一半,最后弄得衣服上都是米糊。张瑛也不嫌弃,等他吃完了,便让奶娘抱回去擦洗换衣裳。张瑛昨晚这些,全程都不看贾琏,贾琏就坐在一旁带着些许讨好,等孩子被奶娘抱着后才上前道:“取名字了?小茉这名字不错,我待会写信让父亲把这名字记上。”   贾琏说完不觉有错,却见着张瑛原本不冷不热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怒容,贾琏迟疑的问了句:“我说错话了!”   “哪能呢?总兵大人怎么可能说错话!”张瑛抬起头挑衅的看着贾琏,贾琏头皮发麻,心知自己这是得罪了张瑛,而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哪里错了。   贾琏这些日子整日想着海上贸易的事,那平王又是个摸不透的滑头,还真的是好长时间没跟张瑛说话了,不过贾琏是个惯会说好话的,当即便一屁股挪到张瑛身侧给张瑛捏起了肩膀来:“表妹操持家务辛苦了!”说着便冲着张瑛耳后根哈了一口气。   这地方是张瑛的敏感处,贾琏百试百灵,可今儿张瑛却一把推开贾琏带着审视看着他道:“别想跟我蒙混过关,你和那王熙凤到底怎么回事。”   贾琏腾地下便黑了脸,起身盯着张瑛,陡然道:“你监视我!”   张瑛呵呵一笑,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心虚!”   贾琏往后退了两步,最后盯着张瑛道:“那个何夫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弄得你疑神疑鬼的。”   菊青轻轻扣上门,张瑛则冷冷的看着贾琏陡然便笑了起来指着贾琏道:“你要放不下,不如把她接近府来好好养着,别弄得我不能容人。”   贾琏好笑的看着张瑛,最后则略带遗憾道:“竟是我想叉了,原来你从来没信任过我。”说着便起身离去,张瑛看着他走远也不叫住他,菊青颤颤巍巍的进门,看着张瑛形容憔悴,忍不住便到:“这事还是问清楚了好。”   张瑛低着头,整个人累极了,翻看着手里的玉佩缓缓道:“他自己不说,难道还要我主动去问不成。”   张瑛心情不好,整个人都懒懒的,何夫人带着孩子过来玩,见了难免多问了一句,张瑛想起家里那话,想着何夫人从来都没说过旁的,贾琏倒好平白无故的就往人头上泼脏水。   也是,当初要不是自己那王熙凤就是琏二奶奶,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贾琏那日去了王熙凤那一处,没多久这事不知怎么就传扬开了,贾琏长得出色,王熙凤和平儿这两个女子又是从京城来的长得俊俏本就惹人注意。没几日不知怎么的滨海城内便传扬开了,说是新来的总兵大人惧内,小妾不敢住在府内,就住在大杂院里。   这话厨房里的刘厨娘率先知道了,隔了半日腊梅就晓得了,最后自然瞒不过张瑛的耳朵。而张瑛这几日本就对贾琏有些埋怨,再一听这话,这心口的火便由三分变成了十分。   何夫人让自己两儿子陪着贾茉玩,自己坐在张瑛旁边,两人也不说别的,不是说衣裳首饰便是带孩子遇见的趣事。   贾琏从屋里出来,只觉得胸口闷了一股气,最后索性窝在书房睡觉了,这一睡就是好多天。就这几天功夫,藤原和平王还有贾琏在驿站二楼一起聚了好几次,藤原是个乖觉的,对平王和贾琏一视同仁,言语间又十分谦卑。   沈沉对此颇有看法,好几次私下里说倭人狡诈不可信,而肖炎虽对倭人也没什么好感,可本着战斗不止的态度愣是对着干,还时不时的当着沈沉的面给藤原送了两次滨海本地特产,特产放在包装精美的篓子里,上面还用丝带打着一个节,只是里面放的是嘴普通不过的咸鱼,还是那种一米米小的咸鱼。   贾琏知道后笑了很久,这肖炎实在是小心眼的很而沈沉似乎对此事也乐在其中。   没多久,京城里的批复便到了,说是让贾琏和宁王商议着办。批复没头没尾的,贾琏看了好一会想着圣上身体不适,大皇子协理朝政已经很久,这批复估计就是大皇子回复的,而大皇子虽赞成海上贸易,可这事风险挺大,于是便弄了个没头没尾的批复 ,要是成了那就是眼光独到,要是没成,直接把事摊到贾琏和平王身上就成了。   可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批复,贾琏和平王也能便宜行事。   藤原是个实干派,没两天就张罗起来,他早就准备了海上贸易的各种规则又信誓旦旦的保证海边渔民的安全。   贾琏笑着没答应,只说这事急不得,回头便拉了杨主簿还有肖炎沈沉回总兵府商议。杨主簿自从得知海上贸易这事后,背地里没少下功夫,如今贾琏一问,当即便拿了历朝历代边关贸易的细则出来。   肖炎也是早有准备,一张嘴巴巴的说了好些话,又可最有价值的确是最后一句,那就是滨海的老百姓会因此富裕起来 。   到了这一刻,贾琏心中隐隐兴奋起来,自己也是个能造福于民的人,并不是个只吃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年关将近,海上贸易已经从一开始的杂乱到如今的稳定,藤原将军说话算话,他收编了一部分浪人,同时还处置了一些不服管教的。这几月再没倭寇来犯 。就在藤原将军离开前,贾琏把他儿子从牢里带了出来。   儿子见了老子直接跪了下来,藤原将军看着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直接上前便是一脚,又对着贾琏鞠了一躬道:“抱歉了,这个孩子不成器,是我没教好。”   “不妨事,还小!”贾琏客气了一句,藤原将军却更加的窘迫起来,说起来他自从来了滨海没一天不想着看一眼自己儿子,可这话不好开口,直等到过年前都没提这话,却不知贾琏竟然主动把他儿子提了过来,不免十分感激。   眼看着海上贸易弄得越来越好,郭县令坐不住了,一开始他故意没参与,就是想等着这事垮掉,平王殿下他得罪不起,贾琏他也得罪不起。郭县令在滨海多年,靠着敏锐的嗅觉和墙头草的本事,当机立断便暗暗的跟贾琏示好。   贾琏早就有意留点海上贸易的一些细枝末节给郭县令管理,既然他有意,那贾琏就顺水推舟的推了郭县令一把,郭县令喜不自禁,非要请贾琏喝酒听戏。   贾琏是个交际好手,郭县令虽官小可到底在滨海盘踞多年,这样的人拉拢好了兴许有用。 第110章   县令夫人在后院亭子角单独摆了一桌, 张瑛坐在一侧,边上两位当地乡绅家眷正说着最近从扶桑买的衣裳。这种新奇物件,张瑛也买了一件, 不过是看着好玩, 其实用起来才发现挺不划算,倒是扶桑商人贩卖的一些器具有些意思, 颇有巧思。   那两夫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家中小妾头上, 一个说府里刚买的小妾腰肢纤细另一个则说家中三个小妾都是不安生的。   郭夫人则捂着嘴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是些玩物, 也值得你们说道, 没得污了咱们的嘴。”   张瑛心情不好, 不过随意附和,郭夫人早看了出来,瞅着空挡挪到张瑛右边,悄悄的说了句:“夫人目下无尘,可是这外头的人都看着呢,倒不如把人接了府来,任凭夫人搓扁揉圆。”   张瑛圆眼一睁,就那么刺啦啦的看着郭夫人, 郭夫人则完全没注意到张瑛的脸色, 低着头一面吃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劝道:“男人都是贪嘴的猫, 到手了也就那么回事。”   张瑛直接起身便走, 郭夫人面色尴尬,另两个妇人则底底的笑了起来,看着张瑛背影冷嘲道:“摆什么架子, 还不是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   郭夫人头上的金钗亮的发光,装作埋怨的说了一句:“别胡说,“总兵大人可十分尊重她。”   这话些不轻不重的,张瑛这么可能听不见,菊青跟在后头咬着嘴唇道:“都是些嘴碎的婆子,别理她们。”   张瑛眉头紧锁,不发一言的出了门,走到马车前,守车的小厮愣了下,上前道:“大人还没出来。”   “先送我回去。”张瑛径直上了车,车夫看了眼菊青,想问又不敢问最后只得赶了马车往回走。眼下还在年节,街面上到处是人,马车走走停停慢的很,菊青坐在一旁几次想劝几句,最后却一个字都没出口。   张瑛透过帘子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便叫了车停下,菊青扶着张瑛下车下车,以为二奶奶是要随便逛逛,却不想张瑛朝着一处小巷子走去,越走越偏菊青跟在后头几次想拉住都没赶上,直走到一处小院子门口,张瑛站在树丛后,菊青带着小心看着里面。   这院子人口繁杂,三教九流都有,王熙凤穿着一件大红夹袄站在灶台前跟一个背对着大门的男的说话,那男的手里提着一框子水果还有两只咸鹅。王熙凤一双眼睛亮亮的,可一张嘴却巴巴的说个不停,平儿站在一旁抹桌子,假装自己不在。那男的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了什么,王熙凤笑的活像捡了个金元宝。   好一会,那男的才放下了东西,后退着出了门,张瑛躲在术后见着那男的出来,竟然是肖炎。张瑛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这肖炎早就向贾琏递了投名状,他来这边送东西为的谁。   张瑛手指发白的搅着手里的帕子,看着肖炎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来,菊青则早就白了嘴唇,哆哆嗦嗦的说道:“二奶奶,我们回去吧!”   张瑛不说话,一张脸微微发白,最后直接进了院门。王熙凤本已经坐在了简易桌子旁,听着后面的脚步声,笑着道:“怎么又回来了!”说完抬头一看,平儿拿着碗过来,一见张瑛惊了下,最后放下碗筷,站在王熙凤身侧似有保护之意。   张瑛看着她俩最后挑了个干净的板凳坐了下来,王熙凤推了一把平儿,平儿戒备的看了眼张瑛这才进了里屋。   王熙凤浑身无一丝绫罗绸缎,头上只带着一只木簪,鬓角用红头绳打了个盘花节。   “琏二奶奶这是贵人临贱地啊!”王熙凤这话说的不阴不阳,张瑛看着她缓缓道:“都是熟人,怎么不来总兵府找我们,何苦住在这里。”   王熙凤捂着嘴笑了起来,侧着脸看向张瑛道:“琏二奶奶这话好笑,我落得这般田地难道不多亏了琏二奶奶推了一把么!”   “浑说什么!”菊青忍不住说了起来,张瑛看了一眼菊青,转而盯着王熙凤道:“王家败落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私自放贷难道是我逼你的不成。”   “这些事确实和你无关,可要不是当年你故意落水,我哪里会和高文井参合在一起。”王熙凤说着,一双眼睛便犯了红,死死盯着张瑛。   张瑛微微闭了眼睛,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王熙凤平静下来,自嘲道:“这事既怪你,可同时也怪不得你,原是我看不清。”王熙凤似乎大彻大悟起来,左手撑着下巴懒懒的说着。   张瑛沉默起来,而王熙凤一双眼睛盯着张瑛道:“贾琏是个只爱吃喝玩乐的性子,我本以为他天生就是个玩乐命,却不想他也能这么有出息,有你这个贤内助,看来当初他选择了你是对的。”   “你错了,不是他选择了我,是我选择了他。”张瑛说着,低叹了一声,转而道:“终究是我拆散了你俩,要是你愿意……”   “停!”王熙凤一摆手,看着张瑛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凭什么你想抢就抢,想还就还!”   张瑛看着王熙凤,而王熙凤则起身冷笑起来,看着张瑛道:“拿了别人的东西,是不是夜不能寐,终日胆战心惊。”   张瑛起身,朝着王熙凤点了下头,消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而王熙凤则大声笑了起来,平儿从里屋走出来颇为无奈的说了句:“何苦呐!”   张瑛脚步虚浮的出了院门,菊青跟在后头只觉得自家二奶奶整个人都不对劲,可这事菊青闹不明白。   贾琏从郭县令那出来,略带醉意的上了马,小厮低着头说二奶奶已经先一步回了府,贾琏听了这话便醉醺醺的摆了摆手,待进了后院也不换衣裳直接就进了屋子。   张瑛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散在脑后,只穿着一件浅绿色长裙。贾琏走了过去,揽过张瑛后腰道:“别气了,我不记得小茉名字是我不对。”说着一只手便不规矩的捏住了张瑛腰间那一块软肉,张瑛回头看向贾琏道:“跟你说个事。”   “不能明日说么!”贾琏这几个月都没近张瑛身,今儿趁着酒劲便打算这之前那点事糊弄过去,可张瑛却直接挣脱开来,贾琏一个不防差点掉下来,看着张瑛一张脸,只得起身坐在圆凳上带着宠溺道:“夫人请说,为夫洗耳恭听。”   “当初我不想嫁高文井,又一时找不到别的接口着急忙慌的便使了个心眼,倒是你和王熙凤错过了,你要是……”张瑛正说着,却被贾琏的一张黑脸给唬住了。   “什么错过不错过,我只知道你是我夫人,而我是你夫君。”贾琏说着上前一把拉住张瑛带着点戏谑道:“原来当初你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原来如此。”贾琏说着直接一把抱起张瑛直接丢在了床上,张瑛没想到自己满腔愁绪到了贾琏跟前都不是事,而贾琏一只手扯下了张瑛腰带,另一只手按住张瑛手腕一张脸靠了过去。   张瑛被贾琏带着酒气的吻弄得浑身燥热,最后丢盔弃甲。   贾琏披着件中衣倒了茶喂张瑛喝了两口,这才钻进被窝,搂着张瑛道:“我和凤哥没什么,就是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老太太要给我定亲,相看了不好女子,我都不喜欢,最后想着倒不如和凤哥一起,怎么着也有自小一起的情分。可那不是爱,我遇见了你才知道什么是情。”贾琏说着 ,手指顺着张瑛后颈一路往下,张瑛脸颊早就通红,闷声道:“要是当年没有我,那你会和她在一起,我一想就不安心。”   贾琏闻着张瑛的体香,一只手不安分的四处点火,张瑛本就情动,眼下被贾琏弄得浑身发痒,连叱问都像情话一般。   “王熙凤是谁?我不认识。”贾琏混不要脸的搂住了张瑛一顿猛亲,而张瑛羞红着脸,锤了他两下道:“别想糊弄我,老实说你有没有后悔过!”   贾琏闷在张瑛胸口闷笑了起来,张瑛低喘道:“做什么怪,怪痒的。”   “我马上就让你知道,我有没有后悔过。”贾琏说完,搂着张瑛便颠鸾倒凤起来。   两人折腾了一夜,索性如今还是年节,两人在床上睡到响午才起来,张瑛眼下略有青色,用了好些脂粉才盖住,而贾琏却神清气爽,见张瑛吃过饭后便直接道:“待会肖炎要带着他未过门的媳妇过来拜年,你准备个红封。”   张瑛早在过年前便备了好些红封,眼下只让菊青拿了个最大的数额的备着,另一边则笑着看向贾琏:“那家的姑娘!”   贾琏神秘莫测的看了一眼张瑛,笑嘻嘻的说道:“这人你也认识。”   也是巧了,这话刚说完,便听着前头传话说是肖炎已经带着人来了。   贾琏拉着张瑛去了前厅,肖炎身边站着的确实是个熟人,这人见了张瑛略作娇羞的笑了下,便低了头。   肖炎一张瘦削的脸上满是笑,抱拳对贾琏道:“多谢贾大人,等过了正月就办酒席,到时候还请贾大人赏脸。”   贾琏拉着张瑛的手冲着肖炎道:“一定一定,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这个媒人就没白做。”   张瑛稀奇的看向贾琏,而贾琏则一本正经很,乘着肖炎不注意偷偷朝张瑛挑了个媚眼,惊的张瑛羞恼不已。   肖炎今儿过来一来是报喜二来也是报告下工作。   贾琏和他进了书屋,张瑛便带着王熙凤进了小厅喝茶。王熙凤面容带笑,低着头喝了好几口茶,本以为张瑛定然要问,却不想张瑛就是不说,最后还是王熙凤没忍住,直接道:“昨晚上他拿着东西来求亲,我当时就同意了,后来你来了,我憋着一股怨气故意想气气你。”   “是我想叉了。”张瑛说完抬头看向王熙凤,那笑容带着一股子坦然和淡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自信练达。   王熙凤暗想,这人昨儿瞧着还拧巴的厉害,这才隔了一夜整个人就不同了,怪不得能镇住贾琏那个不着调的。   张瑛既然已经知道贾琏所思所想,又把自己当年那点小心思说了出来,早就一身轻松,看那都顺眼的很。而王熙凤和张瑛着实没啥话要说,再一想肖炎还要在贾琏下面讨生活,于是撑着一张笑脸说起了高文井。   张瑛许久没想起这人,如今被王熙凤一提,倒也十分想知道他如何了,王熙凤对这人是厌恶至极。言语中自然毫不留情。   且说这高文井自以为和王熙凤和离就能和王家撇清关系,又想靠着他那点才华妄图攀附上几个老学究。却不知王熙凤也不是好说话的人,早就把他私下里的嘴脸传扬了出去,又拿着他给戴权代笔过的书信偷了出去,离京前直接使了银子递给了巡察院,后头的事就简单了,巡察院本就想着立功,你没事还能给你整出一个事,更何况是和戴权有牵连。   高文井虽然始终没能进入义忠亲王的核心圈子,可到底也是一起说过话喝过酒的,这两封亲笔书信一出,高文井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最后高文井直接被判了个夺官流放去了采石场做苦力。   王熙凤面上笑着,眼角却含了泪,看着张瑛道:“这人忒小人。”   “活该!”张瑛说了个字,似乎把上辈子所有的怨都消耗光了,浑身都带着一股子淡然,王熙凤没想到这张瑛也会骂人,低头笑了笑不说话,倒是吃了好些摆在桌上的点心。   肖炎和王熙凤成婚前日,张瑛亲自给王熙凤送了个纯金头面,又打发了刘厨娘去帮着操办酒席。   肖炎是鳏夫,王熙凤也嫁过人,两人都不想大办,就只请了几个同僚。沈沉带了夫人过来,竟然送了好大一面铜镜。肖炎撇了撇嘴,只觉得沈沉居心不良,要不是这事他大喜日子说不定又得尖酸刻薄的说几句埋汰话。   而贾琏和张瑛自从说透了当年那点小事,两人相处越发自然起来,没了刚成亲那会的甜腻到是多了相知相守的真心。   京城,荣国府。   薛宝钗给贾母请安出了门,才刚走过回廊便冷下了脸。看着身上的青白衣裙,薛宝钗捏了捏手腕,缓缓往前走着。去年薛蟠便被斩首,薛姨妈昏死了过去,找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堪堪救了过来,可从此身子便不大好了起来,这不昨儿还病的下不了床。偏偏这时候,几个铺子的掌柜的集体辞职,宝钗知道,这是他们欺负自己,想让自己贱卖仅剩的铺子。   宝钗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哪里会那么容易认输,拖了不少关系,借着远在滨海的贾琏的名头总算把铺子保了下来,只是那几个掌柜的则连交接都无走了个干净,而铺子里的账本也是烂账。   宝钗忙活了好些日子总算请了三个还算本分的掌柜,接着又操办起了薛宝琴的婚事。虽说薛科办事挺靠谱,可薛家如今能办事的女眷也就宝钗一个,只得硬着头皮和梅翰林家的夫人约定了婚事的一应流程,就这没少受白眼。   毕竟宝钗是个未成婚的姑娘,梅翰林夫人看着宝钗忙前忙后的免不了便嫌弃起薛家来,怎么连个能商议婚事的当家主母都没,好不磕颤。   宝钗笑脸相迎的陪着不是,好不容易抱琴顺顺利利的出嫁回门总算放下了心,还没歇两天贾母打发了鸳鸯过来请。   宝钗来时便觉得贾母有事,这不才三句话出头,薛宝钗便明白了,这是贾母看自己住在院子里时间太久而自己年纪又大,贾母这事想打发自己走了。   也就是宝钗素来端着,贾母话里话外的问着薛家那些说不上台面的事,又话里话外的问了几句宝钗的婚事,宝钗端着一张脸愣是没变色,可心里的苦水早翻出来了,苦中带着酸,湿漉漉的粘在宝钗胸口,难受的很。   贾蔷就在这时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一边走一边絮叨的交代人道:“老太太是最慈悲的,你俩要好生伺候。”   府里这两年撵走了不少丫头婆子,年纪大的又放出去嫁了人,这不贾蔷买了两个身家清白的丫头过来给贾母使唤,见了宝钗上前道:“宝姐姐好!”   宝钗正了正身形,笑着道:“蔷哥儿好走!”   贾蔷笑了下便朝着贾母那过去,宝钗走了两步回头见着贾蔷,见他身姿矫健,面容娇俏。