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庶香门第》 作者:莫风流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1 步步为营 轰隆隆的雷声,宛若在耳边炸响,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在佟府的屋顶上,顷刻间便是倾盆大雨兜头而下,将整个知秋拢在一片雨幕中。 “小姐,你就歇会儿吧,仔细眼睛。”司杏为佟析秋续了热茶,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越发清瘦的身形,芙蓉色棉纱小袄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单薄的让人生怜,斜斜的牡丹髻孤零零的插着一根碧玉兰花簪子,眉如新月鼻梁俊挺,低着头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画纸,娴静温柔。 司杏看的有些发怔,舍不得打破眼前画卷一般的画面。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三尺见方的炕桌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析秋头也不抬淡淡出了声:“嗯!” 屋外的雨势不减,急骤的落在屋顶上,半晌析秋揉着发酸的脖子,秀丽的面容抬起来,在微暗的光线下散着莹白的光泽,樱红唇角微微一勾:“来旺家的怎么说?” 司杏见她不再继续画,立刻将手中的粉彩牡丹茶碗递给她:“说是小姐描的几个花样子卖的都好,尤其是那几种叫不出名的花样特别畅销,连锦锈阁的大掌柜都赞不绝口。” 叫不出名字?那是自然! 那几种花样子,是她前世里才有的花种,如今一晃五年,她的记忆也开始变的模糊,甚至那半年孤单在病房看着花开花落等着生命消失的日子,也有些不真实。 热的茶水入喉,心里的结仿佛也松了松,析秋叹了口气转身又继续画:“那就多画几种,过几日四姐姐生辰,少不得要用钱。” 司杏脸色一暗,小心的磨墨,边道:“昨儿听姨娘说姨太太今儿会来,那表少爷……”表少爷为人谦和,温润君子一般,佟府的女眷对他印象都非常好。 析秋眼睛微眯,皱眉看向司杏,露出少有的凛色:“这话以后不要再说。” “奴婢明白!”司杏急忙躬身福了福。 析秋也觉得自己过于小心了,可身在这样的家庭,尽管五年来她不断摸索,努力适应处处小心,尽量让自己在有限的条件下活的自在些,可有的事还是由不得她做主,她是庶女婚姻不由己,大太太若是高兴了或许能给她个体面配个好人家,至于表少爷徐天青……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况且,她要的并非高门贵胄锦衣玉食。 忽然,鸦青色厚棉帘子被人掀开,一阵冷风灌进来,春雁脚步错乱走了进来,满身的水滴落在暗红色地板上,狼狈不堪。 “这是怎么了?”析秋皱着眉,春雁向来性子沉稳话也不多,能让她这么失态,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砰的一声,春雁跪了下来:“小姐,您救救司榴吧。” 析秋搁下笔,她小心了五年,有的事避不开终究还是来了。 司杏脸色一白,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将春雁推到一边低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砰砰的跳:“你不知道小姐在府里的处境,老爷六年没进姨娘的房间,连带小姐和少爷也不见,那几年连府里的下人都能拿捏我们,给脸色看,若不是这两年小姐在大太太面前小心翼翼,别说你我就是这知秋院恐怕也不保,你们不事事谨慎,竟还惹出乱子了。” 春雁脸色一白,她何尝不明白,可是…… 析秋含着笑意看着她们,声音却含着丝凛厉:“司杏!” 司杏脸色一白,立刻清醒过来:“奴婢逾越了。”也跪在了春雁旁边。 做什么决定,怎么做都不该她来决定,司杏不敢再说话。 析秋笑看向春雁。 春雁低着头,一股作气:“司榴去厨房拿午膳,水香看到我们多了道大太太赏的水晶肘子,说小姐向来和气不如让给三小姐,三小姐这两天正念叨着呢,司榴不依两人吵了起来,也不知怎么说起来旺家给我们带绣品卖的事,水香还砸了个甜白瓷的碟子,厨房的刘妈妈不劝反而掺和着添油加火的,要太太评理,没会儿房妈妈沉着脸进来,将她们两个带走了,奴婢瞧着不对,急忙抄近路回来了。” 三小姐佟析言的姨娘正得宠,跟着老爷去永州任上服侍,三小姐气焰越发的高,但是若她单单为了道水晶肘子,析秋相信她还不至于如此。 三小姐为了什么? 这种小事按理房妈妈说两句便可收了,最多每人赏几个板子。 为何大太太一反常态亲自过问此事? 春雁见她不说话,心里越发的着急,大太太是笑面佛,看似和气手段却最是霸道,她若真动了心思惩治,只怕司榴这次不死也脱层皮。 她们也知道六小姐处境艰难,可是她们不求她,又能求谁呢。 “小姐。”司杏咬着嘴唇,脸上毫无血色,她们一道进府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想到种种可能性,声音也有些哽咽:“小姐,司榴与人斗嘴本失了规矩,大太太惩罚也是该她的。” 析秋抿着嘴唇摇摇头,她若连自己的丫头都没办法保护,又怎么能让她们忠心她,让大太太看得重她。 只不过大太太的心思没弄清楚之前冒冒然的去反而不妥:“你先换身衣裳喝杯热茶暖暖,只怕过会儿大太太房里便有人过来,见你这样徒惹话题。” 春雁一怔,她没想到从来一味自保求全,只为安稳的小姐,会答应去救司榴。 司杏扶着春雁进了暖阁,析秋起身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妆,脱了身上半旧的小袄,换上年前大太太赏的石榴红的百蝶穿花洋缎窄裉袄,望着穿衣镜前的自己,她恍惚了片刻,五年前她怀揣着高级护理学硕士文凭,幻想过各种想要经历的人生,世事弄人,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在这如井底一般的古代宅门里,卑微的活着。 当你的生活甚至生命,被人捏在手里时,你所能做出的挣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析秋对着镜中的人皱皱眉,镜中的人也对着她皱眉,巴掌大的脸清秀的眉毛皱在一起,脸色有些苍白,显得眼睛格外的大,身体也因为正在发育有些单薄,尽管如此依旧是清妍瑰丽。 才十二岁的年纪,只怕再过几年这张脸怎么也藏不住了。 看来,单单自保已是不能够了,为了她在意的人,她也不能一味求稳。 收起心思,她转身端坐在铺着猩猩红毡毯的炕上,不待司杏从里面出来,门外已经响起小丫头喜儿的声音:“这么大的雨,房妈妈快到里面喝杯茶暖和暖和。”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2 暗逼 雨水积洼,析秋穿着厚底的木屐,绣着缠枝牡丹的鞋面还是湿了半面,刚进智荟苑里门口的紫珠便迎了过来,接过司杏手中的雨伞,在析秋耳边小声道:“永州来信说王姨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析秋站在游廊下,脱了身上半旧的银鼠披风,脱了木屐,朝紫珠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议,又朝着门口的几个丫头笑笑,便跨了进去。 穿过富贵牡丹屏风进了暖阁,就看到大太太穿着绛红色福寿团花褙子端坐在上,头上的赤金彩凤璎珞簪子微微晃动,面庞圆润富贵祥和,但一双含笑的眼睛却露出精光。 福寿禄的炕几上摆着掐丝珐琅的熏炉,青花瓷茶盘,甜白瓷碗碟里装着蜜饯等零食。 炕下三小姐佟析言坐在圆角绣凳上,见她进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幸灾乐祸:“六妹妹可算来了。” 四小姐佟析砚坐在对面,看向析秋的笑容阳光绚丽,她左手边下方并排跪着司榴和水香,析秋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司榴还好好的。 “母亲!”析秋上前见礼,待大太太让她起身,又与佟析言佟析砚见过礼,紫霞早端了绣凳过来,她并没有坐而是微垂着眼睛,有些惊讶的看着司榴。 依旧是老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自己奴才的事也不知道。 大太太很满意,指了指司榴道:“说吧,你的主子来了,有什么话说清楚也好。” 也好?好什么?难道大太太已经想好怎么处置了? 司榴不敢抬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面颊上,身上的秋香色夹袄印着水渍,她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声音有些颤抖:“太太,都是奴婢的错,请太太罚奴婢。” 只说惩罚,却不说事情。 大太太在析秋不便说话,只用眼角飞快的睃了一眼上座,大太太依旧是笑,只是笑容多了份凛厉。 “六妹妹教导的可真好,犯了这样的事,问也不用问,奴才直接认了。”佟析言说着掩嘴笑了起来,桃红色刻丝宽袖小袄,右边别着支点翠簪子,左边一朵石榴绢花,一对绿宝石耳塞耀眼晃动,如弱风拂柳柔肠百转:“倒省了母亲审问功夫了。” 析秋不解,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看着她,听不出喜怒:“你们主仆到是情深!” 司榴心里咯噔一声,跪行一步:“太太……” 大太太挥手,她的话被打断。 紫钗已经将事情始末告诉了析秋。 原来是司榴和水香在吵嘴时,不知旁边是谁多了一嘴,说司榴现在有外院来总管做靠山,还说有天在来旺家的大儿子福贵身上看到了一个女子的帕子,分明是司榴的针脚。 不知为何,析秋暗暗舒出口气。 司榴急了,大太太这么做是何意思?她没什么,大不了被打发出去,可是小姐……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许多,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太太,奴婢从小进府受太太和小姐的教导,虽蠢笨不堪上不得台面,更没福分伺候太太,但小姐平日教奴婢说太太诸府事忙,我们做下人的该循规蹈矩不可给太太徒添事端,奴婢一直谨记在心,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司榴语速极快,说完也不敢看大太太,只不停的磕着头。 “未经主子允许便开口说话。”佟析言嘲讽的看了眼析秋:“才说六妹妹训导有方,这丫头就急着验证了。” 大太太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司榴更加的急了,她本想着把析秋摘出来,可是三小姐分明就是在告诉大太太,是小姐提前告诉她的,她脖子一梗正要辩解,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析秋却突然开了口:“母亲,女儿有几句话想说。” 大太太点点头。 析秋上前一步,语气微带着疑惑:“女儿拙见,既然有人说在福贵身上见过司榴的帕子,那必然不会无风起浪,母亲看要不要将福贵喊过来问问?”。 佟析言诧异的看了眼析秋,没想到她竟然将话挑明了,来旺是什么人,就连大老爷在家时,也会顾忌他几分脸面。 传他来对质?真是愚蠢。 大太太眼中闪过丝凛厉,她是自信无事呢,还是觉得自己使唤不了福贵? 念头闪过,大太太动作缓慢的啜了口茶,声音淡淡的:“你认为呢?” 认为什么?析秋自然明白这是大太太在试探她。 她从来就没小看过大太太,能将佟府攥在手里滴水不漏的人,又怎么会简单。 眼中出现了丝犹豫,声音低低的难免惶恐:“女儿失言,自是听凭母亲做主。”一副没有主见的模样。 大太太看了眼房妈妈,房妈妈面露严厉开口道:“这样不懂规矩的丫头,按规矩该发配到庄子里去。” 佟析言眼中笑意渐盛。 析秋脸一白,跪在司榴旁边:“全凭母亲做主。”她余光瞥见司榴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揉成了一团,又小声道:“母亲说的对,若事情真的属实,这丫头断是不能留了,咱们家虽不是皇族贵胄可也是大户人家,老爷二老爷大哥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大姐更是宣宁侯的二夫人,尊贵无匹,府里的下人私通可大可小,可若传出去也没的丢了脸面,况且……我们姐们几个都还在家里……”说着脸颊一红,说不下去了。 房妈妈惊讶的看了眼析秋,没想到一直老实木讷的六小姐,有这般口才,她说司榴没有规矩,并未指出她错在哪里,可六小姐却抓着私通之事不放,看着毫无私心,却是拐了弯的提醒大太太,处置一个丫头可以,但是事情若是传出去,府里的面子却是不好看,而且来旺一家老爷早给脱了籍,就是大太太也没权利处置,这样一来,处置司榴就不能用这件事情做借口。 可若是吵嘴,也最多是几板子的事,那三小姐身边的水香也难免了。 她不由打量眼前微微垂着头的析秋,眉目如画身材纤长,柔弱中却透着一抹从未见过的从容,满室的珠翠环绕独她一人卓然而立,她心中一怔,什么时候六小姐出落的这般标致了。 房妈妈的思路,被冷笑的佟析言打断:“六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的奴才与人私通,还怪到母亲这里了,母亲持家有度满京城贵妇圈里都是有名的,况且,阖府的下人怎么就你的奴才犯了这样的事?!”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3 处罚 房妈妈蹙着眉,暗暗摇了摇头。 是六小姐的丫头,难道不是大太太的奴才?佟府里除了嫡出的少爷小姐,谁不是奴才?平时看上去伶牙俐齿的三小姐,太过浮躁了! 大太太冷眼扫了眼佟析言,就见析秋惶恐低下头:“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并不理会佟析言的话。 房妈妈就飞速的瞥了眼析秋。 大太太表情微缓,要说这丫头聪明,这件事明眼一看就明白内情,她却毫无反击之力,可要说她笨,她又知道护着自己的丫头。 不过,也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她才对他们姐弟高看一眼。 还得她自己有悟性,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 气氛凝滞下来,司榴的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 一直沉默坐着的佟析砚却在析秋刚刚那一眼中怔了一下,府里下人若真出了这样的事,说小了主子随手成全了便罢了,可若说大了就是他们佟府没有规矩管教无方,连下人都互赠私物,她们这些主子还不定怎么样。 老爷和大哥倒还好,毕竟是男人,可是她们几个都还未出阁,闺中小姐的名声若是坏了,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她冷眼看了眼佟析言,站起来偎到自己母亲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娘,来旺在府中这么多年,也是老爷得力的人,女儿瞧着福贵也不小了,您不如开个恩给他说门亲事,就是老爷回来也会念您的好。”她仰脸一笑:“您觉得呢。” 析秋唇角露出丝笑意,转瞬即逝,佟析砚终于站在她这边,她将方向引导闺誉之上,就是让佟析砚也参与进来,她是嫡女说一句比得上她们说十句。 析秋看向佟析砚,月白双金的川花褙子配着柳绿的挑线裙子端庄大方,一双满月似的眼睛清澈明亮,正期待的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果然一改方才的冷漠,笑意直达眼底,宠溺的看着自己女儿:“你这孩子,亏你能想这么多。” 佟析砚眼中露出一丝小孩子得到夸奖后的开心。 析秋见大太太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太太的意思,偷偷绣了绣品出去卖,以大太太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她以前没阻止现在更不可能道破,一来闺阁的东西流落到外面,坏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名声,四小姐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二则她是主母,庶女日子过的不好若是传出去,对她一贯的好名声也有损。 大太太笑眯眯的和佟析砚说着话,仿佛底下没有跪着人正等着她处置:“下个月你父亲要回京述职了,大姑爷也托了人去打点,二叔在吏部各处也打了招呼,你父亲这次政绩考核又得了个优,必是能更上一层。” 更上一层?那就是留京了。 佟析砚听着眉开眼笑,佟析言却是脸色微微一黯。 王姨娘的肚子,能不能在大太太眼皮底下顺利到分娩,她真的没有把握。 不过,她也大了,眼看就要及笄,只要她嫁的好,大太太也不能拿姨娘怎么样。 这样的心思析秋也有,她不单挂心自己的姨娘,七弟还小往后的路还长着,她要做的真的很多,眼下这些丫头是她五年的相处慢慢培养的心腹,无论如何她也要护她们周全。 “娘,六妹妹……”佟析砚看了眼脸色不好的析秋,撒娇式推了推大太太。 六妹妹性格温和,从不强着出风头,对她这个嫡姐也尊敬的很,知道她每年春天都会喷嚏不断,还特意查了医书告诉她养护的方法,比起佟析言她自然更希望析秋过的好,况且,她们地位有别,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自己去。 大太太微微点头,转目看向析秋:“福贵自小在我眼前长大,别人我不知道他的性情我最清楚,断不会没有分寸,至于这两个丫头吵嘴,便每人罚五个板子长长教训,你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该约束管教的也不能手软。”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大太太虽霸道但规矩严格,不容别人半分越界,可对于佟府的脸面却是看的比天大,所以她才想将事情闹大,至于福贵她虽没接触过,但来旺家的做事向来圆滑在府里也有脸面,她的儿子又怎么会这么没轻重。 即使大太太传他进来,她相信福贵更相信司榴。 司榴满面喜色,大太太能这样处罚,已是最公平妥当的了。 佟析言急了,她让水香做了这么多,不就是要让析秋难看,折了她臂膀坏了她名声,可大太太不但不处置司榴,反而连重话都没有说析秋,提也没提私卖绣品的事,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可是六妹妹偷偷……”她心中着急,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淹盖在析秋的声音中,她看着司榴含泪的双目厉声道:“太太的话你可记得,以后若再犯浑,与那没规矩的粗使下人一般,多嘴多舌,我定禀了太太,将你打发了。” 司榴忙磕头谢恩,口中念着再也不敢了。 佟析砚眼睛一亮,也凑着打趣:“明儿我叫人将太太平时的训导,抄了分发下去,让她们谨记背熟,若有人再犯,全部打发出去,省的惹是生非。” 大太太眼中划过满意。拍了佟析砚一下:“你这个猴儿,就知道奉承娘。” 仿佛都没有看到佟析言的异常! 佟析言气急,手中的帕子都快撕烂了,却只能咬牙忍着,半晌她用帕子掩住嘴角,笑道:“可不是,母亲的话句句箴言警句,我们学的地方多着呢。” 析秋就看到佟析砚嘴角撇了撇。 水香脸色煞白,她是奉了三小姐的意思才和司榴闹,眼前就要被打板子,六小姐平时看着很怕事,却还知道护着司榴,可三小姐从头到尾没为她说过一句话。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生绝望:“太太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早就侍立一旁的粗使婆子看了眼房妈妈,见她点头,不待水香说完就拖了出去。 司榴也被人带出去。 房外便传来水香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房妈妈厌恶的断喝声,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 不过,这事还没有完,司榴好端端惹了无妄之灾,她当然不会就此揭过,她处处忍让无非想过的自在,可有人让她不自在了,她也不会任人欺负,她转身走了两步坐在一边的绣凳上,爱惜的抚了抚没有半丝褶皱的石榴红百蝶穿花洋缎窄裉袄。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4 四姐 大太太见她这样,脸上的笑也真了一分:“还是我年轻时你们外祖母亲手缝的,如今人老了也穿不出去……” 析秋笑的真诚:“外祖母的手真巧。”说着娇羞一笑:“母亲高贵端庄,便是我们再活五十年也所不及,女儿还记得去年宣宁侯府春宴上,母亲穿了件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第二日锦绣阁便有了同款,一时间满京城风靡,竟还有人托了府上婆子,偷偷打听府里绣娘的事。” 大太太语气柔和的笑道:“怎么今儿一个两个的嘴都似涂了蜜了。” 析秋掩袖而笑:“那也是母亲亲手酿的蜜。”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笑声。 佟析砚也很高兴:“就连父亲信中也提到,永州贵妇圈里也竞相效仿,那段时间连蜀锦都卖断了货。” 佟析言脸上闪过丝得意。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就少了一分。 大老爷事务繁忙,府里的事断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更不会在意女人家的事,只可能是王姨娘说的,王姨娘怎么知道,不言而喻。 析秋仿佛毫对大太太的变化无察觉:“父亲定也是夸赞不已的。” 老爷不可能去看别的妇人,怎么夸赞?还不是在夸王姨娘。 房妈妈看着大太太没了笑容的脸,后背渗出细细的汗,想制止析秋却终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大太太没了兴致,面露倦色:“时候不早,你们也都回去歇歇。” 三位小姐相继起身行了礼,陆续走了出去。 房妈妈为大太太换了杯茶,大太太喝了口热茶,眯着眼睛道:“三丫头越发的没了章法,她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哼!” 房妈妈坐在旁边的脚踏上,为大太太捏着腿,笑道:“太太也不必介怀,她一个庶女还能翻了天不成,还不是太太说了算。” 彼此主仆几十年,脾性也清楚的很,房妈妈说话也没了顾及。 大太太恨道:“什么没学会和那个贱人学了心计,以为自己姨娘凭着肚子能上一层,想都不要想!” “太太说的对,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太太想怎么样她胳膊还能拧的过大腿不成。” 房妈妈的比喻,让大太太好笑的瞪了她一眼,终于脸色好了些,只不过语气依旧恨恨的:“那个贱人,竟然也让人做了一件一样的,当我不知道,真以为去了永州就当自己是个主子,摆起正妻的谱。”说着真来了气:“老爷也是,我把紫环送过去,他却动都没动,也不通过我随意配了人,竟抵不过年老色衰的姨娘。” 房妈妈眉头也皱了皱,想到王姨娘手段百出,如今肚子里又有一个,心中叹了口气:“老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是个念旧的,加上王……的手段,紫环虽是您调教的,可终究年纪轻面皮薄了些。” 大大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青花瓷茶盅扔在炕几上,茶水飞溅:“到是我小瞧她了。” 房妈妈知道大太太的脾气,只有顺着她的话说:“太太何辜和这样的人生气,左右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这一路上水陆,陆路的颠簸,她年纪又大,奴婢纵是没瞧见,也知道胎位不会稳的。” 大太太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别再说那个贱人!这几年我瞧着六丫头到是不错,像她姨娘的性子,胆小老实。”还很听话。大太太顿了顿又道:“那些个婆子也合该整治整治。” 房妈妈点点头,她是大太太的陪嫁,后来嫁了人依旧留在府里,对大太太的心思最通透。 可是对于六小姐,她却不这么认为,大太太惯于上位反而少了以往看人的细致,老实虽老实,胆子却是不小,若不然她今日又怎么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又怎么能勾起大太太对王姨娘和三小姐的厌恶。 若是无意的便还好,若是有意为之,这个六小姐怕是不能小看。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二门的婆子隔门道:“回太太,去接姨太太的马车已经到了东大街了。” 大太太立刻将所有心思抛开,急忙让房妈妈去二门迎迎 == “六妹妹口角越发的伶俐了。”佟析言冷笑,柳眉细目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她今日说的话够多了,不想继续和她饶舌:“谢谢姐姐夸奖。” “你少得意。”佟析言气急,觉得自己奋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是条狗!”说完,气呼呼甩开身边大丫鬟墨香的搀扶,大步朝垂花门走去。 析秋在她身后煞有其事的福了福:“姐姐慢走!”不到万不得已,她更愿意借别人的手办事。 佟析砚身边的丫鬟心竹想笑不敢笑,脸憋的红扑扑的。 六小姐是狗,那三小姐是什么,四小姐大太太这一家子是什么? 这话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就会到大太太耳朵里,都说三小姐机灵,今儿却被一向话少的六小姐比下去了。 佟析言气的脚步一顿,飞快的穿过垂花门。 佟析砚点了析秋的额头:“就你聪明。”又拐了她胳膊:“去我哪里坐坐吧,母亲昨日赏了我半斤雨前的龙井,你不是最喜欢的么。”不等析秋拒绝,就被她拽着进了垂花门。 佟家大房如今有四个小姐待嫁,全部住在西跨院里面,进了垂花门左手边就是大小姐在家时住的灵韵阁,右手边是三小姐的院子,再往前去是四小姐的离春斋,隔壁住的是八小姐,析秋则住在西跨院的西边,要穿过中间的雕栏水榭和一片半亩地的竹林才到。 甫一进院子,入目的便是绿意葱茏的薄荷和香樟,进了门是一色的红漆家具,稍间做了书房,右手边是卧室,两人围着书桌一左一右坐下:“六妹妹你尝尝。”桌上放着新泡的茶,斑竹紫砂壶香气四溢。 析秋端起茶盅小小的啜了一口,目光在书房一扫,伸手可触的地方都放着书,墙上也挂着自己画的花鸟图,满室的墨香清雅,比上次来时又多了许多书画,叹道:“心竹泡茶的功夫越发了得,四姐姐可千万不能把她嫁了。” 佟析砚不明所以,好奇道:“她十五了,母亲说今年就给她配出去,六妹妹这么说是为何?” 析秋笑道:“四姐姐将来去了姐夫家,若有这样得力的丫头协助,姐夫肯定会日日流连不去。” 一边伺候的心竹早支了耳朵听,她红着脸将手中切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嗔道:“六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拿我们主仆两个逗趣”转脸又看自家懵懂的主子,跺脚道:“小姐你快管管六小姐吧。”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5 心思 佟析砚终于明白过来,隔着桌面掐了下析秋支在桌上的胳膊:“死丫头,你今天到是会说话了。” 析秋抿嘴轻笑,这样的佟析砚率真青涩,如邻家初长成的妹妹,让她觉得亲切,却又心生恍惚,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三个人又说笑了一阵,析秋挂念着被打的司榴,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待会还要母亲那里问安。” 佟析砚知道她心里记挂,也不留她,亲自在炕边的多宝格里一通找,终于翻出个翠绿的细劲瓶子:“这个是上次我手指被针扎了,大哥从宫里的御药房讨来的,说是治这种外伤很好用,你拿去试试。” 析秋心中感动:“多谢。”将瓶子交给司杏,走到门口又回头道:“眼见就要春天了,你出门记得戴着我给你做的口罩。” 她有轻微花粉过敏症,闻不得花香,中药又没有根治的方法,只能小心护理着。 佟析砚点点头,推她出去:“你快去吧,算算时间姨妈也快到了,指不定你还没到家又要赶着去娘屋里了。” 析秋不再说,转身出了院子过了中间的雕栏水榭,又穿过半亩的竹林,进了知秋院。 司榴正歪在自己的房里的榻上,火炕烧的热热的,她脸色有点惨白,见析秋进来忙要起身行礼,析秋行几步按住她:“你别动了,小心又把伤口给撕裂了。” 司榴知道析秋的脾气,她说不用便是真的不用,也不再勉强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下半身盖着猩猩红的海棠花毯子,析秋让司杏用淡盐水洗了伤口,又将佟析砚给的药抹上:“你安心躺着,其它的事别想太多。” 司榴在大夫人屋里时一滴泪都没流,此刻却忍不住细细抽泣起来:“小姐,是奴婢连累了你。” 析秋怕她心里郁结,伤口难愈合,劝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今天虽被打了板子,可想到自己错在哪里?” 司榴揩着眼泪,点点头:“奴婢不该忘了小姐的叮嘱,和水香斗嘴,更不该在大太太面前没有轻重,胡乱说话。” 析秋见她明白了,也欣慰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个性,若非水香说了难听的话,你断不会和她吵嘴,何况她的话定还与我有关。” 司榴一怔:“小姐知道水香说什么?”转念又垂下头:“小姐从来不计较这些,您定是怪奴婢太冲动了。” 析秋看着她,叹了口气:“你护着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况且,今天的事你这么聪明又怎么瞧不出来?大太太心里跟明镜似得,她若是真认为你有错,和福贵有什么,怎么会真的听任四小姐的话。” 司榴诧异,问道:“那是为什么?” 析秋接过春雁倒来的茶,低眉用杯盖刮着浮叶:“你们都想想。” 她渐渐大了,以后用的上她们的事多着呢,也该想想怎么合理的用人。 司榴和春雁都皱着眉,低头想着其中的关节,司杏却是猛然抬起头来道:“是不是因为王姨娘?” 析秋不说话,看向司榴和春雁。 司榴一怔道:“王姨娘本来就得宠,如今又有了身子,三小姐正是因为这个才越发目中无人,她这么做一来是给大太太提个醒,二来也是在试探大太太。” 春雁有些激动,她今天从门外冲进来,一通禀告后就有点后悔,不该让小姐趟了那趟浑水,她本就伶俐经析秋一点拨,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大太太就顺势依了她,可是却没有相信私通的事,更没有提我们私下卖绣品的事,而单单说了丫头吵嘴犯了规矩,先是给三小姐脸面,却又一视同仁打了水香,等于警告三小姐了,她翻了天去也不过和咱们小姐一样。” 析秋满意的笑了起来:“这件事怕是还没有完,府里的四个厨房,怕是都要大调整了。” 司杏冷哼一声:“活该那些婆子,整日里嚼舌头。” 大太太只不过借了这件事的名头而已,析秋摇头转了话题道:“还有一点你们可想到,三姐姐为何针对我?” 司榴性子向来最直,撇嘴道:“那还不简单,因为表少爷呗。” 析秋点点头:“三姐姐如此做,不过是想在姨太太来前,坏了我的名声,断了我成为她竞争对手的可能,四姐姐她动不了也没必要动,所以她在意的就是与她靠的最近的我,还有个原因便是,我姨娘有七少爷,而她没有,她是在提醒大太太,王姨娘再得宠也是没有儿子的,如果要做也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 三人脸色一白,司榴更是恨道:“三小姐真是好手段,这么多年我们小姐处处让着她,当年太太让她住到知秋院,她嫌这里冬天冷夏天蚊子又多离主院远不肯住,还是我们小姐和她换的,如今王姨娘不过有身孕连是儿子女儿都不知道,就这么嚣张,若是将来真嫁给表少爷,那眼睛不是要架在发髻上了。” 噗嗤! 析秋笑了起来,她倒很喜欢这里,离主院远又很安静。 司杏戳着司榴的头道:“我们不知道,就你心里最清楚,偏要说个明明白白。” 春雁捂嘴直笑:“不如你求求小姐,等大老爷回来,把你配给福贵,也省了你们两地相思。” 析秋眉头一挑。 没想到司榴却一本正经道:“这种事哪能奴婢想就可以的,况且,奴婢不想离开小姐。” “真不知羞!”司杏春雁笑到在炕上。 没想到还真有这心思!析秋笑笑没有接话,道:“你好好歇着,我回去换身衣服。”说着要起身出门。 司杏立刻上前,掀开门帘子:“炉子上我热着枣泥糕,小姐好歹吃点垫垫肚子。” 析秋点点头:“你们也没吃,晚上拿五两银子去厨房,多加两个菜你们吃,我该是不回来吃了。” 司杏应诺:“姨娘身边的秀芝来过,送了一瓶珠玉膏,坐了会儿便走了。”析秋停了脚步,目光朝东跨院的方向看去,沉默的半晌:“你稍后亲自去趟,把经过和姨娘说说,让她安安心。” 司杏点点,院子门口未留头的喜儿跑了进来:“小姐,太太屋里的紫绢姐姐来了,说是姨太太和表少爷到了,让小姐过去。” 析秋回房换了件鹅黄色的刻丝小袄,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套了件豆绿色的褙子,将头发松下来梳了坠马髻,别了一支点翠的海棠花簪子,眉目淡雅却显的稚嫩单薄,对着镜子露出青涩的笑容,她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却看到司杏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6 表哥 出了西跨院的垂花门,便是佟府的花园,因为佟析砚的关系,并没有种很多的花,只有院中间假山边上种了一排美人蕉,过了花园就是正房智荟苑,左手边是姨娘们住的东跨院,东跨院边有个角门,出了角门是一条通济河,对面就是二老爷佟正川的院子。 佟家祖籍是河北定州,老太爷出身商贾,后来不知怎么攀上了建文帝的胞弟瑞王,做了内务府的生意,盘了这座四进的园子,机缘巧合隔壁的一座三进的院子也落在他手中,老太爷在隔开两座院子的通济河上建了座桥连成了一家,后来两个曾孙先后考上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大哥佟正安娶了江南世家张府的次女,二老爷佟正川娶了恩师前严阁老的幺女,双双搬进了左右两座院子,虽分开单过,但两府往来却很频繁。 今日来的这位姨太太,就是大太太的胞妹,嫁给了大老爷的同科徐威为妻,外放至山东临淄做了个知县,后升任为知州,这次是因是徐天青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提前来走动走动。 析秋进了智荟苑,刚刚到廊下屋子里便有欢快的笑声传出来,大太太的声音比平时略高:“天青书读的好,等你大哥下了馆,你们哥俩好好聊聊。”大太太说话间,析秋已脱了银鼠毛的披风跨进了暖阁,一眼便看到穿着正红色缠枝牡丹褙子的大太太,正亲热的拉着旁边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烟罗紫双金比甲的女子,两人长的有五分像,不同于大太太的富贵端庄,她显得娴柔但眉目间惯居上位的凛厉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但也并不觉得突兀。 所有人朝她看来,析秋上前朝姨太太见了礼,头依旧是温顺的垂着惯有的弧度:“姨母好。” 姨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打扮的清清爽爽却有些呆板,稚气未脱,在这一屋子的小姐里半点也不出挑:“这是六丫头吧,长这么大了。”话落,旁边站着的一个穿秋香色比甲的妈妈递给她一个柳青色的荷包,析秋谢过低头接了,又朝大太太福了福,和坐在下首的佟析言,佟析砚,佟析玉互相见了礼。 她走到佟析玉旁边空着的绣凳上正欲坐下。 大太太开了口,指着旁边坐着的一位少年:“这是你表哥。” 析秋感觉到数道视线重落在自己身上,只得重新走出来,低着头视线只看到一双黑色的皂靴,莲青色的直缀衣摆:“见过表哥。” “六表妹好。”徐天青的目光一亮,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可惜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柔亮乌黑的发顶。 他想到析秋的不易,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关心的话便哽在了喉间。 姨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眉头略皱了皱,又看向析秋,见她至始至终未曾抬头,声音不由比刚才多了份满意:“都是自家兄妹,六丫头快坐。” 徐天青脸色一暗,收回目光专注的看着手中的茶盅。 析秋应诺,乖巧的坐回绣凳上。 佟析言察觉徐天青情绪上微妙的变化,又想到他刚才一直心不在焉看着门口。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看着析秋的目光立刻变的热辣辣的像是要吃了她。 析秋低头喝茶,仿佛室内短暂的冷场和她无关,对于佟析言与徐天青的态度更是处之淡然。 姨太太不想大太太发觉自己儿子的失态,立刻转了话题:“这几个丫头一般大,怕是这两年姐姐有的忙了。” “唉,这一屋子的就没一个是省心的。”这次大太太说了实话,在她心里除了佟析砚,巴不得明天就把这些个碍眼都送出去。 姨太太笑道:“姐姐是有福气的,不像我一根独苗,倒显得冷清了。” 大太太却是脸色微变,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变成了炫耀,谁不知道徐大人惧内,满府里只有个通房,还是个年老色衰无子的,而她却是满屋子的庶子庶女给自己添堵。 姨太太仿佛未察觉大太太的变化,继续说着:“大丫头身子可好些了,我有些年没见着她了。” 大小姐出嫁八年一直未育。 说的都是敏感的话题,析秋眉梢微挑,看来亲姐妹之间,也并未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和谐。 四小姐佟析砚察觉自己母亲情绪变化,笑道:“娘就是偏心,自表哥来了之后,就看我们这一屋子的孩子,没一个顺眼的了。” 大太太脸色微霁,拍了下佟析砚:“就你聪明!”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三小姐佟析言不甘落了下风:“唉!偏我没缘分见过外祖母,若是能见见她老人家此生也无憾了。”她有些讨好的笑着,描眉化眼精心打扮后的她更加的柔美妩媚。 姨太太不明所以,挑眉道:“这是为何?” “女儿想外祖母定是神女转世,不然怎么会养出如大太太姨太太这样的小姐,又有了大哥表哥大姐姐四妹妹这样的又俊美又满腹经纶的孩子来。” 所有人又是一阵大笑,就连徐天青也不由多看了眼佟析言。 姨太太捂唇直笑,有些得意:“你这孩子,瞧着是在自卖自夸吧。” “姨妈果然是神女之后,连女儿心思都猜到了。” 满屋子的笑声止也止不住。 佟析言显的很得意,示威似的瞟了眼析秋,见她眼睛弯弯的笑的很真诚,仿佛真的觉得她的话好笑。 又是这样,棉花似的软绵绵的,佟析言心里不由更气。 大太太唇角迅速隐去一抹嘲讽,脸上却笑的柔和:“这个三丫头,和她姨娘一样最是口齿伶俐,倒是六丫头随了老爷,话不多却是句句真言。” 析秋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避无可避的附和道:“女儿想随母亲,可惜没这个福分。” 大太太点头,笑了起来。 佟析言笑容僵了僵。 徐天青迅速看了眼析秋:“几个表妹皆是温顺大方,我娘整日和我说羡慕姨母,福泽深厚。” 是怕她心里真的介意吧。 析秋喝着茶视线落在窗口似汪了露珠翡翠万年青石料盆景上,与青蝉翼的纱幔交相呼应生机黯然,临窗的大炕上披着玫瑰红的驼绒毡毯将暖阁瞬间又点亮了几分,大太太姨太太出生名门世家,身份高贵,她们这样的庶女又岂会放在眼里。 “都是惹人疼的。”姨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三丫头伶俐,四丫头端庄,六丫头乖巧。”她说着朝佟析玉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八丫头今儿怎么也不说话?” 八小姐佟析玉走过去,乖巧的立在炕边,声音低若蚊吟:“我嘴笨,也不知说什么。” “这孩子……”姨太太是真的有三分疼惜,佟析玉的母亲是大太太的陪嫁,从小和她们姐妹一起长大感情不一般,以至于看到佟析玉也就多了一份亲昵。 “说了没用,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大太太叹了口气。 佟析玉紧张道:“都是女儿的错。” 姨太太笑了起来:“这怎么又是你的错,我瞧着你性子好,比你姨娘不知强了多少倍。” 佟析玉脸红了起来,揪着帕子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房外有丫鬟禀报:“太太,大少爷,七少爷来了。” “快让进来。”大太太目光一亮,脸上堆满了笑。 所有人朝门口看去。 析秋看到佟析玉明显松了口气。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7 成长 大少爷佟慎之穿着件宝蓝色衣摆上绣着柳绿竹子的直缀,身材修长挺拔,长眉入鬓唇瓣丰润,给人一种老夫子年轻时的印象,不得不说除了大小姐,大太太育儿的质量那是非常的高。 大少爷和姨太太行礼:“见过姨母。”又转身朝大太太拜了拜,看向徐天青:“表弟信中所提到的几本书已经放在书房,明日可直接去找书房取。” 徐天青深深一揖,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点了庶吉士满腹文采略有古板的表哥:“多谢表哥,那几本书我找了许久却毫无头绪,只能烦扰表哥了。” 佟慎之点点头说了句不必客气,转身与几个妹妹见了礼,直接坐到了一旁紫钗放好的红木万寿扶手椅上,接过茶喝了一口,再没多余的话。 姨太太也是满脸的笑:“几年不见,慎之越发持重了。” “持重何用,小小年纪整天板着个脸。”大太太看似抱怨,脸上却露出骄傲之色,转瞬想到他的婚事,脸色又暗了几分。 析秋目光落在随后的七少爷身上,他今天穿了天青色鎏金团福小袄,头顶上团着个小髻,插了一根竹簪,小小的身板挺的笔直。 她微有错愕,却又觉得欣慰,佟敏之开年后启蒙,她本以为他出去依旧收不住性子,日日派人去问,没想到短短一月进步这么多。 “见过姨母,母亲,表哥和诸位姐姐。”佟敏之胖胖的小手抱着拳,粉面玉腮嘴角酒窝俏皮活泼,声音也清晰脆亮惹人喜爱。 大太太点点头,转过目光去看大少爷,一眼都不愿多瞧的模样。 姨太太就目露惊讶的看了眼大太太,随即拉着佟敏之:“这孩子长的可真好,如今读的什么书?” 佟敏之扬起笑脸,答的不卑不吭:“回姨母的话,先生今天开始教《千字文》,《三字经》正温习着。” 佟析秋会心的笑了起来,目光柔和的落在佟敏之身上,暖黄色的宫灯下,她白皙的皮肤光泽明丽,宛若开在深谷中的娟丽白茶,论它风吹雨打世事莫测,她眼中只有她所在意的景色。 徐天青一怔,心中仿佛缺失了一块,越发的失落。 “好好,应是多用心,也不辜负你父亲的期望。”姨太太又摸了摸佟敏之的头,赏了见面礼,是套湖州产的笔墨。 佟敏之抱在怀里,看着极是高兴。 终是六岁的孩子!析秋心里摇头,面上却笑道:“姨母莫要再夸她,他皮的跟猴儿似得,大老爷就是看他淘的没了边儿,才请了先生拘拘他,若非母亲命人日日督促,还不知如今疯成什么样,就是这样,还天天被先生骂,女儿听府里的人说,大哥三岁时三字经就已经倒背如流,如今那些坐管先生,还以大哥哥为榜样,教导学子呢。”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大少爷很厉害很聪明是个天才,贤明在外,佟敏之烂泥难扶上墙,若非大太太这个嫡母施恩,将来就是个废人了。 果然,大太太有些骄傲的看向大少爷,可惜后者依旧一副世外人的模样,专心喝茶连个表情都没有。 房妈妈适时的出现了:“太太,饭摆在哪里?” 话题揭过,大太太换了笑脸:“也别挪来挪去的麻烦,就摆这里吧。” 几个丫鬟在暖阁西角摆了个大理石镶花梨木云纹桌,又布好了碗筷椅子,大太太免了几个姨娘请安,又发了话不用几个庶女伺候用膳,九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佟家家教严厉遵循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只听到轻轻的碟瓷碰撞声。 只有析秋吃的有些不自然,她一面暗暗观察着佟敏之,一面又极力忽视对面徐天青时不时投来的灼热目光,好不容易吃了饭又陪着喝了茶,终于出了智荟苑。 “六姐姐。”少爷们住在外院与析秋是两个方向,上了抄手游廊佟敏之终于找到机会和析秋说句话:“姐姐,姨娘最近可好,你可好?” 析秋朝左右看看见并没有人过来,又朝司杏使了眼色,让她去院门前守着,才放心说话:“我和姨娘都好,你怎么样?” 没了外人在,佟敏之终于恢复了活泼调皮的样子,挽着姐姐的胳膊,昂着白嫩小脸讨好的道:“先生昨天夸我用功了。” “真的?我们的七少爷真厉害!”析秋揉着佟敏之的脑袋,他搬出内院前,被大太太养的无法无天,她努力了很久,拘着他读书写字才收敛了些,现在他能变的这样懂事她很高兴。 “真的!先生还说让我好好读,争取过两年下场试试。”佟敏之满脸的兴奋跃跃欲试。 析秋错愕,忽然很想认识这位新来的先生,这种给学生找比较现实的目标,并努力朝着目标奋斗的行为相当实际,不似有的老学究,明明读书为了功名利禄却偏偏扣上为国为民大义的帽子,让小孩子一味读死书,又散失了获得目标达成后的成就感, 虽然知道毫无把握,析秋还是很高兴,点头道:“那你可不能辜负先生的期望,好好读书。” 佟敏之认真的点点头,露出一副郑重的表情:“我一定和大哥一样得了功名,让你和姨娘过上好日子。” 析秋眼眶微红,若说转世后,她没了前世便利的生活和自由,但本是孤儿的她却得到了宝贵的亲情,使她第一次生出留恋感:“好,我和姨娘等着。” 佟敏之点头,又说了几件学堂里的趣事,挤眉弄眼道:“姐姐,我明天和先生去城郊踏青,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我什么也不要,你自己当注意安全,要帮先生拿着包袱,要知孝悌敬师长。” “记住了!” 析秋瞧见智荟苑门口有人影晃动,帮佟敏之理了理衣服:“快回去吧,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还有姨娘商量,再不能和以前般顽劣了。” 佟敏之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外院。 司杏碎步走了回来,扶着析秋往回走,析秋有些不放心佟敏之,嘱咐道:“明儿一早你送二两银子去给七少爷,再给他备些糕点,留心看着他身边的人伺候的怎么样。” 司杏点头记下。 春雁在提着灯笼等在垂花门,看到她们立刻疾步走了过来,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析秋心里猜到了七八分,脸上却不露声色:“回去再说。”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8 分寸 侧院的厢房中,姨太太端坐在炕上,目光紧紧盯着坐在下首的徐天青,因为压抑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明明秋闱还有数月,娘为什么现在就带你来京城,你可知道为什么?” 徐天青脸上一闪而过的暗色,皱着眉头点点头,却不言语。 姨太太面色稍霁,眼眶已经红了:“青儿,这么多年娘也知道,对你过于苛刻了,可是你要知道,你父亲这一生到顶也不过是封疆大吏,入阁拜相再不可能,娘只有你一个儿子,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不能让为娘失望。” 姨太太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徐天青亲自为她续了热茶,郑重的递给母亲:“儿子明白!” 姨太太接过茶却是不喝,擦了眼泪,瞪着红红的眼睛:“你明白娘的意思就好。”她顿了一顿:“福建动乱,朝中暗潮汹涌,正是用人之际……” 徐天青身体一怔,袍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没有说。 姨太太腹中的火就拱了起来,她清楚儿子的脾性,他向来温和从不在言语上顶撞她,可是却性格独立也很倔强,只要他不愿意的事,自己很难拧的过他,她不想再说出难听的话伤了母子情分,想到今日大太太房中几个女孩儿看到自己儿子的反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到底不放心,不由忍着气摆手道:“今天累了一天,你也去休息吧。” 徐天青行了礼退了出去。 砰! 房里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徐天青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的丫鬟侯了半日,等里面恢复了安静,才蹑手蹑脚的进去收拾。 待新的茶上来,才道:“太太,刚刚三小姐来了,说是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收拾的。” 发泄了一通,姨太太心里舒坦些许,挑眉问道:“你怎么说?” 丫鬟垂着头:“奴婢说太太累了,已经歇息了,三小姐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明日再来。” 姨太太抿着唇,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 == 春雁点点头,放缓了脚步走在前面。 三个人进了院子,春柳泡了热茶奉了退了出去,春雁沉默的立在一边,司杏知道她有话说,便想回避出去:“我去看看司榴。” 析秋喊住她:“既是咱们屋里的事,你也听听。” 司杏不再提出去,却守在门口。 春雁走到稍间的多宝格上,推开粉彩玉壶春瓶从里面抽出个描金的黑漆匣子,声音颤抖:“小姐,您前脚刚走,表少爷屋里的墨菊便送了这个过来,奴婢说小姐不在做不得主,待回了小姐再说,可墨菊说要收拾箱笼撂了东西就走了,奴婢原封不动的藏了起来,又去三小姐四小姐屋里,借着借针线打听了,表少爷并没有送东西去另外几个小姐那里。” 析秋并不急着看那个匣子,问道:“可有旁人瞧见?”见春雁很确定的摇头,才赞赏道:“这件事办的很好。”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司杏春雁坐过来,两人知道析秋的脾气并未推辞,挨着虚坐了,析秋道:“这件事不许让别人知道,司榴性子直也不用告诉她,晚上收个箱子出来,以后但凡表少爷送来的东西,都要原封不动的锁进箱子里,可晓得?” 春雁和司杏对视一眼,思付片刻:“奴婢瞧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表少爷,这样子早晚会出事连累小姐。” 析秋摇摇头,否定她的话:“本就是表兄妹,送点物件并无不可,人家也未有多余的表示,你若多说了什么,倘若是这层意思倒还好说,若是不是又该如何。” 春雁泄了气,懊恼的瞪着手中的匣子,觉得像抓着个烫手山芋:“早知道小姐那次就不该帮他,没想到惹了这个麻烦。” 徐天青一表人才,俊美挺俊,性格也很温和,但因为是独子的关系故而少了些世故,三年前大老爷出了道试题给他,“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何为?”,他想了三天,写了几篇答案却犹豫不决到底用哪一篇,正巧碰到她去书房借“大周地理志”,两人说了几句,析秋浏览了遍他的答题,结合大老爷的作派风格点了一篇,果然得了大老爷嘉许。 至此以后,徐天青每每见到她,便是热络的找她说话给她找有关地理方面的书籍。 当时年纪小,也没许多忌讳,析秋也不觉得一个小男孩的示好有什么别的含义,只是碍着身份保持了距离,直到他离开后还时不时给她寄东西写信,她就觉得有些不妥,吩咐身边人小心着些,也不再给他回礼回信。 可他好似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疏离,依旧月月不断频频寄东西写信,这才有了今天析秋刻意谨慎。 “如今说这个做什么,表少爷虽年轻,我瞧着却极有分寸的。”司杏不服气,表少爷虽送东西,可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就是大太太姨太太知道了,也说不了什么。 “既是有分寸,就别做让我们小姐为难的事。”春雁皱着眉头,将盒子放在桌上:“小姐可要看看?” 司杏还要辩驳,析秋不想她们为这事争执,却先一步开了口:“你看看罢,若是书便还是地理志杂文怪谈之类的,若是别的也是扇套镇纸。” 春雁打开盒子,露出一副吃惊状:“小姐这次可猜错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09 不安 析秋挑眉侧目瞧去,也是一怔,里面竟然并排放着两只发簪,一支八宝翡翠菊花钗,碧绿清透,一支镂空水晶钗也是雕着菊花,两只簪子单是随便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这样贵重的礼物,徐天青还是第一次送。 “这可如何是好?”春雁急的跳的起来,来回在房里走动:“小姐,要不然我连夜送回去吧。” 析秋有些发愣,要是司榴在,怕是要拍着桌子喊为什么不折成银子,送这些不实用的摆设有什么用。 司杏扣上盖子,表情也变的凝重:“要不我去送吧,我和表少爷身边的雏菊熟,去了也不会引起怀疑。” 春雁也觉得可行,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商量,忽然发现析秋端坐着没表态,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急道:“小姐,你到是说话啊,这要是让大太太和姨太太知道了,咱们这么些年步步为营可全都白费了。” 析秋淡然的喝着茶,瞧着二人就差抓耳挠腮模样,笑道:“哪有这么紧张,就是要送也不能现在送,你们将东西收好了,改明儿去看七少爷的时候带过去就好了,哪用得着特意跑一趟。” 还有句话她没说,司杏虽对徐天青有盲目的好感,话倒也没有全错,他确实很有分寸,之前的信件以及书本皆是处理的很好,相信这次也是做足了防备。 只不过她不能心存侥幸。 “小姐说的对,我们现在去怕是更让人起疑,我先将东西收着。”春雁找出块蓝绸的布料包好,又小心的放到稍间的箱子里,押了锁还不放心的将钥匙锁进了炕头的匣子里又将匣子的钥匙贴身挂着,重重的吐了口气,像是一颗心落了下来,:“要是哪天我们能过自己的日子,再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就好了!” 析秋失笑,她何尝不想,这两年处处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连累了弟弟又给姨娘雪上加霜,她甚至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才让大太太瞧见她,有资格站在这里,让弟弟不至于被大太太养废,让姨娘能安静度日。 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但也很累。 那样舒坦的日子或许有,却不是现在!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各有所思。 第二日卯初去了大太太屋里请安,大太太正在收拾衣物,见到她只点点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析秋目光在堆着满炕的衣物上转了圈,又看到房妈妈忙碌的身影,领了司杏出去:“你去问问,大太太这是要去哪里。” 司杏领命,拐了弯去了厨房。 不过一会儿司杏回来道:“去小厨房的路上,碰到姨太太身边的翠屏正和紫鹃说话,两人商量着带什么东西,我上前见了礼,问她们去哪里,她们也不避讳,说是大太太陪姨太太去礼部尚书家走动走动,我又问了房妈妈可去,我正有事请示她,紫鹃说房妈妈会去,说我要有事也不着急,她刚刚奉大太太的命吩咐了厨房准备午膳,怕是要回来吃饭的。” 析秋听着,心里思付起来,她知道秋闱一般由礼部主持,主考官也大多从侍郎等官职提调,姨太太不熟悉京城官家,由大太太陪着拜访也正常,并没有特别之处,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一连两天,大太太都早出晚归,皆是去了尚书家,大老爷外放大太太平时与官太太走动并不频繁,突然连着两天都去同一处,她不得不多想。 “你去二门打个招呼,大太太回来和我们说一声。” 司杏应声而去,可等到日落时分,二门的婆子才来报说大太太回来了,婆子刚走大太太房里的紫霞便过来传话,说大太太今天累了,让她们不用过去请安。 这一夜析秋睡的极不安稳,她梦到自己被人绑着上了花轿,嫁了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她满头冷汗的醒了过来,问值夜的春雁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小姐可是渴了,炉子上热着茶,我端给小姐。”春雁披着褙子,从暖阁里走出来隔着棉纱帐子说话。 析秋没了睡意,却也不想立刻起床,又闭了眼睛翻了个身:“我不渴,你快去睡吧,免得受了凉。” 春雁打了哈欠,还是从茶壶里倒了杯热茶放在床头的杌子上,将灯挑暗了些才回去。 析秋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头顶的帐子,脑中将各种可能性想了一遍,甚至想到普济寺的普宁师太,最后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过,她头上还有三小姐四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她们到自己头上,但又想这一关总要过,可自己却一直没有可靠的法子,加上司杏前儿去七弟哪里,说屋里头两个大丫鬟描眉化眼轻浮风流,她不由烦躁起来。 早上起来,眼睛底下明显有些青黑,仗着年纪小倒也没什么,披着衣服坐在炕上,喊来最稳妥的春雁吩咐道:“去回了房妈妈,就说司榴的药不够,你亲自去药房看看,出了门去灯草胡同打听打听,尚书夫人这两天除了招待大太太,还去哪里,尚书府除了大太太姨太太去,还有些什么人近日走的勤。” 春雁虽不明白析秋这么做的原因,但知道她做事从来都有缘由,脸色郑重的点点头,应诺下去办事。 析秋松了口气,梳洗过后就朝智荟苑去,路上碰到前呼后拥的佟析言。 现在佟析言见到她,那火辣辣的视线巴不得生吞了她:“我可是记得六妹妹以前可都是卯时三刻去,今儿怎么这么迟。” 好像是你来早了! 析秋不打算多说什么,随意回道:“睡迟了些。” 佟析言站在她前面,发髻上赤金镶玉的步摇格外耀眼:“妹妹还是早些起的好,免的惫懒了耽误了绣活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言有所指,析秋也冷了脸:“姐姐这话说的有些不妥,虽说我们只是庶出,但也是高门千金,姐姐这样一说,不知道还以为妹妹是绣娘呢。” 佟析言怒极反笑:“那姐姐祝你生活顺遂,再不用和绣娘一样绣那帕子荷包了。” 析秋勾唇似笑非笑:“妹妹没什么本事,不如姐姐有福气。” “妹妹就是这点好,最是清楚明白的人。”佟析言掩袖而笑,孔雀般美丽妖娆。 析秋福了福:“妹妹还要去大太太那里伺候用膳,怕不懂规矩,还望姐姐多多指点。” 淡淡的话,让佟析言挺着的背脊,瞬间僵住。 再尊贵也不过是庶女,嫡出的小姐可以和太太们坐着吃饭,她们却要为了示好站着伺候。 佟析言面色惨白,再回神时,面前早没了析秋的身影。 析秋进了智荟苑,佟析砚佟析玉已经到了,正一个拿着帕子,一个捧着胰子伺候大太太梳洗。 “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来的这样早。” 随后而到的佟析言接过丫鬟手中的茶杯,殷勤的递过去给大太太:“女儿两日没见到母亲,心里想念的紧,天一亮便赶了过来,想是几位姐姐妹妹和女儿一个心思。” 仿佛刚刚那副骄傲尊贵,只是幻觉。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0 来客 大太太今天格外的高兴,由着紫鹃梳了个时兴的垂云髻,右面戴了支赤金红宝石石榴花簪子,左边别了翠绿玉梭,穿着栗色云纹团花褙子,满身富贵祥和,端坐到炕上笑道:“来这么早怕是也没吃早饭,待会就在我这里吃了,今儿你们大姐姐要回来,你们也许久没见,姐们多热闹热闹。” 几个小姐忙应诺。 姨娘们来请安。 先进来的是佟析玉的生母,大太太的陪房梅姨娘,后面是夏姨娘,她是苏州人,眉宇间是细致的江南女子柔顺,一双妙目转动间波光粼粼,她穿着件芙蓉色绣兰花褙子,刺绣妆花裙子甫一进门便似一阵春风进来,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经常见面的析秋,见到自己亲娘这般姿色,也忍不住惊叹。 有的美纵是粗布素衣,也无法遮其华光。 大太太目光一动,看向随后进来的罗姨娘,除去随任上伺候的王姨娘,就数这个罗姨娘进门时间最久,却因是上峰所赐,际遇不但没有高,反而最为曲折,生了个五小姐三岁就夭折了,隔年怀了六少爷,不到七个月小产了,大夫说她难再有育。 “都坐了吧,老爷也快回京述职了,前些日子来信说是王姨娘有了身孕,已在回京的路上,又因为姨太太来了我事情又多,你们帮着多照应照应。” 析秋蹙了蹙眉,注意到罗姨娘眼中闪过的一抹愤恨。 她不由心惊,有种风云暗涌的错觉。 心思一闪,梅姨娘已率先起身,尖尖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妾身没什么本事,但照顾人却是熟练,夏姐姐沉稳,罗姐姐机灵,定当不负太太所望。”她眉目温顺,一件深蓝色宝相花小袄,蜜色的马面裙子,梳着圆髻并排插了两只赤金梅花簪子,若非知道她年纪,单看比大太太还要长个好几岁。 主仆一唱一和,夏姨娘跟着起来应诺,罗姨娘再不愿意也只能起身。 “三丫头也大了,你姨娘既是身子不便,待她回来你便搬过去住些日子,也方便照应。” 析秋就看到佟析言脸上迅速浮上喜悦之色,忙不迭的道谢。 罗姨娘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夏姨娘脸色煞白,只有梅姨娘依旧是不变神色,垂着头站在那里。 姨娘们退了出去,房妈妈满是笑意的脸出现在帘子后面:“太太,大小姐和大姑爷来了。” 大太太站了起来,亲自掀开帘子,又觉得这样不妥回身又坐回铺着毡毯的炕上,对着房妈妈道:“你亲自去迎迎。” 这边姨太太领着徐天青进来:“可是华儿回来了?” 几个小姐起身行礼,又和徐天青行礼,方才各自坐下。 大太太笑道:“早上才知会人说回来,这个时辰就到了。” 姨太太也翘首以盼:“可不是,这孩子也不知几时动身的,从南州坊到这里穿了大半个京城,怕是累的咱们大姑爷也没休息好。” 徐天青目光就落在梳着坠马髻,别着支碧玉莲花点翠簪子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浅粉色珠花,端坐着的析秋身上,眼中闪过丝失望。 原以为她会喜欢的。 又想到她的谨慎,怪自己想的过多。 念头闪过,门外丫鬟仆妇行礼的声音已经此起彼伏,析秋忙站了起来,要避到屏风后面去。 大太太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回避:“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多规矩,再说老爷二叔都不在家,你们大哥也去馆里了,姑爷坐不了多久,一起说说话吧。” 析秋脸色微变,低着头侧身坐了下来。 一起一坐,帘子已经掀开了。 大小姐佟析华一阵风的走了进来,瓜子脸略有些消瘦,正红色的撒花鎏金褙子,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金光闪闪,满室生辉。 却盖不住她眉宇间的黯淡。 随后进来位男子,析秋飞速的瞥了一眼,穿着冰蓝色直缀,腰间束墨绿色绣仙鹤齐飞的腰带,身材挺拔修长,眉宇温润淡雅唇角微翘带着笑意,给人如沐春风,飘逸洒脱之感。 与起身见礼的徐天青立在一起,徐天青高鼻剑眉肤色白皙,略显青涩却有着少年的蓬勃朝气,而他则是成熟稳重,俊美高贵,各有千秋。 析秋想到前世的一个词:高富帅。 这样的两种风格,若加上老夫子似的佟慎之,怕是老中青三代通杀了。 果然,佟析玉双颊粉红,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佟析言端坐着,析秋不由暗暗诧异,转目却发现她手中的帕子已变了形。 许是血缘的关系,佟析砚落落大方的起身,欢快的瞧着自己的姐姐。 萧延亦和佟析华双双和大太太行了礼,又拜了姨太太,再和众姐妹见了礼,佟析华坐到大太太身侧,萧延亦则是坐在一侧的红木灵芝冒椅上垂目喝着茶。 “你这孩子还是没长大的样子,说风就是雨,我指着你辰末才能到,没想到这么早。”她看向萧延亦,柔声道:“让大姑爷跟受累了。” 话语里有着骄傲之色。 佟析华娇羞不依:“母亲……” 萧延亦搁下茶杯,起身行云流水的拜了拜:“析华想念岳母,女婿当是陪同何谈劳累。” 身份高贵的姑爷,对她这样敬重,又护着女儿,心理熨烫服帖,点头道:“侯爷可有消息回来,身体可好?” 萧延亦道:“大哥一切都好,上个月才来的信。” 大太太放了心,这才疼爱的拉起女儿的手:“你这么着急回来,可有什么事?” 佟析华娇笑着,析秋觉得笑声有些干巴:“哪有什么事,就是知道姨母和表弟来了,想回来瞧瞧。” 说着打量着徐天青,又在佟析砚端庄秀美的脸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1 萧氏 毕竟是侯爵贵胄之家,是他们外放官员不能相比的,若能得他们提携一二,以后徐天青的仕途也会事倍功半! 念头闪过,姨太太的态度不由更为殷勤:“我昨日还与你母亲说起,要是你不回来,我们也要递了帖子亲自去了,赶巧咱们娘们几个心有灵犀,你这就回来了。” 佟析华挽着姨太太的手臂,语气矫揉仿佛回到未嫁之前阖府盛宠之时:“您捎了话让婆子去一趟,哪用得着姨母亲自去。” 大太太笑道:“就你灵巧。”又看向房妈妈:“可通知了大爷?” 房妈妈也是满脸的笑:“大爷已让人传话回来,说是放了馆就回,让表少爷陪姑爷坐会儿。”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徐天青则落落大方的朝萧延亦叉了叉手:“我也是昨儿才到,不过却叫我发现大哥书房里有好些名家真迹墨宝,姐夫可愿去瞧瞧。” 意思是咱们男人单独去聊聊。 萧延亦起身,又拜了拜,和徐天青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姨太太眼中尽是满意。 男人们一走,屋子里的气氛明显一松,佟析华将佟析砚拉到自己身前:“一个月不见,四丫头好像又长高了点。” 大太太给佟析砚捋了捋并不乱的鬓角:“可不是,年前做的衣服,这会子穿上又觉得短了许多,早知如此便省了那一遭了。” 佟析砚一手挽着大太太,一面靠在自己姐姐肩上目光柔和:“便是母亲不给我做,我也能找大姐要去,再说如今姨母也来了,还怕我穿着秋衫跑出来不成。” 姨太太摇着头,点了点佟析砚的额头:“好啊,姨母这才到,就被你算计上了,罢了罢了,我明儿赶紧回去吧,免得被你卖了换衣服穿。”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佟析言捂着嘴角,也凑趣道:“姨母若是回去,也把我带了去,免得四妹妹改日又没的衣服穿,揪了我去换!” 姨太太目光一动,笑道:“这主意好,单留了四丫头,你们都和我回山东去。” 佟析言眼底露出丝失望。 佟析言这样急切的讨好暗示,落在姨太太的眼中,只怕与跳梁小丑无异。她满面笑容却态度敷衍,分明没把这些庶女放在眼里。 析秋暗暗皱眉,恨不得上去塞住她嘴巴。 佟析华目光落在精心打扮过的佟析言身上,微有嘲讽:“三妹妹越发伶俐了,明年便及笄了吧?!” 佟析言眼睛一亮,有些期待的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压住不悦,冷眼瞧着佟析言:“这才过了十四岁生辰。”言下之意年纪还小,不着急婚事。 佟析言急了,现在定亲等走了全礼也要到后年,时间并不算充裕,可大太太的态度却明显没有放在心上。 平日单看徐天青只觉得俊美温润,今天发现他和高贵飘逸的萧延亦站在一起,竟也毫不逊色。 她一颗心更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徐天青现在并无功名在身,她还有丝希望,可若是等他中了举人进士,哪还有自己的份?! 目光又落在身为嫡女的佟析砚身上,一旁还有个析秋,真是左有狼,后有虎…… 只能等姨娘回来商议了。 佟析华和大太太最为相似,连思维方式也是相同,附和的笑着却不再提佟析言:“六妹妹绣技越发的精益,前几日给我做的那件综裙,就连长公主见了都赞不绝口。” 大太太挑眉:“综裙?” 佟析华解释道:“寻常的综裙也就在裙摆上绣些花鸟福寿贴了澜边,六妹妹心思却巧,她用两色相近的布料拼了裙筒,又在接缝处绣了翠绿枝蔓,付了层绡纱,裙裾摆动时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花,艳丽生动却不落俗套。” 大太太也来了兴致,看向析秋:“你们姐妹到是情深,这般好的心思,我怎么就没瞧见。” 析秋忙站了起来,解释到:“女儿今晚就动手为母亲裁衣,只是女儿做的粗糙,有些……有些惶恐。” 大太太笑着和姨太太道:“这到是老实的。”说着顿了顿:“我年纪大了,哪能穿这种新奇的东西,到是你们姐妹间要多走动走动,才不会生分了。” 析秋忙应诺。 大太太看向佟析玉:“你姨娘说今日亲自下厨,你去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 佟析玉起身福了福去了厨房。 析秋知道大太太这是有体己话和佟析华说,目光一闪也站了起来:“昨日七弟说是去踏青,也不知回来没有,女儿想去瞧瞧。” 大太太看向她,眼底有她看不清的情绪:“让钱妈妈跟着,毕竟是外院。” 析秋点头,带着司杏退了出来,随后姨太太也道还有箱笼未收拾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间里大太太冷了脸:“你这又做什么,好端端的说回来就回来。”边说边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她手:“姑爷纵是性子再好,你三不五时的折腾一下,哪个男人又受得了,你放眼瞧瞧满京城,哪个男人像他这样,你给他通房他都不要,你还要怎么样?!” 佟析华哭了起来,苍白的脸像一张薄纸,仿佛随时都能碎裂:“娘,我知道他好,事事都让着我,可是……可是我终究意难平。”她只有二十三岁,刚成亲时他们也甜蜜亲厚过,可她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时间长了,这样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难道以后的日子都这样过? 都说萧家的男人痴情,老侯爷和太夫人恩爱一生,甚至上战场大夫人都跟着,侯爷和大嫂成亲这么多年,大嫂无所出侯爷却誓不纳妾,就连一向顽劣不恭的老四,也为那未过门的胡氏守孝三年不娶。 唯独他,表面温柔体贴,却如钝刀子一样,日日割着她的心。 “哎!”大夫人知道女儿脾气,也不再说硬话,柔和了声音道:“你可知道你姨母这次为何亲自送天青来京城?”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2 比较 大太太嘴角浮出一丝嘲讽,转瞬即逝:“她以为我不知道,和我这个亲姐姐也瞒的死死的,自己没那手段却白担了这么多年的名声,一个外室就把她逼到京城来了。” 佟析华也知道,姨太太自小就什么都和大太太比,后来大太太嫁到佟家,佟大老爷虽为人正派,但自大太太怀孕后,也陆续收了通房抬了姨娘进门,可是徐大人屋里却一个没有,姨太太防的死死的,就为这个她在大太太面前炫耀了几十年。 这次事情一出,算是自打了个嘴巴子。 难怪她什么都不说。 “所以我告诉你,男人是要管,可是却也要有个分寸,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样,在家里总想要个舒适,你若事事拔尖想着压他一筹,纵是神仙眷侣,天长日久也会生了嫌隙。” 姨太太这个例子举的极好,佟析华没出声,却听大太太话音一转问道:“冯郎中怎么说?” 佟析华嘴角这才有了丝笑意:“说是再吃两副药就成了。” 大太太激动从炕上站起来,眼睛盯着佟析华的脸看了半天似是确认一样,后朝西方拜了又拜:“阿弥陀佛,只要有了子嗣,我儿将来就无忧了。” 佟析华见母亲这样又心酸又高兴,帮她擦了眼泪,又像想起什么开口道:“那尚书夫人?” 大太太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还没影的事,你也别对外说。”佟析华点点头,又道:“我瞧着表弟这次来稳重了许多,长的又俊美,姨夫这几年在山东执掌一方,眼瞧着封疆大吏指日可待,母亲可有什么打算?” 大太太笑了笑,在佟析华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换来她瞪着眼睛憋着笑的模样:“真的?姨妈这次可算丢了大脸了。” 大太太拍了她一下,自己却轻笑道:“好了好了,这件事也别说了,你平日和那些个太太夫人打交道,记得留个心,砚丫头年纪也大了,我们也该为她筹谋筹谋,只是你大哥……” 佟析华不想母亲伤心,点头笑道:“我记在心里呢,论齿序三丫头也该定了,还有六丫头,我今天瞧着出落的越发好,也该想想了。” 大太太眼睛眯了眯,笑容里有丝轻蔑,漫不经心:“这个你不用管,我心里自有打算。” 佟析华点点头,几个庶女而已,随便找个人家打发了就是,最多陪些嫁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也用不着花多少心思。 佟析华想到什么,笑道:“去年侯爷出兵苗疆,给大嫂带了种天火草,我也得了几株,今年长成了周妈妈照着方子做了汤,味儿极好,我今天回来也带了两株,回头你让房妈妈种在院子里,方子也留下来,到时您也尝尝鲜。” 大太太笑从眼底溢出来:“都说苗疆野蛮,连草也能食。” == 佟析言出了门径直去了自己院子里,拉过水香劈头盖脸一顿骂,又觉得气难消,用长长的染着丹寇的指甲,在她胳膊上使劲的拧了几下:“你这作死的东西,让你帮办点事都办不好,若不是你,厨房里的邱妈妈又怎么会被掳了权,姨娘回来饭食你去做?” 臀部的伤还未好透,胳膊又上疼的厉害,水香咬着嘴唇忍着,一句喊疼的都不敢说,怕引来更重的责罚。 墨香小心翼翼奉了杯热茶上来,看着佟析言的脸色稍微好些,才小声道:“小姐,姨娘的院子收拾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搬合适?” 佟析言瞪了水香一眼,喝了口茶顺了气才道:“姨娘怕是还有几日才到,还是等她回来后再商量决定搬不搬吧。” 墨香低着头,暗道姨娘再得宠,那也只是个妾,大太太发了话,纵是姨娘回来难道还有法子驳了大太太的话不成,况且,小姐越发大了,不想着讨好些大太太,还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动小心思,大太太人精一样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瞧瞧人家六小姐,看着事事忍让毫无主见,可这几年冷眼瞧着,府里除了身为嫡女的四小姐,哪还有谁过的比她好的。 自家小姐好歹还有姨娘护着,可是夏姨娘在老爷和太太面前都不得力,莫说帮不拖累就是好事了,还有个七少爷也淘气的很,六小姐还想着法子让大太太给启了蒙,依她看自家小姐但凡有六小姐一半,她们的日子也不会这般遭罪了。 这话她只敢想,半句也不敢说。 “你去问来总管,哪几个去通州接姨娘,何时启程,路上如何安排的,住的院子可打点好了,姨娘有身孕,若有半点闪失他们死一百次也不够!”佟析言将茶盅搁在桌子上,拿起手中的棋谱,又心烦意躁的丢开。 墨香一一答道:“来总管说二十五日一早便走,去的是府里的几个老人,听说邱妈妈的男人也在里面,至于住宿,来总管办事向来牢靠,奴婢想也大可不用多此一举了。” 她是想说,你前儿为给六小姐难看得罪了来总管,现在再去查问这些,怕是以后整个外院都得罪全了,莫说姨娘这胎还不知是不是少爷,就是少爷以后还要用人不是。 佟析言冷笑一声,说的有些咬牙切齿:“都是些爬高踩低的东西,待它日……我定叫她们好看!”又止了笑:“让你和墨菊处好关系,你可办到了?” 墨香有些犹疑,最终点点头:“奴婢今日才帮她糊了窗户。” 佟析言满意的点点头,靠在绣着大红并蒂牡丹的迎枕上冷笑着:“谁说庶女就要处处矮人一头,我偏不信这邪!” 墨香和水香双双对视一眼,面无血色。 又见佟析砚坐起来,皱着眉头道:“六丫头去了外院?” 墨香迟疑的点点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算了!”佟析砚摆摆手:“她那唯唯诺诺恨不得供着大太太的样子,谅她也没那胆子去找表哥!”一副鄙夷的姿态。 水香暗暗撇了撇嘴,六小姐胆子小不小她不知道,但唯唯诺诺她却是不信。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3 惦记 春柳并着两个小丫头候着智荟苑门外,一行人穿了抄手游廊,又过了夹道进了个角门,路过姨娘们住的东跨院又过了一排抱厦,沿着夹道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又穿了道角门,过了桥眼前便是少爷们住的院子。 这里的隔壁,就是佟府的大书房,平日佟大老爷回来,也会在这里接待同僚,但因为中间隔了河,虽不远但两边并不互通。 进了院子,迎面走来两个小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一个穿红眉眼娇柔似朵摇曳的月季,一个着绿身材婀娜青葱似的,两个人看到佟析秋随意福了福,昂着头眼睛斜斜的出了门。 春柳气的直抖,析秋也是皱眉,这两个人是大太太赏的春雨,秋云大丫头,她没见过也知道不会得力,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有面生的小丫鬟从屋里迎了出来:“六小姐来了,七少爷刚刚回来。” 析秋点点头,打量了小丫鬟一眼,径直进了佟敏之住的正房,坐在三间屋子的中堂里,小丫鬟奉了茶:“七少爷在沐浴,劳六小姐稍等等。” 也没有着急的事,析秋和小丫鬟随意聊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几岁了?” 小丫鬟口齿伶俐,态度也是不卑不吭:“奴婢六福,山东莱州人,今年八岁了。” 析秋有些意外,这丫头五官长的一般,但胜在机灵,一双眼睛也是清澈透亮,到不像大太太的手笔。 生出了些好奇。 待佟敏之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出来,六福则走到一边朝钱妈妈和几个丫头福了福:“几位妈妈姐姐不如到耳房坐坐,那里生了火,妈妈和姐姐也坐下来吃吃茶,休息会儿。” 司杏朝钱妈妈看去,钱妈妈本来也只是奉命办事,只要六小姐在这里不出事就行了,点点头道:“也别去耳房了,我们就在隔壁坐坐好了。” 六福应了,带着丫鬟去沏茶准备,钱妈妈和司杏几个也退了出去。 析秋拉过佟敏之,帮着他擦头发:“六福我瞧着眼生,刚刚进府的丫头?” 佟敏之很意外,姐姐一向对这些事不大上心,以为六福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不安道:“姐姐,六福年纪小,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千万别生气。” 析秋失笑,说人家年纪小,自己却比人家还小两岁:“没有,姐姐觉得她很好。” 佟敏之明显松了口气,若是姐姐不满意,可六福又是爹爹送的,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置。 析秋感觉到他的不安,遂转移了话题:“今天踏青可有趣事发生?” 佟敏之不迭点头,迫不及待的搬了椅子,和析秋膝对膝的坐着,绘声绘色的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我和先生坐马车出城,到了箕尾山下车,我还好奇问先生,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先生告诉我那座山就和簸箕的尾巴似得,我不信,等爬上山顶一瞧,果然像半个簸箕。” 析秋倾身听着,出声道:“是吗?山上都有什么?” 佟敏之见她有兴趣听,说的更加卖力,析秋时不时插些“是吗,真的啊,然后呢。”之类的话,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等最后,他猛喝了口茶,大声道:“等我长大了,也陪姐姐去箕尾山。” 她们现在莫说爬山,就是平时出二门,也要先禀了大太太才行。 不过,析秋觉得终有一日,她一定可以游遍大周瑰丽河山。 但看着眼前因为洗澡后,脸颊晕红的像一颗粉艳艳的红苹果,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灵动可爱的弟弟,还是忍不住点头:“好。” 钱妈妈在帘子外面探了探头。 佟敏之一脸沮丧,从椅子上跳下来:“姐,你等我下。”说着小兔子似的蹦进了暖阁里,眨眼功夫,宝贝似的包着个雕花木盒子出来:“我路过时买的,你和姨娘一人一支。” 析秋打开,大红姑戎里并排躺着两只木簪,一支雕着茶花,一支雕着梨花,做工有些粗糙。 又是簪子,析秋差点失笑。 “谢谢,我会送去给姨娘。”虽然并不一定用的上,但她会郑重的保存着。 佟敏之显的很兴奋,眼睛若夜空的星子,明亮璀璨。 析秋转身下了台阶,却在出院子时,听到身后脆嫩却故作沉稳的声音喊道:“姐姐!” 析秋转身看着他。 佟敏之脸一红,窘迫的低下头,追过来小声道:“这是我自己挣钱买的……我知道不好,不过我以后会给你和姨娘买更好的。” 析秋眼眶微红,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自己挣的钱,怎么挣的?析秋不免又担心起来,遂又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样,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佟府的少爷,出门小厮随从不离左右,应该不会离谱。 念头闪过,她又觉得手中的盒子仿佛沉重起来,她有没有能力护他周全,让他健康长大? 她低着头沉思,所以并未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待司杏出声提醒,那人已近在咫尺。 “六妹妹。”徐天青站在前面,双眸定定的看着她,显的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析秋停了脚步,朝徐天青福了福:“表哥。”并不多话。 她忘了,徐天青也住在这里,只记着他和萧延亦去了书房。 身后钱妈妈立刻笑着上来请安:“表少爷好!” 司杏几个也行了礼。 徐天青收了脸上的笑容,换上析秋从未见过的气势,略带威严:“我回来取点东西,留了大姐夫一人在书房,劳烦妈妈和几个小姐谁去帮忙照看照看,免得不知礼的下人偷懒慢怠了。” 外院自有外院的小厮服侍,哪用得上内院的人,况且又是姑爷,小姐身边丫头又怎么能去。 除了钱妈妈谁也不方便。 “几个姑娘还要伺候小姐,还是老婆子跑一趟吧。”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自是一副玲珑心肝,立刻笑着应了。 徐天青略点了点头:“劳烦妈妈了。” 钱妈妈又朝析秋福了福:“小姐稍待会儿,起了风又没带手炉,免的受了凉。” 析秋笑着点头:“天这么冷,我也要去太太屋里坐坐的,妈妈也注意路滑。” 钱妈妈见她不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暗示她待会要去大太太屋里,别的话自是不用多说,便拐了弯上桥进了角门。 析秋转身与司杏说了句话,司杏也跟在钱妈妈后面走了,春柳立刻领着几个丫头退到一边的游廊上候着。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4 情意 徐天青转身看着她:“六妹妹……近来可好?” 析秋半侧着身子,垂着眼帘:“劳烦表哥记挂,一切都好。” 她疏离的语气,淡漠的态度,让徐天青笑容僵了僵,可一想到他们两年没见了,彼此又都长大了,有些拘谨也不意外。 “那簪子……六妹妹不必多想,是我用一本《占天经》与人换的,母亲她……并不知晓。” 《占天经》?析秋在一本《诸家杂谈》里看到过,一本讲星宿天象的书,在世已少有流传更不易得,没想到他不但有,还拿来与人换成了簪子。 析秋不知道说什么好。 “六妹妹是不是不喜欢?”她并未戴自己送的簪子,徐天青自以为礼物并不合她心意。 析秋愣了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问她簪子喜不喜欢。 她要怎么说,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簪子很好看。”析秋明显感觉到徐天青松了口气:“只不过我平常不出门,也用不上那样贵重的东西,还是放在表哥这里比较妥当。” 放在他这里又怎么会妥当?他知道这是析秋的托辞,脸色一黯,摆手道:“别……既然东西已经送了就是六妹妹的了,还是你收着比较好。”他好像怕她再说什么,立刻换了话题:“昨天大哥带我认识了蒋探花,喝了半夜的酒,和他畅谈一番,才算真正明白秋闱和府试院试的不同。” 语气颇有些唏嘘感慨。 析秋也不想继续那个话题,蒋探花原名蒋士林,殿试点了探花进了翰林院,年前不知何事和三皇子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弃官在郊外开了间私塾,满朝哗然,如今俨然成了朝中清流的领军人物,颇受文人推崇。 他与佟慎之同科,认识并不稀奇,只是听他口气两人关系匪浅,这和析秋对佟慎之的印象有些不同。 “虽说有些不同,但表哥准备了许久,又常得徐大人指点,以表哥才学秋闱必是表哥囊中物,务虚过多自扰。” 科举不好考这是自然,不然哪有那么多考生考了几十年还在拼了命读书,也不会有范进中举后的反应了。 古代科举是现代应试教育的前身,死记硬背之后加上一些灵性,当然,这灵性因人而已,但与是否名师指点也有一定关系,不但如此还得有相当好的心理素质临场发挥,以及底子好的身体素质,不要三天没考完,人先倒了! 这些条件,徐天青都有,如果一切正常,析秋认为乡试于他并不难。 徐天青脸上难掩喜色:“六妹妹觉得我能过?” 析秋很诚恳的点点头:“明年春闱表哥可有打算。” 直接跳过举人展望进士。 徐天青一瞬有些颓然,但一想到析秋在面前,语气中颇有对他很有信心的模样,士气倍增:“表哥必当努力,不让六妹妹失望。”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考了进士入了官道,我还不是只能在后宅一亩三分地转悠,最多只是这片地到另外一片,换换床罢了。 徐天青仿佛知道她所想:“临淄很美,六妹妹有空可去看看。”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当,补充道:“我会邀请姨母去临淄。” 析秋抿唇笑笑。 一侧,司杏穿过了角门,上了桥。 徐天青并无所觉,目光看了眼佟敏之的院子:“七弟为人机敏,昨晚我出题考他,他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答了出来,十分出色。” 析秋挑眉,佟敏之刚刚一句没提。 知道说对了话题,徐天青有些高兴:“他早上出门前,还拿了本《礼记》过来问我,我见并非全然不懂,完全不像刚刚启蒙,为何他的先生不知,还给他说千字文?” 这个佟敏之又开始得瑟,不过析秋也有些意外,他竟然偷偷开始看《礼记》了。 她早两年前就偷偷给他启了蒙,千字文三字经也都讲过,现在先生再讲一遍他可能觉得无趣,便偷偷开始学四书。 一口吃不了胖子,看来得提醒提醒他才行。 “怕是好奇拿来看看,也不见得能看的懂。”析秋不愿多说,虽相信徐天青并没有其它的意思,但他不了解佟府情况,还是不解释为妙。 徐天青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若是六妹妹相信我,我闲暇得空时,便教教七弟,也当提醒他做学问不可过于激进了才是。” “有劳表哥了。”这样也好,佟敏之和她虽亲近,但她终归是女子,如果她说免不了要费一番口舌,可作为前辈的徐天青说就不一样了:“不要误了表哥的正事才好。” 徐天青笑了起来,温润俊美的笑容干净透亮,黑亮的眼中只有眼前浅笑的女子。 “小姐,大太太说大姑奶奶要走了,让您去送送。”司杏远远的站着,暗暗朝析秋眨眨眼。 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表示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析秋点点头,转而看向徐天青,却不料他倒先开了口:“妹妹慢走,我还有些事。” 析秋点头,领着一干丫头仆妇回了智荟苑。 路上,司杏在她耳边小声道:“钱妈妈直接去了书房,一直候在外面,直到大少爷回来了才离开……”司杏面露犹豫。 析秋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司杏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奴婢回来时,在路上碰到八小姐,只带了身边的秋蝉,看到我愣了愣,待奴婢行了礼穿过角门时,又看到她折了回去。” 佟析玉一向乖顺,内院她也不大走动,外院更是少之又少,她们主仆两个,怕是得了大太太吩咐了什么事吧。 “嗯,知道了。”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智荟苑,远远的便看到钱妈妈站在廊下对着她笑,析秋走了过去:“辛苦妈妈了。”将手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翡翠镯子褪了下来,顺手戴在钱妈妈的手腕上。 钱妈妈推辞不要:“这可使不得,奴婢怎敢要小姐的东西。” 析秋笑的柔和,按住钱妈妈的手,语气亲昵:“我腕子细压不住这颜色,到是妈妈戴着恰好,便是母亲问,我也会如实说。” 钱妈妈一怔,她以为六小姐给她镯子,是让她闭嘴不要多说,没想到是让她照实说。 没了犹豫顾忌,钱妈妈大大方方的收了,见那手镯成色翡翠碧绿莹润,她笑容就多了份真诚:“六小姐折煞了奴婢,这样好的东西,若不是主子赏赐奴婢哪有福气戴,更不敢和主子比。” 析秋笑笑:“妈妈去歇会儿吧,待会儿你少不得要忙了。” 钱妈妈应声,亲自为析秋打了帘子:“奴婢哪敢休息,就在这里候着。” 析秋点点头,进了正房。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5 忐忑 “小姐,那镯子可是姨娘给你的,你怎么舍得……”司榴嘟着嘴,心疼的看着析秋空空的手腕,小姐首饰本来就少,难得的几件都是大太太赏的平时不敢戴,怕弄丢了不好交代,唯这件是姨娘偷偷给的,如今又送了人。 析秋盯着手下的针线,一方藏青方形布包初见形状,她准备给佟敏之做个书包,免的小厮偷了懒他要自己拿书本,又在包底做了夹层,可以放些零碎银子或者吃食。 司榴见析秋没回应,不由气急的跺了跺脚:“小姐,你到是说话呀。” “说什么?”这几个人里她最喜欢的便是司榴,率直却不鲁莽,心思灵活却又单纯,她们相处更多的像是朋友:“昨儿才夸你聪明,怎么今天又犯糊涂了?” 司榴一怔,瞪着眼睛道:“小姐别有用意?”她顿了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钱妈妈虽在大太太跟前,可又不如房妈妈受器重,大太太很少有重要的事交给她做,小姐和她走的近,有什么用。” 析秋抿嘴笑了笑,钱妈妈在大太太跟前虽不是最得力,但也是拔尖儿的,况且,她与房妈妈不同,她是家生子,自家男人一直管着大老爷的几个铺子,与来旺家的堪成大老爷的左膀右臂,很是得力,她不一定用的上,可是佟敏之往后少不得接触。 这样的人,即便不能变成自己人,往后的遇事她不使绊子也是好的。 念头一闪,她抬头看着司榴问道:“春雁可回来了?” “刚刚回来,说是身上都是风尘,先下去梳洗了,奴婢叫她进来?”司榴不知道春雁下午去干什么,但没有小姐的吩咐,她也不可能私自出去。 析秋点点头:“让她吃了饭再来。”司榴应声出去,迎面春雁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析秋看着春雁问道:“我们还有多少钱?” 春雁一怔,道:“加上这次来旺家拿来的六两,我们统共有还有八十两银子。” 析秋皱眉,心里叹了口气,五年前她来到这里后,经过半年的适应她便开始学刺绣,好在她手灵活,又有司杏这个大师傅在,后徐天青又给她寻了几本《绣谱》,总算出了师,这半年进步很大,有些精细的活比司杏做的还要好,外面普通的绣娘也比不上。 可纵是这样,他们四个人得空就绣,拿到外面铺子里卖,两年下来也才攒了这么点钱。 “小姐可是要用钱?要是不够不如把大太太赏的那副银头面绞了吧?!”春雁也有些气馁,小姐这两年省吃俭用,可每年各处来往应酬,下人们的打赏总要去了一大笔,府里给的例钱连打赏都不够,若非她们绣了绣品赚点,这日子怕还不知怎样艰难。 析秋摇摇头,心里将帐过了一遍道:“你明日给来旺家拿十两银子去,让他帮着买两坛上好的金华酒,悄悄的别让人看见,等她送酒来,你就留一壶给她,别的不要多说,另一壶你拿去给七少爷,让他给先生送去。” “奴婢省的。”春雁并不问缘由,一一记在心里,又道:“那四小姐的生辰,小姐送什么?” 析秋手指点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半晌她道:“我再想想,不是还有几日么。” 春雁不再多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析秋摇摇头道:“你先去吃饭吧,待会儿再说。” 到夜里春雁和司杏换了值夜,坐在炕头的小杌子上,将白天打听的事一一说道:“奴婢出了门便去了尚书府,在小门候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人出来,眼瞧着天色不早就想要不要装作口渴,和守门的婆子讨杯水喝打听一下,没想到是巧了,里面出来了马车,奴婢便就听到守门婆子和赶车的婆子闲聊:明洞家的你这又是去哪里啊,这几日可是辛苦你了。” 赶车婆子笑的倨傲,撇了眼几人道:“奉了太太命,去给武进伯家送回礼。”然后驾车出了胡同。 春雁面色沉静:“然后奴婢就听到那几个守门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说什么巴结都没边了,不过得了太太两回眼,连着两天进了公爵府,就以为自己也跟着高人一等,成了皇子皇孙了。” 春雁将听到的细细说了,见析秋盘腿坐在炕上垂着眼帘,半晌试探问道:“小姐?” 析秋抬头,忽然笑了起来:“没事,辛苦你了,这件事你别和别人说,到此为止!” 春雁懵懂的点点头,昏暗的灯光下,析秋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忽然想起自从五年前小姐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变了,话更少了也沉稳了许多,还开始学一直不齿的绣活,有时候她真的看不明白,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好像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也变的深邃幽暗。 析秋拿起一边绣了一半的雪映红梅的屏风接着光线慢慢绣着,心却是这几日里最沉静的,大太太去尚书府若是真的和伯公府有关,那必然和是几个小姐的婚事有关,伯公府门第高,她们这些庶女是瞧不上的,保不齐与佟析砚的婚事有关。 她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大太太不会害了她,也轮不到她操心,只希望那个人能多疼爱她些,生活顺遂些。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惊,那大姐姐今天连走前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让她们得空也和大太太一起去宣宁府走动走动,若以后各自成了家,就是想也没如今的便捷了。 她脸上的笑容,以及大太太压抑不住的喜悦,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或者说事情并不似她想的这样简单? 析秋猛然放下屏风,她已经十二了,就是再躲还能躲几年,是该为自己想想。 “大老爷什么时候回京?” 突然的问题,让春雁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依旧答道:“说是三月底。” 是啊,官员回京述职是有时间的,大老爷也不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做。 “想办法弄清楚,那天大太太和大姐姐到底说了什么。” 春雁看了眼析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不知为何,气氛变的有些压抑,在深夜里两人都毫无睡意,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6 探路 司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析秋正出神的拿着本书看着,半天都没翻开一页,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小声道:“小姐……来旺家的进府办事,想进来给小姐磕个头。” 析秋挑了挑眉,合上书页,细细拿着书签夹着,笑了起来:“她是个聪明人,让她进来吧。” 来旺家的三十来岁,生了一张圆脸,身体微微发福,看着很和气很好相处,未语三分笑:“奴婢进府给大太太回话,心里念着小姐,就想进来给小姐磕个头,小姐让春雁给的那坛金华酒,我当家的舍不得喝,说要封好了等我们不成器的儿子成亲,再拿出来孝敬祖宗。” 说着话,人真的跪在了地上要磕头。 析秋忙下炕,司杏已眼捷手快的扶着来旺家的,笑道:“妈妈这是做什么,您是府里的老人了,老太太在世时那样器重你,你对我们小姐明里暗里的照顾,我们可都记在心里,把你当长辈念着,你给我们小姐磕头,可不是要折我们小姐寿么。” 来旺家的连声说不敢,顺势站了起来。 司杏忙端了杌子给她坐,她虚坐了半个身子。 析秋也笑道:“正是这个理,你虽不常进府,可司杏她们也常劳烦你带些东西进进出出的,你这样没的生分了。” 来旺家的只是笑,心里暗暗点头,都说六小姐面团子一样的人儿,任人拿捏的主,可她却知道,六小姐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府里里里外外虽看着和气,可大太太面甜心苦最不好相与,她不出头不去争,却能安安稳稳的住在这里,四小姐三小姐有的,一样没少了她的,这般瞧着没几分心思手段,怎么也不可能有这般的日子。 “我是奴婢,主子给了脸面,若是做奴婢的也顺杆子爬,那真是不知好歹的。”说着从身后拿出个包袱拆开,露出一叠的绢花绒花,各色各种煞是好看:“这是我昨儿上街采买,瞧着好看顺道给几个姑娘带来的,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姑娘们换着花样戴戴,图个新鲜。”一股脑的将包袱递给司杏,又从怀里拿出个匣子:“这药是我特意让东街的刘郎中配的,治外伤极好的,劳烦司杏姑娘转给司榴姑娘。” 司杏眼角瞥了眼析秋,见她并无不悦大胆的收了,又拿出包袱里的几株殷红的绢花,笑道:“多谢妈妈了,这些东西我瞧着好,前些日子司榴正说没花戴呢。” 大家都司榴向来最不讲究吃穿,什么东西都要先问问花了多少银子,这么说不过是告诉来旺家的,她东西会尽心带到罢了。 来旺家起身谢了又谢:“叨扰小姐了,奴婢奉了大太太命给大姑奶奶送药材去,大太太还等着我回话。” 送药材?宣宁侯府什么没有,用得着大太太送药材? “可是大姐姐身体不适?”前儿回来的时候,虽说身体不好,可也精神的很。 来旺家的心里透亮,瞥了眼门口见春雁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绣着东西,遂笑道:“大姑奶奶身体一直不大爽利,可自从去年八月看了东街的冯郎中后,日日进药已好多了,大太太送的也是些温补的药,奴婢瞧着怕是病好了七八分了。” 冯郎中她知道,按临床分科应该算不孕不育专家。 看来是她想偏了! 析秋不再多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来旺家的眼底划过赞赏,也顺势站了起来:“小姐忙着,奴婢告退了。” 析秋忙起身送她:“妈妈没事多过来坐坐,虽说大老爷还有些日子才回来,可该准备的也要着手准备了,妈妈怕是要更忙,若是有事差遣,你尽管指使几个丫头便是。” 来旺家满脸的笑,洁白的牙齿发着晶亮的光芒:“就怕几个姑娘到时候怨我拿大……” 析秋笑道:“妈妈这样和气的人,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送了来旺家的出门,司杏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拿着个黑漆兰花盒子,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析秋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司杏将手里的包袱放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四分的银锞子来:“小姐,来旺家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怎么?她平日都很小气?”析秋无事人一样上了炕,没了看书的兴致,便拿起一边的屏风继续绣着。 来旺家的这么做,无非是在告诉她,司榴这丫头她瞧着很好,也在记在心里,婚事她们很乐意,今天来就是表明态度。 而析秋提到大老爷,也是在提醒他们,大太太那边是走不通,上次的事情大太太心里肯定还记着,如果现在去提婚事,不是正说明了两人之间有什么,等于打了大太太一巴掌,大太太不但不同意可能还会寻了法子处置了司榴,只有等大老爷回来再说。 只要大老爷发话,大太太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说什么。 司榴有意,她自然愿意成全这桩事,她的明天不知在哪里,却不愿因此误了别人的人生。 司杏拿着东西出去,不一会儿司榴进来,抱着那只黑漆盒子直问,满是不信是来旺家的送来的。 析秋淡笑,没确定的事还是先不说的好。 晚上佟敏之身边的小丫鬟进来回话:“酒,七少爷一早带去给先生了,还说先生很喜欢,中午就开了封喝了半杯,连连称赞好酒,七少爷让奴婢告诉你,你的用意他明白,让小姐不用挂心。” 析秋欣慰的笑着,让司杏抓了把果子给小丫头,又给了几十个铜钱打赏,连走前让春雁将中午她亲自做的桂花糕端出来,让小丫鬟带去给七少爷:“晚上督促他早些睡,免得熬夜受凉早上又爬不起来。” 小丫鬟揣着铜钱果子,提着食盒连连点头,才提着灯笼回去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7 肯定 次日去给大太太请安,进了院子果然看到墙角的花圃里,新种了几株绿色的植物。 昨日春雁回话:“紫霞立在廊外也没听清,只知道大小姐带了几株苗疆的什么天火草回来,命人种在院子好好看着,大太太还特地出来看了眼,满嘴里的阿弥陀佛显得很高兴……” 析秋当时听着并没有明白意思,可后来来旺家的一番话终于让她想通了,应该是大小姐怀孕有望了! 既然不是她所担心的事,析秋心中也松了松。 不由想到春雁说这草的表情:“长的很奇怪,不亏是苗疆带回来的东西。”满脸对神秘未知事物的好奇。 她失笑,天火草!?她瞧着也不过是几株芦荟罢了! 进了门几个小姐已经都在,大太太吃过饭丫鬟奉了茶,喝了口才道:“还有十日就是二月二,你们大姐姐昨日托了人过来,说今年要给四丫头办个生辰,我本想着也不算正生辰便没应,可撂不开她一再强调,你们几个也看看,有什么好法子?” 佟析言眼神一暗,她生辰的时候大太太也这么说,说不是整生辰用不着办,只赏了套银头面,大姐姐也只派人来给她做了身衣裳,到佟析砚这里,就变成盛意难却了! 真是可笑。 析秋抬起头,笑着看着佟析砚:“四姐姐身体不好,大姐姐这么做也是心疼四姐姐,虽说不是整生辰,可这也是做小姐时在母亲身边的福气,母亲就应了吧。” 大太太笑容就从眼底溢出来,满意的看了眼析秋:“说的也在理,等你们都作了人妇,就会想念在家时这几年的好时光了。” 析秋很配合的红了脸。 佟析砚倚到大太太身边,撒娇道:“虽是女儿生辰,可女儿觉得得给母亲庆祝庆祝,若非母亲受累,又怎么会有女儿呢。” 大太太感动的搂着佟析砚,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说了句:“都是乖巧的。” 房妈妈眼角看着其他三个小姐,咳嗽一声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事说着说着倒哭了起来,我瞧着这天气好,不如搬了椅子去院子见见太阳,也商量商量怎么办。” 大太太连连点头,丫鬟婆子忙进来端茶端椅子,忙碌了半天才在院子里一棵常青树下坐下来。 佟析玉乖巧的站在大太太身边,接过紫鹃的美人捶,替大太太捶着腿,小声道:“母亲不如请了戏班唱堂会,家里好久没有热闹了。” 大太太眼底一亮,随即摇头道:“大老爷眼见就要述职,我们不可如此铺展,免得惹了那些御史闲话,我瞧着就在家里摆两桌,请了你二叔二婶和几个堂兄妹过来,一家子吃个饭好了。” 析秋无所谓,大太太说什么她都只是笑。 佟析言低着头也不说话,佟析砚则是事情关于她,反而不好多开口,反倒只有不善言辞的佟析玉和大太太附和着,却全不得力,房妈妈看不过去,插话道:“依奴婢看,几个小姐都大了,大家吃了寿面,中午就让小姐们自己去玩玩也自在些。” 几个人都觉得好,可一时想不出具体怎么玩,佟析砚花粉过敏,后花园虽没种什么花,可多少还是有些,二房那里更是不能,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香气四溢。 佟析砚因为自己的病,显得有些沮丧,析秋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不如去我那里开一桌,我院子前后都是竹子,只要护的周全些应是无妨,春光明媚坐在竹林里,又安静又雅趣,四姐姐觉得可好?” 一句话说的佟析砚眼睛一亮,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她知道析秋向来喜欢清静,现在愿意为她在自己院子办酒席,又是这么多人闹腾,心里感动她更是不能驳了她面子:“六妹妹主意好,母亲不知道女儿多想踏青,可一到春天难受的连房门也不愿出,现在能出去走走,即便前后几步路,也是好的。” 佟析砚都这么说了,大太太哪还有意见,满意的看了眼析秋道:“那就交给你办,让钱妈妈给你跑跑腿。” 佟析言一怔,脸上表情有些僵硬,佟析玉垂着头,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羡慕。 析秋暗暗挑眉,语气却是不安:“母亲,女儿怕做不好。” 大太太摆手:“你素来稳妥,况且还有钱妈妈在,有什么不懂你问她便是。” 这是难得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析秋起身福了福应了。 等她们都走了,大太太对房妈妈道:“这几天你亲自去趟普宁寺,添了香油钱顺便打点一下,我们三月三去上香。” 房妈妈一愣,低声问道:“可是那件事?” 大太太点点头,嘴角溢出丝笑意:“总是要见一见的。” == 析秋辞了几位姐妹,回了知秋院。 刚刚坐下,八小姐佟析玉来了,析秋忙又穿了鞋出来:“八妹妹怎么来,快进来坐。” 佟析玉穿着件葱绿色棉纱小袄,脖子上戴着个吉祥如意的银锁,月白的挑线裙子,个子高挑双腿修长,比析秋小一岁却和她一样高,五官长的并不算出色,至少比起佟析言来略逊了些,可就是她身上透着那股子柔顺贤惠的感觉,让人瞧着心里熨帖,和她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柔了一分。 “六姐姐。”佟析玉福了福,有些拘谨的立在院子里。 析秋也不是自来熟的人,她和这八小姐说的话,这五年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句,只经常在院子里听到瑶琴音悠扬飘逸,才知道这位妹妹擅琴艺。 不知是有意还是自来传统,析秋认知中大家小姐学的东西应是五花八门,至少大小姐在时是这样的,可是到她们这里,大太太说学多嚼不烂,让她们除了《女戒》,《女训》,《妇德》读完,又一人选了一样钻研。 三小姐选的书法,诗词曲赋也有涉猎,四小姐博览全书心算更是了得,析秋不知道自己当时选的是什么,但是她来后就弃了从前的,学了刺绣,厨艺上她有着上世的记忆,自认也算拿得出手。 至于八小姐,她除了琴艺之外,梅姨娘手把手的教了她厨艺,才算得了项实用的。 刺绣,厨艺甚至珠算,乃是大家闺秀必修课,将来伺候公婆夫婿主持中馈皆是得力,而琴棋书画只不过是陶冶情操行当,谁家当家夫人没事弹琴赋诗下棋弄风月?那岂不是与外面女子无异了。 或许,这就是大太太想要的结果?! 纵观这些年府里姨娘的情况,前前后后六七位姨娘,生了儿子的不是夭折便是胎死腹中,剩下的全是女儿,唯有自己的姨娘生了七少爷,那还是因为那三年姨娘随着大老爷在任上,又死死瞒着大太太才顺利分娩,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大太太不知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大老爷对姨娘彻底冷落了,七少爷养在内宅里,淘气跋扈无法无天,若非她使了些手段让大老爷同意他搬出内院,又请了先生启蒙,现在只怕更加的没谱。 大太太的手段,她从来不敢轻视! “六姐姐。”佟析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她的思路。 就见佟析玉揪着帕子道,垂着头:“不知道四姐姐生辰,六姐姐送什么?”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8 试探 析秋将手边的粉彩宫碟对对面推了推,笑道:“我也没有想好,念着还有几天总有法子,可今天太太发了话,怕是随以往几年也是不成了。”示意她吃果脯。 佟析玉谢了,又一脸为难:“四姐姐什么都不缺,我的刺绣又拿不出手,若不然还能送个帕子荷包,早知道现在这样,当初就该听姨娘的话,像六姐姐这样安心学刺绣了。” 析秋一愣,难道她学琴并非本意,还是有人有意教她这么选的,以至于梅姨娘也左右不过去? “六姐姐,我……我怎么办?” 析秋细看她,她面容真诚不像是来探虚实的,才笑道:“妹妹年纪小,现在学也是不晚的,你若真想不到送什么,不如亲手给四姐姐做碗长寿面,这府里论起厨艺,我们可都不如你的。” 佟析玉眼睛一亮,喜形于色,忽地又黯了下去:“一碗面……四姐姐怕是……” 是摸不准大太太的用意,怕自己做的不对吧。 析秋对她并不反感,可让她拿主意她也没傻到这份上,也露出犹豫的模样:“应是不会吧……” 佟析玉眼底现出失望,也不再多说什么,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忽然门外春柳的声音响起:“请三小姐安,三小姐快屋里请。” 析秋眉梢一挑,今天吹的什么风,一个接一个的稀客。 就见佟析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帘子挑开,佟析言穿着件桃粉的双金褙子,湖绿的挑线裙子,头上步摇叮当,玉簪点翠,眉目如画娉娉袅袅走了进来,见到佟析玉也不惊讶,笑道:“今天到是巧,难得来六妹妹这里坐坐,到与八妹妹撞上了。” 满屋的春色,红的娇媚,绿的柔美,析秋身上的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褙子,倒显的有些冷清了。 她笑了笑,让了自己主位,一手拉着三小姐,一手牵着八小姐上了炕:“虽说是春天,可还是冷的很,平日里大家都有事,也没的这么巧,不如都上了炕暖和暖和。” “可不是,平日八妹妹最怕冷了。”佟析言似笑非笑,颇有嘲讽的意思。 析秋就感觉到佟析玉的手微微一紧,攥在她手中冰凉。 “我瞧着今儿天气好,便想出来走走,赶巧走到六姐姐这里,便进来坐坐了。”佟析玉倚在炕边,由自己的丫鬟给她脱了鞋,又扶着她上了炕,坐在左手边。 佟析言还要说什么,析秋先笑道:“八妹妹该多出来走走,这春日处处是景。” 佟析言撇撇嘴,甩开析秋的手,自己坐到了右边,端着粉彩牡丹的茶盅喝了一口:“六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这清淡的龙井,我喝着还是觉得老君眉好,冲了两遍格外的醇厚,回味悠长。” 一边负责奉茶的春柳福了福,道:“三小姐说的在理,奴婢也劝小姐换个口味试试,偏偏小姐说她不懂茶,换了好的也是牛嚼牡丹白白浪费了,以至于我们屋子里,除了龙井毛尖便没了别的茶,三小姐若是喝不惯,还请多担待些。” 析秋啜了口茶,浅笑着。 佟析玉一脸吃惊的看了眼析秋,没见过丫头这样说自己主子的,六姐姐不但不怒反而一脸的笑。 析秋面容清瘦,眼睛却很大,如黑水晶般透亮却深不见底,佟析玉有些恍惚,她又看着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三姐姐的墨香水香昂着头,脸上的笑有些浮躁,自己的丫头低着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唯独六姐姐屋里的人,大方得体不卑不吭,待人又是一团和气。 她心里不由生出丝羡慕。 佟析言却冷了脸,讥笑道:“呵呵……怎么没瞧见司榴,伤还没好?” 春柳笑容僵住,司杏朝她使眼色让她出去,自己上前将新蒸的山药糕摆在炕几上,笑道:“劳三小姐惦记,司榴领着小丫头和钱妈妈去库房取些茶碗用具了。”摆放好,又福了福吩咐了门口的喜儿绿枝好好服侍,便对佟析言佟析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道:“姑娘们在这里说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门外有小丫头守着,有什么事也能应付一二,几位姐姐不如随我去隔壁坐坐,我们也吃吃茶聊聊天吧。” 几个丫头面有喜悦,却纷纷看向自己的主子。 佟析言脸色不大好看,点点头:“去吧,免得在这里碍眼。” 佟析玉自然没有异议。 析秋笑道:“将前几日烘的玫瑰酥取出来,让她们也尝尝。” 几个丫头面露感激,连连叩谢才出去。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三个人围着炕几说话:“六妹妹这里布置的可真素淡,平日母亲赏的瓷器玉器都藏哪里去了?” 难怪有人说,一句话让人跳起来,一句话让人笑起来,佟析言便是后者。 “那些瓷瓶玉器贵重,又是母亲的恩赐,自是摆在妥当的地方。”析秋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遂笑道:“姐姐尝尝这山药糕,加了些茉莉花,若是觉得好,四姐姐生辰我让人多做些,你看怎么样。” 上午刚刚讨论生辰的事,下午她就来了,除了这件事,析秋也想不到她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佟析言眼底划过不以为然,语气带着酸:“母亲都说你办事妥当,你觉得好那自是没的挑剔的,我就不必托大了。”说完,目光看了眼对面垂着头的佟析玉道:“八妹妹觉得呢。” 佟析玉没料到点到她说话:“我……我不知道。” 正有小丫鬟进来,析秋正低头不知和她说着什么,一时间场面竟冷了下去。 佟析言干咳一声,等小丫鬟出去才道:“既然母亲把生日宴交给你办,你可问了四妹妹请哪些人,早些准备好到时候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刚刚还说不拿大,一转眼又问上了,还破天荒的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全。 析秋一脸为难:“我还没和四姐姐商量,想来也不过是家里几个姐妹,姐姐比我有经验,不如教教我吧!”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19 姐妹? 佟析言用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眼析秋,嗤笑道:“便是不问也知道,家里几个姐妹定是要请的,二伯母那边的十一妹,三少爷,还有大哥,七弟那边都要派人去打个招呼的,如今家里还住着客人,可不能慢待了。” 是想借她的嘴告诉佟析砚,徐天青必须请吧!? 佟析玉皱眉,平日里那样水火不容的,连她都听得出六姐姐只是客气…… 三姐姐也太迫不及待了。 析秋仿似浑不在意笑着:“还是三姐姐想的周到,我待会儿便和四姐姐商量。”说完,她忽又看向佟析玉:“八妹妹呢?” 她将佟析言与佟析玉摆在一个位置,一团和气。 佟析玉一愣,稚嫩的小脸上染了抹不可见的红晕,还好因为房间烧了地笼又在炕上,本就有些燥热而不明显。 佟析言一脸不忿,讥笑道:“你问她,她怎么知道,还不如你呢。” 析秋也觉得佟析玉没话说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大姐姐可回来?” 析秋一愣,一个小生日虽是大姐姐要求操办的,可她也不一定有空回来,最多派个得力的妈妈来问个好,送了礼品罢。 佟析言一拍炕几,上面的茶盅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真是没脑子,大姐姐可是出嫁的人,哪能为这点小事回来。”说着阴着脸下炕穿鞋:“六妹妹是聪明人,凡事想周全了才好,免得没得好惹了一身腥。哼!”一句也不愿多说的模样。 屋外喜儿听到动静,急忙跑去将墨香水香喊进来,替她穿好鞋,三个人一阵风似得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佟析玉泫然欲泣:“六姐姐,我……我是不是很笨?” 析秋扼腕暗叹,她真的想说,笨的不是你! “八妹妹别多想。” 佟析玉脸色不见好,恍恍惚惚的下炕和析秋道别:“姐姐别送了。” 待人一走,析秋让喜儿绿枝进来收拾,自己也带着司杏春雁出了门。 佟析砚仿佛知道她回来,现成的茶水点心摆好,两人坐下来才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把你折腾的够呛吧。” “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析秋一脸的无奈。 佟析砚捡了块绿豆芙蓉糕给她:“她这样的你就别搭理她,免得她顺杆子爬,越发的没眼。” 析秋点头,可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她和佟析言都是庶女,两人身份平等,甚至在姨娘得宠的事态上还不如她,可偏偏她有个弟弟,自是看她不顺眼。 佟析砚性格也不算好,明看着有些大大咧咧,可是析秋知道,她是真聪明,她是嫡女身份摆在哪里,用不着和佟析言小心眼算计,只要有大太太在一天,她就是这府里最高贵的小姐,什么好东西都是任她挑了,剩下来的才是庶女的。 佟析言就不明白这点,论她是孙悟空,难不成还能蹦出大太太的手心不成。 “三姐姐只是问问到底请哪些人罢了。”析秋随口说着。 佟析砚眉头皱了皱,她不屑与佟析言争,可并不代表她全不计较,析秋话里的意思她清楚的很。 纵是她的婚事她也没权过问,何况她一个庶女,竟敢动这个心思! 佟析砚喝了口茶:“不过是家里这几个兄妹罢了,还用的着商量,至于表哥……倒是要问问母亲才好决定。” 析秋笑着点头,并不发表意见。 佟析砚心中对她暗暗点头,回头将此事细细说给大太太听。 大太太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你们也都大了,虽说是兄妹可该回避的还是不能免了,且说天青正准备秋闱,切不可让他分心了。” 吃过晚饭,佟析砚将大太太的决定告诉析秋,析秋不置可否,两人又确定人员名单和请帖:“菜单要与钱妈妈商量,明儿我们一起拿给母亲看,先将这些定下来,到时候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佟析砚笑道:“没看出来,你到是个能干的!” “那是钱妈妈得力,与我何干!”析秋笑着脸上划过黯然:“我那里的桌椅可能也是不够的,只怕到时候麻烦钱妈妈的地方还多的很。” 怕是指使不动那些资历老的婆子丫头吧! 佟析言心疼拉着她的手:“母亲虽说让你办,可毕竟是我的事,你也不用事事去找钱妈妈,明日我将心竹还有端妈妈给你使唤,一应事情你都可吩咐她们去做,这几日你也不用来回跑,有事让她们传话就成” 析秋低头看手中的请贴,目光闪了闪,大太太虽把事交给她办,可府里的下人可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舍不得让司杏春雁她们去看别人脸色,有端妈妈和心竹在,自然求之不得。 为此她不得不和佟析砚使点心眼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她也站了起来:“我回去了,你记得将请贴送出去,他们知道了也好有时间准备。” 佟析言点点头,唤来心竹心梅:“多点几盏灯笼,护着六小姐,别让她摔了碰了!” 析秋笑着谢了,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回了知秋院,自大太太将事情交给她办,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几个大丫头交代过,遂喊来司杏司榴春雁春柳四个人。 “明日钱妈妈,四姐姐那边的端妈妈,心竹会过来帮忙,待会去和小丫头并两个婆子交代一声,不可像平常一样没有大小,伶俐些方行。” 话音方落,几个丫头立刻如临大敌,面色皆是一变。 大太太让钱妈妈来,说是来帮着跑腿,可若真有跑腿的事难道还真能让她去不成,还有四小姐那边的人,哪一个她们都得罪不起。 这么一来,难免忧大过喜,大太太让小姐办这件事,本是好事,可现在是好是坏怎么个结局,却是无法预料的了。 “小姐……”春雁皱着眉,面色发愁。 她们能想到,她自然早就想过了,她刚刚没有拒绝佟析砚,自有她的想法:“你们也不用矫枉过正,我们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虽等于将自己摊在人家面前,可知秋院统共也就这么点事,我们也不用遮着掩着,趁着这个机会让旁人瞧个清楚也无妨,以后咱们行事自会更便利。” 几个人恍然大悟,信服的点点头! 析秋就看向司榴。 司杏是知秋院的大丫头,但性子向来绵和,教训人的事自是落在司榴头上,她也不推辞,笑道:“小姐放心,我一会儿就下去交代。” “嗯。我只有一条,若是去库房那边领东西,你们切不可逞强了,有多大能耐办多大的事,可记得?!” 几个人连忙表态,连连点头。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0 制衡 吃过晚饭,钱妈妈来了,析秋也不托大凡事让钱妈妈拿主意,她亲自拿笔记录,钱妈妈再三连说不敢,脸上的笑容却又真诚了许多。 夏姨娘那样木讷的一个人,怎么生出六小姐这样的姑娘! 钱妈妈心中感叹不已,自上次送手镯之后,不由对析秋又高看一眼。 心定了,钱妈妈办事便拿出八分的热忱,两人连夜拟了菜单,又确认了几遍方才歇下。 端妈妈和心竹第二日寅时便来点卯,几个人又将所需的东西捋了一遍,心竹向来伶俐,譬如去库房借东西,支银子的事她便一概包揽了,办事也很周到,端妈妈持重又有经验,况且还是自己主子的事,自然尽了全心,这样一来效率就高的惊人。 析秋乐得如此,中午差司榴去厨房又加了几个菜,众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到也和乐融融。 待房妈妈过来时,事情基本已经定了,他不过走个过场点了几个注意事项。 等到二十九日,一应准备都已备齐了。 这一日去请安,却在智荟苑门口碰到红着眼睛的姨太太,一身水蓝色褙子皱巴巴的,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与她平日细致装扮光彩照人大相径庭…… 析秋暗暗吃惊,却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进了房间,几个姑娘已依次坐在下首。 临窗大炕上大太太眼眶也是红红的,手中的秋香色的帕子也湿了一角,她见析秋进来随意点了点头:“坐吧,你们姨母今日要回山东,你们也去送送。” 几人应了,析秋就看向佟析砚,她也是一脸惊讶,皱着眉头显然也在思索,什么事能让姨太太和大太太这这样? 佟析言心里咯噔一声,嘴里的话脱口而出:“表哥也走?!” 话一出口,房中的气氛迅速一窒。 竟是这样的急切! 大太太的目光就在几个女儿身上一一扫过,四丫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六丫头低头喝着茶,不知在想什么,八丫头依旧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脸色微缓,心中冷笑连连看向佟析言。 佟析言被大太太针扎一般的视线看着,立刻掩饰似的笑了起来:“瞧我,刚刚见姨母走,一时有些舍不得,想着我昨儿才让人裁了衣料,给姨母做件综裙,若是表哥不走,到时候就能让他帮着稍去山东了。” 析秋就暗暗摇头,为姨太太做裙子?姨太太才来了几天,她不想着自己的嫡母,反倒给身为外人的姨太太做衣衫。 果然大太太笑的越发柔和:“你到是孝顺的,怪不得你姨母昨儿还和我夸你最是乖巧懂事。” 佟析言一怔,脸上欣喜止不住的溢出来。 她这段时间的示好,姨太太果然记住了,心情大好根本没注意到大太太话里的意思,眼角示威似的瞥了眼析秋,得意忘形:“母亲,去接姨娘的人回话,说是午时进府,姨娘说因为年节不曾在府里过,将大太太和兄妹们的礼物都带了回来,所以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佟析言脸上神采飞扬,王姨娘回来了,她也有了靠山,只要她们母女护好了姨娘的肚子,生下八少爷,就是姨太太也会高看她一眼,如果姨太太大老爷都同意她的婚事,便是大太太也无法阻拦。 大太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到是难为她了,告诉她即是有了身子便安安分分的养胎,我这里也不必来,省的折腾,你今晚搬过去吧,也好替我分忧。” 佟析言一愣,大太太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半点面子也没给她们母女留! 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她也只能屈膝应道:“是!”再不敢开口说话。 大太太看向析秋,语气直转,态度亲昵柔和:“宴请准备的如何?” 析秋昨晚列了大概的章程,计算过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并且附上了对策,让司杏几个看了记住,这个自然不能给大太太看:“几个兄妹的帖子,四姐姐已经让人送去了,除了大哥哥不大确定,其它人都是来的,菜单中的一应食材钱妈妈已准备好了,至于桌椅一应用具端妈妈和心竹也领着人搬到院子里摆好,邀了房妈妈过去瞧过她还亲自让人抬了个象牙牡丹的屏风来,说是立在院子里,又隔风又雅趣。” 她一口气将所有的安排说出来,将每个参与的人都点到了,并且隐晦的一一夸了一遍,唯独将自己摘了出来。 大太太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事情交给她办有功自是她居首,可她却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 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份气度…… “这几天你也累了,晚上也不用过来,好好歇歇。”说着转头指挥紫鹃:“年前杭州稍的那龙井应该还有半斤吧,都给六丫头包了。”又朝析秋道:“说是明前的茶,我也吃不出味儿来。” 析秋起身谢过。 佟析言针扎似的目光就朝她看过来,都是庶女,大太太做的也太明显了。 不过就仗着自己有个胞弟罢了,哼! 念头闪过,她心里又舒坦了些,是少爷又如何,生下来大老爷就没看过一眼,又是那样顽劣的……也不想想这个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人,只有得到大老爷的宠爱信任,才算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 便是大太太,不也得笑脸相迎屈膝应福半点不敢忤逆大老爷! 忽然门帘子掀开,房妈妈的脸出现在后面:“太太,姨太太说准备好了,这就启程。” 这一次连大太太也忍不住惊讶。 这也太急迫了! 一行人前呼后拥去二门送走了姨太太。 随后,王姨娘也浩浩荡荡进了府,析秋有意避开,这个时候还是不见为妙,别人不知道大太太心思,她却清楚的很,她的姨娘是良家女子本是贵妾,又生了儿子,本应身份高贵些,可是大老爷一冷落便是六年,所以地位在府里很是微妙,因此大太太就在她和佟析玉之间,抬了她出来压制佟析言,让她们自己斗,这样无论哪方获得最终胜利,而她都是最终获益者。 上位者惯用的制衡术! 析秋心里百个不愿意,可也不能不去理会,况且,佟析言也正如大太太的意,将她当做了唯一的劲敌。 如此,王姨娘她更是不能接触,一旦王姨娘出了事,她们母子三人就是最大嫌疑人,不但不能接触,以她对王姨娘的了解,还得严加注意防范。 思付片刻,就见司榴满脸笑意的掀着帘子进来:“小姐,有个好消息。”她凑到析秋跟前,瓜子脸上圆圆的大眼弯成了月牙,让析秋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什么好消息?”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1 台面 司榴凑到她耳朵边压低声音,可语气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听二门王婆子说,不知是永州的水不养人还是怎地,王姨娘这次回来不但老了很多,还发了满脸的疹子,大家都在说,等王姨娘生完这胎,大老爷的宠爱恐怕再也不复往日了。” 析秋点着她的额头:“你这么高兴,与你何干?” 司榴撅着嘴巴,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王姨娘失宠,那这府里除了咱们姨娘,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小姐也不用这样辛苦了吧! 析秋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 司榴自顾自的说着:“奴婢看到三小姐收拾东西,满脸的喜气洋洋,迫不及待的搬去了东跨院。”又看着析秋:“小姐,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姨娘吧,你好些日子没去瞧她了。” 析秋摆摆手,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司榴立在哪里,忽然明白过来,小姐并非不想姨娘,她这么做是做给大太太看,让大太太彻底对她放心。 就如这次,大太太把四小姐的生辰宴交给小姐操办,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对小姐的信任,在抬举她们,这就是小姐想要的结果。 但她知道,小姐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她想到五年来,她们在府里地位不断的变化,也收了嬉皮笑脸,认真的看着析秋…… 只要小姐做的决定,必不会有错! 到了二月二那日,析秋穿了件水绿色莲花纹褙子月白素面挑线裙子,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张扬。 司杏笑着端着妆奁盒子,挑了半天拿了只赤金点翠的步摇出来:“小姐不如戴这支吧,又贵气又喜庆。” 析秋拉住她的手,将步摇重新放在盒子里:“今日人多事多,还是戴些轻便的,免的丢了反而不美!” 司杏不死心,依旧劝道:“就是因为今日,小姐打扮的体面些才好……”析秋摆手打断她:“又不是我的生辰,何必大费周章的。”说着自己拿起根碧玉梅花簪子戴上。 又理了理衣裙出了门。 进了智荟苑,析秋眼前便是一亮,三小姐佟析言柔美亮丽,四小姐佟析砚端庄华美,八小姐佟析玉亭亭玉立,若是二房十一小姐不是因为生病没来,当真是环肥燕瘦珠翠环绕,美不胜收。 大太太坐在炕上,旁边坐着的是佟府的二太太严氏,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若是不说年纪,乍看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快去看看大少爷在哪里。”大太太一身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的褙子,显得神采奕奕,她拉着二太太的手:“也是巧了,他今天休沐!” 二太太就笑着,梨涡甜甜的:“昨晚二老爷还说起他,说是翰林院的刘学士对他赞不绝口,同僚的关系也处的非常融洽。” 大太太就更加的高兴,大少爷向来是她的骄傲,入阁拜相册封她诰命也不是不敢想的! 不一会儿婆子立在门外回话:“二老爷在书房和大少爷表少爷三少爷七少爷说话,说是他们就在外院用饭,就不进来掺和了。” 二太太怕大太太觉得二老爷多事,四小姐生日却拉着大少爷不放人,不由道:“最近朝中不大安生,福建那边情况也不稳定。” 二老爷官拜吏部左侍郎,他能看重大少爷她又怎么会不乐意,笑道:“那我们娘儿几个自己吃。”就朝房妈妈道:“寿面端上来。” 寿面摆在西次间的红木喜鹊登梅的圆桌上,所有人分主次坐下,大太太就拿出个红漆面凤凰匣子给佟析砚,眼角微湿语气感叹:“眨眼功夫都十三岁了。” 佟析砚也红了眼睛,恭恭敬敬的给大太太磕了头:“谢母亲!”随后亲自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翠绿碧润仿似水光流动的镯子,一看便是老玉流传了多年,价值不菲! 二太太也是个匣子,看上去比大太太的还要贵重些:“这是二伯母的礼物,希望我们四小姐身体健康,一生顺遂!” 佟析砚又起身接了,磕头。 大太太的笑容自眼底溢出来,二太太送的是套多宝阁的金头面,粗粗估计约莫六七两重,以二太太的身份,又是小生日,这样的礼很贵重的了。 房妈妈又将姨太太留下的一对红宝石耳坠给了佟析砚,大小姐派妈妈送来了一套撒花烟罗紫双金褙子,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又一匣子首饰以及药材玩物若干…… 三小姐佟析言紧盯着金光闪闪的匣子撇撇嘴,这些东西也只有那些眼皮子浅的才看得上,昨儿姨娘带回来的东西,那才叫珍贵! 心中冷笑她起身笑着拿出准备的礼物,是自己画的寿星翁,画工不错,裱的也很紧致。 大太太暗暗皱眉,不过是自己的画作,真当是传世大家之品?! 六小姐析秋是一副宽一尺高约三尺的屏风,还未架上底座框架,仅拿在手中就让大太太眼睛一亮,皑皑白雪之上,一点红梅怒放,含春映景傲然枝头! 佟析砚也是爱不释手:“这怕是费了很多功夫吧……” 二太太也拿着屏风啧啧称奇:“到是没注意,六丫头的绣技这般了得,看着像真的一样,回头我来添副鸡翅木的框架底座,以后我们四小姐出嫁,当做嫁妆也拿得出手的。” 大太太就有意瞥了眼佟析言,笑道:“还是六丫头有心,这么大的功夫,怕是早就开始准备了。” 析秋垂着头,起身福了福:“不敢担母亲二伯母夸奖,女儿愚钝,文不如三姐姐四姐姐,厨艺琴艺又不如八妹妹,只能在绣活上多下些功夫,可依旧是上不得台面。” 二太太在家中是幺女,众人宠着捧着也没什么心计顾忌,笑道:“这什么话,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个琴棋书画不过是摆设,唯有这绣技才是最实在不过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句话,让在场几位小姐脸色俱是一变,场面颇为尴尬。 这时门帘子掀开,佟析玉领着紫鹃几人进来,她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妹妹什么也不会,只有……”说着示意紫鹃几人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只有做些粗坯的活,希望四姐姐不要嫌弃。” 青花瓷的盖子揭开,析秋才看到原来是满满三盘子的寿桃,圆润富态还点了红曲,非常可爱。 佟析砚自是不会说什么,笑着谢过。 等吃过寿面,又凑了会儿叶子牌,到了晌午析秋并着几位小姐才辞大太太二太太,一行人有些兴奋的朝知秋院去。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2 逢源 路上,佟析言频频朝东面看,仿似不经意的叮嘱:“我们这是先过去,那大哥哥七弟那边可有人去请?” 姨太太一走,若是请大少爷七少爷单单落了徐天青,反而显得佟府有些小家子气。 析秋笑看着她:“着人去请了,三姐姐可要去瞧瞧?” 佟析言一反常态没有出言相讽:“这么多丫鬟婆子哪用的上我亲自去,既然六妹妹派人去了,那我们等着就是了!” 佟析砚眼底暗讽,却笑着挽着析秋的胳膊:“我那有副宫灯,前年大姐姐送来的,点着特别的亮,可我那已经有了个,再留着也没什么用,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你晚上绣东西也用的上。” 析秋掩袖笑着:“那我先说声谢谢了!”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佟析言就皱着眉头,想到昨晚姨娘说的话:“她不过这两年乖巧些,处处巴结奉承大太太,才得了些好处,要想彻底除掉她很容易,击中她软肋,轻易就能让她再爬不起来!” 念头闪过,一行人已经穿过了竹林,到了知秋院。 席面摆在知秋院里,两方福寿不断头雕花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十个菜,荤素冷热搭配就连颜色也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是花了心思的,佟析砚心中感叹,就连一直参与的端妈妈也不由看了眼析秋,菜单她是瞧过的,也没觉出不同,可今天这样摆出来才恍然明白,红绿白黄花团锦簇的盛放着,旁边衬着象牙白的玉屏风,远处竹林舞动声音清脆,光这么瞧着就赏心悦目,心里舒畅。 普通的菜搭出这样的景致,只怕皇宫里也不过如此吧! 佟析玉满脸惊讶,眨着眼睛看着析秋:“如何想到这些的?”一副钦佩不已的语气:“六姐姐教教我吧!” 析秋就瞧了眼立在一边的钱妈妈,笑着打趣佟析玉:“我何来这样的本事,菜单子可是钱妈妈拟的,你若动了什么心思……”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是每个人都听得到:“可得找准了人才行。” 一席话,让所有人笑了起来,刚刚瞩目的焦点,瞬间转移到钱妈妈身上。 钱妈妈满脸错愕,当初拟菜单时明着是她在说,可实际上最后定夺的都是六小姐提议的,即便不是,也是有了些材料的改动,她当时竟毫无察觉,现在回过神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六小姐心思真是巧妙,也很聪明! 她是府中的老人,心思一转析秋的用意也就通透了,事情是大太太交代的,六小姐既要事情办的漂亮,让大太太看中她,可又不能太出风头压过了今天的嫡出,两厢权衡只有抬了她出来。 她也明白,这么多丫头婆子她不提,偏偏提了她,也是六小姐给她颜面抬举她,她又怎么能不识好歹! 钱妈妈笑着福了福:“这是主子抬举奴婢,奴婢哪真敢当这样的功。”算是承认了。 析秋就暗暗点头。 “不过是个奴才,哪来这么多的话!”佟析言觑着钱妈妈,又酸笑着:“又不是花圃,没的俗气了。” 钱妈妈脸色蓦地变的难看。 析秋满脸的笑,浑不在意,端妈妈却生了一肚子闷气,三小姐太没得分寸,这样哪是不给六小姐面子,分明就是打四小姐的脸。 她又看向析秋,她以往还觉得四小姐和她走的近,未免降低了身份,如今看来到是错怪了六小姐。 “这桌子菜真是赏心悦目!”忽然,院门口有男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徐天青含笑与佟慎之并肩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跟着佟敏之和二房的三少爷佟全之。 一行人分长幼行了礼。 “把屏风撤了!”三少爷佟全之看着屏风隔了两桌很是不满:“都是一家兄妹,没的生分了。” 大家看向最年长的佟慎之,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也好!” 佟全之欢快的指挥着丫头婆子撤屏风桌子。 并了一桌,就没什么主位之分,佟慎之率先坐下后,佟析砚就坐在他的左手边,右手边是徐天青,三少爷佟全之就坐在他下首依次是佟敏之,而析秋则隔着佟析言坐在佟敏之的对面,左手边则是八小姐佟析玉。 “这菜真是好看!”生性好动的佟全之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却被佟慎之一记淡淡眼神扫过,顿时不甘的坐直了身体,就见不是老人胜似老人,规矩大的很的佟慎之站了起来,板着脸拿出一本精装版《女训》出来,一字一句道:“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们佟家书香清贵,纵是女儿也都读了书认了字,这本是好事,但身为女子,家宅父母兄嫂夫婿方是纲常,不可忘本!” 一席话,将刚刚热络的气氛降入谷底。 偏偏他仿佛毫无所觉,开口就说女训,噼里啪啦说了半盏茶的功夫,大有将一整本女训说完的意思。 别人到还好,佟敏之早就坐不住了,屁股在板凳上扭着,一会儿摸摸酒杯,一会儿伸头看看桌上的菜。 佟析砚始终垂着头,一副悉心聆听的模样。 她这样,析秋自然不敢开口,况且佟慎之的个性府里所有人都清楚,他今天肯说这么多话,那是对这个妹妹感情深,否则能坐在这里一整天,半个字都不说。 徐天青嘴角始终挂着微笑,低头喝着茶,靛蓝色的袍子俊俏挺拔,面庞如玉,让对面佟析言每偷看一眼,脸就红上一分! 长篇大论还在继续中…… 就连丫头婆子也开始站不住,偷偷借着事儿溜了出去。 才八岁的佟全之皱着眉头,他是二房的嫡出又是独子,向来得宠,性子又跳脱,不由皱着浓浓的眉毛敲着桌子:“大哥,你莫不是真要把整本女训说完吧,等你说完太阳都下山了!” 析秋挑眉,忍不住好奇去看佟慎之的反应。 谁知道他被人打断,不但不尴尬,反而从善如流的道:“也好,用膳也当讲究时辰,那余下的四妹妹便自己去瞧吧!” 说着,撩着袍子坐下,完全不去管旁边一干精彩纷呈错愕的脸。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3 防备 众人送了礼物,待大少爷先动了筷子,才斯文的开始吃着。 “四姐姐!”佟敏之最小,小小的胖手捧着酒杯:“恭祝四姐姐福寿安康,一生喜乐!” “谢谢七弟!”佟析砚就笑着,浅浅抿了一口。 开了头,大家也就不再拘谨,除了佟慎之,纷纷你一杯我一杯敬着,气氛总算是热络起来。 佟析言也起身,端着酒杯,面颊微熏:“表哥!”她声音婉转如黄莺清脆,眼神更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直勾勾的带着妩媚:“表哥文采斐然,此次考举定能独占鳌头。析言便在此先预贺表哥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徐天青也端着酒杯,目光就从析秋身上划过,她正和八小姐说着话,仿佛没有注意到这边一般,心里一松他啜了一口:“多谢!”转过脸却被佟全之拉着喝酒。 佟析言气极,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坐了下去,一双妙目却是不停流转落在徐天青身上。 徐天青一面与佟全之说着话,一面暗暗留意析秋,见她回头不知何婆子吩咐了什么,又起了身半晌才回席,刚刚落座他便端着酒杯起身道:“六妹妹,今日这席面精致又不落俗套,心思机巧,六妹妹辛苦了!”说着一饮而尽,看向析秋等着她反应。 析秋几不可闻的蹙了蹙,却还是站了起来福了福,笑端着酒杯客气回应着:“本不是我的功劳,不敢当!”算是将话题结束了。 徐天青眼中闪过失落,一边佟全之却拍着桌子道:“六姐姐何必谦虚,若不是你心思巧妙,那些个粗鄙的婆子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你是有功之人,也不用谦虚,当的起我们的谢!” 他年纪不大,却长的颇为壮硕,眉毛很浓笑着的时候憨态十足,大声说话时底气又足,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就连佟慎之也应了句:“不错!” 如此之下,析秋反而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也别敬我,四姐姐今儿可是正主子!” 本以为她这么说,众人该转过去与佟析砚说话,却不料佟全之拍桌子赞赏道:“没想到六姐姐好酒量,我也敬你!”仿佛坐着已不能畅快,他绕开了桌子,竟是挤到析秋身边坐着。 若是佟敏之,析秋自是好开口训教,可佟全之她却说不得,只能应付道:“这春日还是颇凉,三弟弟也少喝些才好!”在她的院子里,若真出了什么事,责任就全在她的身上了。 佟全之哪肯依:“姐姐莫要和老妈子似得,婆婆妈妈不爽快!” 析秋无语,抚额叹息! 这时,徐天青走过来,拉着佟全之笑道:“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灌女子的酒,若是想喝,表哥陪你便是!” 佟敏之也过来把佟全之朝另一边拽:“三哥哥不知羞,和女子比酒!” 佟全之最顾面子,被他们这么一说,顿是红了脸,三个人拉拉扯扯的回了自己坐席。 析秋就松了口气。 刚刚坐下,就看到徐天青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析秋也朝他点点头,表示谢意。 两人无声的相视,却让佟析言面色变了几变,昂头独自饮下一杯,暗怒难平。 析秋就转过头,喊来司榴:“你去让厨房备着醒酒汤,再嘱咐三少爷身边的小厮回去拿件披风过来。”司榴应声而去。 佟析砚过来在她低声了说了句什么,析秋抿唇而笑,两人一前一后起身进了正房:“今儿谢谢你。”佟析砚握着析秋的手,认真的看着她。 析秋浅笑着推她进净房,不愿受她的谢:“快去吧,免得让她们等着了!” 佟析砚笑着摇头进去,顺便拧了她胳膊打趣道:“我这正主子不急,到把你急上了。” “是!”析秋转了身让司杏准备水,又重新帮佟析砚整了整妆面,两人出了门便看到佟析言俏然的立在哪里:“六妹妹不是说在竹林也摆了桌子,现在酒也喝尽兴了,不如移到竹林去吧,也能凑个雅趣!” 析秋没什么意见,看向佟析砚。 佟析砚蹙了蹙眉,可今天她是主,也不好拒绝:“我去问问大哥哥的意思,若是都没意见,我们便移过去。”说着要饶过她去问佟慎之。 谁料佟析言却先一步转身,破天荒的热情:“妹妹也别动了,站着歇歇,我跑一趟吧!”她转了身不去找佟慎之,反而去和佟全之商量起来。 佟析砚和析秋面面相觑。 佟全之性子好动,一听当场便嚷了起来:“走,去竹林吹风弹琴作诗去!”又想到什么大喝道:“我刚刚学了套拳法,耍给你们看看。” 佟敏之今天没有约束玩的很高兴,立刻拍手称好:“看三哥哥打拳去喽!”说着两人一蹦一跳朝林子走,不时交头接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一来,就连佟慎之也不得不去:“带些婆子丫头护着。”一行人弃了院子坐到了竹林里。 佟析言侧过脸,目光盯着徐天青英俊挺拔的背影,笑容浮上眼底。 析秋蹙眉摇头,以前佟析言虽有些目中无人,大家小姐的分寸矜持还是有的,可是自从徐天青来了之后,佟析言就开始变得急切了,刚刚席面她的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徐天青,无论他说什么,她总能找到话插进去,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想了想,析秋转身招来春柳:“我前日吩咐你们的事你可还记得?” 春柳知道轻重,点点头:“奴婢这就带妈妈们去林子里各处守着。” 不能让她在她的院子里出事! 析秋依旧不放心,暗暗留意佟析言。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4 躁动 竹林中,翠绿的竹叶在风中轻舞,发出沙沙的声音,八小姐的佟析玉一身桃红碎花褙子,面容俏丽宛若一朵待放的花苞,她手指纤长灵巧飞舞在琴弦上,琴声悠扬空灵回荡在林中,安宁,平静,让人留恋不已! 一曲完毕,余音回绕,众人如痴如醉! 佟全之向来不懂闻音知雅,勉强的附和着:“不错,不错,呵呵……” 佟析玉红着脸起身福了福,让人抱着琴下去。 刚刚佟析言提议八小姐弹一曲助兴,大家兴致都高,就让人搬了古琴来,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析秋觉得不错,可见佟析玉真的下过一番功夫的! “八妹妹琴技了得,让人回味无穷,不知六妹妹要表演什么才艺?”佟析言掩袖笑着,目光嘲讽的看向析秋。 会什么?除了识得几个字,绣几朵人人都会的花,还会什么? 析秋真的很想撬开三小姐的脑袋看看,虽说这里都是自家兄妹,可她们又不是教坊女子表演才艺要个满堂彩,争个名气博君一笑得个好价码,亏她能想出这些。 “妹妹愚钝,哪会什么才艺,还是不要献丑了,也免得被丫头婆子偷偷笑话了去,回头若是传出去,也没得累了你们的名声。” 她面颊微红,仿佛确实怕自己会丢人似得! 佟析言就瞥了眼徐天青,笑着道:“六妹妹不用自责,我们佟府女子多,也不会因你一个无才便坏了名声的!”拐着弯说析秋无才无知了。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 事情因她弹琴而起,佟析玉有些尴尬,声音低若蚊吟:“姐姐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徐天青皱着眉头,在这里他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可佟析言处处针对析秋,让他很是不悦。 佟敏之眼底满是狡黠,低头在佟全之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佟全之满脸好奇的道:“听说三姐曾经求大太太,请宋姑姑回来教你舞艺,那三姐姐跳舞一定很了得,不如你舞一曲吧,让八姐姐弹琴。” 此话一出,佟析言顿时涨红了脸,众人面色也是一变。 宋姑姑什么人,那是出身教司坊曾经名动京城的清官,可清官也是妓女,三小姐竟然求大太太请她教习。 佟慎之一直专注的喝茶,对于女儿长短他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待在后宅里天地小了,见识短浅些,可刚刚析秋的一番话,已让他对佟析言微有不悦,现在一听更是含着怒意斥责佟全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住嘴!”又转而看向佟析言:“今儿四妹妹生辰,大家不过坐坐,其它的事休要再说。” 析秋笑着打圆场:“不过是小孩子话。”暗暗瞪了眼佟敏之:“三姐姐也是想要凑趣罢了。” 可在场谁听不出,佟析言目的是什么。 佟全之被训很没面子,不服气的嘟囔了句:“不跳就不跳,改明儿去教坊看。”又看向析秋,抬着粗粗的眉毛:“六姐姐等会我耍拳给你看。” 佟析砚气的直抖,脸色涨成了紫色,她只不过想在徐天青面前将析秋比下去,没想到竟被她巧言善辩到佟府名声上,佟全之是二房的,又怎么知道她曾今求过大太太请宋姑姑的事,除了析秋姐弟还能有谁?! 佟析砚见佟析言吃了暗亏,心里暗笑不已,拉着析秋小声道:“死丫头,你是故意的?”析秋睁着大眼,一副懵懂不知:“什么?” “真不知?”佟析砚打量着她,幸好被旁边坐着的佟析玉拉着说了句什么,转移了视线。 析秋松了口气。 刚刚的场景,作为外人徐天青不由尴尬,起身笑道:“大哥,好久没有和你下棋了,此处凉风宜人,不如让人汤壶酒,你我对弈几局如何?” 佟慎之欣然应允:“也好!” 析秋忙让人摆了棋盘,又烫了酒,挪到一边的铺着毡毯的石桌旁。 佟全之和佟敏之早坐不住,挤眉弄眼的要到一边空地上耍拳玩。 大家散开,一时间独独剩下佟析言坐那里,猛喝了几杯茶,不过小半会儿她仿似没事儿人一般,走到佟慎之旁边:“咦?大哥的子为何落在这里?我瞧着半天也没看明白其中玄机。” 佟慎之专心下棋,随意“嗯”了声。 佟析言也不气馁,叫人搬了椅子在旁边坐着,时不时对着棋路指手画脚:“表哥这步走的真妙!”又道:“大哥,这步不能这么走。”惹得佟慎之频频蹙眉。 房妈妈来了,笑着和所有人行了礼:“大太太让奴婢告诉诸位少爷小姐,虽兴致高也不能胡乱吃酒,林子里风又大免得受了风,若大家尤觉不尽兴,便去大太太屋里坐坐。” 房妈妈知道这趟差事不讨好,也不催着,只笑在一边候着。 司榴刚刚拿来的披风,早不知被佟全之扔哪里去了,他满头汗的大呼:“真是扫兴!” 佟析言也嘟着嘴,满脸不高兴:“这才来了半个时辰!” 析秋巴不得立刻散了,可还是笑道:“不如去我屋里坐坐,既没有风也不闹着母亲。” 比起去大太太屋里,自然析秋那里自在些,佟全之第一个回应生怕析秋反悔似得,对房妈妈道:“妈妈听到了,我们去六姐姐屋里坐,你赶紧去回了太太吧,也免得矗在这里碍眼。” 房妈妈只是笑,大太太也不过让她来提个醒,也料到不会真的去她屋里坐,既然六小姐给了她台阶下,她又何必强拧着不放呢:“奴婢这就去!”却没有立刻离开。 佟析言却拦着众人,兴致很好的样子:“去六妹妹屋里也好,不过我到听说这林子里发了好些的春笋,不如我采些春笋回去,让厨房做了,晚上我们就在六妹妹这里吃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佟全之眼睛一亮,连佟敏之也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佟析言上来拉住佟析砚:“四妹妹今日是主家,这话方你同意了才算!” 佟析砚皱着眉头,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甩开她的手,笑道:“要不姐姐去吧,我们也偷个懒,晚上吃现成的!” 佟析言不依,反手抓住佟析砚,拉着她朝林子里走:“容不得你偷懒,今日我们也做回稻下农,得些农人的乐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析秋:“六妹妹这里最熟,劳你带个路吧!” 佟全之早拉着佟敏之跟了过去,徐天青不放心也只得跟着去了。 析秋就看向佟慎之,有些担忧道:“大哥?”她需要有能力担责任的人首肯。 佟慎之眉头也打了个结:“多带些婆子护着。”看了眼析秋,莫名的对她生出了些信任,转身一撩袍子又坐了下来,不再过问的样子。 析秋无奈,只能和房妈妈商量:“劳烦妈妈领些婆子跟着,三姐姐四姐姐娇弱,林子里路也不好走,怕崴了脚,又怕有虫子咬人,也备些药酒才好!” 房妈妈笑道:“还是六小姐想的周到,奴婢这就去办!” 析秋谢过,并着佟析玉随后进了林子。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5 周全 林子旁边就是水榭,析秋就瞧见一群人在水池边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徐天青护在一边,佟析言拉着佟析砚围着一颗竹子指指点点,佟全之则手拿着篾刀,挥刀砍着,佟敏之则瞪着大眼瞧着,脸颊被风吹的红红的十分兴奋。 析秋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了过去,才看清他正在挖一颗刚冒出头的春笋:“三弟弟这是做什么,让婆子们做便可,你又何必自己动手!”要真伤了,她真是说不清楚了。 佟全之满不在乎,撩着袖子乐此不彼:“这点小事算的什么,以后若是上了战场,砍敌人的头颅我也不怕!” 析秋对他怪异的逻辑无语! 徐天青走过来,看到析秋面颊被风吹的酡红,颇有些疲态:“六妹妹,这里有我照顾着,你回去歇歇吧,免得受了风!” 析秋朝他笑笑:“谢表哥好意,我也没什么事不过头有些晕罢了,风吹一吹反而好。” 徐天青就皱皱眉,很担忧的看了眼她单薄的衣裳,指着刚刚回来的司榴道:“你回去给你们小姐拿件披风来。” 司榴看向析秋,析秋朝她点点头补充道:“多烧几个手炉来,刚刚出了会汗,怕是一会儿要凉的。” “是!”司榴应声而去。 徐天青皱着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你……多注意休息。” 析秋点点头,注意到旁边几个小姐都觑着她这边,怕太扎眼便不再说话。 可依旧挡不住有人的争夺的心:“六妹妹和表哥在说什么?”隔着佟析砚,佟析言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析秋勾勾唇,很善解人意的明白,她不是想和自己说话,遂装作没听见。 徐天青也仿佛没有听见,专心看着佟全之的动作。 “这酒真是烈,风一吹头都晕了。”佟析言浑不在意,目光一转,朝析秋这边走过来,忽然“哎呦!”一声,身体没有站稳,就打算朝徐天青身上倒…… 析秋眉头一簇,让春雁去拉住她,若真倒下去,以王姨娘的性子还不知把事情颠倒成什么样。 可是,也不知她没算好距离,还是真的绊住了脚,还没等到春雁赶到,她竟是歪向了佟析砚。 佟析砚淬不及防,受不住力立刻就斜了身子,析秋站在佟析砚的左边,刚刚回头便看到佟析砚直至朝她砸了过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来不及扶住佟析砚,也不敢躲开,只能硬生生的接住她…… 电光火石间! 一只手臂横亘着拦住析秋的腰,可因为力道太猛,析秋抱着佟析砚还是滚到了地上。 地上是层次不齐的坑地,又有许多透着新芽的灌木,析秋后背顿时火辣辣的钻心的疼,她皱着眉头闷哼一声,也觉察到自己的后背下,有只手臂被她压着却依旧努力的托着她。 一阵混乱,众人就看到佟析砚压在析秋身上,表少爷徐天青则半跪着,将自己的手臂垫在下面。 佟析玉吓的脸都白了,佟敏之则眼捷手快的过来扶析秋,佟全之扔了刀拉徐天青,又有丫头婆子过来帮忙拉佟析砚,众人乱做了一团,好半天才扶着三个人站起来。 费了力气爬起来,析秋脸色也有些白,可她只能先紧着佟析砚:“四姐姐可伤着哪里?” 佟析砚看着罪魁祸首依旧好好的站在那里,眯了眯眼压着不满:“我没事,你可伤着哪里?” 析秋摇头,两人互看了一眼,转头同时去看徐天青。 就见徐天青垂着右手臂上,衣袖撕裂了半截,有血顺着指头滴落在地上,手肘处红肿一片,显然伤的不轻。 他却笑的柔和:“我无妨的!” 析秋目光扫过刚刚摔倒的地方,一根尖尖的竹根立在那里,她不敢想象,若刚刚没有徐天青护着,她的头定会撞在上面。 “要快点止血才好。”又拿出手帕托着他手臂,将伤口擦干净,左右看看竟没有大的布料,无奈只能指着一边的小厮道:“把你衣摆撕下来,给你们少爷包上。” 小厮撕了衣服,又折腾了半天却还是粗手粗脚扎不好,析秋蹙着眉头也顾不得许多,推开小厮自己动手,最后怕手臂垂着不利于伤口止血,又将布料绕过脖子,将手臂悬空挂在他胸口。 徐天青自始至终不曾说话,耳根红的似火,但一双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的脸,鼻尖有淡淡的香味萦绕,他觉得刚刚喝的酒,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在脑子里,耳朵里除了砰砰砰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 析秋一通忙活,额头已渗出汗水来,又朝小厮吩咐道:“回去记得用烧酒擦洗一遍伤口。” 刚刚她娴熟的动作,让一干做惯事的下人看的目瞪口呆,此刻她再吩咐什么,自是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佟析砚早就知道析秋略懂医术,她又觉得徐天青是因为护着自己才受的伤,所以对析秋只有感谢,根本不会想别的层面。 “你快歇歇!”佟析砚拿帕子给她擦了汗,知道她可能也受了伤,便伸手半扶她。 佟敏之大眼汪着水花,心疼的拉着析秋:“姐姐你没事吧?”她注意到析秋面色很苍白,正忍着痛缓慢的呼吸着,不由怒瞪佟析砚:“三姐姐走路怎么也不小心些!” 析秋安抚的拍拍的他:“休要多言。”又转头吩咐一边吓傻了的婆子:“去禀了大太太,派人去请大夫来,再去二门喊三顶软轿进来。” 婆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是!”应声而去。 佟析言早就恢复了平静,佟敏之提到她立刻换成了害怕,一瘸一拐的过来,满脸的内疚:“我刚刚没留神崴了脚,却没想到害妹妹摔倒!”又朝徐天青福了福:“还连累了表哥,真是抱歉!” 佟析砚心里拱着火,但也没有证据说是她故意的,只能忍着怒推开她:“姐姐既不是有意,又何必如此!” 佟析言也不在意,将自己手中的帕子塞进袖子了,又重新从荷包里拿出条新的帕子:“是姐姐冒失了。”很努力的给佟析砚擦着衣服上的泥土,又给她整理发髻,依旧满嘴的自责: 她的目的析秋自是明白,所以根本不信她会内疚,她越是如此就越有问题,目光从佟析砚脸上掠过,落在她挥的很勤的帕子上,几乎强硬的要去擦佟析砚的脸,析秋面色微微一变。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6 心机 析秋迅速走到佟析砚身前,很巧妙的推开佟析言,隔开两个人:“四姐姐无事便去我屋里换件衣服。”说着从荷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口罩:“起风了,戴着这个也稳妥些!” “好!”佟析砚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以为析秋怕林中有花草惹她病发,点点头自己戴上口罩。 佟析言脸色僵住,挥着的帕子再也挥不下去,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过有点风,又何必戴口罩,没得闷坏了。” 析秋就转过脸,利箭一样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佟析言:“三姐姐便是不用,也该歇着才好。” 佟析言心里一凛,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觉得陌生的透着森凉,明明还是那个软弱的六妹妹,可现在却让她无端的有些惧怕。 心虚的后退一步,佟析言笑道:“我也是担心四妹妹,六妹妹这是做什么?” 析秋却是转了目光,停在她的帕子上:“姐姐的帕子也脏了,不如交给妹妹,帮你洗好了再让人送去。”说完,也不管佟析言的反应,就将帕子拿过来,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佟析言瞠目结舌:“我自己的东西自有我的丫头洗!”伸手就过来拽析秋的胳膊,要抢回帕子。 非常的紧张的样子! “不过是个帕子,三姐姐何必客气!”析秋笑着,身体一侧避开她的手。 佟析言身体顿时一个趔趄,眼眸一转,她暗暗咬牙,顺势拽住析秋的衣袖就要朝一边的水榭倒去! 所有人被这一幕怔住,呆在那里。 真是够急切的,竟不惜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若是此刻,这个身体真的是柔弱的佟析秋,或许真的会被佟析言拉下去。 可是现在是她,析秋几乎想也没想,本能的就将自己的袖子一扯,死寂的竹林里就听到刺耳的撕裂声。 衣袖撕裂,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两人拉扯的结果,析秋断了袖子却是朝佟析言唇角一勾:“三姐姐小心!”反手抓住她,不让她跳进河里。 佟析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析秋竟将衣服撕了,她不要名声了? 只差一步,只要进了水里,那帕子上的痕迹就会被抹去,即便是大太太查起来,她也有理由辩驳。 可是,析秋反应这样快,甚至现在连她自己想落水博取同情也做不到了。 手肘被她紧紧抓住,一瞬间,两个人心思转的飞快,可析秋仿佛看透了她一般,处处断她退路得了先机,佟析言气急败坏。 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愣怔的众人也已经反应过来。 佟析言想顺势拉住析秋时,手臂已经被吓破胆的墨香抱住:“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又壮着胆子在她手臂上一揪:“你喝醉了站不稳,奴婢扶着你。” 疼痛让佟析言目光一怔,清醒过来,仿佛真的醉了靠在墨香身上。 析秋却被徐天青拉着,原地转了身,护在他身后,他脸色很不好看,却不能回头,析秋此刻衣衫不整,他不能回避但必要的避嫌却是要做的,否则六妹妹的名誉真的不保了。 佟敏之也跑了过来,胖胖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和春雁一左一右的护着析秋。 佟析砚脸彻底的黑了,六妹妹好心给她洗帕子,她不但不道谢竟还拉拉扯扯,将她的衣服撕裂,若非衣袖断了岂不是要连累六妹妹掉到河里?还有那帕子,六妹妹为什么突然和她抢那帕子? 佟全之向来没什么心思,在一边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三姐姐是不是喝醉了,要是醉了就该回去歇着才好。”他扶着徐天青,朝佟析言龇牙咧嘴:“别再发酒疯了。” 房妈妈赶了过来:“我的祖宗们,这都是怎么了?!”她领着婆子赶过来,便看到几个小姐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六小姐竟还有只袖子断了,露出里面的中衣:“这……这成何体统!” 房妈妈加快了脚步,冲到佟析砚面前,拉着她上下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事这才去看另外两个小姐:“你们都是死了吗,让小姐们弄成这样!”这话却是对着一干早守着的婆子丫头说的,转身又托着徐天青受伤的手,声音颤抖:“伤的这样重,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红了眼睛怒上心头:“回头禀了大太太,一个不留的全部发卖了出去!” 婆子丫头就吓的跪了一地! 析秋目光顿了顿,悄悄将帕子塞到春雁手中,又朝她眨眨眼。 春雁立刻明白过来,反手接过帕子顺势跪在地上,又悄无声息的塞进自己荷包里。 佟析言脑中在迅速转动,侧了头低声和墨香吩咐:“快去喊姨娘!” 今天的事大太太必然有一番惩戒,若是有姨娘护着,说不定还有办法把手帕要回来,墨香使劲点头,大声道:“小姐,奴婢去给您取件衣裳。”说着就要走。 房妈妈如大太太一般,笑的越发和气,但眼神却是含着冷意,站在墨香前面:“墨香姑娘也不用跑一趟,这里风大几位小姐也不会久待,你还是安心服侍自家主子的好。”又指着个婆子:“去扶着三小姐,免得摔着哪里了。” 墨香脸色煞白,却不敢忤逆房妈妈,低头又回到佟析言身边。 佟析言咬着嘴唇,气的身体发抖,不过是个奴才竟在主子面前拿大! 房妈妈走到析秋身边,眉头蹙着,她刚刚并没有看见事情经过,只道小姐们一言不合闹了起来,可是现在看到析秋这般模样,不由推翻刚刚的想法,六小姐一向温和沉稳,这些年就没见她发过脾气,今天又怎么可能和三小姐闹上? “六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都是主子,不管什么事,也轮不到她这个奴婢来问,自有大太太主持。 析秋脸色也有些白,摇头道:“妈妈不必管我,四姐姐刚刚也摔着了,她身子不好,劳妈妈多费些心。”说完柔弱的福了福。 房妈妈诧异,却忍不住赞赏的暗暗点头,朝跪着的春雁道:“你也别跪着了,好好伺候六小姐。” 春雁谢过,起身重新扶住析秋。 佟析砚红着眼睛走过来,接过春雁扶住的那只手臂,紧紧的捏在手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7 装病 这时析秋身上一暖,佟慎之出现在她身后,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声音沉沉的怒意明显:“去请了大夫来,扶着小姐们先回去。” 他喝了些酒,就觉得吹了风后有些头疼,留了婆子小厮,便打算先回自己院子,这才走到半路便又赶了回来。 房妈妈立刻福身应了,析秋感激的看向佟慎之:“我刚刚已让人去请了大夫,软轿应该也该到了,表哥也受了伤,劳烦大哥多派人些伺候着。” 目光落在她脸上,伤口的疼更是毫无察觉,徐天青看着析秋:“我没事,不过是小伤。” “送表少爷回去!”佟慎之皱眉吩咐身边小厮,目光扫了眼白着脸的佟析言,落在哭泣不止的佟析玉身上:“八妹妹既然没事就快些回去。” 佟析玉如蒙大赦,由丫头扶着头也不回的出了林子。 佟析言扶着墨香,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寻找时机装晕,回去后再和姨娘慢慢商量对策,胡思乱想之际,她没注意到正对面,析秋面容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佟析言抚额,摇晃着倒在墨香的肩膀上,还不待墨香配合的惊叫出声,周围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六妹妹!” “姐姐!” 佟析言不得不睁开眼睛,震惊的看着对面,析秋正柔弱的靠在佟析砚的怀里,所有人正紧张的围着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佟析言气了个倒仰! “小姐……”墨香担忧的看着她,六小姐晕的也太是时候了。 析秋被婆子抬回去,趁着没人之际拉住司杏的胳膊:“我怕是要”病“几天,若是大太太房里来人,你知道怎么说?” 司杏有一瞬的错愕,随即镇定下来,看着析秋认真道:“奴婢省的。” 析秋点点头,听到门外有脚步渐行渐近,遂闭上眼睛靠在迎枕上不再说话,一会儿大夫来了把了脉又开了药,她吃过药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中就感觉到有很多人在床边走动,晚上她醒来一次,就见佟析砚坐在床头:“你怎么来了,母亲她……” 佟析砚按住她不让她起来:“你好好歇着,母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析秋虚弱点头:“我没事了,你也不用过来看我,担心自己的身体。”又拿着帕子给佟析砚擦了眼角:“不过小伤而已!到是表哥伤的不轻,大夫怎么说?” 佟析砚皱着眉头,语气恨恨的:“开了外伤的药,说伤的颇重,恐怕会留下疤。” 析秋心中叹了口气,五味俱全。 “你也不用担心,我虽不能亲自去瞧瞧,但也让端妈妈去服侍了,又喊了七弟来问大夫诊断结果,说是除了这半个月不能沾水,等过些日结了疤也就无妨了。” 佟析砚怕她内疚,小声安慰着。 析秋点头:“也多亏表哥,否则还不知现在什么个光景。”语气很似感叹。 “我且问你!”佟析砚忽然抓着析秋的手,压着声音道:“你为何要和三姐姐抢帕子?” 帕子? 她她让春雁收好了,并未想要现在拿出来,一来大太太的态度不明,二来她不能让大太太觉得她有别的意图。 心中一动,她垂着头她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给她洗洗罢了,到是没想到她较真了。” 佟析砚自是不信,盯着析秋的脸:“不用诓我,你什么性格我岂能不知道,帕子在哪里,拿来让我瞧瞧。” 析秋犹豫了片刻,佟析砚却是着急,起身站在门口:“春雁可在?” 下午给析秋换衣服,她仔细看过并没有帕子,只有可能在一直服侍她的春雁身上了。 春雁撩着帘子进来:“四小姐。” 佟析砚也不拐弯抹角:“把帕子拿出来给我。”见春雁看向析秋,她瞪着眼睛道:“你也不用问你们家主子,这件事情我来做主。” 析秋不再坚持点点头,春雁就起身在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一方桃红的帕子来,上面绣了个小小的“言”字。 她拿在手里,就有一股浓郁的花粉香气扑面而来,佟析砚连打了四个喷嚏,不一会儿鼻头就红了,她捂着鼻子喘着气嫌恶道:“竟学了这种下作的手段。”说着,又冷冷的笑了起来:“难怪那样的愧疚,替我整理衣裳,哼哼!没了我难不成她就能成了嫡女?没了我,她就能嫁到豪门贵胄,当了王妃不成?!”又看向析秋握住她的手:“得亏你聪明将帕子抢过来。” 析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佟析言的目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想让佟析砚在她院子里发病,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准备的,若是佟析砚又摔着又发了病,她这个主事者必然逃不了大太太的责罚。 若真如此,那么自己办这次的宴席,不但得不到好处,甚至还落个办事不利的罪责,可能还因此被大太太嫌恶,被下人们嗤笑,重新回到以前被圈禁的生活…… 这才是她的目的! “这帕子?!”析秋显得有些不安:“还是别拿出去了。” 佟析砚皱着眉头,似笑非笑的说着:“怎么不拿出去!?若不给她颜色瞧瞧,她真是无法无天了!”又转身拍拍析秋的肩膀:“旁的你别想,万事有我呢。” 析秋不置可否,若王姨娘一口咬定不过是帕子上多撒了些香粉,三小姐一时大意也没想到四小姐的病就过去了,大太太纵然再有手段,难道还能因佟析砚的病,就勒令所有人不能用香粉? 至于佟析言和她拉扯的事,那不过是姐妹不和,大太太要惩戒也要一碗水端平,四个女儿都在现场,自不能罚一个余一个。 所以,这件事大太太并不好处理,她既没有有力的证据,又要顾忌佟析砚,最好的办法就是寻其它借口出了这口气。 这也正是她装病的原因,若是大太太拿她做借口,传了佟析言对质,如此一来无论对错,在旁人眼里,她们都是不知退让自私凉薄不敬姐妹欠教养又眼皮子浅的庶女罢了! 所以,她病情严重昏迷不醒…… 大太太这条路走不通,自然会找其它的借口。 不过这些,她不能和佟析砚说,大太太有的是手段! “你别胡思乱想。”佟析砚站了起来:“好好歇着,我改日来看你。”急不可待的出了门。 待佟析砚离开,春雁忐忑不安的回来:“小姐,那方帕子……”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8 拿捏 析秋摇头道:“我们本也没有做什么!”佟析言用的花粉太薄了,若不凑近了闻根本无用,于是她就让春雁稍稍加工了一番,只不过利用了佟析砚……她真诚待自己…… 春雁压着砰砰乱跳的心,低声道:“那大太太不会觉得是小姐挑唆四小姐吧?” 一向老成稳重的春雁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她笑着安慰道:“那帕子许多人见过,又是四姐姐特意来取的,我们不过拗不过她罢了!”话落,却是暗暗叹了口气,大太太当然会怀疑,可是人就是这样,她如果觉得能看透你,觉得你不过如此,反而会对你放松戒备。 她就是要让大太太知道,她很聪明不懦弱也不会任人欺负,可是却根基浅薄手段拙劣,只有依附于她,她才能在府里站稳! 这个道理,她花了很久才明白,尤其是与大太太打交道,分寸的拿捏非常重要。 春雁不知她的心思,大大吐出口气,笑了起来:“没事就好。” 背后的疼痛让析秋频频蹙眉:“除了四姐姐,大太太房里可有人来?你怎么说的?”春雁笑着点头:“紫鹃和紫霞来坐了会儿,奴婢说小姐高烧未退,一直迷迷糊糊睡着,她们就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她顿了顿又道:“房妈妈,钱妈妈还有来旺家的都来过了,来旺家的还稍了好些药材!” 析秋笑着点头道:“你们仔细点,也别漏了嘴!”她见春雁明白遂换了话题:“取些年前我们备的桂花出来,拿去厨房做了桂花酥糖,送去外院给四位少爷一人一份,就说那日我和四姐姐招待不周了,其它也别多说。” “奴婢省得,小姐休息吧!” 析秋吃了药,便又歇下了。 == “哼!以往我道她还能守着分寸,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随她和六丫头闹去,让她们互相牵制,也省的我动手。”大太太气的扔了茶盅:“一个男人就能让她忘记了十几年学的礼义廉耻!” 大太太这话说的赤坦了些,佟析砚顿时红了脸:“定是王姨娘教唆的,母亲要怎么做?让房妈妈找人绑了她们过来?” “绑?若是动了胎气,你父亲又该责怨我没照顾好他的爱妾庶子。”大太太冷笑一声:“我会让她们自己哭着跪在我门口。” 她忍了很久,若非大老爷埋怨子嗣太少,佟家男丁单薄是因为她不贤,她还能留她的肚子到现在?大太太眯着眼睛,朝房妈妈道:“你现在就去趟普济寺,无论如何将普宁师太请过来。” 主仆二人一个眼神,彼此便可明了各自心思。 “奴婢这就去,辰时前回府。”房妈妈转身出了门。 佟析砚不明所以,她对信佛之事向来淡淡的,而普宁师太她看着有些鬼祟,不免不满道:“喊她来做什么?” 大太太就点了点佟析砚红彤彤的鼻子:“这点你就不如你大姐机灵,若不然你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快回去洗洗脸换身衣服,让心竹煎了药给你吃,不要大意了。” 佟析砚想留下来看热闹,可一想到房妈妈中午才回来,便依言回了自己院子。 等佟析砚一走,大太太就冷了脸喊来紫鹃:“你去问问心竹,这帕子是六小姐给四小姐的,还是四小姐自己要的。”顿了顿目光阴冷的看着紫鹃:“你可知道怎么说?” 紫鹃心中一凛,跪了下来:“奴婢省的。”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紫鹃折了回来了:“心竹说四小姐去时六小姐还在睡,烧也没有退,司杏正在喂药,六小姐瞧见四小姐来了硬撑着陪了会儿,四小姐就问六小姐为什么抢三小姐的帕子,六小姐当时还很惊讶,说不过想给三小姐洗洗,没有其它意思。可四小姐却是不信,也不管六小姐反对逼着春雁将帕子拿出来,六小姐还挣扎坐起来去阻止四小姐,却碍不过四小姐的强势,硬是将帕子拿走了。” 大太太听着若有所思,紫鹃暗暗瞧着,想了又想补充了句:“心竹姑娘还说,她走时将和司杏借的绣花绷子忘在了暖阁,又折回去取,不过一小会儿六小姐又昏睡了过去,她还听到春雁和司杏商量,做桂花酥糖给大少爷三少爷送去赔罪,说是六小姐和四小姐招待不周。” 大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她真的这么说?”没想到心竹这丫头看着憨厚,心思倒玲珑剔透。 紫鹃点点头:“嗯,奴婢没有听错。” 大太太面色微缓,挥挥手:“去库里领二两燕窝送去知秋院,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也多和司杏说说话。”话落,便面有疲色的支靠在炕几上。 辰时不到,普宁师太便到了,和大太太在房间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房妈妈就领着她在阖府转了一圈,普宁师太就停在东跨院门口:“府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需要念七七四十九遍的清心咒,烧八十一刀黄纸,门窗桌椅墙面上都要贴上符表,贴满四十九天,方能保家宅平安!” 房妈妈面露恐惧道:“可要请了锣鼓震它一震?” 普宁师太也是妙人:“此孽障猖狂法力不弱,怕是一天不够,需多震几日。” 两人面色凝重,命人在东跨院里摆了香案,又喊了几个粗使婆子满院子的敲锣鼓,声音震天响,将屋顶上的瓦砾都震的抖动起来,轰隆隆的吵了两个时辰。 院子里梅姨娘忙前忙后的伺候茶水,罗姨娘端着凳子坐在门口看戏,夏姨娘坐在屋里,想到喜儿刚刚来传的话:“小姐说,若是大太太来做什么,你要态度热络的应着。”她猛喝了杯茶,出了门笑迎着普宁师太:“师太,我这日心里又慌又怕,睡觉也不安生,能不能劳烦您也去我屋里做个法,烧些黄纸,驱驱邪气?!” 普宁师太朝她作揖:“阿弥陀佛!”一口应承,进了门就烧了三刀纸,满屋子烟熏火燎的。 罗姨娘也是通透的人,不甘落后的邀请师太进房,还让粗使婆子进去狠敲了一通锣鼓,又领着师太去梅姨娘屋里敲打烧了一通! 这样一来,紧闭着门一天一夜没出来的王姨娘并着三小姐就有点另类了。 “劳烦妈妈去告诉里面的姨娘,既然隔壁三个院子都驱了邪贴了符表,这间并也不能落下了,免得孽障躲在里面,若冲撞了未出世的少爷和三小姐,那可是万万不能的。”普宁师太说的言辞凿凿,由不得三小姐的贴身妈妈不信,进了门一阵游说。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29 斗法 过了小半会儿就听到王姨娘破口大骂声:“什么鬼不鬼妖不妖的,老爷不在家也容不得你们这样糟践我们母子,我今儿话放在这里,若是伤了我肚子里孩儿半分,我也会让你们不好过。”