这贾蔷本就是宁国府嫡出玄孙,如今又早早的分府另过,帮着宁荣二府操办些杂事,虽不爱读书可也没大的错处。   想到这,宝钗揉了揉眉,上前道:“蔷哥儿,老太太今儿有些累了,倒不是过会再去。”   贾蔷脚步一顿,笑着道:“多谢宝姐姐提醒。”说着便让这两丫头站在一旁等着,自己则站在廊下,宝钗走过来靠着柱子说了几句话。宝钗本就容貌出色,又极善言语,没一会贾蔷便对这位宝姑娘另眼相看起来。   说起来贾蔷这些年在贾府也就是混日子而已,宝钗从前是压根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可如今竟觉得贾蔷不错,略有薄产,出身也够,再加上也没什么恶习。   两人说了一会话,看着鸳鸯出来,宝钗便笑着道:“鸳鸯来了,蔷哥自去吧。”说着便摆了摆手就此走了。   宝钗回了家,亲自给薛姨妈喂了药又交代香菱守着门,说了几句铺子里的事。薛姨妈一脸憔悴的拍了拍宝钗的手道:“辛苦你了,我的儿啊!”说着又要哭起来,宝钗心中有些厌烦起来,可面上却没露出来,只轻笑着说道:“应该的。”   薛姨妈眼神灰败,看着帐顶幽幽道:“你哥去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呐!”   宝钗心中酸涩,相劝又懒得多话,这些话说了无数遍,可自己母亲还是一根筋就想着混不吝的薛蟠。   宝钗脸色发紧,看着薛姨妈最后陡然起身背对着冷声道:“妈妈整日念着哥哥,怎么也不顾念点我,老太太今儿找了我说话,话里话外的要让我搬走。”   薛姨妈一惊,陡然拔高了声音道:“怎么的,老太太怎么说你了。”   宝钗叹了口气,坐在窗前道:“老太太自然不会明说,可她的意思我知道,她这是嫌弃我们薛家,更是嫌我碍事。”   “你住在院子里好好的,碍什么事!”薛姨妈说着咬牙切齿的念叨着:“都变了,都变了啊!”   眼看着母亲又要大哭起来,薛宝钗直言道:“老太太的意思妈妈也明白,只是林妹妹远着宝玉,老太太的觉得是我从中作梗,再一个我们薛家如今的情况着实不好。”   薛姨妈看向宝钗,面色一喜的说道:“那你和宝玉!”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宝钗直接打断薛姨妈念想,盯着手里的帕子道:“要是妈妈为了女二好,倒是可以去宁府尤夫人那走动走动。”   “尤夫人?”薛姨妈看着宝钗,陡然道:“难道你要给贾蓉做小?”   “妈妈哪里话?”宝钗急了起来,薛姨妈一愣转而摇了摇头道:“莫非我儿看上了贾蔷。”   宝钗没说话,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他早就分了出去,不过略有薄产,靠着贾府讨生活而已,如今他和贾蓉亲近,可等下一代那和贾府的关系就远了。”   宝钗面带微怒,声音不自觉的严厉起来,“妈妈这话就差了,这爵位继承一代比一代轻,谁还能保证千秋万代不成,就好比琏二哥哥,正经的长房嫡子,如今去了滨海当总兵,过几年回来指不定如何风光。”   薛姨妈本就信服宝钗,此刻见宝钗说的正经,又想着薛家如今风雨飘摇,着实需要一个能顶门立户的男子。那贾蔷倒也不差,就是怕委屈了宝钗。   宝钗见母亲言语松动,便坐了下来,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淡淡的看着跟前的账本,薛姨妈平叹了口气,想着这事宜早不宜迟,薛家再也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自从贾珍死后,尤氏便修身养性起来,每日除了吃斋念佛便是和继母带来的那两个拖油瓶干耗。这不得知薛姨妈过来拜访,着实是愣了下,连忙打发了丫头去请进来。   薛姨妈病了好些日子,今儿补了不少脂粉才出门,进了尤氏先是好一通闲扯。尤氏应酬了几句,听着薛姨妈那话,话里话外的问些府内众人是否安好,尤氏只以为是薛姨妈前几日没来吃可卿孩子百日酒特来赔罪,便叫了丫头去请可卿过来。   秦可卿身后跟着奶娘,奶娘抱着孩子,薛姨妈见了又是好一通夸赞,可卿说了几句话,便察觉薛姨妈是有旁的事,便打发娘娘抱着孩子下去,看了一眼尤氏笑着说道:“姨妈怎么没带着宝姑娘一起来,宝姑娘样貌出众学问又好,要不是我孩子小,说不定要娶她当儿媳妇了。”   薛姨妈笑了起来,尤氏惊奇的看了眼薛姨妈后试探着道:“蔷儿这孩子前几日还相看过几个,都不合适,说是要找个贤惠大方的。”   薛姨妈低头喝茶,秦可卿则笑嘻嘻的看着薛姨妈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一桩好姻缘,咱们蔷儿和宝姑娘,就是不知姨妈看不看得上蔷儿了。”   薛姨妈笑着擦了擦嘴,放下茶盏道:“蔷儿是个好的,只是你们也知道,我家宝姑娘是个有想法的,这事我先回去问下她。”   尤氏笑着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问个孩子有什么用。”   薛姨妈笑眯眯的说道:“我家宝钗自幼便是由他父亲教导大的,如今铺子里的事都由她看着办,这事我得问问她,我可做不得她的主。”   尤氏道:“既如此,那姨妈好好帮我们蔷儿说些好话。”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桩喜事。”秦可卿说着朝着尤氏使了个眼色,尤氏接口道:“要是这事成了,我也对得起贾家老祖宗了,可怜蔷儿自幼便没了爹娘,可怜呐!”   薛姨妈笑着出了门,想着这事虽是她先暗示的,可自家一定要端起高架子,好好摆谱。   秦可卿送薛姨妈出门,转身回了尤氏那,尤氏捏着手里的佛珠冷笑一声道:“之前眼睛长在头顶,如今怎么想起蔷儿来了。”   可卿走过去给自己婆婆膝盖上盖了块毯子,轻声道:“薛蟠去年死了,如今薛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薛姨妈又和王夫人生了嫌隙已经许久不来往了,老太太又不愿让宝玉娶宝姑娘。”   尤氏看向可卿:“那你的意思,还真的要让蔷儿娶薛宝钗!”   可卿捏着尤氏的肩膀到:“宝姑娘人不错,就是过于重利了些,这不是大问题,况且咱们府里的情况,这两年裁剪了一大半的开支用度又减少了不少人才勉强维持下来。蔷哥是咱们府出去的,这婚事一事上着实难办,当初公公那事可闹得大了些……”   可卿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尤氏,尤氏闭了眼睛道:“造孽啊!”尤氏和可卿这两年托了人给贾蔷说亲,不是门第差就是不靠谱,总之没合适的,偏偏贾蔷自己压根不急。   正好今儿薛姨妈过来,这不可卿一合计,贾蔷要是娶了宝钗第一个家里开支可算是减轻了负担,第二宝钗也能杀一杀贾蔷的性子。 第111章   薛家有意, 尤氏可卿又觉得这亲事对贾蔷有利,尤氏便由着薛姨妈拿乔还特意让可卿请了个颇有来头的官媒来说合。   宁国府场面上面面俱到,薛姨妈好好的摆了个谱瞧着差不多了, 便正式交换了两家的庚帖。   而等贾蔷知道这事, 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贾蔷这人素来便没什么大志向,不过是想着维持贾府子孙的逍遥日子, 过一天日子撞一天钟罢了。得知了这喜事, 不过是略微顿了顿便连连对尤氏和秦可卿道谢。   两家虽没刻意瞒着人, 可也没到处说, 直到成婚前两日贾母才得知此事, 迎春黛玉等恰好过来请安还没走。秦可卿亲自过来说的这事,见贾母面无波澜,便坐在下面等着。贾母低叹了口气,看了看坐的规规矩矩的秦可卿道:“既然已经定下了,那我也只能说个好了,况且宝丫头是个出色的,就是蔷哥儿过于散漫了些,你可要好生约束着他。”   “多谢老祖宗。”秦可卿松了一口气, 贾母又让鸳鸯从自己库房拿了些东西出来, 说是给小夫妻俩添置物件。   秦可卿看着鸳鸯拿出的来的东西, 总算是放心下来, 知道贾母不会刻意为难,于是便上前又说了好些玩笑话,贾母乐的笑了一阵, 便打发迎春黛玉等回去,待迎春黛玉一走,贾母意味深长的看向秦可卿道:“你过来。”   秦可卿上前坐在贾母跟前的脚蹬上,贾母细细看着秦可卿,最后拍了拍可卿的肩膀道:“你为宁府筹谋是好的,只是薛家……”   “薛蟠已经死了,薛蝌是个实诚人,宝钗我看着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秦可卿说着便看向贾母略带歉意道:“这事理应知会老太太,只是孙媳妇有些私心,想着薛家巨富,直到今儿才来跟老太太明说。”   贾母轻轻笑着,并不带一丝嗔怪,只看着秦可卿道:“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这个婚事成了利大于弊,就是这辈分差了。”贾母说着嗤笑道:“不过到了这个节骨眼,再说这些没用。”   可卿知道贾母意思,不过是为了贾府昌荣鼎盛,当即便又道谢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且说迎春黛玉等出了荣庆堂后相继无言,探春皱着眉看了看迎春后便道:“宝姐姐要和蔷哥儿成婚,这事从何说起啊!”   别说探春,就是迎春也一头雾水,偏偏宝钗前几日接着薛姨妈生病出府照看至今未回,几人也没人可以问一句。探春原本一心以为这宝钗定然要和宝玉在一处,且说这些日子二房搬走后,宝钗仍旧和从前一般时常去宝玉那说话,却不想没多久竟然就要和贾蔷结婚了,可真是稀奇。   探春见着迎春和黛玉虽面有疑色,便说道:“这两日都没见着宝兄弟,不如我们去他那边看看。”   迎春道:“去去也好,这些日子整日闷在屋里也不知弄什么。”   黛玉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站在最后的的惜春自然是一起跟着去了。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便见着晴雯双手叉腰在骂两个小丫头,那两个丫头一个头发散乱,一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褂子,瞧着挺滑稽。   “怎么了这事?”探春看不过去,上前说了句后冲着晴雯道:“你是大丫头,要是小丫头们实在不听话回了二姑娘或者我就行,在这院门口大吵大闹算怎么回事。”   晴雯一张脸带红,可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子怨怒,最后抬起头道:“二姑娘,三姑娘,这两个丫头趁着我不在撺掇着宝二爷干那混账事。”   这话一出,探春面色一红,迎春也自觉有些羞怯起来,黛玉看了看迎春探春,最后朝着晴雯招招手道:“好些日子不见宝二爷了,二爷这些日子干什么呢!”   晴雯也觉得方才那话不妥,如今早就羞的耳朵都红了,见黛玉替她解围上前便道:“回林姑娘,宝二爷这些日子就看书,具体看的什么我也不懂,只是这两个丫头平日里极少露面,哪里知道竟然偷偷地……”晴雯说道这便再也说不下去,只低着头看着裙角的泥点子。   虽说宝玉如今的待遇不比从前,可身边的大丫头也不会穿着脏裙子。迎春脸色发沉的看向晴雯,厉声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说!”   晴雯低着头,犹豫再三最后便跟赌气般一股脑说了出来。原来自从分家后宝玉就跟泄了气的球一般,整日里浑浑噩噩的瞎混。晴雯劝他多去老太太那请安问好,他也不去,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闷在屋里读书。   晴雯想着他读书也好,可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整日里不见人,晴雯管了几次,宝玉不但不念着她的好,反倒埋怨她苛责下面的丫头,两人便赌气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玉便和这两个丫头干起了那没羞没臊的事来。晴雯一开始只当不知道,可这两丫头无法无天的倒把自己当姨娘般拱了起来,竟然支使晴雯干这干那。晴雯虽是丫头,可脾气素来就大,哪里会容忍这事,当即便揪住了好一顿厮打。   黛玉听完这事,只觉得没意思透了。看着晴雯手指上的针眼还有手背的伤口,忍不住便叫了雪雁拿了膏药过来给晴雯涂抹。晴雯眼圈微红,对着黛玉道:“林姑娘,念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好好劝一劝宝二爷吧,再这么下去,我怕就这么被毁了啊!”   黛玉按住了晴雯手背,看向迎春探春。   探春一张脸带白,上前便对着那两丫头一人一脚道:“什么东西!”   “先关进柴房,明日就送到城外田庄里去。”迎春说着看了看探春,探春则低着揉了揉眉宇道:“这事二姐姐打算怎么办!”   迎春一摊手道:“论理这事该告诉老太太,可是说到底不过是爷们和小丫头玩闹,算不得大事,再者宝玉还小。”迎春说完只觉得可笑。说什么小不小的,连薛家都彻底放弃了宝玉,也不知宝玉心理有没有数。   “这事一开始你就该先来回我或者三姑娘,以后不要自作主张。”迎春说着晴雯,晴雯连连点头。迎春知道,晴雯瞒着这事无非就是怕坏了宝玉名声,想等宝玉自己明白。   一行人由晴雯带着进了宝玉屋子,宝玉原本正坐在书桌上看出,见了迎春黛玉等人,当即便笑嘻嘻的上前道:“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四妹来了,快快坐下。”说着便要使人去倒茶。   这一抬头才见晴雯已经端了茶进屋,当即一张脸有点发红,摆了摆手便请黛玉等坐下。黛玉看了看搭在椅背上的扇套又看了看桌上五颜六色的书本,最后拿了块帕子掸了掸远处的椅子坐了下来,迎春则只当没看见角落里的污秽坐在了黛玉旁边,探春轻叹一声拿开挂在椅背上的东西坐下看向惜春,惜春摆了摆手道:“我去看看院子里的花,说着便走了。”   宝玉身上穿着一件红色袍子,系着一条黑色滚边汗巾。迎春看了几眼依稀记得这似乎是袭人做的,再一看宝玉埋着头在抽屉里翻找,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府内的变动,不免越发难受起来。   “这是我这些日子做的诗。”宝玉总算在书架角落找到了一本册子,兴致勃勃的递给黛玉,又对探春道:“你原先总是说要做诗,要成立诗社。却一直没付诸行动,着实该罚。”   探春面色发酸,凑过去看诗稿,黛玉早递了过来,笑着说道:“原来宝二爷才华横溢,佩服”。黛玉说着便往边上挪了挪,打开茶盏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探春翻了两页,嘴里动了下:“确实是好诗。”   得了这两句,宝玉满脸得意的看向迎春道:“乘着这几日天气好,不如咱们把诗社办起来。”   迎春面色微冷,没想到宝玉竟然这般浑浑噩噩,府里这两年来变化颇多,可他却好似没长大那般还和以前一样。   “过两天就是宝姑娘大婚,这诗社怕是办不成。”迎春盯着宝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最后看向探春道:“到底一起在院子里住过几年,不如明日我们去看看宝姑娘。”   探春偷偷看向宝玉,迎春则若无其事的歪嘴笑了笑。宝玉呆了呆,转而看向黛玉道:“二姐姐怎么突然跟我开起玩笑来了。”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黛玉笑了笑便道:“二姐姐没开玩笑,宝姐姐过两天便要大婚了,是和宁国府的贾蔷。”   宝玉先是一僵最后面色一喜,拍了下手道:“我竟不知,还有这一桩天定好姻缘,蔷哥儿好福气。”宝玉这话说的诚心诚意,最后还从柜子里翻出两盒子胭脂膏来,“明儿把这送给宝姐姐,她定然欢喜。”   探春满腔安慰的话被堵在喉咙口,最后憋得脸色发红,扭了头对黛玉道:“时候不早了,就不妨碍宝哥哥看书了。”   说要来的是探春,说要走的还是探春,黛玉看了看探春最后捂着嘴意味深长的说道:“是该走了。”说着便起身,迎春则凉凉的看着宝玉,起身叫了晴雯过来交代了几句,晴雯眼角含泪连连道谢,把几人送出门口这次啊折返过来。   宝玉浑然不在意的指着两个胭脂盒子道:“我记得我有个檀木盒子,怎么找不到了,用那个装起来才好。”   晴雯眉头一紧,歪在门槛那,看着宝玉这没心没肺的模样,陡然一指架子上七零八碎的书籍道:“原先这上头摆满了古董器具,如今都不见了,难道二爷就当真要这么糊里糊涂的锅下去不成。”   宝玉被晴雯这额劈头盖脸的话给打断了满心的喜悦,带着点诧异看着晴雯道:“我以为你已经气消了,这又是怎么了?”   “二爷问我,我还想好好问一问二爷。二姑娘原先什么待遇,如今什么情况,原来二爷身边那么多丫头婆子,可如今这院子里还有几个,二爷难道不知道府里早就翻天了么!”晴雯说着说着似乎把多年的不干都一股脑发泄出来,脸色青白的指着宝玉道:“二爷素来心软,只要有丫头在二爷跟前说个好话卖个乖,二爷便随意送东西,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真心还是糊弄二爷,二爷说不见了檀木盒子,那我今儿就告诉二爷那个檀木盒子早就被不知道是五儿还四儿拿走了。”   宝玉一张脸灰白,看着晴雯道:“好!好!好!你是嫌弃我这个主子了,既然这样那我告了老太太,让你离了我便成。”说着便不管不顾的拔脚便去了贾母那边。   贾母虽疼爱宝玉,即便是分家后仍旧留着宝玉住在这边,可见着宝玉不管不顾的跑过来,莫名其妙的就说什么要放晴雯回家。   鸳鸯面带嗔怪的看了一眼宝玉,上前揉着贾母的太阳穴,轻声细语道:“宝二爷小孩脾气,兴许是因着宝姑娘心里不痛快。”   宝玉方才不过是凭着一股怒气冲过来,如今说出了口后原先的一腔火气散了许多,眼下低眉搭眼的说道:“晴雯年纪大了。”   贾母闭着眼睛不说话,鸳鸯朝着宝玉使了个眼色,可宝玉这人素来便有些呆气,一点都没看出鸳鸯的暗示,直不楞登的冲着贾母道:“孙儿还想着之前的袭人。”   啪的一声响起,贾母身边桌子上的茶盏滚到地上碎成两瓣,宝玉脸色一白,双腿直抖差点跪下来。宝玉头一次见贾母发火,吓的不敢说话,眼睛盯着地上铺的富贵如意图案的大红毯子。   贾母偏爱贾政,后来又花了不少心思栽培元春,更是对宝玉倾注了心血,可这般宠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这些日子贾母有意冷淡宝玉,不过是想着让宝玉好好上进盼望他能从此站起来。却不想他不但没丝毫长进,竟然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管不好,竟然还来这边告状。   大户人家,做主子的不喜哪个丫头直接吩咐管家换一个变成,在长辈这边告状实在没有必要,更何况晴雯什么都没做错,就宝玉那点事哪里瞒得住贾母。   宝玉被碎裂的茶盏吓破了胆子,贾母看着这个最宠的孙子,过了好一会摆了摆手让他过来。宝玉颤颤巍巍的上前靠在贾母身侧,贾母拍了拍宝玉的手背道:“你也大了,宠爱一两个丫头不算什么,可是你不该被她们辖制了。”   宝玉这才知道贾母竟然知道了自己和丫头厮混的事,一时间头低到泥地里去,脸涨得通红。“你宝姐姐要成婚了,你明日和你姐妹们一起去给她好好贺喜。”贾母说着,看着宝玉这乖巧的样子又不免软下心来,笑着道:“你觉得你林妹妹如何?”   宝玉没想到这话突然转到这里,想着黛玉那般样貌人品,当即便道:“林妹妹神仙一般的人物,什么都好。”   “好!”贾母笑着拍了拍宝玉,低声道:“你和你林妹妹都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从小你俩又一起长大,如今你林妹妹家里没了人,可要好好待她。”贾母说着便让鸳鸯从里屋拿出一只盒子,里面静静放着一只翠缕金雀玉梢头。   “你妹妹出了孝,你把这玉梢头给你妹妹送去,让她明天戴着一起去薛家。”贾母说着便递给宝玉。   宝玉细细看了,当即谢过了贾母,直接便去了黛玉那边。   且说黛玉自从胡飞走后虽面上不显,可心理却十分担忧,时不时的便打发人去打探南安郡王和乌庸国的战事。只不过黛玉不便大张旗鼓的打听,不过是使了银子让出门办事的小厮在酒馆茶馆打听几句也不知真假的话。   