她叉着还不显怀的腰,脸盘浮肿,发髻散乱吐沫横飞。 三小姐就扶着她,笑的阴阳怪气:“弟弟自是高贵无匹,哪是这些孽障敢造次的。”王姨娘笑着,斜睨着夏姨娘的院子:“我瞧是有的人生了个废物儿子,不得老爷喜欢,如今那个懦弱的女儿半死不活的,她怕自己没了依仗,怕我的儿子抢了他风头才造了这孽障害我们母子!” 她当然知道夏姨娘还没这本事手段,只不过有气没处撒,又因事由析秋而起,所以捡了她撒气。 老实的夏姨娘气的嘴唇发紫,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罗姨娘就磕着瓜子,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哈哈……是儿子是女儿还不知道呢!” 梅姨娘笑着劝架:“都别说了。”又看着王姨娘:“姐姐何必呢,不过走走过场,也好让大太太放心。” 王姨娘根本不买账:“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告诉你们,谁敢踏进我的院子半步,我就有本事让她横着出去!”肚子朝前一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房妈妈瞧着情形不对,派了小丫头去问大太太,不一会儿小丫头附在她耳边回道:“王姨娘这样疯疯癫癫的那更不能大意了,就将香案锣鼓移到她院子外面,多少些纸钱贴些符表。” 如此,锣鼓就从东跨院的正庭,移到了王姨娘的小院前面,噼里啪啦声音比方才还大,房妈妈几乎将剩下的几十刀纸都烧在这里,熏的王姨娘母女在里面连连咳嗽。 终于挨到了结束,普宁师太连走留下话:“今日和孽障过招后,察觉此孽障顽固不化又法力高强,要连续做足七日才行。” 房妈妈连连称是,让婆子们通知各个姨娘。 王姨娘终于变了脸色,这样敲上七天她自己没事,孩子正在长身体怎么会没有影响,心思一转就开始满院子的嚷嚷动了胎气,肚子疼。 大夫把了脉:“胎位稳当,只是进补太多,需得当些才好。” 一句话让王姨娘气个倒仰,此招不行她就捧着肚子一路哭到大太太正房门口。 “太太,您宅心仁厚,求您救救我们母子吧,以后奴婢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大恩大德。” 大太太也说头疼,头上缠着抹额,炉子上也正煎着药,药味散了满院子,熏的王姨娘连连孕吐恶心,却不敢吐出来,憋的脸色发白。 这么哭了半个时辰,她也哭的累了,三小姐又追了过来,冲进大太太床前:“母亲,姨娘有孕在身身子又弱,下午又动了胎气,若是有个闪失,老爷回来怕是要责怪女儿照顾不周了!求母亲开开恩吧。” 竟敢拿老爷威胁她,大太太心中冷笑,睁开眼仿佛从睡梦中醒来:“大夫不是说胎位稳妥,怎么又动了胎气?不好好歇着,没的折腾了。” 三小姐佟析言被堵得没了话。 大太太就皱着眉头,由房妈妈扶着坐起来:“府里这几日连连出事,你四姐姐犯了病,六妹妹还昏迷不醒,天青又伤的那样重,如今王姨娘又这样疯疯癫癫的,我又病了,怕真如师太所说,有脏东西闹的家宅不宁啊。” 王姨娘刚回来,就说家里有脏东西,佟析言瞪着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大太太。 “如今几个姐们属你是长,也该为家里尽尽力,师太也说了如果不设法坛也可,那便抄九九八十一遍的《法华经》烧了,才能保家宅平安,事事顺遂。”大太太捂唇咳嗽了一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三月三我去上香,到时候带过去烧了,也求个安心。去吧,好好抄!” 佟析言恍恍惚惚起身,表情僵硬喃喃自语:“八十一遍?” “等等!”大太太忽然喊住她,房妈妈又拿出条桃红的帕子:“这是你六妹妹拿来的,说是你的,你拿走吧!” 仿佛有什么断裂的声音响起,佟析言颤抖的接过帕子,揣在怀里,满眼的泪水化成愤恨。 佟析秋,果然是你! == 析秋迷迷糊糊的睡了两天,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就瞧见床边上有个美丽妇人垂首嘤嘤哭着,正如她五年前初来时的场景,夏姨娘抱着她,两个人窝在一个房间里,一个院子统共只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月例银子发下来,到她们手中不过几百吊,夏姨娘没有钱打赏婆子请不了大夫,院子又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高烧不断。 那样的日子,析秋过了两年,从茫然到木然到想好好活下去,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这个院子。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让大太太瞧见,她是有资格站在她面前,期间受的委屈不可细数,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她们母子三人的日子,正在一点点朝好的方向迈进。 朦胧间,她念头一闪。 夏姨娘怎么来这里了,大太太同意了么? 夏姨娘擦干眼泪,吩咐了司杏好好照顾,又从怀里拿出两只银簪:“若是六小姐醒了想吃什么,把这个绞了让人去买,别省着。”说着眼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 司杏哪能要她的东西,姨娘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小姐:“姨娘,我们这几年绣帕子荷包也攒了银子,何况大太太也说了,一应费用从她账上支,还让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呢。” 夏姨娘哪放心,硬是将簪子塞进司杏手中:“大太太宽厚,我们也不能没了分寸,都怪姨娘没有用,让你们跟着六小姐受苦!” 司杏也哭了起来,却一边忙着给夏姨娘擦眼泪,她和司榴当初买进来时,就进了姨娘的院子服侍小姐,那时候天气冷,她们就窝在一张炕上取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比起一般主仆又多了同患难的情谊,小姐生病的时候她没有见过,却知道病后的小姐痴痴呆呆好一段时间,姨娘终日的哭,那段黑暗的时光让她终身难忘。“姨娘何必这么说,我们本就是奴婢,能跟着小姐是我们的福气,况且,比起以前现在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姨娘也该放宽心才是。”她擦了眼泪,努力的笑着:“小姐不过受了风寒,若不是后背上被倒刺扎了个洞,也不至于发了高烧,大夫也说了,休息两日就没事的。”她便是死也不会再让小姐受那样的罪。 夏姨娘真的是怕了,五年前的画面挥之不去,不敢乱想她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说着自己擦干眼泪:“我先回去了,院子里正闹着若是被她看见,又不知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司杏不敢留她,反复嘱咐秀芝小心伺候着。 夏姨娘一走,析秋就醒了过来,眼睛也是红红的,面色却很平静。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0 热闹 “小姐……你醒了,可是要喝水?你等着我去给你倒!”司杏在炉子上倒了热茶,又扶析秋起来,一连喝了两杯析秋才觉得干渴的嗓子舒坦许多。 “大夫怎么说?”原本装病,却没料到竟真的病了。 司杏在她身后放了个蜜色白莲花的大迎枕,又帮她掖了掖被角:“大夫说小姐日久多思少眠,前几日又受了累,加上吃了酒去林子里吹风,就病倒了!” 析秋摆着手:“我不是要听这个,后背的伤你瞧见没有,伤的如何?大夫如何包扎的?”她迷迷糊糊间听到大夫提伤口的情况,又觉得有人在脱她的衣服。 司杏嗔了析秋一眼:“小姐说的什么话,姑娘背后的伤又怎么让大夫瞧,只是开了点药,奴婢按照你平时教的,用盐水洗了伤口,抹了药找了干净棉布洗净晒干包起来的。”说话的时间,她又从炉子上端了碗粥出来,一边吹着一边继续说:“伤口不大,只是有些深,奴婢特意去林子里瞧过,小姐摔倒的地方,恰巧有个尖尖的干笋,上头还沾着小姐的血!” 析秋点点头,张口吃了一口稀粥:“若是大夫来,便让他开些消炎的药。”司杏点头:“奴婢记得!” 司杏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说给她,又道:“王姨娘正闹着呢,说一本法华经近七万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反复抄八十一遍,那不等于要了三小姐的命,她吵着要给大老爷写信呢。”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大太太定是让人给她备笔墨纸砚,还说让二老爷托兵部的关系走驿站,三日就能到!” 司杏连连点头:“王姨娘顿时就哭了起来,关了门在砸东西呢。” 析秋苦笑,夏姨娘住在她隔壁,怕是晚上又要睡不安生了。 春雁掀了帘子进来:“小姐醒了。”又朝司杏道:“小姐的那套粉彩的碟子怎么少了一个,你瞧见没有?” 司杏想了想,起身道:“我和你去找找!” 春雁按着司杏坐下:“你也别急,我去把司榴喊进来唤你。”说着就出去喊司榴。 谁知道司榴根本不理她,春雁无奈之下喊了春柳进房。 司榴瞧见春雁和司杏走了,又不放心春柳服侍,进房换了春柳,可却一脸不高兴的站在哪里,也不过去服侍。 析秋拿着书看了半晌,觉察到司榴的反常,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司榴就插着腰,横着眉毛:“小姐下次再和三小姐一起,别再支开奴婢了,这样的事情春雁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要是奴婢在,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她推河里去喂王八,冻她个几个时辰!”说着还气难平瞪了她一眼。 析秋又好笑又感动:“行行行,以后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你,让司榴姑娘保护我!”司榴自小在乡下长大,放牛割草打架,和男子一样养着,性格泼辣的很! 司榴觉得她在打趣自己不由道:“小姐也不用取笑奴婢,奴婢今儿这话撂在这里,若是三小姐再欺负你,我就死也拉着她垫背!”说着眼睛红红的看着析秋依旧有些惨白的脸:“好不容易养了点肉,这几天又没了!” 析秋垂了眼睛,将泪花咽了进去,笑道:“死丫头,当我是猪不成!” 两人相视一刻,一起笑了起来! 待春雁司杏进来时,就瞧见主仆两个头挨着头在描花样子,司杏气不过上前用手蒙住纸墨,对着司榴斥道:“小姐这才好些,你也不拦着,若是再伤了身子怎么办!”也不管析秋的反应,呼喇喇收了笔墨! 春雁捂嘴直笑,点着司榴的额头:“骂的好!”又委屈的看向析秋:“小姐不知道,她这几日阴着脸,就差张嘴把我给吞了,我连着做了几个恶梦!” 司榴横了她一眼:“瞧你除了骨头哪还有肉,吞你还不如吞了三小姐去!”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连日来的抑郁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春柳掀开帘子进来,见一屋子人在笑,也展颜道:“这是怎么了?”又看司榴正笑抱着析秋,骂道:“你那么胖,别压坏了小姐!” 司榴笑声戛然而止。 春雁司杏则是大笑不止! 析秋心情也好了起来,看向春柳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春柳上来将手中的匣子递过来:“这是大少爷给的回礼,说是桂花酥糖不错。” 析秋打开盒子,是一整套绣针,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根,大小不一粗细不均,相当的专业。 析秋盖上盖子交给春雁收着,笑问道:“没有别的话?”以佟慎之的个性,该有点别的话才对。 春柳掩袖笑着:“说是太甜,下次少放糖!” 几个丫头憋着笑,侧过头去。 酥糖不放糖,那还是糖吗。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二太太那边的大丫头梅兰替三少爷佟全之送了回礼,是支三十年的人参,让析秋补补身子,又道:“三少爷那天多有叨扰,要是惹了祸还望六小姐多多包涵。” 析秋自然一番客气,不一会徐天青身边的雏菊又来了:“我们少爷让我告诉姑娘,说他伤没有事,到是姑娘要好好养着,千万仔细着身体。” 雏菊年纪不大,不过十二岁的样子,析秋就让春雁赏了她一个四分的银锞子,雏菊谢了又谢:“少爷还让我问六小姐,他过几日约了吴秀才去法华寺,那边有摊卖米粉,他记得小姐爱吃,这次要不要给你带些回来。” 析秋笑着道:“替我谢谢你们少爷,他伤没好,吩咐随去的小厮仔细着点,别磕着碰着了!” 雏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奴婢一定转告!” 雏菊出门正好与佟析玉擦身而过,也不避她直接出了院子,佟析玉皱皱眉刚进去,就碰到结伴出来的司杏司榴:“八小姐好!” 佟析玉点点头,声音低低的:“我来看看六姐姐。” 司榴和司杏对视一眼,司榴就上前一步,抱歉的笑着:“真不好意思,小姐刚刚吃了药歇下了,八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进去把她叫醒。”人却没有动。 佟析玉朝帘子里瞥了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我改日再来吧。”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院子。 司杏就拉着司榴:“你这是何必呢,她毕竟是主子。” 司榴冷哼一声:“像她这样只知道自保的人,我们何必对她好,纵是你今天把心掏给她了,明日有事她一样当缩头乌龟。” 司杏失笑,却没有反驳。 析秋坐在里间也没有吱声,大家不是一样的人,不愿成为敌人却也无力成为朋友,司榴这样如果能让佟析玉明白,以后相处也能轻松些。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1 回礼 养了半个月的病,析秋也没闲着,不是佟析砚来看她,就是几个少爷面前的丫鬟连番来问,析秋觉得不好意思,就让人要了几个人鞋的尺寸,给大少爷做了一双墨绿色的棉布单鞋,佟慎之拿着鞋目光在蓝色的鞋帮上转了圈,又落在了那几枝君子挺拔的绿竹上,面色不变的交给小厮一山:“该换春衫了。” 一山通透,第二天就并着春衫整整齐齐摆在床边上。 三少爷的一双玄色的棉布单鞋,上面绣了一个胖胖的可爱的弯刀,三少爷爱不释手,当时就穿在脚上逢人就抬脚炫耀:“六姐姐做的鞋又好看又舒服。”又道“这把刀正是我看中的兵器!” 表少爷的则是一双蓝色的,上面用银线隔纱满鞋镂空的绣了白云,寓意平步青云。 徐天青亲自动手,从衣柜里翻出个檀木红漆匣子,里面有七八封字体娟秀的信,还有几副绣工不一的扇套,有的是析秋才开始学刺绣时做的,阵脚细密不一,竹子歪歪扭扭,每一幅绣品都能看到她的进步和变化,直到如今手中的这双绣鞋,更是行云流水以假乱真。 一样一样细细看过,又重新摆好,将鞋子用棉布帕子包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匣子里,又锁好重新放回去,想到那日鼻尖萦绕的香气,红了耳朵。 七少爷鞋子最不缺,因为在长身体,析秋几乎每月都会有新的给他,纵是这样他还老不乐意的盯着佟全之的鞋子嘟囔了半天。 过了两日又收了各自的回礼,析秋绞尽脑汁的又统一回了扇套,然后又得了回礼,她便开始认真思索要不要继续绣下去。 “大少爷也真是的,竟让人送了布料来,说他留着没用,不如送给小姐。”春雁和佟慎之是属于两种人类,思想上完全没法沟通:“也不知那位守孝的江小姐以后能不能受的了大少爷。” 大少爷今年十八岁,十四岁时就订了亲,对方是鸿胪寺卿的长女,因两方年纪都不大,双方商议再等一年成亲,可当年佟府老太爷就去世了,适巧佟慎之刚刚中了举人,便闭门谢客守孝,去年孝期刚过就考了进士又点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正要重提婚事,那位江大人却又一睡未醒,江小姐又得守孝三年。 大太太吵着要退婚,江家虽世代簪缨,可没了岳丈相助小舅子尚且年幼,旁的人还不是隔了一层,大少爷如今又是少年进士,前途无可限量,便和大老爷吵了几个月,最后佟慎之一句话歇了战火:“若退婚,我便终身不娶!” 大太太蔫了,大老爷欢乐的回了任上,满京城里人人都夸佟府清贵仁义。 接触之后,析秋也觉得这位寡言少语的大哥非常有趣:“他若有意送料子给我,又怎么会送宝蓝色?”是在告诉析秋,他很喜欢宝蓝色,而那绢布又是细纱罗绸的,只适合做男子的夏衫直缀。 春雁瞠目结舌,哭笑不得:“是在拐着弯的让您给他做件夏衫?!” 析秋只是笑。 拖了半个月,大太太那里却不能再拖,这一日早上起来,换了件清爽的芙蓉色褙子,配了件柳绿的挑线裙子,去了智荟苑。 大太太见她进来,脸上都是笑容:“这半个月不见,竟是瘦了一圈。”又指着房妈妈:“去,让厨房加几个荤菜,今日让几个丫头都留我这里吃饭。”想了想又加了句:“六丫头爱吃肘子,记得加上。” 析秋起身福了福:“谢母亲。”另外两个也起身谢了。 佟析言还在抄佛经中,大太太免了晨昏定省,实际上她根本出不了院子,所以并不在列。 大太太又笑道:“三月三我约了陈夫人去普宁寺吃斋,也不过还有半月,你们也都准备准备。” 几个女儿眼睛一亮,对于来了五年才出过一次门的析秋来说,虽只是寺庙,可也让她非常高兴。 “那时候天气应该很暖和了,我穿那件桃红的褙子怎么样?或者湖绿色的也可以。”佟析砚难得这么兴奋:“六妹妹穿那件月白的,你穿白色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好。”又笑着打趣她:“我怎么记得你那件湖绿色的,是去年做的,你确定你今年还能穿?” 佟析砚恍然想起来,她今年好像没做湖绿色的春衫,又存了侥幸:“我没你长的多,应该可以穿的。” 析秋就笑了起来,就连房妈妈也捂着唇满脸的喜色。 大太太就瞪了眼自己的女儿:“若真想穿让针线上再赶一件出来就是,何必穿去年的。”又看看析秋和佟析玉:“给六丫头做件茜红的,给八丫头做件鹅黄的。” 佟析砚和佟析玉都笑了起来,析秋却暗暗皱了眉头。 一个湖绿一个鹅黄,为何独独给她做了红色? 陈夫人,莫不是尚书府的陈夫人? 府里的丫头婆子知道要出门玩,一个个兴奋的整日里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着普济寺斋菜,就连山脚下的排摊也细致的说着,可大太太一句话又将众人打入谷底:“要等三小姐抄完了法华经,她才能去庙了,若是抄不完就再议日子吧。” 于是,丫头们开始轮番在王姨娘门口转悠。 佟敏之身边的春雨,秋云两个大丫头也去示威,她们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又是少爷身边服侍服侍的,在王姨娘门口闹的最凶,说的话更是难听之极。 王姨娘先是气的大骂,可骂了两天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被那些小丫头们占了上风,沉寂了一日她一反常态的拿了瓜果点心出来:“日头毒辣,几位姑娘也进来坐坐,免的站在这里晒着了。”又热情的拉着春雨的手:“早听说姑娘贤惠,也帮我劝劝三小姐早些抄了的好,免得误了大太太的日子。” 春雨,秋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昂着头进去:“去就去!”见到三小姐就一通冷嘲热讽,王姨娘也不生气,反而不停夸赞两人,还各赏了银手镯:“两位姑娘生的好,又这样知书达理,以后一个屋檐下相处也是一家人,大家也提前走动走动。” 春雨秋云眼睛一亮,羞红了脸。 王姨娘目光一闪,亲热的拉着她们的手:“我是过来人,两位妹妹何必如此,阖府里谁又是傻子,大太太把你们放在七少爷身边的,你们又是这般年纪,用意谁不清楚!?”说着笑了起来:“说起来,我都是要请教两位妹妹的,我虽年长些,到底没养过少爷,可在永州时一位刘道婆断我这胎定是位少爷,这养儿谁都会,可伺候少爷,满府里丫头谁也没你们有经验不是。”姿态摆的非常低! 这话说的二人心坎上了,大少爷身边根本没有丫头,四个小厮懂什么,二房那边还轮不到她们操心,满府只有她们两个是七少爷身边大丫头,算起来自是她们最尊贵,伺候少爷的活也是最熟练。 三人聊的颇为投机,自那之后几天春雨秋云日日过去坐坐。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2 出门 三月三的前一天,三小姐佟析言双眼凹陷,颧骨突出几乎是飘出了院子,后面跟着的一排婆子,捧着十几叠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经文。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抄了五百多万字,怎么做到的析秋想不到! 不过据佟析砚说,里面大部分的字迹都不一样,佟析言自己解释说:“前面抄时还好,后面手臂就有些抖,往后几日又染了风寒,所以字迹有些不同。”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有的事嘴里说的不过是给人听的,她屋子的墨香水香一个月没出来,昨日瞧见瘦的只剩皮包骨,就连王姨娘身边的几个丫头也瘦的不成人形,据说邱妈妈还三五日出门一趟,不是请了人抄又是什么。 大太太看着佟析言明显瘦了许多的脸,将经文随意摆在一边,笑道:“病可好些了?若是不行就再养些日子。” 佟析言立刻跪了下来:“劳母亲挂念,女儿日日抄经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从今以后女儿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和母亲学规矩!”说完,咚咚磕了三个头。 大太太点点头:“想明白就好!”她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去普济寺。” 过了一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佟析言喜形于色。 春雁送明日出门的衣裳进来,是大太太嘱人做的那件茜红色褙子,析秋看也没看嘱咐她道:“上次大太太赏的燕窝你拿了送去给三小姐,也给墨香水香送点,顺便和水香聊聊。”春雁一怔,她和水香并不熟悉:“小姐想问什么?” “我听说最近秋云春雨和王姨娘走的很近,你去问问水香,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也不会瞒着你。”顿了一顿又道:“顺便拿五两银子给她补补身子,探探秋云和王姨娘平日都聊些什么。” 春雁一愣,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小姐为什么去问水香?”她记着水香上次和司榴吵嘴的事,后面和她说话就应付居多。 析秋手中拿着一件旧的披风,拆着上面的莲花:“我自是明白你的顾虑,可你可有想过,你们因为此事恨三小姐,水香难道就没有可能?”上次在竹林里,先冲过去扶着佟析言的是墨香,水香站在一边双目发直,却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最后应应景扶着佟析言罢了。 有的时候,人的态度会无意间表露出来,水香对佟析言的不满绝不会一日两日了。 春雁恍然大悟,也拿起披风的一角学着析秋拆线:“奴婢明白了,等到午时三小姐歇了就过去。” 析秋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 第二日跟车的丫鬟婆子寅时便开始收拾,准备马车,各房的丫头也忙活了半天,主子出门换洗衣服,连喝茶的茶具,甚至马桶都要带着,大太太并着几个少爷小姐,六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府。 车帘被风吹开,有暖风吹进马车里,也将街市上的嘈杂热闹送了进来,析秋正襟危坐,目光随着掀开的车帘一角,落在窗外街道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周的街市,上一次出门还是四年前,因为太小和姨娘坐在一起,又挤着几个丫头,她根本不敢掀开帘子偷看。 一侧,佟析砚轻推了推她:“我听三弟说这条街上有家桂花酒酿特别好吃,我让跟车的婆子买点进来可好?”这是在问析秋的意见。 难得佟析砚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敛了心思,析秋笑了起来:“这前前后后六七辆车,若是我们停下又不知耽误多少功夫,你若饿了让司杏取些枣泥糕给你,我出门前嘱她备了些。” 放在现代,佟析砚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平日端庄矜持可到底也有些玩心:“我不饿,只是想尝尝鲜。”说着一脸向往的撩开帘子偷偷看着街面上。 析秋忽然很想念前世,和室友一人捧着一盒臭豆腐,边走边吃的惬意,如今她们不过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得不顾忌名声而偷偷撩着帘子觑着一角。 析秋目光看向南方,不知道永州那边是不是不一样呢?!想着又无奈的笑了笑:“等回来的时候让婆子买了送回去可好?” 佟析砚也知道她说的在理,并不再央求,专心的看着外面,等到马车颠簸了一下,又停了片刻后,她们已经出了城门。 “普济寺我只去过两次,听说寺后面有座莲花池,常人把铜钱扔进去都会沉到水底,若是有缘人就会飘在水面上三日不沉。”她说的也觉得有趣,朝析秋这边挤了挤:“待会我禀了母亲去看看怎么样?” 析秋笑着点头:“好,多备些铜钱,一个不成四姐姐可以多扔几个。” 一边心竹并着司杏捂嘴直笑。 佟析砚拍了拍析秋的手臂:“取笑我,我看你都快和大哥哥一样了。” “那也不错!”析秋想到那天佟慎之穿新衣的模样,笑出了声:“大哥哥书读的好,前途又好,我巴不得也变成男子和他一样呢。” 佟析砚泄了气,她书读的也好,连大老爷都夸她聪明,可她是女子,书读多了反而成了负雷,还不如六妹妹这样单纯些好。 析秋见她不说话,想着法子逗了逗她,佟析砚这才又展了笑颜,两人说说笑笑不过小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小姐,到普济寺了。”司杏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大太太那辆马车停了,好像碰到熟人了。” 析秋皱了皱眉,不一会儿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再次停下时已经在普济寺的正庭了。 司杏和心竹跳下车,又在车边放了角凳,扶着佟析砚下了车,又搀析秋。 这时析秋才发现,这里是普济寺专门为女客建的“停车场”,已经并排停了十几辆马车,七八个赶车的婆子正凑在一起打牌,见她们下车朝她们很有礼貌的行了礼,转身又继续打牌。 佟析砚就凑了过来:“一些是尚书府的马车,一些不认识面生的很。” 析秋目光就落在不认识的车上,装修并不豪华,非常普通黑漆车篷,赶车的婆子穿的也很普通,缩在车上显得畏手畏脚很没见过世面,马车的壁角上,贴了一块鎏金的铭牌,上面草书写了个类似“胡”的字。 她不记得京城里有什么胡姓的大官,当然,她知道的官家也不过那么几家罢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3 客人 佟析言和佟析玉也以前一后下车,佟析言瘦了许多,里头穿着一件浅绿的小袄,外套一件芙蓉色的撒花褙子,梳着坠马髻左右并插两只步摇,涂了粉又着了胭脂,却掩不了面色上的蜡黄,和眼底的淤青,想必她纵是找人代写,也不敢太过分引起大太太怀疑,而日夜不辍。 四个人站在一起,互相的欠了欠身,佟析言看向析秋道:“月余不见,六妹妹气色到是越发的好了。” “彼此彼此!”析秋并不像以前那般,任佟析言说什么她都笑面以对。 第一次见她这样,佟析言怔了一怔,说的话泛着酸气:“不敢和六妹妹相比。”她目光睃了一眼佟析砚:“如今在母亲跟前,你可是比四妹妹还得力呢。” 就见佟析砚撇撇嘴,讥讽道:“三姐姐这话说的可不该,都是一样的女儿,还能疼了谁疏了谁不成。”她目光一转懒得去看佟析言,拉着析秋退开一步:“不过是自己不正,却瞧不得别人好罢了!”一副不愿与她多说的模样 析秋也不愿在外面和她呈口舌之快,转了身与佟析砚低低聊了起来。 佟析言碰了个软钉子,冷着脸道:“你们太过份了……”话未说完,袖口却被人扯了扯,佟析玉垂着头小声道:“三姐姐这件衣服可真好看,是不是府里的陈绣娘缝的?”有意打断佟析言的话,不让她继续说。 佟析玉的举动,让析秋挑了挑眉,随即又无奈的笑笑。 佟析玉的站队示好,却没有换来佟析言的热情欢迎,她甩开手冷哼一声:“不过是粗布旧衣,那比得上你们新裁的。”大太太给她们三位小姐每人做了新衣裳,独独缺了她的。 佟析玉顿时闹了个红脸,垂着头不再说话。 这时,大太太跟前的紫鹃迎了过来,一身秋香色褙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笑起来牙齿整洁亮白,讨人喜爱,她笑着朝几位小姐福了福:“大太太和尚书夫人去了厢房,让我在这里等小姐们。” 佟析言一改方才冷漠笑着道:“有劳紫鹃姐姐。”说着迎了上去:“大哥哥七弟他们也过去了?” 析秋和佟析砚低声说着话,耳朵却在等着紫鹃的回答。 能在大太太跟前服侍,又是一等的丫头自然是伶俐的:“大少爷,七少爷和表少爷去了后山。”她顿了顿又笑道:“三小姐不用担心,听说那里也有厢房,几位少爷身边也安排了人伺候。” 佟析言仿佛真的很关心大少爷和七少爷,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 析秋也放了心,和佟慎之在一起,又有心思细致入微的徐天青,佟敏之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四个小姐由紫鹃领着,一一穿过几个正殿参拜敬香,去了后院的厢房。 房间里大太太正和一个妇人相携坐在炕上,两人正说着什么,见几个姑娘进来,大太太止了声笑道:“路上可顺利?” 从“停车场”到这里不过半盏茶的路程,前后又有小尼和丫头婆子护着,哪会出什么事,大太太这么说不过是向旁边那位妇人展示佟府的家规。 几个小姐动作整齐的福了福身子,年龄最长的佟析言道:“回母亲的话,一路都很顺利。” 大太太笑容和蔼,满意的点点头,又亲昵的握了握那妇人的手:“这位是陈夫人。” 四个小姐又行了礼。 陈夫人身穿大红牡丹褙子,里头一件碧蓝色双金小袄,容长脸看上去比大太太年轻几岁,她含笑的目光在四个姑娘脸上各自停留了片刻,这样的感觉让析秋很不舒服,仿佛她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此刻正被人暗暗品着优劣,而身边的三位小姐却仿佛毫无所觉,似乎这样的打量不是种侮辱,而是种荣耀。 是啊,陈夫人是三品诰命,在毫无品级的大太太这里,身份自然又尊贵了一层,在这样的社会里,女人嫁得好,老公官途顺利儿子争气妾室安分就是所谓的幸福人生,若再得个诰命,那简直是所有女子的梦想了。 所以陈夫人在她们眼中,那就是站在高台的明星,崇拜,敬仰,更多的是向往和羡慕。 “平日瞧萧二夫人,就觉得端庄貌美,可不曾想到家里竟还藏了这么几个水灵的姑娘。”陈夫人笑看着大太太:“您是个有福的。” 萧延亦在宣宁侯府排行老二,所以外人称佟家大小姐为二夫人。 “什么福不福的!”出了门大家就是一家人,绑在一起,这一点大太太做的向来很好,只见她眼睛扫了遍四个女儿:“只求这几个猴儿别上不了台面,给我添乱就好!”满眼里却是宠溺。 “这要求可不低。”陈夫人笑着打趣,又从怀里拿出四块一摸一样的蝶形玉佩,朝四位小姐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戴着玩。” “谢夫人!”四个人又行了礼,接过见面礼规规矩矩坐在下首。 大太太笑道:“让您破费了。也不将陈小姐一并带来,也好让她们认识认识,今后也好走动。” 陈夫人摇着头,一副不愿多提嫌弃的样子,语气却透露着宠爱:“那孩子也不知随了谁,淘的没边儿,一个姑娘家整日里跟在哥哥身后,摸鱼捉鸟无所不为,真不知以后谁能受的了她这性子。” 析秋低头喝着茶,余光却看到佟析砚脸上露出向往的神采,就连另外两位也露出羡慕的表情。 “怎么会!我瞧着陈小姐好,模样好性子又爽朗,比起我这几个丫头,不知强了多少倍!”不管心里觉得怎么样,面子上大太太自然是要捧的。 陈夫人目光又重新落在几位小姐身上:“您太谦虚了!”目光一动,又看向析秋,指着她笑道:“这位是六姑娘?” 大太太眼底笑意更浓:“正是。”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4 缘分 陈夫人就仔细打量析秋,一身茜红色的褙子,与旁边湖绿色的四小姐,鹅黄色的八小姐和芙蓉色的三小姐相比,就显得张扬了些,可她却很巧妙的通身只配两只钗一朵浅粉的珠花,生生将这抹艳丽给压了几分,不但不觉得突兀反而增添了几分清雅。 陈夫人暗暗点头,不愧是书香之家,女子穿衣打扮上一点也不输那些郡主公爵小姐。 “就是瘦了些!”陈夫人淡淡笑着,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可大太太却眼神微微一闪,看向析秋。 析秋娇怯的站起来,垂着头脸颊红红的:“就是吃了不长肉,母亲愁着说让大夫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大太太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琐碎的事情拿出来说,没得叫陈夫人笑话了。”又看向陈夫人:“从小就是个老实的。” 陈夫人暗暗点头,知道进退护着嫡母,不管她和嫡母关系是不是真的这么好,但是这面子却是做的极漂亮,如果是真孝顺自是很好,即便是装的那也是个聪明人。 又看向佟析砚:“这就是四丫头吧,我可常听你姐姐提起你。” 佟析砚眼睛一亮,笑望着陈夫人:“定是姐姐说我太淘,总不听母亲的话。” 大太太和陈夫人笑了起来。 佟析言在一边暗暗皱眉,怎么瞧着陈夫人的目的不纯,不像是与大太太约着来上香的?! 陈府她听说过,有三个儿子,可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老三如今还小的很,怎么也不可能到说亲的地步,那陈夫人这般做态是干什么? 忽然,她心中蓦地一个激灵,保媒? 给谁家保媒,陈夫人是三品诰命,能请得动她的不是簪缨高官就是伯公勋贵之家。 佟析言不安起来,难道是看中了六妹妹?那以后她若是嫁给徐天青,见到她难道还要见礼? 惶惶不安中,大太太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去吧,多带些人跟着,不要乱跑。” 原来是大太太同意了佟析砚的请求,让她们去寺后面的莲花池玩。 四个小姐按齿序由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出了门,又在门口碰到来见礼的普宁师太,穿着半旧的灰色袍子,圆胖和蔼的样子,待人热络,析秋目光与她不经意相遇,两人互相点了点头,错身而过。 几个上了廊道朝后山走去。 佟析言忽然停了脚,落在后面皱着眉头:“我有些不舒服,不如你们三个去吧。” 佟析砚转身看她,面无表情道:“那三姐姐好好休息。”又看向一边伺候的墨香:“好好伺候你们小姐,若有事就去禀了大太太。” 墨香点头称是,扶着佟析言往回走。 析秋若有所思看了眼佟析言的背影,就听到她轻轻的声音传了过来:“劳烦小师傅带我去厢房。”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析秋看了眼春雁,春雁立刻会意,脚步慢了下来。 析秋追上了佟析砚和佟析玉:“这里风景真是美。”像个天然的氧吧,气温适宜,树木葱茏,就是什么事都不做,在这里发着呆也是一种享受。 佟析砚显得很高兴,声音也欢快的很:“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又多了些树。”然后又指着远处回廊边上的几株正开着白花的树:“那琼花我上次来就没瞧见。” 旁边的丫头婆子也叽叽喳喳的聊着,气氛显得很热闹。 佟析玉似乎并没有来过,目光追随着佟析砚的手指的方向,感叹道:“这花可真好看。” 说说笑笑,三个人上了后山,穿过了座凉亭,扶着栏杆拾阶下去,就见山腹间有个十几平的圆形看台,看台中间有一个方形的池子。 池子边正有三四个丫头拥着两位小姐,一行人瞧见析秋他们过来,便转了弯上了另一边的阶梯。 她们的举止有些怪,若是寻常碰上了点头打个招呼便罢了,少见她们这样,见人来了反而避开了。 难道是门口那辆“胡”家马车的家眷? “那就是莲花池!”人走了,佟析砚脸上的笑容更甚,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 析秋收回目光,也挨着看了看,不过是个普通的池子,她又伸手试了试温度,水是热的,难道山里有温泉? 想着她目光本能的在满眼都是绿色的树林中寻索,仿佛这么一看就能看到冒着热气的温泉似得,可温泉没有看到,却看到离这里不远的山腰上有一座两进的院子,有人在那里进进出出,这应该就是佟慎之他们歇脚的地方了吧! 她笑了起来,又看向别处,却发现从这里看去,不但能看到后山全貌,而且还能看到山脚下的山门。 有十几匹马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山门,马上面坐着都是男子,远远的卷起烟尘滚滚…… 那几个人在山门下被人小尼拦了下来,就看到一个人挥起鞭子要抽小尼,那小尼吓的坐在地上。 那拿着鞭子的公子跳下马,趾高气扬的不知说着什么,小尼瑟缩着连连后退。 一副富家纨绔公子作派! 普济寺并不忌男客,尤其是这样身份尊贵的,可一般男子若无紧要的事,又怕惊扰到山上来往的女眷,会避到山腰处的四合院歇脚, 像这样的,到是少见! 析秋讽刺的笑笑,转头不再去看,也就没有看到,那拿着鞭子的公子,手中的鞭子却被另外一位同伴扔了出去,不但如此那十几个人还给小尼倒了歉,一行人就在山下凉棚坐着,等着山门打开! “六妹妹快来瞧瞧。”佟析砚过来拉析秋,指着一枚铜钱道:“我的铜钱沉了,你来试试。” 几个丫头也站在对面,纷纷朝里面投着钱币。 满地沉的都是铜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我瞧着就好,不试了!”沉了是常理,不沉也正常,这里水是热的也不知里面有什么金属元素含量,又或者是寺庙做出来的噱头也未可知。 佟析砚不依,硬是塞了一个在她手中:“既然来了,快试一次!”析秋拧不过她,只能接过铜钱随意朝里面一丢。 就见铜钱打了个转,悠悠的沉了下去。 佟析砚满脸的失望:“谁才是有缘人呢!” 析秋抿嘴笑了起来,打趣她:“姐姐是寻佛祖的有缘人呢,还是寻自己的有缘人?” 佟析砚脸顿时红了起来,瞪了她一眼气鼓鼓的上了台阶栈道。 在后山转了一圈,三个人又和大太太陈夫人一起吃了斋饭,各自回厢房歇着。 厢房摆设简单,司杏几人先一步收拾了妥当,析秋歪在炕上看着书,春雁面色无波的进来,析秋朝她摇摇头示意有话回去再说,担心隔墙有耳,春雁点头和司杏挨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歇着。 三个人随意聊着天,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六小姐!” 司杏将门打开,就看到两个小尼站在门口,每人手里捧着一个湿漉漉的瓮,正朝外滴着水。 “六小姐,这是山下几位少爷让我们给您送来的,他们在山下的池子里钓的,说是很好看,拿来给小姐们图个新鲜。” 析秋也下了炕,探头去看那个瓮,里面装了半瓮的水,水里三条胖胖的滚圆的小鱼正欢快的游着,非常可爱。 她看着小鱼,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就我这里有,还是其它几位小姐都有?” 小尼答的不卑不吭,显然经常与贵家千金打交道:“回小姐的话,贫尼和师姐送了三小姐四小姐才来这边的。” 析秋笑了起来,亲自接过鱼:“谢谢小师傅。”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5 解数 司杏和春雁去送那两个小尼,析秋盘腿坐在炕上,伸头朝瓮里看着游动的小鱼,忽然发现瓮里有一颗形状奇怪的碧绿石头,因为光线折射一时竟没有发现。 她伸手进去将那块石头拿出来,竟然是一块通透的玉石,形状不规则但胜在颜色纯正,就这么拿在手里就觉得通心清凉…… 指尖细细摩沙,上面有浅浅的似是纹路,她拿起来细细看着,竟发现上面浅浅的刻着一个字,一个颜体书写端正的“秋”字。 故意刻的?! 她挑着眉念头转了几转,屋外有脚步声走进,她迅速将石头塞进荷包,又垂头去看小鱼。 “大少爷怎么想起来送鱼过来呢。”春雁也伸着头在看:“小姐你看,这条鱼好可爱,胖胖的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和七少爷一样。” 析秋笑了起来,想到佟敏之胖胖的包子脸,她的脸上也忍不住浮上层笑意。 三个人凑在一起正讨论着,紫鹃又来通知她们半个时辰后启程,几个人开始悉悉索索收拾东西,茶壶碗碟铜镜脸盆,胰子面巾等等,忙活了半天终于上了马车。 陈夫人提前下了山,大太太也出了庙门,堪堪到山脚下马车就停了下来。 析秋并着佟析砚和司杏心竹,坐在第四辆车中,就听到最前面有男子说话的声音,低低的非常有磁性,心竹好奇掀开车帘露出一点缝隙,析秋也扫了一眼。 那人正站在最首的马车前,大太太隔着车帘正和他说着什么。他穿着通身的黑,黑色的直缀绣着银色的暗纹,黑色的腰带,黑色的马靴。这样的打扮通常让人觉得老成,他并不,山风吹起衣角发带,带着点桀骜不驯的味道。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侧脸,鼻梁很高,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嘴唇薄薄的抿成一线,没有应付或者迎合的笑容,表情冷漠,勉强算得上有礼。 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十几个少年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绛红色直缀的男子手中拿着马鞭,析秋认出来就是刚刚用鞭子打人的男子。 原来是一起的。 佟析砚也探了身子过来,看了一眼又迅速的靠回褥垫上,语调有些怪异:“是宣宁侯府的四爷,就是大姐夫的弟弟。” 心竹顿时撇撇嘴,立刻放下帘子。 析秋挑眉,就是那个名满京城的萧四郎? 他怎么出名的析秋不知道,但是却不是好名声,据说他未成亲就搬出去单过,一年回府不过一两次,大部分时间住在自己的宅子里,和一群纨绔子弟夜夜笙歌,就连侯府太夫人想见儿子一面,也要到宅子里堵着门才能见着。 不一会儿那些人就结伴起哄着走了,佟府的马车也动了起来,析秋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已经到佟府的二门了。 颠簸了一天各自回了院子后,析秋让司榴把鱼养在一个玻璃的透明的缸里,她又小心的将那块玉石收进一个匣子里,这时春雁进来在绣杌上坐下:“三小姐回房后就让邱妈妈去了前院,她自己却没有出来,我偷偷去前院瞧,就看到邱妈妈正和尚书府的几个赶车婆子打牌。”连她都没有觉察到,她的语气透着丝紧张。 看来佟析言也觉的陈夫人有问题! 析秋微蹙着眉头:“你上次说陈夫人最近和武进伯府走的很近?” 春雁想了想,点头道:“是的!” 析秋皱着眉头,面色有点沉,半晌开口道:“你明儿去打听打听,武进伯家可有公子未成亲的。” 春雁仿佛早就知道析秋会问这些,一早准备好了说词:“奴婢上次从灯草胡同回来后,就一直留了心,武进伯家并没有适婚的公子,但是……”她小心看了眼析秋的脸色:“但是武进伯府三少夫人,三年前去世了。” 析秋一愣,脱口问道:“你是说武进伯的三公子丧偶?” 春雁点点头:“到这个月九号整三年。” 这样高的门第……丧偶三年至今没有续弦……陈夫人的态度…… 析秋没有说话,回忆今天陈夫人看她们的目光,随即心中一凛,若她和佟析言佟析砚之间很好辨认,可她和佟析玉一起基本分不出齿序,为什么陈夫人问也不问就知道她是六小姐,是大太太早告诉了她,还是以前就已经关注过她? 大太太到底什么意思? 四姐姐是嫡出自是要做嫡妻的,可为什么大太太却跳过佟析言选了她,是不是说武进伯并没有她们想的那样遭?大太太想用她去攀附武进伯这颗大树? 若她相信大太太不可能把她们送去做妾,是因为顾忌佟府脸面,可若是将她嫁到公侯之家做继室,这可不算辱没家风。 她不过是五品官府中小小的庶女,论身份可是高攀。 析秋静静想着,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春雁也跟了析秋也两年多,很清楚析秋在考虑事情的时候,总喜欢独自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时候一连几天,有时候只需片刻。 她悄悄出了门拐进自己的房里,从床头拿出早就准备的好一个荷包,里面有五两银子,还有一根她一直舍不得戴的银簪,是刚刚进府时大太太赏她的。 她将荷包揣在怀里,径直出了门去了三小姐的院子。 == 佟析言刚刚进门,王姨娘就将她拉进房里,关了门她面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今儿见到陈夫人了?” 佟析言猛然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姨娘:“姨娘猜到什么?”她想到邱妈妈打听到的事,陈夫人和武进伯府二少夫人是同族,所以走的很近,两府来往也很频繁。 武进伯三公子这个月为亡妻办除服礼……陈夫人忙的很,两府来回的奔波。 三少夫人的除服礼,陈夫人忙什么? 王姨娘见女儿面色恍惚,忽然笑了起来:“傻孩子,大太太什么人?向来孤傲的很,不屑低眉哈腰与人交往,可这次却和陈夫人走的这样近,不是有猫腻又是什么!”王姨娘一副事事洞察的样子:“我从永州带了几匹滚雪细纱,回头让人给大太太做件综裙,到时候就说是你亲手做的。” 佟析言猛然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像是在做极大的挣扎:“姨娘!武进伯府虽门第高,可那三公子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就丧妻,他……”脑海中想到徐天青清俊的面容,难以取舍! 王姨娘沉了脸,一把将她按在座位上:“贵门公子哪个没有几分顽劣,重要的是看你怎么抓住他的心。”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佟析言:“虽说是续弦可前头夫人没有子嗣,你嫁过去再生个儿子,谁能越的你去?”她这辈子再没有指望,只能仰人鼻息低头过日子,可她的女儿不可以,一定要做人上人,让那些人瞧瞧,她王芳芝的女儿可是伯公府的夫人! 佟析言一脸灰败,眼睛发直:“姨娘……表哥他……” 王姨娘挥手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道:“你可想过,如果大太太着意六丫头,六丫头那样精明的人,肯定会争取这次机会,难道你甘愿以后见到她,要矮上三分?!还有梅姨娘,今日大太太一回来,她就去伺候着了。” 这话点到了佟析言软肋,只见她纤细的手指,瞬间捏成拳头:“不可能!”她说的咬牙切齿:“她们凭什么!” 王姨娘笑了起来,将佟析言揽在怀里:“这是绝好的机会,你一定不能错过!” 还有句她没有说,若是先定六丫头,那前头三丫头,四丫头必然也要定下来,四丫头是嫡出大太太必然早有准备,可三丫头呢,以大太太的手段定是随便寻户小门小户的人家嫁了,再不然就远远的相户人家,到时候一嫁过去十几年都回不了京城。 她的女儿决不能随随便便嫁了! 佟析言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可大太太那里……” 王姨娘知道女儿动了心,又露出事事洞察的笑容来,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佟析言立刻面露兴奋:“姨娘有办法?” 王姨娘从多宝格中,取出一个朱红描漆的盒子来,两手一扣,盒子上一对双金铜扣灵巧的脱开,王姨娘拿出里面的物件,顿时满屋子亮堂了几分。 佟析言瞠目结舌,看着眼前一对月白的东珠顿时爱不释手:“这样贵重的东西,大太太那里也不见得有,母亲从那里得的。”她忽然看着王姨娘:“您要拿去送给大太太?” 王姨娘掩袖而笑:“送给她能落着好?!”又避而不答神秘莫测道:“钱妈妈明儿要去陈府回礼吧?我已经打通了人,让邱妈妈也跟着去一趟,到时候这东西送到陈夫人手中……” 陈夫人不过是保媒,三小姐又不比六丫头差,嫁谁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佟析言扑在王姨娘怀里,王姨娘搂着她笑道:“咱们内攘外紧,还怕大太太那颗千年老蚌,不松口!”只要淘汰了六丫头,大太太又一门心思想结这门亲事,那除了三小姐还能有谁?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6 失踪 “小姐,你瞧瞧!”司榴风风火火进来,将食盒放在炕桌上,窸窸窣窣端了一叠酱黄瓜和七八个小菜,一叠桂花糕,一叠红枣糕,光粥就有四种,她皱着眉头像出门被银子砸晕了头:“今天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我一去厨房那些婆子就贴了过来,那热络的样子,看见我就和看见银子一样。” 析秋一脸平静,手上的针线不停:“当时还有谁在?” 司榴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道:“各个屋子里的丫头都在,就连三小姐屋里的墨香也在。” 析秋笑了起来,将针线放在一边,指了指对面:“这么多,坐下来一起吃!”就着酱黄瓜喝了几口白粥,就搁了筷子擦了擦嘴才道:“都说了什么?” 司榴本想问她怎么不吃了,昨晚就没好好吃东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回道:“还能怎么样,除了心竹,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析秋笑了笑,大太太那样的动静,各个小姐哪里又会不知道,尤其是佟析言又怎么会没有动作…… 她正等着佟析言的动作,只有把水搅浑了,她才有机会,才能掌握主动权。 析秋下炕由着司榴给她穿了粉白的褙子:“春雁去了哪里?” 司榴摇着头,也一副纳闷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她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瞧着天没亮就去了前头,这几天她和水香走的很勤,可能去了那边。”正说着,司杏和春雁结伴进来,司榴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两人看见一桌子的菜和粥,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司榴撇撇嘴,将事情和她们说了一遍,看着桌上的饭菜露出兴奋的表情:“是不是因为小姐办了四小姐的宴席,得了大太太的赏,那些婆子巴结来了?”说完她又苦恼的皱皱眉头:“也不对,这都半个多月了,怎么到今天才突然变的热情了。” 她没有跟去,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春雁垂了眼帘不再说话,她虽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隐约还是猜到了些,小姐如今的情况,她心里也没有底。 “不理你也不是,奉承了你又浑身难受,真不知怎么伺候你了。”司杏点了点司榴额头:“还不快收拾了,还要去大太太哪里呢。” 司榴不再说话,两人将桌子收拾了,又上了茶。 析秋看向司杏:“七少爷那边可好?” 司杏点点头,笑道:“奴婢去的时候,六福正伺候他出门,背着小姐做的书包去了学堂,奴婢瞧着气色比前几天好。” 析秋放心了些,等司杏司榴出了门,又从枕头底下拿出张便签交给春雁:“你悄悄去外院,将这个交给表哥。” 并没有装信封,春雁低头看了眼纸条,随即身体一怔,春雁惊讶道:“小姐,不如让奴婢去打听吧,表少爷毕竟……” 析秋摆摆手,如果能不麻烦别人她宁愿自己去查,可她们在内宅犹如井底之蛙,春雁经常出府也不方便,而徐天青却不同,他是男子无论行动还是动机都要简单多了,所查的信息也只会比她们丰富。 所谓知己知彼,她现在连任三公子情况都不了解,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心里也就没有了底气。 “去吧!” 春雁不再多说,拿着便签出了门。 收拾妥当,她看着时辰差不多,准备起身去正房请安,司杏领着佟敏之身边的六福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六小姐……七……七少爷一个人跑出去了。” 析秋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膝盖磕在桌脚也无所觉:“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佟敏之近来懂事许多,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跑出去了。 六福也是一脸茫然,摇着头道:“奴婢也不知道。”说着顿了顿:“七少爷自去普济寺前,奴婢就觉得他怪怪的。”像是很苦恼的在想形容词,皱着眉头小片刻道:“显得心事重重。” 他有什么心事?难道是被先生骂了? “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是谁?可问过学堂里的情况,他一向和三少爷走的近,可去问过他?” 六福摇摇头,蓄在眼底的泪流了出来:“没有!春雨姐姐说少爷该自立了,用不着天天跟着,还……还……”哽咽了半天,司杏端了杯茶给她,她摇着头继续说道:“我来告诉小姐,她还拦着我不许,要不是我借着上茅房,根本出不来。” 析秋气的脑袋里嗡嗡的响,司杏担忧的看着她,安慰道:“七少爷在家塾里读书,又有别府的少爷借读,会不会去哪个府串门了,我去门房问问,这几天可有人来找过七少爷。” 谁知还不待析秋说话,那边六福就截话道:“姐姐不用去问了,七少爷没有和什么人来往。” 析秋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事情没弄清楚前,不能闹的阖府皆知,若是没事还好,若真有事以后佟敏之在府里还怎么自处。 “你先回去守着,七少爷要是回来什么也别问好好伺候着就行。”她想了想,又嘱咐司杏:“你稍后送碟山药糕过去,看看什么个情形,稍晚点再去取碟子。” 司杏点头,帮六福擦了眼泪:“难为你这点年纪竟想的这样细致周全,快别哭了,免得让小姐也跟着担心。” 六福听话的止了哭,又朝析秋磕了头才猫着腰出了院子。 析秋什么也没有说,沉着脸出了门去了大太太屋里,约莫半个时辰回来后,就翻出给佟慎之做了一半的夏衫,迅速的飞针走线,好在到了中午,一件湖蓝色直缀总算完工了。 她起身让春雁给她换了件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司杏可回来了?” 春雁点头道:“回来了,看你在忙就没有进来,七少爷……还没有回来。” 析秋也不再说什么:“将大少爷衣服包起来,我们去大太太那里。” 去的时候是房妈妈迎了出来,笑着拦着析秋:“大太太这几日睡不安生,这才眯了会儿,小姐可有什么事,要不去进去等等?” 她来前就知道这个时间大太太通常都在午睡,而佟慎之中午歇了馆会回来吃饭:“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这几天天气热了,给大哥哥做了一件春衫,一件夏衫,他昨日还差人来问,我怕是等着用的,就想禀了母亲亲自给送过去,也看看尺寸是不是合适!” 房妈妈就笑了起来,目光在春雁手中提着的蓝色包袱上转了一圈:“还是六小姐心巧,便是大太太也没想到的事,大少爷下午还要去馆里,不如您先过去,等大太太醒了我替您禀一声。” 析秋就感激的朝房妈妈福了福:“劳烦妈妈了。”带着春雁去了东面。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7 疑惑 析秋出了大房的角门上了桥,直奔佟慎之的院子,他果然还在家,正拿着本书坐在正屋里看着,见析秋进来起身道:“六妹妹有事?” 析秋接过春雁递过来的包袱:“衣衫做出来了,我又和母亲讨了匹云锦做了件春衫,大哥试试合不合身,若是尺寸不合我再修改。” 佟慎之面无表情的接过包袱,什么也没说就去了卧房,不一会穿了那间湖蓝色的云锦直缀出来,在析秋面前露了个脸,又一声不吭的进去换了那件宝蓝色夏衫出来单调的语气毫无波澜:“都很合身。” 析秋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还怕大哥不喜欢。” 佟慎之唇角僵硬的扯了个微笑:“很好!”又觉得自己态度是不是冷淡了点:“坐下喝杯茶?!” 析秋摇头:“既是来外院我也去看看七弟,好些日子没见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说完见佟慎之没什么意见,就福了福打算出门。 谁知道佟慎之却道:“等等。”又进了正房,换回了那件云锦春衫:“我和你一起去。”竟是直接穿了新衣。 析秋有点诧异,却不好拒绝他:“好。”跟在佟慎之后面去了斜后方佟敏之的院子。 还未进门,就听到六福粗粗的嗓子哭闹声,析秋迅速看了眼佟慎之,就见他蹙了蹙眉头。 两人一进去,院子里的情景便落在眼中,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押着六福趴在地上,另一个粗使妈妈拿着一根细细的竹丝,朝她后背狠狠的扎着,六福痛的呜呜哭着。 秋云正高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又从脚边的小几上抓着瓜子磕着,随便吐在了地上:“我道你长了几个胆子,竟没有我同意,随随便便就出了院子。”说完阴冷的笑着:“说!去勾搭哪个小厮随从了?” 六福不过才八岁! 佟慎之的身影甫一出现在院子里,秋云一口茶就直接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向来不管闲事的大少爷,竟然亲自到他们院子里来,随即迎了过来,一改方才的趾高气扬,娇笑着福了福:“奴婢秋云见过大少爷。”说完,拿眼角瞟着佟慎之,对析秋的到来仿佛没看见。 七少爷虽是少爷,可到底是庶出,大少爷就不同是嫡出的少爷,又有功名在身,两个人云泥之别,平日没有机会近身就罢了,既然有了机会怎么能随便错过。 佟慎之被她身上浓厚的脂粉香气熏住,皱着眉头快步进了院子,竟是看也不看一干丫头婆子:“七少爷去哪里了?” 院子里婆子在看到他们时就歇了手,六福见到析秋露出满眼的希望。 “七少爷还没回来。”秋云亦步亦趋的跟在佟慎之后面要进去服侍。 谁料佟慎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没动身的析秋,面无表情的落在秋云和一干丫头身上:“谁教的你们规矩,见到六小姐也不行礼?!” 秋云满脸错愕,就连析秋也暗暗惊讶,没料到佟慎之这样热心。 偷偷撇了撇嘴,秋云不甘愿的领着丫头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佟慎之满意了,什么都没说直接进门坐在正堂里。 析秋不在意这些,人都是逢高踩低的,她既没时间威慑她们,又不能给她们相应的好处,又何必强求勉强来的诚服 “怎么这个时间还没回来?可交代去哪里了?”佟慎之见析秋进门坐下,问道。 秋云哪知道佟敏之去了哪里,不过她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大少爷又是嫡出自然又近了一层,态度也变得模棱不清:“奴婢不过是个丫头,主子去哪里也是不敢问的。” 这样的回答,让少和丫头接触的佟慎之狠狠的皱了皱眉头,满脸不悦显露在脸上。 析秋怕他发怒秋云,又闹到大太太跟前,这两个丫头她要收拾,却不是在这个时候:“这里没你的事,你去忙吧,让六福进来伺候,大少爷有话要问她。” 秋云显然没把析秋放在眼里,又想朝佟慎之跟前凑,却见他沉着脸忍着怒意似得,也不敢再说的别的,一想大少爷不高兴,六福进来也没好果子吃,立刻乐颠颠的出去喊六福:“还矗在那里做什么,大少爷传你进去问话。” 六福站在门外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才进门磕了头:“大少爷,六小姐。” 佟慎之自然没有话问她,不由拿眼去看析秋,析秋勾着唇让六福起身:“也没别的事,不过路过进来瞧瞧,既然七少爷不在府里,你带我们去他书房看看吧,也不知他功课如今怎么样,正好大少爷有空也看看。” 佟慎之也点点头,对于佟敏之他接触不多,但毕竟也是兄弟,并不介意析秋自作主张。 两人一前一后随六福进了书房。 房间里收拾的很整齐,桌子上笔墨纸砚放的也很妥帖,还有一张写着大字的白纸铺展着,上面杂乱无章的写了字,笔画虽正但字却歪歪扭扭的,一看写字的人就心不在焉。 析秋目光又落在一旁的书架上,一本《中庸》倒插着里面,还有本当代大儒刘宝学所作的《宗嗣》横放在书柜上,不知为何,析秋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好的预感。 佟慎之又翻了几本临时放在书桌上的书,看了看佟敏之常临摹的字帖和几张写满字的宣纸,便不再说话。 收拾的很干净,也没什么能让她看到的:“大哥?” 佟慎之就看向她,目光又落在六福的脸上:“等他回来,让他去我哪里等我。” 析秋喜悦的看向佟慎之,她知道以佟慎之的学问若能指点佟敏之,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佟慎之为人正派,佟敏之的人生观也才初成,若能受兄长的影响和引导,哪怕几句话也比她费尽心思要显著的多。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些别的好处,此刻还显不出罢了! 析秋面露喜色,诚心的福了福,连语调也少有的扬高几分:“劳大哥费心了。” 佟慎之有些不自然,嘴角又扯了扯,这次却没有成功露出笑容。 六福不知道大少爷的意思,生怕因为七少爷不在而让他不悦,不由解释道:“奴婢一定转告,七少爷中午也回来过,后来说是去三少爷那边坐坐,也不知是不是在那边歇了午觉才回来。” 佟慎之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而看向析秋:“我还要去馆里,你也早些回去。”说完也不再管析秋,负手出了门。 他一走,六福就压着声音在析秋耳边道:“前面三少爷身边的小厮来,说七少爷在他那边,让我们不用担心。” 析秋蹙着眉头:“怎么又在二房,可细细说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8 暗示 六福点点头,目光谨慎的瞥了眼院子里,正殷勤的送大少爷走的秋云:“在二房后院的假山洞里,七少爷在里面睡着了,还是三少爷把他背回去的。”说着眼睛又是一红:“还闻到七少爷身上有酒气。” 气血就涌到析秋头顶上,他才六岁竟学着大人借酒消愁了。 “六小姐你别生气,七少爷年纪还小定是偷偷尝了口,等他回来,我仔细留意着,若有什么事我定去报你。”六福也怕析秋生佟敏之的气,不由替他说好话。 析秋明白她即使再生气也什么都做不了,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掐着手心里钻心的疼:“你也担心些,晚些我让人给你送点药来,仔细养着别留了疤。” 六福就扯了扯后背渗着血黏糊糊的里衣,满不在乎的笑道:“奴婢皮糙肉厚也习惯了,过几天就自己长好了。” 析秋抬手摸了摸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六福,圆圆的双髻有些松,淳朴的朝她笑着,她心中一酸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六小姐慢走!”秋云阴阳怪气的笑着,欠了欠身昂着头回了房。 是认为自己耐她不得么?! 析秋目光微微一眯,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 == 大太太笑盈盈的坐在炕上,秋香色的福禄寿褙子,将她本就富态的面容衬的越发圆润:“你去的时候你大哥还没走?可用了午膳?” “到的时候大哥正在看书……还试了试衣服,尺寸到是刚刚好。”析秋说着顿了顿:“也没换就去了馆里。” 这样的邀功显摆,析秋从不低调! 大太太挑了挑眉,显然也觉得意外,朝着一边的房妈妈道:“慎之向来挑剔,如今到瞧得上六丫头的手艺了。” 房妈妈见大太太心情好,笑着凑趣道:“奴婢瞧着大爷这性子,到是随了您了。”说完,用帕子捂住嘴角笑了起来:“也得亏我们六小姐的手巧。” 析秋笑道:“也是母亲的布料好。” 三个人笑了一阵,忽然大太太话锋一转:“老七哪里可还安稳?” 用的是“安稳”,仿似佟敏之向来就是捣乱惹事的主。 无论心里怎么想,析秋面上却不露分毫:“与大哥一起去的,人不在府里,说是三弟弟留了午饭,下午两人又结伴去学堂。”她起身拿起炕几上的茶壶,亲自给大太太续了杯热茶:“大哥向来忙,又难得去,还怕招待不周,幸好有秋云得力。”很是欣赏感叹的样子。 “哦?”大太太接过茶,语气有些骄傲:“秋云春雨向来机灵,老七屋里又没能拿主意的,这两个到是合适的。” “女儿也这么认为,七弟也得亏她们管着,若不然还不知怎么样。”析秋笑的真诚,满面的感激:“就连大哥哥也夸了几句呢。” 大太太没有说话,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房妈妈心里咯噔一声,迅速看向析秋,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表情,可是没有,她依旧是浅笑着态度恭谦的坐着,微垂着眼帘仿佛刚刚那一句话,真的只是是由心的夸奖。 房妈妈一时恍惚,笑着开口:“这个时间大爷该下馆了。”秋云春雨是她亲自调教的,若真出了什么丑事她面子上也挂不住:“上午大姑奶奶不是送了几筐鱼鳖么,不如让厨房炖些?” 析秋满面的诧异:“这个时间京城鱼鳖尤比黄金价!”她一脸的佩服,感叹不已:“还是大姐姐有办法!” 大太太露出了笑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哪是她得力。说是侯爷让人从福建快马运回来的,知道你大哥爱吃,就叫人匀了两筐回来。” 福建那边捷报连连,据说宣宁候萧延炙一路从福建打到广东,将倭寇赶回海里,伤亡惨重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 奏折到时,圣上坐在大殿上连说了三个好,宣宁侯府如今是水涨船高,宾客盈门。 “大姐姐真是有福气!”析秋笑着,语气真挚,大姑爷是宣宁侯的弟弟,在五军都督府挂的闲职,虽没有实权但有侯爷这个后台,大太太说起来也是满面的骄傲。 大太太很高兴,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析秋负责奉承一直坐到申时初才出门。 等她一走,大太太便皱了皱眉头,对房妈妈道:“你去厨房看看,那鱼鳖挑些大的才好,让他们紧着慎之的口味做。” 房妈妈神情一怔,悄悄看了眼大太太:“奴婢这就去。” 大太太朝刚进门换班的紫鹃看去,声音略放低了些:“你悄悄去外院瞧瞧,回来细说给我听。” 紫鹃心里蓦地的一凛,知道大太太是说秋云春雨两个丫头,认真点头:“奴婢省的。” 析秋出了智荟苑,在假山后微停了停,果然见房妈妈阴着脸出了院子去了小厨房,随后紫鹃拐了弯去了东面。 是去查证她的话是不是属实? 唇角扬起抹笑意,她由司榴扶着,穿过小花园进了垂花门,忽然从门里蹿出来一个人,吓了打头的春雁一跳,司榴上前将春雁拉开,冷着脸斥道:“作死的蹄子,走路也不看……”话没说完,就看清那丫头的脸:“六福,这是怎么了?” 六福脸上满是泪水,平时的分寸也失了,慌乱不堪。 “回去再说!”析秋心里沉了下去,直觉六福这样一定与佟敏之相关,她不敢多想,这在门口来往都是人,越是事情急的时候,就越要冷静。 春雁赶忙夫扶着六福,四处看了看抬高了声音:“莫不是偷吃了果子,被秋云罚了吧,你这丫头这点事也求到小姐这里来了,真不怕难为情。”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擦眼泪,手臂用了点力带着她跟在析秋后头,朝知秋院走去。 六福被析秋刚刚那一眼看的心底澈凉,她知道自己一慌又失了方寸,也不说话收了眼泪安静的跟在春雁后面。 一进知秋院,析秋站在炕前原地转了身看向六福:“可是七少爷出了什么事?”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39 冷漠 “七少爷……少爷他正发着高烧,奴婢也不敢跟别人说,心里害怕只能来求您了。”六福跪了下来,无论多么懂事沉稳,可毕竟只是八岁的孩子,遇到性命攸关的事,哪能不方寸大乱。 “发烧?”析秋觉得凉意从脚底蹿了上来:“怎么好好的发烧了?” 六福也不起来,跪在地上小声道:“他……他掉到通济河里去了。被大葵背回来的,嘱咐我不让来内院禀报,奴婢拗不过只能哄他洗了热水澡,煮了碗姜汤,捂着被子发了汗,本以为没事,可没过小半会儿就发起了高烧了。” 掉到河里去了?那条路他一日走了七八趟也是常事,怎么会好好的掉到河里去?可现在不是查原因的时候,既是高烧就必须去请大夫,先退了烧再说。 大太太那里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若是让她从别人那里听到,反而会对让她们起疑心,不如直接去告诉她。 “你来我这里,可还有别人知道?”析秋皱着眉头,眼神格外的深邃清冷。 六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木然的摇摇头:“奴婢悄悄来的,没有人知道,七少爷生病也只有我和大葵知道,秋云她们几个还不知道。” 析秋点点头,拉起她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半天,换来六福瞠目结舌的反应:“六小姐……这样……行么?” 析秋皱着眉头:“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其它的一概当做不知道。” 六福重重的点点头,突然心里松了下来,仿佛有了析秋的肯定,她就确定事情一定能成,心里莫名的踏实许多:“奴婢这就去办。” 等她一走,春雁着急的看着她:“小姐,我们要做什么?”七少爷身体虽说不错,可好好的孩子哪能经这样的折腾,若是烧坏了脑子那怎么了得,六小姐和姨娘可怎么办! 析秋摆摆手示意她冷静下来:“我们现在着急没有用。”她面色沉静,捧着茶杯的手,指尖却是苍白。 六岁的孩子,寒热高烧不可怕,只是怕引起肺炎,那就回天乏术了。 她忽然想到府里早年夭折的二少爷,也是高烧了一夜,拖了半个月就去了。 她紧着心,不断回想着所学的护理知识,一边喊春雁给她换衣服:“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雁给她找了件耦合色素面褙子,系着胸前的盘扣:“快酉时了。” “你亲自去一趟姨娘那边,我前几日给她的药别忘了吃,心口疼的毛病要好好护着。”人已经朝外走:“你去看着点,药上了炉子再回来。” 春雁眼中诧异不已,小姐到底和六福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又让姨娘接着吃药了? 七少爷那边怎么办? 不敢多问,她到正院后和析秋分开拐了弯上了小路去了东跨院。 析秋到大太太那里时,佟慎之并不在,正巧见到他随侍的小厮回禀,说是有点事晚点来吃饭。 “可能是有事耽误了。”房妈妈笑着打岔:“要不然使个小丫头去瞧瞧?” 大太太并不在意:“许是来了同僚。” “大哥哥做事向来严谨,妈妈不用担心。”析秋朝房妈妈笑着,又若无其事的与几个小姐说着话。 “六小姐说的在理。”房妈妈看着正与佟析砚说着话的析秋,目光皆是审视。 小片刻,大少爷身边的小厮二山匆匆跑了过来:“太太,大少爷说七少爷病了,让您给请个大夫。” 笑声消失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视线立时看向析秋。 大太太眉头一挑,仿佛早就知道了,一点也不显惊讶,随意的瞥了眼析秋:“病了?好好的怎么病了?” 析秋一脸的诧异,面色发白也朝大太太看去,完全不知道很无措的样子。 二山跪在地上,年纪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人一向很机灵:“说是和三少爷玩,三少爷不小心滑了一跤,七少爷去拉没拉住,反倒自己落到河里去了。” 析秋愣住,六福并没有说为三少爷落河的,难道是大少爷吩咐他这么说的? “三少爷可伤着了?”大太太身体微微倾了倾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小厮。 “三少爷好好的,只有七少爷落到河里了。” 大太太松了口气,人也靠回软垫上,对紫珠道:“你拿了对牌去二门,把刘大夫请来瞧瞧。”请的不是府里相熟的大夫。 紫珠拿着对牌领着二山去了外院。 析秋没有说话,但头却垂的很低,仿佛很担心压抑着情绪一般,佟析砚瞧着心里一软:“六妹妹不用担心,等郎中来了吃了药就没事了。” 析秋抬起脸,大大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微微点点头,泪水就顺着腮边滑了下来,无助的让人心疼:“也不知烧的重不重……” 大太太叹了口气,让人给析秋打了盆水净面:“左右不过是风寒罢了,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喝了口茶,转而看向佟析言:“你姨娘可好些了?” 佟析言脸色有些不自然,站了起来:“回母亲话,姨娘觉得好多了。” 大太太很头疼的样子:“你好好陪着她,她年纪不小了,若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让人来和我说,不要亏了身子才好!” 佟析言暗暗撇嘴,吃什么喝什么?你把两个小厨房的人都换了,姨娘半夜饿了去厨房要个银耳羹都不行,如今还摆出这副样子来,大老爷不在家又做给谁看,她敢这么想,面上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母亲,姨娘吃的也不多,随府里的伙食就很好了。” “委屈她了!”大太太笑着看向洗好脸整理好重新从净房走出来的析秋:“一会儿大夫诊断完了会过来,你也问问到底什么病情。”意思是让她放心。 析秋点头:“谢谢母亲。”只字不提去看望佟敏之的事。 大太太面露满意:“都别回去了,晚上都留这里用饭吧。”又朝房妈妈道:“去看看慎之来了没有。” 房妈妈去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和佟慎之以及请来的大夫回来了,佟慎之皱着眉头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越发的僵硬。 大太太瞧出端倪,却不好问什么,只看向大夫问道:“刘先生,老七的病如何?” 刘先生年纪很大,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他皱着眉头道:“河里水凉,年龄又小……”说着欲言又止,析秋的心立刻提了上来,就听到大太太的声音:“先生当说无妨。” 刘大夫撵着胡子道:“他体内酒寒未散,又入了寒气,所以才烧了起来……老夫开了些药吃着,如若今晚能退烧,那便无事了。”言下之意,病情还是有些凶险的。 析秋隐在通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克制着不让自己在大太太面前失态。 喝了酒?难怪会掉到河里去! 大太太心底冷笑一声,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析秋,见她正静静坐着,只是眼睛依旧红红的,她笑着让房妈妈送刘大夫出去,又吩咐了婆子去抓药,就揉着额头道:“不过风寒也不算大事,这个刘大夫说的也过于夸大其词了。” 所有都变了脸色,无人说话。析秋抬起脸看向大太太:“母亲……”欲言又止。 大太太皱着眉头打断她,轻描淡写的道:“他院子里丫头还算得力的,又开了药,你也不用担心。”又挥着手道:“都散了吧!” 几个小姐立刻起身,佟析言就幸灾乐祸的去看析秋,只见她垂着脸面色无波的出了门…… 六妹妹怎么一反常态,不关心七弟了? 她笑着拦着析秋:“七弟病的这样重,六妹妹怎么就不担心了?连我听着心里都紧张的不行。”她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我还记得二哥哥……” 记得什么,二少爷病逝时她们还很小,说这些不过是刺激析秋。 佟析砚也面露难色,大太太说的话,她也不敢反驳。 佟析言正等着析秋说话,却见她脸也未抬,就出了院子…… 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佟析言弄了个无趣,跺了跺脚骂道:“小娼……”忽然意识到还在智荟苑门口,悻悻然收了嘴。 房间里大太太就看向沉着脸佟慎之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难不成你要为老七的事来埋怨我?” 佟慎之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听到大太太的话,眼帘微抬撇了眼自己的母亲,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七弟屋里的人,母亲着实该管管了。” 大太太一下子便想明白其中的事,心里的火腾的一下蹿了起来,她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儿子过问她的事,况且,这是内宅的事他向来也不关心:“是老七和你抱怨了,还是有什么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析秋,今日她不是去送衣服么,难保她没有偷偷嚼舌头,这丫头,竟是高看她了! 感受到母亲的怒火,佟慎之的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些:“无人和我说此事。”说完他起身朝外走:“母亲早些歇了,我再去看看七弟。”走出了门口他忽然脚步一顿:“胡大夫并未夸大!”走了出去。 走了?大太太气了个倒仰,捧着茶杯的手直抖,看向紫鹃:“让你去查的事有什么眉目?”无缘无故佟慎之不会这样说话。 紫鹃知道她正在气头上,若答的不好,保不定那杯滚烫的茶就落在自己身上,遂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奴婢去时秋云春雨不在屋子里,在门口候了片刻才见到两人涂脂抹粉的一摇三摆的回来。”她话顿了顿,偷偷看了眼大太太的脸色:“手里拿着个官窑青花瓷碟装着零嘴,奴婢瞧着像是王姨娘那边的。” 大太太冷冷笑着:“没脑子的东西,竟与那贱人搭上了!”并没有要发落的意思,又道:“去把一山叫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0 曲线 佟慎之身边共四个小厮,名字是按数字排列,很好记。 眨眼功夫一山就跟着紫鹃进来,仿佛早就候在院子外面等着传唤一样。 大太太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注意这些,冷声问道:“下午老七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山向来得力,佟慎之想什么他不一定清楚,但大太太要他做什么他却最通透:“七少爷烧的糊里糊涂的,大夫又没有来,大少爷让六福去库房里找些冰给他敷着,六福一走房里就没了人伺候,那几个丫头并着粗使婆子又寻不着踪影,还让大少爷亲自动手打了热水……” 大太太深呼了口气,她知道若只是此事佟慎之还不会这样摆脸子。 果然就听一山继续道:“小的好不容易把那几个丫头寻了回来,春雨秋云见七少爷生病,非但不上去帮忙,竟……竟在大少爷跟前转悠,忙东忙西,就差……就差……”他年纪还小,剩下的话哪还好意思说。 砰! 大太太手中的茶盅终于碎裂在地上。 和那贱人学狐媚子的手段,原来打的是慎之的主意! 谁给她们的胆子! “你回去服侍着,让大少爷快回去歇着,别熬着夜伤了身子。”至于那两个蹄子,自有法子收拾她们。 一山吓的不轻,他还没见过大太太发这样的怒,颤着声音答道:“太太,七少爷病成这样,他身边没主事的人,大少爷肯定不会回去歇着的。”他磕着头:“小的不敢说。” 大太太知道儿子的脾气,带着火的目光腾的一下看向紫鹃:“去,让夏姨娘去外院守着老七。” “是!”紫鹃立刻吩咐门口的小丫头去东跨院跑一趟,小片刻功夫那小丫头气喘吁吁跑回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紫鹃面色一变进门回了大太太。 “说是话还没说完,姨娘就捂着胸口晕过去了。”紫鹃垂着眼睑,直觉的今天的事情格外的多,还一桩比一桩棘手:“珠儿进去的时候,说是一屋子的药味,炉子上正炖着药呢。” 大太太嘴角冷笑连连:“真是没用的东西!”说完皱着眉头,苦恼着谁能去把佟慎之换回去。 房妈妈垂着眼睛想了想,在她耳边小声道:“不然,让奴婢去瞧瞧吧。” 大太太摆摆手:“许是折腾起来就是一夜的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受不得这样的折腾。”这样的事弄不好就担了罪名,一般上不得台面的婆子丫头去,大老爷嘴上不说,又定会埋怨她没有尽心,心思转过她目光一亮:“让六丫头去,这时候也用不着避嫌!” 六丫头什么都不懂,也不过担个名声,就是出了事,大老爷也怪不到她这个嫡母头上来。 房妈妈虽然觉得让六小姐去有些不妥,可又说不出更好的法子,七少爷身边没了得力的人,说到底还是大太太这个当家嫡母太过苛刻了,念头闪过她脑子里有什么突然跳了出来,又随之消失,她皱了皱眉,怎么事情这么巧,平时不管事的大爷犟了脾气要照顾七少爷,夏姨娘的病也赶巧了? 暗暗摇头,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大太太既是这样安排,也是最为妥当的了,身为嫡母做到该做的,即便大老爷回来也无从怨起! == “小姐,大太太怎么会同意让你去照顾七少爷?”司榴跟在析秋身后,紧赶着脚步气喘吁吁,朝外院赶! 析秋拐了弯过了穿堂上了夹道,心里紧张的很,煎了药吃了这都几个时辰了烧还不见退! 到了佟敏之的院子门口,见正房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见佟慎之高大的背影立在门口,不知和小厮说了什么,转了身又进了正房,她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想到下午她和六福说的话:“去智荟苑堵了房妈妈回话,说七少爷染了风寒,求她禀了大太太请郎中来,病情不要说的太重……大夫不去大少爷也会让人来禀报大太太,再故意当着秋云的面,在大少爷面前献殷勤,得了机会就去求他,这院子没主事的人,求他留一个晚上。” 房妈妈向来多疑,没有确认的事又怎么会办的周全,秋云和春雨两人眼高于顶,只要有机会见到佟慎之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要她们事做出格了,惹了大少爷的不满,动了大太太的底线,大太太必然想办法换大少爷回去……让人通知了姨娘装病,这样一来事情果然就朝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大太太怕佟敏之出事,让佟慎之担责任,又怕秋云春雨在佟慎之面前使手段,迫不及待的找人把佟慎之换走。 姨娘身子弱,若是她来保不准两个人都病到了,换了别的丫头婆子必定不会尽心,只有她自己来,才有可能帮着佟敏之度过今晚。 只是将佟慎之算计在内,她心里生了些愧疚,可随后又重重叹了口气,她不这样谁又能真正的去帮她们姐弟呢。 “六小姐!”六福手里捧着盆水,见到析秋眼泪就涌了出来,她照着六小姐的话去做了,结果她却没有想到,秋云和春雨一见她讨好大少爷,立刻把她指使的团团转,她们也不管七少爷就守着大少爷,想到秋云媚着笑脸凑着大少爷面前说的话:“奴婢以前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的时候,大太太常夸奴婢手巧,力道拿捏的稳,少爷累了一天,奴婢替您捏捏肩吧……”得亏大少爷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然七少爷这里还不知被这两个人糟践成什么样了。 她看向析秋,目光中有她都未察觉的尊崇! “进去吧!”析秋朝她点点头,进了正房,司榴上前接过六福手中的水盆:“你还没吃饭吧,趁着我们在你也去歇会儿。” 六福大大的松了口气,却是摇头道:“奴婢进去候着吧,房里的东西姐姐们也不顺手,我在也给你们打打下手。” 司榴深看了眼六福,不再说什么,几个人前后进了正房。 析秋进门就碰到听到声响走出来的佟慎之,朝他福了福:“辛苦大哥了。” 佟慎之有些意外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析秋办事一向稳妥,想必也是大太太应允了的,遂放了心道:“进去瞧瞧吧,才吃了药歇下。” 析秋不再说什么,几步进了卧房,随即眼泪再忍不住落了下来。 就见佟敏之胖胖的小脸,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瘦了一圈,苍白的肤色有着不正常的红晕,睫毛一颤一颤的还挂着晶莹的水滴。唇瓣也毫无血色,不知梦见了什么,从喉间不断发出低低的哽咽声。 这样虚弱毫无生气活力的佟敏之她第一次见。 司杏端了杌子放在床头,析秋顺势坐了下来,摸着佟敏之的额头,滚烫的热度顿时灼着她手心,可手脚却是冰凉如水。 “大夫说今晚要注意着,怕惊厥又怕风寒转了肺痨。”佟慎之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低低的嗓音让她莫名的镇定下来。 擦了眼泪,她点点头道:“这里我守着,大哥哥明日还要去馆里,别耽误了正事。”她想到自己算计利用佟慎之,再不好意思让他熬夜陪着佟敏之。 佟慎之皱眉想了想却是回头对六福道:“让一山把我的书拿来,今晚我就在这里歇下了。”随即撩了袍子坐了下来。 又不能直接赶他走,析秋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劳烦大哥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1 关护 “大夫开的方子拿来我瞧瞧。”既然佟慎之不走,她总不能硬赶着,接过六福递过来的药方细细看了起来,她虽未学中医,但曾作为选修课上了一年,简单的药方医理她还是明白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刘大夫年纪太大的缘故,药方开的太过温和了些,析秋皱着眉头道:“去帮我打点温水来,再拿点烧酒。” 她的话一出,在场除了司杏几人,俱是一愣,佟慎之疑惑的看着她:“烧酒?” 析秋也顾不得许多,点头道:“嗯!”又看向傻愣愣发呆的六福,挑眉道:“没有?” 六福反应过来,呆呆的连连点头:“有!有!奴婢这就去拿。”她抬脚匆匆出门,迎面正好撞上提着红漆双金杜鹃花的食盒进来的秋云,后者双眸一瞪:“作死呢,这样横冲直撞的。” 六福不想在这里吵,六小姐说了这几天无论秋云做什么,都要装作没看见任她去,过了这几天自有人会收拾她们! 六福侧身出去,秋云转过脸迅速换了一副笑面朝佟慎之道:“奴婢去厨房亲自炖了莲子羹,大少爷累了一天,再用些吧。”说完旁若无人自顾自的给他倒了一碗,目光亲昵的粘在佟慎之的脸上。 佟慎之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拂袖站了起来,看向析秋:“我在隔壁,六妹妹若有事差人去叫我。”话落,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看也没看秋云一眼。 秋云羞的双颊通红,咬着的嘴唇嗫嚅了半天,终是一跺脚追出了门。 司榴嫌恶的翻了白眼:“这样轻浮,待在内宅真是屈了才了!”春雁这几天日日和水香走动,终于知道秋云春雨每日去王姨娘那里都聊些什么,一开始还只是讨论女人家的事,然后话题从府里的少爷转到主子身上,王姨娘就顺势给她们支招,这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手段能留住男人的心,又怎么样打扮怎么样示好比较巧妙,等等事无巨细倾囊相授。 她们几个听到时咋舌不已,感叹道:“难怪大老爷宠了王姨娘十几年。”手段这样多,青楼女子也不过如此! “别说了。”司杏捂住司榴的嘴巴,瞪着她道:“小姐正着急呢,你管她作什么!” 司榴立刻神色一紧,偷眼去看六小姐,就见她正握着佟敏之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六福小半天才回来,手里提着热水壶,却没有见她拿酒,析秋正想问,就见她身后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徐天青单手提着坛酒,俊挺的眉头微微皱着,第一眼便看到立在床前的析秋。 她穿着一件芙蓉色的棉纱小袄,外头一件耦合色的素面褙子,清雅素淡,比起半个月前竹林中,又消瘦了许多。 “表哥!”析秋淡淡的声音,让徐天青一愣,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浅笑道:“我刚巧路过,见六福满院子的找烧酒,就想到我哪里还有坛,就拿了过来。”他将酒递给司榴问道:“七弟怎么样?可还需要什么?” 析秋目光落在那坛子酒上,这酒封口还很新,是京城有名的“烧刀子”,不是从山东带来的,他好好的院子里这么存了这样的酒? “多谢表哥!”是什么原因也不是她能问的,析秋不再说什么,转了身让六福将酒倒在茶碗里,又亲自动手解开佟敏之的衣服,拧了帕子要给佟敏之擦身体散温…… 忽然手里一轻,徐天青温润的脸离她只有寸许的距离,声音更是淡淡的:“擦身体?我来做吧。” 说着,挽起袖子也不去管析秋的反应,放了纱帐为佟敏之擦身体。 析秋目光闪了闪,却没有推辞轻说了句:“有劳!”便退开一边,等徐天青擦完,她又将茶盅里的酒递给他。 徐天青挑眉看着,显然不明白她给他酒做什么。 “给他擦擦腋窝,有助散热!”又细细讲了其它几处,又吩咐六福:“拿身干净的衣服来。”六福应了去找衣服。 徐天青捧着烧酒,眉梢微挑,这样的退烧方法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他知道析秋略懂医理,虽方法古怪了些但既然她这样确定,必是有些道理。 几个人递毛巾换水忙活了半天,又换了干净的中衣,终于勾了纱帐,析秋再去摸佟敏之的额头。 依旧是高温,没有丝毫的退烧的迹象。 她又叹了口气,真是关心则乱……任何的方法也不会立刻见效的。 跳动的烛光下,她长长的睫毛落在面颊上,留下一层阴影,徐天青收回目光,轻声道:“春天河水凉,怕是受了寒,我小的时候淘气也落过水,听母亲说烧了三天,人都烧糊涂了,陆陆续续半个月才见了好,现在不也好好的健康的很。”他坐在佟敏之的床边看着析秋:“这才擦了身体也不见得立刻有效,我守在在这里,你也去歇歇吧。” “我不累!”析秋看着佟敏之坚定的摇摇头,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他为什么突然心事重重,还独自一人偷偷喝的酩酊大醉,她了解佟敏之,虽看着大大咧咧但心思却很细腻,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过什么,才让他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 她看着佟敏之睡的不安稳的小脸,心痛如绞。 一定不能让他出事,她要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她重新坐在床边,握着佟敏之的小手,忽然想到前世看过一本育儿的书,里面有小儿发烧可用推拿的手法退烧,是哪几个穴位她依稀记得一些,不确定有没有效,可这个时候无论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 说做便做,她朝司榴道:“你回去将大太太赏我的那瓶桂花油取来。”司榴已经习惯她有时奇怪的想法和举动,福身应道:“奴婢这就去!” 析秋也无心应付徐天青,坐在床边静静的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司榴便取了油过来:“小姐是要做什么,让奴婢做吧,你身子这才养好了些,不能受累。” “我自己来!”析秋倒了油在手上,撸起佟敏之的衣袖:“再去打些热水,待会再给他擦擦身子!”已经动手凭着记忆顺着手臂的手肘内侧,开始自上而下的推拿。 “奴婢去取些碳来。”司杏出了门,司榴又带着六福去打温水,一时间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析秋有些气喘的呼吸声,这样按着其实很耗体力,小半会儿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来。 徐天青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你歇会儿,让我来吧。”作势要去接过佟敏之的手臂。 析秋一挥手,却无意间被徐天青伸过来的手按住…… 两人愣住,徐天青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感觉只剩下手心中单薄而冰凉的小手,他的心蓦地的揪了起来。 若是嫡出的小姐,有母亲护着,又有一群丫头婆子跟着,这样的事哪用她操心又亲自动手。 她不过才十二岁,就负了这样的重担…… 他手动了动,手心却忽然一空,徐天青一愣就听到析秋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哥也歇会儿吧,我再按几次便好了。” 恍惚间他再去看她,只见她依旧专注的看着佟敏之,脸上除了对佟敏之的担忧,再无其它。 他不由苦笑,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想这些! 徐天青面露尴尬,有些不安的站立起来,露出愧疚的表情:“那……那我去大哥那边坐会儿,你若有事便着人去喊我。” 析秋随意的点点头,便未特意去看他,徐天青深看了她一眼,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2 巧合?! “姐姐!姨娘!呜呜……”睡梦中,佟敏之哭的撕心裂肺,泪水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析秋半抱着他:“姐姐在,姐姐在这里……”又轻柔的顺着他后背:“敏之不怕……” 好像是感觉到她的存在,佟敏之抬手胡乱在空中舞着,析秋将他的手握着手中,佟敏之紧紧的攀住她的手臂,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上面,随即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析秋没有抽出手,顺势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推拿的效果很好,高温终于开始消退,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她不由舒出口气人也松懈下来,半靠在床头上抱着佟敏之。 六福跪在佟敏之的床边,低声哭了起来,她觉得这么短短的一天,她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析秋拍拍她的肩,露出宽慰的笑容:“傻丫头,七少爷没事儿了,你怎么又哭了!” 六福用袖子胡乱擦着眼睛,扯出一抹笑容来:“奴婢是高兴的。”她并不出奇的五官,此刻显的格外的明亮。 “快起来!”她又朝司杏道:“把六福扶起来,你们忙了一夜,都去歇着,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司杏为析秋倒了杯茶,心疼的看着她:“还是小姐去歇着吧,我们守着。” 六福也猛点着头。 析秋不舍的抱着佟敏之:“我不放心他,就是睡也不会睡的着。”她见司杏司榴固执的站在哪里不肯走,想了想又道:“待会儿若是我累了,再喊你们就是。” 司杏司榴对视一眼,想了想犹豫道:“那我们就在外间,小姐有事唤我们。”又把茶壶里换了新茶,炉子提进来温着热水,拿了件绒毯给析秋披上,三个人才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析秋靠在床头,看着佟敏之熟睡的小脸,心里刀割般的疼,她汲汲营营如履薄冰为的就是让她们母子三人,能在没了大老爷的宠爱之下,在佟府里有尊严的活下去,可现在佟敏之这样,让她一直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她不去争是因为她懂大太太的性子,柔弱比好胜强,不争比争更安全,可是这次,她觉得是自己的退让害了佟敏之。 若是这次她不能过来陪护,佟敏之会不会和二少爷一样?! 她不敢想! 忽然,外间有司榴的说话声传来,不由让她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秋云姑娘这么晚可有事?”司榴叉腰护在门口,目光中带着警惕。 秋云早听闻司榴的性子,若是动手十个秋云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不由撑开脸笑道:“司榴姐姐见外了,妹妹是七少爷的房里的,如今主子病着,妹妹来伺候也是天经地义的。”说着,要饶过她去推房门:“今儿大太太还问我七少爷的病情,姐姐这样……妹妹也不好和大太太交代啊。” 想拿大太太压她?! 司榴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时候到想尽心了?可不敢劳秋云姑娘大驾,您还是歇着的好,免得磕着碰着累着,我们可不好向大太太交代了。”她挡在门口,挑衅的看着秋云,大有你去推门试试,看我能不能把你嘴撕成喇叭花! 秋云不甘心,惦着脚竖着耳朵想探房里的情景,可一瞧司榴这副架势,只能偃旗息鼓,目光一转她笑着道:“这里有劳两位姐姐了。”一扭三摆的出去了。 司榴撇撇嘴,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司杏瞧不过就拉着她上炕:“别和这种人计较。”又给她盖上被子:“你赶紧眯会儿,一会儿去换小姐去。” “我就见不了她那副轻狂样儿!”司榴又挣扎着爬起来:“那你呢?”司杏坐在桌边,拿了针线给佟敏之补今天落水时划破的小袄:“我守着门口,等你醒了我再睡。” “那你一个时辰后喊我。”司榴不再说话,翻了个身睡着了。 司杏做了会儿针线,揉着发酸的脖子,忽然门外见门外暗影中,有个丫头在探头探脑的。 这时间内院早落了锁,难道是表少爷屋里的? “墨菊?”司杏凝目看了会儿,果然瞧出是墨菊的身形,丢了针线出门:“可是有事?” “司杏姐姐。”墨菊福了福:“七少爷可好了些?” 司杏点点头:“刚退了烧又吃了药,才睡的安稳些。”拉了墨菊的手:“夜里凉,你进来坐会儿吧,你们家主子和大少爷在厢房呢。” 墨菊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来找我们少爷的。”她低着头显得有些紧张:“我是有事想请司杏姐姐帮忙。” “什么事让小丫头来说一声就好了,何必大晚上的亲自来!” 墨菊揉着手中的帕子,压低了声音不大好意思的道:“我知道司杏姐姐绣工拔尖儿,平日想去找你可你又忙的很,正巧今天你在外院,就厚着脸皮来请教你。眼见夏天也快到了,我想给少爷做件长衫,可又怕太单调遂想绣些花草图案,可我自小跟在少爷身边,这些绣活会的还没字识得多,只能来求姐姐了。” 她真怕墨菊会求她什么为难的事,司杏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好办,你要是着急就去取了衣料来,我瞧见了也知道搭个什么图样子妥帖,若是你那里没有合适的花样子,明儿我寻几个小丫头给你送来便是。” 墨菊眼露感激,反握住司杏的手,显得的很开心:“谢谢姐姐。”转了头又道:“不如姐姐去我那里坐坐,也帮我选选布料。” 司杏眼露为难,回头看了看正房,六福正坐在门槛上打瞌睡,里间司榴正歇着,门口还有婆子小厮候着的,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行,不过我不能离开太久,得去去就来。” 墨菊喜形于色急忙拉着司杏就走:“姐姐人真好,我那就几种料子,姐姐看一眼喝杯茶回来便是,应该不会耽误六小姐的事。” 司杏打消了顾虑,两人提着灯笼,上了抄手游廊渐行渐远。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见春雨从一侧的耳房里探出脸来,迅速出了门拐了弯上了通济桥,秋云则端着茶盘进了正房。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3 堵门 秋云托着茶盘,站在厢房的门口“一山大哥,大少爷累了一天,这时间还未休息,我特意泡了参茶,给他养养神!” 一山满脸的笑,却毫不客气的伸手挡住她:“秋云姐姐稍等,容我进去问问。”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将秋云关在门外。 房间里佟慎之和徐天青的谈话声中断,一山低声说了什么,就听到佟慎之不悦的道:“让她回去!” 秋云不甘的咬着唇,心里一横推门走了进去,转脸露出笑容来:“大少爷,这茶新泡的,若是凉了就落了腥气,你趁热喝了吧。” 一山暗道一声糟糕,偷偷去看佟慎之,果然见他脸彻底黑了下来,秋云仿佛无所觉般,将茶放在桌子上,好像刚刚看到徐天青一样道:“表少爷在这里啊……奴婢来时正听六小姐在找您呢,好像有什么事。” 六妹妹在找他?徐天青面上一喜。 佟慎之侧目去看他,眉头略蹙了蹙。 “我去看看六妹妹有什么事。”徐天青站了起来就朝外走,又怕佟慎之多心,解释似的道:“若是没事,我再回来陪大哥说话。”话落人已经走了出去。 秋云唇角一勾,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 “七弟!”手臂上枕着的头微微动了动,析秋一惊就看到佟敏之醒了过来,正睁着大眼迷茫的看着她,她激动的问道:“要不要喝水?肚子饿不饿?” “姐姐……”佟敏之虚弱的摇摇头,因为高烧原本粉红的唇瓣有些开裂,声音也有些嘶哑:“我没事,姐姐不用忙!” 析秋将他放下,依旧倒了杯水喂他:“……先喝点水。” 佟敏之喝了半杯水,析秋在他身后垫了个秋香色的迎枕,微笑着看着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可想吃点东西?” 佟敏之不答反抓着析秋手,露出愧疚的样子来:“姐姐……您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析秋挑着眉笑望着他:“只要你没事,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佟敏之不但没有露出如释负重的表情,反而垂了眼睑,表情显得很痛苦:“我……我也知道喝酒不对,可……可是却想学一学大人们,他们说酒能消愁,我就想试一试,就偷了三哥哥的酒,躲在花园里喝了半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三哥哥找到我时,我已经有些醒了,却固执的吵着要去找你,过桥时不小心就掉到河里去了。” 纵然心里有太多疑问,此刻析秋也不敢细究,怕他伤了神:“我们不说这些,你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等你病好了再和姐姐细细说可好。” 这一次,佟敏之不如往常那样乖巧,执拗的摇着头,紧紧攥着析秋的手:“不……我想和您说,姐姐,我心里很难过,他们说……说我不是父亲的孩子,说姨娘她……” 析秋捂住他的嘴,脸也沉了下来:“这话是谁说的?” 佟敏之却不顾一切的挣开,眼泪啪啪的落了下来:“您别管谁说的,您只要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父亲的孩子。” “胡说八道!”析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想,若事情真如他们说的那样,父亲为何还留我们在府里,这样秘辛的事,旁人又怎么会知道。敏之,你虽是年纪小,可也该分清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信,以后若还有人和你说这样没有根据的话,你便直接发落了,纵是大太太也不会姑息这样的人。” 佟敏之毕竟年纪小,将信将疑道:“真的?” “真的!”析秋抱着他,轻柔的说着:“你想想,大老爷虽冷落了姨娘,可并没有按上罪名,他表面上好像不喜欢我们,可是你想,若他真的不关心,又怎么会让大太太给你启蒙,又怎么同意你单独开了院子,还有六福,她可是大老爷特意从山东送回府的给你做丫头的。你安心养病,这些没影的事,再不要胡思乱想了!” 佟敏之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仿佛积压在心里多日的阴霾扫去,他露出嘴角甜甜的酒窝:“姐姐说的对!父亲是在意我的。” 析秋笑着点头,心里却似咽了一杯黄连,那个遥远的成了记忆的父亲,对于她来说,终于起到了一份作为父亲的作用。 可是那样的作用,却是这样的可笑。 卸了重担,佟敏之靠在迎枕上小鸡啄米般打起盹来,析秋叹了口气,将他重新放平又掖了掖被子。 脸却沉了下来…… 大太太不会让人在佟敏之面前说这些话,一来她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二来这毕竟事关佟府的声誉,她即便用手段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佟敏之平日接触的人不多,说这话的人必定是和他亲近的人。 她想到了秋云,春雨! 可这两个丫头虽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但这样的话没听到府里的下人传过,她们怎么会知道?会是谁告诉她们的? 说这话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这时,房门轻轻的被人推开,她看着佟敏之头也没回的道:“司杏,帮我倒杯茶!” 稍倾,一杯热茶落在她手心。 “谢谢!”析秋接过茶,随即一愣,抬头看向来人惊讶道:“表哥?!” 徐天青温润的笑着,笑容纯净若一缕艳阳,嗓音也是少年特有的清亮:“七弟可好些了?”却在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析秋目光掠过敞开的房门,随即又觉得自己疑心太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烧退下去了,应该无妨了。” 仿佛知道她的顾虑,徐天青善解人意的退了几步,停在桌边看着她:“让丫头来守着,你也去歇会儿吧。”话落,瞧见析秋手里的茶杯空了,想过去接了,可动了动脚又犹豫的停了下来。 析秋自床沿上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坐的太久,还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忽然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徐天青心里一紧,三两步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扶她,却见析秋身体一侧,扶住了床橼站稳,他尴尬的伸着手,连姿势都忘记收回来。 析秋恢复过来,才发觉他的动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屈身福了福:“多谢表哥。”转身将茶杯放在桌面上:“表哥过来可有什么事?” 徐天青暗自懊恼,也觉得自己今晚太过唐突了,做事赡前不顾后的,不由心生愧疚,也就没在意析秋的话,门外秋云的脸一闪而过,析秋暗暗蹙了蹙眉…… 两人沉默了片刻,徐天青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六妹妹让我打听武进伯府的事,我打听到了……”细细将武进伯的事情说与她听。 门外,春雨娇笑着领着一群婆子,跟在钱妈妈后头:“奴婢也只是听人说,像七少爷这样许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寻常的法子也退不了烧的,只有请了有经验的妈妈过来叫叫魂,保管明儿一早烧就退了。许是老天保佑七少爷,奴婢心里想着摸黑去叫门,就算磕破了脑袋也要把妈妈请来,却没想到这么巧妈妈过来巡防。” 钱妈妈何等聪明的人,这样的小把戏又怎么能逃过她的眼睛,这里是外院,今晚六小姐在这里,能有什么?她不敢深想。 原本依她的性子,纵是院子里起了火,她也最多提着水桶做做样子,保全自己才是正事,能避则避,若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府里这些年,服侍了几个太太,来旺家的那样能干的人,大太太掌权后还不是去了外院,只有她还在太太跟前办事。 可是,当她看到春雨时,却鬼使神差的拦住了她。 如今奇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念头一闪她笑道:“姑娘一心为主子考虑,我既能出份力又怎么敢托大,不过这叫魂也需要个东西,还劳烦姑娘帮我准备一下。”她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的洪亮。 春雨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隐去眼底的不耐烦,强忍着笑道:“妈妈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我这就去准备。”钱妈妈就道:“取些未开包的绣花针来,再倒半碗清水。” 春雨点头:“奴婢马上就去准备。”又扶了钱妈妈:“外头冷,妈妈们不如先进里头驱驱寒气。”说着就扶着钱妈妈要进去。 钱妈妈笑着点头:“好!”领着一群丫头婆子呼喇喇进了院子,又上了正房。 春雨进门,正巧看到六福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上去就用脚踢踢她:“整日里睡不醒,半点也不中用。”瞧见六福被惊醒,喝道:“没瞧见妈妈们来了么,还不去倒茶。” 六福清醒过来,不明白大半夜的钱妈妈怎么忽然来了,难道是大太太不放心七少爷,派钱妈妈过来瞧瞧?她心中一喜也不和春雨饶舌,福了福回道:“奴婢这就去。”三两步出了门去倒茶。 春雨回过头领着钱妈妈就进了左边的卧室,睡在外间的司榴早就被惊醒了,披着褙子迎了出来,皱着眉头低声喝道:“怎么回事,声音这样大不知道七少爷正病着呢。”话落,她看到钱妈妈等人,惊讶道:“妈妈怎么来了?可是大太太有什么事?” 钱妈妈心里咯噔一声,暗道果然如此,春雨自作主张的去内院,六小姐根本不知道。 这样她的目的再明朗不过,想到这里她似笑非笑看向春雨,道:“春雨姑娘说七少爷烧的厉害,人也迷迷糊糊又叫又哭的,就去请了我来给七少爷叫叫魂。”她也不着急,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司榴姑娘,七少爷可好些了?!” 司榴眯着眼睛,就差在春雨身上剜出个洞:“春雨姑娘整夜守在外面,可能不知道里头的情况,七少爷上半夜就退了烧,又吃了药早歇了,妈妈既然来了,也进去瞧瞧,不过也担心些,别过了病气才好!” 说完,几个婆子面色一变。 主子生病了问医吃药丫头婆子跟前伺候周到,可要是她们病了,不但要做事还是瞒的死死的,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保不准送到庄子里养病,一来二去差事被人顶了不说,还可能留在庄子里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心生怯意,去看钱妈妈的脸色。 就见钱妈妈笑道:“既然退了烧也就不用再添麻烦了,生病吃药是正道,寻常的旧法子也不一定得用的。”说完一副不愿多坐的模样,起身要走:“姑娘替我问六小姐好!” 春雨急了,四处寻秋云的人影,寻了半天也不见她出来,只能暗暗咬牙拦了钱妈妈:“妈妈既然来了也好歹进去瞧瞧,若是明儿大太太问起来,妈妈也好回话不是。” 钱妈妈正要说话,可就在这时,内室的门的被人从里面拉开。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4 处置 析秋冷着脸站在门口,眼底若寒潭一般透着凛厉,她目光一个个扫过去…… 门外的几人不由自主的瑟缩,矮了一头齐齐屈膝道:“六小姐。” 气氛凝滞下来,春雨心虚的低下头,析秋忽然笑了起来看向钱妈妈:“妈妈来了。”说着迎了过来:“妈妈快坐,您亲自过来,可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交代的?” 钱妈妈没有和以往一样坐下来,而是垂首站在一边答道:“回六小姐的话,大太太没有话交代,只是今晚奴婢值夜顺道过来瞧瞧,六小姐这里可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 春雨脸色一变:这个老东西,变脸的速度这样快。 析秋接过司榴奉过来的茶,亲自递给钱妈妈:“那就好,七少爷病情虽是稳定了,可到底人还没醒过来,我也不敢大意了。待他醒了我就去和母亲禀报,若是母亲问起还劳烦妈妈帮我解释解释,多谢妈妈了” 钱妈妈一愣慌忙接过茶,叠身福了又福:“六小姐辛苦了一夜,奴婢能尽点心也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担个谢字。”她目光一转又笑道:“再说,您是奉了大太太的旨意来照顾七少爷,一时有些不便,大太太也是知道的。” 春雨听着脸色又是一变。 析秋却笑盈盈的:“妈妈不必自谦。”又看向其余的婆子:“天色不早了,妈妈们若差事办完了,就留下来歇歇吃杯茶再走吧!” 几个婆子方才被析秋的脸色怔住,随后又怕佟敏之过了病气,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今析秋一开口挽留,其中一个连忙回道:“不敢叨扰六小姐七少爷,奴婢们差事还没做完。” 析秋点点头,看了眼司榴,司榴就从荷包里拿出几吊钱:“妈妈们也去买点酒喝祛祛寒。”几个婆子忐忑的接了:“谢谢六小姐。”又去看钱妈妈的脸色。 这期间,钱妈妈的目光迅速在内室里一扫,眼底一丝诧异浮现,她又福了福:“天气凉了六小姐也注意着身子,若是有事就差人唤奴婢,奴婢这就先回去当差了。”这小半天,钱妈妈再没去看春雨一眼。 春雨差点咬碎了满嘴的牙齿,一见钱妈妈要走,连忙拦住她:“妈妈既然来了就再坐坐吧,秋云姐姐还说有事和您说呢。” 钱妈妈似笑非笑,推开春雨的手,语气不复方才的和气:“秋云姑娘若有事,就劳她去内院找我,姑娘也别拉着我,我可不如姑娘这样清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春雨气的面红耳赤,等钱妈妈几人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猛然转过头来,不甘的瞪着内室,仿佛下一刻门口就能出现奇迹,能如愿以偿的看见,徐天青从里面走出来。 司榴插着腰,皮笑肉不笑的道:“春雨姑娘真是忠心,这大晚上的,为了七少爷竟这样的忙活。” 钱妈妈一走,春雨顿觉势单力薄,可事情到这个份上,她只能赌一把,转了脸她就笑道:“是啊,七少爷病了,奴婢心里焦急的很……”说着,抬脚朝屋里走:“六小姐照顾了一个晚上,就让奴婢替您吧,可不能把您累着了。” 司榴手臂一抬,挡住她的去路:“不劳春雨姑娘!” “这是做什么?”春雨脚步一顿,去看析秋:“六小姐,难道我看看七少爷也不……”话未说完,她不由自主的愣住,只见析秋正淡淡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依旧如往常那样恬淡温和,可她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仿佛不认识析秋般,愣在哪里! “把她捆了,着人看管起来。”析秋淡淡说着,看也不看春雨一眼,转身就要进房。 “是!”司榴笑了起来,她早就想收拾她了。 春雨面色一变,不相信析秋真的敢对她怎么样:“六小姐凭什么捆奴婢,莫说奴婢没有错,纵是有了错也轮不到你来问罪!还是说六小姐做了什么肮脏事心虚了,怕奴婢说出去,恼羞成怒了?!” 析秋根本不理她,抬脚已经跨进房里,司榴已经拿住了她的手臂,春雨急了猛使了劲一把推开司榴,手一掀推翻了一侧的圆桌,桌上茶盘瓷碟摔碎了一地,茶水溅湿了析秋的裙摆,满室的狼藉:“不过一个不得宠,靠着巴结大太太活着的庶女,在这府里有头脸的丫头都比你强,你凭得什么!”她看着析秋的背影,犹如困兽一般:“奴婢没有错,奴婢要见大太太。” 析秋已转身进了房,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司榴被春雨推了一下脾气也上来了,刚刚她虽然睡着了,可看了这半夜的功夫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早气的不行,立刻撸了袖子一把按住春雨的手,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既是称奴婢,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奴婢可以议论的。”说完,抽了春雨的腰带三两下把她的反手捆了起来,又啪啪给了她两巴掌:“让你满嘴胡说!” “六小姐要杀人了,杀人了!”春雨的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血丝,她红着眼睛大叫,引得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纷纷探出脑袋偷看。 这时,佟慎之皱着眉头从一侧的厢房里走了出来,春雨一见到他,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发了疯的冲了过去,跪倒在地上:“大少爷,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自小进府在大太太跟前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六小姐不问青红皂白就绑了奴婢,奴婢不服,不服!”她一改方才的尖利,哭的梨花带雨凄凄楚楚,仿佛析秋是那万恶的主子,容不下一个出色得力的下人般。 司榴看向析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拉春雨。 析秋转身从容的走了出来,和佟慎之见了礼:“大哥!”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静谧,院子里的丫头都知道春雨是大太太的人,这个府里除了大太太还没有人敢处置她们,以至于她和秋云两人在七少爷院子里作威作福,都无人敢管。 她们暗付着,也偷偷为六小姐捏了把汗,悄悄缩了回去,他们无能为力,无论是大少爷还是大太太都得罪不起。 春雨希翼的看着佟慎之,认为他定然会顾着大太太的面子而救她,甚至目光中已透着暗示性的隐隐情意。 却不料,佟慎之退开一步,不悦的看向司榴:“愣着做什么,这样的奴才还不拖下去,免得吵了七弟的休息。”说完,他又朝身后喝道:“一山!” 所有人愣住,春雨更是呆呆的看着佟慎之,不明白他何以不顾大太太的面子,而是帮着六小姐,可下一刻她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里,只见随后而出的一山,正押着同样被捆着堵了嘴巴的秋云。 司榴一看这情形,那一点点的犹豫顷刻烟消云散,三两步上去拽住春雨,学着一山的手法堵住春雨的嘴巴,又和他一前一后拽着春雨秋云出了门。 春雨看向秋云,两人眼中满是绝望的惊恐。 人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 “大哥,喝茶!”有丫鬟进来收拾,扶起桌子拿来新的茶具,析秋亲自为佟慎之倒了杯茶,恭敬的站在一边。 “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佟慎之接过茶却没有喝,房间中早已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能原地站着,他看着析秋,微蹙着眉想了又想,出口的话终是咽了下去。 析秋什么也没有说,只福了福:“多谢大哥。”她顿了一顿又道:“七弟刚才醒了,大哥要不要进去瞧瞧?” 佟慎之目光一闪,看了眼打开的房门,忽然松了口气:“也好!”率先进了房。 房间不大布置的也极其简单,除了两顶红漆的衣柜,便是一个花草鱼虫的屏风,屏风上搭着几件换洗衣服,正面放着一张大床,帐钩是两只硕大的野猪伸着獠牙,透着几分孩子气的调皮,所有的摆设一目了然。 佟敏之睡的很不安稳,脸色虽还是苍白,但却没有发烧的迹象,躺在那里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既然七弟无事,你也早些回去吧。”佟慎之忽然转身看向她,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累了一夜,回去歇歇还要去母亲那里。” 析秋目光闪了闪,留恋的停留在佟敏之脸上,却还是点了点头:“好!这里就劳烦大哥了。”又上前为佟敏之掖了掖被角,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佟敏之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动,她起身又看向正端着茶盘过来的六福道:“你好好守着,吩咐厨房炖些清粥温着,等他醒了喂他吃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让他多喝些水。” 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司杏刚刚回来,见司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房里又是这样的凌乱,正纳闷着又瞧见析秋,迎了过来道:“小姐,你没有事吧?!” 析秋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转向门外,外面夜幕如墨浓的化不开,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收起脸上的清冷,淡淡出声道:“走吧。”话落,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雨中。 司杏司榴一惊,一个随手抓了柄伞,一个提着墙角的灯笼追了出去。 窗后,佟慎之的身影拢在窗台上,他皱着眉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走回床边抓起本书随意翻着。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5 示弱 “太太,六小姐来了。”房妈妈将墙角的油灯挑了亮了些,又隔着纱帐去喊大太太。 床里面传来大太太带着睡意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坐起来,房妈妈听到动静就掀开帐子,拿了件小袄给她披上,又塞了个深蓝双金的大迎枕垫在大太太背后,转身去端炉子上温着的茶。 大太太漱了口,又喝了半杯的茶叹口气道:“什么时辰了?” 房妈妈自怀里拿出来怀表看了一眼,道:“丑时末。”她顿了一顿:“六小姐满身的雨水,眼睛也红红的,正跪在外面呢。” 大太太眼角一挑,显得有些惊讶:“六丫头?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房妈妈朝门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借着洗漱的功夫,去了二门一趟。”她凑着大太太耳边,细细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天青?”见房妈妈点头,大太太沉了脸,手指细细摩沙着茶杯,未曾说话。 房妈妈点点头,面露郑重:“奴婢又特意去表少爷院子里转了一圈,墨菊还没起床,雏菊正端了衣服去洗,她昨晚值夜,说表少爷子时就回来了。奴婢就看了眼盆子里的衣服,全是干爽的,没有淋雨的样子。”昨晚是子时末开始下雨,如果徐天青没有淋雨,也就验证了墨菊的说法。 “天青是个守礼的孩子!”大太太面色稍霁,不知是满意房妈妈,还是满意事情的结果,挑眉道:“钱妈妈一走,六丫头就让人绑了春雨?那秋云又是怎么回事?” 房妈妈低声回道:“听婆子说,钱妈妈一走春雨就发了疯一样骂六小姐,骂的很难听,也不见六小姐发脾气,只听春雨骂了半天,忽然就掀了桌子,六小姐这才发了火,让司榴绑了起来。至于秋云……”她脸色有些难看,这两个丫头是她调教,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她以后怎么在大少爷面前做人:“秋云是大少爷捆的,说是一山从大少爷房里拖出来的。” 大太太眉头微皱,沉吟了半晌才道:“让她进来吧。” 房妈妈点头走了出去,转身便领着析秋进来。 析秋从佟敏之的院子出来,直接来了这里,又在雨里淋了,身上耦合色的褙子,里头的芙蓉色小袄皆湿了半边,发髻上也垂着水珠,脸色显得疲惫而苍白,她进门跪在了大太太的床边,低声道:“母亲!”低低哽咽起来。 看见她的样子,大太太皱着眉头己不可查的松了松,声音透着柔和:“地上凉,你这是做什么,衣服又没有换。”朝着房妈妈道:“让司杏取六小姐的衣服过来,就在这里换了。” 房妈妈端了绣凳,又扶了析秋起身:“六小姐快喝杯茶,有什么话慢慢说。”将茶递给她,自己走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大太太就看着析秋,略带着审视,并未说话。 析秋眼泪垂了下来,羞愧的低头道:“女儿违逆了母亲,母亲还这样宽宏,女儿无地自容……” 大太太眼底露出满意之色,坐直了身子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褙子,这才问起原因:“到底怎么回事?” “适才女儿一时气不过,将……将春雨绑了。”并没有告状的意思,只将事情的结果告诉了大太太:“女儿原本想等母亲起床后请母亲做主,可是一时气不过就……”将事情讲了一遍,却故意未说春雨秋云的目的:“女儿该请母亲做主的,是女儿鲁莽了……还请母亲责罚!” 析秋垂着脸,无措的坐在绣凳上,大太太看着她,叹口气道:“这点小事,你又何必如此,不过是两个丫头。你性子向来敦厚,定是气不过了才如此做的,我瞧着那两个丫头也着实没了分寸,原瞧着还算机灵才送到老七那里去,如今到是我看走眼了。”她顿了顿,沉吟了片刻又重新靠回了枕头上:“你这孩子也太过软弱了些,不过这点事,就让你这半夜淋雨,闹的一府不安生。” 析秋又跪了下来,抬着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大太太,自责道:“是女儿做事欠考虑……辜负了母亲!”语气真挚,仿佛内心做着强烈的挣扎。 大太太忽然笑了起来,拿出自己的帕子,亲切的递给析秋:“大家小姐,这像什么样子,快擦擦眼泪!”又朝门外喊来房妈妈:“那两个丫头也别送过来了,直接派几粗使婆子,送到通州的庄子里去。”竟是问也不想问,就要把人送走了。 无条件信任析秋,这是在抬举她。 房妈妈推门进来,微微诧异,却笑着应着了。 析秋眉头略蹙了蹙,大太太这样自然有佟慎之的因素在里面,可大太太眼下明显是卖了她一个面子,两个丫头是大太太的人,自己不但打了还直接绑了起来,这等于是在打大太太的脸,可大太太却什么也没有说,就把人打发了。 以大太太的为人,这样做必然有缘由…… 难道婚事已经谈到这样的地步,所以才什么也不问,就给她天大的面子? 析秋想到昨晚徐天青的话:“武进伯府共有三位公子,任大公子捐了个四品同知,正打理着府上的庶务,二公子是庶出,与我同科也是今年下场秋闱,三公子虽有些顽劣,但为人还算仗义!”徐天青毕竟是男子,看问题的角度与女子截然不同。 析秋当时顾着佟敏之,没敢细问:“多谢表哥了。” 徐天青却有些不解,问道:“六妹妹何以打听武进伯府的事?”他忽然脸色一变,身体一寸一寸变的僵硬起来:“难道姨母她……可是你才十二岁……”话说不下去,十二岁是也到了考虑婚事的年纪了。 析秋心底无奈,脸上却挂着得体的笑容:“没眼的事,三姐姐四姐姐都还没定呢。” 徐天青募然松了口气,脸色也一点一点恢复过来:“也对,也对!” 现在想想,若真只是顽劣,堂堂伯公府又怎么会在她们这样的人家选个庶女做继室。 难道满京城就寻不是家世清白,品貌端庄的女子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6 养颜? 看着大太太,析秋满脸的感激,躬身福了福:“谢谢母亲,这两年若非母亲照拂,女儿哪有今天,母亲的大恩大德女儿铭记于怀……”她坐到床边的脚踏上,握着大太太的手,抬着脸露出小女儿的青涩认真:“女儿一定好好孝顺母亲。” 大太太笑了起来,慈爱的看着她,又朝一边候着的房妈妈道:“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竟是撒起娇了,倒和华儿在家时一样。” 房妈妈笑着,扶起析秋:“都是太太的女儿,又是亲姐妹,哪能不像的!” 析秋用帕子擦了眼角,露出一丝笑容:“我若有大姐姐一半的聪明,此生也足了!”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这时司杏拿了析秋的衣服过来,析秋告了退由司杏服侍着,进旁边的净房换衣服。 大太太立刻冷了脸,朝房妈妈道:“那两个丫头你亲自去办吧,省的到庄子上还惹出乱子来。”一边说着,一边掀了被子起床,房妈妈急忙拿了袄子在炉子上温了温给她穿上:“那两个丫头,太太不用再审审?” 大太太似笑非笑,眼底露出一抹精光:“问什么?问出府里的小姐与自己的侄儿有私情?” 房妈妈表情一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明白大太太的意思,这件事不审比审好,那两个蹄子被人一吓,还不知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无论那一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还能逃得过大太太的眼睛,左右不过那几人出的乱子,况且,表少爷和六小姐有没有什么私情,人言可畏,六小姐一人到是无所谓,可府里还有好几位小姐未嫁,表少爷又是姨太太的心头宝,马上又要秋闱,这个时候就是有事也得当没事样压着……没有一点好处的前提下,还不如卖个人情给六小姐…… 况且,六小姐的婚事,眼见着有了眉目,更不能出岔子! 心念电转,房妈妈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笑着道:“还是太太想的周到。” 大太太挑着眉头,指了指里面:“倒是没想到连慎之也向着她,这丫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到是我小瞧她了。”又叹了口气,随即笑道:“这样也好,让她记着慎之的好,以后嫁了人,她没的人靠只有一心依仗娘家,依仗慎之” 事关大少爷,房妈妈不好说什么。 大太太想了想补充道:“这件事倒给我提了醒!二门那里还要再加些人手……再派人去和慎之说一声,就说事情我知道了,让他不用管,平日多带天青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 房妈妈只点点头道:“奴婢省的。”却暗暗想着,内院外院来往少些,表少爷常出去走动,又在外院,与六小姐见面的机会更加的少,毕竟少爷小姐都大了,还是防着点的好。 这时负责梳头的婆子进来,大太太停了话,等人一走她又道:“老七那边,让紫霞去吧。”她眯了眼睛似笑非笑:“再挑两个小丫头。” 房妈妈一惊,紫霞是家生子,娘和老子都在庄子里,一家子的老实本分。 是大太太房里最好拿捏的丫头…… 这时,析秋换好衣裳出来。 大太太笑看着她:“就在我这里用早饭吧!”析秋躬身应了,大太太拉着她坐到外间的餐桌上,给她夹了块水晶虾饺:“老七的病也好了,你也不用挂心,那边我就让紫霞去,紫霞向来稳妥,以后有事儿你交代她办便好了。” 析秋垂了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却恭顺的应道:“女儿知道了。”是在告诉她,没事不要再去外院。 大太太很满意! 析秋吃过饭便辞了大太太,回了自己的院子,这边六福得空来找她,说七少爷醒了喝了半碗粥…… 析秋点点头,拉着六福的手将紫霞要去的事告诉她,又道:“你这几天好好守着她,我会找机会再去看他。” 六福郑重的点点头,这一日守着佟敏之,他烧的糊涂时嘴里断断续续说的话,她也听到几句,越听越心惊,有的事她们做奴婢的要时时留心,观察上意,有的事她们却要装聋作哑,烂在肚子里。 不该知道的,永远都不能知道! 等六福一走,司杏红着眼睛跪在析秋的脚边,她已经从司榴那里了解清楚昨晚的事:“小姐,你责罚奴婢吧,若不是奴婢私自离开,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哽咽着,眼泪啪啪的掉在地上:“奴婢原本打算给墨菊看看料子,可见到她哪里许多新巧的花样子,一时多看了会儿……奴婢错了!” 析秋静静的,凝视着她片刻,才上去将她扶起来:“你和墨菊关系向来好,墨菊对表少爷又忠心,你也是一片好心,不过是事情赶巧,别再胡思乱想了。”又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我一夜未睡已经很累了,可再没力气哄你了。” 司杏停了哭,可依旧还是很忐忑,析秋拉着她坐在床边:“我有事让你去做。” 司杏一凛,认真的看着她:“小姐让奴婢做什么?” 析秋道:“稍后你托人去买两坛金华酒,悄悄给钱妈妈送去!”昨晚的事,无论钱妈妈出于什么原因帮她,这谢礼却是不能免的。 司杏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小姐你快歇会儿!” 析秋点头合衣上了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想到昨晚的事,她瞧见秋云在门外探头探脑时,便喊六福去院子口守着,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立刻来通知她,所以春雨她们进门时,徐天青早就从后罩房上了抄手游廊回去了。 春雨秋云的连环计虽巧妙,可她们毕竟年纪小了些,做事也粗糙许多…… 至于是谁教她们这么做,如今这府里唯一有这能力动机的,除了王姨娘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 这次是她大意了些,不过也总算让她看清了王姨娘的手段,原以为她在内宅和大太太又和罗姨娘斗了这么多年,手段有多高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为了一桩婚事,竟这般恶毒,将六年前的事编排着故意传到佟敏之耳中,他那么小哪能受得住那样的话,自是情绪低糜又失足落了水,就此她还不罢休,竟设计了这样一出戏,想要彻底坏了她名声。 如此一来,那武进伯府的亲事,庶出的小姐就只有佟析言合适。 想到佟敏之醒来,绝望的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心如刀绞,拳头也不自觉攥紧。 到了下午起床梳洗过后,便听司榴说,房妈妈亲自让人绑了春雨秋云,在二门那里当着丫头婆子的面,各打了二十板子,扔上了马车运去庄子里了,她听到时只笑了笑,便带着丫头去大太太房里。 稍间里,几个小姐都在,佟析言正坐在大太太旁边,手里拿着一件绛紫滚雪细纱的综裙正在说着什么,见析秋进来目光一闪似笑非笑的问道:“六妹妹来了,七弟可好些了?昨晚守了一夜,我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析秋屈膝朝大太太行了礼,又和众姐妹见礼,笑着朝她点头:“好了许多。”她顿了顿又很认真的谢道:“劳三姐姐挂念了,不过半夜的功夫,哪来的劳累。” 就见佟析言眼底迅速划过丝失望,转瞬即逝露出笑容:“那就好!” 析秋看着她手中的裙子道:“这裙子真好看。” 佟析言面露骄傲,提起裙子笑道:“六妹妹也觉得好看?!”她又看着大太太:“母亲您看六妹妹也觉得好看,您就试试吧,您穿的肯定好看。”说着掩袖而笑,满脸的讨好:“若是走出去,不知情的定以为我们是姐妹呢!” 大太太笑拍了她的手:“就你嘴甜!”又看向析秋指着裙子道:“你三姐姐连夜做的,你素来眼光好,也帮我瞧瞧配什么色的褙子好看。” 析秋认真看了眼裙子,笑道:“三姐姐手真是巧,这滚雪细纱软的似水一般,怕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她又苦恼的皱着眉头:“若是配了耦合色的褙子素净了些,可若是搭了赭红又艳丽了点……”犹豫不决的样子。 佟析砚上前拉住析秋,点着她的额头:“老毛病又犯了!”又看向大太太,笑道:“母亲也别问她了,她向来最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的人,等她定了怕是要明年穿了!” 佟析玉看向析秋,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哪有这么说妹妹的。”大太太瞪了眼佟析砚:“我瞧着六丫头眼光好,就是太图素净老成了些。” 析秋配合的低下头,双颊微红。 “不如配芙蓉色吧,颜色清爽与这绛紫也不冲突!”佟析言觑了眼析秋,笑着偎在大太太身边,比起佟析砚今儿她到像是亲生的了:“母亲保养的好,芙蓉色最相配。” 是女人都喜欢被人夸年轻,大太太也不例外,满脸的笑意。 几位小姐又轮番附和了,说起大太太保养的好,析秋淡淡坐着,喝了口茶看似不经意的道“说起养颜,我进门时瞧着花圃里的天火草又长大了许多,白长着也糟蹋了些,母亲不如让人摘了些,叫人捣了浆外涂在脸上可保养皮肤,也可折了做菜,内服也有美容养颜,明目镇心的功效,极适合女子食用。”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7 姨娘 所有人一怔,大太太更是惊讶的看着她:“还有这样的功用?”佟析砚也巴着她的胳膊,好奇的问道:“不过是株草,长的也奇怪,竟有这么多用法?” 析秋却有些不确定的样子,想了想方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若是女子脸上生了暗疮,或是皮肤浮肿,日日抹一些汁液就会有消炎养颜奇效,如果内服效果会更好。” 房妈妈一直记着天火草,大小姐抄了几种做法给她,让她做给大太太吃,她瞧着那草长的奇怪一直犹豫着,如今听析秋这么一说,眼睛一亮道:“那六小姐可知道哪种做法效果最好?” 佟析言仿佛也特别上心,催着她问:“是日日吃,还是吃一次便有成效?” “清炒,炖汤,凉拌皆可。”又看向佟析言:“到也不用日日吃。” 佟析言不再说话,目光透过临窗看向院外的花圃,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房妈妈满脸的笑:“行,奴婢这就让人摘了些,晚上给太太炖汤喝。” 析秋点点头,余光看了眼垂着脸的佟析言,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待在大太太处吃了晚饭,析秋故意拖了一步留了下来,大太太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可是老七那边又出了事?” 析秋垂着头,脸上有些自责:“劳母亲挂念了,七弟的病已经好了,再养几日便没事了!只是……”她顿了顿希翼的看着大太太:“听说姨娘病了……我……我想去看看。” 大太太眉梢一挑,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了下去,稍作沉吟道:“去吧,你也好些日子没见她,她也是可怜的,陪她说说话也好。”顿了一顿又看向紫鹃:“天快黑了,你陪着六小姐一起去吧,也也顺道去库房取些黄芪人参给六小姐带过去。” 析秋福了福,感激道:“谢谢母亲!”又朝紫鹃点点头:“有劳姐姐了。” 紫鹃回了礼,随即先出了门去库房领了东西提在手里,和司杏司榴并肩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东跨院析秋曾住了三年,前两年她几乎不曾出过这个小小的垂花门,直到第三年她才想了法子走了出去,用了一年经营才得了和其他小姐一样的院子…… 虽是统称东跨院,但姨娘的院子也是相对独立的,头一间是梅姨娘的院子,第二间是王姨娘,依次才是夏姨娘和罗姨娘。 夏姨娘向来老实,遇事能避则避从不出头,让她住在王姨娘和罗姨娘中间,两人又都是拔尖拿捏的主,这些年她时时提心吊胆,没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 刚进院子,秀芝便迎了过来:“六小姐怎么来了?”朝她福了福,又看到析秋身边站着的紫鹃:“紫鹃姐姐好。” 析秋拉了她的手,问道:“我过来瞧瞧姨娘,病可好些了?”又看向紫鹃:“大太太让紫鹃姐姐来看看姨娘。” “有劳紫鹃姐姐了!”秀芝福了福,又一一答道:“姨娘晚上喝了碗粥,气色也好些了。” 析秋点点头。 紫鹃朝秀芝笑笑:“秀芝姐姐跟我这么客气,刚进府那几年我可得过姨娘很多好东西,我还记得有次我饿了,你端着姨娘的山药糕,我们两个坐在屋檐下吃了半盘子……” 紫鹃生的高挑,样貌也很出众,大太太原本是想把她送去永州的,可不知最后却成了紫环! 如今她在大太太跟前最是得力,待人出事也愈加老道圆滑。 秀芝笑着扶了她胳膊,接了话道:“后来姨娘知道了,不但没罚我们,还嘱咐厨房给我们另做了一份!”她说着眼神一暗,那时候七少爷还没出世,姨娘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如现在这样…… 紫鹃目光也闪了闪,笑道:“如今好吃的多了,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时候的最香。”说完一顿看向析秋:“让六小姐见笑了!” 析秋浅笑着,仿佛真的很羡慕:“怎么会笑话,羡慕还来不及呢!” “六小姐向来最是温和的,又怎么会笑话我们。”早有小丫头掀开门帘,秀芝迎着两人进门:“快坐坐,我去知会姨娘一声。”说着就要进卧室。 紫鹃拉住她:“也别劳姨娘起来了。”她将手里东西交给秀芝,拉着她道:“我难得来,你陪我说说话,让六小姐进去陪陪姨娘吧。” 六小姐很少来找姨娘,却又在这节骨眼上,定然是有什么话要和姨娘说! 秀芝心中一动看了眼析秋,后者正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她不由朝紫鹃笑道:“好啊,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她挽了紫鹃又朝司杏司榴道:“两位姐姐和紫鹃姐姐一起去我那里喝杯茶歇歇吧,整日里忙东忙西的,难得我们能坐下来聚一聚。” “我也正有话想和紫鹃姐姐说呢。”司杏朝析秋福了福:“奴婢就在隔壁,小姐若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析秋点了点头:“去吧!”又朝紫鹃笑笑:“劳烦姐姐等我了。” 紫鹃笑笑,这府里谁又是容易的,如六小姐这样虽是主子,可有的事还不如她们丫鬟来的便利……六小姐是聪明人,以后还不定会有怎样的前程,自己顺手给了她方便,指不定以后还有事求得上她呢。 这样的事,紫鹃自然乐意做:“瞧六小姐说的,其实是我想赖在姨娘这里偷会儿懒罢了!”说着四个人说说笑笑出了门。 待她们出去,析秋亲自掀开帘子进了门,房间摆设很简单,几乎没有装饰品,临窗大炕上东西摆放的很整齐,一个绣花绷子搁在一边,上面是绣了一半的正红色的富贵吉祥花样,针脚细密颜色用的也极好,是姨娘的针脚。 析秋放下绣花绷子,又掀开内间的门帘,一眼便看到垂着的米黄色棉纱帐子里,夏姨娘皱着眉头靠在哪里,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的垂在一边,身上的烟霞色褙子也整齐服帖,尽管面色很苍白,可依旧眉眼清爽,全不因病躺了几天的人。 她还是这样,即便是睡觉也要用最美的姿态躺着。 “姨娘!”析秋几步走过去,握住夏姨娘纤细的手指,指尖的温度让她皱了皱眉头。 夏姨娘一惊睁开眼睛,先是愣怔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而非梦境,她动了动手指确定指尖触及的真实感,才惊讶道:“六小姐,你怎么来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48 暗示 析秋心里泛酸,脸上却是笑了起来:“我求了大太太。”她顿了顿,仔细打量了一遍夏姨娘,露出自责的表情:“原本只是托词,没想到您真的病了!” 夏姨娘抓着她的手,摇着头道:“六小姐快别胡思乱想,就是我身体不争气。”她喘了口气:“七少爷怎么样?秀芝说烧退了,我心里还是不放心,可又不敢让她总朝你那跑,怕大太太知道又给你添麻烦。” “他没事,昨晚烧就退了,今天司杏去瞧过,虽然还没什么精神,可已经能吃东西了!” 夏姨娘松了口气,脱口而出:“我昨晚做梦还梦到了二少爷,也是他这般年纪,就……”她意识到自己说了糊话,忙停住了双手作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七少爷命大福大!” 析秋笑了起来,拉住夏姨娘的手,握在手里道:“不过一句话姨娘何必这样。” 夏姨娘点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坐起来认真的看着她:“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自从五年前析秋大病醒来后,她就觉得她的女儿有了很大的变化,稳重,隐忍,做事稳妥从未再让她操过一次心,反而是自己处处给她添麻烦。 析秋朝门口看了看,点头道:“姨娘这样病着,不如去求大太太去普济寺住几天吧,哪里清净也方便养病,若是大太太问起来,你就说府里最近不安生,你去吃半个月的斋,念经祈求阖府平安!” 夏姨娘惊恐的看着她,紧紧抓着析秋的手,脸色泛白:“是你有什么事,还是七少爷有什么事?你不能瞒着姨娘!” 析秋安抚着她,又替她捋了捋不乱的鬓角,语气极尽轻柔:“姨娘别乱想,七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去庙里清净几天。” 夏姨娘凝视着她,见她面上有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清澈明亮,她心里不安的感觉消散了些,松了口气点头道:“也好!我也想去给七少爷求道平安符,念几日长生咒保佑你们两个平安康健。” 析秋眼角泛酸,趴在夏姨娘的膝头,声音闷闷的:“都是女儿没用,不能让姨娘和七弟过舒心的日子。” 夏姨娘眼泪落了下来,爱怜的摸着女儿的脸,她这一生已经到头了,所有的念想都是一双儿女能过的好,可是,这般可心的儿女,却因为她的身份受尽委屈和屈辱,她满是自责:“都是姨娘没有用,都是姨娘没有用,害了你们……” 析秋不想让夏姨娘太过激动,赶忙擦了眼泪勉强笑着道:“七弟懂事了,我也长大了,只要姨娘好好的,总有好日子来的!”她起身给夏姨娘倒了杯茶放在她手里,又重新坐下道:“去普济寺让秀芝秀兰陪着,旁的人也别跟着,人少了反而清净。” 夏姨娘点点头,面露关切道:“我不在,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正说着,忽然门外响起秀芝的说话声:“罗姨娘来了,快屋里坐!” “夏姐姐可睡了?我也没事就是过来瞧瞧。”罗姨娘的声音很高,仿佛故意抬着声音般。 秀芝面露为难,正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忽然门帘子掀开露出析秋浅笑的面容:“罗姨娘!” 罗姨娘瞧见析秋,脸上掠过诧异,她与六小姐不过几面之缘,印象中她还是个清瘦的孩子,今天一瞧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那青涩羞怯的小姑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一件桃红色的褙子明艳端庄,青丝挽着坠马髻斜插了两朵素净的珠花,妍丽中透着几分秀雅。 竟比夏姨娘还清丽了几分! 她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福了福道:“六小姐!”目光在帘子打了个转:“没想到六小姐在这里,我来的不巧!”却并没有走的意思。 罗姨娘是聪明人,她又和夏姨娘住隔壁的院子,自己来这里她必然早就知道,既然知道她在还特意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话对她说,析秋心底笑笑在榉木四出头的官帽椅上坐下来:“姨娘刚吃了药睡了!”她看着罗姨娘:“罗姨娘快坐吧,你这么站着我倒不好意思了。” 罗姨娘也不客气,坐在了析秋的斜对面:“她这身子就是弱了……”仿佛很感叹的样子。 析秋依旧保持着笑容,看向立在一边有些尴尬的秀芝说道:“劳烦姐姐给我和姨娘泡杯茶。” 秀芝一个激灵,深看了析秋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和罗姨娘有话说,不过六小姐向来有主见,她这么做也必然有原因,也不再多问什么立刻福了福道:“奴婢这就去!”关了门走了出去。 罗姨娘穿着一件梅红色绣着杭菊的褙子,下身一件粉白色的综裙,挽着牡丹髻头插着金海棠珠花步摇,并着一只点翠玉簪,耳朵坠着镂空红宝石耳坠,身材高挑纤长凹凸有致,全不像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女人,若非眉宇间一点晦暗,端的明艳照人风情万种。 析秋想到府里的传言,说罗姨娘曾经是官家女子,后来家里犯了事,她也被连累充了奴籍,后来被佟大老爷的上司看中,就转送到佟府,刚来时罗姨娘也做低伏小过,可在五小姐夭折后,她就变的郁郁寡欢不与人来往,这样的情形到她儿子胎死腹中打住,她似是彻底放开了,不但不去大太太那里晨昏定省,还处处找几位姨娘的麻烦,几乎闹的全府鸡飞狗跳。 若非佟大老爷发了话,大太太早不知把她如何处置了。 析秋很理解她,一个妾室没了丈夫的宠爱,子嗣又绝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既没有盼头,便没有什么可让她忌讳的。 念头一闪,她笑道:“姨娘来可有什么事?”与聪明人说话并不需要拐弯抹角。 果然罗姨娘眼中一瞬错愕后,便笑了起来:“六小姐果然是爽快人!”她抚了抚很平整的衣袖,笑道:“六小姐可知道我来佟府前在什么地方?” 析秋一愣,她有必要知道这些?! 罗姨娘很满意她眼中的错愕,笑道:“我祖上是岳州府的督军师爷,后来岳州知府牵连到德宗三年的八王爷谋反案,我们家也抄了家,男丁流放,女眷入了奴籍,死的死散的散……” 析秋眉头微皱,她明白罗姨娘这么说一定有原因,便笑着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罗姨娘脸上闪过一瞬的悲愤,不过转眼她又恢复了平静:“六小姐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说这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其实也不算全无瓜葛,我入了奴籍后就被原湖广布政司马大人家买去做了丫鬟,不到两年又送给了大老爷。”她仿佛想到了人生最美妙的时光,连笑容都带着甜蜜:“到了佟府以后,直到过了三年,我偶然间遇到了我以前同在马家当差的姐妹,你知道她现在在谁家吗?”她自言自语又摇摇头:“你一定不知道,她在武进伯府,是伯公爷的妾室。” 原来是这样,析秋恍然大悟。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49 所求 “前日我听说你们去普济寺见了陈夫人。陈夫人向来与武进伯府走的勤,又是眼界高的人,她突然和五品佟府来往,必然是有目的,我便带信去问我的姐妹,才知道原来是任三少爷要续弦,他因为声名狼藉满京城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她们,伯公夫人没有办法,只能求了陈夫人寻个小户人家的闺女,不论嫡庶只要品貌端庄即可。” 析秋忽然想到,五品官在百姓眼中,可能是天大的官位,可在京城权贵功勋眼中,不过是小门小户。 心中紧了紧析秋不说话,依旧笑看着罗姨娘。 罗姨娘也打量着她,只见她目前淡然,露出很得体的笑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她暗暗疑惑,她是知道了一切不在乎,才这般从容镇定的,还是她根本不知道任三公子的种种劣行,懵然无知?! 想到这里,罗姨娘怜悯的看着她:“那三公子为人实在是……”仿佛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罗姨娘摇了摇头道:“满府里的丫头,没一个他没沾过的,就连伯公夫人房里的也不避讳。前头三夫人虽没留下嫡子,可府里庶子就有三个,庶女更是六七个之多。”她又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不但如此,他还有断袖之癖……” “六小姐,我知你素来聪慧,我常常想若是五小姐活着,也不过比你大一岁。我也把你当女儿看,今儿与你说句实诚话,这门亲事你无论如何都要避开!” 析秋脸色微微一变,原来是这样,如果单单只是顽劣风流,根本不能解释任三公子鳏夫三年没有续弦的事,在大周男子顽劣庶子多些根本不算事儿,原来还有断袖之癖,这样的癖好就算那些小门小户也不会舍得把女儿嫁过去的……难怪徐天青说时语气有些支支吾吾……可是,罗姨娘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呢。 一个不相干的人,突然来和你掏心窝子说话…… 心思电转,她面上却红着脸垂头道:“姨娘说的我不懂,三姐姐四姐姐都还没定,怎么也轮不到我!” 罗姨娘诧异的看着析秋,刚刚的一丝怜悯,在心绪转换中,变的复杂,对眼前的仅仅十二岁的小姑娘,生了些许疑惑,目光微微一转她道:“听不听得懂没关系,六小姐只要记住便可。” 这样为她考虑……她想干什么? 电光火石间,析秋明白了罗姨娘的意图,她抬起头来双颊有些晕红,感激的道:“不过还是要谢谢姨娘,三姐姐还有王姨娘护着,我姨娘身体一直不爽利,对府里的事也知道的少,若非姨娘和我说怕也没有人愿意和我提的,析秋自是铭记在心。” 不过还是个孩子!罗姨娘刚刚一点点的不快烟消云散:“六小姐也不用和我客气,我把你和五小姐一样看!” 这时秀芝走了进来,端着茶盘奉了茶:“六小姐,紫鹃姐姐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析秋亲自端给罗姨娘:“姨娘用茶!”罗姨娘接过,与方才客气疏离大不相同。 析秋笑看向秀芝:“去和紫鹃姑娘说声,这就走!”她浅浅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秀芝面色一凛道:“奴婢这就去。”退了出去。 罗姨娘目光动了动,就见析秋并未起身,依旧是青涩的让人生怜,大眼恳切的看着她:“您与我姨娘住隔壁,我平日里在大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得常常来,还望姨娘没事时常来窜窜门子,陪她说说话,也好彼此做个伴!” 罗姨娘眼睛一亮,六小姐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她的笑容不由真诚了三分:“那是自然,我就怕夏姐姐烦我话多,才不敢日日来!” “怎么会!”析秋笑着喝了口茶:“姨娘是爽利人,我姨娘又是话少的,正好凑趣!”她又指指隔壁王姨娘的院子:“如今王姨娘有孕在身,我姨娘又病着怕过了病气,你们两厢凑着也能避着些!” 罗姨娘眼中划过愤恨,转瞬即逝:“正是这个理!六小姐也是爽快人,到与我性子极像。” “既然这样,我就把姨娘托付给您了!”她起身郑重的福了福。 罗姨娘道:“六小姐客气了,我和夏姐姐也是相互照应罢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析秋笑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去大太太哪里,就先走了!”罗姨娘也笑着起身:“既然夏姐姐休息了,我也不留了!” 两人立在门口,析秋回头看着罗姨娘,她若有所思道:“虽是春天,可夜里依旧凉的很,跨院的垂花门外就是夹道,风格外的大,门还是关紧点的好!” 罗姨娘一怔,震惊的看着析秋,这话是什么意思?六小姐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到这事,其中必然有所指,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却想不明白。 胡思乱想间,析秋已打开房门领着丫头婆子出了院门。 她抬脚想追过去问个清楚,却又迟疑了起来,所谓合作便是彼此实力相当,彼此有对方所想要得到的利益,让她在一个十二岁的丫头面前示弱,这是不能够的。 想了想,罗姨娘也出了门回了自己院子。 进了垂花门便到了智荟苑,房妈妈正立在门口,见到析秋笑着迎过来:“大太太睡了,六小姐明儿再来?” 紫鹃也和析秋屈膝行了礼,回去当差。 析秋朝左边的卧室睃了一眼,朝紫鹃道:“姐姐慢走!”又看向房妈妈:“劳妈妈告诉母亲一声,我明儿再来。”房妈妈笑着送她出门,随意道:“夏姨娘身体可好?” 两人聊着出了院子,小半会儿,房妈妈回去正房里,大太太正歪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也不睁眼,懒懒的道:“都说了些什么?” 房妈妈笑着道:“说是老毛病也不见好,只不过这几日睡不大安生,人也没什么精神……又道在院子里遇到了罗姨娘,聊了几句。” 大太太眉头一蹙,眼底露出一丝精光:“去,把紫鹃喊来。” 紫鹃早候在门口,听到大太太的声音,立刻掀了帘子进去。 这边析秋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左右是发了新枝的长青树,郁郁葱葱在灯笼的暗影中格外显得的生机盎然,司榴挽着她胳膊,在她耳边担忧道:“小姐,罗姨娘心机深沉,她故意和你示好肯定有所图,我们还是避着点好。” 析秋唇角勾了勾,眉宇间是浅浅的笑意:“有所图?你说她如今这样,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司榴一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语气很不确定:“子嗣?大老爷的宠爱?钱财?”若是王姨娘她就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个儿子,纵是梅姨娘也想要八小姐嫁户好人家,可是罗姨娘……她却不敢断定。 析秋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说的都不对。她如今最想要的,便只有一样,安稳!” 安稳分很多种,可无论哪一种,在如今的佟府里都很难做得到。 夏姨娘不争不抢,足不出户依旧有人惦记着,何况罗姨娘这样出头的,又怎么能安稳呢。 司榴一愣,道:“可是这些小姐并不能给她啊。” 析秋摇摇头,点着司榴的额头道:“自己去想。” 司榴嘟着嘴求救的看向司杏,可司杏也是摇着头表示她也没想明白,她不由气馁的叹了口气:“小姐总是作弄奴婢,奴婢哪有那聪明劲儿。”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0 反击 一连几日府里风平浪静,七少爷病愈又重新活蹦乱跳的去上学了。夏姨娘求了大太太要去普济寺吃斋四十九天,大太太准了,一早上析秋并着罗姨娘,梅姨娘去送夏姨娘,负责护送的钱妈妈立在车边。 夏姨娘泪眼朦胧的看着析秋:“你和七少爷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让人去庙里告诉我。”她说着又丧气垂了脸,想到自己都这样了,即便他们姐弟有事,除了拼了这条命她还能做什么呢! 析秋笑着道:“府里有母亲照顾着,哪会有什么事,您就放心去吧!”她笑握住夏姨娘的手,不动声色的将一个荷包放在她手里,夏姨娘一惊,想推辞却瞧见马车周围都是人,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眼泪却流的更凶。 “这是做什么,大早上的生离死别似得。”罗姨娘抱着胸靠在门上,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梅姨娘看了眼析秋目光一闪,碰了碰罗姨娘道:“大清早,姐姐快别乱说。” 罗姨娘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梅姨娘弄了个无趣,讪讪的闭了嘴! 析秋知道罗姨娘这是做给旁人看的,只随意的笑了笑,并不答话。 夏姨娘泪水涟涟的看了罗姨娘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意义,她掏了帕子破涕而笑道:“姐姐说的对,我失态了!”又看向钱妈妈:“走吧,免的误了时辰!” 罗姨娘就甩了帕子,抢了析秋一步道:“走吧!不过月余的功夫就回来了,婆婆妈妈的!” 析秋朝夏姨娘点点头,又和秀芝秀兰交代了几句,和赶车婆子道:“走吧!”又朝钱妈妈福了福:“有劳妈妈了。” 钱妈妈道:“奴婢份内的事,六小姐不用客气!”话落,她亲自去扶夏姨娘上车,随后秀芝秀兰也上了车,将车帘子放了,赶车婆子挥起一声清脆的鞭子响声,马车动了起来! 析秋保持着微笑,手却紧紧的握着,目光紧紧随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司杏怕她失态,正要说话提醒时,析秋却笑转了脸神态自若的看向罗姨娘:“我还要去母亲那里请安,姨娘可要去?” 罗姨娘眼露赞赏,却是腰肢一摆道:“身子不适,不去!”话落,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析秋笑笑,又去看梅姨娘,梅姨娘笑道:“我也不去了,大太太让我做的几顶绞纱帐子还没完成。”又朝析秋福了福:“就不和六小姐一起了。” 析秋朝她点点头:“姨娘慢走!”自己带着司杏司榴,转了弯上了小径去了智荟苑。 刚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妖娆的身影,逢迎凑趣的巴着大太太,娇柔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王姨娘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双金小袄,湖碧色撒花褙子拽地绣着大红牡丹的综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通身竟没有首饰,脸上却略敷了脂粉,脸颊生了暗疮看上去有些浮肿,眼角周围又生了许多蝴蝶斑,与她印象中的娇媚可人,风情万种大相径庭…… 她笑着和大太太说话,抢了紫鹃的活计,坐在脚踏上:“奴婢好些日子没见着太太了,心里实在念的慌,前几日三小姐日夜为大太太抄佛经,奴婢担心她身体,所以一直没机会来给大太太请安。” 妾就是半个丫鬟,她自称奴婢虽有些刻意,却也合适。 大太太似笑非笑,按了她的美人捶,看向紫鹃道:“还不把王姨娘扶起来!”紫鹃立刻上去扶王姨娘起来,大太太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双身子合该多注意些才好,这样的粗活自有丫头做,你坐在旁边陪我说说便好。” “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姨娘笑着屈膝应了,坐在一边的绣凳上。 仿佛这段时间的针锋相对,暗潮汹涌只是假象,眼前的妻妾和睦和乐融融才是真实。 “母亲!”析秋进去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又看向王姨娘点头道:“王姨娘。”王姨娘目光一闪,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上来携了析秋的手,足打量了半天:“这是六小姐吧,几年没瞧见,竟长的这样高了,姨娘都快不认识了!” 析秋朝她笑着,羞红了脸垂着头也不说话,大太太却道:“年纪小,自是长的快。”她看着析秋,见她眉眼温顺,想到紫鹃说的话:“六小姐进门没急着去看夏姨娘,还和她在门口聊了半晌才进去……罗姨娘是后到的,也不知知道不知道六小姐在,三个人在房里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六小姐出门时也没和罗姨娘打招呼径直走了,竟是连她也没等。” 她和罗姨娘聊了什么,竟让脾气温和的六丫头连礼节都忘记了。 “六丫头大病初愈,王姨娘双身子都劳累不得,坐下说话吧。”紫珠奉了茶,析秋接过看向大太太,笑道:“母亲今儿气色瞧着格外的好。” 大太太眉眼都是笑,道:“可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吃了那天火草的功用,连日来的烦闷也消了许多。” 又不是神药,哪来这么快的效果,析秋心里想着面上却笑道:“母亲皮肤原本就好,天火草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王姨娘接了话:“六小姐说的在理,我刚才也这么说,太太这些年竟是半点变化也没有。”说完又唏嘘着摸着自己的脸:“到是我,这胎怀相难看,满脸的疹子又浮肿了,竟然还生了斑……”她说完看着大太太,诧异道:“方才六小姐说什么天火草?竟有这样的功效?” 大太太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缓缓喝了口茶方道:“是侯爷从苗疆带回来的天火草,华儿送了几株种在花圃里,能入药也能外用,六丫头说是美容养颜滋阴镇神。” 王姨娘眼睛一亮,亲昵的看着析秋:“六小姐,这草什么来历,竟有这样的功用?” 析秋回道:“具体我到也不清楚,只不过机缘巧合在书上看到过罢了。” 王姨娘叹了口气,又摸着自己的脸:“大老爷快回来了……我这样子……” 大太太听着捧着茶盅的手一僵。 没有人和她搭配,房间里气氛冷凝了不少,不过王姨娘向来能言,不过转眼功夫笑道:“我这样子也见不得人,怕是大老爷回来也嫌弃我,都说这天火草好,我明儿也着人找点来用用,好歹也改改这副尊容,免得吓着大老爷了。” 一边房妈妈暗暗撇嘴不已,不就想和大太太也讨些天火草回去吃,何必绕了这么远的弯子,可偏巧大太太仿佛没听懂,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毫无反应。 大太太不开口,析秋自是不能插嘴了。 这时,另外三位小姐结伴而来,众人又是一番行礼,见面,方才各自坐下。 佟析言就挽着自己的姨娘,笑道:“姨娘方才和母亲说什么,这样的高兴。”她又看着大太太笑道:“姨娘日日和我念叨母亲,今日终于见着了!” 大太太笑了起来,看着房妈妈道:“都生了一张利嘴!整日里捡好听的说与我听。”房妈妈也凑趣:“可不是,这府里论起能言会道的,王姨娘可是头一个。” 大家应景的笑着,王姨娘接了佟析言方才的话:“在说天火草呢,回去也让人去市面找找,可有一模一样的。” “还当什么事。”佟析言松开王姨娘起身走到大太太跟前,又挽着大太太的胳膊,偎着她讨好道:“这样的东西京城可是没有的,姨娘不如求了大太太赏你些,也省的去找,等你找到了恐怕弟弟也出生了。” 话一出口,大太太脸色一变,心底冷笑不已,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么肯定是个儿子!? 佟析言也自觉说错了话,弥补似得摇着大太太胳膊:“母亲,您瞧姨娘的脸,整日里喊着疼,不如您赏她些用用罢。” 母子俩一唱一和,让满屋子的人瞠目结舌。 “哎呦,哎呦……”大太太叹了口气:“我头都被你摇晕了。”她放下手里的茶盅,拧了拧佟析言的脸,笑道:“原是存了这个心思,竟算计我的东西了。” “那也是母亲的东西好,女儿才敢打这样的注意嘛。”佟析言撒着娇,偎着大太太,亲昵无比。 析秋就瞧见王姨娘眼底一闪而过的恼恨。 “去吧,去吧!”又看着紫鹃:“你跟着去,找个粗使婆子,别让姨娘动手,小心伺候着。”紫鹃忙福身应了,看向王姨娘:“姨娘稍等,奴婢去取个筐子。” 王姨娘眼底一亮,起身屈膝行了礼:“多谢大太太。”说着由着身边的丫鬟领着出了门。 “娘。”等人全部走了,佟析砚不满的坐在大太太身边,嘟着嘴道:“您干什么把那东西给她,没的糟践了好东西。”瞧她们母女那样子,真把所有人当傻子了。 大太太满脸的冷笑:“不过是株草罢了,她想要便拿去,省的这样的小事,她回头说给大老爷听,又不知编排出什么话。”便是有什么手段,面子上也不能让她说出半分不是来! 佟析砚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做不出这样,明明不喜欢却还要装着亲昵的样子。 “您也不能偏心了,别的姨娘不说,夏姨娘也送些去吧。” 大太太脸色沉了沉,正要说话紫鹃走了进来,看了眼佟析砚,将要说话的咽了下去。大太太摆摆手也不避讳,问道:“说吧。” 紫鹃一改方才的平和,脸上也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来:“太太,王姨娘竟是折了四片叶子走了,奴婢瞧着都心疼。”昨儿大太太也不过吃了半片叶子,她一下就折了四片,真是够贪心的。 大太太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喝着茶。 佟析砚却是满脸的不悦,皱着眉头道:“吃出病来才好!” 大太太就拍了她的手:“不要胡说!”脸上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 “姨娘可有信回来?”析秋坐在椅子上,手底下飞针走线,眨眼功夫一只可爱的棕红色卷毛小狗成了形,司榴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的入了神,冷不丁被析秋的声音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又嘟着嘴巴不满道:“奴婢一个时辰前才回的小姐,姨娘已经到了普济寺,送车的婆子和钱妈妈也都回来了。” 原本只想让她去半个月,却没想到她竟要去这么久,普济寺虽清净,可毕竟是寺庙茶饭又清苦,她真怕夏姨娘的身体受不住,可是受不住也不能现在就把人接回来,好在大老爷也不过这些日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大太太肯定会派人去接她。 念头闪过,析秋也不得不放下心思。 “小姐,这小狗绣的可真漂亮,是给七少爷绣的么?”司榴牵起大红蜀锦的一角,左看看右看又觉得尺寸不对:“这么小,像是一件斗篷……”她歪头想了半天,府里除了七少爷还有什么孩子:“您总不会是给王姨娘绣的吧。” 析秋瞪了她一眼,就是她有这度量送,王姨娘有胆量给她孩子穿么,她可不会浪费这功夫,遂笑道:“别问这么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司榴立在一边不再说话,认真的看着析秋坐绣活,看了一会儿竟迷迷瞪瞪的趴着睡着了,带春雁端着点心进来,就不满的道:“小姐也太宠这丫头了,哪有奴婢睡觉,要主子坐在一边守着的道理。” 她要去把司榴推醒,析秋摇头阻止了她:“这天气躁闷,人也疲乏的很,让她睡会儿吧。” 春雁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析秋欲言又止,她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为六小姐的婚事担忧,又为自己的将来发愁,连着几天心里憋闷的慌,可她又觉得自己担心也是多余,大太太做什么决定,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丫头干预。 心思走了几遭,忽然门帘子一掀,忽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蹿了进来,析秋一惊抬头看向来人,随即目露欣喜的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可有人看见?” 佟敏之原本白胖的小脸瘦了一圈,一双和析秋几分似的大眼明亮如初,闪动着灵慧的光芒:“我偷偷来的,没有人发现。”她抱着析秋:“姐姐不用担心,前头来了客人,大太太正忙着说话呢,守着二门的婆子不知溜到哪里偷懒去了,我见着时机就溜了进来。” 析秋拉着他坐在玫瑰椅上,又接过春雁的茶递给佟敏之:“身体可好利索了?功课落下了先生可罚你了?” 佟敏之嘿嘿笑着,神气活现的道:“我的功课姐姐还不清楚么,莫说拉了三五天的课,就是半年不去也不会吃力的。”他是在说多亏析秋给他启了蒙,底子打的好。 析秋无奈的笑着,看着佟敏之她也自心底里高兴,外院她不能常去,纵是心里再惦记也只能让人偷偷去瞧瞧罢了,想到这里她道:“紫霞服侍的可好?另外两个小丫头可妥帖?” 佟敏之点头笑道:“紫霞姐姐很好,对我也很尽心,另外两个没在意,想必也是老实的。” 析秋满意的点点头,紫霞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向来敦厚老实,只不过老实的过份了些,怕是有个什么事都会去告诉大太太,这样的人可以用,但不可以信。她拉着佟敏之说着话,声音轻轻的无尽的柔和:“姨娘去了普济寺,你在外院也本分些,别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可知道。” 佟敏之眼神一黯,摇摇头又猛点着头:“知道,知道!我再不会胡思乱想了,以后什么事都会告诉姐姐的。” 析秋心里不放心,可也由不得她,又说了几句外面忽然下了雨来,佟敏之一下子蹿到了门口:“我要回去了,怕是大太太那边的客人也要走了,我不能让人碰上了。”说完也不等析秋说话,提着衣角冲进了雨里。 析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伞,可哪里还能寻到佟敏之的影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春雁道:“你晚点过去,偷偷让六福熬些姜汤给他喝了。” 春雁应诺,司榴也被闷闷的春雷声惊醒,揉着眼睛道:“刚刚七少爷来了?”她四处找了半天,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做梦?!” 春雁捂嘴直笑,析秋拍了她一下笑道:“你歇够了就去二门看看,来的是什么客人。” “哦。”司榴看看外面的雨,咬咬牙打了伞出了门,小片刻又转了回来,回道:“是山东来的人,刚刚去了外院。” 山东来的人,那就是姨太太派人来送信的,她上个月匆匆忙忙回去,析秋后来才听说,原来是徐大人在同僚家喝酒,一头栽在了花园里,来送信的人连夜赶来了京城,姨太太听到后就慌了心神,东西都未收拾就回了山东。 不知道徐大人怎么样了,从徐天青的角度出发,析秋希望徐大人一切平安,徐天青眼看就要秋闱,若徐大人真出了事,他哪里还有心思考试。 入了夜,雨一直未停,析秋吃了饭却拿着绣活静静绣着,放佛在等什么…… 东跨院里,王姨娘和佟析言正在说话。 “姨娘,您摘了四片叶子,我可是听说昨晚大太太都没舍得用这么多。”她有些忐忑小心道:“大太太会不会生气?” 王姨娘摇曳的坐在佟析言身边,满头的朱钗金光闪闪:“生气又如何?大小姐虽是嫡出,可也是佟府的女儿,大老爷养她又给她嫁了好人家,有什么好处却是大太太一人得,哪有这个道理的!”她看着桌子上四片肥大的天火草叶子,笑道:“不过是株草,哪有那么大的功效,我也只是气不过罢了。” 她这么一说,佟析言更加担心起来:“姨娘!您争了这口气又怎么样,女儿眼下可是要是求她的,还是您告诉我要讨好她,怎么反而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完愤愤的灌下杯茶,红了眼睛。 王姨娘就搂着她,摸着她的头笑道:“怎么,现在到是对那门亲事上心了?”她见佟析言满脸的认真,也不敢再说过份的话:“傻丫头,姨娘还能害你不成,如今我怀有身孕,大老爷又快回来了,我这样做也不过是在试探她,看看她对我到底能有几分忌惮。”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果然大太太还是不敢动我!至于武进伯府……那两颗东珠送到陈夫人手中,她也让人回了礼,意思还不明显么……到时候只要拿捏住六丫头,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佟析言眉梢一挑,嘟着嘴道:“姨娘上次不也这么说,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 王姨娘眼底一抹凛色,冷笑道:“是我高估了春雨秋云那两个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计谋,不但被那六丫头拆穿了,还被人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六丫头果然精明,好一招将机就计,若不然放着春雨秋云在老七那边,她想动又不敢动,如今倒好,竟是我们成全她了!”她愤愤的说着,目光一转看着佟析言笑道:“好了,你也别担心,这件事姨娘心中有数,姨娘一定会有办法,让你顺利嫁到伯公府,做你的堂堂正正的少夫人。” 佟析言却露出不悦的颜色:“姨娘,你再想什么计谋,别再把表哥扯进来了,幸好这次化险为夷,若不然难道还要表哥娶六妹妹不成?!”她想到徐天青娶了析秋,心里就和针扎一样的难受。 姨娘脸色一冷,推开她:“死丫头,你竟然还想着表少爷,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你现在就安心待在家里,等着做你的伯公府少夫人就行。再说,徐天青有什么好,不过是个知府的公子,难道你还要远嫁到山东去不成?哼!”她见佟析言冷了脸,又笑道:“你以为大太太会把六丫头嫁给他?纵是大太太愿意,姨太太也不可能同意的!呵呵……” “真的?”佟析言目光一亮:“大太太不会把六妹妹嫁给表哥?” 王姨娘捻起桌上天火草的叶子,抚摸着脸上因为怀孕而不断生出的暗疮道:“大太太那人,我再清楚不过,她看中六丫头不就是想用她来牵制我们,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只怕到最后连我们都不如!”王姨娘话题一转又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让厨房先把这东西做了吧,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佟析言笑了起来,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大姐姐特意送来的,大太太又宝贝成那样,想必是有用的。” 王姨娘点点头,喊了邱妈妈进来将叶子拿去厨房炖了,晚上母子两人各喝了两大碗的汤……正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屋外却是倾盆大雨的下了起来,王姨娘就吩咐锁了门,各自早早歇下。 可等到半夜,王姨娘就开始肚子疼,扶着丫头冲进了净室,拉的脸色发白的走了出来,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跑了回去,大半个时辰来来回回拉了五六次至多,守夜的丫鬟看着她面色发白,拉出来的东西也带着血,心里害怕问道:“姨娘,要不我让人去请大夫来吧!” 王姨娘皱着眉头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对,快去请大夫!”一句话未说完,肚子又开始抽抽的疼起来。 丫鬟颤抖的让婆子去喊门,去大太太那里拿了对牌请大夫来,可婆子顶着大雨走到二门,却发现门锁的紧紧的,守门的婆子早不知去向,她满院子的找了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只能又冲了回去:“门打不开,守门的婆子不知躲哪里吃酒去了。” 邱妈妈慌了神,三小姐也拉了四五次次,王姨娘正肚子疼的在床上滚,若真出了事,这一院子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她不敢细想,吓的连伞也不撑,跑到梅姨娘的院子前敲门,等开了门梅姨娘披着衣服见她,她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求姨娘想想办法,有没有别的法子?” 