这不黛玉和迎春探春分开后便直接回了府,听着紫鹃过来说出门办事的小厮还没回府便坐在树荫下拨弄琴弦,虽是弹琴可心思早就飞远了,琴丝缠绵烦忧,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情义。   宝玉突然出现在黛玉院门口,黛玉听着脚步声一惊,右手一紧,嘭的一声 ,琴丝断了。   “姑娘!”紫鹃惊呼出声,宝玉一脸担忧的跑了过来拉过黛玉的手反复的看,见没事才略带笑脸的说道:“没事就好。”   说着看向断了琴弦的琴道:“待会我让我茗烟拿到外头去修好。”   黛玉脸色微沉,一边让雪雁抱起琴一边对宝玉道:“宝二爷怎么来了。”   宝玉见黛玉一脸冷淡,满心的欢喜慢慢静了下来,最后低着头道:“林妹妹总是不愿和我一起玩,可我一直觉得我和林妹妹似曾相识,就跟上辈子认识一般。”说着也不等黛玉说话,便拿出那首饰盒子道:“这是老太太让我带给妹妹的,我走了。”说着看着黛玉一步步往外走。   紫鹃有心喊宝玉留下喝茶,可是见黛玉一脸冷淡敷衍,遂只把宝玉送出院门。   黛玉心烦意乱,总觉得这琴弦断的蹊跷,可又怕自己多想,最后便强打起精神来看书,这才刚翻了一页便听着雪雁满头汗的跑了进来,见了黛玉顾不得擦汗便道:“听说南安郡王打败。” 第112章   雪雁一句话, 黛玉陡然脸色大变,身子摇摇欲坠起来,白着一张脸问道:“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黛玉脸色白中发青, 吓雪雁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低着头犹豫起来,紫鹃则朝着雪雁使了好几个眼色, 雪雁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是在厨房帮忙的大娘说的”。   紫鹃笑了起来, 扶着黛玉坐下道:“雪雁跟个孩子似的,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也来瞎说”。   “可是真的?”黛玉不理紫鹃, 仍旧看着雪雁, 而雪雁不敢再说,只低着头瓮声瓮气的说了句:“我也没听清,兴许是听岔了。”   “肯定是听岔了,快去前头门房看看,那个小厮回来了没!”紫鹃说着便扶着黛玉进了里屋,案桌上拜访了一只盒子,盒子里正是胡飞领走前送的那只匕首,黛玉拿起来细细看了, 见着上头细致的花纹, 忍不住便红了眼圈, 紧接着又赶紧拿帕子擦了, 自嘲道:“好好地,我哭什么。”说着便让紫鹃把自己做的剑穗子拿出来,说是要再挑一挑。   紫鹃当即便笑着从书架上拿了两盒子剑穗子出来, 让黛玉好好挑拣。   这边紫鹃瞧着黛玉入神,便悄没声的出了屋,见着站在树荫下的雪雁,当即便拉了她走到角落道:“方才那话到底是谁传的?”   雪雁一张脸红红的,额头上的碎发乱糟糟的糊在额头,搅着手里的帕子道:“自然是那个小子传回来的,说是南安郡王大败被俘。”   紫鹃捂着嘴看了看雪雁又朝着黛玉那屋子看了看,最后压低声音道:“还有旁的么?”   雪雁摇了摇头,搅着衣角过了好半天才道:“待会姑娘要闻起来,到底该怎么说啊!”   紫鹃按着雪雁的手背,摇了摇头道:“就说没打听到。”   紫鹃和雪雁想好了如何应对黛玉,却不想黛玉压根没问,雪雁自然不会主动提,紫鹃暗暗的揣摩着黛玉的心思,见她神色自如,也不知该担心还是放心。   到了晚间,黛玉便发起热来 ,最后说起了胡话。紫鹃披着衣服拿了帕子给黛玉擦身,雪雁急的哭起来,连夜便去了迎春那儿。   这大半夜的迎春得了这信,又见雪雁眼圈乌黑便知是真的不好了,于是便叫了两个小厮直接去请大夫。   且说黛玉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宝玉相知却不能相守最后眼看着宝玉娶了宝钗,自己则孤孤单单的一命呜呼。   “宝玉!”黛玉猛地醒了过来,浑身的汗,紫鹃惊异的看着黛玉,端了热茶过来,黛玉喝了几口,看着紫鹃道:“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紫鹃一边拿着毛巾给黛玉擦脸,一面暗暗的看黛玉,最后道:“梦都是反的,姑娘别多想。”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没一会迎春便来了。见了黛玉当即道:“怎么不躺着。”说着便把黛玉按在床上,又让紫鹃换了一床褥子,这才起身合上帘子看向紫鹃。   紫鹃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道:“听说南安郡王大败被俘。”   “这些话怎么能随便说。”迎春说了句,正好见着大夫由婆子带着过来,便站在屏风后等着。那大夫来过贾府多次,低着头上前给黛玉把脉,又问了紫鹃几句,提笔便写了一张方子,交代先吃三副,要是有好转再说。   那大夫见屏风后人影,想着定是贾府的女眷,拱了拱手道:“气管堵塞,要是吃了药发了汗,顺了那就好了。”   说着便径直走了,迎春过来看了药方便让婆子连夜就取了药去煎。   这一帖药下去,黛玉脸色到好了些,额头温度稍微下来一点,到了白天黛玉吃了半碗米粥又喝了一碗药,只觉得浑身酸软的很,这又睡了下去。   且说,这日原本说好了去瞧宝钗,因着黛玉生病,迎春本想留下照看,却见惜春站出来要在府内照看黛玉。   探春笑着道:“你才多大!”   惜春冷笑道:“就许你们充大人,难道我就什么都不能办了。”   “四妹妹大了,合该四妹妹照看你林姐姐。”迎春说着本想交代几句,因怕惜春嫌烦便没说,只交代管家婆子好好守着,要是有事立马去回禀老太太。   这边迎春探春走出院子上了马车 ,没一会便见着宝玉进来,见了迎春探春则笑道:“你们怎么没和林妹妹一起来,难道她睡懒觉了不成。”说着便要下车,迎春一把拉住宝玉道:“林妹妹昨夜没睡好,这不找了大夫开了药,正睡着。”   宝玉急了,甩着袖子道:“好好地怎么病了,我去瞧瞧。”   探春见他这般不管不顾的,当即便道:“二哥哥,林妹妹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等我们回府再去看她不迟。”   宝玉点了点头,这才坐定。   薛家要操办喜事,薛姨妈如今又只有宝钗这么一个孩子了,自然要好好地办。宝玉迎春探春一路过来便见着宝钗院子门口已经摆上了嫁妆。   宝钗则落落大方的招呼几人进屋喝茶,探春看着屋外的嫁妆担子取笑道:“宝姐姐瞒着我们竟然攒了这么多嫁妆,蔷哥儿真真好福气。”   宝钗拿了一枚枣子塞在探春嘴里,眼角偷偷看了眼宝玉,见宝玉满是喜色,对自己更是连连贺喜,还说着什么天作之合之类的话来,不由得心口发酸。   迎春拿了自己准备的秀囊出来,还有黛玉自己做的绣帕。探春则早早的拿了自己写的一副字出来,宝玉的胭脂膏子早早的就放在了宝钗跟前。宝钗拿起黛玉的绣帕问道:“林丫头怎么没来。”   宝玉略带惋惜道:“昨儿没睡好,大夫让她好些歇着。”迎春笑了笑说道:“宝姐姐嫁给了蔷哥儿以后就是我们的晚辈了,等下次几面可要好好的给我们请安。”   宝钗捂嘴一笑,朝着迎春便一福,一本正经的说道:“侄儿媳妇给二姑娘请安了。”说完便摊开一只手来,要跟迎春要见面礼。   迎春拉着宝钗起来笑着道:“宝姑娘瞧着是个端庄稳重的,淘气起来也比我们厉害。”   几人在这边坐了会,看着日头差不多便告辞了。薛姨妈打发了人送,转身回了宝钗屋子,见宝钗神色冷淡的看着桌上的礼物,笑着道:“怎么了,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这样。”   宝钗抿嘴一笑,打开宝玉送来的胭脂膏子,闻了闻又合上,带着点自怜道:“以前我对他那么好,总以为还是有些情义,如今看来竟是我痴妄了。”说着便把那两盒胭脂随意的丢在了角落,薛姨妈连连点头道:“时也命也,幸好我儿没和他接亲。”说着便双手合十出了门操持明日的婚事了。   说起来,宝钗虽算不得有多喜欢宝玉,可到底花了这么多心思心计。如今她要和别人成婚了,却见着宝玉来贺喜,那神情那语言,宝钗便一看便知这些年她花在宝玉身上的心思竟都是白瞎了。   都说宝玉重情,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且说宝玉刚回府衣裳都没换直接变去了黛玉那边,迎春本想拦住他却被探春问道:“二姐姐,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迎春看着探春,探春侧了脸低声道:“二姐姐勿怪,婚姻之事不是一言二语能说清的,林妹妹自有主见。”说着便径直走开了。   迎春在原地站了会,想着探春那话,最后便去了荣庆堂那边。   且说宝玉一路进了黛玉屋里,见着黛玉穿着一件青色罗裙靠在拨步床上正看着院子里的梨花。宝玉停了下来,就站在门口透过纱窗看了一会黛玉,直到雪雁叫他,宝玉才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黛玉让紫鹃给宝玉上茶,宝玉看着茶叶慢慢升起降下,最后抬起头看向黛玉道:“宝姐姐要成婚了,定的是蔷哥儿。”   黛玉脸颊不自然的带红,看了一眼宝玉淡淡道:“没能给宝姐姐贺喜,等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的道喜。”说着便咳了两声。   紫鹃在旁扶着黛玉喝了一口水,对宝玉道:“宝二爷,我家姑娘身子不好,改名再说话吧。”   宝玉不理紫鹃,看着黛玉,见黛玉娇柔无力,越发有出尘之感,当即心口一酸,抬着头便道:“我有许多话要说,林妹妹可愿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紫鹃见宝玉言语莽撞,正要阻止,却听着黛玉道:“你且说来。”   宝玉眼角带着一丝癫狂,弓着背看着黛玉言语激动的说道:“头一次见妹妹,我便觉得妹妹是我一位早就相识的故人。我和妹妹一起长大,妹妹虽一直对我淡淡的,可一起玩乐的事却不少,我想着时间久了,妹妹也能明白我的心,却不知妹妹从扬州回来后就变了,我知道我无用,可我对妹妹的一颗心是真的,如今……”宝玉说到这,见黛玉面色发白,便狠了心接着道:“我这辈子都会对妹妹好的。”   黛玉陡然起身,指着紫鹃道:“送你宝二爷出去,他糊涂了。”   宝玉起身看着黛玉,站在珠帘旁,脸色白中带红,一双眼睛留下泪来,“林妹妹,难道你就不能想一想么,我们两个生生世世的住在府里,一起吃一起玩,这该有多好。”   黛玉脸色涨红,被宝玉这话惹得一阵冷笑,最后吐出一口痰来,紫鹃惊呼道:“姑娘,快歇着。”   黛玉摆了摆手道:“不妨事。”说着自己拿了杯子喝水,看着宝玉还是没走,索性便板着脸道:“生生世世住在府里!好大的口气,我且问你,你凭什么生生世世住在府里,你这身上的绫罗绸缎,你平日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丫头小厮,哪个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整日里看不起经济仕途,可你要离了经济仕途,你什么都不是。”黛玉说着说着,便大笑起来,看着窗外道:“我要的那个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宝玉脸色灰败,往后退了两步,珠帘被他扯得颤动不已,紫鹃生怕惊动了外面的洒扫丫头,出门看了又看。黛玉见宝玉还不走,索性下了脸直言道:“我从不劝你经济仕途,不是因为我厌恶,而是因为我知道劝你没用,你天生的富贵闲人,哪里是我能劝动的。”   这话一出,宝玉直接跑了出去,紫鹃见宝玉回了自己院这才折返回来,见黛玉已经换了衣裳坐在窗户前梳头便接过雪雁手里的梳子道:“姑娘那些话,可着实重了。”   黛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黄,带着一股病气,冷笑着说道:“我就是要断了他的念想。”没一会大夫便来了,把了脉后笑着道:“大好了,堵塞的地方通了,再吃两贴药就要好了。”紫鹃拿了药方送大夫出去,又亲自去迎春那道谢。   隔日是宝钗大喜的日子,满府又只剩下黛玉和惜春二人,黛玉吃了那药后便觉得大好,这日在窗户下看书,便听着前面一婆子拿了盒子过来,说是琏二奶奶让人从滨海送来的东西。   张瑛时常从滨海往京城贾府送东西,黛玉不以为意只以为又是什么新鲜玩意,打开一看竟是一捧粉色的小花躺在白色的纸盒子。   紫鹃看了看说道:“二奶奶送的是什么花,怎么从没见过。”   黛玉看了又看,神色由惊到喜,最后捧起花闻了闻,打发一边发呆的雪雁拿个琉璃花瓶插起来。   紫鹃见黛玉见过花后神彩飞扬,不由得心中一动,靠近黛玉道:“姑娘,这花莫不是……”   黛玉点了点紫鹃的胳膊道:“就你机灵。”   紫鹃捂着嘴笑了起来,转过身便帮着雪雁插起花来。 第113章   粉色小花配青色琉璃花瓶放在黛玉案头, 几天过去花都没谢,仍旧长得很精神。   雪雁奇道:“这花这么久都没谢,怪不得琏二奶奶特意送回来。”雪雁说着, 眨着眼睛看向紫鹃道:“可我昨儿听说二姑娘三姑娘那并没有这个花, 只有咱姑娘有。”说着低头笑了起来。   紫鹃偷偷看向坐在窗下看书的黛玉,见黛玉这两日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虽瞧着还有些单薄可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便上前指着那小花道:“这花是有心人送的,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 这是琏二奶奶看重咱们姑娘。”雪雁飞了一眼紫鹃, 紫鹃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紫鹃的头,雪雁一扭头甩开了紫鹃道:“还拍,再拍我就长不高了。”   紫鹃笑了笑,一摊手轻声道:“不摸了还不行么!”说着往黛玉这边走了半步,笑着道:“厨房今儿做了些新鲜的豌豆黄,我让门口的丫头给姑娘拿些过来。”   雪雁见紫鹃一走,便慢慢挪到黛玉跟前,指着那粉色小花道:“这花每朵都小小的, 生命力却这么强, 这么多天还这么鲜亮, 叫什么名字。”   黛玉眼角带笑的看了一眼那花, 手指轻轻划过手里的书页,说道:“是乌庸国当地的一种野花,生命力特别强花期也长。”黛玉说着说着, 眉眼便弯了起来。正好这时紫鹃端着豌豆黄放在黛玉边上的小桌子上,见黛玉气色不多,拍着手道:“姑娘就该常笑笑,精气神也好些。”   豌豆黄颜色鲜亮,黛玉咬了一口,看着紫鹃道:“你今儿话特别多。”   紫鹃低声笑了起来,“姑娘身子好了,我自然也高兴。”说着便扶着黛玉起来在屋内走了两步。   将养了两日,黛玉身子渐好,连心情也好了起来,迎春知道一二只是并不说破。这日黛玉去贾母那请安,老太太拉着黛玉问了这几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药之类,黛玉一一答了。黛玉说完便靠在贾母旁边坐着,贾母拍了拍黛玉的胳膊道:“玉儿也大了,前几日你宝姐姐成婚了,你病着也没去成。”   黛玉道:“等下次见着宝姐姐,好好道个喜,左右宝姐姐现在已经是贾家的媳妇了。”黛玉说着,便轻笑起来,左手玩着挂在腰间的香囊穗子。   贾母面带慈爱的看着黛玉,对于这个唯一的外孙女贾母是万分喜爱的,如今见黛玉脸色白皙,气色又好,便把埋在心里的话就那么说了出来。   “等过些日子你二姐姐出嫁了,就该准备你和宝玉的婚事了。” 贾母拉着黛玉的说着,黛玉缓缓抬起头,看向贾母到:“外祖母,这事……”   贾母见黛玉脸色微红,只以为她是害羞,搂过黛玉便道:“你放心,你二婶她不会说什么的。”   黛玉挣开贾母,整个人微微朝外,声音不大可意志坚定的说道:“外祖母,这事我不同意。”黛玉这话犹如夏日里的一块冰,直接把贾母笑脸冻住了,过了好半响看向黛玉道:“你这是气话!”   黛玉起身站到贾母对面,朝着贾母跪了下来,脸色沉静无波的说道:“玉儿孤苦无依,这么多年外祖母对玉儿养育之恩,玉儿无以回报,要是外祖母执意如此,那玉儿为报养育之恩,只能牺牲自己了。”   贾母脸色铁青的看着黛玉,转而苦笑道:“好哇!你是在逼我啊!”贾母听了黛玉这话不再多说,只是看着黛玉道:“你可要想好了,你和宝玉要是亲上加亲以后你的后半辈子都在贾府度过,出什么事都有人照应,要是嫁出去了,哪里知道外面人的好赖。”   这话不错,自古红颜多薄命,不管出嫁前如何自在风光,出嫁后要是遇见个混不吝的那女子这辈子就毁了。   贾母说着,冷冷道:“我是你亲外祖母,这婚事我跟你说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黛玉神色不变,抬起头看向贾母,黛玉穿着一件湛青色长裙,镶嵌着暗红色的滚边,上面金线绣的花纹低调而华丽透着一股子凝重感。贾母脸色微重,再三看向黛玉,最后问道:“你这衣裳布料是哪来的。”   府里的姑娘们衣裳布料不是贾母平日里送的就是常来的那家绸缎铺送过来的。而黛玉这件衣裳布料不一般,之前贾母没察觉,自己一看这才发现有些不一般,这料子似乎不是本国产物。   黛玉沉稳的看向贾母,一字一顿的说道:“前两年在滚钟口,胡大人送的。”   “胡大人?”贾母看着黛玉,似乎不敢相信,往下走了两步扶起黛玉道:“你且起来说话,那胡大人可给了什么信物给你。”   黛玉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贾母看了后,又盯着黛玉看了两眼最后坐回软塌上道:“这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二奶奶和二姐姐都知道。”黛玉说着,略想了想又道:“这事恐怕皇上皇后也知道一二。”说着便把当初滚钟口皇后有意给自己做媒的说了出来。   “是了!皇后给林家恩典,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意思。”贾母意味深长的看着黛玉,黛玉坦然的看着贾母道:“玉儿方才莽撞了。”   贾母看着黛玉,干笑了两声,接着道:“不是玉儿莽撞,而是玉儿长大了。”说着拉着黛玉坐下,看着黛玉一张脸含羞带怯,这小女儿模样分明就是早就心有所属,不免十分惋惜道:“我本想着你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却不想这般没有缘分。”   黛玉沉默起来,这话她不好接口,也不好劝贾母,只得不说话,索性贾母是个聪明人,也不再多说,只说自己关心则乱,一边又让黛玉好好养着。   且说胡飞快马提早进了京,先是递了折子,接着又让手下人以滨海贾琏夫妻的名义给荣国府林姑娘送了一盒子的花。   本以为皇帝立马就要召见自个,却不想胡飞愣是等了两日,胡飞回京是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胡飞在家睡了两天这才见着喜公公手下的小太监穿着便装站在门外。   胡飞换了一身普通侍卫服便从小门一路由小道进了宫,小太监带着胡飞走的便是人烟稀少的过道,胡飞由小太监领着走道一座竹楼前,这竹楼造了有些年头了,每次皇帝身体不好都在这边养病,也比较清静。   一进院门便见着一汪池子里的锦鲤争相抢食,而皇帝则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真弯着腰拿着锄头把地上挖的坑坑洼洼的。胡飞上前请安,皇帝摆了摆手指着旁边凳子上的布包道:“这是菜种,你过来播种。”   胡飞没干过农活,只能说见过。当即上前拿了袋子,看着皇帝挖的一个一个坑,便随手拿了几粒放在坑里,放过之后轻轻拥脚把土盖上稍微踩了踩。胡飞瞧着皇帝没一会便满头的汗。动作却一点都没停下来,回头见胡飞做的挺好,点了点头,愣是干了小半个时辰。喜公公扶着皇帝坐下,胡飞绞干了手巾递给皇帝,皇帝擦了把连,端着茶杯喝了好几口,看着胡飞道:“南安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亲口跟我说说。”   且说南安郡王这一脉素来便得上头的看重,他有兵有权便骄横自满,此次带兵兵力本就远远大于乌庸国,按照圣上的意思那就是徐徐进攻,切不可贪功冒进。