梅姨娘眸光一闪,满脸的为难焦急:“哪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开了门去求太太请大夫进来。”她来回走着,转了身指着一边的丫头婆子道:“我这里也不用伺候,你们都帮邱妈妈去找守门的婆子去,这院子就这么大,我就不信她们能去哪里!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出来。” 邱妈妈泄了气,原以为梅姨娘有什么好法子……可也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又是自己来求的:“多谢姨娘,奴婢回去再想想办法。”梅姨娘也不留:“快去,快去!” 邱妈妈出了门拐了弯,经过静悄悄的夏姨娘的院子,进了罗姨娘那里,罗姨娘连面都没露,就让丫鬟回她:“婆子又不是她家的,在不在问她有什么用。若真有本事,爬墙便是了。” 邱妈妈气的发抖,她也想过爬墙,可看那一丈高的院墙,她们又都是内宅妇人,谁有那本事爬上去,就是架了桌子上去了,下不下得去还另说…… 邱妈妈回到院子里,看到王姨娘还在拉回不停的跑着净房,人已经几近虚脱了…… 邱妈妈腿抖了起来,扶着门框站都不稳!她坐在地上,看着屋外倾盆大雨湿冷的让人从骨头里发颤,而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酸气,她一拍大腿咬牙道:“去找块大石头来!”几个婆子忙冲进雨里去翻石头,终于找了个垫墙角的石头,几个人合力砸了半天,终于砸开了门锁,她亲自跑到智荟苑拿了对牌,等到外院的婆子把大夫请进来,王姨娘已经出血不止昏倒在净房里。 大夫顶着大雨来了,是年约五旬与佟府相熟的胡大夫。 他把了脉,脸色很不好看:“这位夫人吃了不净的东西,夜里来回又摊了凉……”邱妈妈心里想着刚刚换下去的床单上,那一摊血水便站不稳颤抖的问道:“那肚子里的孩子……” 胡大夫皱着眉头起笔开药:“孩子没了。”他又叹息的摇摇头:“孩子都成了形,要开些落胎药清干净才好。” 邱妈妈砰的一声坐在地上,跪行到大夫脚步:“先生,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孩子,这孩子可是姨娘的命啊。” “若是早点或许还有救,现在……晚了,这情形能保住大人就不错了。”说完哗啦啦开了几张药方交给邱妈妈:“这张是堕胎的药,这张是下淤的,这张是产后温补的……”细细的分了类,见邱妈妈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毫无反应,又转手拿给一边的墨香:“快去抓药。” 墨香一脚高一脚低的出了门,等抓了药回府,又给王姨娘吃了,不到卯时就落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王姨娘醒来后刚听丫头说了情况,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东跨院里死寂一片,偌大的佟府也是静悄悄的,大太太正在看姨太太寄来的信,得了消息立刻让房妈妈将信收了起来,带着一群丫头婆子赶了过来,邱妈妈迎了过去,罗姨娘和梅姨娘也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只不过心思如何,却是无人得知。 大太太先进去看了王姨娘,果见她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她沉了脸回道正厅里,劈头就问邱妈妈:“到底怎么回事,白天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邱妈妈领着王姨娘院子一干下人跪了下来,她回道:“昨晚姨娘吃的东西,奴婢都仔细瞧过,除了……”大太太眉头一皱,满脸的不悦:“说痛快话!” 邱妈妈小心的看了眼大太太,声音低不可闻:“除了那什么草炖的汤,其它的都是常见的吃食。” 大太太心头一跳,有什么自脑海中一闪而过,瞬间冷了脸。 一边,房妈妈目光一凛,上去就给了邱妈妈一巴掌:“满口胡言,东西是大小姐送来的,又大太太赏的姨娘,怎么大小姐大太太都没有事,难不成王姨娘格外精贵些不成!” 邱妈妈被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老脸支支吾吾道:“太太明鉴,奴……奴婢没有这意思。”房妈妈冷哼一声,斥道:“白活了这些年!” “太太!”这会儿功夫王姨娘醒了过来,知道大太太就坐外间的正厅里,顿时撕着嗓子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跪在大太太脚边:“太太,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她眼泪糊着了一脸,狼狈不堪:“一定是有人在奴婢吃食里下了东西想害奴婢,想害我们母子三人,这样的人一定不能轻饶啊。”她抱着大太太的腿,大太太的综裙顿时湿了一角,她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喃喃自语满目血红:“对!不能轻饶,要把她碎尸万段……” 大太太还未说话,就听见罗姨娘鼻尖哼了哼,轻笑道:“姐姐这么说倒是吓着我了,我来府里这么多年,府里庶务大太太管理有方治理的井井有条,大家和睦相处,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她用帕子捂住嘴角,挑着眉头生怕戏不够精彩:“难道姐姐是在说大太太管理不善?还是说怀疑有人嫉妒你怀了儿子,故意下药不成?” 这话等于是明着在说,王姨娘在怀疑大太太,罗姨娘和梅姨娘三个人! 就见梅姨娘脸色一僵,嘴唇都白了,语速飞快的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姐姐可不能血口喷人!” 罗姨娘嗤笑一声:“血口喷人?她现在可不是血口喷人,人家有真凭实据呢!” 王姨娘阴冷的眼神,蓦地转了过来,看向罗姨娘和梅姨娘,梅姨娘一抖瑟缩了一下,罗姨娘却是无所谓的挑衅的笑了笑道:“姐姐可要担心身体,这小产可马虎不得!” 大太太彻底冷了脸,嫌恶的皱着眉头:“都给我闭嘴!”凛厉的目光朝邱妈妈看去,邱妈妈身体一颤,急忙爬了起来去扶王姨娘:“姨娘快起来,大太太一定会将事情查清楚的。”王姨娘赖在地上,邱妈妈一个人拉颇有些吃力。 大太太眯了眯眼睛,声音冷冷的:“发什么疯!到底什么个情况还未定,既没有证据就把嘴巴闭紧点,好歹自己也是个主子,当着这么多丫头婆子的面,你还要脸不要。”大太太又朝一边跪着的几个丫头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扶你们主子。” 这是彻底在下人面前不给王姨娘的脸。 几个丫头赶忙去拉王姨娘,王姨娘挣不过只能尖叫着:“大老爷,奴婢对不起您啊,奴婢一心想为佟家开枝散叶,可耐不住有小心作祟啊!奴婢有愧与您有愧与佟氏列祖列宗啊!” 王姨娘使了蛮力,忽然挣脱开来就要朝大太太坐着的桌脚上撞。 房妈妈眼捷手快,扑了过去险险拉住王姨娘。 佟析言虚晃着从里间冲了出来,一把抱住王姨娘。 所有人吓的噤了声,满屋子的死寂沉默,只剩下王姨娘声嘶力竭的叫声。 大太太气的脸色发紫:“还不快拖进去!”房妈妈就亲自去拉着王姨娘,声音透着蚀骨的冷意:“姨娘这是做什么,太太这还没查您就寻死觅活的,知道的道您思儿心切一时想不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太太做了什么,逼着您这样。” 王姨娘摊在地上,她捂着肚子,阴冷的目光看向房妈妈:“妈妈何必这样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谁都懂,可眼下有人不让我们母子活,大太太又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娘儿几个不如死了干净!”她又掏出帕子哭了起来:“就是不能再见大老爷一面,让她知道奴婢的委屈……” 砰! 大太太拍了桌子,喝断王姨娘的哭声,阴着脸对一边的墨菊道:“那汤可留着的?” 墨菊早就吓懵,哭着连连摇头:“奴婢不知道,用饭后厨房就来人并着碗碟一起收走了。” 旁边在厨房的当差的几个婆子中一个,很是机灵接着话就道:“还留着的,昨晚下雨奴婢就让她们早些回去歇着,想着早上早点来收拾,可听到王姨娘这里不安生,奴婢就留了个心,特意让人留着的。” 大太太冷声喝道:“去!派个人去把饭菜都取了来,再去把胡大夫再请到府里来。”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验一验了! 罗姨娘垂首站在一边,嘴角几不可见的撇了撇! 王姨娘身体一怔,却跪着没有说话,佟析言却暗暗抬头去打量大太太。 不一会儿,院子外头就有婆子说大夫来了。 大太太就沉着脸指着一边的朱红描漆隔扇,看也不看王姨娘一眼:“扶着她进去待着,等大夫来了也让她听听!” 王姨娘不再说话,乖顺的坐到隔扇后面,佟析言也被人扶着进去,罗姨娘,梅姨娘也走到隔扇后面去了。 小片刻胡大夫匆匆走了进来,她和大太太见了礼,紫鹃便领着丫头婆子出去,又关了门,中堂里只剩下大太太和胡大夫和房妈妈,还有隔扇后面的几人,大太太指着福寿禄的八仙桌上摆的几盘剩菜道:“劳烦先生看看。” 胡大夫与佟府来往十几年,在京城也颇有名气,对大户人家内宅的事也是门儿清,当下也不再问什么,拿出银针便开始试,半晌他摇着头道:“回大太太的话,这几盘子菜都是干净的,不曾查出有什么问题。” 大太太也是眼底微有诧异,不等她说话隔扇后面便响起王姨娘尖锐的声音:“不可能!你这个庸医只用银针探探就妄下定论。”她说着也顾不上礼仪,从里面冲了出来:“都是干净的,我又怎么好好的腹泻!” 胡大夫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也顾不上非礼勿视之嫌,很不客气道:“这位夫人,老夫从医二十年余载,此类事情经过不下百件,你若信不过老夫,那就另请高明!”说着甩袖就要出去,房妈妈却笑拦了他:“先生息怒!”又亲自给他倒茶。 大太太自己却冷了脸厉声道:“闭嘴!”指着房妈妈道:“把这个没规矩的东西堵上嘴,若再大放厥词,休怪我不留情面。” 王姨娘肆无忌惮的哭着,她现在还有什么顾忌的,孩子没了她的依仗没了,她可不是夏姨娘随大太太搓扁捏圆,也半点声不敢吭。 房妈妈也不敢太用力,和王姨娘僵持着站在屏风前面。 大太太不再去管她们,看向胡大夫,问道:“那依先生所言,这病因到底出在哪里?” 喝过茶胡大夫语气也缓和了些,他皱着眉头道:“这位夫人的症状我早上也瞧过,若让老夫说,这罪魁祸首与这天火草炖的排骨汤可能有莫大的关系。” 此话一出,顿时隔扇里头死静一片,罗姨娘眉头略蹙了蹙,眼底露出丝疑惑,梅姨娘吓的一惊,手里捏着的帕子掉在地上…… 王姨娘连挣扎都忘了,一动不动的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与房妈妈双双脸色也都不好看,房妈妈松开王姨娘,看着胡大夫笑道:“如真是这草的关系,那为何大太太吃了无事,姨娘吃了反倒出事了?” 安静的正厅里,仿佛能听到王姨娘狠狠的磨牙声,和棉帛的撕裂声! 胡大夫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此种草产自西域,医书记载其具有养颜镇定的功效,可涂抹伤口也可煲汤食用,功效不凡,依老夫推断,这位夫人腹泻,怕是与食用的量有关。”就是说大太太吃的很少,所以没事,而王姨娘吃的太多,所以腹泻不止导致流产。 大太太眼睛一亮,冷笑的看了一眼王姨娘:“先生可有根据?” 胡大夫道:“此事也并非全是推断,老夫年轻时也去过西域,曾听人说过此草虽好,但却不能多食,否则就会腹泻不止甚至变成痢疾,当地有战争时,还曾有人将此草搀到敌军战马的饲料中去……”他仿佛安慰的道:“这样的药性,平常大夫也未必知道,夫人生在内宅,不清楚食多些了,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大太太道:“有劳先生了!”她示意房妈妈送客。 待胡大夫一走,王姨娘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失心疯一样的扑向大太太:“是你,原来是你!先是秋姨娘难产而死,再是罗姨娘绝了子嗣,夏姨娘六年失宠,现在终于到我了……终于到我了。”她抓着大太太的手冷冷的盯着她。 这些肯定都是大太太事先设计好的,胡大夫和大太太那样熟,他定是听了大太太的吩咐才这么说的,什么吃的多了就腹泻,分明就是有意要害她们母子,才在汤里做了手脚…… 她千防万防,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利箭一样的目光紧紧锁着大太太,仿佛似一只饿狼一般,随时能将大太太咬断撕裂。 王姨娘身体虚弱,掐着大太太的力气微不足道,大太太一挥袖,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向王姨娘,王姨娘连退了几步,佟析言赶忙上去扶住王姨娘才不至于让她跌倒。 罗姨娘满脸的笑,毫不顾忌的露出丝愉悦的表情…… 大太太起的直抖,喝道:“王姨娘神智不清,还不快扶她进去。” 佟析言吓的腿发软,颤抖的去拉不甘心的王姨娘。 大太太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她从不怕有人挑衅,若不然她在佟府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放任王姨娘一再在她面前放肆! 不过是个散心病狂又愚蠢的狗,以为张着利牙就能咬人?! 佟析言心里砰砰的跳,她扶着王姨娘,脸色煞白,若不是房妈妈开门的声音惊醒她,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一边是亲生母亲血肉至亲,一边是高高在上的嫡母,她想说什么,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死命拽着王姨娘朝大太太道:“姨娘一时心里悲痛,母亲息怒!女儿这扶她进去休息!” 大太太冷冷看向王姨娘:“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说话用用脑子,你没有证据便满口胡言乱语!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贪食自得恶果,难道这样的事还要我教你不成!”她说完又看向房妈妈:“多派几个婆子来伺候着,以后日常吃穿都要仔细着点才好。”房妈妈忙应是。 大太太又看向佟析言:“王姨娘身体虽虚了,可养着也就无碍,你年纪轻轻这样的事情避着点的好,今晚就收拾收拾搬回去住。” 王姨娘被大太太的一巴掌,彻底打清醒过来,大老爷不在家她纵是闹到天上去,满府也不会有人替她说话,只有等……等大老爷回来!心中想着愤恨的转过头,紧紧握着拳头,脸上挂着泪水忽然朝大太太粲然一笑,说的咬牙切齿:“劳太太费心了,太太的好铭记于心至死不忘,奴婢一定好好养着,他日再为佟家开枝散叶!” 大太太心里立刻堵了一口气,冷笑着道:“这样最好!”话落,甩开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她站在院子口,声音里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凛厉,对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道:“今天的事若是有人乱说一句,立刻乱棍打死!”大太太威严的目光一扫,所有人噤若寒蝉,只能机械的点着头,大太太又看向房妈妈:“派人把院子守了,若是她再敢疯言疯语就立刻送庄子去。” 房妈妈低声应是,大太太又看向随后出来的罗梅两位姨娘,若有所指道:“住一个院子里,你们也惊醒了些,别以为自己摘干净了,就凡事一身轻!” 罗姨娘面无表情,梅姨娘却吓的只知道福身点头,大太太满意的转开视线道:“都回去吧!” 两位姨娘立刻福身应了,左右各自回自己院子。 等人一走,大太太边朝外走,边和房妈妈道:“这些丫头婆子先留在这里,等大老爷回来再处置。”有她们在,一旦大老爷问起来她也不怕别人说她心虚清除证人消灭证据。 房妈妈点头应了,目光闪了闪低声问大太太:“六小姐那里,要不要奴婢去问问” 大太太脚步一顿,目光看向关着门静悄悄的夏姨娘的院子,眼底一抹凛厉:“也好,就说大小姐问她在哪本书上看到天火草的药典,让她把书找出来,找不出来就列出书单着人去买。” 房妈妈点点头,立刻转了弯去了西跨院。 待人一走,罗姨娘的院子门便悄悄打开一条缝,她贴身丫鬟素锦害怕的看着大太太的背影,揪着罗姨娘的袖子问道:“姨娘,大太太会不会查昨晚那些婆子的事?如果查到了我们怎么办。” 罗姨娘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素锦:“查就查呗,我还怕她不查。”她满意的看着素锦惨白的脸,笑道:“放心,就是查到我这里,你也不过送到庄子里去,到时候用我给你备的银钱,让你老子把你赎出去,也能轻松过几年好日子。”大太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王姨娘流产,最高兴的只会是她! 不过,这出戏倒是真的精彩! 素锦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姨娘怎么还说这种话。奴婢哪里也不去,这一辈子就守着姨娘过。” 罗姨娘剜她一眼:“就你是忠心的,好像我快死了似得,我告诉你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比以前活的更加舒坦。”她用杯盖刮着茶盅里的浮沫,淡绿色的茶水里,浮现出析秋青涩的面容,她心思也渐渐飘远,当初她的孩子胎死腹中,便是王姨娘让人在饭菜里下了东西,她查了这些年才知道结果,便处心积虑寻着机会想要为孩儿报仇,可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却比不上六小姐的一句话,简简单单就让她达成了多年的心愿。 大太太,三小姐,王姨娘,梅姨娘,甚至她自己,六小姐一个不漏的计算在内,竟是对她们每个人的性情了解的这样透! 她不由想到夏姨娘忽然去庙里的事,她原本真以为夏姨娘去礼佛,如今才明白,这也不过是六小姐为了让她避开是非,而安排的罢了! 一番手段,滴水不漏! “真是可惜了!”罗姨娘摇头,这样聪明的孩子若是生在大太太肚子里,又怎么会像这样汲汲营营费尽心机的过日子,该是和四小姐一样无忧无虑,只等嫡母一切安排妥当,他日良婿齐眉顺遂过一生。 素锦满面的疑惑:“什么可惜了?”她为罗姨娘换了杯茶,试探道:“姨娘,我们是不是什么也不要做,等着大太太处置发落了?” 罗姨娘噗嗤笑了起来:“做,当然要做!不但如此我们还要亲自送上门去。” == 佟府里乱成了一锅粥,知秋院里却是风平浪静。 析秋坐在炕上描着花样子,司榴坐在一边将她描好的样子晾干,再细细收了,好半天司榴实在憋不住道:“小姐,你说王姨娘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析秋头也不抬,手底下一朵艳丽的杜鹃跃然而上,她面色无波道:“大太太不是说了么,夜里着了凉腹泻,上净房又摔了一跤。” “奴婢不信。”这话显然不能满足司榴八卦的心情:“王姨娘宝贝自己跟什么似得,怎么会好好的着了凉。”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到底是什么因为,不是她们说了算,也不是大太太说了算,事关佟府的子嗣,要看大老爷相信谁的话。 有的事情,纵是想撇干净,也要看别人愿不愿给你这个机会。 两人正说着话,房妈妈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在一桌的花样子上:“六小姐在描花样子呢。”她上前拿起一张啧啧夸赞:“这画的跟真的一样,要我说,这满府里就是六小姐手最巧。” 析秋起身朝房妈妈屈膝见了礼,让了主位给房妈妈坐,房妈妈不依道:“奴婢也坐不得,王姨娘那边闹的不安生,太太又让我去趟大姑奶奶那里,这会儿就要动身。” 析秋笑着吩咐司榴去倒茶,自己则坐在房妈妈对面的玫瑰椅上,脸上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王姨娘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惜了!” 这不是秘密,六小姐知道也不奇怪,房妈妈没放在心上,赞同道:“可不是呢,好好的一个少爷就这么没了!”言语间却没有惋惜的成分。 析秋垂了脸,并不接话。 房妈妈却是忽然一笑,拍着额头道:“真是人老了,瞧奴婢这记性!奴婢来是有事想找六小姐帮忙。” 析秋眉梢一挑,认真的看着房妈妈:“妈妈有什么尽管说。”语气透着郑重,仿佛将她看的极重。 房妈妈回看着析秋,心里顿觉舒坦许多,刚刚来时的戒备也不由松了松,她目光一动,为难道:“早上大姑奶奶派人来问,六小姐看到天火草药典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让我抄了书单给她送过去,这不一上午忙的团团转,现在才得空想起来这个事,就立刻到您这里来问问,也托你列个单子我好送去给大姑奶奶。” 析秋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还道是什么事,也不用列单子了。”她起身亲自去了东稍间用作书房的隔间里,在一排书中翻出一本包了书皮的书来递给房妈妈:“您拿去给大姐姐吧,这是本前朝一位民间游医所著的《名花录》。” 房妈妈眼底露出诧异,正要伸手去接,析秋却好似想到什么突然收回手,走到刚刚描花样子的炕桌边,呼喇喇翻了几遍书,忽道:“找到了!”她又翻出个书签夹在里面,在房妈妈满面不解的目光递给她:“我将天火草那一页夹了书签,若是大姐姐要看也不用找,直接翻到那页便是了。”面上平静无波,毫无心机戒备疑惑的模样。 房妈妈一愣,接过书翻开,果然书页里夹着一个画着蝶戏兰花的粉白书签来,她满面的笑意:“还是六小姐周到,奴婢这就送去给大姑奶奶。” 析秋送她到门口:“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大姐姐,只不过顺手的事罢了。”她站在门口又与房妈妈客套几句,等房妈妈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她才转身进了屋里。 随后春雁也进了门,和司榴一样满脸不解:“小姐,房妈妈怎么突然来和您借书。”宣宁侯府上什么样的书没有! 析秋笑笑也不解释,坐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描着花样子。 房妈妈回到大太太哪里,一五一十的将经过告诉大太太:“去的时候六小姐正在描花样子,桌子摞了十几张,奴婢就提了一句王姨娘的事,六小姐满脸的惋惜……奴婢没瞧出别的,怕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她将书奉给大太太,翻到书签那一页:“……听说是大姑奶奶要看,她还翻了半天翻到这页,又夹了书签。” 大太太将手里的书翻过来看了看,书还很新却能看出翻动过的痕迹,其中几页上还有写有小楷的笔记,笔墨陈迹不是最近才写上去的,如果按房妈妈所言,她是翻了半天才找到,也就是说她并非熟记于心,只是偶尔浏览到这里才留了印象,到与她那天提到天火草时不确定的表情相符。 看来,是她疑心错怪了六丫头。 房妈妈也似笑非笑:“说句大不敬的话,王姨娘也是该应的有这劫!”她自己怀了身子,偏偏又如此贪心,合该如此。 大太太合上书,闭上眼睛靠在迎枕上,这件事无论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结果无疑合她的意,可若是前者她自是乐见其成,可若是后者,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这心思,她也会让她知道这么做的代价!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道“去瞧瞧梅姨娘,罗姨娘回去都做了些什么!” 房妈妈目光一闪,躬身应是。 第二日一早析秋去请安,破天荒的在大太太哪里碰到了罗姨娘,以往几年大太太还会让几位姨娘立规矩,布菜摆箸,这几年许是佟慎之长大了前程也顺坦了,她便免了几位姨娘的晨昏定省,眼不见为净。 罗姨娘一身粉紫色百蝶戏花褙子,略施了脂粉,依旧是风情万种,但是却有什么与以往不同,析秋细看着她,忽然明白,是眼神!以往她的眼神纵然是笑,也是讥讽愤恨居多,可是此刻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仿佛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湖水,没有半点涟漪。 她一改平日的高傲不屑,一进门就跪在大太太脚边,面色平静的道:“太太,奴婢有罪!”罗姨娘也不拐弯抹角,垂着头道:“昨儿奴婢半天没晃过神来,后来大太太一句话提醒了奴婢了,奴婢事后想起前天夜里的事,心里生了愧疚,一夜没有睡好,就想着不把话说出来,奴婢心里恐怕也难以安生。” 大太太眉梢一挑,兴味道:“哦?” 罗姨娘接着道:“前天夜里,奴婢睡的太沉,雨又下的大,也没听到王姨娘那边的动静,等到邱妈妈来叫门,奴婢睡的迷迷瞪瞪的,邱妈妈也没说清楚,奴婢便不耐烦回了她,现在想起来,若是奴婢耐了心多听一句,说不定王姨娘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 析秋忍不住叫一声好,罗姨娘这番话明着是在自责,可却没有半分自责的意思,一来是邱妈妈没有说清楚,二来也暗示王姨娘经常玩狼来了的游戏,如今狼真来了反倒没了人信,她这样不过是出于正常反应罢了。 果然大太太笑了起来,让人扶起她:“也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大夫,纵是去了也帮不上忙,白添了着急。”她微微一笑,目光看着罗姨娘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若你真心中不忍,眼下倒有件事情要劳烦你辛苦一趟,也算为王姨娘做点事吧。” 罗姨娘目光一闪,析秋就看到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太太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大太太笑的温和:“也不算什么大事,去查查那晚到底是哪些人值的班,为何不在门口当差,又去了哪里,若是偷奸耍滑的你也不用报我,直接打了板子找人牙子卖了,若是情有可原的,也打了板子送庄子里去,这样奴才府里也不敢再用了。” 析秋垂目喝着茶,大太太这招很妙,那晚守门的婆子都不在,甚至满院子都找不到人,这本就不合常理,如果这件事是罗姨娘做的,那么大太太这样等于在那些人面人打了罗姨娘一巴掌,既断了她的人脉,又警示了她,可谓一石二鸟。 罗姨娘不亏在府里十几年,立即作出了回应:“奴婢这就去办!”她停了停又看向房妈妈:“可奴婢虽在府里十几年,但一应用度都是太太在操心,什么也不懂,便是管教下人也是婆子们在做,这样的事奴婢虽有心可也怕有负大太太所托,不如请了房妈妈和奴婢一起,若是那些婆子撒泼耍滑,有房妈妈在也好给奴婢出出主意,镇一镇她们。” 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大太太本不应该拒绝,可她却一脸歉意的笑道:“本也不是大事,若房妈妈有空便让她去瞧瞧,可手头上许多事,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她看着罗姨娘面有为难,眼睛突然看向一边未出声的梅姨娘:“你闲来也无事,不如陪着她走一遭。” 淡淡的一句话,罗姨娘眼底便是笑意闪过,梅姨娘却是脸色一白,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八小姐手缩在袖子了微微颤抖着。 梅姨娘垂着头屈膝回道:“是。”又朝罗姨娘道:“妹妹也不大懂这些,只怕也只能在一边干看着,还望姐姐不要嫌弃。”罗姨娘连忙摆手:“不会,你在我底气也足些。” 罗姨娘做事倒是雷厉风行,当晚便遣送了东跨院当差或不当差又有牵连的婆子,一时间内院里哭声震天,好在大太太派人了去堵了嘴巴,又捆了手脚卖了出去又或是送到庄子里去了。 这是后话,待罗姨娘梅姨娘告退出去,佟析言姗姗来迟,她眼底明显聚了快淤青,即便认真收拾后也看得出精神不大好,她和大太太见了礼,便坐在一边一反常态的并不说话。 仿佛并未在意她的到来,大太太依旧温和的说着话,又说了小片刻的话,众人才各自散了,大太太却独独留了佟析言说话。 析秋并不知道大太太和佟析言说了什么,只知道之后佟析言便大病了一场,再见到她已经是七八日之后,析秋带着司榴自佟析砚的院子里出来,却听到佟析言的院子里,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紧接噼噼啪啪震裂声不断。 墨香正守在门口,见到析秋正立在对面的抄手游廊看着她,她心里一凛,远远的朝析秋福了福,匆匆回去屋里。 紧接着里面便安静下来,仿佛欲盖弥彰一般,佟析言妖妖娆娆的出了门,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析秋本想绕道而行,可现在已是避无可避,只得屈膝行了礼:“三姐姐好。” 佟析言似笑非笑破天荒和她回了礼:“六妹妹好。”并不像以往那样总是出言挑衅,亲和的让人陌生,析秋不由仔细去打量她,茜红色川花褙子,梳了桃心髻点翠飞凤步摇微微晃动,耀着金光明艳照人,看着比以前温顺乖巧许多,但眼神却依旧是目中无人的傲气,甚至还多了些别的。 是什么,析秋说不清,总觉得这样的佟析言却少了往日的飞扬和真实。 “六妹妹这是要回去?”佟析言也不等析秋回答,便笑道:“我正要去母亲那里,六妹妹慢走!”说完,由墨香扶着出了垂花门。 析秋眉梢挑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司榴却撇着嘴道:“还以为三小姐平日这般傲气,定是是个有骨气的人,却没想到自己姨娘一失了势,便脸也不要去贴大太太。” 无论王姨娘平时多么彪悍,毕竟失去的是她的希望和依托,小产又受了刺激,被人关在院子,丫头婆子也整日胆战心惊自己的命运,必然不会尽心伺候,这一连七八日,只听说人迷迷糊糊的,连水都要让人喂。 心思转了转,析秋皱了皱,不悦的看了眼司榴:“这话岂是你能说的!” 司榴面色一凛低头应是。 骨气能算什么,以佟析砚的心机还做不到这样,只怕她比以往更热络的和大太太示好,又和王姨娘疏远,以她看根本就是王姨娘教的,现在她们一切都没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佟析言能嫁户好人家,好让王姨娘在佟府再直起腰来。 转眼到了三月底,大老爷来信说是在苏州停留几日,满府里顿时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大太太派人给几位小姐量了尺寸,各做了夏衣,析秋送走绣娘师傅,房妈妈来了:“太太让我告诉六小姐,明儿随她去武进伯府,让小姐细心准备些,若是缺了什么,着人去告诉大太太,千万不能和在家时一样穿着太过随意。” 析秋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露出向往的表情,语气里透着欢快:“那三姐姐四姐姐还有八妹妹都去吗?” 房妈妈目光一闪,笑道:“那边人多,太太怕人去多了照顾不周,只带六小姐去。”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了!” 房妈妈又坐了片刻才离开,等她一走析秋便沉了脸……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1 做客 撇开三小姐,四小姐,单单只带她一人去! 大太太忽然这样明显,是不是就说明陈夫人这个媒人和对方已经谈好了,只等武进伯府相看满意了,就一切落定了等着选日子?! 可如果她们没有相中自己呢?这样的人家,任三公子又是这样顽劣,必然想找一个美貌与手段并存,又端庄孝顺的儿媳妇回去,一来可以收收相公的心,二来还可为他教养庶子庶女…… 陈夫人并不了解她,能在几个姑娘中注意她,定然是大太太介绍推荐的缘故,如果她和大太太所描述的不一致呢,又或者说她达不到武进伯府媳妇的要求呢?! 忽然,脑海中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姐……”春雁急的来回在房里走着,她虽然觉得武进伯虽是续弦,可毕竟六小姐的身份在这里,也算是一门好亲事,总比嫁给小门小户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好,可是她却也知道,六小姐分明就是不愿意,而六小姐做事向来不会义气用事,她既然不愿其中就必然有她觉得不妥之处。 司杏也沉了脸,只有司榴后知后觉的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去武进伯府串门?怎么一个个哭丧着脸!” 春雁瞪着她:“你知道什么。这么多小姐大太太却只带六小姐去,连嫡出的四小姐都不去,这说明什么?大太太恐怕已经决定了要把六小姐嫁到武进伯府去了。”她看了眼盘腿坐在炕上,低头着茶的析秋又道:“快想想办法,眼前这关我们怎么渡过去。” 司杏从府里细微变化上觉察的,对具体的却不清楚,此刻也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司榴更是傻傻的愣住了,眨眨大眼半天才蹦出一句来:“婚事?三小姐四小姐都还未定,怎么就跳到咱们小姐头上了?”她仿佛忽然想明白了,“啊”了一声道:“是不是这门亲事还不错,可又不会好到大太太肯把四小姐嫁过去,却又不愿让三小姐去享福,才折中选了咱们小姐?” 春雁赞同的点点头,她也想到了这层,可到底任三公子有什么毛病,她们却不得而知,恍然间她看向析秋:“小姐……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表少爷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她这么着急不单是为析秋考虑,司榴司杏大了,等不到小姐成亲可能就被大太太配了人,可她是三等丫头年纪又在这里,早就定了将来要做陪嫁的…… 她的命运是和析秋绑在一起的。 析秋抬起头来,看着她们三个:“嗯。表哥说任三公子有些顽劣!”并没有将罗姨娘的话告诉她们,并非不想说,只是不想让她们更加的惶恐。 安静的房间里,就听到春雁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不过是顽劣罢了,算不上不妥! 司榴却皱着眉头:“顽劣可是分很多种,谁知道他是什么顽劣。”她看着析秋,很坚决的道:“小姐,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偷偷打听打听任三公子到底什么品行,再探探武进伯府家底,如果都不好,奴婢就……就带着你逃走算了。”在她看来,如果男人不够好,自己手里抓住钱就行,如果两样都没有,那还不如自己过日子。 析秋被司榴的想法逗乐了:“逃到哪里去?你的福贵怎么办?” 司榴脸一红,踱着脚道:“那总不能让大太太随随便便把您嫁了强吧。”析秋笑了起来:“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去把我那件豆绿色的褙子找出来。” 司榴一愣,不明白小姐怎么就从婚事跳到衣服上了,不解道:“穿豆绿色?那件衣服是去年做的,小姐穿着早就短了一大截了。” “找出来就知道了。”析秋又看向春雁道:“现在无事,天色也还早,你去水香那里坐坐吧,也别着急回来。” 春雁一愣,小姐这是要她把去武进伯府的事告诉三小姐? 小姐想做什么? 不等她开口问,析秋已经拉着司榴进了卧室里,两个人埋头翻着箱笼,去找去年的那件豆绿色褙子,她摇摇头转身出了门。 析秋翻出那件褙子,在身上一试果然小了半截,原本短一点点反而好,显得拘谨年纪又小,大太太问起来她就说这绿色衬的她皮肤好,可是若是短了这么多,改起来工程又大,大太太问起来也不好回答。 等到晚上,司榴去厨房取饭,析秋一个人在房间翻着自己的衣服,转头一看司杏竟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后,正在发呆…… 她眉梢一挑,问道:“发什么呆,可有什么事?” 司杏显得有些不确定,嘴唇动了几次才开口道:“小姐……要不然我们去找找表少爷,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析秋眉梢一挑,轻轻“嗯?”了一声,丢下手中的衣服,坐到圆桌边看着她,随后淡淡的笑道:“怎么会想到去找表哥?” 司杏以为析秋同意她的想法,立刻露出丝笑容来:“表少爷书读的多,人又聪明……说不定我们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呢。”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难道徐天青能帮她违抗大太太的命令,来一场抗婚或者私奔? 抗婚?那样高的门第,她不过是个庶女,道理说到哪里也不会在她这边,反而会落个不孝不贤的名声,以后再想嫁人那是天方夜谭……至于私奔,别的不说,她只要从佟府逃出去,就是黑户,就是想从城门离开京城那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一个人在外生存。而徐天青的仕途,也会因为这件事彻底断送,一生抬不起头来! 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换回来的可能比现在还要难的困境,值得吗? 没有把握的事,她从来不做! 析秋认真的看着她,目光含着隐隐的警告:“这样的想法,以后最好别再有!” 司杏心中一凛,想说的话却被析秋这一眼彻底粉碎,她垂了眼睛屈膝福了福:“是奴婢荒唐了。”析秋也不想给她难堪,笑道:“你也别胡思乱想,若是这关我过不去,我一定会给你寻户好人家,风风光光把你嫁了。” 司杏脸庞一红,嗔道:“小姐还是想想自己吧。”掀了帘子出了门。 析秋看着她的背影,就无奈的叹了口气! 春雁去了三小姐院子,待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等她一走水香便急匆匆的进了正房,关上门和佟析言在里头说了半天话,等天黑以后水香又鬼鬼祟祟一路到东跨院里,又塞了钱给守门的婆子,悄悄溜进了王姨娘的院子里…… 第二日一大早,外院一个守门的婆子抱着一个匣子匆匆出了门。 知秋院里,天还没亮大太太就派了婆子来,析秋让婆子在耳房稍坐,自己则带着司杏司榴挑衣服,司榴倒还好,司杏却是紧张的将胭脂翻在地上,落了一地,她白着脸道:“小姐……我……” 析秋笑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一切都还没定论,不用这么紧张。”又指指地上的胭脂沫:“让小丫头进来收拾,你去拿点糕点进来。” 司杏看向析秋,她端坐在梳妆台前,面上漾着柔和的笑容,目光若一泓秋水波光粼粼,她忽然松了口气,情绪也放松下来,朝析秋福了福便出了门。 析秋将司杏刚刚插上去的几只钗拿了下来,又让司榴找出两朵素面的珠花,收拾妥当后又吃了几块糕点,不急不慢的带着司杏司榴去了智荟苑。 大太太正坐在桌前吃早饭,看到她进来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只见析秋穿了件葱绿色的褙子,下面一件湖绿色的挑线裙子,梳着坠马髻左右各戴了两朵粉白红边的珠花,又一只点翠的玉簪,耳朵上缀着珍珠红宝石的耳钉,面若白玉眉宇间一点灵秀却被通身的打扮压住…… 只用四个字可以概括,青涩,呆板! 大太太不悦的指着她发髻,朝房妈妈道:“去,把我的妆奁盒子里那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找出来。”又指着紫鹃道:“给六小姐重新整整妆面,上点胭脂。” 紫鹃屈膝应声,立刻上来去拉析秋,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在梳妆台边,析秋心底哀叹了口气,她不过想要显得年纪小点,却没想到大太太一点可趁之机都不给她留着。 等紫鹃和房妈妈重新捯饬,上了妆又添了首饰,把珠花换成了粉红的绒花,耳钉换成了耳坠,步摇叮当摇动,果然娴静中透着几分典雅又不失少女的青春羞涩…… 可大太太依旧不满意,正要指着她通身的绿要说话时,婆子在门外回道:“太太,陈夫人来了,已经到二门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显然很惊讶陈夫人的到来,析秋也很纳闷,因为无论从身份还是事情发展的阶段,陈夫人都不应该亲自上门来的,她却一反规则的来了,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还是说有什么突发状况? 不容大太太想这么多,她立刻让人撤了桌面,亲自迎了出去,刚刚走出去就听到陈夫人愉悦的笑声:“夫人,我可是不速之客啊!” 大太太也是满脸的笑,上去携了她的手:“您能来,我可是求之不得,怎么就是不速之客了。”析秋赶忙上去见了礼,乖巧的跟在大太太后面重新进了门。 陈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六小姐越发的水灵了。”又左右看了看,问大太太:“怎么就这一个,其它几位小姐呢?” 大太太眉头一跳,不解陈夫人问起来其他几位小姐,遂答道:“今儿去伯公府看堂会,我怕她们太淘就只带了六丫头去,就免了其他几个的请安。” 陈夫人脚步一顿,与大太太一左一右隔着八仙桌,坐在中堂的朱红填漆的冒椅上,又接了丫鬟奉的茶笑道:“即是堂会,便是人越多越热闹,我瞧着那几个孩子文静,不如都带了去,闷了一个冬天也让她们散散心才好。” 这一次大太太不仅是惊讶了,更添了狐疑,好好的怎么又要让她带其他几个丫头,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陈夫人将大太太神色看的分明,她睃了一眼析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析秋识趣的站起来,有些拘谨的道:“女儿落了帕子在房里,想回去取!”大太太就笑道:“这孩子,丢三落四的。”又觉得在陈夫人面前说析秋的不是不大好:“许是太高兴的缘故……快去快回。” 析秋朝两人屈膝福了福,带着司杏司榴退了出去。 析秋并未走远,而是转了弯进了智荟苑前面的小花园里,佟府不算大,统共也就三个大的院子,大太太又隔了个小院子,当时是大少爷住的,后来大少爷年纪大了,就不能一直住在内院,大太太就和二老爷二太太商量,在二房的院子里新盖了个院子,给几位少爷住,因为二房人少住着到比这边宽松许多。 花园不算精致,至少和她前世见过的一些名家园林无法相比,析秋让司榴注意着智荟苑门口,自己则在假山边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忽然眼角一抹红影一闪,她看到一个背影匆匆上了小径,析秋皱起眉头……水香这时候躲在这里,难道是在等什么人? 等谁?她昨晚就把消息放给了佟析言,按照她的风格,前面因为这门亲事做了那么多事,不可能到了这节骨眼上,却什么也不做?难道她真的因为王姨娘的事,而彻底沉寂任由大太太安排? 直觉告诉她不可能,就算佟析言愿意,王姨娘也不可能同意,她付出了这么多,肚子里的孩子又没了,她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佟析言,如果佟析言嫁了个高门贵胄,她可能还会咸鱼翻身,有筹码和大太太去斗,如果佟析言到最后被大太太随便嫁了,又或者远远打发了,她想重新站起来就难了! 所以,她必须去争,她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武进伯这门亲事。 析秋不禁想,如果她是王姨娘她会怎么做……府里把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解除,在外则找一个能在武进伯府说的上话的人…… 她心头一跳,忽然想到了陈夫人! 她是媒人,如果她看中了佟析言呢……难道陈夫人突然到来,连大太太都不知道,是和王姨娘有关? 不得不感叹王姨娘的好手段! 想到这里,析秋笑了起来…… 连日来的郁闷,在这清晨的徐徐清风中顿时消散无踪。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紫鹃自智荟苑出来,却径直去了西跨院,又有丫头过来和司榴说话,司榴回过头来告诉析秋:“大太太让紫鹃去请三小姐八小姐了。” 析秋眉梢一挑,果然是这样! 她微微点头道:“可知道为什么单留了四小姐?”司榴回道:“大太太和陈夫人说四小姐染了风寒,这几日正养着呢。” 佟析砚的病确实不大方便,现在又是春天,哪家的后花园里没有花花草草,她若是在别人家犯了病,传出去对她将来的婚事也是很大的阻碍。 她提了裙子,带着司杏司榴又回到智荟苑。 陈夫人笑看着她:“几日不见六小姐好像又长高了点!”析秋脸颊一红,羞涩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笑道:“年轻就是好,借着长身体每一季都有新衣服穿。” “说的好像你没衣服穿似得。”陈夫人笑了起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总是嫌衣服不够穿,就天天和丫鬟闷在房里,把以前的旧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绞了想拼件新衣服出来,可那时候拿绣花针手都抖,我那丫头也是四肢不勤的,两个人不知道绞多少好衣裳……”说到最后脸上已露出落寞的样子。 陈夫人娘家就是前朝大名鼎鼎的袁提刑,查了文宗早期一个王姓家族灭门惨案,时隔二十年袁大人顺藤摸瓜抓到元凶,一时名声大震,自此后官运通达,累官至大学士又入了内阁,是文宗时期唯一一个入了内阁还能安享晚年的官员! 他谱写了提刑司的一代传奇。 只不过这两代袁家没出什么人才,陈夫人便是袁提刑嫡出的曾孙女,到她这代家境已经大不如从前,她提起童年旧事,只怕也不只凑趣这么简单,如今陈家也只有她这支还算过的去,她与武进伯府走的这么勤,恐怕与娘家的没落不无关系。 大太太闻音知雅,谁还没有几件童年趣事呢,笑着宽解她:“可不是……我那时候为件衣服还和妹妹置气,好几天都不说话,还是母亲答应为我们重新再做一件,才算了了这件事……后来才知道,那两件裙子都是母亲亲自动手做的。” 陈夫人脸上落寞消失,笑着问道:“张府老夫人我可是在京城都听说过,绣的花听说蝴蝶都辩不了真伪呢……”大太太露出笑容,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骄傲:“我们那时候也不懂,只知道府里每年都有些贵妇人上门,为了求母亲一件绣品,不知要跑多少次,我们姐们还因此得了许多好处呢!” 两人从身高说到旧衣服,从旧衣服说到绣品,又从绣品说到宫里贵人的穿戴,今年流行什么综裙什么花色…… 析秋面含微笑,认真的听着。 三小姐八小姐相携而来。 析秋先是看向佟析言,一身玫瑰红遍地金褙子,浅粉色挑线裙子,梳着桃心髻左边戴着一只析秋没有见过的镶宝珠鎏金绿宝石簪子,右边则是一只点翠簪子,一朵大红珠花,赤金绿宝石耳坠,手上是一串艳红的珊瑚手串,指甲上涂着丹寇…… 娇媚的如一朵含着露珠盛开的玫瑰,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再看佟析玉,一件鹅黄色的小袄,一改平时喜欢的双螺髻,也在脑后攥了个垂柳髻,左右各插着金钗戴着碧玉耳坠,乖巧中带着丝柔美。 两个人都是盛装而来,析秋又看了看自己搭的乱七八糟的裙子,露出浅浅的笑容。 大太太看向她们,笑道:“怎么这么慢!劳陈夫人等这么久。” 佟析言佟析玉双双屈膝福了福:“劳夫人久等,实在抱歉!”陈夫人含笑看着她们,摆手道:“这才小半个时辰,那个姑娘出门不好好打扮打扮,她们这已经很快了。” 佟析言目光明亮,从眼底露出笑容,在不经意的位置,示威似得朝析秋眯了眯眼睛,露出势在必得的样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笑面以对! 又是这样,佟析言恨恨的收回目光,笑着去和陈夫人说话。 一行人出了门,上了马车,陈夫人本来要邀请大太太同乘,大太太婉言谢了,带着析秋坐了一车,佟析言和佟析玉另外坐了,丫头们则在后面几辆车上。 佟府在城中的偏北,而武进伯府则在西面,要斜插穿过西北大街走上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一路上大太太的面色都不好,析秋端坐在一边,垂着眼睛识趣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她以为这一路都要这样时,大太太蓦地一下转了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待会到了,记住无论见到谁面上都要带着微笑,我向你介绍你便行礼喊人,我若不介绍你就安静的跟在我身后,如果有人给东西你就接着,不要扭扭捏捏小家子气。”见析秋一一应了,大太太脸色稍霁:“任家一共三房,任大奶奶出身最高,是怀宁侯的嫡支,二爷是庶出,二奶奶是袁家也就是陈夫人的堂妹,虽家族有些没落,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太太的意思是,这两家比起佟氏,根基都要深。 析秋乖巧的点点头,知道大太太在给她做准备功课,她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可析秋却觉得大太太说的有点夸大其词,文宗在位六十年,后十年有些昏聩,那些权贵功勋便有些收不住势,开铺买卖甚至连民间私盐也大张旗鼓的掺了一脚,十年后承宗继位,不知是他等了太久老皇帝才死,憋了满肚子的怨气,还是他看那些权贵早就不顺眼,登基后就借着杭州府决堤案顺藤摸瓜,一口气废了十二家的爵位,那十二家中就包括怀宁侯马家。 好在承宗在位只有十年,他死后其弟发动了“乾宫之乱”,将承宗的太子以及皇子杀的杀贬的贬,那位弟弟顺利登基,他就是现任皇帝德宗,在乾宫之乱时那被废的十二家功勋,有六家很幸运的押对了宝,恢复了爵位还了宅邸,但这其中有武进伯府却不包括怀宁侯…… 老伯公爷为人圆滑,据说当时他正在内务府领补贴银子,一看苗头不对,就莫名其妙的在城门放了把火,那一把火堵住了八皇子的西山大营进宫的路,为德宗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现在无从查证伯公爷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很他走运,被德宗记在功臣一栏,成功的恢复了爵位。 怀宁侯和武进伯一直是姻亲,武进伯不知在德宗面前说了什么,德宗大笔一挥恢复了怀宁侯的爵位,但却没有把原来的宅子还给他们,不过这样已经是万幸了,所以现在的怀宁侯不过空挂着名头罢了,比起佟府这样几代书香,又有得力的人在朝为官的,外面又有铺子田庄的,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至于二奶奶,袁家没有爵位,早就没落了,也就陈夫人那一支还过得去,嫁给庶出二爷的二奶奶这只骆驼是不是比马大,真不好说。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顺从的道:“女儿记住了。” 大太太不知析秋心思,依旧不放心的叮嘱着:“伯公夫人为人和气,话却不多,她若问你话你老实答了便可,也不用费尽了心与她说话。” 是怕她话多让伯公夫人不喜吧,竟这样的紧张谨慎? 大太太又道:“园子里唱戏不要乱跑,免得碰到不该碰的人。” “是!女儿谨记在心。”析秋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茶壶,为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过茶目光在她绿油油的衣服顿了顿,眉头又几不可闻的蹙了蹙。 析秋装作没有看见,垂着头安静的坐着。 不一会儿直行的马车拐了弯,窗外就听到随车婆子的说话声:“太太,到南宜坊了。”大太太就点点头,目光一转道:“到南宜坊你左拐从羊角胡同穿过去,到了羊角胡同你喊我一声。” “是!”婆子应了一声,马车随后又拐了个弯,进了个两辆马车可并行的胡同,渐渐的胡同变窄,只能单独走一辆马车。 析秋不明白,好好的怎么拐了弯…… 后来才知道,羊角胡同里住着江家,佟慎之的未婚妻…… 大太太是真的着急了吧,连江家都提过让佟慎之先纳房妾室,大太太也有这意思,可是大少爷却坚决不肯,说哪有正妻未娶妾先进门的! 可到了江家的门口,大太太只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又呼啦一声放了下来:“走吧!”语气不大好。 析秋在这一掀一放中,看到一座落了漆显得有些陈旧的院子…… 随后,马车出了羊角胡同,又拐了几个弯停了下来,车外有婆子卸了门槛,马车从侧门进了任府院子,佟府随行的赶车婆子退在了门口,换了任府内的婆子驾车,又行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有个脸生的婆子掀开帘子对大太太笑道:“夫人,陈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她在里面等您。”她又笑着伸手进来:“奴婢扶您下车。” 已经到了二门了。 大太太笑着把手递给她,踩在脚凳下了车,析秋也由着赶过来的司杏扶着下了车,房妈妈上前拿出一个定蓝色的荷包,赏给了那个婆子并着几个赶车婆子,随后佟析言佟析玉也下了车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行人在门口站定。二门那边才有个穿着蜜色褙子的妇人迎了过来,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佟夫人!”她朝大太太屈膝行了晚辈的礼,歉疚的道:“让你久等了!” 大太太抬了她的胳膊,也是满脸的笑:“这是大奶奶吧,我也才到,您不用客气。” 任大奶奶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嘴唇很薄肤色很白点着淡淡的胭脂,长的很小巧,她虚扶着大太太:“婆母本是要亲自来,可里面来了好几位夫人,她走不开只能遣了我来,还望夫人不要责怪。”她说着目光看向大太太身后,眼底随即露出惊艳之色,感叹道:“这三位是佟小姐吧,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俏丽。” 大太太客气道:“担不得任大奶奶夸奖。”又指着析秋这边道:“这是老三,这是老六,这是老八!” 三位小姐就朝任大奶奶福了福。 她们是平辈之人,可任奶奶年龄稍长,她就侧身受了礼,目光在佟析言和析秋身上打了个转,又转身虚扶着大太太:“劳夫人换了软轿,从这里进去还要些脚程。” 析秋眉头挑了挑,她们从外院进来就走了小片刻,如果从二门到内院还要坐软轿才行,那武进伯府是不是有三个佟府那么大? 心思转过,已经有小轿落在她们面前,析秋上了佟析言后面的轿子,司杏司榴一左一右护在旁边,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耳朵里已经能清晰听到稀稀拉拉的锣鼓声,像是在做开台前演练。 析秋下了轿,大太太已经和任大奶奶上了小径,析秋紧随其后进了红漆琉璃顶两边屋檐翘立的宽大院子,进了垂花门就有扑鼻的香味拂面,旁边整齐列着三四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见到她们大大方方行了礼,房妈妈就随在后面拿出荷包一一打了赏,又上了两节台阶,佟府跟来的丫鬟们随着一个婆子去了旁边歇脚,三位小姐跟着大太太进了正房。 厅里放了七八张椅子,已经有六七个妇人坐在里面,而陈夫人则虚坐在一个黄花梨长玫瑰椅边上的绣杌子上,满脸堆笑的和一位老夫人说着话,见到大太太进来陈夫人迎了过来,朝任大奶奶笑道:“累着妹妹了。”携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就看到任大奶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很自然的放开大太太的手:“什么累不累的,您不是也替我照顾母亲了。”又看向大太太:“都是一家人,我去迎佟夫人也是应该的。” 陈夫人脸色僵了僵,就听大太太笑道:“再站着我可真累了!”任大奶奶和陈夫人都笑了起来,那一点点尴尬随之化解,陈夫人掩袖而笑:“您可是贵客,若是怠慢了老夫人可是要罚我的。” 析秋佩服的看了眼大太太,这样的为人处事甚至说话技巧,可都是她要学习的。 三位小姐按齿序走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和上座的妇人行了礼,析秋才知道她就是伯公夫人,等到大太太引荐她们,析秋余光飞快的打量了一眼伯公夫人,穿着一件蜜色云纹的团花褙子,头上戴着赭色抹额,身体圆润富态,皮肤白皙不见什么皱纹,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 她笑眯眯的看着三位小姐,一一点评道:“三小姐明艳,六小姐乖巧,八小姐端庄。”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好福气啊。” 大太太笑道:“夫人夸奖了,就怕待会淘起来就惹夫人的嫌了。”她看向三个女儿:“快跟夫人见礼。” 三位小姐上前一步,就有小丫鬟眼捷手快的在她们面前放了三片秋香色的褥垫,三个人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伯公夫人身边一位姓韩的妈妈就拿出三个匣子出来,分别递给三位小姐,伯公夫人笑眯眯的道:“地上凉也别在意这虚礼,都快起来。” 佟析言接过见面礼就笑着起来,析秋跟在她身后也起了身,伯公夫人目光在三人身上停了停,又单看了析秋一眼。 大太太眼底就露出悦色,一边陈夫人笑道:“伯母……佟夫人可还站着呢。”伯公府夫人亲昵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知礼!” 仿佛和陈夫人的关系比任大奶奶还要亲近几分。 伯公夫人指着右边的一位妇人给大太太引荐:“这位是怀宁侯夫人,这位是马大奶奶,马二奶奶。” 析秋看见任大奶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边正和怀宁侯夫人说着话。 原来是任大奶奶的娘家人,大太太一一见了礼,三位小姐也见了礼,怀宁侯夫人各赏了见面礼,伯公夫人又引荐了另外几位妇人,有锦元伯的黄夫人,武威侯的许夫人,还有少詹士的方夫人…… 大太太和众人见了礼,又引荐几位小姐,一屋子欢声笑语,环佩叮当。 大家相互寒暄客套后,大太太就隔着三张椅子,与少詹士的方夫人比邻坐着,三位小姐坐在大太太身后的小杌子上,又有丫鬟上前奉了茶。 坐下后析秋才看见,佟析言旁边还坐着一位小姐,穿着桃红色的褙子,圆圆的脸庞嘴边两个酒窝,年纪约莫十二三岁长的很可爱,她见析秋朝她看来,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道:“我姓方。”又指了指前面少詹士的夫人:“这位是我母亲。”很热情! “原来是方小姐。”佟析言笑的端庄大方:“这两位是我六妹妹,八妹妹。” 析秋和方小姐互见了礼,又重新坐下,安静的听着大人们说话。 又聊了会儿,门外又有两位妇人相携而来,这一次伯公夫人也亲自下了玫瑰床迎了过去:“老姐姐……” 大家也都随着站了起来,忽上前虚扶着,或笑望着打着招呼。 这时,旁边那位方小姐看着当前的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道:“是寿宁伯娄老太君。”又看着另外一位年轻的:“这位是娄夫人。” 看来经常出席这样的聚会,析秋朝方小姐点点头,对于她的热心介绍表示感谢,佟析言则目露艳羡的与方小姐低低聊了起来:“方妹妹知道的好多,你经常来武进伯府吗?” 佟析玉捏着帕子显得有些紧张,僵直的坐在析秋身边。 析秋打量着寿宁伯夫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几岁,可听伯公夫人喊她姐姐,想必年纪还要长她几岁才是,而她身边的娄夫人却一脸憔悴,施了粉的脸上隐隐露出脸颊旁边的斑纹。 “可总算把您盼来了。”伯公夫人笑着虚扶着娄老太君,两人并肩坐在玫瑰床上。 娄老太君含笑的目光在厅里立着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摆手道:“都别虚礼了,快坐下。”又看向伯公夫人:“怎么没瞧见孩子们。” 伯公夫人道:“园子里唱戏人多又杂,他们又是淘的没边儿,我让人领到外院伯公爷那里去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伯公夫人又为娄老太君引荐了大太太和方夫人,娄老太君笑看着大太太:“这位就是少年进士的母亲,昨日我才和大媳妇说到你,竟把那孩子教的这样的出色。”他说着目光睃了眼娄夫人,就见娄夫人脸色微变,垂下了脸。 大太太心里一跳,前几日才听说寿宁伯的长公子在青楼与人打架的事,想必娄夫人正为这事不快,她想过便笑着上前道:“什么出色不出色的,是个书呆子罢了……”娄夫人就感激的看了眼大太太,娄老夫人抿唇笑笑,看向大太太身后:“这几位是府上的小姐?” 大太太就引荐佟析言,析秋和佟析玉。 三位小姐上前见了礼,娄老太君赏了见面礼,是三支一摸一样的金钗,她点头道:“模样生的都齐整,是不错的孩子。” 仿佛意有所指! “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吃了饭好早点听戏。”伯公夫人笑着站了起来,去扶娄老太君:“今儿可特地为按您的口味备的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大家说说笑笑随着她出了正厅,移步到左边的一间四五十平的侧厅里用午膳。 伯公夫人,娄老太君,并着大太太,怀宁侯夫人坐了一桌,陈夫人,娄夫人,方夫人,任大奶奶等人开了一桌,三小姐,六小姐,八小姐并着少詹士府的方小姐坐了一桌。大家安静的吃了饭,又移到正厅歇脚喝茶,这时任大奶奶在伯公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伯公夫人就看向大太太道:“萧二夫人带着萧小姐来了,正往聆兮阁里去。” 原来是佟析华来了,大太太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伯公夫人就起身道:“咱们也过去吧,那边戏台子也准备好了。”大家又簇拥着伯公夫人和娄老太君去了聆兮阁。 析秋安静的跟在大太太后面,上了小径又穿过一个穿堂就进了一个宽敞的厅里面,四面都是红漆的圆柱,又垂了绡纱的帘子,戏台在正对面的亭子里,亭子外围了半圈的红绸,这样做非常巧妙既能让看戏的看清台上的戏,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人,拉了红绸戏子也不能满花园的乱跑。 想的很周到! 一行人刚刚走进去,佟大小姐佟析华就和一位小姐迎了过来,朝伯公夫人和娄老太君见了礼,又和另外几位夫人互相行了礼,伯公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就陪着你母亲坐,让萧小姐去和佟家几位小姐做做伴吧。” 析秋眉梢微挑,原来是宣宁侯的胞妹。 佟析华满脸的笑应道:“如今我是客,自是客随主便……您就是把我安排到马车里坐着,我也愿意。” 伯公夫人笑着看着大太太:“这孩子可是我们的一块宝,有她在的地方,连锣鼓也不用了,热闹的很!” 大太太也笑着道:“自小就是个闹人的。”又看向佟析华:“你来了,姑爷的起居可安排好了?”佟析华亲昵的挽着大太太的胳膊:“您就放心吧,他今儿也来了,正在外院呢。” 大太太目光一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佟析华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老四在这里,婆婆让他来瞧瞧。” 眉梢一挑,大太太笑了起来,析秋几人立刻上前和佟析华见礼:“大姐姐!” 佟析华目光在三位妹妹身转了一圈,笑道:“三丫头今儿可真漂亮。”又看向站在一边的萧二小姐,携了她的手:“这是二小姐。” “二小姐好。”析秋看了她一眼,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浅紫色的素面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缨络簪子并着一只朱钗,瓜子脸身材纤长,一双丹凤眼眼角微翘,看上去淡淡的,析秋不由想到那日在普济寺外见到的萧四郎,两人的眼睛非常相似,不同的是萧二小姐清亮许多。 念头闪过,萧二小姐已侧着身回了礼。 “二小姐难得出来,去和三丫头她们坐坐吧。”大太太看向几个女儿:“陪二小姐说说话。” 几个人坐在大太太和佟析华身侧的杌子上,萧二小姐则坐在佟析玉的隔壁,也不说话只垂着眼眉,仿佛眼前热闹的场景与她无关。 佟析言仿佛交际名媛,不过小半刻功夫就和方小姐混熟了,方小姐好像对伯公府很熟悉,佟析言就有意无意的套着她的话。 不一会儿锣鼓响了起来,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是一出析秋没有听过的戏,唱腔有点接近京剧,可扮相上却又似昆剧,她听的不是很懂,只知道是一出才子佳人月下相会的戏,直到后来才知道她听到的第一出戏名叫“玉玲珑”。 是由一个孩子而引起的爱情故事。 期间有丫头轻手轻脚的进进出出,端茶倒水,大太太和伯公夫人,娄太夫人,娄夫人说话,又有陈夫人八面玲珑的四处聊着天:“二夫人气色红润,我瞧着脸颊上也长了些肉呢。”陈夫人笑着打量着佟析华。 大太太也转头仔细去看佟析华,眼底闪过一丝明亮,佟析华则摸着脸道:“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出来。” 陈夫人掩袖笑道:“日日瞧哪能觉出来。” 大太太也笑了起来。 旁边伯公夫人朝这边看过来,笑道:“说什么可笑的,让我们也听听……”娄太夫人看上去神情严肃些,并未搭腔,娄夫人始终没什么精神似的,坐陪在一边,陈夫人就笑着答道:“是在说二夫人,几日不见越发的标志了。” 佟析华脸颊微红的侧开脸:“夫人又拿我打趣。”伯公夫人目光就在佟析华脸上转了一圈笑道:“这么一说我倒也瞧出几分来,确实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些!”她又看向大太太:“以往佟夫人不大出来走动,我们只道佟府只有一位小姐生的如花似玉,如今瞧着,竟是一个个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可不是!”陈夫人接了话:“我那日瞧见,也是这么个感觉。” 这么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大太太身后几位小姐身上,三小姐正眉眼含笑娇媚和方小姐说着话,八小姐拘谨的坐着,六小姐虽端坐着但眉宇间却露出怯弱娇羞的模样。 庶女终归是庶女,比不得嫡女的大气端庄,方夫人唇角微勾看向自己的女儿,越发觉得出众。 大太太眉头略皱了皱,笑着道:“夫人可别再夸了,这几个丫头平日淘的很,今儿夸了还不知得意成什么样呢。”是在说佟府的嫡女庶女一般养着的,生活行动自由的很。 伯公夫人笑道:“这个年纪本该活泼些。”又指着任大奶奶道:“这些戏怕他们也不爱听,你遣几个稳妥的丫头,陪着她们到园子里转转,走动走动!” 大奶奶笑着应了,走了过来:“几位小姐要是听着无趣,我让人陪着你们去后花园转转可好,那边有片桃林,正开着呢,你们可要去瞧瞧。” 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方小姐带头起身:“那劳烦大奶奶了。”她又转过身对着析秋几人道:“几位姐姐随我一同去吧。” “好啊!”佟析言紧随方小姐站了起来,佟析玉则看向析秋,析秋去看大太太,大太太转过脸目光在佟析言面上一睃,闪过一丝冷意,转眼笑道:“都去吧,也免得在这里吵着夫人们听戏。” 析秋只得随着几人起身,这时只有萧二小姐坐着没有动,任大奶奶就笑着道:“二小姐可是累了,我让人陪着你去厢房歇歇可好?” 析秋眼底闪过丝疑惑去看萧二小姐,只见她笑着道:“我没事,就坐在这里听听挺好的。”好像很喜欢这出戏似得。 任大奶奶仿佛很习惯她这样,全不在意的就笑着道:“那萧小姐稍坐,我叫人给你上些果子点心来。”转了身又指着一个大丫头:“你带几个婆子陪着几位小姐去桃花坞,路上担心着些。” 那丫头福身应诺,又朝析秋几人屈膝行了礼:“几位小姐请随奴婢来。” 几个人又去和几位夫人辞了,一行人翩翩袅袅上了小径去了后花园。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3 意外 几位小姐刚一离开,歇下的锣鼓重新敲了起来,大太太就和陈夫人说话:“怎么没见到二奶奶?” 陈夫人笑着回道:“她刚怀了身子,头三个月。”大太太就原来如此的点点头:“头三个月是要小心些,我记得二奶奶这是第三胎了吧?!” 陈夫人满脸的笑,面上露出些许骄傲:“是啊,前头两位都是少爷,这第三胎就想要个小姐。”她又贴着大太太的耳朵笑着道:“我瞧着这胎还是个少爷。” 大太太目光一闪问道:“哦?这是怎么说的?” 陈夫人叹气道:“我们袁家嫁出去的姑娘,个个连着生的都是少爷,有的想小姐都快茶饭不思求神拜佛,却就是得不出个小姐来。” 坐在大太太身边的佟析华,脸上挂着的笑容就僵了僵,大太太也是面色稍许变了变,转瞬又笑道:“还是儿子好,姑娘都是别人家的,一辈子还得为她操心。” 陈夫人就掩袖笑了起来,佟析华红了脸嗔道:“母亲!” 陈夫人又说了几句,和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做坐到伯公夫人身边,伯公夫人目光看着戏台,声音低低的淹没在锣鼓声中,只有离得近的陈夫人听得到:“那位六小姐,听说她姨娘去了普济寺礼佛?” 陈夫人目光一动笑道:“前几日才去的,好像是府上的七少爷生了场病,她求了佟夫人去普济寺住些日子……” 伯公夫人语有感叹:“到是个识礼心慈的。”又道“六小姐……就是年纪小了点。”陈夫人俯身上去,笑道:“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能一心一意伺候着三爷也未尝不是好事,三爷能收了心比什么都好。” “正是这个理!”伯公夫人露出无奈之色,陈夫人暗暗观察着她的脸色,笑道:“那佟家几位小姐我瞧着都好,不愧是书香之家。”陈夫人余光看了眼大太太:“都是庶女,还不是随着我们挑。” 伯公夫人就赞赏的看了一眼陈夫人道:“那几位小姐……三小姐眼神孤傲,八小姐年纪太小,只有那六小姐目光平和若湖水般清澈无波,若不是极致聪明的,就是个不争不抢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的犹豫着。 陈夫人眉头一跳,她为这门亲事跑断了腿,今儿看到少詹士夫人带着女儿来,又和大奶奶走的这样近,是什么目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想了想道:“佟家虽根基薄了些,可也只是眼下,佟家二爷官至吏部,如今又得三皇子器重,我听我家老爷说,等段阁老致使三皇子可能就会推荐他。而佟家少爷又是有名的少年进士庶吉士,将来官途如何也是无法预计的,这门亲事看着虽是他们高攀,但中间不还有宣宁侯不是!” 伯公夫人目光一闪,拍了拍陈夫人的手:“不枉我跳过几个媳妇儿最疼你了。”虽是庶女,可瞧着佟夫人把几个女儿教养的都很好,也不像小门小户的瑟缩着没见过世面。 她想了想又嘱咐了身边候着的妈妈几句:“去把大奶奶找来。”丫鬟应声而去。 大奶奶笑着过来看,伯公夫人就看着任大奶奶道:“她们去后院桃花坞了?” 任大奶奶侧身坐在伯公夫人脚边的杌子上,点点头回道:“儿媳让丫头婆子陪着去了,母亲可有什么吩咐?” 伯公夫人就低头和任大奶奶耳语了几句,任大奶奶面色一变,露出惊恐的样子…… 伯公夫人圆润和气的脸上就露出一抹不相符的凛厉,不容人有半丝质疑,任大奶奶神色一凛,悄悄出了小花园。 陈夫人唇角就露出抹笑意来。 == 析秋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夹道两边花木葱茏,大朵大朵的各色芍药,鲜红欲滴的月季姹紫嫣红,还有乳白青瓷官窑里清丽雅致的兰花,花香怡人。 佟析言与方小姐并肩而行,一旁的任大奶奶遣来的丫鬟碧槐时不时指着各处介绍着园中景致和来历,佟析言就目露艳羡指着一株兰花问道:“这株又叫什么,我们家花园没有,到是很稀奇。” 碧槐笑着道:“这是白芷,是我们老夫人最钟爱的一株,三小姐真有眼光。” 看来,这个碧槐也是八面玲珑的妙人。 佟析言被这么一夸,眼角瞄了一眼走在后头,几乎落在人堆里的析秋越发的高兴,又指着花木树林之后的一方庭院道:“这里住的是谁?” 碧槐一一答道:“住的是二奶奶,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正歇在里面呢,几位小姐可要进去逛逛?” 佟析言摇头道:“既然二奶奶身体不适,我们就不去叨扰了。”又上了小径:“桃花坞是在西面?” 碧槐余光时不时看向跟在后面沉默的六小姐,还有紧紧跟在三小姐身边的八小姐,正和婆子说着话的方小姐,心里暗暗比较打量,面上却对着众人介绍道:“桃花坞在府里的西北面,侧面住着三爷,后面则是景春阁。” 佟析言露出羡慕表情:“景春阁……真是好名字!” 碧槐抿唇笑了起来,又为众人细细介绍了几处,一行人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等到空气中终于掺杂了些郁芳的桃花香味时,碧槐停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八角凉亭道:“小姐可以在此处歇脚,亭子里视野好,即可进去折些桃花,也可以在这周围随便观赏,奴婢就守在这里,若有事吩咐奴婢一声便可。” 析秋提着裙摆,踏着露出一些青苔的青石板小道上了八角亭,亭子里早就摆好了茶水点心,还放了一些棋子纸鸢等物什,等其他几人进了亭子,佟析言拉着碧槐道:“姐姐一路走着也辛苦了,也和我们一起坐坐吧,也不着急进去游玩。” 方小姐也在一边附和:“是啊,便和我们一处坐坐。”析秋也应景的挽留了两句,碧槐犹豫了一下道:“那奴婢就僭越了。”她回头和一个婆子们小声叮嘱道:“去三爷那边瞧瞧,若是三爷回来了,知会我一声。” 婆子应声而去。 一行人在凉亭里坐了下来,司杏司榴站在析秋身后,亭子外又守着十几个丫头婆子,热热闹闹。 方小姐性子活泼不同几位佟府小姐,这里她早就来过了,所以看到纸鸢时就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她原想邀佟析言一起,却见她与碧槐聊的正投机,只能转了身去问析秋:“六小姐,这里空旷,我们去放纸鸢可好?!” 析秋看了看树木茂盛的桃花林,想了想还是摇头抱歉道:“刚才走了路,现在到有些累了,想歇歇脚……”她又转头去看佟析玉:“八妹妹可要去玩?” 佟析玉目光看着纸鸢,揪着帕子一副不知是难以决定还是怕得罪人的模样,方小姐见她们这样,就扫兴的扔了纸鸢:“两位妹妹也别为难了。”无聊的坐在一边发呆。 析秋用竹签串了一块甜瓜:“姐姐也歇歇,这里通凉又香气宜人,单坐着也是极好的。” “六小姐说的真好!”方小姐还未开口,碧槐笑着为两人添了茶接话道:“闲时我们伯公爷就会邀几个幕僚,在这里下棋喝酒呢,伯公爷也说这里敞亮。” 析秋笑着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刚刚那婆子又回来了,在碧槐耳边低语几句,就见她面色变了几变,压着声音道:“不是说在外院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婆子也是一脸茫然无措,碧槐皱着眉头,三爷再尊贵也是男子,这里坐着的都是小姐,若是碰上了可如何是好,况且,三爷又是什么都不顾的性子,要再出点事她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抵的。 碧槐的声音很低,可依旧清晰的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心里一动她抬眼去看佟析言,却见她正低头喝着茶,一副完全没有听见的模样。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碧槐坐不住,焦躁的站了起来笑道:“几位小姐在此稍坐,奴婢去去就来。” 佟析言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姐姐忙着,我们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仿佛为了证明什么,她又去拉方小姐:“方妹妹不是要放风筝么,不如我陪你去吧。” 碧槐目光留在析秋身上,析秋也笑着道:“姐姐去忙着,我们若是累了就着人带我们回去便可。” “奴婢快去快回。”她朝几人福了福,带了两个婆子出了亭子拐到另一边的小道上。 佟析言一手拿着纸鸢,一手牵着方小姐,目光示威似得看了析秋又去喊佟析玉:“六妹妹累了,八妹妹与我一起吧。”佟析玉看着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却依旧跟着佟析言,几个人由着婆子簇拥着出了亭子。 一时间安静下来,亭子里只剩下析秋主仆,佟析言这是要孤立她! 析秋淡淡的捧着茶杯,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在刚刚回来的婆子身上溜了一圈,又去看司杏,司杏会意立刻伸手抓了把瓜子给那婆子笑道:“我们今儿来做客,倒累着妈妈们跑来跑去了,这儿也没了外人,妈妈和我们一起,在这石墩上坐坐歇歇脚吧。” 那婆子诧异的看了眼析秋,见她面色平静并无不悦就笑着伸手接了:“姑娘既是客人,我们自是要招待周到些,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她将瓜子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况且,我们做下人的,这些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与司杏司榴坐在亭子外侧的石墩上。 “正是这个理!”司杏笑着道:“我一见妈妈就觉得投缘,妈妈贵姓?” “不敢当个贵字,夫家姓罗,姑娘就喊我罗婆子好了。”司杏又笑着夸了几句,面露担忧的道:“刚刚瞧碧槐姐姐走的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妈妈可要去瞧瞧,我没有耽误妈妈的正事吧!” 罗婆子蒲扇一样的大手一挥,无所谓的道:“不过是三爷突然回屋换件衣服,哪用得着这样的紧张。” 司杏听着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去看析秋。 析秋喝茶的手一顿,任三爷住在内院回来换件衣服不奇怪,奇怪的是恰巧在她们到时回了屋,难道是有人告诉他,让他这个时候回屋? 她又去看罗婆子,她既能露脸来接待来客女眷,在伯公府里应该是有些头面的妈妈,这样的人最会拿捏分寸看人脸色,尤其知道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她轻而易举的把任三爷回府的事说出来,难道是在暗示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凛,抬头去看佟析言,忽然神色一变,空地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佟析玉和方小姐,而佟析言却已经不在了。 难道?! 析秋直觉的脑子里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她站起来朝着司杏道:“我也歇够了,你在这里和妈妈说说话,我带着司榴在林子转转。” 罗婆子立刻站了起来:“奴婢陪着您去吧。” 析秋笑着摆手,露出可亲的笑容:“妈妈不用忙,我就在这里看看,若有事喊您一声就可以了。”司杏也忙按着罗婆子:“妈妈就再歇歇吧,我们小姐自小就喜欢桃花,我们府里也没这么大片的林子,她自是要去瞧瞧的。” “那小姐有事就唤奴婢!”罗婆子不再坚持,随着司杏重新坐了下来,析秋就带着司榴慢悠悠的进了桃花林中。 她进了林子就看到墨香鬼鬼祟祟的守在入口出,她目光一闪拐了个弯加快了步子绕开墨香,径直朝西面走去,一路上也没心思去看桃花,目光只在林子四处寻索,司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要出声析秋却是一摆手,提着裙摆快行了几步。 司榴心中一凛,顺着析秋跑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远处一抹玫瑰红的身影,正朝另外一边闪了过去。 是三小姐!司榴面色也变的凝重起来,她一路走过来,也知道往西可是任三爷住的院子,三小姐想干什么? 心思闪过,就见六小姐已经追了上去。 “三姐姐!”析秋在佟析言身后站定,目光含笑的看着她。 佟析言身体一怔,蓦地转过身来,脸上的露出慌乱之色,惊讶的看着析秋:“六妹妹!?” “是我!”析秋笑着上前:“三姐姐这是要去哪里?行色这样匆忙。”佟析言有些心虚的吱唔道:“我刚才不小心把裙子弄脏了,打算找个丫头领着去换条裙子。” 析秋似笑非笑:“既是找人三姐姐也该回亭子里唤,那里可候着七八个丫头。”她笑着上前几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佟析言:“三姐姐身边又没带着丫头,如今走错了方向,这林子又大,不如和妹妹一起回去吧。” 佟析言面色一变:“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我有没有走错妹妹又怎么会知道。”她转身继续朝前走:“妹妹还是顾好自己,休要多管闲事!”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析秋一改平日的柔弱,快速走了几步,拉住佟析言的手,脸上已露出冷意:“三姐姐不要忘了,这里是武进伯府,我们同为佟府女儿,若是你做了什么,便是要我们所有人为你承担后果,姐姐若是争有的是方法,但不要做出丢了佟府脸面的事,拖累我们。” 佟析言甩了几次,也没甩开她的手,不由脸露怒色:“放手!”她说的咬牙切齿:“承担后果?那妹妹又是为什么来这里?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虚伪!” 析秋不想与她多说,手下使了劲:“虚伪也罢,实诚也罢,一切的话还是等到回家再说!” “你凭什么管我。”佟析言没想到析秋的力气这样大,攥的她胳膊生生的疼:“我今天偏要去,你若是要去母亲那里告状尽管去,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是母亲知道又怎么样。”她忽然冷笑起来:“你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婚事?哼哼!不要以为巴结了大太太,有她做主就能高枕无忧?京城这样大我今天就要告诉你,就是大太太也有鞭长莫及无可奈何之时!” 她忽然使了猛力,一下子甩开析秋的手。 就见析秋目光一闪,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桃林里格外的清脆,随之析秋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佟析言,你再敢踏出一步试试!” 佟析言怔住,呆呆的愣在哪里:“你……你敢打我!” 司榴也在一边呆呆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向温和的六小姐扇了三小姐一耳光,她心里砰砰的跳,生怕这时候有人闯进来,耳朵又听到析秋冷冷的声音:“你若再敢走一步,我就不只是打你这么简单。” 佟析言捂着肿起来的脸颊,仿佛从来不认识析秋一般看着她。 析秋不去管她,转身对司榴道:“三小姐累了,扶她回去。”司榴应了一声,立刻上去紧紧攥着佟析言的胳膊,连拖带拉的拽着她走。 析秋落后了半步,蓦地转过身来看向林子里,随即唇角微勾走了回去。 碧槐目瞪口呆的立着,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真真实实见到析秋打佟析言的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她不由觉得人不可貌相,刚刚瞧着那几位小姐,就数那位六小姐最安静,人也是最温和识礼的,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泼辣,连姐姐也敢动手打! 碧槐心有余悸的转了身,快步出了林子。 等碧槐一离开,林子深处一抹墨绿的身影现在一株桃花树后,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唇角勾出嘲讽的凛厉,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唏嘘道:“没想到那位小姐看着柔弱,动起来手来到是利索。”他啧啧了几声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她说的话到是在理的。” 前面那位男子鼻尖冷哼一声,转身朝另外一头走去! 小厮摇着头,拔腿追了过去:“四爷,那里不是任三爷的院子,咱们该走这边……” 这边,析秋出了林子,墨香见到自家小姐被司榴扶着回来,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一样,她快步跑了过去,随即啊了一声:“小姐,您的脸怎么了。” 佟析言憋屈的甩开司榴的手,看也不看析秋一眼,径直朝外走去,这时析秋却在她身后道:“三姐姐,你的脸摔伤了,还是寻个丫头去找些冰敷一敷的好。” 佟析言脚步一顿,回头恶狠狠的瞪着析秋:“不用你假好人。” 析秋满面浅笑,佟析言不由怀疑刚刚那个满脸森冷打她的人,和眼前的笑盈盈满脸温和的是不是一个人,还是不是以往一直的羞怯懦弱的六妹妹! 可是没有答案,眼前的析秋还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轻柔的笑着,温和柔弱! 她气急,猛然转了身对墨香吼道:“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把碧槐找来,就说我摔了一跤,让她找个地方给我歇歇脚。” 墨香狐疑的点点头,应声而去。 “那妹妹先回去了。”析秋行云流水的朝佟析言福了福,带着司榴出了林子又回到方才的亭子里,满面的淡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佟析言狠狠的跺脚,只得低着头跟在后头。 不一会儿碧槐匆匆来了:“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脸怎么肿了?” 佟析言不敢说刚刚发生的事,毕竟事情无论说到哪里,还是她理亏的,只能皱着眉头道:“不小心绊了一跤,劳烦碧槐姐姐带我去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免得被母亲见到,让她老人家担心。” 碧槐点点头,又扶着佟析言道:“还是三小姐想的周到……这里离二奶奶的院子最近,三小姐不如和我去二奶奶哪里坐坐吧。” 也没有别的选择,佟析言只得点点头:“那有劳姐姐了。” 方小姐和佟析玉也收了纸鸢回来,看到佟析言脸上的红印,吃惊道:“姐姐去个净房,怎么就成这样了。” 在外人面前,佟析言再有怒气也只能压下来,更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勉强笑道:“摔了一跤,妹妹再玩会儿,我去二奶奶院子里换身衣裳。” 佟析玉皱着眉头,目光在佟析言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去看析秋,后者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不由更加的狐疑。 方小姐却是展颜一笑,上前挽着她:“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二奶奶了。” 佟析玉也小声道:“我也去吧,说不定还能帮上忙。”这样一来,亭子里就剩下析秋一人,碧槐为难的看向析秋:“六小姐可要再玩会儿?” 析秋笑着站了起来,看了看时辰道:“你们这么多人去,我就不去了,也免得打扰了二奶奶。”她笑着看着碧槐:“劳姐姐派个婆子,领我回前头的戏园子吧。” 碧槐面色古怪的点点头,吩咐罗婆子好好伺候,自己则陪着佟析言去了二奶奶的院子。 快到小花园时,析秋瞧着手上的不知何时碰到泥垢,转身笑着对罗婆子道:“妈妈先带我去净房吧。” “行,小姐随我来。”领着析秋拐进了小花园边的一间小院子,看院子的结构摆设,到像是客居的厢房,如今没有住人但打扫的却非常很干净,罗婆子领着她拐进院子的后罩房,掀开帘子道:“小姐若有时唤奴婢一声。”析秋点点头,留了司杏司榴在外面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间小房间约莫十几平,中间摆着两方隔扇,隔扇里面放着朱红漆面的马桶,桶边备了清水胰子等一应用具,等她洗好手重新整理好衣裳时,却听到隔扇的另外一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重物碰撞击打的声音。 一下一下,在幽暗的房间里格外的清晰。 析秋皱着眉头,这房间做的很精致,两个隔扇隔开两个封闭的空间,她刚刚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到隔壁有人,现在里面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面色一变,难道里面……她想到这样的府邸,老伯公爷的妾室纳了十几房,几个少爷也输人不输阵的,满府的莺莺燕燕,保不齐……她还是离开的好,免得看到不该看的。 她提着裙摆快走了几步,脚步突然一顿,那隔扇里喘息声消失了,只剩下砰砰的声响。 难道? 她转了身快步走到里面一间,掀开隔扇的帘子,随即露出满脸的惊讶。 只见萧二小姐正躺在地上,眼睛倒翻着,嘴角流着白沫,身体抽搐着脑袋不停的撞向地面,刚刚那一声声砰砰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她快步走了过去,立刻将自己的帕子揪成了团塞进她的嘴里,又将鞋脱了下来垫在她的头下,解开她的领口,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萧二小姐不再抽搐,慢慢的醒了过来,可眼神依旧没有焦距,一时没认出析秋来,茫然的看着她。 “二小姐!”析秋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拿出她嘴里的帕子:“你感觉怎么样?可要叫你的丫鬟进来?”她这样的症状,应该是癫痫,通常这样的病人身上都应该备着药丸,可她刚刚摸她的荷包时,并没有发现。 萧二小姐目光渐渐清明起来,脸色白的渗人,她认出是析秋立刻露出紧张的样子:“不……不用了。” 析秋扶着她坐到外面的黄花梨的扶椅上,知道这样的人此时是不能再受刺激,声音轻柔的安慰着她:“那你要不要喝水,还是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再回去?我正好也没什么事,不如陪着你坐会儿,等会你好些后我们再回去怎么样?” 长长的丹凤眼里盛满了狐疑,萧二小姐道:“你……怎么不好奇我刚刚是怎么了?” “不过是摔倒了。”析秋笑道:“这里潮湿,地上又落了水,我刚刚也脚底滑了一下。” 没有惊叫没有好奇没有询问,更没有和别人一样嘲笑自己,萧二小姐松了口气,看着析秋笑的柔和的脸,也虚弱的露出丝笑容:“这地上确实滑!” 话落,两人相视无声笑了。 “你怎么一人在这里,没带着丫头?”析秋进来时,就是因为门外没守着丫头,她才没有注意到隔壁也有人。 萧二小姐靠在椅背上,目光恢复了清亮,只是脸色还是很白,她捂着脑后刚刚撞过的地方,眉头微微皱着:“她们时时跟着,我嫌烦!”说完她有面露感激的看向析秋:“谢谢你!” 析秋理解她这种心情,既然得了这种病,侯府定然会时时派人紧随左右,生怕她发了病没人在身边而出现意外,怪不得任大奶奶不问她去不去玩,却问她累不累。 难道她的病已经不是秘密?得了这样的病,怕是找婆家也是极艰难的,按理说该瞒的死死的才是。 仿佛看出析秋的疑惑,萧二小姐道:“我这病还没有人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析秋目光坦然:“况且,二小姐也不过是摔了一跤罢了。” 萧二小姐点头,目光落在析秋的脚上,不好意思道:“你,你的鞋!”析秋一愣,想到刚刚脱了鞋给她垫着,还没来得及穿回来,她跑回去重新穿了鞋又回来伸手去摸萧二小姐的后脑:“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给你喊大夫来?” “不疼!”她露出笑容:“幸好有发髻挡着点……”说完眼底露出丝调皮的样子。 看来经常犯病,她已经习以为常,恢复的也比平常的病人要快。 见她没事析秋道:“我让人给你打盆水来。”转身去喊司杏。 “萧二小姐?!”司杏进来时,也是面露惊讶,析秋道:“二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打盆水来。” 怎么今儿这么多人摔跤?!司杏疑惑的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又朝萧二小姐福了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萧二小姐道:“你别喊我二小姐,我闺名叫延筝。” 析秋记得大姐夫叫萧延亦,宣宁侯爷萧延炙。 萧延筝看上去冷漠不与人亲近,但接触后却让人觉得她很细心,性格也很亲和,析秋朝她笑着福了福:“姐姐!”又道:“我闺名析秋。” “析秋……是‘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的析秋吗?” 析秋笑着点头。 “佟老爷不会是两榜进士出身,取名字也有这样的渊源,不像我们家,满门的武夫!”这么说着她并没有嫌弃的意思,不过从她的言辞间,仿佛对文人很是推崇。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侯爷杀敌万千,换得一方安宁,是大周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又怎么只是一介武夫?!”析秋笑着道:“文武所治不同,姐姐谦虚了。” 萧二小姐笑了起来:“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她携着析秋正要说话,司杏掀开帘子进来,罗婆子也紧随其后。 析秋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却笑着道:“劳烦妈妈了。” “萧二小姐,佟六小姐。”罗婆子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并没有问萧延筝为什么在这里,只是堆着满脸的笑:“这是份内的,六小姐尽管使唤老婆子。” 析秋看了眼司杏,司杏帮罗婆子放下盆,便拉着她道:“妈妈随我在外面候候吧……”又塞了个荷包在她手里。 罗婆子悄悄掂了掂重量,随即眉眼都笑开了:“那奴婢在外面等二位小姐。”随着司杏走了出去。 “让妹妹破费了。”萧延筝满脸歉意。 “不过小事。”析秋笑着帮她放下头发,为她重新梳了个发髻,又擦了脸,她皮肤很好并没有上任何的脂粉,却如凝脂般光滑白皙。 等一切弄妥了,萧延筝的丫鬟找了过来:“二小姐。”丫鬟一进来就扑倒她身上,上来打量了半天:“您没……”话语一顿,发现了旁边还有人,丫鬟目露疑惑的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萧二小姐目光闪了闪:“我没事,多亏了六小姐。” 那丫鬟眼底疑虑消了些,就立刻跪了下来,给析秋磕头:“多谢六小姐。”析秋让她起来:“快扶着你们家小姐,也别多礼了。”她又看向萧二小姐:“那我到外面等你,我们一起回去,也免得大姐姐问起来。” 析秋等在门外,司杏司榴见她出来,迎了过来:“小姐,碧槐姐姐来了,说是前头的戏快散场了,正满府的找您呢。” 罗婆子笑道:“从这里过去近的很,奴婢听锣鼓还在响着,想必也不着急。” 析秋朝罗婆子笑着:“多谢妈妈。”随后萧二小姐由丫鬟扶着也走了出来,虽然脸色依旧不大好,但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可能已经吃过药了。 “六妹妹,我们回去吧!”萧二小姐去挽析秋的胳膊,析秋笑着点头,两人并肩回到了小花园里。 园子里大家依旧在看戏,见她们进来并没有多少的奇怪,只有伯公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析秋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伯公夫人略一点头便转开了目光。 “怎么才回来。”大太太目露不悦,又看到随行的萧延筝:“二小姐也在?!” 析秋笑道:“去了净房,又遇到二小姐,就一起来了。”大太太打消了狐疑,点头道:“快回去坐着。” “你没事吧?”佟析华看着萧延筝,可能是发现她的面色不好,又去看析秋,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只不过析秋侧垂着脸,依旧是怯弱乖顺的样子。 “二嫂,我没事。”萧延筝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的尊敬。 佟析华松了口气,淡淡的点头道:“那就好。”又朝萧延筝身边的丫鬟叮嘱道:“好好伺候着。” 丫鬟点点头应是,一行人就坐在之前坐的小杌子。 大太太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三丫头,八丫头怎么没和你一起?”这时,方夫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即便要说也不是这个时候,析秋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与方家姐姐去了二奶奶哪里,我怕人去的太多吵了二奶奶,就先回来了。” 方夫人松了口气,大太太却是眉头微皱,满脸的不悦! 析秋不再说什么,目光落在戏台上,已经重新换了出戏,不过已经接近尾声,果然随着一声锣鼓落定,就有人上来谢幕,又有演花脸的孩子在台上扮着各种鬼脸,唱跳作打逗的台下的夫人们哄堂大笑。 伯公夫人笑道:“赏!” 就有丫鬟捧着一只托盘过来,上头用红绸盖着,沉甸甸的送了过去,待有人接过就把红绸掀开,一叠十个元宝垒的高高的,在阳光下银光闪闪。 台上所有人跪下磕头谢赏。 主人打了赏,同场的客人便也纷纷解开荷包,大小不一的金银锭子,锞子扔了过去,大太太也婆子扔了个十两的银锭上去……一时间满园的热闹。 等锣鼓彻底落了声,伯公夫人就和旁边的娄老太君道:“我们去正厅歇歇吧,听了一下午的戏,耳朵里嗡嗡的响……真是老了。” 郑老太君就笑打着她:“我都没提老,你竟来寒碜我了。”两人笑着由各自的丫头婆子簇拥着朝正厅走。 大太太,佟析华也相继起身,析秋默默的跟在大太太后头。 佟析言,佟析玉还没有回来。 大太太就对紫鹃道:“悄悄去找找。”紫鹃应声而去。 等一行人在正厅落了坐,又有丫鬟重新上了茶,伯公夫人笑道:“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的闹腾过,不过闹一闹心里仿佛也顺坦了许多,看来,这日子过的太静了,也不是好事。” 陈夫人八面玲珑的坐在伯公夫人身边,凑趣道:“可不是,还是要热闹点才好!”正说着,门外的树枝落了一只喜鹊,陈夫人目光一转笑道:“瞧!这鸟儿都来给您报喜,怕是你这段时间想清静,也清静不得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怀宁侯夫人眉梢一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有喜事好,那我们又可以来凑热闹了。”目光有意无意瞥了眼大太太。 伯公夫人笑着,并没有否认:“巴不得你们天天来!”她又看向大太太:“佟夫人是江南人,不知这琼剧可听的习惯?我听说江南那边多是昆剧,前几年京城来了个‘牡丹阁’的戏班子,在凤翔楼唱了半个月的堂会,场场客满,只可惜他们走的太急,也没请到府里来唱唱。” 大太太道:“这琼剧倒也听过,况且我来京城也几十年,不习惯也早练习惯了。”她又道:“牡丹阁我年轻时在家也听过,母亲曾请了到府里唱过几场,当时当家的花旦还不是现在这位,唱的却比这位还要好。” 伯公夫人眉梢一挑,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可真是这样,都说现如今的花旦余音绕梁不绝,我还道不曾耳闻常念着,如今听您这么一说,倒平了几分遗憾。” 娄太君笑着打趣道:“现如今这些哪能与老的比,光这唱腔作派也比不上万一了。” 怀宁侯夫人也道:“可不是,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那时候琼剧里有个唱《五娘拜寿》里”五娘“的薛荣生,当时太后娘娘请了薛荣生进宫唱堂会,娘娘喜欢热闹,我也随着进宫听了几场,过了这么多年,那时而铿锵有力,时而婉转幽怨的唱腔,都让我记忆犹新。” 她所说的太后娘娘,就是承宗的生母,姓萧,是老宣宁侯的姑姑,也就在那一年太后娘娘去世,承宗由一案而废了十二家爵位。 这样错综的关系,析秋也是无意间,从徐天青给她找来的野史上看到的。 怀宁侯夫人的话,令几位夫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时间场面渐渐冷了下来。 这时,紫鹃悄悄走了进来,在大太太耳边说了一句,大太太脸色微变,就去和佟析华吩咐了一句,佟析华会意的点点头,就见她笑道:“夫人,怎么大奶奶不在,我还瞄着让她送送我呢。” 伯公夫人面色一怔,收起脸上有些恍惚的表情,笑道:“你可不许说走,外院那边若是散了也会着人进来知会一声,你安心的坐在这里,陪陪我这老婆子吧。” 佟析华掩袖笑着,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析秋低头和萧延筝说着话,目光微微一动,就见大太太带着紫鹃却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不一会儿,方夫人着急起来,遣了身边的丫鬟:“去瞧瞧小姐在哪里。”正当那丫鬟出门,方小姐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方夫人不满的看着她:“怎么这样失礼,还不快去和几位夫人问安。” 方小姐露出委屈的样子,乖巧的上前给几位行了礼,伯公夫人笑着让她坐在了身边:“桃花坞里桃花可开了?” “开了!”方小姐点点头,脸上露出童真的羞涩,伯公夫人又道:“那你可进林子里瞧了?” 放小姐摆手道:“没有!那里面那么黑,我不敢进去,就和八妹妹在林子外头放纸鸢了。” 她单纯直白的话,让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 析秋眉头却皱了皱。 这时,大太太也由着紫鹃扶着回来了,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一分,析秋看向她身后,佟析言佟析玉并没有跟着她进来。 大太太看了眼亲昵的坐在伯公夫身边的方小姐,目光闪了闪笑着去和伯公夫人打招呼:“叨扰了夫人一日,也该回去了!” 伯公夫人起身,携了她的手:“……让您陪着干坐了一天。” 大太太笑着行了礼:“夫人见外了。”脸色却变了变。 析秋也站了起来,随着大太太朝伯公夫人行礼,伯公夫人就朝她微微笑着,点点头。 已不如析秋来时的热络。 就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析秋神色自若的立在那里,却暗暗观察伯公夫人的面色,只是她脸上除了淡淡的笑容,没有任何的讯息透露出来。 难道在桃花坞中偷看她和佟析言的丫头,没有将事情禀报给伯公夫人? 她又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正和娄老太君说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她了解大太太,越是生了怒大太太的脸色就会越和蔼,压抑着怒火,只等着适当的时候爆发出来。 她皱了皱眉,难道佟析言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大太太? 还是有什么事,她并不知道? 念头闪过,就听到娄老太君微笑着问大太太:“怎么不见另外两个丫头?” 析秋心里一动,迅速看了眼伯公夫人,就见她喝茶的动作几不可查的顿了顿……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 大太太也是目光一闪:“三丫头说是身体不舒服,我怕她给几位夫人过了病气,又见她着实难受,就让她们先回去了。” 娄老太君点头:“虽是年纪轻,但也不可马虎了。” “是!”大太太笑着应了,又和怀宁侯夫人告辞,佟析华也随之站了起来:“那我和母亲一起走吧,二爷那边我着人去知会一声就好了。” 大太太转身拍了拍她的手:“不过半个时辰的路,你就安心在这里替我多陪陪几位夫人!” 佟析华不再勉强,却执意要送大太太出门。 陈夫人笑着走了过来,挽了大太太的胳膊:“萧二夫人再坐坐,我送佟夫人吧。” “怎么敢当。”大太太笑道:“来来回回的,您也累了一天,快坐着歇歇!”佟析华也附和道:“下次夫人有空,去我那里坐坐,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今日您就当一回主人,好好坐着!” 陈夫人掩袖而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伯公夫人放了茶杯,也点头道:“二夫人说的在理,你帮着我招待了一日,也累了一日,快坐下歇歇!” 陈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析秋一眼,随即捏了捏大太太的手,笑着朝伯公夫人走去:“那我就在您这里偷一天的懒……” 大太太脸色暗了下来,佟析华不动神色的上前扶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垂着头,怯弱的站在大太太身后,萧延筝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边道:“我回府给你写信。” 析秋朝她笑笑,微微点头。 佟析华扶着大太太,析秋跟在后面,三个人由婆子丫头簇拥着出了院子。 路上,佟析华挽着大太太,声音压的低低的:“这是怎么了?不是说……” 大太太脸上阴云密布,打断她的话:“此地不宜多谈,回头再说。” 大太太这样的脸色,佟析华也猜出了七八分,不再多问一行人上了来时的软轿到了二门,佟府的马车早就候在那里:“六妹妹好好照顾母亲。” 析秋朝佟析华福了福:“是!”去扶大太太。 就见大太太头也不回的挥挥手道:“不用。”又指着后面的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对析秋道:“你坐后面去。” 析秋屈膝应了是,大太太已上了马车将帘子放了下来,竟连佟析华也不愿多说一句的样子。 析秋朝佟析华屈膝行了礼,有些怯弱的道:“大姐姐……” 佟析华皱了皱眉头,深看了她一眼,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析秋不再多说,也由司杏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嘚嘚的动了起来,将佟析华以及武进伯的大门远远的抛在后面。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4 惩罚 “跪下!”智荟苑的正厅中,大太太脸沉如水,一路压抑的怒火隐隐跳动在眼底,冷冷的盯着三个女儿。 析秋几个战战兢兢地的跪了下来,屋子里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就房妈妈也忍不住颤了颤,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的带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退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大太太眯了眯眼睛,看着佟析言,指着她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道:“这脸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如钟鼓一般敲在三人的耳中,嗡嗡作响。 析秋默默的跪在那里,佟析玉则是一脸的懵懂。 佟析言面色一白,身体摇摇欲坠,她揪着手中的帕子,目中晕着隐隐水光:“我……我与六妹妹去桃林里说话,不小心绊了一跤,脸磕在树上有些肿。” 大太太仿佛没有看见她的表情,眼睛微微一眯道:“只是这样?”目光又转了去看析秋。 佟析言心里咯噔一声,目光一转挡在大太太开口问析秋前,膝行着爬到大太太面前,抱着大太太的腿道:“母亲,女儿不是有意瞒着您……当时在伯公府中,女儿怕别人知道,道我们佟府姐妹不和,也就没有禀报母亲,私自做了主了去了二奶奶的院子里。”她小声哭着,我见尤怜摇摇欲坠的样子。 析秋心里叹了口气,佟析言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即便是把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大太太的怒火也是无法消除的。 大太太缓缓喝了口茶,脸上又露出柔和的笑意:“哦?姐妹不和?” 佟析言擦着眼泪,回头看向析秋,又露出为难样子,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般:“六妹妹她……她不是有意推女儿的。” 大太太眉梢一挑,目光灼灼的去看析秋:“你说六丫头推你?她又为什么去推你?” 佟析言满脸的真诚:“我们在林子里迷了路,六妹妹要往西走,我道往东走,您也知道女儿脾气是急了些,说了六丫头几句,她一失手就推了我。”说完又垂了头,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露出宽容的样子。 析秋垂着头,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太太针扎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八丫头,你说说看。”并不着急问析秋。淬不及防的,大太太绕开析秋,去问唯一是局外人的佟析玉。 佟析玉一怔,身体害怕的颤了颤,稚嫩的脸上也是面色发白,她吱唔着道:“女儿在林子外头和方小姐放纸鸢,只看到三姐姐和六姐姐前后出来,三姐姐脸上……脸上红肿了一片。”她当时看着佟析言脸上,明显是巴掌的印子,可是佟析言已经道了“事实”,她不敢驳了佟析言的话,又不敢撒谎,只能模糊了自己看到的。 她不由想到梅姨娘的话,你要记住,大太太照拂我们,她看中的不是我们母女的聪明才智,而恰恰相反,她满意的却是我们的懦弱不争,看中的是我们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头……三丫头,六丫头哪里,你不要走的太近,但也不要得罪了她们。 姨娘说的简单,怎么做起来就这么难。 心里这么想着,佟析玉更加的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没了分寸,身体抖个不停:“别……别的事情,女儿也不知道。” 大太太眼底划过鄙夷,终于转脸去看析秋:“六丫头,三丫头说你推了她,你又怎么说?” 佟析言身体一怔,手紧紧的握着,隐隐发着抖! 就见析秋抬起脸来,眼睛红红的露出满脸的愧疚:“三姐姐说的没错,是……是女儿推的三姐姐。” 静,诡异的静下来,佟析言不敢置信去看析秋,原本以为析秋必定会告状一番,她连开脱的说词都想好了,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却承认了。 她为什么要承认?佟析言想不通其中关节,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她一出声,析秋就会反悔了。 大太太目光一闪,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怒意:“你又为何推她?” 眼泪落了下来,析秋也不多说,只闷闷的点点头,却又辩驳道:“三姐姐的话说的过了些,女儿一时气不过……”她同意佟析言的说法,是因为她不想让大太太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以大太太的精明,定会觉察到她的反常出于何处。 她今日也看清了大太太的态度,武进伯的这门亲事,大太太看来是势在必得,她若是露出一分退让或是不愿的意思,大太太势必不会放过她的。 可她又不能表现出,和佟析言言语和气的样子,对于大太太来说,这样的情况更是她所不愿见的。 果然大太太眉梢又是一挑:“你一向沉稳温和,什么话能让你发这样的怒?!”她余光看了眼佟析言:“竟这般不顾体面规矩!” “三姐姐说我……说我唯唯诺诺,没有主见,又说女儿是……是……”她红着眼睛,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无限委屈的去看大太太:“说女儿是母亲的一条狗。” 这话并没有杜撰,佟析言也无法否认她说过这样的话。 只有这样针锋相对的话,才能打消大太太疑虑。 果然,就见大太太一改方才柔和的笑容,彻底爆发出来,一脚踢开佟析言,喝道:“狗?哼哼!我道你还有些大家小姐的涵养,这样的话竟也能说出口!” 佟析言彻底懵了,她歪在一边捂着被踢的胸口,却是一个字都不能辩驳,这样的结局是她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她歪曲了事实,六丫头轻轻的一句话又把大太太的怒火转移到她这边了! “母亲……女儿……女儿一时气急了,口无遮拦……”怎么说?吵架是她说的,六丫头也承认推了她,若是她现在推翻了前面的话,那等待她的结果,将比现在更可怕! 大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个庶女,将手中的茶盅扔在桌子上,发出令人心颤的碰撞,佟析玉在大太太踢佟析言那一下时,就吓得瞪着眼睛,愣愣的跪着仿佛那一脚踢的不是佟析言,而是她的身上,身子比刚才抖的还厉害。 析秋也垂着头,露出害怕的样子。 “口无遮拦,好一个口无遮拦!”大太太顿了顿又道:“你们在家置气吵架胡闹,我当你们年纪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闺门的礼数还是懂的,没想到第一次领着你们出去做客,就做出这样没有分寸的事,让外人瞧见,是说你们年纪小淘气不懂事,还是说我们佟府没有规矩!” “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们,教你们做人,你们就这样回报我的?!” 大太太越想越气,拍了桌子指着她们道:“从今天开始,你们都给我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同意不准踏出院子一步!”又仿佛这样的处罚无法解气:“每人将女训抄二十遍!” “母亲……女儿错了,求母亲不要生气!”佟析言真的害怕了,重新爬了过来,朱钗横在头顶上,说不出的狼狈:“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太太就冷哼一声,冷冷的看着她:“你也别惺惺作态,扮出这副样子,明儿传了出去又该说是我这个嫡母把你们当成狗了。”她冷笑:“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她目光紧紧看着析秋:“回去仔细想想,今天都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析秋垂着脸屈膝朝大太太行了礼:“女儿知道了。”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佟析言也不敢再说什么,去触大太太的怒火,紧随着析秋也走了出来。 司杏司榴战战兢兢侯在院门外,见到析秋安全的出了门,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迎了过去扶着析秋小声道:“小姐,你没事吧。”又看到佟析言衣衫凌乱的由着自己的丫头扶着过来。 “六妹妹真是口齿伶俐啊!”佟析言目光阴冷的瞪着析秋,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不过你这般大义又得了什么,还不是和我一样的下场。” “三姐姐有空在这里与妹妹置气,不如回去抄几遍女训。”析秋缓缓上了小道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佟析言:“这女训如何抄,姐姐该细细想想才是。” 话落,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什么意思?佟析言皱着眉头,一把推开墨香的搀扶,忽然神情一愣露出紧张的表情,迫不及待的道:“快……快去告诉姨娘,让她给我出出主意。” 墨香看看左右都是智荟苑的丫头婆子,苦着脸去拉佟析言:“小姐,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佟析言一怔,蓦地清醒过来:“好!回去……回去再说。” 等她们一走,大太太就沉着脸坐在炕头上,房妈妈还没见过大太太起这样的怒:“太太消消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她小心翼翼的为大太太续了杯茶:“伯公夫人也并没有明说,奴婢瞧着还有希望。” 大太太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着,她揉着额头道:“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说,意思才最明白不过,我平日道六丫头稳重,没想到关键的时候,竟做出这样没有轻重的事来。” 房妈妈心里虽犯着嘀咕,但这个时候大太太在气头上,只有顺着她的意思道:“六小姐年纪小,三小姐又存了心的,难免没有无措失手的时候……” “三丫头哪有这心机……”大太太眼底冷意连连,她抬头看向房妈妈道:“姨太太前几日来的信,你再取来我瞧瞧。” 房妈妈点了头,立刻去多宝阁捧出一方黑漆描金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大太太。 大太太拆开细细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你可知她信中说什么?” 房妈妈一愣摇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太太将信收了起来,一改方才的怒火滔滔,笑道:“山东布政司洪大人年事已高,生了退意,他打算写推荐信去吏部,举荐徐大人接替他的位置。” 房妈妈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好事!”她显得有些激动,毕竟姨太太是大太太的娘家人,娘家得力大太太在大老爷面前也多了一份底气:“徐大人可有什么爱好,太太您可要把贺礼先预备着?” “这些先不急。”大太太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姨太太信中还提到另外一件事,说是洪大人老来得子,几乎将半生的心血扑在儿子身上,可是去年,洪公子与朋友游玩,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左腿落了残疾。洪公子今年十六,洪大人就想趁他还在任期时,求娶一家书香府邸的子女为媳,嫡庶不论,只求贤良!”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房妈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看着大太太问道:“太太的意思是?” 大太太悠悠的喝了口茶,声音却透着冷意:“她不是愁嫁,怕我将她女儿随随便便打发了么……洪大人虽要致仕,可洪府在山东也颇有根基,虽比不上京城贵族,可与佟府却是门第相当的。” 三小姐?房妈妈终于听明白大太太的意思,于其将三小姐一直留在府里作乱,还不如远远的找户人家嫁了,洪大人虽不在朝中做官,可家底犹在,洪公子虽身有残疾终身不能为官,却是长子嫡出,配姨娘生的佟府三小姐,这门亲事真的是门当户对! 她佩服的看向大太太,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大太太捏着信,微微笑了起来。 大太太没有说的是,那洪公子摔下马后,还落了另外一个残疾,那便是终生不能人道。只不过洪府对外只说洪公子腿有残疾,姨太太也是偶尔听洪府丫头聊天只言片语才明白的。 析秋回了院子里,司榴服侍她拆头面,司杏捧着半盆的温水,春雁又给析秋围了帕子在胸口,三个人服侍她梳洗过后又重新坐回在梳妆台前,司榴给她梳着头发,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和三小姐的事,大太太不是一直放任的么,怎么今儿发这么大的火?” 司杏春雁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大太太可不单单为了这事发火! 析秋索性让司榴停下,转过身看着三人道:“禁足难道不好?!我们也能清净几日。” 又被禁足,那不是等于回到两年的处境,小姐这两年所作出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司榴嘟着嘴,显然不认同析秋口中所说的好,司杏春雁也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 析秋笑了起来,忽然起了逗弄之心:“难道不能让你们陪我嫁到武进伯去,你们就这样的伤心?” 三个人一愣,司榴嗔道:“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取笑我们!” 析秋也笑了起来,心里却少了些许担忧,她隐隐觉得大太太刚刚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失望气愤,但凡伯公夫人露出一丝相中的意思,大太太也不该有这样大的怒火! 是不是说这门亲事不知因为什么事,令伯公夫人生了犹豫之意…… 难道伯公夫人知道了桃花坞里发生的事,并且对于她的表现非常不满意?所以大太太才发了这么大的火!? 她把握着手中的发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最后是什么结果,明天陈夫人就该上门,一切就能明了了! 第二天,果然陈夫人上了门,不知和大太太说了什么,午饭也没留陈夫人就脸色不好的离开了,大太太亲自将她送到二门,回来关了门摔了她平日拿在手上把玩,极是喜爱的一个琉璃珐琅,一连几日都是阴沉着脸,满府下人吓的大气不敢喘,就连佟析砚也不敢去前面露面。 春雁回来讲这些告诉析秋,还道她看见一大早大太太就让人寄了一封信去山东,房妈妈脸色虽不好看,但却明显比前几天好。 析秋听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笑了笑,但知秋院里的气氛却明显比前几日要轻松许多。 佟析砚日日来和析秋说话:“你快说说,那日在武进伯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母亲发了这样大的怒,我听说还打了三姐姐?!” 佟析砚再怎么与她亲近,可毕竟是大太太嫡出的女儿,析秋不能当着她的面议论大太太,只垂着脸道:“是我那日失态了,才惹恼的母亲。” “你?”佟析砚露出诧异的表情:“你的性子我怎么不知道,莫说三姐姐只是说了那样的话,就是再难听你也不可能动手。”她拉着析秋,好奇的不得了:“快和我说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三姐姐先动的手?你又做好人替她遮掩?” 佟析砚真的很细心,析秋怕说多了引起她的怀疑,不由笑着去拧她的脸:“你都快成袁大人了……事情真的是这样,你也别添油加醋胡思乱想了。” “真的?”佟析砚眯着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还是不相信析秋所说的“事实”。 析秋就故意转移话题:“我可听说昨日你去了外院,还在表哥那里借了本书。”她凑过去露出神秘的表情来:“什么书?” 佟析砚蓦地脸颊一红,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来:“没……没什么,就一本诗集罢了!” 难道真有什么?析秋想到徐天青温润的样子,再去看佟析砚粉面桃腮的小女儿态,忽然觉得如果他们在一起,对于佟析砚来说应该是良配吧! 佟析砚不知道析秋在想什么,只见她侧着脸蹙眉深思什么,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就推了推她:“真的只是一本诗集……” 析秋知道徐天青珍藏了许多诗集,有的甚至是孤本被他用牛皮纸包着,封在匣子里,这两日还听说他常随佟慎之出入,认识许多今年同科的考生,甚至还邀了好友回府,就连那个闻名京城的将士林也在列,一行人彻夜谈诗作画好不热闹。 “知道了,我哪会不信你!”析秋笑着道 佟析砚瞪了眼析秋,欲言又止的将话咽了下去,又转身拿起旁边析秋常看的大周地理志,歪在炕上随意翻着。 析秋见她这样,摇摇头也不再说话,低着头继续抄大太太罚的女训。 析秋这边一连清净了半月之久,期间萧延筝几次让人送信来,邀她去宣宁侯玩,她委婉的拒绝了,并没有细说缘由。 大太太也整日待在智荟苑里,偶尔去耳房坐坐,据说王姨娘的病加重了,日日大夫进出中药不断,另外几个姨娘也突然消停了,佟府里陷入少有的安静。 与佟府表面的宁静相比,朝堂上却是风云暗涌,段阁老前几日风寒一直未愈,缠绵病榻十日之久竟没有转好的迹象,他便交代长子由其代书,向圣上递了辞呈,辞呈呈进宫中,皇上却留而未发,日日拍太医问诊,珍贵药物源源送入段府,对其看中之意满朝皆知。 尽管圣上态度明显,但这虚空的阁老位置,依旧让朝堂党派之争从水底浮出了水面,趋于白日化。 正当二皇子与三皇子两党各使手段,党羽互攻,花样百出时,段阁老又康复痊愈重新回朝,圣上大喜之下又为了安抚两个出色的儿子,嘉奖了原吏部左侍郎的二老爷,虽官位未升品级未跳,但俸禄却由原来的纹银一百九十两,禄米十四石,变为二百二十两,禄米十六石。又同时提了另外一位太仆少卿。 虽未升官,但待遇却升了一个级,无疑是告诉别人,升不升官只是时间与空缺的问题。 二皇子和三皇子终于消停了。 二房那边,二太太喜上眉梢,恰巧大老爷的贴身小厮回来了,说是大老爷去了山东,再过几日就回京城,让大太太也不用专门派人去接,他正好与连襟徐大人叙叙旧。 大太太的也高兴起来,特意让人备了贺礼,亲自送去了二房。 两府里除了几位被禁足的小姐,都是喜气洋洋,就连沉疴多日的王姨娘,也露出期待的笑容来,忙让身边的邱妈妈派人去智荟苑使银子去,打听大老爷哪一天的日子,东跨院的负责看守的婆子早就被邱妈妈买通了,小丫头轻易出了门,避开人去了正院假山前面,连着蹲点了两日,竟等到一个意外的来客。 房妈妈自正院里迎了出来,远远的看见韩妈妈由着三四个婆子丫头簇拥着进了二门,她露出满脸的笑:“韩妈妈快里面请!”这位韩妈妈就是当时站在伯公夫人身边的妈妈,在伯公府那是头一等的管事妈妈,五十几岁,生的高高瘦瘦的,两边的额骨有些尖,所以看上去不苟言笑有些难相处,但显然为人并非这样,就见她亲昵的携了房妈妈的手,两人边朝正院走边说道:“本来是昨天就想来了的,中午伯公爷又被圣上传进宫里,伯公夫人也随着进宫去陪太后娘娘,就耽误了……” 武进伯虽然挂的是闲职,但由于为人比较风趣,德宗常唤了他进宫,房妈妈不由想到伯公夫人高高在上严肃的样子,与传言风趣的伯公爷一起,在太后娘娘和圣上面前长袖善舞逗乐子是什么场景。 “伯公夫人事忙,您又是得力的,有事让婆子来知会一声就好了,哪敢劳您亲自来。” 韩妈妈脸上露出一丝骄傲之色,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智荟苑。 大太太坐在正堂的朱红填漆的冒椅上,笑眯眯的看着韩妈妈进来。 韩妈妈朝大太太福了福,一边房妈妈已经扶着她起来,又端了铺着石青色垫子的绣凳过来:“妈妈快坐。”亲自去泡了老君眉。 韩妈妈就半侧着身子坐了下来 大太太笑道:“妈妈亲自来,可是有什么事?” “快把东西拿来。”韩妈妈笑着从婆子手里接过几包东西:“是伯公爷前些日子去杭州带回来的明前龙井,我们夫人说您是江南人,该是喜欢的,就让奴婢给您送些。” 大太太有些受宠若惊,忙让房妈妈接了,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韩妈妈重新坐下,迅速打量了眼房间的布局,紫檀木的八仙过海屏风,墙角多宝阁里翡翠通透,白玉清润都非凡品,她暗暗点头,都说佟氏商户出生,家底颇厚,今日一瞧果然传言非虚。 如今佟府二老爷受圣上青睐,大爷又入了翰林,一门三人同朝为官,不出几年佟府的地位必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韩妈妈想着,脸上的笑容又谦逊了一分:“夫人不必客气,虽说两府以前不常走动,可即是结交了,那便要常来常往才是,我们夫人还说,让夫人得空了带着小姐们常去串串门,自那日后她还常常念叨着,贵府的几位小姐乖巧懂事,夫人也实在是琐事缠身不得出门,要不然她还说亲自来看您。”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大太太还没明白,可就说不过去了,难道伯公夫人是知道大老爷要回京述职,二老爷又高升了一级,就连连襟封疆大吏也在眼前,才转了心思又重新提了这门亲事?! “得了空一定去。”大太太笑道:“这个时辰了,妈妈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歇了用了饭再回去。” 韩妈妈略推辞了,笑着应道:“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太太立刻让房妈妈去备酒菜,自己则亲自陪着韩妈妈说话。 门外小丫头飞奔回了东跨院。 王姨娘自知道武进伯发生的事情,佟析言又被大太太禁足,她就像垂死的人手中那唯一一根稻草也断了一样,面如死灰不吃不喝的躺了数日,还是大老爷回来的消息,让她稍稍有了点起色,如今邱妈妈得了这么个消息,更是像个巨大的惊喜炸弹,她听完后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等身边的丫头婆子一阵忙活,她悠悠的醒过来,却又露出满脸的惊恐不安来:“快,快去外院给来旺家的使些银子,让来总管去接老爷,让他快些回府。” 邱妈妈面露不解:“大老爷也不过这几日,现在去也不定能接上,姨娘何必着急这两日?” 王姨娘沉了脸,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六丫头在武进伯打三丫头的事,伯公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按道理这门亲事本就该算了,两府也当没有这回事才是,可是伯公夫人却派了得力的婆子上门,虽不知道和大太太说了什么,但依我看,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还有希望!” 邱妈妈皱了皱眉头,她这些日子真是被王姨娘折腾的不轻,潜意识中觉得王姨娘对于这门亲事,已经有些魔怔了,心里想着嘴上也不由嘀咕道:“即便有希望,那也是六小姐的事,姨娘怎么这样急切?” 王姨娘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伯公夫人出身名门,武进伯府又是高门大户,什么样的闺秀没有见过,六丫头辱打庶姐,这样没有教养她怎么能看得上?!八丫头年纪太小,嫡出的四小姐大太太怎么舍得嫁去做填房,这满府里除了三小姐还能有谁?!” 邱妈妈总算想明白了,脸上也露出紧张的样子来:“那……那奴婢立刻让人去外院。”王姨娘拉住她:“这件事还只是我的猜测,你不要说漏了嘴!”她想了想又嘱咐道:“就说我病情加重,念着见大老爷最后一面,让他派人去迎迎。” 邱妈妈应声,迫不及待吩咐小丫头出办。 析秋也得了消息,司杏焦急的来回在房里走动着,又停下来惶恐不安的看着析秋:“小姐……来的那位妈妈我那日在武进伯府见过,好像是伯公夫人身边得力的妈妈。”她见析秋面色自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伯公夫人是不是又想重新提这门亲事了?” 重提亲事? 那一天伯公夫人的态度,她看的真真切切,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们堂堂伯公府,何必非要去娶一个品行不端的小小庶女! 纵是京城娶不到,出了京城那么人家挤破头都想把女人嫁到高门公爵之家,娶个高门千金不易,端庄贤淑的女子还是很容易的。 她皱着眉头坐着,脑子里将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边,难道是她忽略了什么?还是说韩妈妈只是来串门并没有其它意思? 说不通,她在伯公夫人身边,整日里忙的连轴转,怎么会特意来佟府串门,大太太还没有那么大的亲和力。 忽然,她脑中跳出一个想法来。 最近二老爷受圣上器重,都在传二老爷入阁指日可待,佟氏眼见的就要出一个阁老,还有大老爷也要回京述职,大哥在翰林院也颇得闵大学士的赏识,甚至连皇上也赞了他一句,还有表少爷徐天青也住在府里参加秋闱,这样的人家蒸蒸日上,大富大贵并不是不敢想的! 如果……如果伯公夫人看到了佟府未来的潜力,所以下定决心要结这门亲事,又对她不满意,那么她会怎么做? 当然是换一个人,佟府那么多的小姐,适婚的也不只她一个。 是啊,如果嫁过去的不是她,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她那日在伯公府里失礼,可佟析玉却没有,伯公夫人会不会退而求次之,求娶八妹妹呢? 可是佟析玉的年纪也太小了,等她及笄任三爷已鳏寡了数十年,这是不合规矩的,尤其是那样的高门贵胄。 还有一个可能……佟析言! 那日佟析言虽与她有了争执,可若那日桃林中偷看的丫鬟并没有听到全部的对话,只看到她盛气凌人的打了佟析言,那么佟析言的形象在伯公夫人的眼中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不过,这一切只是她的感觉和猜想,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吧。”小姐好不容易让婚事搁置了,没想到这么快两府又重新提起了,如果大太太真的要把小姐嫁去武进伯府,那表少爷怎么办?! 析秋忽然抬起头来,打断司杏的话:“你去问问来旺家的,大老爷什么时候能回府?” 司杏一愣,欲言又止的看着析秋,却还是屈膝福了道:“是!”走了出门。 只要大老爷回来,府里的形势就会有所改变,无论大老爷对这门亲事是什么态度,但大太太不可能再一人独断专行,而以她对大老爷仅有的了解,一个当年正得圣上器重,在别人眼中前途无可限量的翰林院侍讲,能在朝廷纷争漩涡中果断抽身自求外放的人,眼光不可能只放在联姻所带来的利益上! 只要大老爷和大太太有分歧,她便就有办法阻止这门亲事。 不过半刻功夫,司杏回来了,来旺家竟的也跟着来了。 “六小姐。”来旺家满脸的笑朝析秋屈膝行了礼:“好些日子没见着六小姐,正碰到司杏姑娘,所以就想进来讨杯茶喝。” 析秋笑了起来,现在满府都知道她失宠被禁足的事,来旺家的却不避嫌上门来看她:“妈妈快坐下说话。”又去吩咐司杏:“妈妈喜欢六安瓜片。” “姑娘快别忙!”来旺家的拉住司杏:“我不过坐坐,立时就要走。” 司杏朝析秋看去,就看见析秋点点头,她又朝来旺家的福了福:“那您坐会儿,我给你包些茶叶,您回去慢慢喝。” “这怎么使得,我空手来,倒平白贪了六小姐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妈妈快坐,我去去就来,您也陪小姐说说话。”司杏笑着掀了帘子出了门。 来旺家的笑着重新坐了下来,抬脸看向析秋:“六小姐要问的事,我们当家的也说不好,知道大老爷现在人还在山东,具体的日期却不大清楚。”她又怕析秋多想,补充道:“不过六小姐放心,我听说吏部给官员述职回京是有期限的,眼见也只剩下十来天的时间,大老爷也耽搁不了几天。” 析秋点点头:“那就好,听说最近这些日子多雨,怕大老爷赶上了路上不好走。” 来旺家笑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到,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当家的去过山东,说是山东通京城的管道很好走,即便下雨想必也不会耽搁行程。” 这样就好!析秋不由松了口气,她不担心伯公夫人的态度,她只是怕大太太会用什么手段。 让她将佟析言嫁去伯公府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武进伯真的提亲,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让武进伯府不改初衷依旧娶她过门,另外一条便是拒婚。 她不能赌大太太的意思,只希望万无一失。 来旺家的何等聪明,府里近日这么多事,哪一桩不在她眼里,但身为下人她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微薄之力:“昨日我们当家亲自去庄子里送今年的种子,路过普济寺就上去了一趟,虽没见到姨娘,但却见到了秀芝姑娘,说是姨娘每日抄经念佛,日子过的很好,人还比在府里胖了些。” 佟府郊外的几个庄子她知道,无论怎么走也不会路过普济寺,析秋感激的看着她,没想到来总管这样细心! 不过能知道夏姨娘在庙里过的好,她也放心了。 “七少爷在外院,小姐不方便过去,以后若有什么东西,就让人稍给奴婢,奴婢给您送过去。”她说着站起来:“奴婢还要去出府一趟,改日再来看六小姐。” 析秋亲自送她到门口:“谢谢妈妈了。”两人站在院子,司榴正好提着食盒进来,见到来旺家的蓦地脸一红,提着食盒匆匆福了福,喊了声:“妈妈好。” 来旺家的堆着满脸的笑,越看司榴越满意。 等来旺家的离开,析秋皱着眉头回到房里,大老爷回来的日子并不确定,她不能去赌伯公夫人的意思,不能去赌大太太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春雁!”她掀开门帘子去喊春雁,春雁正坐在墙根下,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绷子,却没有动眼睛直直的,像是在发呆,听到析秋喊她,她惊了一下针扎到了她手指,她捏着手指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小姐,我在!” 析秋朝她招招手,春雁将手指放在嘴里嗦了血,又将绣花绷子放在凳子,随着析秋进房:“小姐,您找奴婢什么事?” 析秋从炕头的匣子里,取出佟敏之给她和夏姨娘买的两只木簪出来,交到春雁手中:“把这个拿去东跨院,交给罗姨娘!” “罗姨娘?小姐您……”春雁愣住,这盒子她知道来历,是七少爷送给姨娘和小姐的,一人一支,如今小姐怎么拿出来去送给罗姨娘了?况且,也不是贵重的材料所制。 析秋看着红漆盒子里,并排放着的两根做工一样的发簪,淡淡的道:“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让她挑一支,就说是七少爷买的发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夏姨娘和她一人一根,留着玩玩!”她顿了顿又道:“其它也不要多说,罗姨娘是聪明人,她会明白的!” 春雁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还没了解析秋真正的意图,喃喃的点点头,用蓝布包了盒子出了门。 小半个时辰,她回来了,析秋正坐在炕头静静的绣着那个小小斗篷,还差一个帽子没有缝边,大红的面上绣着几只小巧可爱的小狗,有的在滚线球,有的则懒洋洋的在打着瞌睡,憨态可爱活灵活现。 春雁安静的走了进来,将盒子重新放在桌面上,析秋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回来了!”她收了最后一针,指着脚边的杌子道:“坐下说。” “小姐……”春雁挨着杌子坐下:“您是不是求罗姨娘帮忙?”她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小姐为什么要送一根做工粗糙的发簪过去,还点明和夏姨娘一人一支,可等她看到罗姨娘眉眼含笑的挑了一根发簪,还让素锦用绸子精心包了,放在炕头的匣子里,又押了锁头,她才忽然想明白,小姐故意让她拿了两只过去,又是两个姨娘一人一支,不分彼此,夏姨娘自是没什么,是小姐的生母,可是罗姨娘呢?! 难道是小姐在用簪子暗示罗姨娘,以后她怎样孝顺夏姨娘就怎么样对罗姨娘?! 析秋目光温和的看向春雁,点头含笑道:“明白了?” 春雁点头:“明白了!”她又纳闷道:“小姐眼下最要紧的是武进伯的婚事,可是罗姨娘在内院中,小姐办不到的,罗姨娘又怎么能办到?” “她的办法比我多。”析秋笑了起来:“至少在武进伯府里,她有!” 春雁恍然想起曾听司杏说过,那一日去东跨院里,小姐和罗姨娘关了门聊了有半盏茶的功夫,难道罗姨娘和小姐说过什么,或者说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小姐对她这样的信任?! “春雁。”析秋眼露郑重:“我知道你心里担心,比起司榴司杏,你是定要跟着我陪嫁的,所以你比其他人更紧张在意是不是?” “小姐!”春雁心里一惊,从杌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红了眼睛:“小姐,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只是……” 析秋摆摆手:“你别误会!”她下了炕扶起春雁,又将她按在杌子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你关心我的婚事,关心自己的未来,这无可厚非我又怎么会责怪你,你来的时间虽然没有司杏司榴时间长,可你却是我最得力的,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你不要整日惶惶不安,四处打听,可知道?” 春雁一惊,她第一次听到析秋夸她,虽然平时小姐也从不吝啬赞美的词,可是却没有这次这样,如此郑重的对她做出评价,甚至告诉她,她是她最得力的…… “奴婢省的!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析秋点头,两人相视笑了起来:“快擦了眼泪,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想,武进伯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即便是大太太,也左右不了伯公夫人想求娶谁做儿媳妇的决定!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5 局势 时间已是四月,中午的时候太阳高高挂着,屋子里便有些闷热,司杏带着喜儿两个人架着凳子,将知秋院里暖阁,稍间,卧室的几处门帘子都换成了棉纱,又将窗户纸拆了。 析秋的院子一共三间,左边做了卧室,右边则是起居室并着一个暖阁,院子左右抱厦住着司杏几个二三等丫头,后头的倒座则住着两个粗使婆子并着两个小丫头。 “小姐,这细纱用什么颜色好?”司榴从库房抱了五六种的细纱布出来,铺在炕头上给析秋选。 析秋搁下手中的笔,又将刚刚描的几个花样子收在一边,她牵起一绢红色又放下,指了指那匹湖绿的道:“绿色的吧,等太阳光照进来,浅浅的绿和草原一样,生机盎然!” “草原?”司榴抱着那匹湖绿色的细纱,眨眼眼睛问道:“小姐,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析秋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一身半旧的粉红褙子,像是枝头上的桃花瓣,干净清澈,她眯着眼睛仿佛看到那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意,语气露出的不是向往而是怀念,感叹道:“眼及之处绿草如茵,清风徐徐拂过,如海浪一般在风中摆动,空气中是浓郁的青草芬芳,沁人心脾,能让人忘记一切,仿佛你也是一株草,一朵花,一缕清风……” “啊?”司榴努力想像着草原的样子,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想象时便变的很困难:“都是草?那有没有牛在吃?不然这草就白长了,还有……小姐怎么知道的?” 析秋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她怎么和司榴说这个,不由重新拿起笔,又抽了一张纸:“不过是想象罢了,你快去忙吧。” “哦!”司榴又将一堆布抱了出去,和司杏喜儿围着圆桌,拿着剪刀裁了,卷了边糊在窗户上,等她们都做好了,析秋也写好了手中的信,交给司杏道:“交给来旺家的,让她送去宣宁侯府。” 司杏擦了擦手,接过信塞进怀里道:“那位萧小姐信来的可真勤,几乎隔三天就有一封。” 司杏揣了信出去,司榴又去取了午饭回来,等析秋吃完饭司杏才回来,几乎是小跑着回来的,一进门她便兴奋的道:“小姐!来旺家的说,大老爷到了通州,今晚歇在那里,明天就能回府了。” 析秋正在喝茶,手中的动作一顿:“真的?”司杏猛点着头,害怕析秋不信,又强调道:“是大老爷派小厮提前回来打声招呼,说是明天酉末到家。”她兴奋道:“大老爷定会让小姐去拜见吧,大太太会不会就此收回禁足令?” 析秋并不关心此事,她道:“你稍后去趟外院,将此事告诉七少爷,让他将先生教的功课好好温习一遍,免得大老爷回来,若是问起他功课,也不至于说的不够流利。”她想到大老爷对佟敏之的态度,还有那个传言,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免得他日再有人借此事造谣生事,给他心里再次留下阴影。 司杏不迭的点头:“奴婢这就去。”她说完转身就要出门,忽然身子一顿又道:“对了,我回来时好像看到陈夫人的马车了。” 陈夫人又来了? == 房妈妈站在库房门口,亲自督促着小丫头,又提着几大包东西回正院里,一样一样拆开给大太太过目:“鹿茸是去年大小姐送来的,阿胶是姨太太来时是带的,还有些山东的大枣以及永州寄回来的一些特产。”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你带着婆子,亲自送去。” “奴婢收拾收拾,这就去!” 大太太笑眯眯看着这些给武进伯府的回礼,连日来的怒意彻底消失了干净,又想佟析华一连好几日都让人回来问,又喊来紫鹃道:“你和钱妈妈去一趟大姑奶奶那边,她想知道什么,你就细细说给她听。” 紫鹃应了下去收拾,正准备出门,宣宁侯的马车已经先到了二门,大太太亲自迎出了门,见到佟析华由丫头婆子簇拥着上了抄手游廊朝她走来,一进门她退了丫头婆子,就沉了脸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你婆婆那边可打过招呼?” “您就放心吧,我一早上就说过了,婆婆也同意我回来一趟。”佟析华不以为然:“我早就想回来了,可是婆婆病又犯了,府里的事情多大嫂忙的不开交,老五家的又怀着身子,只能我一人劳累些。” 大太太见她确实比前些日子要消瘦些:“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你也别抱怨。”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孝顺是孝顺,也应该紧着自己身子,侯府那么多人,你也不要事事逞强,眼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就连五夫人都怀了身子,你若再迟迟不动,就说不过去了。” 佟析华也着急,老五家的近日蠢蠢欲动,想趁着侯爷不在,鼓动她让太夫人把家分了,她当时就回绝了,老五是庶出没有恩荫,只在五城兵马司挂了个闲职,领着点干俸禄,老五又是手敞,日子就过的紧巴巴的,当然想分家了,来和她说不就是看她迟迟没有子嗣的缘故! 哼!这点小伎俩也想在她面前耍心思。 佟析华不想谈这个话题,挽着大太太的胳膊打岔道:“刚刚进门时,瞧见房妈妈出了门,这是去哪里?” 大太太也不想老生常谈怕佟析华厌烦,顺着她话道:“去武进伯父送回礼。” 佟析华啊了一声笑道:“这么说伯公夫人又改变主意了?前几日不是听陈夫人的意思,好像伯公夫人有意方家那位小姐,怎么现在又成了我们家了?” 大太太道“方大人虽比大老爷官位高,可家底哪能和佟府比?!”她又笑着道:“前几日你姨母来信,也提到一门亲事!” 佟析华眼睛一亮,如果六妹妹的亲事定了,那三妹妹四妹妹可要快点才好:“什么样的人家?” 大太太就细细将洪府的事说给佟析华听了,佟析华连连点头:“远嫁了也好,洪公子又是那样的,我看王姨娘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得意!” “这事先让你姨母去接触,毕竟是徐大人的上峰,要处理得当才是。”大太太又转头去问佟析华:“你回府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佟析华撇撇嘴,笑道:“本来是有事的,可是现在武进伯府的婚事又重新提了起来,我觉得也不大合适了,不说也罢!。” 大太太好奇道:“什么事?说说看。” 佟析华道:“前几日东昌伯的钱夫人来看望太夫人,提到她娘家有个嫡亲的侄儿到了适婚的年纪,我一听觉得还不错,就让人细细打听了钱夫人娘家的情况……这才知道钱夫人娘家是周,是锦乡侯的旁枝,户部有位周侍郎就是钱夫人的哥哥,她的这位侄儿是她弟弟的嫡子,去年中了举人,打算明年下场试试,听钱夫人说的很有把握的样子。”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钱夫人的这位弟弟在是杭州府的知府,听二爷说,两个周大人在官场上都素有清名。那位周公子也颇得锦乡侯看重,如今就住在侯府上。” 虽不是公侯之家,但却有功名在身,这样人家的孩子,因为没有荫恩,大多比较努力刻苦,既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又不会像寒门子弟那样没见过世面,又是锦乡侯的旁枝,家底也算不错! 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大太太有些心动,关于佟析砚的婚事,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嫁个门当户对的,她有病在身,人又单纯,硬嫁去高门还不知受多少白眼欺凌,还不如在普通人家又有佟府撑腰,她也有底气! 佟析华不知道大太太的心思,她只觉武进伯府有爵位,六妹妹若是嫁过去,无论任三爷怎么样,她也是伯公府的三奶奶,庶出的嫁的这样好,四妹妹是嫡出的自然不能低了! 况且,四妹妹那样的,若是嫁去小户人家,也委实屈了她满腹的才情。 母女两人各自转了心思,大太太道:“可有机会见一见那周公子?” 佟析华一愣,错愕的看着自己母亲:“母亲,四妹妹可是嫡出,您连姨母为表弟提亲都未答应,怎么就看中周家了?”她靠着大太太目光坚定的道:“您也别急,即便六妹妹婚事定了,也不是这半会儿就嫁的,我们再仔细给四妹妹寻寻,肯定有更好的人家。” “你懂什么!”大太太皱眉道:“你姨母是我妹妹,她的性情我最清楚,你妹妹若嫁过去,她还不知道怎样立规矩折腾她。”她顿了一顿又说道周公子:“见一见也无妨。”悄悄瞧一眼,若是不合适这事就此搁下不提,若是合适那就让人放个风声给钱夫人,要是能成她也了了一桩心事。 佟析华觉得自己劝不动大太太,遂转了策略道:“母亲也别急,这事还得等父亲回来商量看看,毕竟是四妹妹的婚事,若是不告诉父亲就定了,怕他到时候对您抱有微词。” 大太太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佟析华知道说动了她,又说道:“四妹妹这样出色,您怎么舍得把她嫁娶小门小户的。”她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要不,您把她嫁去给我做个伴吧。” 大太太面色一凛,沉了脸斥道:“胡说什么,你越发没了分寸!” 佟析华见她这样,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舍得让四妹妹去给我们二爷做妾!”她笑着贴到大太太耳朵边道:“府里不还有位没成亲么。” 是指萧四郎。 大太太一听,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的越发难看:“你刚刚还说舍不得你四妹妹吃苦,那萧四郎什么人,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占全了,你四妹妹若是跟了他,又怎么能落着好!”她想到那天在普济寺外面的情景:“那天他避不开,才来和我打了招呼,你大哥那边他都没有去说话,总归是姻亲,那眼睛都快把人淹死在里面了。” “普济寺?”佟析华眉头一挑:“可是三月三那天?” 大太太点头。 佟析华就皱着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太太问道:“怎么了?” 佟析华一怔,随即摆手道:“也没什么,只是好奇他去普济寺做什么。”大太太不屑道:“一群声色犬马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去普济寺能干什么!”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提一提罢了。”毕竟是自己的小叔子,佟析华也不好说的太过,笑着道:“王姨娘那边可安生了?没再烦您吧?” 大太太也不再提萧四郎,想到王姨娘她厌恶的道:“躺着呢,让大夫去瞧了,说是带下症,要静养着。”也好,让大老爷瞧瞧她那副面黄浮肿肮脏的样子,也彻底对她死了心。 “呵呵……也真亏她能做出来,那天火草我也问了太医,说是妊娠妇人根本不能吃,她竟一次吃了那么多,活该她这样!”她幸灾乐祸的说着,大太太却是眉头一跳,眼中露出深思的样子。 佟析华不知情自顾自的说着,两人又说了会话,佟析砚来了,大太太一时高兴又让人去请佟慎之,中午母子几人在大太太这里用了午饭,佟析华才回的宣宁侯府,佟慎之去了馆里。 大太太和佟析砚歪在在一处歇了午觉,大太太刚刚睡着,钱妈妈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大太太耳边小声道:“太太,陈夫人来了。” “她来了?!”大太太一惊坐了起来,又怕吵醒佟析砚,朝钱妈妈打了手势,两人出了房门在正堂说话:“一个人来的?到哪里了?” 钱妈妈道:“已经在二门了,正和来旺家的朝这里走。” “帮我换件衣服!”大太太说着重新跨进了房里,有房妈妈在,这些贴身的事钱妈妈做的不多,大太太怕她找不着衣服,又掀了帘子喊紫鹃进来,两个人为大太太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外间已经听到陈夫人的说话声,大太太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您来了!”大太太上前携了陈夫人的手:“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婆子去接您。” 陈夫人穿着一件绛红色的褙子,浅蓝的综裙,一阵风的进来见到大太太便笑道:“可是大喜事,我急着来给您道喜,哪还记得这些!”她反握了大太太的手,两人并肩进来正堂。 送陈夫人进来的来旺家的,包括钱妈妈以及紫鹃在内,都是一怔,纷纷抬眼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也脚步一顿,惊讶道:“喜?何来喜事?”却拉着陈夫人并没有坐在正堂里,而是掀了帘子进了暖阁。 大太太和陈夫人隔着炕桌的面对面坐了下来,紫鹃上了茶和钱妈妈还有来旺家的退到了门外,又关了门。 陈夫人笑盈盈的喝了茶,挑着眉头笑道:“我今日来,可不是来串门的,我是受人之托来给求亲的。” “求亲?不知是为哪个府求,求的又是我府上的哪位小姐?”果然是这事,大太太心里暗暗高兴,可是在这样的事情,大太太还是摆出了应有姿态,正所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该有的礼数姿态还是不可少的。 “是先皇亲封的武进伯公府上的,内宫七品旗手,伯公爷嫡出的任三公子!”陈夫人顿了一顿,笑道:“求的是您府上的三小姐。” 大太太喝茶的手一顿,挑着眉去看陈夫人:“三小姐?” 门外,钱妈妈,来旺家的包括紫鹃,虽垂首立着却一个个暗暗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可因为关着门,大太太和陈夫人又在离间的暖阁里,只听到了武进伯府几个字,至于后面的却是听的不大清楚…… 来旺家的暗暗着急,目光一动她朝着紫鹃和钱妈妈笑道:“劳姑娘和妈妈在这里守着,早上大少爷吩咐,找些人将他院子外的花坛拆了,奴婢过去瞧瞧再来。” 钱妈妈笑道:“去吧。大太太若是出来,我替你说一声。”紫鹃也点点头。 来旺家的就带着小丫头出了智荟苑的大门。 出了院子,来旺家的就在小丫头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小丫头笑嘻嘻的点头,一蹦一跳的上了小径拐去了西跨院里。来旺家的则一个人去了外院。 小丫头一路跑到知秋院里,院门口春雁和春柳正并排坐在院子里绣花,见有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春柳放了绣花绷子问道:“你哪个院子的,可有什么事?” 小丫头怯生生的道:“奴婢是来旺媳妇身边的翠儿,找六小姐有事。” 春雁面色一怔,将翠儿拉了进来:“小姐在沐浴,翠儿姑娘去我哪里坐坐吧。”又回头朝春柳眨眨眼睛,春柳会意不动声色的依旧坐在门口。 “来旺家的可是有什么话让你转给六小姐?”春雁抓了一把瓜子放在翠儿手里,又塞了糖在她口袋里。 翠儿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见到糖嘻嘻笑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妈妈让我告诉六小姐,立春过了,以后就是春暖花开了。” 喜悦就从春雁的心里溢出来,她激动的拉着翠儿的手,一股脑的将桌子上的瓜子点心糖果都倒在翠儿荷包里,语无伦次的道:“替我们小姐谢谢妈妈……不下雨就好。” 翠儿听着稀里糊涂的,迷迷糊糊点着头出了门。 这边翠儿刚走,房里的帘子被人掀开,罗姨娘身边的素锦也走了出来,也不说话只朝春雁春柳点点头,迅速出了门又避人耳目的拐进旁边的竹林里。 春雁让春柳继续守着门,她掀了帘子进了门,房里面就看到司杏司榴正笑盈盈的坐在凳子上,想到素锦说的话:“武进伯府里,现在满府里流言在说佟六小姐打庶姐的事,佟三小姐性子好又温和,不与妹妹计较……伯公夫人听到后什么也没有说,却当天把陈夫人和二奶奶喊去,关着门商量了半天。”两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析秋也抬眼朝春雁看来,眼底也是浅浅的笑意。 春雁就长长的舒出口气,她知道,雨过天晴了! 下午,陈夫人走了,析秋不知道大太太和陈夫人怎么说的,但大太太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到了下午大老爷回府,满府里喜气洋洋迎接大老爷时,正厅里摆了席面,二老爷佟正川,二太太,佟慎之,佟析砚并着徐天青,佟敏之,佟全之都出席在列,大房的罗梅两位姨娘立在一边,帮着几个丫头布箸端茶。 大老爷佟正安一身墨绿色的直缀,身材很高,约莫四十岁左右,人很白净坐在主位之上,若不去看那一双深暗的眼睛,倒不像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反倒像一位干练的教书先生。 他目光含笑一一打量了众人,随即露出疑惑朝大太太看去,问道:“怎么只有析砚在?” 大太太坐在他右手边,也是满面的喜色,大老爷会问这事,她就早就想到了,回答自也是斟酌过的:“三丫头身子不大爽利,六丫头陪着她姨娘吃素,八丫头在灶上忙着呢!”当着二房的面,并没有将几位小姐禁足的事说出来。 大老爷眉头略蹙了蹙,疑惑虽然没有消除,但却没继续问下去。 二太太目光一闪,余光看了大太太一眼,低头慢慢喝着茶,倒是佟全之没见到析秋,不由嚷道:“六姐姐吃素?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去看看他!”说着竟要立刻起身去看她。 二老爷目光一凛,喝道:“成何体统!” 佟全之蔫了下来,垂着脑袋,他身边坐着的佟敏之则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细小的动作,却让大老爷眉梢微微一挑,却是转了头若无其事的去与二老爷说话:“孩子们走的近也是好事!”二老爷喃喃没有接口。 二太太怕二老爷尴尬,暗暗瞪了眼佟全之,笑着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过年也没这么热闹过。”她看着大太太:“大嫂,今天我们一家可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一副姑娘家不谙世事的样子。 二太太向来如此,又是在大老爷回来的时候,大太太自是笑道:“这倒是好了,晚上也别走了,我收了厢房就住这边。”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佟敏之大眼里目光闪烁,偷偷去看表情愉悦的大老爷,看的很细致,从他的眉眼到他的神态举止,又想到析秋和他说的话:“若你不是他亲生的,他又怎么会为你做这么事,大可放任着大太太,把你养刁了养废了便是!” 他原本还有些怀疑,可看到这样的大老爷,磊落,疏朗,并不像他想象落拓尖酸的样子,心里的大石也落了下来。 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心思转过,大太太已经吩咐上菜,罗姨娘站在大太太身后布菜,梅姨娘则立在大老爷身后忙着,一桌子的人安安静静的吃了饭,又移到稍间去喝茶,大老爷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和二老爷并着佟慎之,徐天青去了书房,两个年纪小的少爷则各自去玩。 大太太就和二太太坐在稍间里喝茶聊天,佟析砚和两位姨娘在一边伺候着。 戍时大老爷姗姗回来,大太太立刻从里间迎了出来,服侍着他梳洗又换了衣服。 “老爷和二老爷说了什么?我听说最近朝堂里不大安生,老爷述职可有影响?”大太太接过房妈妈沏的茶,亲自端给他,顺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大老爷眉头略蹙了蹙,并不喜欢大太太问朝堂的事,只不过他还有话问她,便随意应着答道:“述职的事在吏部周旋,不会受影响。” 大太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笑道:“老爷这次如何打算的?也和妾身说说,妾身心里好有个底。” “原位续任!”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大太太脸色一白,刚刚的好脸色也难以维持,语气也变的有些生硬:“续任?老爷在永州一待六年,难道还要再去待三年?永州难道还能比京城好?” 大老爷眉梢一挑:“你懂什么!”语气也不复刚才的温和:“一日大事未定,京城便不如永州!” 大太太噎住,她很想说,就你想的这么远,二老爷不也留在吏部,同样的出生同样点了庶吉士,从翰林院出来,偏你小心翼翼求了外放,官场浮浮沉沉十几年,还依旧是个从五品的知府,二老爷却官途顺遂甚至入阁拜相也有可能! 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夫妻这么多年,大老爷的个性她摸的很透,府里的事他一向不过问,放心交给自己,这点也一直是她骄傲所在,可他也同样不愿意她过问朝堂的事。 看来,明日要把大姑爷请回来,男人之间有的话说起来比她方便。 想到此大太太转了话题,笑道:“天青眼见就要秋闱,你可问了他功课,瞧着有几分把握?” 说这件事,大老爷脸色微微好转,显然对徐天青的功课还是很满意的:“这孩子,像他父亲!”徐大人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只不过当时殿试时运气差了些没能点庶吉士。 话落,大老爷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几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大太太料到大老爷会细问,蹙着眉头道:“我罚了她们禁足!” “禁足?又是为了什么事?”王姨娘的事,大太太早就写信给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他今儿刚回来也不好立刻过去探望,但心里总归有些埋怨大太太照顾不周,如今又扯出几个孩子禁足的事,对大太太的能力不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大太太却并不在意,这两件事她自认理在她这边,便耐下心温声和气的将武进伯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叹道:“平日的教导,算是白费了!” “怎么又去了武进伯府?”大太太说了这么多,大老爷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大太太眉头一跳,她本想将武进伯的婚事压下去的,现在看来瞒也瞒不住,况且,若是他日他从旁人耳中听到,也会和她生出嫌隙,想到此她解释道:“武进伯府的三公子续弦,伯公夫人就托了陈夫人来说媒。”她看了眼大老爷的脸色,笑道:“求的是六丫头!” 大老爷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他不常在京城,官场上到是知道许多,但对各府的情况还是知道的少些,听大太太这么一说,又是关系到儿女的婚事,也正了神色上了心:“那如今又怎么说?”大太太既然罚了六丫头,想必事情已经有了变化。 大太太叹了口气道:“六丫头这事确实有失体统了!”言下之意,伯公夫人没有看中六丫头,却隐去了陈夫人今天来说佟析言婚事的事情。 大老爷将茶杯放在桌上,露出不悦之色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武进伯虽挂着爵位,但到底不如从前,府里也没得力的人在朝堂,靠着伯公爷在御前走动,好景也不会长,这门亲事没成也好,免得到时候我们也被牵连其中。” 两位皇子夺嫡之势箭在弦上,二房那边他阻止不了,可却不能让自己家也搅进去,佟氏总得留个干净的在。 大太太心里一喜,面色却未露出分毫:“老爷说的在理,是妾身考虑不周!”就见大老爷摆摆手道:“你能为她们婚事这样上心,也是她们的福分,即没成就再相看相看,好在也有几年,还是先紧着三丫头的婚事吧。” 按齿序论婚嫁,大太太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大老爷原本想问问王姨娘的情况,还有夏姨娘怎么好端端去了庙里吃斋,可见大太太心情好,出口的话也不由咽了下去。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忽然院门被人拍的震天响,小片刻房妈妈脸色铁青的掀开帘子进来,面色古怪的看了眼大老爷,大老爷不悦道:“到底什么事,遮遮掩掩的!” 大太太见她这样眉头也蹙了蹙:“什么话不能说!是谁在敲门?” 就见房妈妈垂了脸,语气古怪的答道:“是王姨娘身边的邱妈妈,说是王姨娘上了吊!”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被房里的丫头救了下来,现在人昏了过去,来请大太太拿对牌,去请大夫。” 大老爷一惊,立刻从炕上站了起来,又惊觉大太太还在这里,咳嗽一声道:“那还等什么,快去请大夫来!” 大太太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摆出紧张的样子来,赶忙去多宝阁的匣子里拿出对牌交给房妈妈,又对大老爷道:“她身子一直不大好,您要不也去瞧瞧吧。”她倒要看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老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太太就取了他的外套过来给他披上,亲自送他出门:“若有什么事,你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库房的钥匙房妈妈那里有,我稍后让她过去伺候着。” 大老爷就深看了大太太一眼,点点头,带着小厮呼喇喇去了东跨院。 大老爷待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直到第二日一早他去衙门前才回智荟苑吃的早饭,席间他始终沉着脸,大太太就挥退了丫鬟婆子,问道:“王姨娘怎么样?” 大老爷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却什么也不说。 大太太为大老爷盛汤的手一顿,脸上却是笑道:“人没事就好,自她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我瞧着精神也大不如从前,大夫来来去去的不知换了几位,也总瞧不出症结,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她叹了口气又道:“大丫头好心送了东西回来,她瞧着好便来和我讨,我怜她有孕在身,就做了顺手人情,却没料到她这般年纪也和孩童似得,遇到可心的东西就贪嘴,成了这样的结果。我也好心办了坏事了。”有些自责的样子。 大老爷脸色变的柔和了些,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目光一闪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是你的子嗣也是我的子嗣,你心疼我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事前我还就怕她不安生,特意请了普宁师太来做了法事,怕自己哪里想的不周……老爷……日子还长,王姨娘年纪也不大……” 她说的语重心长,大老爷脸色渐渐好转,终于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这些年不易,辛苦你了!”同立场安慰,很成功的感动了大老爷。 大太太红了眼眶,又露出笑容来:“有老爷这句话,纵是再累也值得!”她擦了眼泪,为大老爷取了官服来,亲自给他穿上,又要蹲下身给他穿靴子,大老爷双手一按道:“这些事那能让你做,叫丫头进来就好了。” 大太太面颊微红,依旧固执的替大老爷穿鞋:“你我夫妻分居两地,聚少离多,我纵是想为你做些事,也只能心里念着,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放心交予旁人之手。” 大老爷感动的看着她,想起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半搂了大太太,两人贴面说起了话。 折腾了一夜,又是上吊又是哭闹,还不是被大太太几句话轻易化解了,房妈妈隔着帘子,脸上露出笑容来, 下午,房妈妈就挨个小姐通知,析秋梳洗了一番,领着丫头时隔半个多月之后,再次去了智荟苑。 暖阁里,大太太端坐在炕头上,房妈妈正拿着账本,紫鹃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见到析秋进来,两人停了手。 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母亲!”又朝房妈妈和紫鹃笑着点点头,紫鹃和房妈妈回了礼。 大太太从鼻尖嗯了一声,又去和房妈妈说话:“宣宁侯府和武进伯府上你亲自去送,其它几家让婆子跑一趟就可以了。” 房妈妈余光睃了一眼安静立在一边的析秋,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带人去把东西点一遍,午时前都送去。” 析秋看了眼桌面上放着的账本,上面零散记着一些糕点的名字,又去看墙角小堆放了几个包好的盒子……想必是大老爷带回来的特产,大太太让人送去几个相好的府上。 房妈妈领着小丫头出去,紫鹃也收了算盘,跟着出了门。 房里只剩下析秋和大太太两人。 大太太目光悠悠的看向析秋,随意指了指脚边的绣凳:“坐吧!”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下午就留在这里吃饭吧,你们父亲稍后回府。” 析秋垂着眼睛答道:“是!”又从跟着的司杏手里接过两个蓝布绸子,双手奉给大太太:“母亲吩咐女儿抄的女训,女儿抄完了。”她打开一个蓝布包,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又拆开另一个道:“女儿闲着,便为母亲坐了件综裙。” 大太太扫了一眼桌面,一个包里里面整整齐齐叠了许多稿纸,上面字迹清秀,笔锋有力,她识得析秋的笔迹,另外一个叠着一条棕红色的综裙,襕着裙裾阵脚细密,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的,大太太目光自桌面移过,抬起脸看着析秋,语气里有让人辨不清的情绪:“东西都放着吧!”她顿了顿又道“禁闭了这半月,可有想明白缘由?” 析秋始终半侧着头,听到大太太的话,点头道:“女儿想明白了。”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脸上:“母亲对女儿用心良苦,是女儿一次次辜负了母亲的教导,女儿错了!”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大太太叹了口气:“别哭了。”她突然伸手去拉住析秋的手:“你这孩子,平日里我道你多稳重,没想到那节骨眼上,竟扯了后退!你可知道,你那日在武进伯府失去的不但是脸面,还失去了什么?” 析秋身体一怔,大眼蓄着泪水,懵懂的看着大太太,一副不明白大太太在说什么的样子。 大太太摇摇头,一脸惋惜的叹道:“你不懂!”她道:“那一日伯公夫人可是看中你了,还说想和我讨了你去做她的三儿媳妇,可是出了那事后,伯公夫人就改变了主意,她又改成了你三姐姐。” 析秋惊讶的抬头,不敢置信道:“看中女儿?” 大太太点头道:“是啊!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她恨铁不成钢的点了析秋的额头:“你这孩子,也是命不好!” 析秋满脸的错愕,手紧紧捏着帕子,脸色很不好看! 大太太眼里划过丝笑意,满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不过,这门亲事我还要和你父亲商量商量,最后还没落定!” 析秋不说话,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懊恼和悔意之中,默默的坐在绣凳上,直到其他三位小姐进来,她都无所觉般的坐着发呆。 佟析砚推了推析秋道:“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又伸手摸了摸析秋的额头,确认她没有生病才收了手。 析秋回过神来,笑容有些勉强:“没什么事!”又深看了眼佟析言:“三姐姐好!”这边佟析玉也朝她行了礼。 这一切都落在大太太眼里,心里残留的对析秋的一丝顾虑和怀疑,也不由打消了。 若是故意的,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惊怔,那日房妈妈说时她就说,六丫头不过是庶女,有机会进武进伯府,又怎么会不愿意,现在看来还是房妈妈疑心太重了。 佟析言比以前的话更少了,人也瘦了很多,乖巧温顺的坐在旁边。 几人坐在大太太这里,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钱妈妈在门外掀了帘子道:“大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大太太率先站了起来,析秋几人按照齿序,随着大太太迎了出去。 析秋低着头,就看到一个海蓝色官袍并着黑色的官靴跨进了门,房间里立刻就充斥低低压抑的气氛。 大老爷进来却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进了卧室,大太太也随后跟着进去了,佟慎之和几位小姐一样,站在正堂里候着。 不一会儿,大老爷并着大太太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大老爷换了官袍穿了件墨蓝的家常道袍,坐在了主位上,大太太隔着桌子坐在了他左手边。 几位小姐纷纷和大老爷见了礼。 “都坐下吧!”陌生的声音,在析秋的头顶响起,佟慎之率先坐了下来,析秋几人也按照齿序,分别坐在早就放好的绣凳上。 析秋坐着,余光迅速撇了眼大老爷,随即又是一愣,她是三年前远远见过一眼,那时候大老爷器宇轩昂,磊落疏朗,外表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三年的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岁,眼角也生了皱纹,但气质却比以前沉稳许多,尤其那双眼睛毫无波澜,仿佛一口深井,暗藏着不知多少沧桑历练。 大老爷高坐在上,目光在几个儿女身上一一看过去,看着佟析言道:“三丫头棋艺可有进步?” 佟析言眼睛一亮,起身回道:“回父亲的话,这几天又寻了本棋路的书在琢磨,只是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大老爷微微点头道:“下棋本也是如此,纵是技艺高湛者也不敢说无人能敌,犹记得前朝有位大学士,研究出一盘棋局,直至几百年后的今日,依旧是无人能解!” 佟析言微微点头,很受教的样子。 大老爷道:“女子还是学学针线的好,平日闲了也能为你母亲分忧。”她说完又去看佟析砚,露出丝笑意道:“诗句到是比以往工整许多,不过底蕴依旧欠缺了些,闲时可看看卢柏章的七言或者新词。”他是在说佟析砚前几个月寄给他的信里所附的那首诗。 佟析砚红了脸,温顺的点头道:“女儿明白,定当细细研读。” 析秋静静听着,心里暗暗惊讶,她没有料到大老爷看似对府里的事磨不关心,但对几个孩子的爱好和特长却知道的这样的详细,看来他并不和他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 正想着,大老爷目光已经看向了她。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6 父亲 “上次的寄过去道袍,你母亲说是你做的?” 析秋垂着头,乖巧的答道:“是出自女儿之手。”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可是尺寸不对?” 大老爷就笑着摇头:“没有!做的很好。” 大太太目光一动,觉得大老爷这次回来有着细微的变化,仿佛对析秋的态度,也变的从前好了许多。 这么想着她不由朝析秋看去,就见她红着脸,仿佛因为大老爷突然态度的转变有些无措。 她微微一笑,就听到佟慎之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六妹妹的女红确实不错!”他又下意识的抚了抚身上穿着的云锦春衫。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去看佟慎之,因为他向来话少,这样直接的夸奖更是不曾见过! 对于旁人的注视,佟慎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喝着茶,老僧入定一般。 大老爷目光就闪了闪,又朝析秋道:“若有不懂就去请教你母亲,她的女红当年也是很好的!” 大太太脸上浮现缕笑意。 能得高人指教,大太太的绣活自是不会差,析秋脸露出向往,答道:“是!只是女儿愚笨,即便母亲的一二,女儿也无法企及。” 大太太抿唇笑了起来:“这丫头,今儿到是会说话了。”大老爷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却比刚才柔和许多,作为嫡母大太太能和庶女相处的这样融洽,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看着析秋他微微点了点头。 析秋红着脸垂着头,大老爷余光看去,就见她半侧着身子,坐的端端正正仪态优雅,一身粉白色的褙子让她少了京城女子的强势刚烈,反而多了份江南女子的婉约,这么一想他眼前便浮现起夏姨娘的样子来,也是这般的轻轻柔柔,如水一般让人舒坦…… 只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不记得,上次见夏姨娘是什么时间。 “父亲!”佟析砚连喊了几声,却发现大老爷端着茶杯毫无反应,不由提高了声音,大老爷眉头一挑朝她看去,轻回道:“嗯?”刚刚所有的情绪,顷刻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析秋目光微微变了变,极其自然的抚了抚身上的褙子,这件衣服是她让春雁特意从夏姨娘的箱笼里找出来的,刚刚明明大老爷看着她的眼神有变化,本以为能勾起她对夏姨娘的念想,却发现他还是毫无反应。 心中叹了口气,她暗暗失望! “父亲,您难得回来,府里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佟析砚希翼的看着大老爷,她还记着析秋和她描述的在武进伯看堂会的情景,佟府里上一次请戏班唱堂会,还是在六年前,她都没什么记忆了:“不如我们请了戏班子回府,唱一日的堂会可好?” “怎么突然想看堂会了?”大老爷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没有因佟析砚有些无厘头的要求而不悦。 佟析砚见他面色无波,就送了口气笑道:“三月三女儿节,我们是随母亲去的普济寺,也没能好好玩,这一次就当是为我们补一个女儿节!”佟析砚毕竟是嫡女,比起析秋几人,与大老爷的关系倒像是真的父女,多了亲近少了客气疏离,她走到大老爷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父亲,可好?!” 大太太就面露不悦,皱眉道:“怎么这么胡闹,你父亲才刚回来,你就闹成这样,也不让他好好休息!”她顿了一顿又道:“就是唱堂会也要有个名头,哪能随随便便请了人回来!” 佟析砚泄了气,却忍不住拿眼前去看大老爷。 大老爷笑着摆摆手,朝大太太道:“她还是个孩子!”又面露愧疚:“我也不常在府里,她们纵是想闹我,也少有这样的机会,难得四丫头想听戏,这次便依了她吧,也不用讲究什么名头。” “老爷……御史那边……”她怕佟府太过铺张,对大老爷的述职会有影响。 大老爷就摆手道:“也不用时时紧张着,我们也不是大肆张扬,不过唱一日堂会罢了,无妨!” 既然大老爷都这么说了,大太太即便不愿意,也不好继续反对了,又想到可以趁着机会,将吏部的几位大人请来,或许对他述职还有帮助,想到这里她就笑着看向佟析砚道:“就知道和你父亲闹,还不快谢谢你父亲” 佟析砚嘴角一翘,偎着大老爷道:“谢谢父亲。” 大老爷目光看了底下坐着的几个女儿,就问道:“既然想听堂会,那你们便去自己商量,请哪个戏班子进府?再告诉你们母亲,由她决定!”大老爷这样和她们说话,纵是佟析言也不曾有过,心里几日来的阴云此刻也抛在脑后,眼底泛着明亮的光,去看大老爷! 佟析玉也是眼见一亮,面上的表情也雀跃起来…… 析秋却是蹙了眉,忍不住对大老爷生出了疑惑,在界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仿佛一个干练沉稳的外表下,拥有着一颗慈爱的心,但是做出的事却又让人伤透了心。 她想到夏姨娘说起大老爷时泪水连连的样子,从相隔千里的苏州远嫁到京城,原以为郎情妾意举案齐眉,最后却是三年温存半生凄凉。 若说他凉薄,可他对王姨娘却始终照顾有加,甚至连梅姨娘和罗姨娘也不曾冷落。 单单只有夏姨娘! 想到佟敏之对父爱的渴望,她也抬起头来,朝大老爷露出甜甜的笑容:“父亲和母亲想听什么戏?”她声音清透,仿佛泉水流过,大老爷毫无波澜的眼底迅速划过丝诧异…… 析秋依旧笑着,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管大老爷是什么人,为了佟敏之和姨娘,她也要努力一次! “这孩子,你们父亲在问你们想听什么,你反倒问起我们来了。”大太太笑着去看析秋,她今天心情很好。 析秋笑道:“女儿没听过戏,也分不出好坏,母亲听什么女儿就听什么的。” 大老爷赞赏的点点头:“就该如此。”就连佟慎之,嘴角也略勾了勾。 “就你孝顺!”佟析砚笑着坐到析秋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上次说的那出戏叫什么名字,不如我们请了那个戏班子回来吧。” 析秋歪着头,仔细想了半天,叹道:“我没记住!” 佟析言就笑着插话进来:“四妹妹六妹妹在说什么?”佟析砚面露不屑,可却不敢在大老爷面前表现出来,就笑着回道:“也没什么,在和六妹妹商量,到底请哪个戏班子。” 佟析言就掩袖而笑:“这到是难了,我们统共也就听了那么几次罢了,现在想,也不过是几个花脸在台上依依呀呀,哪能记得是什么戏种,又哪个戏班子。” 佟析砚不说话,析秋也侧开脸并未搭腔,一时间佟析言尴尬的收了声,她脸颊微红拿眼角去看析秋,笑着问道:“六妹妹,可记得有什么戏班子唱的好?” 析秋皱了皱眉,又笑道:“我也不比三姐姐见识多,自是不知道的!” “那到是!”佟析言笑着去看大太太:“我们还是听母亲的吧!”却暗暗冷笑,想在大老爷面前出风头,你还嫩了点! 大老爷看着几个女儿和和气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大太太就笑道:“瞧把你们急的,回头我让房妈妈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都录下来,唱的什么戏也都记下来,让你们自己好好挑!” 几个女儿一起笑了起来,齐声道:“好!” 佟析玉忽然红着脸,看向大太太道:“母亲,唱堂会那天,大姐姐会回来吧?” 大太太眉梢一挑,眼底溢出满意来:“自是要请的,难为你还惦记着你大姐姐。” 佟析言脸上的笑容一僵,析秋也是垂了脸,佟析砚立刻瘪了瘪嘴道:“母亲这么一说,好像就八妹妹记着大姐姐,我们都忘了似得!” 大老爷面色愉悦,大太太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无奈之色。 房间里欢声笑语,大太太笑盈盈的喝着茶,就看见房妈妈的脸在帘子外面露了露,她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出了房门。 “什么事?”大太太看着房妈妈,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房妈妈不会这么做。 房妈妈眼见瞥了眼内间,压低着声音道:“东跨院那边又闹了起来,说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她抬眼觑了眼大太太:“您看,要不要告诉老爷?”这么闹下去,保不齐真会出什么事,大老爷对女人向来顺心了就会长长念着,若是有了不满就会似剪断了丝,再不去多看一眼,王姨娘和夏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即便是大太太和他相处,也时时透着小心拿捏着分寸,所以房妈妈也不敢过于大意。 大太太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她低声道:“让她闹去,闹的越凶越好!你也找个地儿去避一避,若是大老爷问起来,就说手上事情忙着,一时间耽搁了。” 房妈妈眼睛一亮点头道:“奴婢去外院坐坐,也去看看大少爷的花圃拆成什么样了。”大太太又拉着她交代了几句,房妈妈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大太太看着房妈妈的身影,微微笑了起来! 一行人移到次间,大太太就让紫鹃传了饭,又去外院把徐天青和佟敏之喊来,依旧是在次间里坐了个黑漆象牙面的圆桌,罗梅两位姨娘立在大太太和大老爷身后夹菜,这时析秋不由暗暗庆幸,幸好夏姨娘还没有回府,不然她也要忍受自己坐着,亲身母亲却和丫鬟一样为她布菜服侍她吃饭! 每个人斯文的吃着面前的菜,佟敏之垂着头不时拿余光去看析秋,析秋在人不注意时,就会朝她笑笑。 今儿大老爷高兴,便让人上了壶金华酒,让佟慎之和徐天青作陪,佟析砚最近去过几次外院,和徐天青也走的比以前近,便笑道:“父亲,表哥喝不惯这金华酒,我瞧着他那里可都是烧酒呢!”说完掩袖笑了起来。 “哦?”大老爷惊讶的看着徐天青:“哪里的烧酒?你从山东带来的?” 徐天青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着:“是……是京城酿酒坊出的,平常也不喝,只是用来招待朋友的!” “朋友?”这件事令佟慎之也起了好奇心:“蒋大人?” 徐天青摇着头:“不是!”她目光迅速看了眼析秋,露出奇怪的表情来:“是……是萧四公子他们!”隐去了任三公子几人。 这样的回答,令所有人惊诧不已,大太太更是当场变了脸色,声音也有些不悦:“可是宣宁侯的萧四郎?你怎么会和他相熟的?” 析秋眉头也蹙了蹙,难道上次给佟敏之拿来擦身的酒,就是他为萧四郎备着的? 她忽然想到,武进伯府的任二爷好像是他的同科,也是今年秋闱,而萧四郎和任三爷走的近满京城都知道,难道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所有人不解的目光朝徐天青投去,就见他红着脸道:“不相熟的,只是机缘巧合来做客罢了!”言语间并没有常人提到他,所露出的不屑和退避三舍,反而很欣赏推崇的样子。 大太太面色稍霁,不由叮嘱道:“虽说不能常在家里窝着,可到底书还是要看的,像萧四郎这种人,你碰不得,就是遇到了也绕开才是!”简直是避如蛇蝎了。 徐天青喃喃的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大老爷就打断大太太的话:“我瞧着萧四公子并不如外表那样不羁,如果只是朋友,结交一下也无妨!” 佟慎之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上次在普济寺外,我看到他与好友同游,为人虽有些傲慢,但礼数却是周全。” 大太太无话可说,但脸色却不大好看。 大老爷看了她一眼,徐天青毕竟只是侄儿,怕大太太给他难堪,就笑着道:“我们去书房,也省的在这里吵着太太。” 佟慎之自然没有意见,徐天青也点头表示同意,大老爷忽然转头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眼睛一亮,以为大老爷也会邀请他同去,心跳如鼓的等待着,却听到大老爷道:“你年纪小,早些回去歇着。”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佟敏之木然的点点头,满眼里都是失望,析秋注意到他的表情,心里一揪却是什么话也不能说。 大老爷带着佟慎之和徐天青去了书房,佟敏之一人落了单回了外院,几位小姐又陪大太太坐了一会儿,大太太也露出倦意,对着几个女儿道:“都散了吧,回去歇着!” 析秋出了门,佟析砚拉着她要去她那里商量到底请哪个戏班子,显然对这个事上了心的,析秋却是朝身后看了眼摇头道:“我那里还有些事,明儿再去你那里!”说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带着司榴司杏出了门。 佟析砚叹气:“怎么都这忙!”好像就她是闲人! 佟析言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析秋的背影,对佟析砚道:“六妹妹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四妹妹还当她和你我一样?” 佟析砚一愣,不解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话落,她又去看佟析言身后的佟析玉,只见她瑟缩的朝后躲了躲,但显然是明白佟析言话中所含的意思。 “你不知道?”佟析言笑道:“我当六妹妹和四妹妹关系多好,原来这么大的事情,连我们都知道了,就只有你不知道啊!”她说着很得意的看到佟析砚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意,就凑近了她小声道:“六妹妹要嫁去伯公府,做任府的三少奶奶了!”她顿了顿观察着佟析砚脸上的表情变化,心理连日来的憋闷终于舒坦了许多,又讥笑道:“四妹妹可不如她,如今母亲疼她可比你多,若不然怎么放着年长的你我不管,单单操心她的婚事呢!” “你说什么?”佟析砚心里一惊,她是知道母亲最近和武进伯府走的很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为了六妹妹的婚事。 武进伯府的三少奶奶?为什么六妹妹没有和她说? 心里生了气,佟析砚面前却是不屑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那这事想必不是六妹妹告诉你的吧,那三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怎么知道,那是我的事情。”佟析言捏着帕子,笑道:“但四妹妹被人耍的团团转,却是我亲眼所见!”说完回头看向佟析玉:“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胆颤心惊的站着没有动,拿眼去看佟析砚:“四姐姐。” 佟析言眉头一皱,叱道:“墙头草!”头也不回的带着丫鬟下了台阶。 佟析砚冷哼一声:“神气什么?以为父亲回来王姨娘就能东山再起了?哼哼!”对于佟析玉的示好视而不见,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院子。佟析玉捏着帕子,尴尬的站在院门口,红了眼睛。 这边王姨娘将屋里的最后一个瓷器摆设摔了,满屋子里入目都是碎裂的瓷片和琉璃碎玉,无处落脚。 她披头散发,面色枯黄坐在矮脚桌边,旁边的一干下人大气不敢喘:“一个个没用的东西,让你们去请大老爷,请了这半日也没见到人影,留着你们作何用,枉我昨晚磨尽了嘴皮子为你们求情!合该让你们被大太太发卖了。”她恨铁不成钢的戳着身边丫鬟的头:“找不到房妈妈,你不会直接冲进去?就知道在外面等,你作死呢!” 丫鬟被指着脑袋,动也不敢动一下,任她发泄! “先是夺我的孩子,后有坏三小姐的婚事!现在居然在大老爷面前说我的坏话,连大老爷也对我生了嫌隙!”王姨娘眯着眼睛冷哼道:“当我没了法子不成?哼,我们走着瞧!” 她头一转对邱妈妈道:“明日你亲自去找陈夫人,求亲,求亲……哪有求一次便作罢的!” 邱妈妈目光闪了闪,暗付道:也不是陈府求亲,武进伯府再不济也是有爵位在身,怎么会巴巴的盯着佟府的庶女?! 王姨娘气的脸色发青,这时院子里却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肆无忌惮的笑着令她刚刚压住的火气,腾的一下重新升了起来,她指着一屋子的丫鬟喝道:“去!看看什么人在笑,给我乱棍打死!” 几个丫头身体一抖,还不待说话,门外就响起罗姨娘的声音,虽依旧在院子外面,但却听的清清楚楚:“把热水都备着,大老爷爱喝的茶,爱吃的点心,常备的衣衫都给我备好了,免得大老爷等会过来,找不着他常用的东西,我拿你们是问。” 又道:“去书房看看,大老爷可吃好了,听说他今儿可高兴了,还应了四小姐唱堂会,你们若瞧见他有些醉了,就小心伺候着,夜路黑可别磕着碰着了!”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又丫鬟进来禀报王姨娘:“姨娘,罗姨娘刚刚从小厨房回来,路过咱们院子。” 啪! 王姨娘一巴掌扇向那丫鬟,瞪着眼睛道:“没眼力见的东西,给我滚!”又随手挥了桌子上新上的茶具,气呼呼的回了房。 == “七弟!”析秋满院子找了半天,又去大老爷的书房外转了一圈,终于二门处碰上了不知躲在哪里,直到现在才回去的佟敏之,站在他身后压着声音说话。 佟敏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刻回头,析秋走上去将他抱在怀里,佟敏之小小的身体就在析秋的怀里颤抖起来,压抑着声音低低抽泣起来! “姐姐!”佟敏之泪如雨下:“为什么父亲单单对我这样?”他偷偷去外院看了,父亲和大哥表哥和颜悦色,却独独对他拒之千里。 答案析秋也不知道,只能笑着道:“快把眼泪擦了!”说着掏出帕子给佟敏之擦眼泪,又道:“你觉得父亲对你不好,我倒不这样认为!” “啊?”佟敏之收了眼泪,不解的看着她。 析秋就道:“父亲让你回去,本也是为你好,你年纪小又不能喝酒,去了也只有干坐着的份,你若坐不住岂不是受煎熬,再说,纵是父亲对你冷淡,可相比以前,已经有所变化,我们只要耐心等待,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好了,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水落石出,父亲对你也会和对待大哥哥一样的。” 佟敏之垂着头,情绪依旧显得很低落。 析秋就笑道:“前几日先生不是让你写了篇”论长幼“么,你拿去给父亲看看!” “我可以?”佟敏之抬起了头眼底里都是不确定,他害怕父亲会和以前一样,他兴冲冲的去见他,却被他冷着的脸或者不悦的语气的骇住。 析秋点头:“有的事情,总要努力试一试的!” 就见佟敏之握着拳头点头道:“好,我听姐姐的。”析秋欣慰的笑着,她不相信姨娘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大老爷的事,更不可能会像旁人所说,佟敏之不是大老爷的亲生骨肉,只要血缘还在,这个父亲对佟敏之又是这样的重要,他们就一定要试试,弄清楚事情始末,改善这样的关系,对佟敏之的心理以及成长都有莫大的帮助。 析秋让司杏送佟敏之回去,自己带着司榴回西跨院,忽然迎面走过来几个人,析秋目光一闪,侧着身子朝来人福了福:“父亲!” 来人顿住脚步,借着灯笼幽暗的光打量着析秋,并未说话。 析秋飞快睃了一眼大老爷,就见他面颊微醺,目光比刚才要暗沉几分,周身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感,她迅速垂了眼睑低着头静静站着。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大老爷的话说的极慢,略带着酒气,吐字却很清晰。 析秋如实答道:“我不放心七弟,就送他到了二门才回来的。” 大老爷点点头,目光又去看她身上的褙子,眉头略蹙了蹙,沉吟了片刻,就在析秋以为他要走时,他却突然开了口询问道:“这衣服……太过素净,你年纪小该穿些鲜艳的,穿衣着装若是不懂就去请教你母亲。”并没有斥责或者不悦,只是简单的对这件衣服表达自己的看法。 析秋点点头,语气里包含着让人舒坦的敬仰:“谢父亲教诲。”心里忍不住再次失望。 “回去吧!”大老爷已经侧开身子,朝智荟苑方向走,又忽然回过头问她:“你姨娘她……在庙里可住的习惯?” 析秋眼睛一亮,心里高兴可又觉得心酸,大老爷回来两日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问姨娘一句,她沉了沉气回道:“说是瘦了点,但人却比以前精神了许多。”她说完,屏息暗暗等着大老爷的的反应,耳中就若有似无的听到大老爷叹了口气,很轻,她甚至都有些不确定。 “待足了日子,就让大太太接回来,总归不如府里舒服的!”大老爷说完,仿佛不愿再多说什么,领着小厮就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忽然从东跨院边的树丛里,跳出来个丫鬟,二话不说就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爷脚步。 析秋吓了一跳,大老爷也是愠怒道:“这半夜的,鬼鬼祟祟做什么?” “大老爷!”那丫鬟声音颤抖,显然自己也很害怕:“我是王姨娘院子里的桃枝,姨娘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人也没了精神,奴婢瞧着害怕,求大老爷过去瞧瞧姨娘。” “病了就去请大夫,你这般作为,若是吓着院子里的主子又该如何!”他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带去给来总管,让他按府里的规矩办!” “大老爷!”桃枝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大老爷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大老爷身边的随从根本不让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的,拖着她就走。 析秋满目的惊讶,这样的佟正安和方才在房里和她们说话的人,仿佛是不同的两个人,温和,严厉,慈蔼,强势! 意识到析秋还没有离开,大老爷就转头对身边另一位随从道:“送六小姐回去。” 析秋就朝大老爷福了福:“父亲慢走!”想了想她目光一动就道:“王姨娘身体一直不好,都说久病的人情绪都比较焦躁,父亲别放在心上。” 大老爷眉梢一挑去看析秋,仿佛很讶异的样子。 析秋又屈膝行了礼:“女儿僭越了!”带着司榴由着大老爷的随从护着上了西跨院的小径。 大老爷久久看着析秋的背影,脸上表情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知秋院里,门口的春雁就急急的迎了过来,拉着析秋小声道:“小姐,四小姐在里面……不知道怎么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析秋皱了皱眉,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亲自掀了帘子进去。 进了暖阁,果然见佟析砚正盘腿坐在炕上,见析秋进来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她。 析秋眉梢一挑,笑道:“四姐姐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佟析砚眼睛一瞪,语气含着怒的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母亲带你去武进伯府是为了你的婚事?” 析秋一愣,佟析砚竟然不知道?她以为这件事府里闹的这样大,即便大太太不说,她也该有所关心才是,怎么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四姐姐又没有问过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析秋笑拉着她的手:“况且,这件事本也没成,又何必去提。” “没成?那三姐姐怎么说婚事已经定了呢?”她说着一愣,忽然明白定是佟析言想挑起她和六妹妹之间的矛盾故意这么说的,想到此她愤愤的道:“哼!我当她这么好心,原来是挑破离间的把戏。” 关于婚事,析秋实在不想多谈,遂转了话题拉着佟析砚笑道:“不生气了?我到是奇怪,这样大的事情你都毫无察觉,最近这些日子你都忙什么?” 本来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佟析砚却是脸颊红了一片,她垂着脸沉吟了半晌,忽然从翻出个荷包来,在析秋不解的目光中,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封信出来递给析秋,小声道:“你自己看看。” 析秋眉梢一挑,依言拆开信,看了内容却是脸色一白,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是谁写的?”信没有署名,但是内容却是赤裸裸男女互诉爱慕的句子。 佟析砚宝贝似得收进信封里,又放进荷包才抬头看着析秋:“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析秋点点头:“先不是说这个,你告诉我,这封信到底谁写给你的。” 佟析砚嗫喏了半晌,声音低若蚊吟:“是蒋公子!” “蒋公子?”析秋脑中迅速将认识的人理了一遍,忽然想到席上佟慎之的话:“难道是那个开私塾教书的蒋公子?” 佟析砚羞涩的点点头。 析秋不敢置信,又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佟析砚根本不去看析秋的脸色,仿佛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中,慢慢的道:“就是那一日,你们都不在府里,我闲着无事就想去外院走走,正好到了表哥那里,想到他那里有许多诗集……我贸贸然的进去,却没料到里面还有客人,我也顾不得细看那人,拿着诗集就回来了。” “第二日我又去还书,在表哥的院子里又见到他,我将书掉在地上,他替我捡起来……还和我聊了几句,知道我喜欢李真清的词,还特意为我找了她的真迹来。” 析秋摸着额头,她无法相信佟析砚会在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与男子认识还有书信来往,情意绵绵,如果大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样?她不敢想象。 可看佟析砚的表情,显然她在和蒋士林不断的书信往来中已经对他产生了感情,她按着佟析砚的肩头认真的问道:“蒋公子年纪不小了吧?难道他还没有成亲?”她如果没有记错,这个蒋士林可是比佟慎之还早一届入的翰林。 “没有!”佟析砚很肯定的摇头:“我让端妈妈去打听过,听说他和大哥哥一样守孝三年,正要成亲那女子却生了大病,不久就病死了,他又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守孝三年,后来入了官又是官途不顺,一直拖到今日还未成亲。” 一个健全的,大胆的,前卫的大龄青年。 析秋对这段意外恋情,实在是散失了语言功能,按照她的处事原则,自是觉得这样的男子,只是见了人家小姐两面,就违背世俗不顾她的名声写这种情意绵绵的信,这样的行为太过轻浮,可是佟析砚却显然不这么想,她满腹诗论,蒋士林又是有名的才子清流,可能还没见面就对这样的人生出欣赏之意,对方再主动示好,当然随随便便就上了钩。 “六妹妹!你是不是在想,他在骗我?”佟析砚歪在大迎枕上,将头枕在析秋的肩膀,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甜蜜感。 析秋毫不否认的点头。 “你这么想我能理解,他是堂堂蒋探花,虽然离了官场,可是京城提起他的人,谁不是佩服有加,他虽无官职却已经功成名就,可我呢,不过是个五品官府里的小姐,他能骗我什么?我这样的女子满京城不知几多,他若真是这样的人,又为什么挑我!”她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析秋,仿佛想要说服她,让她对自己的感情也生出信心:“你想想,他和二老爷政见不合满朝皆知,可他却和大哥表哥走的很近,可见他公私分明,他只和我书信来往,却不曾在信中说半个不敬之词,可见他人品端正,非登徒浪子之辈!” 析秋只能点头,没想到她把蒋士林摆的这样高的位置,甚至露出自卑的样子来。无论那蒋士林名声多响亮,可依佟析砚佟府嫡出小姐的身份配他,却是绰绰有余的! “四姐姐……或许蒋公子正如你所说是个人品正直,很有风度的君子,可是单这一条和你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以否定他的一切,还有,你若动了情,大太太那里你想过没有?她怎么可能同意你嫁给他?!” 佟析砚蔫了下来,重新倒在迎枕上,抱着析秋道:“你的婚事未成,我的婚事只怕也是坎坷居多啊!”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析秋也歪着不再说话,两个靠在炕头各自沉默的想自己的心事。 门外心竹掀开帘子,试探的问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佟析砚很任性的翻了个身,背朝着门口摆手道:“你回去把我的衣服取来,我今晚就睡这里了。”心竹一愣去看想析秋,意思是让她去劝佟析砚。 析秋摇摇头笑道:“你也别为难,回去和端妈妈说一声,今晚就让她睡这里吧。” 心竹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放了帘子出去。 这一夜,析秋翻来覆去,夜里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孩子白白嫩嫩的非常可爱,对面有男人和她说话,可是无论她怎么去看,也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那孩子在她手里不安生,大哭起来,她一惊就从梦里醒来了过来,却发现真的有人在哭,转过头去找,却看到佟析砚正缩在被子里呜呜的哭的很伤心。 “四姐姐!”析秋掀开被子,去看佟析砚:“这是怎么了?” 佟析砚将脑袋从被子伸出来,眼睛已经肿了,她抱着析秋哭的更加伤心:“六妹妹,要是母亲不同意我嫁给他,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析秋真的不好回答。 “不是还没有谈婚论嫁,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佟析砚眼泪流的更凶,可是析秋却没有更好的词语去安慰她,但私心里却认为,这件事情若想成,若没有大太太同意,只怕不好办,可若想大太太同意,除非那蒋士林重新做官,有了功名想必大太太那关也好过些! 可是蒋士林就是因为不满朝政才退下来的,又怎么可能再回官场! 析秋只觉得头疼…… 第二日一早,山东姨太太来信了,大太太接了信满脸的笑,待大老爷回府两人就关着门,在房里商量了半天:“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洪大人您又认识,这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大老爷皱着眉头,问道:“若论门当户对,洪府的嫡子配佟府的庶女,却是我们高攀了,可是那洪公子身有残疾……”显然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 大太太收了信,为大老爷续了杯茶笑道:“我当时听到时也和老爷想的一样,对方什么门第不重要,重要的是三丫头嫁过去,能夫妻和美,所以我便让姨太太仔细去打听那洪公子的为人,结果您也看到了,那洪公子今年一十有七,府里却连个通房也没有,虽有些顽劣,但如今腿有隐疾反而让他收了心,听说如今一心在家读书,还帮洪大人处理公务,他虽不能为官,但多读书却是好事!” 大老爷眉头松了松,若有所思道:“这件事先别着急定,洪府那边我再让人去打听打听。” 大太太眉头一皱,硬生生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急不得,这件事除非大老爷不在家,只要在家就要做的周全,即便以后闹将起来,也不能让别人说出一个不字来! 他忽然想到昨晚析秋说的话,心里一动就站了起来:“我去东跨院看看,你先歇着!” 大太太表情平静的送他出门。 房妈妈随后又走了进来。 “戏班子的事,可去问了?”大太太看向房妈妈,房妈妈回道:“京城现在唱堂会的,有十八家,可大多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奴婢问了能常在各府走动的,除了”长生班“和”柳容社“外,再没有了。”她顿了顿,又将两个戏班个擅长的戏说了一遍,长生班唱的是琼剧,柳容社则擅长越剧。 琼剧唱腔铿锵,越剧百转千回,两个剧中各有不同! 大太太就略一思索,道:“就柳容社吧!琼剧我听着还是不大习惯。” 房妈妈就点头笑道:“奴婢也觉得,那琼剧唱词模糊,就是扮相也不如越剧唯美。” 大太太也笑了起来,忽又想起个事儿,嘱咐道:“你明儿定了戏班,搭戏台的事就让钱妈妈去盯着,就用大少爷原来的院子,怎么做让他去和来总管商量,你就顺道去趟宣宁侯府,让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一趟。”说完又叹道:“这孩子,明知道父亲回来了,也不回来走动走动!” “侯府里事情多,大小姐和您一样也是闲不住的,自是被事情拖了步!”她想到什么又问大太太道:“太太打算请哪些人?” “这个待会儿我们列个单子出来。”又想到武进伯父:“武进伯父你亲自去一趟,我们礼节上不要失了人家,至于来不来我们也强求不得。” “奴婢明白了!”房妈妈想到大太太拒了陈夫人后,陈夫人就再也没有来往过,前几日大老爷带回来特产,她亲自送过去时,任府的态度就不大好,也不知这次去武进伯府可还能顺利进去,毕竟婚事没谈成,两府又不是亲戚走动起来也要有缘由不是! 当晚大太太和房妈妈将宴请的名单列了出来,两人忙到亥时,大老爷才从东跨院回来,一进门就冷了脸对大太太道:“洪府亲事,你告诉姨太太,就说我们应了!” 大太太一惊:“发生了什么事?”她亲自服侍大老爷脱了外衣,又沏了茶端给他。 大老爷就冷着脸,满脸不悦道:“你一片好心为她女儿挑着人家,她倒好,仗着自己生病便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也不想想,这几年他跟我在任上,三丫头她照顾的时间,还不如你多!”他怒意明显:“竟做那痴心的梦,让我去武进伯府提亲,整日想的都是她自己的事,也不想想,让我去提亲若是伯公爷应了我最多落个巴结权贵的名头,若是不应,我以后要怎么见同僚,怎么在朝堂说话?!” 真是没脑子的东西,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大太太心里冷笑,面上却劝道:“老爷快别说气话,三丫头是她生的,婚事自然也要她同意才行!” 大老爷冷哼一声,说的斩钉截铁:“你是当家主母,是孩子们的母亲,婚事由你做主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看着大太太的温柔贤良,想到刚刚王姨娘撒泼耍赖又砸了满屋子的东西的样子,就厌恶的皱着眉头:“这么多年,我当她知书达理,没想到……”摆着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喜悦就从大太太心底里溢出来,昨晚大老爷打了桃枝,她就意识到大老爷对王姨娘的耐心终于告罄,今天大老爷一去结果果然如她所料! 她给大老爷顺着气,安慰道:“她也是孩子气的性子,再过几日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的!” “嗯!”大老爷仿佛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句都不愿多说,随意应了一声,起身进了净房。 大太太嘴角浮起愉悦的笑意来,男子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名分才是女子真正所能依仗的根本! 第二日一早王姨娘那边就闹了起来,大太太亲自赶了过去,也不知道两人关着门在房里说了什么,这之后王姨娘仿佛没气儿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三天都没了声音! 这边,房妈妈让来总管去定了戏班,约了四月十五的日子,她亲自去送各府送帖子,马车刚到武进伯府的侧门,守门的婆子就把她拦了下来:“哪个府的,何事?” 房妈妈就挂着笑脸,将佟大老爷的名帖拿出来给守门婆子过目,嘴里笑道:“来给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守门婆子随意扫了一眼,指了指胡同边:“到那边等一会儿,我进去通报!” 房妈妈气的肺疼,这班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上次来她们还客客气气的妈妈长妈妈短,这才过了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无论心里怎么想,她也只能笑着应了,乖乖的站在门边。 等了半刻钟,那婆子也不见回来,房妈妈就探了头和另外一个婆子道:“请问妈妈,那位妈妈为何还未回来?” “伯公府那么大,就是坐轿也要一炷香的脚程,等着吧!”那趾高气扬的语气,就是在说房妈妈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见过世面! 房妈妈脸色铁青,正想转身驾车离开时,这时胡同口却并头进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面各坐了一位公子,一位长的微胖皮肤白净,但眼神却显得有些轻浮,另外一位生的丹凤眼,高坐马上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 萧四爷?! 房妈妈立刻低了头,朝其中一位侧了侧身,宣宁侯府毕竟和佟府是姻亲,萧四郎房妈妈还是见过几次的。 萧四郎挑着眉头,从马上跨了下来,并没有认出房妈妈是哪一府的妈妈,可却并不妨碍他的脚步,就见他随意和房妈妈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跟随的小厮,就大步跨了进去。 这半会儿功夫,门里候着的婆子也迎了出来,朝另外一位虚胖白净的男子跪了下来:“三爷!” 房妈妈一愣,原来这就是武进伯父的任三爷! 任隽斜眼看了看那婆子,喝道:“起来吧!”又大摇大摆的从房妈妈面前走过去,房妈妈暗暗松了口气,正当她转身要走时,任隽又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房妈妈问道:“你!哪个府的?” 房妈妈一惊,慌乱间低下头,回道:“奴婢保定佟府的。” “保定佟氏?”任隽歪着头想着,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就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又面色不善的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房妈妈:“原来是吏部左侍郎佟正川府上的,可有什么事。”直呼二老爷名讳,语气很嚣张。 房妈妈冷汗都出来了,她觉得这位任三爷看人的眼神,让人渗的慌! “奴婢来给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任隽退后一步,手忽然伸到房妈妈跟前,白白净净的手指却散着浓浓的脂粉味,房妈妈不明所以,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帖子!”任隽一脸的不悦,压抑着怒火:“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给你捎进去!” 给她捎进去?房妈妈想拒绝,可看到他这副样子,像是随时都能抬脚踹她一样,就抖抖和和的将帖子递了过去,任隽接了大手一摆道:“帖子送了,滚吧!”随后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房妈妈站在门口,只觉得腿脚发软,连走路都迈不动步子! 正在这时,院门里就传来萧四郎不悦的声音:“和一个婆子说道什么!” 任隽就嬉笑着:“佟府唱堂会……正好闲着,去凑凑热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就听到萧四郎冷哼一声。 房妈妈听着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7 混乱(1) “他真这么说?”大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露出惊讶的神色去看房妈妈:“萧四郎也在?” 房妈妈点头,又将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道:“太太,那个任三爷我瞧着心术不正,他来不会惹出什么事吧?” 这不是大太太考虑的范围,没想到这件事任三爷也知道了,她拒婚后虽不后悔,但武进伯府毕竟是权贵,大老爷和佟慎之如今都在官场,若是因此惹了小人,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若是任三爷能来,不管他人品如何,也能让慎之去和他缓和一下关系,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想到这里,她又生了怒,若非王姨娘,她又怎么会骑虎难下迫不得已拒了婚事,得罪了武进伯府! 不过好在给姨太太的信已经寄出去了,洪府那边也不过这些日子就能定下来,到时候几台嫁妆将佟析言打发了,再慢慢收拾她! “这件事你先别声张,去和来总管打个招呼,若是人来了就领去慎之那里,有他和天青作陪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大太太虽这么说着,可还是叮嘱道:“那一天人多,把几位小姐都给我看好了。” 房妈妈知道事情轻重,点点头不做他议。 几房帖子都送了出去,因为大太太不愿声张,也不过三两家客人,到了唱堂会这一日,除了外院大老爷请了几个同僚,以及徐天青请了蒋士林和一位姓钱的秀才,内院里宣宁侯夫人要主持中馈不得空,只有怀着孕的五夫人带着一位姨娘来了。 佟析华让人将萧延亦领去书房见大老爷,又将五夫人安排在智荟苑大太太房里歇脚,让几位妹妹坐陪,自己则去陪着大太太在门口迎客。 五夫人生的一张圆脸,眼睛很大个子小巧,穿着一件石榴红的褙子,月白的挑线裙子,头上梳着圆髻别着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又一只翠玉通透的篦子,肚子还不大显怀只略显得丰腴了些,若非析秋早听过她嫁去宣宁侯已经有三年,定会以为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陪着她来的姨娘,低眉顺眼的跟在她身后 佟析言今儿很反常,按平日这样的事情她该冲在前头,现在却是脸色泛白的坐在杌子上,垂着头仿佛压抑着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很阴沉。 析秋挑挑眉,想到王姨娘在床上躺了几天,难道真如传言说她一病不起了? 佟析砚见佟析言未动,就带头迎了过去笑道:“五夫人!” 析秋也随着站了起来,大家朝五夫人见了礼,佟析言反应很慢,木然的跟在众人身后朝五夫人福了福。 佟析砚笑着去扶五夫人的胳膊,将她护送到黄花梨的冒椅上坐下来。 “有劳四小姐了!”五夫人笑着佟析砚,她们见过几次,佟析华也常在府里提起她,所以对佟析砚她并不陌生,只是相比较以前,她好像长高了些,眉宇间也不再孩子态,多了份女儿家的端庄羞涩。 “四小姐也不去府里坐坐,我常听太夫人念叨,也不见你去。” 佟析砚很不好意思的回道:“不瞒您说,我这身子一到春天就不大利索,也不敢出门,又怕过了病气,这眼见着好些了,才敢来见您!”虽然过敏症不传染,但也没有更好的说辞,又怕五夫人多心,毕竟她如今怀孕,对这些格外的在意。 五夫人展颜一笑:“一家人,四小姐也太见外了!”她的目光落在佟析玉身上:“八小姐几个月不见,身量长了这么多,以后也定是个美人啊!” 佟析玉头低着,脸红了半边! 五夫人也掩袖而笑,左右逢源一个不落的转了脸道:“六小姐,我正有事想求您呢!”眉眼都是笑意去看析秋。 析秋眉梢微挑,笑着回道:“五夫人若有用的上我的,尽管吩咐便是,说什么求不求的话。”五夫人也是满脸的笑:“上次瞧见二嫂身上穿的那条裙子,就知道六小姐手巧,我就长长惦记着,想着哪日遇到你,一定要讨了你的手艺,给我做几件衣裳。”说着她摸着自己不大的肚子:“这是二嫂的侄儿,可也是你的侄儿呢!” 析秋不得不佩服五夫人,她们这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她的为人处事以及态度,这样自然仿佛认识了许久,非常熟络一样。 “好啊!”析秋笑着道:“五夫人要什么料子,什么颜色回头您派了妈妈告诉我一声,我照着给您做!就怕我这粗浅的阵脚,回头您瞧不上!” “哪能啊!”五夫人笑着去携了析秋的手:“六小姐愿意我高兴还来及,怎么又能嫌弃。至于料子我回头让妈妈给你送来,怎么也不能让你又出功夫又出料子来!” 一边佟析砚也笑着凑趣道:“看出来了,五夫人今儿来不是来听戏的,是来使唤六妹妹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析秋也抿唇轻轻笑着,五夫人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动,难怪任大奶奶说六小姐温和识礼,长相又是拔尖的,若不是出了那件事,只怕已经是任三奶奶了…… 五夫人暗暗疑惑,却觉得析秋这样的,怎么会不顾体面,在伯公府失态? 心里想着,五夫人又去看佟析言,随即眼底露出一抹惊艳来,佟析言穿着一件茜红色的褙子,梳着桃心髻别了一支赤金镶玉步摇又几朵玫瑰红的绒花,生的和她差不多高,年纪不大却周身散发着一种女子的妩媚,一颦一笑都露出妖娆之态…… 她想到,伯公夫人退而求次之定了三小姐,却没想到被大太太毫不迟疑的拒绝了,看来,佟府也不如表面上这般风平浪静啊! 佟析言见五夫人正在打量她,就尴尬的笑着,弥补似得接过紫珠泡来的茶端给五夫人,五夫人双手接过茶笑道:“三小姐今儿怎么不说话,我瞧着脸色也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佟析言目光一闪,紧张的看了看左右几个姐妹,脱口而出的解释道:“没有!”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道:“只是昨晚没有睡好罢了!” 五夫人就笑笑:“那就好!”这时门帘子一动,一位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几位小姐已起身迎了过去,朝妇人屈膝行礼:“婶婶!” 五夫人目光一转就明白进来妇人的身份,也笑着过去见礼:“佟二夫人!” 二太太一身烟霞色的褙子,头上朱钗叮当盛装出席,她施施然走进来,身后跟着许久不曾露面的十一小姐佟析佳,析秋又和佟析佳见了礼,她是二房的庶女,和佟析玉同龄,比起佟析玉略显得娇小了些,但性格却有些类似,所以佟析玉一见她过来,就笑着迎了过去:“十一妹妹!” 佟析佳一一朝众人行了礼,才红着脸和佟析玉坐在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三小姐今儿表现太过反常,所以和长辈聊天逗趣的责任就落在四小姐身上,她笑着道:“三弟弟怎么没有来?” 二夫人与五夫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她笑接过茶道:“他哪能闲得住,早去了外院!”又去问佟析砚:“大嫂去哪里了?” 佟析砚答道:“和姐姐在外面迎客,说是父亲有同僚的家眷过来。” 二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老爷一直外放,在京认识的同僚大多是二老爷的人脉,可能是二老爷请了吏部几位大人来府,借着机会将大老爷官职的事落定下来。 官场的事她不懂,但既然来了若只坐在这里和小姐们喝茶聊天,大嫂心里必然会不舒服,她想着就起身道:“你们陪着五夫人说说话,我去花园里瞧瞧戏台子搭的怎么样。”说着,带着丫头婆子出门,忽然又回头去看十一小姐:“你就待在这里吧,省的来回跑!”话落,便出了门。 几位小姐又陪着五夫人聊了会儿,小片刻佟析华就陪着一位面生的夫人一路笑着进来,析秋跟着站了起来,又有丫鬟上了茶,佟析华携着夫人的手道:“若是知道您来,也好派个车去接接您!” 那夫人约莫三十几岁,但面色憔悴,人也显得很消瘦,析秋注意到她秋香色的褙子袖口上磨损的比较严重,首饰也是普通镶金的簪子和步摇。 “大姑奶奶快别这么说,一家人哪用说两家话。”她说着目光一动,就朝座位上的五夫人看去:“这位是……” “瞧我!”佟析华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忙着说话,竟忘了给您引荐。”说着她就站了起来虚拉五夫人的手:“这是我弟妹,府上五夫人。”说着又朝五夫人道:“这是登州江夫人!” 原来是江夫人,析秋目光动了动,没想到江府的人也来了。 是了,大太太既然宴客,那么作为亲家的江家必然不能少,只不过江家还在孝期,也不大出来走动,江夫人能来确实挺出乎人意料。 “原来是五夫人!”江夫人笑了起来:“早听大姑奶奶说您贤惠,如今又怀了身子,今日瞧见您,果然是有福气的!” 五夫人就朝江夫人福了福:“不敢担夫人夸奖!” 析秋也朝江夫人屈膝行了礼,江夫人就笑着一手携着佟析砚,一手拉着佟析言:“是三小姐,四小姐吧!”又去看析秋和佟析玉:“六小姐,八小姐也这样大了!” 她没有见过十一小姐,只是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 “夫人快坐!母亲正忙着也没空陪着您说话,我们是小辈,还望您不要见外才好!”佟析华扶着江夫人坐下来又道:“江小姐可还好?前段时间听说病了,我和母亲都忙着也没空去,心里却一直惦念着。” 江夫人坐了下来,回道:“那孩子想给我做件褙子,性子急就熬着夜,又摊了凉,惹了风寒……还要多谢亲家夫人和大姑奶奶的药。” 析秋觉得江夫人说的话里有话,佟析华也是目光闪了闪,这样的人家若是依她,早就退了婚了,只是大哥和父亲坚持,她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今日一瞧江夫人这身作派,更是心里不屑的很,底子薄就是底子薄,一个江大人倒了,江府就彻底衰落了下去,瞧她这身半旧的衣服,连房妈妈的行头也不如! 无论心里怎么想,来者就是可客,况且这亲家的关系又撇不开,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足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夫人往后若是缺什么,只管派人去侯府!”佟析华正说着,忽然帘子一动,大太太也走了进来,她并着两位夫人一起进来,佟析华立刻起身迎了过去:“母亲!” 大太太今日穿了蜜合色的双金褙子,下面是浅紫色马面裙子,满脸的笑容给佟析华引荐左边的夫人:“这是刘夫人。”佟析华听说过,是吏部右侍郎刘大人府上的,想着便朝那位夫人笑着半福了福,大太太又去看右边的夫人:“这是杨夫人!”又和杨夫人见了礼。 大太太又引荐江夫人和五夫人,又让几位小姐和两位夫人见了礼。 刘夫人和杨夫人就各赏了见面礼,见多了一个十一小姐,刘夫人就退了手上的镯子,杨夫人落了一根赤金发簪,算是补齐了。 杨夫人就看着几位小姐,眉眼都是笑朝大太太道:“夫人好福气,几位小姐都生的这样标志出众。” 大太太笑道:“不敢担您的夸奖,浑长了!” “夫人谦虚了。”杨夫人笑道:“几位公子呢?我可是早听说少年进士的大名,怎么没瞧着人儿?” 析秋就看到江夫人听到杨夫人夸奖佟慎之,眼睛一亮,从进门至此第一次露出真诚的笑容来。 大太太回道:“都在外院呢。”又和身边的房妈妈道:“去外院瞧瞧,若是见大爷有空,就让他过来。” 房妈妈低头应是,掀了帘子出去。 一屋子的人坐下喝了茶,笑着和刘夫人说话:“我家老爷不在京中,也不曾和您走动,到是常听弟妹说起您!”刘夫人就笑着回道:“我前些日子来,赶巧您出门去了,也没见着,今儿总算是见上了!”刘夫人皮肤有些黑,若是不笑就略显得有些凶。 大太太微笑着:“听弟妹说了,我正巧带着丫头们去普济寺了,以后您若来定要过来坐坐,我听说您是湖州人,我是常州的,也算半个老乡了!” 若按析秋的记忆,湖州和常州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大家都在京城,浙江和江苏又是连着的,人文风俗也相近,又都是远嫁自是亲近了一份。 这边杨夫人也笑着插话:“夫人是常州人,这到是巧了,我娘家的嫂嫂是苏州人。” 大夫人一愣,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不知夫人娘家是哪里的?” “山东莱州!”杨夫人笑道。 杨夫人说完,就见佟析言的身体几不可闻的晃了晃,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大太太眼睛一跳,有什么从她脑子里跳了出来,杨大人是在国子监任职,与佟府并无来往,杨夫人却是不请而来,如今她这么一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眉眼里就都是笑:“这可是巧上加巧了,我妹妹是远嫁山东,也正是莱州。” 杨夫人抿唇笑着,显然对姨太太早就熟识的。 析秋垂头喝着茶,手中的动作也是一顿,抬眼去看大太太和杨夫人,她总觉得这个杨夫人和大太太之间,好像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她一时却说不上来。 杨夫人娘家是山东的,姨太太也是山东的,而最近大太太和山东一直频频信件往来,甚至这两天是一天一封信,难道大太太和姨太太正在商议什么事,而这个杨夫人也和姨太太认识,所以来传话的? 也说不通,姨太太和大太太毕竟是亲姐妹,她们之间的事直说就好,何必要中间人来传话? 心思转了几圈,有些关节析秋想不明白,便又静静去打量杨夫人,细细听着她们说话。 只是大太太和杨夫人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再提江南,山东的事,大太太又和江夫人聊了几句,房妈妈回来了,大太太问道:“外院那边怎么样?” 房妈妈就小声在她耳边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招待着刘大人,杨大人,还有几位外放回京述职的官爷也来了,大姑爷和大少爷表少爷则和蒋大人,钱秀才,并着几位学子正聊着……就在外院大老爷的书房里。”大老爷的书房就在佟府正门进来,过了倒座和东跨院一墙之隔。 她顿了顿目光一闪道:“任三爷还没来!” 大太太点点头,陈夫人一早上也让婆子来传话,说是身体不适,就不来凑热闹了! 什么身体不适,分明就是不想来罢了! 大太太眼露嘲讽,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笑着和众人道:“大爷在外院许是有空耽搁了,我们也别等了,先去吃饭吧!”就率先起身去扶刘夫人:“只是家常便饭,还望各位夫人不要嫌弃。” “怎么会!到是我们空手来,白吃白喝了您的!”刘夫人和大太太并肩走着,杨夫人又和佟析华和五夫人说着话,反倒把江夫人落了单,她脸色有些僵硬,默默的走在大太太后面。 析秋心里叹了口气,江家这样,以后只怕江小姐嫁进来日子也不好过。 一行人到了转到次间,大太太就道:“今儿也没外人,便随意坐吧。”说是随意坐,但却将主位让给了刘夫人,自己则和杨夫人坐在左右,并着江夫人,五夫人还有佟析华坐了一桌,这边析秋和几个姐妹坐了一桌,就有丫鬟门陆陆续续上了菜。 大太太就朝紫鹃道:“去看看二太太可来了。” 二太太说去看戏台子,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正说着,二太太由丫鬟扶着进来了,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我这可来的巧了,正赶上饭点!” “快坐下,就等你了!”大太太亲自携了二太太的手,江夫人站了起来,朝二太太笑道:“二太太坐我这边,我去和小姐们挤挤。”说着就朝析秋这桌走。 众人面色各异,大太太脸色变的很难看,二太太目光一闪笑着上前顺势携了江夫人的手:“哪能让您让座!虽说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可您也不常来,也算是贵客!”笑着将江夫人重新按在座位上,又朝佟析华道:“就是让,也得我们大姑奶奶让才行!” 算是把刚刚的尴尬化解了。 “好好好!”佟析华笑了站起来:“我就知道婶婶爱欺负我!” 二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大太太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都别让了,让人加个位子就好了,自己人也不见外!” “这主意好。”刘夫人就拍拍的身边的位子:“也别挑地儿,就坐我和大太太中间。” 房妈妈就笑着亲自端了椅子放在大太太和刘夫人中间,二太太用帕子捂着嘴角笑着走了过去:“我今儿倒成了孩子了!”席位上,只有孩子才会挤在大人中间。 刘夫人笑道:“和我们比,你可不正是孩子。”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这边江夫人面色尴尬,有些无措的僵坐在位子上,大太太仿佛没有看见,神色如常的招呼旁人…… 吃过饭,大家又回到正厅里喝了茶,稍做后就去小花园里临时搭的戏台子听戏。 戏台子是原来大少爷住的小院子改的,花了几天的功夫,学着武进伯府也在四周拉了帘子,又在院子中间临时搭了台子,虽不大宽敞,但也算是别具一格了! 柳容社的班主是个女子,约莫四十几岁打扮的很艳丽,她将戏单奉给房妈妈,房妈妈就交给大太太。 “各位夫人小姐,想听什么,这单子都列着呢!” 大太太就把单子递给刘夫人,刘夫人客气道:“昆剧听过,这越剧也听过却是少,倒是有些无从下手了。”她又转过江夫人:“还是夫人来吧!” 江夫人笑着摆手:“我自小长在京城,若说琼剧我到是熟悉,这越剧真不敢夸口了。” 杨夫人就接过戏单:“还是我来吧。”她笑道:“既是大名鼎鼎的柳容社,便是花鼓戏也会唱出天籁之音的。”她打开戏单子,随即“咦”了一声,朝几位夫人道:“这越剧也有五女拜寿,这到新鲜,不如我们听这出吧!” 刘夫人笑道:“行!”大太太,二太太和江夫人,五夫人都没有意见,大太太又加了一出《碧玉簪》和《打金枝》,柳容社的班主就行了礼退了出去:“那小人便去准备!” 这边,院子门口,佟慎之一身宝蓝色直缀,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徐天青,佟全之以及穿着湖蓝色夹袄的佟敏之。 三个人甫一进门,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就俯身行了礼。 佟慎之面无表情的走到大太太跟前,朝大太太行了礼:“母亲!”又朝侧面坐着的江夫人行礼:“夫人!” 徐天青也随着行了礼,佟敏之胖胖的小手抱着拳,有样学样礼节做的有板有眼,析秋看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丝笑意。 江夫人满脸都是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佟慎之,显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很满意。 大太太也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底的骄傲怎么也压不住,朝一边刘夫人杨夫人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子。” 刘夫人眼睛一亮,道:“真是一表人才!”又笑着和一边的江夫人打趣道:“夫人好福气啊!” 江夫人用帕子掩住嘴角,眼角的鱼尾纹拼成了一朵花:“都是托佟夫人的福!” “可不是,若说教子,这满京城也找不出佟夫人这样的。”杨夫人啧啧赞叹:“这不单学问好,相貌也是没话说,仪表堂堂啊。” 大太太就去看佟慎之,只见他神态自若的任人打量着,却不多说一句客套话,她心里就叹了口气,若是她不满意佟慎之什么,也就只有他这古板的性格,和江家的那门亲事! 佟慎之不说话,大太太只能代为表述:“夫人快别夸了,这孩子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就古板的很。”又转脸看着佟慎之嗔道:“也不知道见礼!” 佟慎之依言,就行了标准的大礼,起了身依旧是毫无多余的反应。 大太太哀叹,又介绍徐天青,杨夫人目光一动拉着徐天青道:“我道这样眼熟,原来是徐少爷。”亲昵的样子,让徐天青频频皱眉,心里泛起疑惑来。 杨夫人仿佛知道他所想,笑着道:“上次你母亲来还去我哪里,只是你没去,今儿到是巧了。”又亲切的问道:“在京城住的可习惯,我那里还有些山东寄来的饼皮,回头让人送些给你?!” 徐天青笑着摆手:“住的很习惯,夫人不用麻烦,母亲前几日才让人捎了许多过来。”心里却忽然想了起来,他依稀听母亲说过,京城有位杨夫人,娘家就是和父亲的上峰洪大人是连襟。 这边杨夫人和徐天青话家常,佟全之跑去和析秋说悄悄话,刘夫人和江夫人就拉着佟敏之左看右看:“这是七少爷吧,长的可真好,白白净净的,瞧着就喜庆。” 大太太笑着道:“整日里淘的没边,幸好有先生管着,否则也不知野成什么样了。” 刘夫人只是笑,江夫人则细细看了佟敏之,这将是她女儿唯一的小叔子,以后佟府所有的家产,都要和他来分的。 二太太就笑着佟全之拉过自己身边,为他整理乱糟糟的衣衫,又吩咐了丫头几句。几位夫人又笑着夸了几句佟全之会儿,这边柳容社的班主就来问,可能开锣了……佟慎之就趁机告辞,带着徐天青,佟全之和佟敏之回了外院。 随后,台子上的锣鼓响了起来,越剧的唱腔集合了昆剧的清丽婉转,也添了自己独特的词调俳句,显得更通俗易懂一些。 第一场唱的是杨夫人点的《五女拜寿》,第一出是五个女儿依次回府拜寿的情景,几个女儿的寿礼各个华美,老夫妻笑容满面夸赞孝心有嘉,杨三春来的最迟,却只拿了一双绣鞋,老夫妻就很不乐意,让三春夫妇去厨房和丫鬟们一道吃饭。 锣鼓声更迭,场面很热闹,越剧特有的七字句唱词,易懂也很有代入感,析秋转脸去看佟析砚,就见她她听的极其入迷,手里的帕子捏的紧紧的,仿佛对三春夫妇的遭遇很伤心紧张。 第二出是三春与三姑爷在柴房,一个纳着鞋底,一个看书场面很温馨,三春的唱腔也是情意绵绵,却不料姐姐来了,姐妹两人在柴房一番争执,姐妹情因此决裂! 佟析砚红了眼睛,垂头擦了眼泪,析秋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不过是戏文,你到真哭起来了。” 佟析砚擦着眼泪,情绪很低落的道:“你还取笑我,这戏文既能写出来,自也真有事发生,三春这样善良孝顺,等他日三姑爷高中,看杨家用什么面目见他们!” 析秋无语,她终于明白佟析砚哭的不是戏文里的杨三春,而是将杨三春的命运强加到自己身上了,所以才哭的这样伤心。 “戏文自是杜撰的。就你当真了!”析秋笑着摇头却是接着一愣,就见院子门口,一身茜红色褙子的王姨娘,正眉眼含笑的走了进来。 她今日好像刻意打扮过,头上戴着红宝石碧玉簪子,又一只飞凤步摇,手上戴着翡翠的手串,珠光宝气精神抖擞! 她走的太过招摇,正坐着看戏的几位夫人具是一怔,就连戏台上的戏子们也不明所以,将锣鼓停了下来,纷纷去看王姨娘。 大太太皱着眉头,生生压住心里的怒气! 就见王姨娘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恭敬的朝大太太福了福:“太太,奴婢来迟了!”即是来迟了,就该悄悄的进来,又怎么会弄的这样张扬。 佟析砚拿眼角狠狠瞪了眼佟析言,佟析言脸色很难看,但更多的是紧张,目光紧紧的跟着王姨娘,看来她是知道王姨娘会出现,而且还知道王姨娘来的目的。 杨夫人见大太太脸色不好,就笑着圆场:“快坐吧,才唱了两出还来得及。” “这到赶巧了。”王姨娘笑道:“以前也听过这戏,前面几场三春饱受委屈,我这人心慈看着就觉得心疼,如今错过了倒正好,只看后面的就可以了!” 杨夫人干笑了几声,觉得这个自称奴婢,但作派直逼正牌夫人的妇人,来头不善。 “既是来了,就坐我旁边!”大太太终于恢复了笑脸,又朝紫鹃道:“去端了杌子来给王姨娘坐。” 算是介绍了王姨娘了身份,就见几位夫人纷纷侧开头,喝茶的喝茶,聊天的又去聊天,唯有杨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富有深意的打量了王姨娘一眼。 佟析华皱着眉头看向戏台:“怎么都停了?接着唱!” 锣鼓又重新敲了起来! 紫鹃吩咐小丫头去端杌子,自己则站在了大太太身后,余光紧紧盯着王姨娘,生怕她在这样的场合,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落了大太太的面子! 王姨娘笑盈盈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又转了脸朝杨夫人道:“这位是杨夫人吧!”很热络的去拉杨夫人的手:“我常听我们老爷提起杨大人,杨大人和我们家老爷是同科吧?” 杨夫人终于弄清楚王姨娘的身份,身为正室太太怎么愿意拉下身份去和一个妾室热络的话家常,这无疑是降低身份,可毕竟在佟府,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王姨娘的面子,只能笑道:“好像听我们老爷说过。”她迅速回答了,就转头去和旁边的五夫人说话:“你身子不便,这么坐着久可要紧着点腰!” 五夫人笑着道:“现在倒不觉得,许是月头还浅的缘故!”两人撇开王姨娘,聊了起来。 王姨娘也并不生气,见紫鹃端了凳子来,她就指着杨夫人身边道:“就放在杨夫人身边吧!”说完,也不管大太太脸色有多臭,亲自拉过杌子,挨着杨夫人坐了下来。 王姨娘就静静的看着戏台上,仿佛她来就真只是看戏一样。 反倒是杨夫人脸上有些变扭,就连刘夫人也满脸的疑惑去打量王姨娘。 这边佟析砚身边的心竹悄悄走了进来,在佟析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见佟析砚脸色微微一变,坐着的身体顿时变的僵硬不自然起来。 析秋注意到她的变化,挨近了她问道:“四姐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六妹妹!”佟析砚脸色很古怪,揪着帕子仿佛在思考权衡要不要和析秋说,析秋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佟析砚顿了半晌,却依旧是摇头道:“没事!” 既然她不说,析秋也不好细问,就小声道:“若是身体不舒服,不如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佟析砚心不在焉的摇摇头。 王姨娘忽然回头来看析秋,眼底露出一抹讥诮:“六小姐听的这样入迷,可明白戏文里说的是什么?”她声音很大,根本不顾及旁人是否能听得到。 析秋皱了皱眉头,她觉得今天的王姨娘很反常,有点像垂死的人临终前拼死一搏一样,什么顾忌也没有了。 “到也没全听懂,只是看个热闹罢了!”析秋笑着答道,态度并不热络。 王姨娘笑的很愉悦,拿眼去看佟析砚:“四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说着竟是不顾礼仪的,在杌子上转了个身,背对着戏台,和佟析砚面对面坐着去摸她的头:“可是哪里不舒服?!” 竟是主动关心佟析砚,态度还这样殷勤。 大太太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语气里有着丝怒意:“你这是做什么,身体不好便好好在房里歇着,即是来了就陪各位夫人好好坐坐,这样左右说话,没的失了规矩。” 王姨娘乖顺的点点头:“是!”正巧见心竹为佟析砚换了杯新茶,王姨娘就突然伸出手去接心竹手中的茶杯,心竹未料到王姨娘的动作,人一惊手里的茶杯就顷了下来,里面的茶水悉数倒在佟析砚的裙子上。 “真对不起!”王姨娘却先佟析砚一步惊叫着跳了起来,拿手帕去给佟析砚擦裙子:“我原是好心,没想到心竹姑娘的手这样松。” 心竹吓的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台上,锣鼓因王姨娘的惊叫声和这里的骚动而再次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皱眉朝这边看来。 佟析砚被茶水烫着,疼的脸都白了。 佟析华三两步走了过来,她不敢去打王姨娘,就瞪着眼睛去骂心竹:“平日里规矩都是怎么学的?!回头将你们一个个都发庄子里去。”说着很不客气的推开王姨娘,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掀开佟析砚的裙子察看,只能急着问道:“可烫着了?” 大太太就抱着佟析砚,满脸的心疼朝紫鹃道:“快去请大夫来。” 这边刘夫人也走了过来:“瞧着水可不凉,还是赶紧请大夫来,免得留了疤!”杨夫人附和的点点头。 二太太这边就道:“我那里还有瓶紫玉膏,我让人取了来!” 场面乱糟糟的,而罪魁祸首却悠然自在的依旧坐在杌子上喝着茶! 佟析砚吓的不轻,眼眶红红的道:“多谢婶婶。”又强忍着痛朝几位夫人福了福:“让夫人们受惊了。”拉住大太太的手,摇头道:“母亲,我没事,水并不烫,只是裙子湿了。” 大太太就心疼的看着她,朝心竹道:“都死人吗,还不扶你们小姐回去。”说完又抱歉的和诸位夫人笑道:“真是对不起,竟出了这样的事。”她知道王姨娘这是故意的,可是她却不能现在发落她,只能先忍了这口气。 心竹从地上爬起,和心梅一人扶着一边,两人都吓的脸色发白。 析秋皱着眉头,去打量王姨娘的神色,只见她脸上虽露出淡淡的愧疚,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些兴奋。 兴奋?难道她这么做是故意的? 心思一转,她上前接过心梅扶着的胳膊,揽着佟析砚朝大太太道:“母亲,夫人们还在这里,还是我陪四姐姐回去吧!” 大太太就朝析秋看来:“那你就陪你四姐姐去吧,若有什么事就立刻遣了人来告诉我,可不能马虎了!”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去请大夫了,等会开了药方拿来我瞧瞧。” “是!”析秋点头应是,扶着佟析砚要离开。 王姨娘却拦在了析秋的前面,笑着道:“即是我弄湿了四小姐的裙子,就由奴婢拿回去洗吧。”话落,她又看向佟析言:“我记得三小姐有条一样的裙子,就当赔罪了!”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因为愧疚而真诚道歉! “不用你忙!”大太太深看她一眼:“你本本分分坐着听戏就行。”这样说一个姨娘,已经很不给脸面了。 “这怎么使得。”王姨娘也不管别人,上去拉着佟析言的手肘,又和佟析砚和析秋道:“我就和三小姐去院子里等两位小姐。”说着拉着佟析言竟是先析秋一步离开了。 析秋就看到,佟析言尽管被王姨娘拉着,但步履却很僵硬,甚至脊背都微微发着颤。 一院子的人,就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8 混乱(2) 裙子脱下,就见到佟析砚的大腿上果然被烫红了一块,因为位置的尴尬,即便大夫来了也不好看症,只开了点治烫伤的药,析秋吩咐心竹取了些年前存的冰出来,给佟析砚冷敷了,又抹了二太太送来的紫玉膏,心竹忙着去院子里煎药……佟析砚见房里终于清净下来,人也长呼一口气躺在了桃粉色的迎枕上对析秋道:“六妹妹,谢谢你!” 析秋坐在床边上,疑惑的看着她,问出心里的疑惑:“你怎么了?不是一心想听堂会,怎么又是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我……”佟析砚还是这样,欲言又止,并非不愿意告诉析秋,而是在担心什么似得,摇摇头道:“你别问了。” 析秋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会儿心竹端了药进来,喂佟析砚喝了,她站在一边满脸的愧疚:“小姐……奴婢不知道王姨娘突然来接茶盅,若不然奴婢怎么也抓紧些。” “不是你的错。”佟析砚摆手道:“你去忙吧,我和六小姐说说话。”心竹有些惶恐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见到析秋朝她点点头,心竹心下定了些就退了出去。 佟析砚却想到王姨娘和佟析言:“不是说来取我弄脏的裙子么,怎么人也不见了。”她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王姨娘今天的举动很反常。 析秋也纳闷,平日王姨娘再嚣张,也不会不顾忌大太太,可是今儿怎么这样没了分寸,难道是因为这些日子大老爷的态度不冷不热的,甚至还听说,大老爷在她院子里发了一通火,怒气冲冲的走了,连着几天不单是王姨娘那里,就是东跨院也是路过绕着走。 王姨娘这样,难道是因为她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所以想要放手一搏? 可是,她这样做到底想要干什么? 佟析言的婚事还没有定,王姨娘这么做等于彻底得罪了大太太,武进伯的婚事已经是不可能,王姨娘不该好好和大太太相处,让她为自己的女儿寻一个好人家吗? 还是说,王姨娘已经有恃无恐? 她忽然想到了姨太太,听说徐大人被上峰举荐做山东布政司,举荐他的人姓洪。 析秋朝佟析砚问道:“你和母亲去过山东,可见过徐大人的上峰?好像姓……洪!”佟析砚不知道析秋问什么,摇头道:“没有见过洪大人,但洪夫人却好像有些记忆,那时候年纪小,只记得她比母亲大很多,身体不好……” 析秋皱着眉头,那位杨夫人徐天青并不熟悉,想必和徐家也不是通家之好,那么杨夫人突然造访是为了什么?一个人做一件事,必然有她的目的和缘由,就如大太太对杨夫人的态度,杨大人在国子监任职,和佟府并无牵连,她突然造访大太太非但没有奇怪,反而处处透着亲昵。 这不符合大太太的性格。 这么想着,仿佛有什么自析秋的脑中一闪而过…… 直觉上,她觉得王姨娘这次所针对的不是她,而是佟析砚,王姨娘分明就是在和大太太打擂台,在报复大太太! 可是她和佟析言自她们回来后,却只让人将佟析言的裙子送来了,除此之外连面都没露。 心里满是不安和疑惑,析秋去看佟析砚,又发现她恍恍惚惚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她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却忽然看到佟析砚坐了起来,朝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析秋看了眼正厅里的挂钟,就道:“巳时不到。” 佟析砚站了起来:“来不及了!”匆匆忙忙从箱笼里翻出条裙子套在身上,又去喊心竹:“帮我重新梳个垂柳髻。”心竹推开门进来。 析秋就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佟析砚主仆在梳妆台前悉悉索索的忙活着:“发髻太矮了,再梳的高一些。”佟析砚左挑右挑,又翻开妆奁盒子:“我戴哪支簪子呢?!” 心竹翻了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来,插在佟析砚头上:“小姐,这个看着很喜庆,不如戴这个吧!” 佟析砚很不满意的摇摇头:“又不是过年,用不着喜庆,素净点好了!”又翻出个点翠飞凤绿宝石坠的步摇,两朵红白相间的珊瑚球形珠花:“把珠花放在左边,这样不会太显眼!” 两个人一阵忙活,佟析砚终于满意的站起来,觉得少了点什么,又抹了点口彩,才展颜笑着回头看着一床的衣服:“六妹妹,我是穿茜红色的,还是石榴红?” 又将所有衣服往身边比了比,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析秋坐着喝茶,挑着目光疑惑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佟析砚一愣,目光一闪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只是不疼了,我便想回去听戏。” 不过听个戏何必大费周章的打扮,换了衣服还要换首饰,重新上妆,这样郑重的态度…… 只是佟析砚不说,她总不能去逼问,便指着一件褙子道:“芙蓉色吧!衬得面色红润。”就见佟析砚一手抓着一件芙蓉色的褙子,一手提着一件月白的挑线裙子,就要去里间试,迫不及待的样子! 析秋叹了口气,站起来道:“那你先换着衣服,等你好了再去戏园子找我吧,母亲那里我也要去禀告一声,免得她担心。”说着已经打开门要出去了。 “六妹妹!”佟析砚忽然回身去拉析秋:“你别生气!” 析秋笑了起来:“我为何要生气,今儿的堂会可是父亲母亲特意为我们请的,若是我们姐妹都不在,不是白白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思!” 佟析砚看着她目光清澈,并无半丝不悦,终于松了口气,却依旧拉着她的衣袖道:“其实……我……”她话停住,又对心竹吩咐道:“你去门口等着。”心竹很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六妹妹。”佟析砚拉着析秋的手坐了下来,脸上浮出两朵可疑的红晕来:“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她看着析秋,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见析秋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并无半点惊讶,她有种被人看到心里秘密的感觉,泄了气道:“我就是想偷偷去外院看看。和他说几句话就立刻回来!”仿佛解释似得,生怕析秋不相信,紧紧抓着她的手。 尽管有心理准备,析秋还是惊讶不已,她皱着眉头道:“满府里都是人来来往往,你怎么能现在去外院?蒋公子经常来府里,你若相见再约别的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她回握住佟析砚的手:“你可知道,你这么做若是被人发现会有什么结果?!” 佟析砚点点头,又坚定的摇头道:“六妹妹,他刚刚让人来告诉我,他要去福建了,可能这一年半载都没法回来,想连走前见我一面。”佟析砚哭了起来:“我也想见他,福建广东那边那么乱,宣宁侯爷已经半个月没有战报回来了,朝中都在传侯爷受了重伤,他去我怎么放心!” 析秋叹了口气,都说爱情带给女人的,除了幸福和甜蜜,还有零智商。 劝解已经没有用了,她只能道:“你怎么见?怎么和他说话?外院那么多人,若是碰上别人你又怎么办?!” 佟析砚却笑了起来,巴着析秋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在东跨院和父亲书房之间,有个夹道,以前是方便父亲去姨娘那边,后来父亲不在府里,那个夹道也不用了,母亲就让人将门锁了起来,早就成了一个死巷,我偷偷在那里和他见一面,说几句话就出来,没有人会发现的。” 那条夹道析秋知道,她当初给佟敏之启蒙,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每隔三日和佟敏之偷偷在那里见面,那里的有块砖还被她撬开了,里面藏着幼学和三字经,还有一把夏姨娘那边备着的角门钥匙。 安全到是很安全,可是这样的事情她们不能去冒一点点风险:“虽是安全,但是若是有人知道,想堵着你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太冒险了。”尤其是王姨娘今天还这样反常! “可我想见他!六妹妹你还小,没有这样的感觉,若是心里想着一个人,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便是拿着书也满脑子都是他,我只是想见他,想听听他的声音,不会做出任何越轨的事……六妹妹,我只是不想和这世界上所有女子一样,随随便便嫁一个人,生儿育女为那人管理庶务,照顾妻妾,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佟析砚露出义无反顾的样子来:“我和蒋公子,即使结局和你说的一样,最后我们都逃不开这礼教的枷锁,可我也要拼一次!” 析秋无话可说,佟析砚这样的想法她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因为她接受过现代的教育,人人平等婚姻自由,可是这不是现代,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对自己的人生毫无决定权的时代,她这样做无疑是在悬崖上跳舞,一失足将会万劫不复! 她很想抽身离开,甚至可以去告诉大太太,大老爷或者佟慎之,杜绝这种会因为佟析砚的莽撞行为,可能给满府小姐所带来的后果,当初佟析言在武进伯府,她之所以拦她,一来是因为想做给碧槐看,二来却真的想阻止她,佟府小姐的名声绑在一起,没有什么姐姐轻浮妹妹端庄的说法,这是佟府的家教,一个不贤所有人的名声都会被连累。 反之亦是如此! 这是古代家族的弊端,但也正因为这样的弊端,才使佟府不管内部如何,对外大家都是拧成一股绳,一条心,关系到自己的名誉和利益,没有人傻的去破坏。 见析秋不说话,佟析砚不安的看着她,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骇俗,可是情感战胜了理智,她拉着析秋道:“六妹妹,你不用为难,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你帮我在这里坐镇,若是待会儿有人来看我,你就说我睡了,若是姐姐或者母亲来,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挡一挡!” 看来,想拒绝佟析砚已是不可能了……或许她也觉得佟析砚这样很好,至少她努力过! 析秋点点头道:“你速去速回,沿着院子的倒座穿过去,从东跨院的角门进去,那里人少,几个姨娘今儿都不在,也安全些!”她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谢谢你!”佟析砚感激的看了她一样,站起来迅速换上芙蓉色的褙子,又照了照镜子,就带着心竹心梅出了门。 析秋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司杏走了进来,见析秋面色不好,她问道:“小姐,四小姐怎么一个人走了?我们要不要再回去?” 析秋摇摇头道:“等四姐姐回来我们再离开。”她忽然抬头问司杏道:“王姨娘在干什么?” “在三小姐院子里,关着门,墨香和水香守着外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司杏顿了顿又道:“我让司榴盯着的。” 没有动静,王姨娘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这时,司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又关了门对析秋道:“小姐,三小姐离开了,看方向好像是东跨院,王姨娘一个人又重新回了戏园子。” “什么?”析秋站了起来,她心里砰砰的跳:“你可看清楚了,三姐姐去了东跨院?” 司榴很认真的点点头:“没错,我看的清清楚楚,而且三小姐还换了衣服,妆面也是新上的!” 析秋皱着眉头,静静坐了下来,佟析言去外院做什么?难道今天外院除了几位大人,还有什么人来了? 无论谁来,佟析言去外院目的绝对不单纯,还有王姨娘突然回了戏园子,如果她猜的没有错,等会儿她定然会带着几位夫人以及大太太来看望佟析砚。 “司榴!”析秋忽然站了起来对道:“你和端妈妈端了凳子坐在门外守着。”又吩咐司杏:“你换了四小姐的衣裳,躺在床上,无论谁来,都不要说话!” 司杏脸都白了:“奴婢扮成四小姐?” 析秋从刚刚佟析砚翻的乱七八糟的一堆衣服,随便翻出一件出来,递给司杏:“快换上。”司杏木然的将衣服换了下来,析秋又将她推到床上,给她盖了被子,将帐子放下来! “记住,无论谁来你都不要说话!”能脱一时算一时。 司杏忐忑不安的看向析秋:“小姐,你去哪里?” 析秋道:“我出去看看,你们一定要等我和四小姐回来。”她留在这里,若是王姨娘来了必然想方设法的挑破佟析砚不在的事,不如让司杏装成佟析砚,也好拖延一些时间,比起司榴司杏东跨院她最熟悉,只有她过去才能带着佟析砚在王姨娘到那里以前避开! 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开了门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她一路从小道走,绕开花园从下人的们住的倒座穿了过去,又过了个抄手游廊,终于看到东跨院的小门。 罗姨娘在前面帮大太太招呼客人,梅姨娘在灶上忙着,王姨娘又去听戏,院子里的下人们不知是偷了懒,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总之析秋一路都很顺利,甚至连个丫鬟婆子都没见到。 进了东跨院,她并没有看到佟析砚,甚至连佟析言也没有见着,只有心竹和心梅两人一人守了一边,见到她眼睛一亮,就悄悄指了指那道小门。 析秋对她们道:“这里不安生,你们赶快回去看看,司杏司榴不熟悉,你们在大太太若是问话,也能说的清楚点。” 心竹心梅脸色一凛,朝析秋点点头,两人飞快的闪出了院子。 析秋站在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守门的婆子也不见一个,这样的状况很反常……王姨娘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现在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王姨娘安排的陷阱。 她走到那道和佟析砚说的角门边,果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仔细辨认确实是佟析砚的声音:“蒋公子,您真的要去福建吗?” “这件事我正在考虑,最近朝廷都在传侯爷受了重伤,圣上打算派巡抚去福建……所以我打算先行一步,去看看……侯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一个很陌生的男声,声音低沉,说的是很正宗的官话…… 想必就是蒋士林了。 紧接着里面传出佟析砚低低的抽泣声,和蒋士林有些无措的安慰声:“我再考虑考虑,若是有了决定一定告诉你!” 佟析砚不说话,还是轻轻哭着。 析秋有些尴尬的想着,是现在就去敲门,还是去院子门口守着,毕竟她这样可算是偷听…… 正当她打算离开时,忽然,院子外面有脚步传来,悉悉索索的越来越近,王姨娘高亮的嗓音和大太太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太太也来了? 大太太能和王姨娘来这里,必然是已经去过佟析砚的院子里,发现了司杏假扮佟析砚的事,不知道大太太怎么处置她们的,析秋心里担心不已! 她抬起手,飞快的叩着门环。 里面说话顿时止住,传来错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佟析砚脸色惨白的打开了门…… 一见是析秋,佟析砚眼睛一亮,很夸张的舒出口气,拍着胸口道:“原来是六妹妹,你吓死我了。”又回头对里面的人:“不用担心,是六妹妹。” 紧接着有个男人走了出来,穿着湖蓝色的直缀,个子不算高,长眉入鬓,鼻梁很高,薄薄的嘴唇看上去让人觉得是个口才很好,很精明的一个人。 他不敢直接去看析秋,侧开脸躬身深深作了一揖,道:“蒋某见过六小姐!” 析秋点点头,也没心情去回礼,就拉着佟析砚道:“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佟析砚身体一晃,差点腿软坐在地上,她脸色惨白的回头去看蒋士林,而后者却是脸色在微微一变之后,忽然镇定下来:“两位小姐先去找个院子躲一躲,剩下的事让蒋某一人解释,无论如何都不能因此而毁了四小姐的名声。” 析秋心里终于舒服了点,看来这个蒋士林还是个有担当的人,她随即道:“蒋公子不必如此,你从这里一直朝里面走,在右手边还有个角门,角门上的钥匙在门的左手边数过去的第四块砖下,你出去后一直朝前走是另外一道角门,出了那道门就是外院……” 佟析砚惊讶不已,这夹道废了许多年,六妹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蒋士林也满脸的错愕,不理解析秋怎么知道这样的详细,甚至连钥匙都知道藏在哪里,可是这件事也不是他能问的,他道:“那二位小姐?” 析秋摆手道:“你快走,没有你在什么话都能说的清楚!”说完并不去看蒋士林,作势就要去关门。 佟析砚被析秋直白的话,弄了个大红脸,羞涩的站在析秋身边,拽拽她的袖子,蒋士林也面露尴尬,咳嗽了一声道:“六小姐误会了,这一切都是蒋某的错!” 析秋见他做出要解释的样子,立刻摆手道:“快走,以后会有机会解释的。”蒋士林就深看了佟析砚一眼,又行了大礼:“有劳六小姐,蒋某告辞!” 佟析砚满眼的不舍,视线舍不得移开半分。 “等等!”析秋忽然又喊住蒋士林,在佟析砚惊讶的神情中,她问道:“蒋公子,冒昧问一句,你今儿为什么想到和四姐姐见面?”今天里外都这么多人,他怎么选了这样的时间。 佟析砚怔了怔,蒋士林也是一愣,看向佟析砚道:“不是四小姐约的蒋某?”他说着去翻身上的口袋,又道:“是有位丫鬟,交了一封信给我,约我巳时见面,地点会再通知我!” 佟析砚满脸诧异,析秋却是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环节! 这时院外的脚步已经耳边,析秋来不及解释就拉着佟析砚出来,边对蒋士林道:“以后再说,蒋公子快走!” 蒋士林匆匆朝另外一边走去! 王姨娘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四小姐……六小姐!”然后又转了头对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吩咐道:“去看看四小姐六小姐在不在!” 析秋迅速将门关了,她没有过多时间考虑,更没有选择,比起和佟析砚一起掉进王姨娘的圈套,其它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拉着佟析砚快速跑进了夏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小丫头见到是析秋,满脸笑的迎了过来:“四小姐,六小姐好!”析秋朝她点点头,就和小丫鬟吩咐道:“别和别人说我们来过!” “啊?”小丫鬟俯身行礼,惊讶的起头来,可院子已经不见了四小姐,六小姐! 析秋带着佟析砚绕开正门,上了游廊进去后罩房,身后就听到婆子说话的声音:“大太太正在找四小姐和六小姐,你可见到了?” 那小丫鬟也机灵,目光一转就答道:“奴婢一天没出去,没有看到四小姐六小姐。” 婆子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在正房里瞄了瞄,就转身出了院门! 佟析砚木然的被析秋拉着,七拐八弯的穿了几个房间,熟门熟路的走着,她想到析秋刚才说钥匙的情景,就忍不住问道:“六妹妹,你怎么对那夹道那么熟悉?” 析秋头也不回答道:“以前和姨娘住这里,经常一个人躲在里面玩,没有人打扰又很安静,我常常拿了书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下午。”