一开始南安郡王倒也十分保守,可连着追回两个城池后,他不免得意忘形起来,想着皇帝素来不是个好斗的主,这种赞军功的机会难得,于是便急功近利起来,刚打下的城池还没想着好好安顿便想着招揽当地民工继续往前。   胡飞等人劝了好几次都没用,南安郡王带着人一路往乌庸国而去,直接打到了乌庸国境内。又连着几日打进了地方内陆,胡飞自觉太过深入乌庸国,实在不妥,再加上粮草跟不上,便建议退后扎营休息。   南安郡王表面答应,私下里却联络了自己亲信,半夜带着六千多轻骑突袭乌庸国都城,那乌庸国都城附近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南安郡王带去的精兵尽数落入包围圈,他自己则被生擒。   胡飞看了看皇帝神色,意料中的大怒不但没瞅见反而见着皇帝悠哉哉的看着自己,胡飞微微低了头,皇帝看着喜公公正带着几个小太监给自己和胡飞播种的地方洒水,笑了起来,指着田地道:“治国犹如种地,细心耕耘,小心播种,每天浇水施肥除虫方能长大,可就算再如何小心也不一定能长成,天太热容易旱,下雨多了就涝了,就算成功长出瓜果来,万一来只刺猬偷了去,那就是辛辛苦苦大半年落得一场空。”   皇帝说道这,看着胡飞道:“你说说,这种田的农民容易么?”   “不容易。”胡飞说着看了看喜公公,可喜公公忙的很,压根看不到胡飞。   皇帝从角落拿出一本折子,胡飞接过来才见着折子边角都开始大卷了,也不知被多少人看过或者皇帝看了多少遍。   这折子是乌庸国递过来的,说是要义和,让□□割地赔款交换南安郡王。   胡飞看完后,只觉得可笑,赔钱到没什么,就是割地说不过去。胡飞想着南安郡王是皇亲宗室,又素有体面,有些话他不能说。   皇帝看着胡飞那张脸,笑了笑,拍了拍胡飞的手臂道:“这几日南安太妃频频进宫,都让皇后挡了,她想和亲,说是要认个干女儿嫁过去。”   “不妥,有一次便有二次再三次,那以后随便什么小国都能来犯,这个头一开,便收不了尾。”胡飞说着,看着自己手上的茧子,接着道:“而且南安郡王被俘这事一出我就连夜回京了,怎么南安太妃这么快就知道了。”   空气中的水汽飘了过来里头混着泥土的味道,胡飞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杂草,偶尔见里面混杂了几朵紫色的小花。   “今晚你就在宫里歇着,一会让喜子带你后面收拾下。”皇帝本就重病,眼下已经是极累了。胡飞谢过皇帝,喜公公便领着他往后面偏殿走,这边屋子统一都是由竹子制成,透着一股子竹香,贾琏走在里面倒是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喜欢住在这了,满眼翠绿看的人都鲜亮起来。   喜公公叫了两个小太监把给胡飞铺好床褥,站在门口那看着胡飞道:“胡大人且在这边歇着,要是短了什么尽管提。”   “多谢喜公公。”胡飞告谢,喜公公笑着摆了摆手道:“胡大人早些歇着,皇上这些日子睡不好,指不定半夜要找胡大人说话。”   胡飞连忙又谢过喜公公提点,拿了塞在袖口的一个瓶子出来:“这是乌庸国当地的的茶叶,不值什么,公公不要嫌弃。”   喜公公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下,便知这是乌庸国特有的香茶,喝着一般可味道特别香,闻过之后神清气爽,虽在当地不值什么钱,但是在这边很难买到。   夜晚的皇宫安静的可怕,胡飞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去了皇帝寝室。喜公公说的没错,皇帝睡不好,这一睡不好便会找人说话,幸好胡飞前几日睡的多了,此刻倒也精神的很。皇帝穿着睡袍靠在罗汉床上,跟前放着一矮桌,上面铺满了奏折,胡飞刚进屋便见着另一边还站着一熟人竟然是李四。   李四头都没抬,手里拿着笔沙沙的写着,而皇帝则让胡飞坐下,指着基本折子道:“都是弹劾南安郡王的,之前都被我压下了。”   皇帝下了杀心,虽胡飞早有准备可眼下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这几年皇帝把一些老臣还有一些往年和义忠关系密切的皇室宗亲贬的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这么一来,朝中很是提拔了不少年轻官员,正因为此,这两年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皇上仁慈。”胡飞说完,便见着皇帝靠在靠垫上眼神不知看向哪里,悠悠说道:“这两年朝廷里少了那些人着实顺眼了些,就是可怜那些忠臣。”皇帝看着胡飞问道:“林如海去的早了点,可惜了。”   胡飞点了点头,想着这些年为了皇帝的大业何止一个林如海,不知多少亡魂死在这些勾心斗角的斗争里。   “你和林如海的独女相处的如何了?”皇帝画风一转,连李四都听了笔看向胡飞,胡飞一张脸微微有些发红,原先还不觉得如何,这次去乌庸国胡飞脑子里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林黛玉来,也正因为此,胡飞打的十分保守有点稳扎稳打的意思。   “皇上玩笑了,林姑娘一深闺女子,我不过是远远的见过两次。”胡飞说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皇帝拿着折子的手指向胡飞,冲着李四道:“瞧瞧这人,对我都不说实话。”   李四笑着道:“胡大人就是嘴硬,该打!”   皇帝呵呵笑着,抬手打了下胡飞,胡飞作势躲了下,却又让皇帝打到自己的半个胳膊。皇帝心情挺好,如今朝上都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再不受掣肘,况且自去年减免赋税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对皇上更是一片赞誉。   “死后获封不过是虚名,倒不如给林家姑娘一个体面。”皇帝说着看向胡飞道:“就是不知林家姑娘怎么想。”   胡飞当即便低着头道谢道:“林姑娘深明大义,定然是感念皇恩,臣代林姑娘谢皇上。”   皇帝笑了笑,拿了本早写好的折子给一旁的喜公公,喜公公笑着接过朝着胡飞道:“我这提早给胡大人贺喜了。”   皇帝看着一脸喜态的胡飞说道:“太上皇仙逝,京城已经好久没热闹过了,到不如乘着这时候把婚事都办了,省的又要你们等几年,就怕到时候你们就怨上我了。”   “皇上,慎言!”喜公公惊呼,胡飞则连连说道:“皇上,这话可让臣不好接啊!”   皇帝笑了笑,指了指胡飞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放心好了,估计还要熬几年。只是让你们早早有个准备。”说着便摆了摆手,喜公公扶着皇帝起身去了里间,李四和胡飞起身看着走进了里间,等着喜公公出来,这才相继离去。   两人认识时间长了,有些话不说也明白,皇帝之前还满身戾气,如今这么就云淡风轻起来,胡飞可着实摸不着头脑,李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楼道:“咱们的皇上,每天早上都要听一会经书,要不然一整天都提不起劲。”   那地方是太上皇的地方,后来便一直空着,听说皇后做主请了高僧进宫说禅,如今看来这高僧有些本事,最起码皇帝浑身的戾气消的七七八八。   天刚亮,贾府便迎来了宫里的宣旨太监。贾母带着众人接旨,虽贾母早知道胡飞和黛玉的事,可没想到不仅有圣上赐婚,还册封黛玉为县主。   旨意下有人欢喜有人愁,黛玉神色自若的接旨谢恩,又请传旨太监喝了一口茶才走。贾母虽可惜宝玉和黛玉没成,可见着黛玉前途似锦自然也是欢喜的。林家没人了,黛玉能有这般造化贾府面上也有光。   谁都没注意到站在最末的宝玉,看着贾母拉着黛玉连连说好,三春又在边上不断打趣嬉笑。宝玉一个人出了府,原先一起玩乐的薛蟠卫若兰等早就都没了,宝玉在外头晃悠大半天才发现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这不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了戏院。   也是赶巧了,正好见着蒋雨涵从后台出来。   “琪官!”   听着宝玉的声音,蒋雨涵看了过来,后面跟着的小子喊着蒋老板。宝玉见蒋雨涵姿色娟丽更甚从前,不免笑着说道:“还是琪官好,瞧着比之前过的要好,如今已经是老板了?”   蒋雨涵面带愧色,一闪而逝,拉着宝玉便上了二楼雅间,见宝玉一脸掩不住的寂寥便道:“怎么了这是。”   宝玉低着头连连摆手道:“才没几年,之前的卫兄、薛大哥还有冯兄都不在了,出了门才发现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蒋雨涵脸色微微发白,侧了脸道:“时也命也,这些事不谈也罢。”   宝玉激动起来,看着蒋雨涵道:“你怎么也这样,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难道我们连说话的权利都没了么!”   蒋雨涵一张脸煞白,拉着宝玉坐好看了看门外,见外头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话怎么能浑说!”   宝玉愤恨道:“我就说,上头那位草菅人命剿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如今连臣家的女眷都要管。”   蒋雨涵见宝玉越说越不像话,按着宝玉的手道:“怎么了,难道上面看上了你府里的姐妹不成。”   宝玉叹了一口气,看着蒋雨涵道:“对你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圣上刚来赐婚了,把林妹妹指给了胡飞。”宝玉说着一脸不忿,看着蒋雨涵道:“胡飞那人,就是朝廷的鹰犬哪里配得上冰清玉洁的林妹妹。”   从宝玉嘴里听到这名字,蒋雨涵默默念了两句,宝玉不知道胡飞底细,可蒋雨涵却知道,胡飞是皇帝亲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京城里的大臣宁愿得罪皇室宗亲都不敢得罪胡飞,只因为胡飞是天子近臣。   宝玉压根没注意到蒋雨涵脸色,仍旧说个不停,直到蒋雨涵站起来宝玉才觉察出异样来,看着蒋雨涵脸色不对,忙说道:“瞧我这人,光顾着自己的事 ,琪官可是有什么不妥,只管说。”   蒋雨涵看着宝玉,说起来蒋雨涵是及其喜欢宝玉的,自小混在戏班的蒋雨涵见惯了这些表面矜持实则龌龊的富家子弟,宝玉在这些人之中无意是个例外。宝玉的善良、宝玉的怜悯弱小无一不吸引着蒋雨涵,这正因为宝玉是蒋雨涵这么多年唯一一位真心待他的人,蒋雨涵更是内疚不已,当即便哽咽着道:“宝二爷,我……我对不起你。”   宝玉看着蒋雨涵,拉着他道:“怎么了?”   “我是、我是王爷安插的棋子,冯家、卫家许多事都是我高密给王爷的。”蒋雨涵说着便小声哭了起来,宝玉惊呆了,不敢相信蒋雨涵竟然是个暗桩,想着之前忠顺王府的长史来府里找蒋玉函的事,要是个普通戏子怎么会这般劳师动众。   这一切早就再明白不过,宝玉看着蒋雨涵那又愧疚又害怕的样,连连后退,最后道:“你,我   ,就当我们从没认识吧!”说着便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第114章   卫十六刚下马, 门房内的一个小厮过来低声道:“忠顺王爷来了。”   卫十六脸色不便,随手把马鞭丢给小厮,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把披风解了下来。这才走到门口便见着管家迎了过来, 见了卫十六道:“王爷已经喝了两碗茶了。”   “让厨房做几个拿手的菜, 一会就在书房吃。”卫十六说着便径直进了书房。   忠顺王爷眼皮抬都没抬,等卫十六坐下喝茶, 下人都退了出去才看向卫十六道:“卫大少如今可是大忙人啊!”   卫十六一张脸难得起了一丝表情, 意味深长的看向忠顺王道:“忙不忙的, 王爷难道不知道!”   这话一出, 忠顺王冷哼一声, “当年我帮你的那些事我不想多说,只是你如今落井下石的未免也太早了点。”忠顺王的一双眼睛透着不屑和怒气。   卫十六没有意料中的辩解,反而十分沉稳的看向忠顺王道:“王爷对我的大恩,我这辈子都放在心理。只是我是臣子,我忠于的是圣上。”卫十六说着便朝着皇宫那边抱了下拳,转而看向忠顺王道:“既然王爷亲自来了府上 ,那么有些话我也劝一劝王爷,凡事不能太多, 须知过犹不及。”   忠顺王是当今皇上亲弟弟, 如今又手握权柄, 可谓是权倾朝野风头无二。只不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忠顺王爷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能见到皇帝,而他从某些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本该在乌庸国的胡飞前几日回过一次京城之后,忠顺王明白过来, 他这是被皇帝边缘化了。   卫十六是皇帝贴身侍卫,忠顺王前几日让人找了卫十六好几次,卫十六都避而不见,今日便亲自上了门,这种待遇一般人都不会有。忠顺王讥诮的看着卫十六,对他方才那话不以为然,而卫十六则招呼早就侯在外头的丫头进屋上菜。   “王爷既然来了,那就吃个便饭再走。”卫十六说着便请忠顺王坐在圆桌旁的上首,而他则坐在一侧。果然是便饭,三菜一汤外加两碗大白米饭。忠顺王嘴角抽搐了下,夹起筷子吃了一口虾球,味道还凑合。   “南安太妃这几日进宫,不知道求了什么事。”忠顺王一边吃一边说着。   卫十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看着忠顺王道:“南安太妃所求的事难道王爷不知道。”   “呵呵!”忠顺王笑了起来,歪着带着审视道:“我这算不算养大了一匹狼。”   卫十六脸色不变,凝视着忠顺王道:“王爷这话,可真真生分了。”   忠顺王被卫十六这话气的脸色发青,指着卫十六道:“到底是谁先生分的。”   卫十六端起碗开始喝汤,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忠顺王明显不想放过卫十六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是如何进入龙禁尉的!”   这话说的重了,卫十六端着汤碗的手顿了下,也就这一下卫十六把汤喝完,看向忠顺王道:“王爷既然执意要问,那我就说个清楚明白,南安太妃想要以和亲割地赔款救出南安郡王。”   忠顺王脸色凝重的看着卫十六道:“皇上要救出南安郡王!”   卫十六不吱声,招呼丫头进屋收拾碗筷,见时候差不多轻声道:“我就是个侍卫,皇上这几年时不时的大赦天下,说不定啊!”   忠顺王自然知道前几年皇帝因为义忠而或杀或流放了好多皇亲宗室,这两年皇帝明显动了恻隐之心,要是真割地赔款都要救出南安郡王,那……   “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忠顺王起身告辞,卫十六让管家送他出门。待他一走,卫十六低叹一声,想着这事总算是糊弄成了。   隔日早朝,忠顺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历数南安郡王十大过,更是字字见血的说出□□自开国来便只有开疆拓土绝不割地赔款等等。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满朝激愤,皇帝坐在上头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大皇子道:“皇儿怎么看?”   大皇子年轻气盛心里也早就认同忠顺王说法,只不过面上还带着点沉痛道:“到底是嫡亲皇叔,还请父皇三思。”   皇帝面色凝重,喜公公上前道:“退朝!”接着便叫了另一个太监和自己一起扶着皇帝下朝。   朝上发生的事不过半柱香便传了开去,南安太妃急的团团转,最后心一横想着趁皇帝还没下明旨来个先斩后奏于是便直接去了荣国府。   这南安太妃自从有了和亲的念头早早的便让人搜罗了京城几家公侯府的姑娘名册出来,这么一对比也就荣国府的三姑娘探春最是合适。   这姑娘性子好强有能耐有魄力可偏偏出身低微,是荣国府二房庶出。南安太妃到了荣国府,贾母亲近迎接进了荣庆堂,南安太妃和贾母客套一番后一起坐在了上首。这边南安太妃说了几句便说要见一见府里的姑娘,贾母面上笑着可嘴上却说道:“实在不凑巧,这不前几日我那外孙女得了一个恩典,我家几个丫头非得给她贺喜,就刚才已经出了门说是去绸缎铺子里看衣裳去了。”   南安太妃道:“那没事,我正好和老太太一起说说话。”   贾母抿了一口茶,一张脸笑眯眯的说道:“太妃客气了,这几个丫头素日便疯,好不容易得了个出门的机会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府,怕是要辜负太妃一番厚爱了。”   南安太妃脸色绷不住,看着贾母道:“老太太莫不是听了外人什么撺掇。”   贾母呵呵一笑,诧异的看着太妃道:“我就一个空有虚名的老婆子,这些年除了去你那走动走动,连回娘家都地方去。”史家早就败了,贾母说道这免不了便眼角含泪。   南安太妃见贾母这般,便当了真,以为是真的不凑巧。只是和亲这事迫在眉睫,实在耽搁不得,要再找一个确实是太难了,因此南安太妃便试探着道:“我家就一个小丫头片子,整日里淘气的很,老太太府里的姑娘素来懂事,要是能到我府里住几日就好了。”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哪里能跟郡主比。”贾母说着,眉眼一动,装作浑不在意的说道:“这几个丫头运气也好,时不时的就喜事临门,改明我得去城里的庙里烧柱香,好好做场法事回来筹办喜事。”   黛玉前几日被封为县主又指婚给胡飞这个炙手可热的皇帝近臣,这事京城贵妇圈不少人都打听过,只不过胡飞远在乌庸而贾府这几年有十分低调,不少人都暗暗猜测是不是荣国府贾起来了。   南安太妃看着贾母,暗暗想着这几日的事,猜不透贾母是真的糊涂还是装糊涂,或者是觉得寄糊涂了。贾母这人素来便老狐狸,南安太妃面上早就露出急切,哪里瞒得住贾母。就在南安太妃等了三炷香后,实在熬不住了这才起身回府。   这边南安太妃一走,贾母沉了脸看着鸳鸯道:“让人去小蓉媳妇那把二姑娘她们叫回来。”   迎春确实带着探春黛玉等去绸缎铺子看衣裳,可临进门见了南安太妃的车马便拐了弯去了隔壁宁国府那边。   而贾母早就从鸳鸯的眼神中看出,碍着南安太妃的面装傻而已。   迎春黛玉等给贾母请安,又拿了特意给贾母挑的衣裳出来。贾母笑着的让鸳鸯收了后,便留下迎春让黛玉探春惜春等先回去。   迎春坐在下面,规规矩矩的坐着,眉眼还和之前一眼,只是眼神透着一股子洞察和坚毅。   “你大了,也懂事了。”贾母说着,迎春低着头连连道:“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贾母笑了,叫迎春过来说话,迎春纵然已经心智坚毅,还是免不了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贾母这才上前坐在贾母身侧的矮凳上,这个矮凳只有得贾母看重的孙儿才能坐,之前也就只有宝玉和黛玉有此殊荣,没想到今儿迎春也能坐在这里,不由的一阵激动,可激动过后却是淡淡的悲凉缠绕上来。   作为素来不受看重的庶出二姑娘,迎春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不在乎,或者说如今早就独挡一面的迎春在外面已经足够强硬,可其实内心还是苛求长辈的疼爱。   贾母看着迎春想着今儿一早卫家派人送来的口信,想着两府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就是卫家没有长辈,这婚事看来还得自己操办。   南安太妃从贾府出来便一副生人勿近的样,上了马车后想着去另一家看看,才刚到半路便见着管家骑马追了过来道:“太妃快回府吧,宫里来人了,送了好些东西。”   南安太妃一听,顿时便撑不住,自己儿子被俘,宫里不但不斥责反而赏了东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要放弃自己儿子。 第115章   南安太妃直接去了宫里, 这次倒是直接就见着了皇后,皇后眼圈带红的对南安太妃便道:“太妃节哀,说着便”   南安太妃脸色一片惨白, 皇后则拉着南安太妃道:“刚来的加急军报, 郡王他没了。”   “不是被困乌庸国么!”南安太妃说着,转而瞪着一双眼睛看向皇后道:“我要见皇上!”   “陛下身子不好, 太医刚离开。”皇后说着, 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太妃保重身子, 皇上定然会为郡王报仇的。”   说着便见皇后身边的嬷嬷上前劝着南安太妃回去, 宫门口不是太监就是侍卫, 南安太妃已知这事再难转圜,不由得悲从中来,哭着便由嬷嬷扶着上了出宫的轿撵。   乌庸国挟持了南安郡王自以为□□定然会答应义和,却不想□□直指乌庸国用一个假冒的南安郡王混淆视听,更说南安郡王早就生死,不仅如此驻扎在城外的□□军披上了麻衣,更是声声巨响,说是要为郡王爷报仇。   南安郡王被俘后没多久, 军士们士气不降反升, 胡飞有故意鼓动了几个带头的, 没多久站在乌庸国城门上被绑着的南安郡王便彻底成为了一个假冒的南安郡王。   不仅如此, 胡飞还找了个身材相似的尸体换了衣服,打发了人一路披麻戴孝的回了京城。至此南安郡王战死便成了事实。   乌庸国见对方如此不要脸,在阵前便泄愤的杀掉了南安郡王, 胡飞剩余兵士围困乌庸国都城,至此两国陷入僵局。   且说南安太妃见着自己儿子棺椁后当场便晕了过去。大皇子亲自去灵前上香,就在南安郡王刚入土后,朝廷上再一次爆发了弹劾南安郡王的声音。   在皇上的默许下,忠顺王爷带头直接铲除了南安郡王一派的人马,南安太妃自知大势已去,灰了心后守着幼女在郡王府闭门不出。   这边荣国府请了可卿过来帮着操持迎春的婚事,而卫十六则让自己的管家直接跟贾府交接。按理说这事该找个女眷操持,可一想到卫家目前就卫十六一个人,贾母也说不出什么来。   睁一眼闭一眼的这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老规矩什么的,人家贾府都不在乎,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宝钗和贾蔷去荣庆堂给贾母问好,贾母各送了一份红封后便让鸳鸯带着宝钗去院子玩。两人刚出门,贾蔷走快半步,见着宝钗和鸳鸯说着便在旁边等了下,宝钗瞧了一眼便道:“我去看看姐妹们,你先回吧。”   贾蔷面上一喜,朝着鸳鸯点了下头便径直走了。   新婚燕尔的,本该是浓情蜜意,鸳鸯觉宝钗和贾蔷两人看着不像夫妻倒像一个姐姐带着弟弟似的,只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转一圈,面上一点没露。   这边贾蔷一路骑马回了自已家,廊上还挂着前些日子的红绸,喜气而热闹。贾蔷一路小跑着进了后院一个小屋,刚进屋便被飞出来的枕头砸中了脑门。贾蔷不但不恼,反而捡起枕头走到床边冲着靠在床栏上的齢官道:“早上我特意让送来的燕窝可吃了。”   “什么燕窝鱼翅,我不要吃。”龄官脸色带着病气,独自微鼓,已经五个多月了。贾蔷上前把枕头扶正,看着龄官道:“不吃这么好,你底子差,正该吃些大补的。”说着便叫了侯在外头的丫头,让她去厨房把参鸡汤端过来。   龄官掀了被子把头埋了进去,赌气道:“我不吃,你爱给谁吃就谁吃。”   贾蔷对龄官又怜又愧,上前一脸自责道:“早知道你不好,我今儿就不出门了。”   “呸!”龄官回头便朝着贾蔷瞪了一眼,带着点怒气道:“少装好心,你去少奶奶那,我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哪里值得爷来看我。”   面对龄官这模样,贾蔷是满心的不忍,起身走了走,正好见着丫头端着参鸡汤进屋,便扶着琪官起身,龄官挣扎着不让,嘴里道:“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贾蔷哪里舍得,心知龄官跟自己置气不肯吃东西,便往门外走,对那丫头道:“好好照顾你姨奶奶,有什么事直接来回我。”说着便出了门,站在外头透过纱窗见着龄官吃了半碗鸡汤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这边宝钗去了迎春那,正好见着黛玉探春惜春等一众人都在。大家见了宝钗自然好一番贺喜的,都说宝钗比之前看着更好了。   宝钗笑了笑不说话,先是给迎春贺喜又拿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送给迎春,接着又对着黛玉要作揖,黛玉笑着拉着宝钗道:“宝姐姐这是做什么。”   宝钗则端详着黛玉一脸庄重道:“我在家听了林妹妹的好事,便一心要来给林妹妹请安贺喜,只是抽不出空,好不容易今儿来了,可不得好好拜见林县主。”宝钗这话半开玩笑半是恭维又带着一股子讥诮。黛玉拉着宝钗坐下,瞄了一眼众人,故作金贵道:“那你可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拜见。”   宝钗笑着掏出一只香囊来:“这是我亲手做的,可合林县主的心意。”   黛玉接过来道:“宝姐姐有心了。”说着便大笑起来。   探春在旁道:“林姐姐装的挺像,有那股娇贵味。”   迎春则拉着黛玉道:“三妹妹这话可错了,林妹妹不用装,她就是。”   这话一出,探春连连道:“看我这人,怪不会说话的。”   众人听着都大笑起来,正这么着,宝玉来了,见了宝钗问了几句便随口道:“怎么蔷哥儿没来。”   宝钗脸色未变,笑着道:“他在家便一直念叨着宝叔,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有些不舒服,于是便先一步回去了。”   宝玉笑着道:“那改明我去你家看看蔷哥,如今蔷哥都成婚了,这日子可过的真快啊。”宝玉说着看看迎春又看了看黛玉,最后长叹一声,自己便走了。   宝钗看着他身影远去,回头见迎春等人习以为常便也没多问,迎春因着已经开始备嫁这府里的事便交给了探春和黛玉操持。   黛玉面上答应理事,可大多数情况却都交给探春,毕竟她姓林在贾府管家怎么说都不合适,因此不过走个过场。   宝钗回了家便听着一个丫头过来低声道:“爷回来后便去了龄姨娘那边,至今都没出来。”   宝钗听了之后笑了笑,不以为意的回了屋看了一会账本后便交代摆饭。宝钗吃到一半便见着贾蔷过来忙起身道:“爷来了,我这正吃着呢,说着便招呼莺儿拿了碗筷过来。”   贾蔷原本一心扑在龄官身上的心,见了宝钗这般为自己忙前忙后的不免起了愧疚之心。宝钗看在眼里,越发的殷勤起来,又是伺候贾蔷吃饭又是拿出基本书册来,说是这几年的科考文章。   就靠着宝钗这份心,贾蔷也拒绝不了,当晚便歇在了宝钗这,还看了半宿的书。   天一亮,贾蔷乘着宝钗去账房那会功夫去了龄官那,一进门便见着炕头摆了一架上好的缎面矮屏风,“这屏风不错,以后你就不怕吹风了,还透光。”贾蔷说着上前看了看,龄官则一撇嘴说道:“今儿一早莺儿送来的。代我谢谢奶奶。”   听说是宝钗让人送的,贾蔷这才发现这东西是宝钗的嫁妆。当下便又敬了宝钗三分,龄官见贾蔷脸色,当即便怒极,想着自己身份卑贱能好好的待在这,不由得又羞又怨最后冷着脸把贾蔷赶了出去。   贾蔷倒是毫不生气,交代了一旁伺候的丫头,便回了前头书房,伺候的丫头见贾蔷一走,回头便见着龄官已经双眼含泪,上前便劝道:“姨奶奶你这是何必,咱们爷多好啊,成婚前就姨奶奶一个,如今成婚了还是见天的往姨奶奶这来,就是刚来少奶奶也是整天寒虚问暖的。”那丫头劝了一阵,见龄官不理她便去了外屋呆着,心里则暗暗觉得这个龄官不知足。   龄官自然知道贾蔷待自己好,也知道新来的姨奶奶也好。可她却更加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怕是从此就困在这方寸间,之前贾蔷没成婚前还不觉得,如今越发觉得自己这辈子无趣的很。   滨海。   自从开了海上贸易后,全国各地不少商人都来了这里,屋舍一间间起来,城墙也建的又高又宽,当地的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贾琏也是春风得意,这不张瑛已经六个多月了,听稳婆说这胎必定又是个男的。贾琏看着院子里上蹿下跳走狗撵猫的小茉,忍不住默默道:“还是生个女儿好啊!”   张瑛笑了笑不说话,贾琏护着张瑛出了府,看着早就在马车上等着的何夫人道:“我夫人身子重,还请何夫人多照看些。”   何夫人笑着应下,朝着张瑛道:“我都不敢带你出去了,哪天一个不好,你相公可饶不了我。”   张瑛娇嗔的看了眼贾琏,上了马车后对何夫人道:“我害怕你家王爷找我麻烦呢。”说着便坐在何夫人对面,掀了车帘冲着贾琏摆了摆手这才让车夫赶车。   海上贸易开始后,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都有集市,而今天何夫人和张瑛两人去赶集,其实也即是凑热闹,这不两人坐着马车来了海边,这里不仅有小吃还有不少新奇玩意,既有扶桑人又有当地人还有不少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商家。   就这两年的功夫,滨海这地的海上贸易已经出了名,不仅如此,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规范。张瑛买了一碗海螃蟹肉一边吃一边走,见着前面大生媳妇的摊子便停了下来。   大生媳妇专卖些海胆海虾之类,价格便宜分量又足,城里好几家酒楼都由她供货,因此她的生意做得十分好。张瑛在她这买了不少东西,何夫人瞧着也让跟随的丫头买了些海产。   在大生媳妇对面一卖海产的年轻男子瞧了,冲着何夫人和张瑛便道:“两位夫人,她是个寡妇,你们买她的东西也不嫌晦气。”   这话说的,大生媳妇似乎习以为常了,全不在意,何夫人看了一眼便拉着张瑛走,张瑛看了那人两眼,那年轻男子得意的冲着大生媳妇道:“我看你生意能做多久,下次我就把附近渔民的海胆海虾都买了,让你收不到货。”   大生媳妇不能出海打渔,这些海鲜都是她朝村民收来卖的,不过赚个差价。这男的说话毫不避讳,张瑛听到这便有些气不顺,回头便冲着那男子道:“你凭什么这么干!”   那男的似乎没想到一个打着肚子的妇人会这么说话,当即一瞪眼睛冲着张瑛道:“就凭我是个男的。” 第116章   何夫人拉着张瑛走开, 找了一处小摊坐下点了一碟子烤生蚝和一碗花蛤后轻声道:“跟这种人说什么话啊,不能因为一只老鼠打碎了玉瓶。”何夫人说着上手摸了摸张瑛的肚子,缓缓拿起端上来的生蚝喝了一口生蚝壳子里的汁水心满意足的道:“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这个最好吃。”   张瑛夹了块烤熟的生蚝肉蘸酱吃了一口, 笑着道:“现在已经是王妃了, 还这么贪吃。”   何夫人喝了一口酒,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整个人都靠在桌子上, 看着烤架上的生蚝肉慢悠悠道:“过了年怕是就要回京了, 这些好东西怕是再难吃到了。”   张瑛低头轻笑, 两人不再言语, 直接把烤好的生蚝吃了个干净,何夫人吃的毫无顾忌,此刻就穿着一件半旧桃粉罗裙,头上带着南珠华胜,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边上几个食客偶尔有认识两人的时不时过来打招呼说话,不认识的则偷偷看张瑛和何夫人,张瑛侧了脸坐在里面,何夫人不以为然的撩起袖口拿了刚端来的鱿鱼须便吃了起来。   “好歹也是正儿八经上了玉蝶了, 怎么还这般。”张瑛笑着便伸手把她头上已经歪掉的华胜摆正, 接着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之后道:“你穿了这一身常服那就该换个首饰, 南珠这么大做工又这么精细让人看了可着实奇怪。”   何夫人眼睛慧黠的眨了眨, 看向张瑛道:“兴许人家以为我戴了个假的。”   这话把张瑛逗乐了,捂着肚子小了会轻轻道:“你这样,你家王爷知道么!”   这话一出, 何夫人一本正经的放下手里的吃食道:“王爷见惯了大家闺秀,早就腻味了,要不怎么会娶我。”这话一出,何夫人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只是她的手上沾满各种海鲜鱼腥味,这一下便弄得脸上都是,张瑛掏出帕子给她擦了起来,何夫人摆了摆手起身道:“没事,我就这样。”   这话里带着一点落寞,张瑛哪里挺不出来,想着何夫人自小生于滨海长于滨海,要真去了京城也不知会如何,还有一个就是王爷的心,在这边平王殿下清心寡欲安安稳稳,可要是回了京城也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   不过这事张瑛不能劝,也劝不得。毕竟平王上了折子请立何夫人为平王府,长子为世子,只要何夫人不犯错,这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张瑛陪着何夫人缓缓走着,何夫人刚才还欢欢喜喜转眼间便神情暗淡起来,她拉着张瑛的手低声道:“好好的倒是弄得你心情不好了,都怪我。”   “我瞧着王爷是真心待你,再者你自己也说了王爷看腻了大家闺秀,就喜欢你这样的。”张瑛说着看向何夫人,何夫人则低头喃喃自语道:“我这人是不是太贪心了,之前想着名正言顺,现在又怕去了京城乱花入眼。”何夫人说着摆了摆手道:“我爹爹当年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说我这性子不适合嫁入大户人家,还说大户人家的妻子不仅要持家有道教导孩子,更要为丈夫广纳妾室开枝散叶。”何夫人说着,略带愧疚道:“这最后一条我办不到,女娲造了男人和女人,可为什么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就要从一而终。”   “都是命。”张瑛的声音没来由的带着一点自嘲。   “你信么!”何夫人问着。   “信不信又如何,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张瑛说着遥遥看向带着孩子挑着担子缓缓过来的大生媳妇。   大生媳妇挽着裤腿,光脚踩在沙地里朝着张瑛和何夫人点了下,便带着孩子沿着小道往回走。大生媳妇的事张瑛略知一二,虽没正式出面可也时不时的让府里有头脸的婆子上门关照过,可这大生媳妇也精怪,态度虽恭敬可却没一丝谄媚。这样就很好,张瑛也放了心,想着她这般心性,将来定然能成一番大事。   这边张瑛送何夫人回王府,何夫人神情怏怏的下了车拉着张瑛道:“今儿对不住了,好好的把你弄得不开心。”   张瑛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妨事,等我也回了京还找你一起出去玩。”   何夫人笑了起来连连说好,张瑛看着她入府这才坐着马车回去,想着何夫人这样一个活泼直爽的人也不知去了京城到底是好是坏。   张瑛回了府后,便让人备了水洗澡后随后便穿着一件宽大袍子躺在书房里的软塌上歇息。金钏拿着羽毛扇站在屏风外轻轻的扇着,香炉里的香料淡淡的带着一股清凉。   贾琏从外头进来,结果金钏手里的羽毛扇打了个手势让她出去,金钏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站在廊下守着,菊青过了来后两人一起站在廊下。莲香走后金钏渐渐的便得了张瑛的眼,便顶替了莲香的位置。   张瑛已经睡沉了,领口敞了开来,露出脖颈,贾琏坐在旁边拿着手里的扇子,白色的羽毛轻轻拂过张瑛脸庞,几次后张瑛手指拂过翻了个身,完全没醒。贾琏轻轻笑了起来,侧身躺了下来从后抱着张瑛贴着张瑛脖颈闻着她肌肤淡淡的香味。   京城,贾蔷内宅。   龄官自昨夜起便隐隐不好,只是她一向好强便强忍着不说,再者昨儿刚和贾蔷拌嘴也不想让人找贾蔷。   于是乎早上刚起来便觉得下体重的厉害,半碗粥吃下去后胸口涌起酸涩,最后全部吐了出来,伺候的丫头慌了,叫了外头守着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进屋看了一眼便打发丫头去请少奶奶,说是姨娘要生了。   龄官由婆子扶着躺会床上,拽着床单道:“不是说还有大半个月么!”   那婆子一面给龄官换衣服一面道:“我的姨奶奶啊,你这是要早产了啊!”说着便红了眼睛,宝钗就在这时候进了屋,身后跟着两个产婆。   那两产婆一个是贾蔷自己找的一个则是宝钗找的,眼下主动便上前帮忙起来。   传话的小丫头满脸着急,她是伺候龄官的,虽年纪小可也知道这事还是要爷在才好,只是今儿贾蔷偏偏一早便去了宁府,府里能做主的就少奶奶一人。   实在是这丫头藏不住事,宝钗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着道:“我方才已经让小厮去宁府找爷了。”   这话一出,别说这丫头,就是躺在床上的龄官也安心下来。   产房不能多呆人,宝钗能亲自过来已经是很好,这不龄官这一发动,宝钗便出了门站在小院子里,这院子五尺见方虽小可东面放着一口大缸,里面种着红色的莲花,西面则种了茑萝,眼下茑萝已经长得极其茂盛枝蔓勾在廊下的花柱上远远看去绿中带红,带着一股清凉还透着那么点暖意。   院墙上蝙蝠形状的窗户位置挺大,宝钗走进了才发现这里能直接看见贾蔷的书屋,心中没来由的便起了一阵激荡。原先在贾府时,瞧着宝玉对姑娘们寒虚问暖伏低做小,可今儿才发现比起贾蔷对龄官种种,实在差了许多。   原先不过是觉得一个纨绔子弟对貌美伶人的怜惜,如今看来这两人之间的情谊不浅,而自己才是闯入的那人。想到这,宝钗摇了摇头,遂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样了。”贾蔷从小跑着过来,一进来便朝着屋内冲去,宝钗过来淡定的说道:“已经在发动了,爷喝点水。”说着便让莺儿倒茶。   贾蔷哪里会听这话,甩脱了宝钗的手,直接推了门进屋,一股子血腥味冲了出来,宝钗皱了皱眉,而贾蔷全然不顾的进了里屋见着嘴唇发白的龄官便道:“怎么了,这事。”   产婆没想到贾蔷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进了来,看了下站在后头的宝钗,转而低声道:“姨奶奶用点力,已经看见脚了。”   “怎么会是脚!”贾蔷一张脸陡然间便青了,一直没开口的那个产婆一脸汗的冲着贾蔷道:“脚线出来,怕是保不住。”   “保大人!”贾蔷不等她说完,直接下了令,随即冲着两个产婆道:“要是保住了大的,我一人赏一块金子。”   两个婆子听闻随即便各自施展开来,宝钗瞧着不对已经找了大夫进来,那大夫站在门口瞧了便知不好,当即低着头进来,上前一搭脉便抬头看了一眼贾蔷。   贾蔷看着他道:“前几日都好好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大夫这几个月每月都来这边给龄官把脉,早就说过产妇思虑过重,怕是不妥,只是没想到就十几天没来,已经身亏到这地步,当即擦了擦汗道:“还是要先把孩子生下来。”   贾蔷上前一把揪住大夫喝道:“我说了,保大人。”   大夫看向站在后头的宝钗,随即冲着贾蔷摇了摇头道:“蔷二爷你听我说,只有先生了孩子才能扎针喂药,要不然不能下猛药。”   贾蔷眼睛已经红了,躺在床上的龄官则醒转过来,产婆在旁轻声道:“使劲啊!”   龄官气息渐弱,冲着贾蔷道:“二爷!蔷二爷!”   贾蔷直接扑在了床头,一把捧起龄官的脸道:“可好些了。”   龄官扯出一个苦笑,满脸的冷汗冲着贾蔷道:“我要回去了,我这辈子自懂事起不管什么事都由不得我自己,终日困在庭院里唱着曲,在人前唱戏卖笑,人后流泪。”   “别这么说,我懂你,我懂你啊!”贾蔷说着低声哭了起来,龄官则面带松泛起来,看了看后面的宝钗,接着对贾蔷道:“奶奶很好,二爷也很好,我走了。”说着便闭了眼。产婆则呼了一声,“孩子出来了,是个女娃娃!”这孩子是龄官用了最后的劲生了下来,也耗光了自己的心血。   虽是早产儿,可大夫看过后说只要过了足月便不碍事。   宝钗亲自送大夫出门,又让莺儿把早就找好的奶娘叫了过来。贾蔷则枯坐在龄官旁边呆了一个晚上,一句话没说。   直到天大亮,才起身叫了管家过来商讨安葬之事。龄官这一去,贾蔷就跟丢了魂一般,终日不说话,宝钗也不劝,就这么着等龄官下了土,宝钗在旁提了句:“妹妹去的可怜,这碑不如就写贾蔷之妻。”   贾蔷看向宝钗,拍了拍宝钗的胳膊道:“有心了,只是她是从不在乎这些的。”说着轻笑一声,接着道:“她自小便被卖了,家住何处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贾蔷说完,看向宝钗道:“你别多想,我就是心理难受。”   宝钗上前安抚道:“不妨事。”说着上前主动揽住了贾蔷的胳膊。贾蔷稍微僵硬了下,转而放松下来。 第117章   平王带着家眷回京后, 张瑛便彻底静下了心在府内养胎。   每日吃吃喝喝睡睡顺便逗一逗小茉,小茉这孩子已经学了背诗,偶尔嘴里冒出一段口齿不清的诗句来便惹得张瑛大笑。   小茉真是懵懂时期, 见张瑛大笑便生了气, 赌气不和她玩跑到前面书房找贾琏,贾琏抱着坐在椅子上听着杨主簿说着这些日子的人情往来, 如今滨海这边热闹了, 不仅有钱人多了连混混都多了起来。   在贾琏的提议下郭县令办了好几个学堂, 贾琏自己不爱读书, 可却敬佩读书人, 读书不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明事理更加为了做好一个人。   就在张瑛快生产前昔,京城张家来了信,张瑛大哥张川柏成婚了,新妇是个这两年刚升上来的新秀的妹子。用李夫人的话来说,那姑娘长得文秀雅致,端庄贤惠中又带着点俏皮婉约。   而孟家姐妹则只字未提,张瑛反复了看了两遍想了想遂放开了怀,万事都有它的缘法, 强求不得。   没两天张瑛就发动了起来, 因着不是头胎, 张瑛也放松了许多, 一个时辰不到便顺利的生了一个男婴下来,产婆抱着孩子给张瑛看了一眼,又喝了半碗面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隔日下午, 张瑛迷迷糊糊间听着铃铛声清脆的声音,抬起头便看着贾琏正在摆弄一个风铃,上面系了许多各色贝壳海螺,瞧着有些累赘,只是贾琏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拎着过来摆弄起来,看向张瑛道:“我给老二做的,好看么!”   到了近前,这风铃便显得越发大了起来,张瑛抿着嘴道:“好看。”   贾琏欢喜的说道:“我这就把它挂起来。”说着便去了隔间。   菊青端着热水过来服侍张瑛洗漱,远远看了一眼在隔间挂风铃的贾琏道:“二奶奶,昨儿晚上郭县令给咱二爷送了个女人。”   正喝粥的张瑛一顿,抬起头看向菊青,菊青笑着道:“二爷自然是最顾二奶奶的,当初就拒绝了,可那郭县令还以为二爷是不好意思说什么男人就该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菊青说着,见张瑛神色淡淡,便不在多说。   菊青以为张瑛没把这事放心上,却见着张瑛和贾琏吃晚饭的时候张瑛主动提了出来。“昨儿郭县令送的姑娘长得如何?”   贾琏一霎那便笑了起来,看着张瑛道:“不怎么样,长得还没我好看。”   在旁边伺候的菊青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张瑛,张瑛抿嘴笑了下,略带丰韵的下巴起了一个褶子。贾琏夹了上前捏了捏轻声道:“你这次可真真是胖了。”   张瑛拨开贾琏的手指,放下了吃了一半的饭碗,贾琏见了当即道:“表妹胖了更好看些。”说着便挪了过来,拉着张瑛的手指道:“在这住了几年,我都又黑又瘦了,表妹还是这样。”说着便上手摸了摸张瑛的肥肉,张瑛快速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瞪了一眼贾琏,转而道:“表哥如今倒正好,之前太白了显得有点纨绔,如今威严也出来了连轮廓都深沉起来。”   贾琏笑了笑,凑近了张瑛道:“那你是喜欢之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   菊青悄悄的出了门,二爷和二奶奶处的好,做下人的总该有些眼色才对。   贾琏这话不好答,怎么说都不对,张瑛一双眼睛瞅着贾琏,微微打量着贾琏,最后笑嘻嘻的说道:“喜欢不喜欢的难道表哥自己不知道。”   贾琏笑着捏了捏张瑛的腮帮子,张瑛咧开嘴大笑起来,全无形象的指着贾琏道:“你脸皮越来越厚了,亏你还得了个清廉的名声。”   这是实话,贾琏早就发现了,特别能一本正经的无耻。只不过对着张瑛他不需要掩藏自己,此刻早就全部放松下来看着张瑛笑完了,悠悠道:“卫十六给我送了信,可能皇上要提早让我回京述职。”   三年一个任期,一般都是两个任期后或升或降或留任。贾琏本想着在这里怎么着也得呆满六年,看卫十六信里的暗示,估计用不了那么久。   贾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后还装的跟没事人一般,兢兢业业不仅仅折服了杨主簿肖炎连沈沉都觉得贾琏虽年轻,可着实有一股子干劲,而且从来是造规矩办,这么一来便少了许多走门路托关系之辈。 第118章   滨海的日子是悠闲的, 张瑛和贾琏二人度过了一开始的柔情蜜意,现在渐渐的有了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默契的很, 很多时候贾琏捧着公文窝在张瑛小隔间看着, 时不时的聊几句吃穿用度上的闲话。   张瑛素来便爱享受也爱弄些小情小调的风雅之事。贾琏乐意看见这样的张瑛,兴趣上来便和张瑛一起胡闹, 今儿画个衣裳样式, 明儿画个画再后天想出一个新的菜色。   因此百日宴那天张瑛不但没瘦下来, 看着还比之前圆润光泽了许多。   郭夫人带着几个贵妇过来贺喜, 奶娘抱着哥儿在宾客中走了一圈, 收获了一堆好话后便回去接着喝奶了。张瑛把宴席摆在院子里,眼下秋意正浓,院子里的果树上都结满了果子,气氛正好。   “这位是我娘家侄女,刚从青州过来。”一个商户妇人带着一个美貌少女过来,见缝插针的便朝着张瑛献殷勤。   “夫人好!”那少女低着头一脸娇羞的跟张瑛服了服,张瑛拉着她道:“不要这么客气,随意些。”   那商户妇人站在张瑛后头频频看向坐在斜对面的郭夫人, 郭夫人白了她一眼, 扯着假笑着过来先是好好的夸了一遍孩子, 张瑛忍着她言语的乏味又听了一遍, 这些话今儿听得太多,已经开始腻味起来。   待郭夫人刚说完,张瑛立马转身让金钏倒杯茶过来, 郭夫人见金钏走远,凑近张瑛耳边便道:“夫人连得两子,任谁都左右不了夫人的地位,当真是贵人。”   “郭夫人福气也很好。”张瑛听了这话中觉得怪怪的,可面上还是客套了一番不以为意。   那郭夫人自以为说动了张瑛,接着又说道:“这男人都是花心的,家里没机会就会往外头跑,倒不如养在家里还不都在夫人眼皮下呆着。”说着便拉了那少女过来。   张瑛此刻心情已经完全下了来,没想到这郭县令当着贾琏没送出去,又在孩子百日宴搞了这么一出,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周围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张瑛内心呵呵,看样子这些人私下里都知道,怕是已经议论很久了。“总兵大人现在待夫人那自然是极好的,可都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做女人就该早日为将来的事考虑。”郭夫人见张瑛脸色未必,肚子里的话便再无保留的说了出口:“夫人这般善妒,就怕回了京城影响大人仕途啊。”郭夫人说完似乎一心为张瑛着想那般拍了拍张瑛的胳膊。   张瑛整个人都冷了起来,就那么看了会郭夫人,转而起身道:“你们该走了。”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院子顿时冷寂下来,张瑛缓缓进了里屋,菊青带着几个丫头站在一旁就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这些夫人。郭夫人没想到张瑛态度这么决绝,压根连句话都没直接就送客了。   太没面子了,实在太没面子了。   滨海这地方,郭夫人一向自以为自己是个顶顶有头有脸的,她想着张瑛虽来自京城书香门第又是总兵夫人可到底年轻不如自己经的事多,更不如自己大度稳重。   况且张瑛待人虽客气可也疏离,总是淡淡的,于是乎私下里总有人对郭夫人说总兵夫人不如县令夫人和气。其实这些话不过那些拍马屁的的奉承话,可郭夫人不管她当了真,拿着自己跟张瑛反复比较后觉得,张瑛就是出身比自己好些会打扮些,而操持内务等等都不如自己。   这些话她原本还只是自己心理想想,后来郭县令想和贾琏处好关系,只是贾琏出身京城荣国府,什么宝贝都见过一般的东西也入不了眼,郭县令想了几天就想出了送美人。   之前被贾琏拒绝过后,郭县令并不气馁,他想着总兵夫人怀着身孕贾琏再如何也不能在这当口收人,倒不如乘着总兵夫人不能服侍的时候让自己婆娘劝动总兵夫人更加合适,于是乎便有了今儿一出。   郭夫人脸色难看的回了府,见了郭县令只一味的说总兵夫人如何嫉妒如何跋扈又如何目中无人。郭县令问了句:“可是她骂了你?”   郭夫人着恼起来,原地走了两步,最后一跺脚道:“她直接就送客了。”   郭县令似乎不敢相信,看着郭夫人道:“你之前一直跟我说,说你和总兵夫人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说得上话,原来都是假的,人家连骂都懒的骂你。”   郭夫人委屈极了,可她不敢朝郭县令发火,最后便找了那个商户妇人过来出气,那商户妇人本来就不舍得自己侄女,不过是郭县令亲自找了自己家,说着什么以后要是能在总兵内宅有个说话人,这滨海的海上贸易还不是一家独大。   如今这事彻底黄了不说,还丢了个大脸,不过这妇人也是个聪明的,不过几天便亲自去总兵府送了个喜帖。虽然没见着张瑛的面,可好歹是把自家侄女已经定亲的事给传达过去了。   张瑛看了帖子,便让管事的送了一份首饰,说是给那姑娘添妆。   贾琏看着张瑛懒懒的窝在软榻上,上前笑着道:“你不是很生气么,怎么还给她送首饰。”   张瑛白了他一眼,看着窗外的落叶,略带忧伤的说道:“也不知京城现在如何了。”   前几日那一出,真真把张瑛气着了,说实话张瑛一直不喜那位郭夫人倒不因为她出身低微,而是她话里话外的口气。张瑛想着贾琏好歹要在这边好几年,自己再如何也不能把关系搞僵,因此便只当听不见郭夫人时不时露出来粗鄙之言。却不想这位郭夫人好大的口气,竟然直指自己善妒。   这话要是张瑛母亲来说,那张瑛也就忍了,这国夫人算个谁,还真把自己当个长辈了不成。   张瑛这几日沉寂在这种情绪里,心情自然低落,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连吃食都不放在心上了。   贾琏的手指划过张瑛的下巴顺着脖颈往下,最后在胸口轻轻捏了一捏。张瑛满腔情绪就被他打乱了,瞪着贾琏不说话,贾琏嬉皮笑脸的贴在了张瑛身上,笑眯眯的吻了上去。   张瑛从一开始的冷淡到后来的回应不过一瞬间。贾琏得逞后,便直接攻城掠地起来,说起来这几个月贾琏日日看着张瑛白嫩的身子早就想了很久,事后两人相互拥着躺在榻上,听着外头偶尔传来的小茉和小红的嬉笑打闹声觉得浑身舒坦。   张瑛出了汗后也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贾琏一边吻着张瑛的带肉的肩膀一边道:“郭县令那个老迂腐满口的仁义道德,后院的姨娘通房没十个也有九个,这样表里不一的人管他做什么,不过是个一辈子县令的命罢了。”   张瑛正沉溺在情事里,说起来张瑛一直觉得很奇怪,她之前也就是上辈子明明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更喜欢吟风弄月注重精神方面,可如今和贾琏在一起后,渐渐的还挺享受。很多时候贾琏提出新的体位张瑛也乐意配合,情绪上来了两人就能胡天胡地瞎闹一通,这种事提不上台面又不能跟外人说,因此张瑛也只能跟贾琏说了两句,贾琏则一板一眼道:“阴阳调和,依我看这事就是天道。”   “好歹也是官面上的人了,怎么竟胡说。”张瑛捂嘴瞪了贾琏一眼,贾琏则直接板过张瑛的身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瑛泛着白光的腰肢暗道:表妹生了孩子后浑身带着一股子奶味,别有一番风味。   这话贾琏也就在心理想想,并不说出口,而张瑛则被贾琏伺候的晕晕乎乎的最后睡着了。   京城。   平王自回了京,先是受到了大皇子的亲自迎接,接着便是皇亲宗室的宴请,平王也是个妙人之前在滨海那般低调,这一回了京城倒像个惯会交际应酬的,说话做事既风趣又带着点皇室矜持,可这点矜持又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厌烦。   不过几个月,平王赚足了风头,可这还不够,就在皇后举办的赏菊宴上,平王妃何被皇后拉着坐在一旁,又收获了一堆让人羡慕的眼神。   平王妃从头到尾矜持自持,鲜少说话,经常带着淡淡的笑,让人看不透,待宴席结束上了马车后,整个人都泄了下来,平王看着她轻轻把她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取笑道:“你没干什么,怎么这么累。”   何氏从来不怕平王,当即抱怨道:“假笑可太累了,比出海打渔还要累百倍。”   平王此刻也卸下了伪装,轻轻拍着何氏的手背道:“你放心,我皇兄怕是要用我了,我这一步走对了。”   何氏并不懂这些,闻言点了点头便道:“我方才听说扶桑要派使臣过来,可是真的?”   “你还关心这个!”平王说着,点了点头道:“嗯,估计会和贾琏一起来京。”平王说着,便靠在了何氏身上,何氏推了两把没推动便直接一缩,平王差点摔下来,何氏笑了起来,平王心情好,也不生气,就瞅着何氏道:“你今天很好,不知道如何说话端着就成,装高冷,他们就吃这一套。”   贾琏接到京城发来的诏书,接了扶桑使臣直接回京。   贾琏自接到旨意起便开始交代军务,杨主簿早前几日便跟信誓旦旦的表明要跟着贾琏回京城,什么职务无所谓,总是就是跟定了贾琏。贾琏笑了笑便应了,这边军务便让肖炎和沈沉商量着办。   没几天扶桑使臣的船只便到了,贾琏带着几个人在岸边迎接,那人一下船还是个熟人,真是藤原将军的幼子,这人见了贾琏还带着一股子变扭劲,冲着贾琏深深鞠躬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下藤原归一,见过总兵大人。”   “累了吧,这边走。”贾琏笑了笑,便带他去了客栈,明儿一早便回京。   这一路上,藤原归一十分安静,不惹事不生事,除了每日晚上练刀基本上没别的举动,要不是贾琏知道这人能跟着浪人干杀人抢货的事都要对他倾心相交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贾琏估计张瑛和两个孩子有意拖慢行程,藤原归一也不在意,因此原本只需三个月的行程足足走了四个多月才到京城。 第119章   这次回京贾琏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一种深受皇恩的臣子的待遇, 贾琏之前只见过王子腾如何风光又如何的举重若轻,却没想到不过几年自己也享受到这种吹捧。   一开始贾琏还兴致勃勃,时间一长发觉那些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话无聊的很, 偏偏贾琏还不等下脸, 要端着,这不时间一久连脸都僵硬了。   就在贾琏开始想法拒绝这种无聊的宴请的时候, 皇帝召见了贾琏。   贾琏回京一个是护送扶桑使节, 另一个便是回京述职。   造着贾琏的设想, 皇帝估计会先晾他几天然后再说, 却不想还没几天就进宫了。   皇帝今儿心情不错, 贾琏一进屋便感觉了出来,这种感觉不是从皇帝的表情看出的,而是宫人的一举一动,没瞧见这里的宫人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放松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皇帝言语轻松的问了许多滨海的风土人情,贾琏一一说了,最后还说了几个趣事,皇帝的情绪本来就好,如今更是眼中带笑, 又赏了贾琏不少东西。贾琏当即便跪下谢恩, 贾琏是真的十分感激, 甚至于看着皇帝还带了一点崇拜。   这种情绪, 皇帝看在眼里笑着让贾琏起来,又说了几句话后便让贾琏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就这一句话,贾琏一张脸笑的停不下来, 直到回府还拉着张瑛连连说这个事,张瑛也替贾琏高兴,虽说回京后新的任命还没下来,可能参加太子册封大典,光这个就是个天大的殊荣。   张瑛带着两个孩子陪着贾母说话,探春则坐在下首默默的笑着。说起来,自从迎春出嫁后,探春在府里渐渐便不自在起来,更何况如今眼看着黛玉不日便要出嫁,没来由的便提不起劲来。   贾母累了,张瑛让奶娘把孩子抱回去,陪着探春走了走,开导几句。探春是个好强的,还没等张瑛说几句,便直说自己是昨儿没睡好这才没精神。   见探春如此,张瑛也不好强求,笑了笑便坐车去了宁府看可卿。   且说黛玉的婚事由贾母一手包揽,贾母是真心疼爱黛玉,况且胡飞眼看着就是朝廷重臣,贾母怎么着也不能忽略这桩婚事。   再一个,宝玉前些日子中了第七名举人,对于贾母来说可是一桩天大的喜事,连带着薛姨妈也眼红起来,偷偷对宝钗道:“早知道宝玉有这般造化,当初就该等一等。”   宝钗抱着手里的孩子逗了逗,轻轻撇了过去低声道:“妈妈这话可不要再说,蔷哥的好哪里是宝玉能比的。”   薛姨妈笑了笑,起身看了看那女娃,之前长得瘦弱了些最近越长越结实,眉眼也清新起来,看得出是个美人。   “得了,我也不讨嫌了,左右我现在就你一个孩子了。”薛姨妈说着,便见着薛蝌过来,见了宝钗便道:“姐姐来了。”说着便抱了抱那孩子,转而笑道:“这孩子和姐姐长得挺像。”   薛姨妈停了这话笑了笑,宝钗则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像,只是你姐夫不这么想。”   薛蝌把那孩子交给站在一旁的奶娘,奶娘抱着孩子去了隔壁厢房,薛科瞧着她走远便看向宝钗道:“都说生恩不如养恩,这话我觉得有理,我母亲去的早,我和宝琴只把大妈当亲妈看待。”薛蝌说着便看向薛姨妈,薛姨妈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你和宝琴都是好孩子,咱们薛家如今就靠你了。”说着便拉着 薛蝌坐了上来。   宝钗从袖口掏出一张礼单来,指着上面道:“上个月迎春成婚,咱们送了这个数,下个月林妹妹成婚要不要添点。”   薛蝌看了看礼单没说话,拿了块点心放在手里玩了会,薛姨妈长叹一声道:“还是六样,就把那对琉璃瓶换下,把你父亲珍藏的白玉瓶添上就够了。”   薛蝌脸色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宝钗,宝钗微微有些脸红,轻声道:“妈妈怕是忘了,这白玉瓶当年被哥哥拿去送人了。”   “老糊涂了。”薛姨妈拍了拍脑门,最后道:“我当年陪嫁里还有一架山水屏风,听说是前朝大师的真迹。”   “不可,这屏风太过了。”宝钗说着,起身道:“倒不如我去贾府帮衬一二,倒还合适些。”   “姐姐说得对,这礼送重了惹人口舌,还不如实际些,也显得咱们真诚。”薛蝌说完,薛姨妈点了点头,宝钗则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薛姨妈送宝钗出了门,回头便见着薛蝌道:“大姐变了。”   “可不,眼神都不用了。”薛姨妈说着便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接着道:“儿大不由娘啊。”说完便看向薛蝌道:“谁能想到当年无父无母的林姑娘能有这般造化呢。”说完这话,她轻轻笑了起来,最后看向薛蝌道:“前几日我帮你相看了几个姑娘,名册就在这里,你自己再看看。”薛蝌粗粗扫了一眼,闭了眼睛后缓缓道:“咱家目前的情况,只求一个稳字。不求家世,只求人品。”   薛姨妈欣慰的笑了,指着一名字道:“邢家姑娘不错,她父亲上个月去了,如今就她一人带着一个母亲,家境是清贫了些,可学识不错,样貌也不错。”薛姨妈说着,顿了顿道:“就是她父亲当年有意让她给贾赦做小。”   话说道这,薛蝌皱了下眉头道:“这就不可了,我们和贾家是亲戚关系,将来我带她去贾府岂不难看。”   薛姨妈点了点头,最后指着另一个道:“那这个夏家金桂呢!”   薛蝌直接摆了摆手道:“和我家一样是皇商,不可不可。”薛蝌说着便道:“婚事不急,如今还是要好好的把咱家的路子铺好才是。”   “也是。”薛姨妈说着,便合上了名册。   且说宝钗隔日便去了贾府,趁着贾母在兴头上便提议要给黛玉帮忙,张瑛看着宝钗笑了笑不说话,探春则道:“宝姐姐客气了。”   宝钗抿着嘴道:“我家爷的意思,他这人就是这样,看着不言不语的,其实这心里一直想着来老祖宗跟前孝顺。”   这话惹得贾母喜笑颜开,当即便应了,探春摇着扇子笑了笑低头不语,倒是惜春脸色颇沉的偷偷看了眼张瑛。   张瑛坐在后头,看着探春和宝钗各怀心思,不由得笑了笑。这边张瑛从贾母那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见着惜春过了来,见了张瑛便道:“惜春求琏二奶奶一件事。”   张瑛微微一笑,这四姑娘素来便冷淡,今儿突然上门透着一股子蹊跷,张瑛看了看她便让她坐下,待菊青上了茶后便让她在外头守着。   “不知四姑娘有什么事。”张瑛看向惜春,惜春神色如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疏离,看向张瑛道:“我想出家。”   本以为是小女儿家的隐私事,张瑛甚至都以为惜春是和哪位公子哥看对了眼想请自己帮忙说合,却不想竟然是要出家。   “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出家?”张瑛问道。   惜春道:“清清白白一女儿家,不想被玷污了去。”   “这话从何说起!”张瑛笑了起来,看向惜春道:“可是听了外头的闲话!”   惜春平视张瑛,带着一股子出尘道:“我不想成婚,也不想让你们难看,就让我出家,这样大家都好。”惜春说着便径直走了。   张瑛摇了摇头,想着这话怕是一时气话,却不想隔日尤氏便上了门来,说起惜春便抱怨道:“都说四姑娘冷情,我只以为是小姑娘不会做人,如今才知道她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原来远在张瑛回京前,惜春就透露出要出家的意图来,尤氏只当是小孩子的气话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的,这不眼看着尤氏已经给惜春相看人家,惜春可没少闹脾气,说什么要把自己头发绞了当姑子去。   这边尤氏还在抱怨,却见着惜春身边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哭着便道:“四姑娘把头发都剪了。”   尤氏啊了一声,脸色发白的看向张瑛,张瑛则起身道:“看看去。”   一行人去了惜春那院,只见着惜春身着白色麻衣,头发乱七八糟的散着,而她自己则素着一张脸跪在蒲团上,案桌上方挂着一张观音图。   这事死了心了,尤氏气的差点昏过去,指着惜春便要说,却被张瑛拉住,上前道:“四姑娘要出家,也不是不能,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出家了,那个寺院那个师傅都是有讲究的,倒不如四顾年先在家里参禅,等找到合适的寺院再正式出家。”   “多谢二奶奶。”惜春说了声,便接着念起经文来。   尤氏一张脸白的发青,被张瑛拉着出了门后哑着声音道:“她这是嫌我还不够丢脸啊!”   尤氏是贾珍填房,之前贾珍在的时候便没什么话语权,如今好不容易得些体面又被她那两个后娘带来的拖油瓶弄得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把那两个不安生的嫁了出去还没几天,惜春就吵着闹着要出家。   之前迎春成亲,尤氏好说歹说总算让她安生下来,却不想如今就在黛玉成亲前她又闹开了,尤氏拉着张瑛连连道:“我这就是命啊!”   张瑛不好多说,只安慰道:“四姑娘就是钻了牛角尖,过些时日便好了。”   “希望如此吧!”尤氏着实累了,略喝了几口水便回了宁府。   且说贾琏去平王府赴宴见着藤原归一,这小子进京数日至今没能得皇帝召见。也是,扶桑侵扰边关多年,皇帝哪里那么快就给他好脸,自然要好好晾着。   藤原归一这人也是执拗,愣是不四处托关系,除了去平王府两次便鲜少出驿站,可谓规矩的不行。   贾琏冲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却不想这人隔日便上了贾府的门。   大上午的贾琏又不在,门房说是扶桑使节又是二爷旧友,贾母便让他进了来。   待张瑛知道,藤原归一已经进了荣庆堂。贾母素来是个爱热闹的,况且最近府里喜事连连,因此对着这位番邦来的人很是客套。藤原归一汉化说的不错,只不过他语气生硬怪得很,贾母不以为意,瞧着他长得不错,还叫了宝玉出来见客。   宝玉心情不好,点了下头招呼过后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张瑛就在这时进了门,藤原归一猜到这人是贾琏妻子,当即便上前道:“请夫人原谅,在下鲁莽了。”   “客气了。”张瑛说完,想着他既然已经来了,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打出去,只坐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藤原归一似乎也没想如何,不过是给贾母送了两件扶桑产的布料和一串成色盈润的佛珠。   贾母笑着收了,张瑛起身送他出了内门,便折返回荣庆堂,贾母笑着道:“我年纪大了,没想那么多,没给琏儿添麻烦吧!”   “怎么会,老太太精明着呢。”张瑛说着便上前道:“这也没什么,就是这藤原归一乖张了些。”   贾母呵呵笑着,张瑛便坐下来陪贾母说话逗闷子。   且说这藤原归一出了贾府,回头看着荣国府大门低声道:“我这次作为使臣过来,便是想着好好立个功,没想到这□□皇帝如此难见,是我低估了这事。”   他的侍从低声道:“公子宽心,这事有转圜的余地。”   藤原归一呵呵一笑,“我等得及,就怕我父亲等不及啊。”这话一出,那侍从也闭了嘴。藤原将军一年前娶了个年轻妻子,就在藤原归一领命出使前,他的弟弟刚过满月。曾经作为藤原家独子的藤原归一第一次有了紧迫感,整个人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第120章 黛玉番外   秋日清晨,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已经忙碌了起来,今儿是黛玉出嫁的日子,紫鹃天还没亮就醒了, 生怕惊喜睡在里屋的黛玉, 只等着外头有了婆子走路的脚步声这才翻了一个身听了听里屋的动静,这才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紫鹃~”黛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紫鹃脚步一顿, 掀了珠帘进屋, 却见着黛玉已经披了衣裳靠在窗下的软塌上发呆, 一张脸笑盈盈的说道:“时候还早, 怎么不多睡睡。”   紫鹃转身从隔间的炉子上拎起温着的铜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黛玉,轻声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今儿可是要忙一整天的。”紫鹃说着便起身给黛玉拿了毯子盖上。   黛玉昨晚上睡的早,再加上心里存了事,半夜醒了后怎么都睡不着。如今当着紫鹃的面,闭着眼睛歇息,听着紫鹃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又听见窗外两个婆子细声细语的说话。   一个说:“林姑娘嫁给那个胡大人, 着实不般配, 年纪相差太大。”   另一个则道:“年纪大些的才会疼人, 年轻公子哥大多数自己个都没长成,哪里会过日子。”   “你还以为是你家过日子呐,都有管家张罗丫头婆子张罗, 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这声音一出,几个婆子大笑起来。   黛玉翻了一个身,拿了被褥盖住了耳朵,可脑子里却隐隐约约的显露出胡飞的模样来。最后没法只得喊了紫鹃进屋洗漱。   林黛玉如今已是县主,胡飞又是皇帝看重之人,这婚宴当日可谓是宾客云集,热闹不凡。黛玉梳妆打扮后,贾母亲自盖上红盖头,张瑛笑着便让早贾琏背着黛玉去花轿,贾琏原本站在院外,听了张瑛喊话正要进来,却见着宝玉一身大红袍闯了过来,直接冲着贾母道:“我来背林妹妹吧!”   贾母点了点头,黛玉微微顿了下,宝玉背对着黛玉弓下背道:“林妹妹,上来吧,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这话透着一股微凉,黛玉心有所感,透过红盖头看向面前模糊的影子,宝玉苦笑着道:“这点事我还是能做的。”   黛玉不好推拒,便几步上前趴在了宝玉背上,宝玉沉默不语,一路便背着黛玉送入了花轿,就在黛玉入花轿那一瞬间,极低的声音传来过来:“宝哥哥,你要好好的。”   宝玉掩过带红的眼角,强扯出笑容道:“恭喜妹妹。”   这边黛玉上了花轿,只听着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黛玉头上蒙着盖头看不见外头,待花轿帘子掀开,才从盖头缝隙下见着一人缓缓走进,这人正是胡飞。   黛玉直到这刻才彻底安心下来,接着便是一套极为繁琐的婚礼流程。虽今儿起的早,可闹到现在黛玉却极其的清醒,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丝难掩的亢奋。   洞房内,红烛烧的正亮,黛玉想着今日宾客众多,怕是要好一会,却不想没一会便听着门开了,又听着胡飞让紫鹃等人下去,接着便是厚重的脚步声到了跟前。   “可累了!”胡飞的声音透着一股清亮。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胡飞坐在了黛玉旁边,看着黛玉搅在一起的手指,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盖住了,黛玉放松下来,胡飞乘机握住了黛玉手指,黛玉肩膀一阵轻颤后,低声道:“怎么这么早就散席了。”   胡飞的声音带着股笃定道:“兄弟们意思下敬了下酒,没人敢闹。”胡飞说着,干笑了两声后自嘲道:“恐怕夫人将来出门交际有些困难。”   黛玉闻言呸了一声,娇嗔道:“谁是你夫人。”   “难道夫人不是!”胡飞说着便搂过黛玉肩膀,黛玉挣脱开来,朝着胡飞道:“还不掀盖头,难道不敢见我不成。”   胡飞笑了起来,左手一抖,一张俏丽的脸便在眼前,黛玉脸颊绯红,瞪了一眼胡飞侧身道:“臭显摆。”黛玉的表情含羞带嗔,眉眼间又透着一丝柔美。胡飞拿着红盖头的左手轻轻的放了下来,起身去桌子前端起交杯酒递给黛玉,黛玉接了酒看着胡飞先喝才一口干了。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胡飞这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嘴角微微勾起,木愣愣的看着黛玉,黛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最后一推他胸口道:“干什么发呆。”黛玉的手被胡飞一把拽住,直接一个翻身,两人滚倒在床上,胡飞看着红烛下的黛玉,总觉得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够。   而黛玉则被身下的桂圆枣子等膈的不行,推了推胡飞道:“怪膈的,我们把这些都收拾了。”   胡飞直接抱着黛玉起身,黛玉被想到胡飞如此孟浪,直接羞的脖子都红了,任由胡飞把她放在桌子上,看着胡飞掀了床单把枣子桂圆赶在了一处,堆在床角,回头看着黛玉道:“这样可好。”   黛玉红着一张脸,微微点了点头,眼波流转间一头青丝直泄而下。黛玉看着头上的红宝石镂空金凤,上手摸了摸道,转而便放在了一旁。 第121章 大结局   黛玉出嫁后, 宝玉求过老太太后便外出游学了。惜春又整日呆在自己屋里参禅悟道,探春从荣庆堂出来便觉得没趣。   贾琏张瑛回来后,探春彻底闲了下来, 如今自己只负责院子这一处, 院子里也就自己和惜春二个主子,探春一路走来瞧着人烟稀少的院子只觉得冷飕飕的。看着已经遍地落叶的石板路, 探春一边走一边轻轻摇了摇头, 在石墩子后见着两个洒扫的婆子, 当即便呵斥道:“整日里偷懒耍奸, 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探春这话说的毫不留情, 那两个婆子先是低着头,接着脸色一变,最后抬起头带着点不屑道:“还真把自己当公侯府的姑娘了。”   丫头侍书看不下去了,拉了拉探春的袖子道:“跟她们啰嗦什么,待会去告诉二奶奶,让她们好看。”   探春甩掉侍书的手,扬起眉毛看着这两个婆子道:“我是不是公侯府的姑娘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俩今儿就给我出了这个门。”探春说着便让侍书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 当场便把这两个婆子撵出去。   那两婆子气急, 冲着探春气急败坏的叫嚷道:“你是谁, 你是早就分出去的二房的丫头, 凭你也配。”瞅着那两婆子走远,林之孝家的笑着对探春道:“这些浑话三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探春面上带笑:“劳烦你了。”说着便让侍书送林之孝家的回去。   探春看着地上的落叶,面色如常的往回走。这事不大, 到了下午时分张瑛还特意带着小茉过来玩了会,探春逗着孩子玩闹了一会这才散了。   到了晚间,探春睡下后,只觉得整个屋子静的可怕,不仅仅是屋子而是这个院子就安静的吓人,原先迎春的院子如今就一个洒扫婆子看着,宝玉的院子还有黛玉的院子都是如此,惜春那边倒是有人,可惜春是个冷清的,她的几个丫头自从见着惜春开始参禅后,个个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沉默木讷起来,见了人只会强扯出一张笑脸,探春去了两次后实在不想再去惜春那边。   听着睡在外头的侍书呼吸均匀,探春翻了个身掀开床帐看着外头的月光,因着已是初冬,凉飕飕的风透过纱窗吹了过来,探春打了一个冷颤,最后放下床帐裹好被褥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帐顶一夜到天明。   昨日收拾了两个偷懒的婆子后,院子里的下人明显规矩了许多,还没等探春叫饭便有人早早的准备好了红豆粥和各色小菜。侍书面带得意的伺候探春吃饭,探春吃过后换了一身鲜亮的粉色衣裙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   这才走进荣庆堂便听着里头有人说话,一进屋便见着李纨来了。自分家后,李纨鲜少过来,这不是前些日子贾兰得了进士,李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苦尽甘来的精神气。   “给嫂子道喜了。”探春进了屋先给李纨道喜,接着又给贾母请安,贾母笑呵呵的让探春坐下,看着李纨随口便问起那府里的事来。   李纨略微低着头道:“我婆婆自去年病了后便起不来床,整日里念着宝玉和公公,翻过了年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郁结于心。”   鸳鸯伺候贾母喝了口水后,贾母微微皱了下眉后道 :“你辛苦了。”   “应该的。”李纨说着便看向探春道:“环三爷前几日吵着闹着要经营铺子,我做主给他租了个铺子,让他自己打理。”   “嫂子有心了,只是环儿这人素来便没常性,还请嫂子多担待。”探春说着,便笑道:“珠大嫂子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倒跟我一般大似的。”   李纨捂着帕子笑了起来,看向探春道:“三姑娘越来越会说话了。”   没一会张瑛来了,李纨正要起身却被张瑛按住了,笑着道:“前些日子忙,还没来得及给你道喜,兰儿出息了,你这些年的辛苦也没白费。”   李纨一张脸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带着点自得道:“兰儿也就刚开头,将来如何还要看他自己,就是咱们两府本是一家,常来常往才是。”贾兰中了进士,任命还没下来,李纨有心和张瑛打好关系,毕竟张瑛父亲是吏部尚书。   张瑛笑着道:“可不是,就该常来常往,老太太也常念叨你和兰儿。”张瑛说着便拉着李纨坐下。里间几个伺候的丫头声音稍稍大了点,鸳鸯悄悄进了里间,探春瞧着鸳鸯好一会都不出来便站到贾母身边给贾母倒茶,贾母看着探春欣慰的说道:“三丫头就是心善。”说着便看向李纨道:“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门生也多,帮我打听打听可有合适的年轻人。”   李纨手里的茶杯转动了两下,一张脸微微有些发僵的看向贾母道:“三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我父亲这几年已经不大出面了,故旧门生虽多可来往的也少。”说完便偷偷看了下探春。   探春没想到贾母突然说起这话,想着满府就自己一个待嫁的姑娘,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可听完了李纨那话,又忍不住一阵脸色发白。   张瑛轻轻笑了笑,看向李纨道:“这话可太谦虚了,国子监李祭酒谁人不知,我可听说光今年就有不少中举的进士得过李祭酒的指点。”张瑛说完,李纨直接笑道:“琏二爷如今得皇上看重,还有二姑娘的夫婿更别说林妹妹那位,哪个不是交际广泛,何须舍近求远。”李纨说完看向贾母道:“再者还有老太太,我们这么多人都抵不上老太太一个。”   贾母笑了笑,并不说话,张瑛干笑了两声便换了话题。   探春寻了个借口先一步离开,想着方才那些话,虽说没带着自己,可贾母那意思,可不就是要让李纨留意京城适龄男子么。偏偏李纨三言两语的就推脱了,如今王夫人连床都起不了,李纨又是这般样子,自己的将来还得指望老太太她们。   探春沿着荣庆堂回廊往院子里走,走到回廊尽头只觉得这些年的心气都快耗尽了。自幼便知自己是庶出的探春,一心讨好王夫人贾母,后来又是张瑛,再又是迎春。却不想到头来靠山山倒,什么都是一场虚幻。   “三姑娘。”鸳鸯的声音传了过来,探春扯着一张笑脸道:“什么事!”   鸳鸯笑着道:“过几日我就要走了,我怕老太太睡不踏实,还请三姑娘住到老太太后面的厢房里。”   “鸳鸯去哪?”探春奇道,这金鸳鸯是老太太身边第一人,之前从没听说鸳鸯要走的事。   鸳鸯见探春问起,一张脸白了白后道:“老太太做主让我去服侍大老爷。”   “什么!”探春不敢相信,拉着鸳鸯坐下,鸳鸯面容惨淡的说道:“前些日子时不时的有人给大老爷送美人,都被二爷推了回去。大老爷这几年除了玩字画便是倒腾古董,倒也没惹别的事,就是……”鸳鸯说到这,脸上的雀斑暗了暗,探春低声道:“眼看着姐姐妹妹们一个个都走了,我也好无意思。”   鸳鸯看着探春,安慰道:“三姑娘别怕,今儿老太太跟珠大奶奶提话头,也就是试探一二,三姑娘毕竟是二房的,要是老太太擅自做主,只怕将来留有口舌。”   探春点了点头,低声道:“老太太的心意我明白,就是你真的要去伺候大老爷。”   鸳鸯笑了起来,“老太太跟我说了,我是以正经妾室的身份嫁过去的,大老爷屋里每个主事的女人到底不便,再者我去了那边也方便留在府里伺候老太太。”鸳鸯说着,扯了扯袖子道:“老太太的心思我也明白,她原本是想让我去琏二爷那边,可是这事被二爷亲自拒绝了,这才让我去大老爷那边,大老爷这两年已经鲜少沾染女色,我再如何还有老太太撑腰,即便将来老太太不再了,还有二奶奶,二奶奶是个厚道人。”   鸳鸯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探春听在了心里,看着鸳鸯道:“行,那我这就回去让侍书她们收拾起来搬到老太太后院去。”说完便起身离开。   鸳鸯看着探春背影低叹一道:“三姑娘就是太好强了。”   且说张瑛从贾母那出来,先是去惜春那看了下。惜春也不理人就跪在蒲团上念经,一会儿秦可卿来了,见了张瑛便拉着去外头说话。   可卿刚有了身子,眼下还不大显,张瑛让她坐在垫子上,可卿轻声道:“不妨事,没有那么金贵。”说着便侧了脸道:“我把府里的楼修了下,建成了个佛堂,过几日就请四姑娘回宁府。”   可卿也是瞧着贾府的院子主子越来越少,而惜春性格又冷淡,生怕她惹了贾母的眼,这才想着法把她挪出去。可卿的意思张瑛明白,只是这事就怕惹惜春多想。   贾琏从外头回来,略带着酒意进了院子,张瑛扶着贾琏进屋,菊青已经端了铜盆过来。贾琏弓着背把水扑在脸上,接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最后解开外衣,裹了一件狐皮袍子进了里屋靠在软塌上喝了口清茶道:“可真真是太累了。”   张瑛端了碗醒酒汤过来,一只手撑在扶手上靠近贾琏道:“我让你打听的人怎么样了?”   贾琏端起醒酒汤,几口就喝了个干净,仰起头看向张瑛道:“王夫人不理事,不是还有李纨么,可别你在这忙活半天到头被人说你多管闲事啊!”   张瑛低着头冷笑起来,看着贾琏道:“珠大奶奶少年守寡,一个人带着贾兰着实不易,之前还没分家,老太太次次有好处都给她多一份,也是颇为照顾了,可是分家这么久,她愣是从没上门,要不是这次贾兰出息了,说不定还不会上门。”张瑛说着难免带了一点嫌弃。   贾琏食指刮了刮张瑛鼻子,笑道:“能独自护着贾兰这么多年,自然是个有主见的。”贾琏说着便贴近张瑛轻声道:“兰儿也倒霉,我听说因着咱二叔的事,他怕是要被派到偏远山区去。”   “这消息可当着!”张瑛一甩手,虽说不喜李纨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姿态,可到底也不想贾兰受冷遇。贾琏嘿嘿一笑,指了指张瑛道:“你也糊涂了,偏远山区也没什么不好,要是他做得好,过几年自然会调回来,一切都看他个人照化。”贾琏拉着张瑛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拨弄着张瑛的腰间的挂坠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个姓张的书生,之前定过一门婚事,后来便没了下文,听说是嫌弃女方家境贫寒。”贾琏说着笑了笑。   张瑛拍下贾琏的胳膊道:“那另一个人,说是原本和咱家还有些关系的。”   “这位啊!”贾琏看着张瑛,故意卖起了关子来拉着张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道:“我这有些难受,给我揉一揉。”   “去!”张瑛一推贾琏,转而狠狠的捏了捏贾琏的腰间嫩肉道:“怪不正经的。”   “我要是个正经人,那咱两个儿子怎么来的。”贾琏说着,便拉着张瑛的手不放,张瑛半推不就间就两人就靠在了一起。贾琏的手臂搂着张瑛的细腰,缓缓道:“你瘦了。”   “快说,那个姓孙的如何,他可是亲自上门来提亲的。”张瑛问道。   贾琏低叹一声道:“要说这人也是有些本事,他的几个同僚都说这人仗义又耍的开。”贾琏顿了顿接着又道:“就是听说,他惯喜欢逛窑子,家里的丫头通房不少。”   “肯定不成。”张瑛听完便直接否了,想着明日还得跟老太太说一说。却不想贾琏道:“依我看,这个孙绍祖前几日还特意找过我,说是要请我喝花酒。”   张瑛听到这里看向贾琏,贾琏哈哈一笑,上前一个翻身把张瑛压在身下道:“我自然拒绝了,这人有些小聪明,还算吃得开,就是从不把女子放在眼里,我也是不赞成探春嫁给他的。”   “三姑娘这出身,只要一打听便知道她是咱府已分家二房的庶出姑娘。这婚事可着实有些难办。”贾琏说着 ,点了点张瑛的唇齿道:“你也别太费心,这事还得靠缘分,我看三姑娘自己挺有主见的。”   张瑛笑了:“再也主见也是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总不能抛绣球吧!”张银说着便嗤笑起来,贾琏则直接一拍脑门道:“对啊,可以抛绣球啊,我看这个主意不错。”   张瑛一锤贾琏胸口,娇嗔道:“亏你还是皇帝近臣,怎么满嘴胡话。”   贾琏搂着张瑛笑了起来,待笑够了才说道:“我怕你太操劳了,婚姻大事还是要看缘分,瞧我两就是典范啊!”   听这话,张瑛不好意思起来,一张脸顿时便红了,指着贾琏道:“好厚的脸皮。”   且说探春自从那日李纨来过之后,隔日便病了,大夫来过后只说是偶感风寒,吃了两贴药发下汗就好。   探春自知自己是心病,只是这话不好说,说出去丢人,这不这日好的差不多之后拿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去张瑛那里道谢,这才刚走到走廊那边见着几个婆子过来,见了探春笑嘻嘻的说道:“三姑娘,那个扶桑使者又来了,今儿来带了好些小东西,老太太正找你去挑呢。”   探春笑着便折道去荣庆堂,才走到一半便见着一异装男子过来,探春当即便侧了身往旁边岔道走,岂料那男人竟然跟着走过来,探春小跑两步,那人在后面道:“可是贾府三姑娘!”   探春停住后,微微转过身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什么事!”   这人正是藤原归一,此刻他穿着一件扶桑传统服饰,面色冷峻的对着探春先是一服,接着便道:“姑娘可知,我扶桑有意和贵国联姻。”   “不知。”探春说着,便偷偷看了看这个藤原归一,藤原归一目视探春道:“我父亲有心联姻,贵国皇帝也有心联姻,贵国皇帝陛下有心让南安郡王府的郡主下嫁鄙人。”   “恭喜了。”探春听到着,还是摸不准这位扶桑人的意思,这些话和自己一个姑娘说有什么用。   藤原归一笑了笑,看向探春道:“我已经私下里打听过这位南安郡王府不得皇帝看重,而且最重要的事这位郡主不会是个合格的宗妇。”   “哦!”探春往后退了半步,这个话题她真的一点不想知道,可藤原归一似乎没注意到探春神色,上前接着道:“我认识的人不多,你哥哥贾琏算是一个,他是个不错的人,我很欣赏。所以我想像贵国皇帝请求,由你来缔结两国邦交。”   探春一贯平和的神情顿时僵住,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藤原归一,最后直接甩了袖子道:“有病看病。”说着便走,藤原归一一个旋转,挡住探春去路,目视探春道:“我知道姑娘远离故国肯定悲伤,只是我这人素来直爽惯了,要是得罪了姑娘在此道歉,还请姑娘好好想一想。我这个提议对于姑娘也是有利无害,我扶桑国男子素来只会娶一个妻子,要是你作为□□和亲人选,我扶桑定然会对你奉若上宾。”藤原归一说完后,再鞠一躬后就此离开。   探春只觉得荒唐无比,见他走远便径直去了贾母那。老太太指着一桌子的小玩意道:“都是些玩物,你选几个去玩。”探春见贾母神色如常,便想着那扶桑人定然没对贾母说那些浑话,因此只当不在意的挑了三四个玩物回去。   岂料,这日之后,藤原归一隔日又上了门,又送了一堆东西,虽不是值钱的,可到底是一份心意。   偏偏这人对着贾母一副乖巧模样,可总能寻到机会再探春跟前说话,探春即有些后怕,又有些隐秘的快乐。   就在皇宫某次宴会时,皇帝有意无意的让南安郡主出来回话,待宴席差不多了,便私下里叫了藤原归一道:“你父亲来信我已看了,说是要给你找个比你成熟能管住你的,你看郡主如何!”   藤原归一面色凝重的说道:“陛下,我瞧着郡主年纪尚幼,恐怕管不住我,倒是听说荣国府三姑娘年纪轻轻便管家,虽说是二房所出,可一直都养在老太太身边,又孝顺又懂事还持家有道。”   皇帝没想到这个素来不怎么说话的藤原归一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一大篇赞赏的话,当即便笑着道:“你这么说,那定然是认识人家了。”   藤原归一已经知道□□风气,女子名声很重,当即便道:“我不懂贵国风气,唐突了这位姑娘,恐怕她还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哈哈哈~”皇帝笑了起来,指着藤原归一道:“我倒是喜欢你这个性子,既如此那我就成全了你。” 第122章 番外二   水面波光粼粼, 春风荡漾。   黛玉站在船头看日出,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孩子从船舱内跑了出来,雪雁跟着跑了出来, 一把揪住道:“看你往哪跑!”   那孩子冲着黛玉大声道:“娘亲, 娘亲。”黛玉笑着过来,抱起了孩子, 对雪雁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雪雁鼻子有些发红, 搓了搓手帕道:“一早就闹着要来找娘亲, 哄了好一会没用就给他穿好衣服起来了。”   黛玉嘴角弯起, 手指戳了下孩子的鼻子道:“在外面不能乱跑, 掉进河里怎么办啊!”   那孩子鼓着一张胖脸,咿咿呀呀的说道:“我,我会游泳!”   雪雁忍不住笑了起来,黛玉笑呵呵的抱着他进了船舱,教给一旁的奶娘道:“先喂他吃饭,还有两个时辰就靠岸了。”   雪雁跟着黛玉先去苏州祭主,接着又去扬州住了些日子,好不容易要回京城了, 虽说雪雁出生扬州, 可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 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京城人士。   胡飞骑着马, 身后跟了两辆马车,看着船只靠岸,黛玉从船舱出来, 见了他道:“怎么亲自来了,你该多歇歇。”   胡飞下了马,几步上前牵住黛玉的手左右看了看,方道:“不累,倒是你消瘦了。”   黛玉侧了脸微微笑了笑,奶娘抱着孩子上前,胡飞一把抱过,那孩子见了胡飞直接冲着胡飞吵嚷道:“父亲,父亲给我带好吃的了么.”   胡飞从胸口掏出半袋子糖炒栗子塞进他怀里,接着把孩子给奶娘,又拉着黛玉往马车边走道:“今儿晚上贾琏请了大家去贾府喝酒,你要是累了不去也成。”   黛玉瞥了一眼胡飞,略带不满道:“来来回回就这两句,我哪有那么娇气,在船上早就睡够了,正想着好好出去喝个酒。”   黛玉说完,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二叔可回来了。”   胡飞点了下头,看着黛玉进了马车后道:“前几日就回来了,贾母也因为这事有心热闹热闹。”胡飞说完,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咱府多了一个人,你且当她不存在便是。”说着便上了马。   黛玉看着胡飞这略显急促的背影,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   一年前先帝驾崩,新皇登基,胡飞等被委以重任,每日都忙的脚不沾地。黛玉借着这机会去了苏州扬州等地故地重游,好好的玩了一趟。待一进家门,刚洗漱好便见着紫鹃气呼呼的过了来,见了黛玉低声道:“姑娘,您出去这几个月,府里多了一个人。”   “黛玉一面让丫头梳发一面道:“怎么了,到底多了谁?”   紫鹃夺过小丫头手里的梳子,摆了摆手让旁人推下后说道:“这才刚出国丧,北静王就给老爷送了个歌姬,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黛玉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看向紫鹃道:“后来呢!”   “老爷把她安置在西边的小阁楼里,就指了个七八岁的丫头去伺候,看样子也就是给北静王爷一个面子而已。”紫鹃说着说着,又劝起黛玉来,说什么胡飞每夜都回家,只要回家都是独自睡在主屋里,并不用丫头伺候等等。   黛玉见她先是为自己气呼呼,又怕自己多想拼命描补,忍不住便道:“尽管说就是,这些事都是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紫鹃啊了一声,欢喜的拍了下手道:“也是,我怎么忘了,姑娘自从成婚后再也没哭过,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黛玉吃了点米粥点心后披了衣裳在窗户下的罗汉床上躺了下,胡飞见黛玉歇下了便拿了本书坐在了外间看书,直到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进屋,黛玉其实一直没睡实,听着胡飞翻书的声音,心安的很。   “该去贾府了。”胡飞说着便扶起黛玉,又拿了衣裙给黛玉挑选,黛玉选了一件白底红花的素净衣裙瞧了瞧梳妆盒,最后挑了一只虫草点翠珍珠华胜,接着又在左边鬓角戴了两只半月镂空白玉发簪后,左右看了看后道:“好看不!”   胡飞拿起梳妆盒里的一只大红绢花道:“右边戴这个显的皮肤白。”   黛玉看着胡飞手里那大红绢花,忍着没说话,偏偏胡飞没注意黛玉脸色,还想着帮黛玉戴上,却别黛玉一把扯下来,丢在盒子角落嫌弃的说道:“我今儿这发髻的右边是故意留白的,还有大红绢花,我要戴了活像恶俗的媒婆似的。”黛玉说完,瞪了一眼胡飞问道:“我黑了?”   胡飞连忙道:“一点都不黑,我浑说的,你就当个屁放了吧。”   “你……”黛玉想骂,又觉得那话太难听,遂一甩帕子道:“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满口浑话了。”   胡飞摸了摸鼻子,一点没生气反而上前拉了黛玉手轻轻搓了起来。黛玉低着头笑了起来,推了他一把道:“快走吧,我也想老太太了。”   老太太自今年开春以来身子便不大好,幸好新帝大赦天下,贾政得以回京,有了这喜事一冲,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这不等黛玉进了荣庆堂便见着贾母由众人簇拥着坐在上首,好不热闹。   “给外祖母请安。”黛玉说完,贾母便招呼黛玉上前,拉着黛玉的手看了看笑着指责道:“你这么个人这么就敢带着孩子出远门,都孩子娘了可不能任性。”   黛玉笑着点头道:“以后再不敢了。”胡飞在旁道:“整日闷在京城也怪无聊的,我派了好几个小厮沿路服侍,不会有大事。”   贾母笑了笑,对胡飞道:“就你宠着她,以后可不能太依着她了,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贾母这话听着是责怪黛玉,实责是试探胡飞态度,如今见胡飞一脸宠溺,便也放心许多,又让黛玉把孩子抱出来问了几句话后,张瑛在旁道:“林妹妹出门一趟瞧着精神了许多,连眼睛都更有神采了,快跟我们讲讲沿途的见闻。”   黛玉一张脸略带绯红,坐在张瑛和贾母当中笑着道:“琏嫂子可饶了我吧。”   张瑛拉着黛玉笑了起来,迎春挺着肚子淡淡的说道:“其实我也一直想出去走走,就是总没机会。”   黛玉看向迎春笑着上前摸了摸肚子道:“二姐姐这还得第一胎,可得好好养一养。”   迎春瞅着黛玉笑道:“你不也才生了一个,倒像已经生了十个八个似的。”   黛玉则笑眯眯的回嘴道:“哦,二姐姐这事怀上了就忘了当初托我找宫里太医的事了。”   “还有这事!?”宝钗听了一耳朵,忙问了起来,黛玉捂着嘴看向迎春,迎春索性直接说道:“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就是我眼瞅着林妹妹都有了身孕,心里着急,听说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刘太医素有名声,想找他看一看么!”   宝钗听了这话,略带夸张的说了句:“还有这事,也不是二妹夫知不知道!”说着便大笑起来。   迎春捧着自己的肚子瞪了一眼黛玉,慢条斯理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人之常情好哇!”   “二姐姐说的对,确实是人之常情。”黛玉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对宝钗道:“不可再笑了,二姐姐要生气了。”   “去你的!”迎春假装生气,拿了杯子喝水,眼角却偷偷看了一眼从进屋便沉默不语的探春。探春自从和亲扶桑,还是头一次回京,昨夜刚回来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睡到方才才起来。   探春发现迎春看向自己,忙笑着道:“做了好久的船,先是海船,接着又是河船,着实累了。”谭春生说着,喝了一口茶水道:“还是这个味道好,我们那边连茶叶都是稀缺之物。”   “扶桑那边如何”张瑛问了句,黛玉迎春等都看了过来,探春笑了笑道:“当地的人都爱吃生食海鲜类,一开始不惯现在觉得还行,就是整日要跪着这一点真的有些不习惯。”探春说着笑了笑,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神态道:“他待我还不错,就是脾气冲了点,时常和他继母发生冲突,幸好他继母素来大方,倒是没闹大。”探春说着看向张瑛道:“这次他进京城一来是给新皇贺寿,二来是为了谈海上贸易扩大的问题。”   “藤原将军怎么看。”张瑛吃着跟前的瓜子,逗着一旁孩子,顺口便问了句。   探春吃了一口糖炒栗子后,怏怏的说道:“藤原将军倒是不偏不倚,就是我总觉得藤原归一跟个孩子似的。”   “这就对了,好多男的就跟孩子似的,有的时候需要宠着,还需要哄着,更多时候需要你给他加油。”张瑛说着见黛玉诧异的看着自己,遂朝着黛玉道:“我这话糙了点,可理不糙。”   黛玉撅起嘴说道:“我可从不这样,多累啊,我养一个孩子就够累了。”   “有奶娘有丫头有婆子,你累什么!”宝钗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贾母。   黛玉掐着帕子道:“陪孩子说话啊,我发现他可精明了,总是能想到一些我们想不到的事,每天都斗智斗勇的。”   听了这话,张瑛沉默了一会,想着自己是不是陪孩子时间太少了,而宝钗则接口道:“这话我服气了,做林妹妹的孩子肯定很幸福。”   一群人说着便大笑起来,贾母看着这几个人也高兴的很。   一会前面丫头过来传话,说是院子里的席面已经摆上了,男人们都落座了,还请老太太等一起过去。   张瑛和黛玉上前便扶起贾母,其余人等跟着贾母一起往院子里走。   而早已落座的贾琏和胡飞卫十六等聚在一起说话,贾蓉贾蔷等在旁听着。斜对面坐着的贾赦则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贾政身着一身蓝白袍子坐在一侧,神情寂寥,看着着实有些郁郁不得志。那贾赦就好似全然没看出贾政不痛快样一般,先是把贾琏好好夸了一顿,接着又说媳妇如何孝顺,又说女婿如何上进,再说侄女婿如何如何位居人臣等等,贾政脸色原来越差,贾赦越说越痛快,最后惹得贾政往外挪了又挪,最后贾政实在忍不住嘀咕一声:“我家宝玉好歹也是个举人,贾兰也是进士出身。”   贾赦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了句:“二弟福气好啊!”   这话说的贾政脸色发红,低着头再也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