却没有将她给佟敏之启蒙的事说出来。 “六妹妹……对不起!”她怎么忘记了,析秋和夏姨娘曾被禁足在这里院子,一待就是三年,还听说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丢了性命,王姨娘出不了院子跪在院门口,她还记得那天雨下的特别大,王姨娘在雨中整整跪了一天,那些下人欺下瞒上,直到晚上母亲才知道,请了大夫来总算捡了六妹妹一条命。 母亲还因此发怒,好好整顿了跨院里的下人! 想到这里,她就愧疚的看着析秋,微微红了眼眶。 大姐姐和她虽是一母同胞,可是大姐姐出嫁时,那时候她还很小没什么记忆,这府里几个姐妹,只有六妹妹是真心对她的,佟析砚满眼里感动,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想到有人不但知道她和蒋公子的事,还假他们彼此的名义,约对方见面,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有人拉着绳子的另外一头,只等他们进来就立刻收紧绳索,将他们牢牢扣在里面! 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哆嗦,她一阵后怕的想,如果六妹妹没有来,又不知道角门的钥匙,那么对方就和瓮中捉鳖一样,将她和蒋公子堵在夹道里。 满腹的话想和析秋说,佟析砚却是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事!”析秋停下来看着她,笑着道:“不是见到蒋公子了么,怎么好好的又哭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打扰了你们,恼了我了?” 噗嗤!佟析砚破涕而笑,胡乱擦了眼泪嗔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她顿了顿看着析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房间的门,带着她进来又重新关了门,佟析砚打量着房间,里面摆设很简单,但是打扫的却很整洁,她问道:“这里什么地方?我们现在怎么回去?王姨娘肯定会让人搜这里的,如果被人找到我们躲在这里,又不知道惹出什么话来!” 又是在夏姨娘的院子里,佟析砚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析秋和夏姨娘。 析秋皱了眉头,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来,想了想她拉着佟析砚走到墙角的隔扇后面,随即佟析砚一愣,指着墙上开的一个小门问道:“这里还有个门?通到哪里去的?” 析秋也不回答,推开门就拉着佟析砚走了出去。 出了门走了几步,便是满眼翠绿,她纳闷道:“六妹妹,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父亲书房的院子吧,我还记得这颗冬青树,是我小的时候种的。”说着她就抬起头来去找,果然一抬头就看到大老爷的书房,纯白的宣纸糊着的窗户上,还有人影在晃动。 析秋点头道:“是的!”那是大老爷还宠姨娘时,又不想让大太太不悦,便让人在后罩房的一间空屋子里开了个小门,府里知道的人不多,姨娘和她说时,还满脸甜蜜的说:“老爷常带着我去他书房,我们在灯下一个看书,一个写字,有时候老爷还亲自泡茶给我……” 夜半人静,红袖添香…… 她在被禁闭一年后,才知道,原来大老爷和姨娘也曾恩爱过! 析秋不想和佟析砚解释这一切的来历,这些都是姨娘的记忆,若不今天迫不得已,她怎么也不会走这条路。 院子里,还有男子的笑声,是大老爷和客人在说话。 小厮们进进出出。 佟析砚紧张道:“我们怎么出去?”到了外院虽然避开了王姨娘,可是面对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析秋摇了摇头,到了这里就只有碰运气了,等大老爷待会送客离开,她们愁准机会出去,不过,如果能看到徐天青或者佟慎之就更好了,有了他们的帮助,想必回去能更加容易一些! “在这里等等,看看能不能到等到大哥出来!”她们靠在一棵茂盛的冬青树后面,和走道隔着好几颗树,位置很隐秘,若非有心人察看否则不容易被人发觉。 佟析砚松了口气,靠在墙上脸上露出丝笑容来,她看着析秋道:“我今天很高兴……他和我说了很多,原来他每天也和我一样,在想我!” 析秋抿唇笑着,所谓热恋也不过如此吧! 她忽然觉得,比起佟析砚,她这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反而更担小怯弱了! 佟析砚满脸的甜蜜,眼睛紧紧盯着书房门口,仿佛蒋公子下一刻能从里面出来,她还能与他再见一面! 不过,书房门口到真的走出来一个人,身材纤长,穿着天青色的直缀,温润如玉面带微笑,他朝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去内院和夫人说一声,岳父今日性情很高,不如歇一夜再回去” “是!”小厮应了,萧延亦又喊住他道:“去看看四爷回来了没有,再找找任三爷!” 小厮露出为难的样子来:“二爷,四爷出去办点事,稍后就会回来。至于任三爷,小的好像看到他往西边去了,内院都有守门的婆子,想必他还在外院!” 萧延亦面露忧色,俊逸的面容添上一抹苦恼:“这个任三爷行事太没有章法,他又是老四带来的,我们不得不防着点!” 小厮面色一紧,垂头道:“小人这就去找找!” 萧延亦点点头,独自一人立在廊下,一抹金色的阳光自瓦砾间穿过,将他如玉的面容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从容,淡然…… 析秋看着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来不及感叹她忽然想到,说不定这个脾气很好的姐夫,能够帮她们! 此刻,院子里除了萧延亦没有别人,不过这里有客人在,小厮们不会离开太久,下一刻说不定就会有婆子小厮进来。 机不可失! 析秋就拉着佟析砚道:“六姐姐,现在院子里没有人,你冲过去把大姐夫拉过来,让他带我们出去。”被萧延亦发现,总比成全王姨娘要好。 到了外院,佟析砚本也没了害怕,只要不被人抓住她和蒋公子在一起,私自来外院的事不过被大太太罚一顿就好了,相比而言这种惩罚已经无所谓了,佟析砚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冲了出去。 “大姐夫!”佟析砚过去,却因为跑的太快被树枝绊了一跤,一下子冲到萧延亦的面前。 萧延亦一惊,伸手接住佟析砚,惊讶道:“四妹妹?”他又立刻四处看了一眼,意识到四小姐出现在满是男子的外院,所带来的后果,当下就拉着佟析砚身形一拐进来小径对面的树丛里,又闪进了院子边的抱厦里!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析秋不过眨了两次眼,萧延亦拉着佟析砚就消失了。 她抚额,目瞪口呆! 到底是佟析砚说话太慢,还是萧延亦反应太快! 变故让她措手不及,最好的时机没有了,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她一个人靠墙站着,又朝冬青树后面缩了缩,能做的就是等萧延亦出来,或者等下一次机会,自己从这里跑出去…… 她叹了口气,看着隔着树隔着小道隔着抄手游廊的抱厦的门,期待萧延亦能尽快想到办法,帮她们出去!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抱厦的门终于打开来,就见萧延亦转身又将门反锁了,淡然的迈着步子,走在院子里,目光却似有若无的朝析秋这边看来。 析秋静静等着,果然见他在指派了几个小厮之后,瞅准着时机飞快的走了进来。 “六妹妹!”萧延亦看着她,目光中没有疑问没有嘲讽,仿佛只是平常遇见时那样说话:“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送你们回去的。” 析秋眉梢一挑,她见过萧延亦几次,并没有说过话,只是从大太太口中偶尔听到他的事情,知道他脾气很好,待人温和,然而真正和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这般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仿佛什么事情到他这里,就变的不再急迫,让人情绪不由自主稳定下来。 析秋福了福:“多谢大姐夫!”她垂了头解释道:“是我们太胡闹了,给您添麻烦了!” 萧延亦眼底露出诧异,他记忆中佟府的六小姐不过是个孩子,每一次见到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面带微笑,仿佛任何事在她眼里都是平淡的,起不了如何波澜。 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镇定! 诧异过后,萧延亦淡淡的道:“无妨,我即是你们的姐夫,便也是一家人,你和四妹妹向来乖巧,今日之事想必也是无心的,只是现在院子里人多,若是被人看到虽也无妨,但这样的事情若能避免,则是更好!” 析秋也是这样考虑的,赞同的点头道:“是!” 萧延亦左右看了看,这时书房门口,大老爷陪着一位年长的男子出来,那人穿着深蓝色家常道袍,但行止却是一副官员作派,他和大老爷并肩站在廊下,两人皆是一副笑颜,但说话时声音很小,仿佛刻意压低着声音,不让旁人听见。 这样的情况,就连萧延亦也不方便出去了。 萧延亦面露尴尬的看了析秋一眼,笑道:“看来,六妹妹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析秋虽然心里着急,但面上却依旧平静从容,她笑道:“我无妨的,只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萧延亦仿佛怕她紧张,就随意问道:“听说六妹妹和二妹相熟,还经常书信来往?” 析秋也不惊讶,府里的小姐与外人结交,信件来往自然不是秘密,她道:“是!上次在武进伯府机缘巧合认识了二小姐。” 萧延亦就点点头,面带微笑道:“二妹妹自小身体不好,母亲担心她的身体,就难免严格了些,养成了她孤僻的性格,很难与人相处,没想到她到与六妹妹有缘。”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唐突了析秋:“若是无事,六妹妹便去府里去陪陪她,也可与你姐姐作伴。” 析秋目露诧异,但随即消失:“是!” 萧延亦又道:“只怕也不用等太久,下个月家母寿辰,到时候让你大姐姐邀了你们同去!” 析秋点点头道:“是!” 萧延亦觉察到自己说了许多,析秋却越来越拘谨,他低头去看她这才发现,因为树后的距离很窄,他们靠的很近,萧延亦露出歉意就朝后退开半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这时,门外有婆子匆匆跑了进来,见到大老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老爷旁边的官员就很识趣的进了书房,婆子就在大老爷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大老爷面色微微一变,又将二老爷喊出来交代了几句,他就随着婆子匆匆出了院子。 这边,析秋皱了皱,暗暗猜测什么事情能让大老爷面色有这样的变化,耳边就听到萧延亦对她道:“劳六妹妹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带她们两人出去很容易,可要不被人察觉并不容易,析秋很理解的点点头,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退回去,从夏姨娘的院子回去。 这边萧延亦已经朝她点点头,出了院子! 析秋安静的站着,不一会儿院门口又进来一人,隔着树叶她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对方身形很高,步子很大三两步便进了书房,可转眼功夫他又走了出来! 有小厮迎了过去,殷勤的问道:“萧四爷,您有什么吩咐?” “可看到你们大姑爷?”萧四郎沉冷的面容上,毫无表情,低低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 小厮出了一身冷汗,就觉得比起萧四爷,他们的大姑爷真是菩萨转世,温润儒雅待人又和气,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这位萧四爷不是他们的姑爷! 心里腹诽着,小厮答道:“小的没有见着,要不然小的帮您去寻寻?” 萧四郎摆摆手,很不耐烦的道:“告诉他,我有事先走了!”说着就下了门口的阶梯。 小厮一惊,道:“是!”根本不敢开口说去送送之类的话。 萧四郎负手出来,院子里进出的小厮,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立在一边,生怕因为自己走路的姿势不对,而惹恼了这个外传脾气很暴躁又有武技的萧四爷! 析秋也不由自主的,连呼吸都变的慢了一拍,待萧四郎走到门口,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眼眸深邃如一汪深潭,仿佛看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角紧紧抿着,有种生人勿进的冷冽! 她皱眉,不由想到萧延亦和萧延筝,同样是侯府太夫人所出,一母同胞,但却是天壤之别! 她转过头,偷偷换了个姿势,却在这时,那萧四郎走到门口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毫无征兆的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59 失礼 析秋只觉得浑身的肌肉立刻崩了起来,血液都凝固了。 好在那萧四郎只是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开脸出了门。 析秋呼出口气,祈祷萧延亦尽快出现! 忽然,她垂在身侧的手臂猛的一紧,已经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她大惊,转头朝来人看去,就看到一双狭长而凛厉的凤眼,满是狐疑的看着她…… “是你!”萧四郎看清面前的人,手顿时像被灼了一下,将析秋的手臂放开。 析秋愣住,不为他知道自己是谁,是因为他明明从正门出去了,怎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旁边,而她却毫无察觉! 目光上下一动,析秋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只是身高比较高,身形更为挺拔一些,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她想到佟全之说的话:“我学武自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和宣宁侯一样保家卫国!可是你不知道,真正武艺最强的,不是侯爷,而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萧四郎……” 她当时只是笑,却是暗付道:“宣宁侯爷能去杀敌,不是因为他爱国抑或是武艺高强,而是宣宁侯自老太后去世后,虽没有被收爵位,但光景已然大不如从前,侯爷收到圣命根本无路可退!”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四郎不知道不过转眼功夫,她想了这么多,只挑着剑锋一般的眉梢,看了眼大老爷的书房:“等人?”说完又似明白她的意图,露出讥讽的表情来。 析秋目光一转,并没有被他嘲讽的表情激怒,含笑看向萧四郎,淡淡的道:“萧四爷在这里又是做什么?!”没有反唇相击,没有含怒挑衅回去,析秋面色无波浅笑嫣然。 萧四郎眉梢一挑,露出一丝讶异的表情,长长的凤眼中微露狐疑:“你不怕我?” 他很高,析秋只能昂着头,面容上却毫无怯意之色,她挑着眉头道:“萧四爷又非虎豹,为何要怕?” 目光微动了动,萧四郎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析秋,眼前的人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瘦瘦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然而她却昂着头,半步不退让的与他对峙着,即便此刻深陷尴尬,她也没有露出半丝慌乱。 他想到任隽的话,佟府要把女儿嫁给他做填房……又想到那日在桃花坞看到的情景……他本以为她们姐妹是争婚而不惜动手,可过后他再去武进伯府时,任隽便道伯公夫人有意退了六小姐,而选三小姐! 不知为什么,他就忽然明白了她当时的意图! 小小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萧四郎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这里不是桃花坞……虽是你家,可不见得就便利!”仿佛话里有话。 析秋只注意到他提到桃花坞,脸上闪过惊讶之色,难道那天他也在桃花坞中?看到了她和佟析言争执,甚至还动了手,所以一见她就露出嘲讽的表情来? 析秋无奈的笑笑,却不想解释,只是不相干的人罢了,没必要去费口舌,况且,事情都已经有了她想要的结果,别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明白萧四郎意有所指,析秋笑道:“承萧四爷好意,在自己家中自是便利许多的!” “是吗?”萧四郎轻哼一声,深看了析秋一眼,又道:“还是任三爷?只怕你不需你费力了……” 这一次就连析秋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什么? “萧四爷什么意思?” 萧四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露出一抹似有深意的表情,淡淡的道:“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说完,他竟是头也不回的,大步招摇的从树丛中走了出去! 高大的身影,甫一从树丛中出现,满院子守着的小厮就惊讶的看着他,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 他们明明看到萧四爷从门口出去,怎么又会从树丛里走出来?! 然而罪魁祸首却仿佛毫无察觉,负着手波澜不惊的出了门,毫不在意别人的反应。 析秋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个人非常可恶,前面还和颜悦色,转身就拆她的台,从这里走出去,这样不等于在暴露她的藏匿之处! 小厮们目光又纷纷狐疑的朝析秋这边看来,甚至已经互相推搡着,让对方来探个究竟。 不能再等萧延亦了,说不定还没等到他,自己就被小厮发现,那明日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佟府六小姐不顾礼教,偷偷潜在外院会外男…… 她叹了口气,慢慢移动,打算反开了门从夏姨娘的院子里出去。 正在这时,萧延亦的身影非常适宜的在院门口出现,满院子的小厮顿时垂下头,肃立在一旁行礼:“二爷!” 萧延亦目光淡淡的点头道:“都去忙吧!”大家蹑手蹑脚的各自去忙活。 析秋松了口气! 就见萧延亦淡然的上了台阶,不一会儿书房里就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岳父与周大人正在通济河边,让我来请几位大人同去!” 就听到一个略粗的男声问道:“哦?佟大人周大人已经去了?那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萧延亦就看向二老爷:“佟二老爷的院子的里,还有株铁杆海棠,听说花期正是这几日,化开艳丽香气宜人……” “好好!今儿我们也做回怜香风雅之人……佟大人不会介意吧?!”这是在问二老爷,就见佟正川道:“自是蓬荜生辉,请!” 随即,几位大人就相伴走了出来,二老爷,佟慎之以及徐天青还有蒋士林,以及一位不认识的公子,七八个人说说笑笑出了门。 就听到蒋士林道:“早听说二老爷的院子里种了几株贴杆海棠,一直想去欣赏一番,却苦于毫无机会,今日是托了刘大人的福了!” 二老爷满脸的笑:“蒋探花客气了!” 被称为刘大人的男子,约莫四十几岁,穿着棕红色的直缀,负手走在前面,听到蒋士林的话便笑道:“蒋探花不必谦虚,这满城权贵的后花园,你也是来去自如的,本官自愧弗如啊!” 蒋士林含笑摆手! 另外一位穿着蓝色长衫的公子道:“二位大人都莫要谦虚,二位可都是我们学子的榜样,现如今我们谈论最多,最为崇拜的,莫过于几位大人了!” 刘大人眼底就露出一抹骄傲之色! 析秋侧开身,就去看佟慎之和徐天青,就见徐天青很安静的走在佟慎之的身边,面上挂着微笑很认真的在听别人说话,倒是佟慎之让她很意外,表情虽没有徐天青那样,让人瞧着舒服,可也并不同于在家中那样的古板,反而有份与大老爷相似的表情来,举止谦和让人亲近,却又姿态清高让人生敬。 她感叹,不管是大老爷这般君子风度的男子,还是二老爷这样圆滑的官员,又或者佟慎之这样一板一眼的夫子,只要能在官场站稳脚跟,都有其特有的待人处事的态度和方式! 一行人边走边聊出了院子。 随后萧延亦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又朝院子里候着的小厮们:“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都跟去伺候着!”身份尊贵的大姑爷命令,没有人敢不从。 转眼功夫,偌大的书房院子里,就只剩树丛后面的析秋,门口站着的萧延亦,和厢房里关着的佟析砚。 就见萧延亦不慌不忙的去了厢房,打开门让佟析砚出来,两人又一路朝析秋这边走来。 此刻析秋已经出了树林,远远的就朝萧延亦屈膝行了礼:“多些姐夫!”佟析砚也随着析秋朝萧延亦福了福! 萧延亦满面的笑容,淡淡道:“快回去吧!听说岳母正在找你们。”说着他又从身后拿出一本书交给佟析砚:“若是岳母问起来,你们便说来外院寻我了。到时候我会和岳母再解释!” 佟析砚和析秋双双诧异不已,佟析砚接过书,就看到上面娟秀的写着五个大字《李真清诗集》。析秋也暗暗挑眉,没想到他想的这样周全。 两人感激的和萧延亦道别:“那我们回去了!”萧延亦微微点头,析秋两人就结伴出了院子。 萧延亦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却长长叹了口气! == 大太太立在东跨院里,沉了脸,心里怒意翻腾,她阴冷的盯着王姨娘道:“王芳芝,我不管你在玩什么花样,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 王姨娘就掩袖笑了起来,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太太许多年没有喊奴婢的名字,奴婢听着可真亲切。”她当年是大老爷的随侍丫头,直到大太太嫁进来两年后怀了身子,大老爷才将她收了房的,这之前府里的人都喊她芳芝! 王姨娘又道:“太太这次可错怪妾身了,我的丫头可亲眼所见,两位小姐来了东跨院的。” 大太太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 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拐弯抹角,自从大老爷回来后,王姨娘所有的计划和打算,都破灭了!她想到了夏姨娘被冷落六年,大老爷一眼都没有瞧过,她不要成为夏姨娘那样的下场,她用尽手段去挽回,可是大老爷呢,却处处听大太太的话,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信,甚至她的孩子没了,他也不相信是大太太做的手脚,竟说是她贪食无知所引的祸事,那可是她盼了十年才得来的儿子,她时时小心翼翼的护着,怎么可能犯了那样的错误! 她为此查了医书,一页一页翻给大老爷看,以为大老爷会替她做主,至少要训斥大太太一番,可是结果,大老爷非但没有说大太太一句,还说她编排主母是非,挑拨妻妾矛盾,让她闭门思过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更为可恨的是,大老爷竟然问也不问她,就要将三小姐许配去山东,那个什么洪大人,都快要致仕了,洪公子又是残废,三小姐嫁过去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怎么过! 况且,婚事是大太太选的,她们斗了这么多年,没有比她更了解大太太,那位洪公子绝非只是断了一条腿那么简单! 她绝对不能让三小姐的婚事任由她摆布,她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能在佟府站住脚,能让三小姐不要和她一样,能跳出佟府过人上人的日子。 大老爷不帮她,她就自己去做! 两人站在门口,去等丫鬟婆子回来报信,令人战栗的压迫感,让紧随赶来的房妈妈,紧张的站在大太太身侧,生怕王姨娘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情来! 她想到刚才王姨娘一回戏园子就和大太太请罪,说是四小姐烫的厉害,她心里愧疚的很,几位夫人一听就很担心,纷纷说去看看四小姐…… 大太太推脱不过,又不能驳了几位夫人的好意,再说她心里也担心的,虽是有疑惑可终还是因为担心四小姐,就歇了戏又让人去外院通知了大老爷,自己则陪着几位夫人去了西跨院。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端妈妈竟是和六小姐身边的司榴一左一右的坐在门口,两人一瞧见几位夫人过来,脸上皆是露出慌乱之色,端妈妈上前屈膝行了礼:“大太太!”又朝几位夫人行礼:“几位夫人好!” 两个人神色可疑,支支吾吾,大太太就皱着眉头道:“四小姐怎么样?你们不在里面伺候,坐在这里做什么?” 端妈妈脸色一怔,垂着头道:“小姐没事,腿上红了一块,刚刚六小姐亲自敷了药,又喂四小姐吃了药才睡下,奴婢见没事,就和司榴姑娘在门口坐一会儿。” 大太太就饶有深意的看了王姨娘一眼,她点点头道:“去沏茶,端些点心瓜果,几位夫人来看四小姐。” 冷汗都快流了出来,觉得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端妈妈深呼吸口气冷静下来,朝大太太和各位夫人道:“太太,夫人。四小姐刚刚睡下,奴婢先进去把她唤醒。” 几位夫人都是人精,一个奴才敢拦把夫人拦在门口,不是佟夫人管教无方,就是房间里另有蹊跷,就见杨夫人目光微微一动,就喊住端妈妈:“妈妈别急!”又朝大太太道:“即是睡了,我们知道四小姐没事就可以了,免的再把她吵醒,又起床又换衣服的折腾了。” 刘夫人也道:“没事就好,还是让她好好休息。” 大太太眉头略皱了皱,对端妈妈生出一丝不悦。 二太太笑着打岔:“端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她说没事该是没事,六小姐向来又是稳妥的,有她守着也放心许多,即是不进去那我们就回去听戏吧!” 刘夫人和杨夫人皆是点头,杨夫人笑道:“可只唱了一半,我还惦记着下半场呢。” 几位夫人笑了起来,王姨娘却是目光一转,笑道:“夫人们一片好意,即是来了怎么能在门口站了站,哪有被拒的道理,若是他日传了出去,我们太太可要担个待客不周的名声了。”又冷了脸去看端妈妈和司榴:“我看也不能劳动你们了!”说着就要亲自上去推门。 司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王姨娘,笑道:“姨娘休恼,奴婢这就进去通禀!” 两人对峙在门口,大太太就面露不悦的斥道:“成何体统!” 王姨娘冷笑一声:“倒是小看了这丫头,跟在六小姐身边几日,比小姐的架子还大!”说着推开司榴就打开门回头对几位夫人道:“夫人们请。” 司榴大太太不敢说,但是端妈妈原是她的人,性情她自是清楚,这样一反常态她早就生了疑,可走到这步若真的拦住几位夫人,还不定她们回去怎么说这件事,只能骑虎难下的回头笑道:“几位夫人请。” 杨夫人和刘夫人对视一眼,又朝一侧沉默的江夫人看了一眼,几人微微一笑,随着大太太进了正房,王姨娘又亲自替几人掀了帘子,进了卧室! 房间里墨香幽幽,摆设素雅,杨夫人暗暗点头,不亏是书香门第,小姐的闺阁也似文人清客的作派,毫无市井之气! 大太太进了房里,看见月白的绡纱帐子里,佟析砚好好的躺在床上,可是却不见六丫头。 “四小姐。”王姨娘目光一闪,轻轻唤道。 佟析华也是上前:“四妹妹,几位夫人来看你了。” 帐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大太太再次皱起眉头,面上却是笑道:“这丫头,从小睡的就熟!” 刘夫人笑着答道:“年纪小,觉也好,哪像我们风一动就惊醒了。” 这边司榴和端妈妈奉了茶进来,几位夫人就在房间里四方红漆圆角桌边的杌子上坐下来。 王姨娘嘴角露出丝笑容,就指着帐子道:“四小姐这床可是不结实,怎么一直在抖。” 一言惊四座,佟析华狠瞪了王姨娘一眼,心里也犯了嘀咕,上前就去掀了帐子道:“四妹妹!”又亲自坐在床上,去按‘佟析砚’的肩膀:“夫人们来看你……”她说着一愣,觉察到手下的人不对,身体一直在抖,她心里一凛,首先想到是王姨娘做了什么手脚,将佟析砚藏了起来,府里今日人多又杂,难保不会有什么歹人潜进来…… 她出了一身冷汗,回头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面色也是很不好,冷了脸去看王姨娘。端妈妈的反常,王姨娘的迫不及待,以及眼前床上躺着的人,这其中必有蹊跷。 大太太不说话,房里的几位夫人也个个面色古怪,此刻她们若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就枉费各自在府中主持中馈多年了。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佟析华笑着起身道:“这丫头,睡的这样熟!”人已经离开了床。 江夫人就站了起来,她女儿以后还要嫁进来,小姑子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佟夫人,府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做,今日也打搅了您半日,改日再回请您,我就先回去了。” 刘夫人和杨夫人也双双站了起来! 王姨娘一瞧情形不对,就飞快的上前一步,措手不及的拉开被子,然后惊呼一声:“司杏?!” 众人脸色都变了,怀疑终归是怀疑,只要不被证实就永远停留在怀疑的阶段。 王姨娘弄出这一出,大太太恨不得立刻上前扇她一个耳光。 “怎么四小姐六小姐不见了,却换成你在这里了。”王姨娘一把将脸色惨白的司杏拉起来,冷嘲热讽的道。 司杏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大太太脚边:“奴婢该死!”却是一句话都不再多解释。 大太太眯了眼睛,喝道:“没眼力的东西!四小姐去哪里了?” 司杏吓的脸色苍白:“奴婢……奴婢不知道。” 大太太忍了怒,转了头对几位夫人道:“让夫人们见笑了,四小姐从小贪玩,又向来和六小姐亲近,定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怕我责怪,不定去哪里疯玩去了!” 二太太笑着接话:“大嫂也别生气,两位小姐都不是冒失的人,指个人去找找就行了。” 刘夫人也道:“她们贪玩也是佟夫人贤惠。”说着掩袖而笑:“我家的几个猴儿,见了我跟猫见了老鼠一样,没的死板了些。” 杨夫人也笑着道:“夫人可别这么说,瞧着是死板了,背着您可不知疯成什么,避开了您寻了法子玩,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还偷偷换过男装,想溜上街去……”说着笑了起来:“门不敢走,就去爬墙,却从墙上摔下来,折了退,在床上躺了半年才下地!” 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刚刚的尴尬消散了不少,大太太松了口气。 佟析华也笑着站起来:“母亲,您派几个婆子去找找,统共不在这里就是在六丫头那边胡闹罢了,我和二婶婶陪着几位夫人回去听戏,找到人了就绑了来给几位夫人请罪,白白给人添了惊吓。” 二太太就抿唇清脆的笑着:“正是这个理,好好的罚一罚。”又上前亲昵的挽住刘夫人的胳膊,朝江夫人道:“江夫人,府里的事日日做不完,难得出来清闲一日,可不能急着回去受累了。” 刘夫人就笑拍了二太太的手:“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孩子,我瞧你和四小姐六小姐一样,都是贪玩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 王姨娘眼底满是失望,她本想让几位夫人也去的,这样大太太就是百口也辩解不了,可是这几位都是人精,竟避的这样快! 等人一走,大太太就沉了脸喝道:“跪下!” 端妈妈,司杏,司榴就一个个跪了下来,只有王姨娘直直的站在一边,大太太含怒的视线朝她觑着,王姨娘面色僵硬的跪在几个丫头身边。 “我道你们长了几个胆子,欺上瞒下的!”大太太坐在桌边指着端妈妈道:“你这老货,我当你年纪大了也该活出几分心思来,竟是做出这样没谱的事来。说!人都去哪里了?” 端妈妈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她进府这么多年,大太太还没这样斥责过她,眼下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先守住四小姐的秘密:“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四小姐和六小姐悄悄出了院子,说是去竹林瞧个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让奴婢跟着,奴婢也不好细问。” “竹林里?”大太太指着端妈妈道:“回头仔细算这账。”又回头吩咐丫鬟婆子:“还不快去找!” 丫鬟婆子纷纷出了院子,将东跨院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回来面禀大太太:“没有见到四小姐六小姐。” 大太太终于变了脸色,她看着王姨娘,她一直觉得她流产是她做的手脚,嫉恨自己,又加上三丫头的婚事,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勾结外人将两位小姐绑了出去,想到这里她眼里满是凛厉:“你也不用遮遮掩掩,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用意。” 王姨娘蓦地抬起来头来,忽然笑道:“太太可错怪我了,我可不敢有什么用意,只是我身边的婆子瞧见两位小姐偷偷去了东跨院,奴婢怕出什么事,又觉得两位小姐不是贪玩的人,还是先确认的好,这才禀了大太太。” 大太太已经不想和她多说,只等过了今日,这府里一刻也不能留她,回头对房妈妈道:“去把大老爷请来,这时候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王姨娘一惊,跪着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脸色比端妈妈还要难看,大太太什么意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拦住房妈妈:“妈妈且慢!”一改方才的冷嘲热讽,笑着道:“太太这又是何必,奴婢说的可是实话,再说,您就是给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做不出为非作歹的事情,奴婢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她又指着端妈妈和司杏道:“若真是奴婢做了什么手脚,端妈妈和司杏司榴我可都指挥不动的!” 一句话提醒了大太太,是啊,王姨娘再有手段,端妈妈和司杏司榴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拉拢收买的! 难道真的是两个丫头偷偷出去玩了?可若是平时夏姨娘在,还能解释四丫头陪着六丫头去东跨院看望夏姨娘,可是今儿东跨院一个人都没有,她们去做什么。 电光火石间,大太太忽然想起来。 东跨院一墙之隔的,可是大老爷的书房。 心里生了冷意,大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姨娘,目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走!” 事情已经有些超出王姨娘的预料,不过即便这样也没什么,今儿府里人多,只要将四小姐堵住,就不怕没有漏风的墙。 她心底冷笑凛凛,随着大太太出了门,朝东跨院里去! 房妈妈站在大太太身后去看王姨娘,就见目光一直紧锁在院子东头的那个小门,她暗暗想着,难道四小姐在那夹道里面。 这时,去查探的丫鬟婆子纷纷回来报,院子里根本没有四小姐六小姐。 大太太就眼露寒光,利箭一般看着王姨娘,房妈妈就瞧见王姨娘果然不急不忙指着那夹道,道:“那里有个夹道,可去看过了?!” 就有婆子答道:“没有,门锁着奴婢们进不去。” 王姨娘神情一愣,眼底露出丝狐疑来,可转念又笑了起来:“不过是陈年旧锁,风吹雨淋的,早就烂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 大太太犀利的目光看向那扇角门,声音冷冷的道:“去,打开门看看。”事情发展这个阶段,大太太心里也有了底,纵是两个丫头去了外院,也必然和王姨娘脱不了干系! 房妈妈立刻上前一步,自告奋勇的道:“奴婢去瞧瞧。”亲自带了丫鬟,去开锁。 门锁果然如王姨娘所说,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妈妈就带着人进去转了一圈,又转了出来,朝大太太道:“里面没有人!” 王姨娘一愣,就不敢置信道:“不可能!”难道从另外一个角门出去了?可是她明明亲自察看过,那道角门上着锁,而且钥匙早不知丢在哪里去了! 这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人怎么就没有了呢。 她急急忙忙跑进去,一路小跑到角门边去看锁,却发现锁已经打开,却被人从另外一边锁上了。 换了方向,这里确确实实来过人。 但是她却来迟了一步! 眼底的火蹭蹭的冒了出来,她算的清清楚楚的,连东跨院外头都守着小丫头,明明四小姐追着六小姐进去,不见两个人出来,她们也不会有胆子随着蒋公子绕出去到大老爷的书房去,若是被人瞧见,可比在内宅看见还要严重的多! 谅她们也不会这么蠢! 可是,眼下确确实实没有人,两位小姐又去了哪里? 这时,四小姐身边的心竹被紫鹃找了过来:“太太,奴婢在戏园子里看到她的,就将她带了过来!”心竹一来就跪在大太太脚边上。 大太太就冷了脸问道:“你们小姐呢!” 心竹垂着头答道:“我们小姐正和六小姐在三小姐的院子里!” 大太太眉梢一挑,去看王姨娘,王姨娘却是脸色一变道:“胡说,三小姐的裙子我早送去给四小姐,她们又去三小姐那里做什么!” 她当然不敢说,三小姐根本不在房里! 心竹抬起头,很肯定的回道:“六小姐说三小姐今儿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就想和四小姐去看望她……奴婢就是从三小姐那里出来的,可三小姐不在房里,又没回园子听戏,奴婢就想着出来寻寻……六小姐和四小姐现在还坐在院子里喝茶等着她回来呢。” 王姨娘仿佛受不住刺激,摇摇晃晃的扶住墙壁。 大太太目光一动,就似笑非笑道:“走!去三小姐那里看看!”又回头看着王姨娘仿佛中了魔一样,她就道:“去扶着王姨娘!” 就有两个粗使婆子,一边一个架着王姨娘,也是绕开小花园去了去了西跨院。 进西跨院的门口时,正好碰到从小道过来的大老爷,他脸色沉沉的,目光在被几个婆子扶着的王姨娘身上转了一圈,就落在大太太身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太看了眼王姨娘,皱着眉头朝大老爷福了福,道:“虚惊一场,让老爷受惊了。” 大老爷眼睛微微一眯,颇有深意的看了王姨娘一眼:“两个丫头找到了?”就见大太太点点头,朝大老爷问道:“外院那边可好,老爷今儿辛苦了。” 大老爷面色松了松,露出丝微笑:“不过是同僚,刚刚路上碰到任三爷,聊了几句,既然无事那我便回去了。” 大太太本想点头,忽然想到心竹所说的三小姐不在院子里的事,她朝大老爷道:“四丫头今儿受了惊,老爷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大老爷想了想,就点点头:“也好!”挥开衣袍当先跨进了院子,没有再看王姨娘一眼。 王姨娘满肚子的话,却被大老爷刚刚那一眼,顿时堵在了喉间,一句也说不出来。 打鹰不成反被鹰啄!大太太就冷笑着,随着大老爷进来院子! 左手边第一间院子就是佟析言的院子,此刻院子门口,四小姐的另一个丫头心梅,正在门口探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一看到大老爷,大太太带着人过来,心梅就不慌不忙的迎了过来,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道:“老爷,太太!” 大老爷轻点了点头,大太太就问道:“你们小姐呢!” 心梅答道:“在里面等三小姐呢!” 大太太进了佟析言的院子里,析秋和佟析砚听到院子外的动静,早就迎了出来,双双朝大老爷和大太太屈膝行了礼:“父亲,母亲!” 大太太看着两人,又盯着佟析砚仔细看了遍,大老爷目光也在两人随意一扫,低声道:“进去再说。” 析秋和佟析砚就拥着大老爷和大太太进了正厅坐下。 客厅正中间摆着一方红漆八仙过海的方桌,大太太就和大老爷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下面四张红漆喜鹊登梅高脚椅,析秋和佟析砚不敢坐,乖巧的站在一边。 婆子们放开王姨娘,她也是不出声的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门口。 不待大老爷出声询问,大太太语气一改方才的凌厉,对佟析砚道:“这伤着还没好,怎么又乱跑……” 佟析砚垂了脸没有说话。 王姨娘一听大太太这架势,想要把事情避重就轻的抹掉,她就笑着上前道:“四小姐六小姐,真是好快的腿脚,这么快就东跨院西跨院,跑了两个来回!” 大老爷眉头一皱,大太太也是满脸的不悦,就见佟析砚歪着头去看王姨娘:“姨娘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东跨院西跨院跑了两个来回?” 王姨娘冷笑一声道:“四小姐也不用在大老爷面前遮遮掩掩的,我的丫头清清楚楚看到你去了东跨院,不一会儿六小姐也悄悄跟了过去,四小姐若是不信,便叫了丫头来对质!” 佟析砚脸色微微一变,大老爷就沉声朝王姨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姨娘就掩袖而笑起来,讨好的去看大老爷:“老爷,这话我可不敢说,还是由四小姐自己讲出来比较妥当。” 大老爷眉头狠狠的皱了皱,佟析砚心里一个激灵,脸色白的渗人,大太太也看出了蹊跷,心里狐疑,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问不出什么事倒也罢了,若真有什么,那也该她来问。 “老爷,四丫头受了伤,您别吓着她了,有话慢慢说。” 王姨娘就抢白道:“太太可不能这么说,老爷最近为了述职的事,日日忙的脚不沾地,难得有空关心一下两位小姐,总不能辜负他一片心意啊!” 大太太差点捏碎了茶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去看佟析砚。 平日里伶牙俐齿,到了关键时候就变的这样笨嘴拙舌的。 佟析砚做贼心虚的垂着头,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词语去和大老爷解释,这时,析秋乖巧的站了出来,拉着佟析砚一起跪在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脚边,低声道:“父亲,母亲,姨娘说的没有错,我和四姐姐确实去了东跨院。” 佟析砚身体一怔,喃喃的去看析秋。 王姨娘眼底就露出一抹得意来,抓不到又怎么样,四小姐去没去东跨院,大老爷一查就能查出来,想瞒也瞒不住的,况且,她可是连那人是谁都知道。 大太太脸色一变,将茶盅放在桌上,声音冷冷的去问析秋:“到底怎么回事!” 析秋就抬起头来,解释道:“我们去外院,找大姐夫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王姨娘不敢置信的一愣,大老爷却是微微皱眉道:“找延亦?何事?” 佟析砚终于清醒过来,想到连走前萧延亦嘱咐的事,就急忙对心梅道:“把姐夫的书拿来。”心梅应声而出了院子,眨眼功夫就拿了一本书进来,交给佟析砚。 “上次大姐夫来,答应给女儿找李真清的诗集,女儿苦等了数日也没有消息,今日一听大姐夫来了,就迫不及待拉着六妹妹陪我去找他。”就把书递给了大老爷,又道:“女儿怕母亲责怪,就……” 李真清是一代奇女子,她似男子一样抛头露面,不但开了铺子与男子做生意,甚至还学了武艺在身,行遍天下,她为人豪爽又有文采,是一位传奇人物。 但作为封建礼教的佟府,却觉得这样的女子违背祖宗礼教妇训妇德,抛头露面,所以她的诗集在佟府是禁读之物。 析秋唇角露出抹笑容,萧延亦找了这样一本书,真的是用心良苦。 就见大老爷眉头虽依旧是皱着,但脸色明显要比方才好看许多,大太太也似乎松了口气。 唯独王姨娘瞪着眼睛,不敢置信道:“四小姐真是能言善辩,我倒不知道蒋探花何时变成大姑爷了!” “住口!”大太太拍了桌子怒瞪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满嘴胡言乱语!” “奴婢可没有胡言。”王姨娘不甘示弱,走到大老爷面前:“老爷,即是找大姑爷借书,为什么要去外院,找人去大姑爷那边取便就可以了,再不济不还有大少爷,七少爷在!” 大老爷去看佟析砚,佟析砚已是镇定自如,她直起腰板道:“姨娘不读书,不明缘由也是正常。”她看着王姨娘表情渐渐龟裂,就笑道:“父亲曾明言禁止我看李真清的诗集,我又怎么能让大哥和七弟知道!”她又看着大老爷:“父亲,都是女儿一个人的错,与六妹妹无关和大姐夫无关,请父亲责罚!” 大老爷将诗集放在桌上,却没有说话,大太太却怕大老爷惩罚佟析砚,抢先了道:“即是这样,就罚你们两个回去抄妇德妇训,每人五遍,抄不完不准出院门半步!”说完她又去看大老爷:“老爷,您看……”算是信了两位小姐的说辞。 她都处置了,大老爷自是不会说什么,就道:“你是主母,儿女之事自是由你做主。” 大老爷不追究,大太太脸上就露出丝笑意来。 王姨娘心里不服,正要说话,大太太却忽然转了脸先发制人对王姨娘道:“倒是三小姐不在房里,又未去花园看戏,她去了哪里,王姨娘可知道?” 王姨娘脸色巨变,就听大老爷满脸的不悦道:“怎么三丫头又不见了?” 大太太深看了王姨娘一眼,道:“许是房里闷的慌,出去走走也未可知!”仿佛意有所指的去看大老爷。 大老爷皱着眉头已是不悦:“胡闹!府里这么多人,不老实在内宅待着,到处乱跑什么。”又指着一干丫鬟婆子:“去找。” 丫鬟婆子应是,匆匆去找佟析言。 大老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儿:“以后这种书休要再看,若是有什么事让身边的人去办,闺阁小姐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能肆意妄为!”说着就挥袖起身道:“外院还有事,我回去了。”大太太起身送他:“老爷去忙吧,若有事我让人去告诉老爷。” 大老爷点点头,刚刚出了门在院子里,就见一个面生的婆子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爬了进来:“太太,不好了!”她在大老爷脚边停了,发现大老爷也在立刻吓瘫在地上。 大老爷冷哼一声。 房妈妈认出是二门守门的蔡婆子,平时与她关系还不错,她含怒去拉着蔡婆子,怕她失态惹怒了大老爷,就道:“这样没有规矩,什么话,快说!”手底下使劲一掐。 蔡婆子被这么一揪,立刻清醒过来,人也缓了口气,朝房妈妈看了一眼,就道:“老爷,太太不好了,三小姐……三小姐跳河里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0 命运 析秋听着一愣,立刻去看王姨娘,就见王姨娘先是一惊,随后眼底露出的不是惊讶和担忧,而是微微的兴奋,她上前两步,看着蔡婆子问道:“三小姐怎么样了?” 蔡婆子脸色更加难看,她偷偷看了眼大老爷,又去看面色不善的大太太,道:“三小姐没事……正……正在回来的路上。” 大老爷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冷意去看王姨娘,三丫头好好的去跳河,她非但不惊竟然还些兴奋,避重就轻的问话,更让他满腹的狐疑。 王姨娘被大老爷的目光一看,顿时人僵在那里,也明白过来自己问的问题角度不对,目光一转立刻补充道:“把话说清楚,谁救了她,谁送她回来的!” 大太太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蔡婆子满身的冷汗,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他结结巴巴的回道:“三小姐……被任三爷根本的随从救了,任三爷正亲自护送着三小姐回来。”她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哪是护送,根本就是半楼半抱着的。 王姨娘又喜又惊,喜的是她的计谋成功了,惊的是任三爷没有和她预料的一样,救了人就走,竟然亲自送到内院来,这么想着,她偷偷去看大老爷,果然见到大老爷脸色铁青的站在哪里,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危险而阴冷。 在自己府里跳河,满府的下人偏偏被来客救了上来,其中有什么隐情,大老爷便不细想也能明白。 王姨娘被大老爷的样子吓倒,害怕的缩了缩,却忍不住抬脚想出去,打算赶在大老爷面前出去,将任三爷拦下来。 大太太也是气了个倒仰,她冷笑着去看王姨娘,原来她今天弄了这么一大出戏,为的就是这个结果。 好手段,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朝房妈妈扫去一眼,房妈妈立刻会意,上前就拦住王姨娘,道:“姨娘别慌,人不是来了么。” 王姨娘被拦了下来,大太太又朝析秋和佟析砚身边的心竹心梅道:“还不快扶两位小姐回去。” 心竹心梅一个激灵,赶忙将两位小姐扶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 析秋走在路上,迅速朝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垂花门边,佟析言正满身是水的,由一位面白无须的男子半抱着走了进来,那男子眉眼含笑却有些轻浮,一手搭在佟析言的腰间,一手拉着她的手,他身上穿着中衣,蜜色的外衣此刻正披在佟析言的身上。 再看佟析言,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挂着两抹红晕,她走路的姿势很僵硬,仿佛很紧张又仿佛很欣喜,直到她看到门口负手而立的大老爷,就再也走不动路,直接瘫了下来。 任隽顺势一捞,就彻底将佟析言揽在怀里,笑眯眯的朝大老爷点了点头:“佟大人!” 大老爷脸上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他朝旁边的婆子道:“扶着小姐进去。”又深看了任隽一眼,甩袖走了进去。 析秋去拉佟析砚:“不要看了!”两人匆匆进了佟析砚的院子。 一进门佟析砚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没想到王姨娘和三姐姐费尽心机,又想害我,又拉着你垫背,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难怪三姐姐不见了踪影,没想到是去偶遇任三爷了!” 析秋却没有说话,看任隽的样子,并非是见义勇为惜美怜香之辈,只怕王姨娘算来算去,盼来盼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佟析砚递了杯茶给她,道:“虽是手段有些不耻,但王姨娘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呵呵……以后府里总可以安生些日子了吧。” 析秋笑道:“那任三爷并非良人,若是三姐姐正正经经嫁进去,或许还能好些,可是她用了这样的手段,只怕……”况且,以大太太的手段,最直接的应该是送去庵堂才对! 谁知道她还没说完,就见佟析砚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任三爷不好,是个纨绔子弟,王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不在乎这些,她要的是三姐姐嫁入高门,做个高高在上的少奶奶,至于相公如何,还不是各凭手段!” 析秋一愣,觉得佟析砚的话,话糙理不糙,她能打听到的事,王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她要的就只是锦衣玉食,男人的好坏在她眼里,不过是女子的本事不同,能不能留住男人的心罢了。 想必这方面,她已经将自己多年的心得尽数教给佟析言了。 析秋坐在椅子上,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她想到司杏和司榴,就问心竹道:“你们可去外院瞧过,司杏司榴可好?” 心竹回道:“瞧过了,来总管只吩咐端妈妈和两位姑娘各自待在一个厢房里,说是等请示了老爷太太再做处置!” 析秋点点头,还没有发落,她就还有机会! 佟析砚也蔫了下来,去看析秋歉意道:“都怪我,连累了你们!”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待会儿等前面的客人都走了,我去求母亲把她们放了。” 所幸的是,在佟析言捅了天的祸事面前,她和佟析砚没有被拆穿的失足之事,也许是有意又或许是大太太无暇顾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淹没下去,白日府里依旧是平静的很,大太太和大老爷各自送走了客人,到了晚上,各个院子落了锁,正院那边却是闹了一夜。 大老爷发了滔天之怒,去问佟析言:“我只问你,你为何好端端去了外院,又为何跳河?” 佟析言跪在地上,脸白如纸,她偷偷拿余光去看王姨娘,大老爷却是一拍桌子喝道:“看她何用,说!” 这次连王姨娘也惊住,她在府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大老爷发这样大的火。 佟析言嘤嘤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道:“父亲喜怒,女儿只是想去外院找三弟弟,过河时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并非像婆子所说,女儿是跳河!” 大太太冷笑着看着她,大老爷冷哼一声道,却懒得再问,指着旁边的粗使婆子道:“架起来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佟析言吓的三魂不见了七魄,跪行的爬到大老爷面前:“父亲饶命,女儿真的是去找三弟弟。” 王姨娘也惊叫跑过来:“老爷,她可是您的亲生骨肉,您怎么能让这些下作的糟践她!” 大老爷袖子一甩,目光只看着粗使婆子,婆子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却被大老爷利箭一样的目光一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上来就架住佟析言,将她按在早就放好的长凳子上,另一个婆子抬起板子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佟析言的身上! “啊……父亲,饶了女儿吧!”佟析言尖叫着,只觉得这一板子,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王姨娘一下子扑了在佟析言身上,婆子来不及收板子,就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后背上,王姨娘闷哼一声,嘶叫着去喊大老爷:“老爷,您要罚就罚我吧,是我让三小姐这么做的。” 大老爷不说话,就有婆子上去立刻将王姨娘拖了过来,闷闷的声音又重新在房间里响起来。 一开始佟析言还尖叫嘶哭,到最后就是连说话也没了力气,头一偏昏死过去! 王姨娘看着害怕了,就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磕头:“老爷,太太,我说,我都说……是我让三小姐去外院的,也是让她去等任三爷的,这一切都是奴婢算计的,求老爷和太太饶了三小姐吧!” 大太太满面的冷笑。 “奴婢真的只是想让两人远远见上一面,根本没料到三小姐会落河,任三爷会救他回来!”他爬到大老爷面前:“老爷,您要相信奴婢啊!” 震怒过后,大老爷仿佛冷静下来,根本不去看王姨娘,对婆子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去!”婆子立刻停了板子,直接将佟析言用长凳抬着出了院子。 大老爷第一次去看王姨娘,目光平静毫无怒意,冷冷道:“你在佟府这么多年,我自问待你不薄,如今你即是做了,便要敢作敢当,明日就去庄子里住着吧,我会让来总管去打点好,你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只是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王姨娘顿时面如死灰,死死抱住大老爷的腿:“妾身跟着你二十年,从来不曾有过二心,妾身这次也是走投无路,洪府那是什么人家,三小姐嫁过去又怎么能好,妾身才想这个法子,老爷求求你念在往日的恩情上,原谅妾身这次吧,我们的儿子没有了,妾身怎么也要看着三小姐顺顺利利的出嫁,我才安心哪!” 大老爷冷笑着看着她:“洪府是什么人家?所以你就看中了武进伯府的荣华富贵,连礼义廉耻都忘了?你为了她的婚事,将佟府的脸面置于何地,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王姨娘哭的满脸鼻涕眼泪,顾不得擦:“就这一次,只要两府亲事定了,外人也不会去说什么,况且,伯公府总归是公爵之家,伯公爷在圣上面前也说的上话,只要两府成了姻亲,他一定会帮老爷在圣上面前说话,总比宣宁侯府强啊,老爷!” 大老爷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大太太就很贤惠的给他递了杯茶过去,大老爷一把挥开茶盅,茶盅的碎片溅了一地,滚蛋的茶水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好无所觉,面色冷酷的道:“我佟正安为官十几载,你竟让我用女儿的婚事去讨好别人,换取官位?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怒不可遏指着伺候在侧的来总管道:“也不要明日,今晚就送去庄子里去!” 来总管脸上一怔,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就上前将王姨娘绑了起来,王姨娘魔怔了一样大喊大叫,大老爷就让人堵住了嘴巴,连拉带拖的连夜送到庄子里去了。 自始至终,大太太没有说一句话。 待人走了,大太太让人重新上了茶,就遣了丫头婆子关了门,亲自给大老爷顺了气,安慰道:“老爷也消消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她慢慢说着,语气柔和的试探道:“老爷送走了王姨娘,三丫头那边如何处理?” 大老爷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待大太太坐下来,他问道:“你怎么想的?” 大太太喝了口茶,略顿了顿才道:“三丫头今天被任三爷扶着回来,满府里下人都瞧见了,赶巧那几位大人又正在二房赏花,通济河又在旁边,发生了什么事自是落在眼里,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三丫头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她停了下来去看大老爷:“她一个人到是无所谓,只是府里还有四丫头,六丫头,八丫头也大了,总不能因她一人连累了几个妹妹,所以依我看……”不如送到庙里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看见大老爷抬起了手,制止了她的话,就听他忽然问道:“那位陈夫人,可是陈尚书的夫人?” 大太太一愣,点点头道:“是!”她忽然明白大老爷的用意,诧异道:“老爷莫非是想?” 大老爷疲惫的点点头,道:“我今儿瞧着那任三公子人品确实不佳,可是三丫头毕竟是佟府的小姐,你我身为父母没有好好管教,却让一个姨娘教成这样,本也有过!如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如果把三丫头送去庙里,也免不得别人在背后非议你我,不如你明日去一趟陈府,去探一探陈夫人的意思!” 大老爷将大太太的责任连带说了进去,也是将大太太拒绝武进伯府的提婚,又没有将此事处理得当的责怪,若非事情做的保密,王姨娘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乱子。 大太太脸色极其难看,她看着大老爷道:“让我去和陈夫人说?这不等于是我们在和武进伯府提亲,老爷!”她狠狠皱了眉头:“这怎么使得!” 大老爷喝了口茶,神色不明的去看大太太:“如何使不得,以我们如今的地门第,你去提亲若是武进伯府应了,难道还驳了你的面子不成?!” 大太太也生了气:“老爷可想过,若是我去提亲,那在外人眼里我们不是成了趋炎附势之辈,这以后我们佟府的脸面还望哪里放?况且,我们已经应了洪府的亲事。”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提大老爷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底满是讥讽的看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这些?” 他嫁给大老爷这么多年,大老爷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大太太一惊,差点掉了手中的茶杯,急忙解释道:“老爷……当时也是武进伯府和我们提的,妾身也并未答应,况且当时想的可是六丫头,即便换成三丫头,可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局面啊……” 大老爷就冷哼一声:“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择了日子便去陈府走一趟。”说完,甩袖出了门。 大太太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追出去…… 王姨娘今天这招可谓是釜底抽薪,虽自伤了一千,可也损了大太太八百,她前面不留余地的拒绝了武进伯府,这转眼功夫,却又要她亲自去提亲,这就跟喝了一夜的酒吐在杯子里,然后被人逼着又重新喝了回去。 她膈应的难受,即便王姨娘做了炮灰被送到庄子里去了,她也没有半点期盼已久的喜悦。 房妈妈悄悄走了进来,轻声道:“太太,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意兴阑珊道:“你跟我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那奴婢就僭越了。”房妈妈压低了声音道:“依奴婢看,大老爷的决定在理,王姨娘今儿说的话虽糙了些,可道理却是没有错,伯公爷如今在圣上面前正得势,他一句话抵得上旁人的十几句,大老爷现在可是关键时期,太太不也想他留在京城,若是有伯公爷在圣上面前递句话,我们岂不是事倍功半?!” 大太太眉头一挑,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房妈妈笑着道不敢,大太太也不再勉强,却皱着眉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当初动了武进伯府的心思,为的就是大老爷和慎之,若是六丫头到是可以,她人老实胆子又小,又有夏姨娘和老七捏在我手里,不怕她不听话,可是三丫头却不一样,她心里眼里那还有我这嫡母,若是将她嫁过去,与为他人做嫁衣有何区别!” 房妈妈满脸的笑道:“倒是奴婢多虑了,太太心里清楚的很,也只是过不了心理这道坎罢了!”顿了顿又道:“如今王姨娘被送走了,三小姐若是想让她回来,不来讨好您又去讨好谁,如今依奴婢看,比起六小姐来,三小姐更好拿捏一些才是。” 大太太目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怎么能拉的下这个脸去找陈夫人!”她想到大老爷方才看她的眼神,心里顿时凉飕飕的,叹了口气道:“只怕便是我不想去,事情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王姨娘流产的事,大老爷……还是恼了我了。”今日大老爷说的这一番话分明含着怨恨责怪,不管他嘴上有没有说,但终归还是相信了王姨娘的话,认为是她容不下王姨娘而下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这个黑锅,大太太觉得自己背的极其冤枉。 这一点房妈妈也没有想到,她安慰道:“天火草的事大老爷问过胡先生,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大老爷又怎么认为是您做的,奴婢到觉得是大老爷是老来得子格外在意了些,所以心里一时放不下,过段时间就好了,并没有责怪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这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再说了……你去准备准备,后天随我去一趟陈府!” 房妈妈点头,退了出去! 第二日大太太着手整顿东跨院,以及佟析言的院子,将王姨娘屋里的邱妈妈并着两个年老的婆子送到庄子里去了,年纪小的丫鬟悉数发卖,一个不留,佟析言房里的也是如此,墨香水香大太太就让来总管找人牙子卖了出去,其它的婆子小丫头,则是并着王姨娘屋里的,一并送走了。 春雁回来心有余悸的道:“墨香还没有出门,就一头撞在垂花门,血从额头流出来,将地面都染成了红色……可是大太太看也不看,就让婆子随意包扎了一下,水香一见墨香这样,就立刻疯了一样去求大太太,房妈妈就带着婆子堵了她的嘴,和包着头巾的墨香一起扔上了马车” 析秋正坐在炕头上,将那件斗篷最后几针收了,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大太太一番雷霆手段,王姨娘在佟府十几年的势力,算是烟消云散了,活跃了十几年的人物终于彻底从佟府的舞台上退了下去。 佟析言屋里空了人,大太太就从自己房里拨了两个二等丫头,秀云,柳枝过去,又从外面买了四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又添了个妈妈,算是补齐了佟析言房里的缺,但析秋也因此被添了个妈妈,大太太说是小姐们年纪大了,以前忙着倒忘了这事,如今想起来就一起补了! 仿佛为了平衡,又或者是最近府里事情太多,大太太就从轻发落了司杏司榴以及端妈妈,司杏司榴每人打了十板子,端妈妈年纪大了就打了五板子送了回去。 大太太做了顺手人情,将司榴司杏由新来的妈妈送回来的,就顺便面见了新主子,新来的妈妈,夫家姓宋,人长的高高瘦瘦的,圆庞脸很白净,颧骨边长了一溜的雀斑,看着有点刻薄,一双眼睛看人时也是处处露着精光,甫一进门就把析秋房里打量了几遍,用司榴的话说就和大太太来巡查一样。 析秋笑着免了她的礼,让她坐在脚边的杌子上,宋妈妈不肯,析秋笑道:“妈妈快别见外了,以后我们日日见面,若是妈妈时时这样,还不得累着。”宋妈妈这才半侧着身子,坐了下来,析秋又看着春雁吩咐道道:“沏了老君眉来,妈妈爱喝。”春雁笑着去沏茶。 宋妈妈暗暗心惊,她才来府里,六小姐竟是连她爱喝什么茶都打听清楚了,这么想着她抬眼去打量六小姐,只见她浅浅笑着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粉彩官窑的茶盅,慢慢的啜了一口,在热气氤氲中,她清瘦的面容仿佛敷上了一层迷雾,尤其是那双笑盈盈的眼底,仿佛正流动着什么,可是她却看不真切。 她想到大太太的话:“府里的小姐都大了,让你过去以后嫁出去,你有经验也能帮衬着些……” 宋妈妈刚刚进来时趾高气扬的气势,渐渐低了下去,她暗付道: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六小姐。 心思转过,宋妈妈耳边就听到六小姐笑着问道:“妈妈哪里人,怎么称呼?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太太跟前见过您?” “奴婢夫家姓宋。”宋妈妈笑道:“奴婢以前一直负责打理太太的陪嫁庄子,前几日太太亲自去看了一遍,就把奴婢带了回来指给了六小姐。” 析秋微微讶异,大太太将看守宅子的婆子撤了,难道是要把宅子给佟析言做陪嫁?佟府虽是五品官府,可老太爷当年攒下来一大笔家私,如今虽不如从前,但嫁几个女儿还是不会吃力的,怎么也不会用得上大太太的东西。 心里疑惑,她面上却是笑道:“原来是这样,妈妈也是得力的人,否则母亲也不会将宅子交给妈妈照看。”宋妈妈笑了起来,这时春雁泡了茶进来,宋妈妈欠身接了,析秋又对春雁吩咐道:“去和厨房说一声,晚上加几个菜,为宋妈妈接风。” 春雁笑着应是,宋妈妈惊的站了起来:“这怎么使得!”析秋笑着摆手道:“妈妈刚来,以后房里的丫头也要由妈妈管,过了今日大家见了您也不敢嬉皮笑脸的,趁着才来吃个饭,妈妈也好见一见那几个丫头。”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宋妈妈不说话,又抚了抚身上秋香色的褙子,没有再推脱。 到了晚上,析秋让人将桌子摆司杏司榴的房里,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席间趁着析秋去洗手,春雁悄悄在析秋问道:“小姐,宋妈妈来了,那房里的钥匙……” 析秋回头看着幽暗的夜色,笑道:“不过是些死物,你把钥匙都交出去吧!” 春雁一惊:“小姐的家当可都在里面呢。” 析秋笑看着她:“我的家当可不是箱笼的东西,而是你们……你们便是大太太再派人进来,也不可能拿的走。” 春雁红着脸没有说话,当晚就把钥匙悉数交给了宋妈妈,宋妈妈却是不拿:“姑娘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我这才刚来怎么好揽这样重要的活,钥匙还是姑娘收着的好,以后老婆子免不得还有事请教姑娘的,又何必拘泥这些!” 春雁见她面色认真,不像客气的样子,就又收回了钥匙。 析秋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叹道:看来,大太太这一次真的被佟析言的事惊到了,竟是将这样精明的人指派到她房里来。 一连几日,析秋这边恢复了平静,佟慎之却一直拉长个脸,若是来内院请安,也是在大太太忙着的时候,抑或是她要出门,露个脸就去了馆里。 佟敏之则更加乖巧,除了早晚来一趟,平时都在房里读书,只是没事还是会在大老爷的书房面前晃一下…… 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一起去看佟析言,虽平日里磕磕碰碰,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即便心里不愿意,面子上却总是要过的去的,更何况大老爷如今还在府里。 三人进了院子名叫秀云新来的丫鬟笑吟吟的迎了过来,朝三人福了福道:“三小姐不便出来迎客,三位小姐随奴婢进去喝杯茶吧。” 析秋微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秀云比起墨香来,只怕又是一个层次。 三个人进了佟析言的房间,这还是析秋第一次进佟析言的卧室,浅紫色的纱幔流沙一般泻下来,多宝格上一对掐丝珐琅的香炉,金镶玉的斛,青瓷官窑的双耳樽,皆非普通凡品,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佟析砚就很凑趣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悄声道:“母亲自王姨娘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比这些可珍贵多了。” 析秋皱了皱眉,王姨娘能从哪里得这些东西,只可能是这几年随大老爷在任上旁人送的。 就是不知道大老爷清不清楚。 秀云将紫色的纱幔搭上去,露出里面浅粉色的绡纱帐子,佟析玉眼底立刻露出艳羡来,析秋也抬目看去,只见帐子两侧的挂钩,竟是一对很精致的莹白色展翅飞翔的蝴蝶,栩栩如生,听说是今年珍宝阁才出来的新品。 “小姐!”秀云隔着帐子去喊佟析言:“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来看您了。” 帐子里除了佟析言浅浅的呼吸声,再没有声音发出来,毫无回应,秀云面露尴尬的看向三位小姐,笑道:“小姐这两日疼的厉害,夜里睡不好,白天难免睡的沉了些。”说着,又转身去喊佟析言:“三小姐,几位小姐来看您了。” 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出来。 析秋抿唇朝秀云笑笑:“即是睡了,我们改日再来吧!”佟析砚和佟析玉也双双点头:“三姐姐,我们明日再来看你。” 秀云红了脸送三个人出门,站在门口她道:“三位小姐不要怪我们小姐,她这也是心里难受……” 析秋就笑着点头道:“不必在意,你也去忙吧。”说完,她转身出了院子,佟析砚和佟析玉也随着她出来。 三个人又去智荟苑请安,正好大太太从陈府回来,满脸疲态的挥挥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说着就进了里间去换衣裳。 析秋几人屈膝行了礼出来,房妈妈又追了出来,对析秋道:“太太说明日派人去接姨娘回来,六小姐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析秋眉梢一挑,她没想到大太太会问她的意见,她笑着摇头道:“普济寺也不远,过了晌午就回来了,劳妈妈告诉母亲,我没什么可交待的。” 房妈妈就点点头,笑了回了正房。 第二日大太太就派了钱妈妈去接夏姨娘,可来总管却说他去庄子里看看春苗,就顺道把姨娘接回来,也不用钱妈妈特意跑一趟,大太太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件事,就准了这事。 中午不到,夏姨娘就回了府,析秋带着宋妈妈去了趟东跨院,见到夏姨娘时就见她比起在佟府时脸色红润许多,人也微胖了些,她也就放了心,虽有许多话想问,可却知道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便只稍坐了会儿,就带着宋妈妈回了院子。 这几日佟府里格外的安静,大老爷根本不回内院住,早出晚归又睡在书房,大太太就日日和陈夫人见面,不是陈夫人上门就是大太太去寻她,这样过了七八日,智荟苑里终于有消息透露出来,佟析言的婚事算是谈成了! 司榴坐在杌子上为析秋分线,满脸的唏嘘:“没想到三小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上个月大太太亲自去了趟陈府,后来陈夫人又来了两趟,两府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在今天正式纳吉,交换了庚帖,婚期本是要等后年佟析言及笄,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两府都等不了了,于是就定在明年的十月。 算算时间上虽不宽裕,但也够了! 虽是填房,但伯公夫人聘书上林林总总共写了整整六十六抬的聘礼,莫说一个小小的庶女,就是前几日荣国公的千金嫁到寿宁伯府去,也不过八十抬嫁妆,伯公夫人能如此做,算是给足了佟府脸面,但这样的脸面大太太却是不高兴了,对方来了六十六抬,她作为陪嫁虽不能平了这个数,但面子上前却要过得去才行。 况且,佟析言是庶女,后面还有六小姐,八小姐,大太太这一次虽是解决了王姨娘,但损失也不少! “三小姐关了门开是绣嫁衣,府里一下子就觉得安静下来了。”司榴放着手边的彩线,托着下巴想到从今天开始佟析言就要待在闺房里绣嫁妆,她就觉得无聊,如果她嫁人也要这样,她宁愿不嫁。 析秋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道:“觉得那十板子打的不够?” 司榴立刻捂了自己的屁股,忙摇着头:“小姐,你是没有被打过,那滋味……打的时候只知道疼,可之后伤口慢慢的好,那又疼又痒却又不能挠的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奴婢再也不要被打板子了。” 析秋目光动了动,笑道:“这次是我欠考虑了,为了四姐姐连累了你们。” 司榴摆着手道:“四小姐和您那样亲近,我们也高兴,况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天天有,偶尔被打一次,也无妨的。” 析秋不再说话,却看着司榴发了会儿呆。 等司榴出去,析秋就把春雁喊了进来,问道:“这几日大太太免了我们晨昏定省,你可去正院瞧过,大老爷和大太太脸色如何?” 春雁想了想,道:“奴婢瞧着大老爷到没什么,只是大太太依旧不大开笑脸,沉着脸就连紫鹃走路,也轻手轻脚的,生怕惹怒了大太太。” 析秋点点头,就附在春雁耳边道:“去和来旺家的说,司榴过了五月,就满十五了!”佟府里的丫头,满了十八若是没有配人就要放出去的,司榴司杏年纪也不小了,她该为她们打算打算。 春雁眼睛一亮,脸上浮上层喜悦:“小姐,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她就觉得,来旺家的自那次司榴被打之后,就对她们格外的上心,无论什么事都想着她们,就比如前面夏姨娘从庙里回来,大太太原本只派了钱妈妈去接,可是来总管却说要去那边看庄子,就亲自驾了车把姨娘接了回来。 最有心的还是来总管接了姨娘,并没有直接送到内院,而是领着姨娘去了大老爷的书房,说是报个平安! 这还是夏姨娘六年来,第一次见到大老爷! 她还记得小姐去看姨娘时,姨娘虽依旧清清淡淡的,但眼里却有着以往所没有的期待和喜悦。 小姐为此也很高兴。 她为小姐和夏姨娘高兴,可也感激来总管,她还纳闷来总管一向不插手内院的事,怎么突然一反常态,原来是有司榴这层原因在里面。 “奴婢这就去!”春雁满脸的笑,眉飞色舞的朝析秋福了福,转身就出了门。 析秋叹了口气,却有些头疼司杏的婚事,看来改日找个机会要好好问问她才是。 这一日佟析华回来了,大太太就把析秋几人都喊了过去,大太太一改前几日的阴霾,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朝着几位小姐道:“我这半个月忙着竟是忘了,这个月底就是太夫人的生辰,虽说不是整生日,但我们该有的礼还是要送去的。” 太夫人过生日与她们有什么关系?析秋微笑着去听大太太的话。 “往年官窑瓷器,珐琅琉璃的,也没新意……正巧你大姐姐就听说,太夫人前几日去寿宁伯府吃喜酒,看到寿宁伯府上几株海棠开的正艳,太夫人足赏了半盏茶的功夫,还说要和娄老太君讨些回去种在话花园里,来年也能在自家的园子里欣赏。”大太太顿了顿,看着三个女儿道:“我想着不如你们合力绣副绣品出来,一来是你们亲自绣的,心意是旁的东西无法比的,二来,太夫人这样的阅历,什么珍贵东西没有见过,便是我们再去寻,也不一定是合她意的,不如朴实些兴许能合了她的意。” 提到绣品,佟析砚就狠狠皱了皱眉道,她可是连荷包也不会的:“母亲怎么好好的想送绣品,还让我们亲自动手,这眼见着也没几日,无论绣什么也来不及吧!”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点了点佟析砚的额头,道:“你也不小了,整日里钻到书堆里,便是和男子一样满腹文采做何用,从今儿起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房里练绣活。” 佟析砚满脸的不高兴。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1 身份 宣宁侯萧氏,在文宗时期曾是炙手可热的国舅爷,当时可谓是权倾朝野,后文宗继位,太后娘娘因为年轻时身体落了毛病,文宗三年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月后终是薨了。 太后娘娘的离去,对宣宁侯府的打击很大,文宗虽和当时的宣宁侯是嫡亲表兄弟,但感情并不深厚,文宗又是喜怒无常之人,萧氏自此便是一落千丈,当时侯爷韬光养晦辞去了所有职务,专心打理府中的庶务,甚至一度和现在的太夫人,在侯府的后花园里开了菜园,过起了田园生活,彻底远离了朝政。 几年后苗疆蠢蠢欲动,满朝里选不出能人将才,文宗就亲赴侯府,请侯爷带兵远征苗疆。 侯爷最终答应出征,并将才三岁的大儿子和刚刚满周的二儿子托付给皇上照看,自己则带着大军由太夫人相陪,夫妻远赴苗疆,谁知道此一去竟是三年,等侯爷得胜而归,承宗已被德宗幽禁于梁旭宫中半年之久,新任皇帝得知侯爷归朝,便让人抱着两位萧公子去城外五十里迎接。 侯爷见大势已去,自己的儿子又在德宗手中,便当机立断卸下军符,带着太夫人单枪匹马进城。 他的果断救了侯府,德宗甚至念在他平僵有功,不追究一切过往,还道萧太后当年对他有恩,不但没有没收侯府的爵位,还辞了侯爷荣威将军的头衔,但侯爷在苗疆的三年,曾在一次战事中受了重伤,虽已痊愈可雨天湿冷之时,全身便是僵硬异常,连行动都非常困难! 将军之位不过是空有头衔。 十年后老侯爷去世,长子萧延炙继承了爵位,太夫人带着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撑着门面,太夫人战场上飒爽英姿,但毕竟是女流,侯府之势早已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 所以才有了萧延炙在满朝避如蛇蝎的倭寇之战中,挺身而出,领命带兵远赴福建,只为再为侯府拼一个锦绣前程。 析秋慢慢喝着茶,萧氏的过往在她脑中一一掠过,尽管宣宁侯府大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佟府与之相比依旧是天壤之别,所以当年她知道佟府的大小姐嫁去侯府时,着实吃惊不小,怎么也想不通,汲汲营营想要重塑往日辉煌的萧氏,怎么会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这与侯府而言毫无助力。 直到后来她问夏姨娘才知道,原来当年侯府定的并非是佟析华,而是二房的二小姐佟析雪,当时二老爷在吏部如日中天,又有得力的外家严阁老把持朝政,二小姐几乎是个香饽饽,萧氏也动了这个心思。 侯府的次子与吏部左侍郎的女儿,严阁老的嫡亲外孙女,门第上没有多大的落差。 只是不巧的是,外人只知道二房有个二小姐到了适婚的年纪,可却没有人知道,二小姐从小就先天不足,身体一直很虚弱,甚至连出门晒个太阳,也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二老爷愁眉不展,去和严阁老商量,两人都觉得这门亲事好,可当时二房除了二小姐并无适龄的女儿,于是二老爷就和大老爷商量,可否与侯府提议,将佟析华嫁过去。 本以为侯府要考虑些日子,却没有料到第二日太夫人就托媒人上了门,三媒六聘将佟析华娶回府,这才有了侯府和佟家的姻亲关系。 太夫人她没有见过,但仅看此事,就可以知道,她绝对不会似一般内宅女子那样温柔贤惠,定是雷厉风行又颇有远见和手段的女子。 大太太说她喜欢海棠,又要绣了绣品给她送去,她私心觉得这主意并不好。 心里想着,析秋面上却是淡淡笑着,听大太太吩咐道:“至于绣什么,我倒是没有想好……”她顿了顿去看佟析华:“屏风可好?” 佟析华歪着头去想,满屏绣了嫣红海棠是什么样,嘴上已经道:“屏风不大好定,若是大了时间上怕是不够,可若是小的,虽显精致了可也考验绣技……”她看着几位妹妹道:“也就只有六妹妹的锈活还拿得出手,四妹妹和八妹妹可都帮上不忙的。” 大太太也皱了眉,三丫头的事已经定了,接下来就是佟析砚的婚事,她自小身体不好也不常出门,如今到了年纪终归要带出去见见世面,所谓好女百家求,这个“好”,也要让人知道才行得通。 前几日她与大老爷提到周家,大老爷没有反对,却是说不着急,她明白,经过王姨娘和佟析言的事之后,原本对儿女婚事并不特别关注的大老爷,多了几分谨慎,对此她无话可说,最近府里的事情确实一桩连着一桩,又有王姨娘流产的事,大老爷对她已不如以往那般的信任。 可大老爷谨慎是他的事,佟析砚是她的女儿,她的婚事她决不能马虎。 大太太露出犹豫之色,仿佛在思考到底绣什么,这时析秋笑着看向佟析华,仿佛不经意的道:“眼下不过月余,绣屏风无论大小时间怕已是不够,太夫人即是喜欢海棠,不如我和四姐姐,八妹妹合力,为太夫人做套衣裳怎么样?以海棠为题,在阵脚上下些功夫,一来只是衣服,功夫上省了许多,二来裁衣分线也简单的多。” 佟析华眼睛一亮,点头道:“六妹妹这主意好!”她看着大太太:“母亲觉得如何,若是依六妹妹所言,倒还有另一个好处,衣衫送去穿在身上,旁人瞧见了也知道是出自几个妹妹之手,比屏风却要好了许多!” 析秋叹了口气,几次接触之后,她已经知道佟析华的性格,凡事都要计较利益得失,且又是毫不掩饰的明显,与她相处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思考掂量,自己身上有没有她所愿意交换的价值! 大太太听了也微微点头道:“那便这样,你回去让人将太夫人的尺寸送来,我记得府里还有匹浮光锦,做春衫褙子恰好,还有绢茜雪纱可以做个综裙。”她微微一顿对几个女儿吩咐道:“即便是衣服,也要做的精致些,你们回去商量个样式出来,我也让房妈妈去锦绣阁取些今年时兴的花样回来,至于分工,四丫头画工最好,让四丫头画个样子出来,八丫头把衣服按尺寸裁了,再收了边角,至于衣服上的花式就由六丫头去绣……”她目光一一扫过三个女儿:“可有问题?” 不让她绣花,佟析砚只差拍手称快,笑着道:“我没有问题。”又去问析秋和佟析玉:“六妹妹和八妹妹怎么样?” 析秋眉头微微皱了没有说话,佟析玉却是点头道:“我虽是手脚笨了些,但会尽力去做,若是不懂的地方我也会去请教府里的绣娘。” 大太太赞赏的点点头,挑眉去问析秋:“六丫头呢?” 析秋叹了口气,抬头道:“我这才想起来,昨日才裁了衣料,原是想趁着这几日,给大老爷,大哥哥和七弟各做件家常道袍,如今看来只能放一放了!” “我当什么事!”大太太笑道:“又不是缺衣衫,先放一放罢,你若是已经和大老爷提过,我便去和大老爷说一声,你紧着要紧的事去做!” “这倒没有!”析秋笑道:“顺手的事,原想着等做出来直接送去的,衣料即是裁了我便这一日加紧些功夫,尽量不耽误功夫!” 大太太眼底露出丝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晚上,大太太在几次请了都被各种理由拒绝后,大老爷终于应了,回智荟苑用膳,与大太太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默默的吃过饭后,大太太让紫鹃上了茶,她则陪着大老爷坐到稍间的罗汉床上,添红漆的罗汉床上垫着海蓝色的垫子,是大太太来京城不适应北方的炕,大老爷特意请了江南的工匠进府制的,这床一放便是二十年,如今有的地方已经补了几次漆,显得有些陈旧,可大太太却一直不舍得扔,冬天时就让人盖了布日日擦一遍,春天就垫了褥子,夏天有时大太太还在上面歇午觉。 大老爷坐下后,脸上表情就略松了松,看着罗汉床道:“若是喜欢,改日让人再原样制一件,何必一直留着这个!” “用习惯了,便是换了新的也舍不得扔。”大太太笑看着大老爷,语气里颇有动情之意:“再说,这是老爷当年的一片心意,妾身又怎么舍得扔。” 大老爷这样的男子,仿佛对他的每个女人都很好,即便在他一个个妾室抬进了门,大太太依旧不忘当年她进府时,那几年两人在一起恩爱的光景。 “你就这样。”大老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对大太太心里积压的不快,一时也变淡了些,想到他外任十几年,大太太没有任何怨言的为他打理府邸,照顾子嗣,他脸上的冷硬又少了几许,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就见大太太笑着答道:“确实有事要与老爷商量,一是三丫头的婚事定了,想与老爷商量商量,到底陪多少嫁妆,毕竟下面还有三个丫头,若是按武进伯的聘礼加,只怕到了后面的几个,我们就难做了,可若是不按礼单来,又怕武进伯说我们对他们不重视。” 主要还是怕大老爷说她偏了心。 这些事大老爷提不起兴趣来,只淡淡回道:“嫁妆的事你看着办,若是需要什么就去和来总管说一声,让他给你跑跑腿!” 大太太眼底露出笑意来:“老爷即是这样说,那我就比着华儿当年的嫁妆置办罢。” 佟析华当年的嫁妆是四十八抬,佟析言怎么也不能越过佟析华,再说任三爷是伯公府的三爷,身份也比不上侯府的二爷,其次,佟析华是嫡出,佟析言却是姨娘生的,这身份上又是差了一层。 大老爷眉头蹙了蹙,当年的事情况不同,那几年八王爷谋反案弄的朝野内外几年都没恢复元气,萧府和佟府自是不敢太过张扬,如今局势不同情况自也另当别论。 大太太见大老爷不说话,提了一提之后当他没有异议,就转移了话题,说起太夫人的寿辰:“以海棠为题,让四丫头做套衣衫,六丫头八丫头一旁协助,照着事先画好的样子做,想必月底应能赶出来的。” “太夫人?”大老爷略微沉吟便道:“太夫人为人豪爽,太太倒也不用太过拘泥这些俗物,如今侯爷在外,想必太夫人也没心思应酬这些,不过走个过场。”大老爷停了一停,又道:“你常去走动也是走动也是好事!” 太太目光闪了闪,笑道:“妾身正是这个意思,两府来往这么些年,也不会去计较这些细微末节的事,只是眼下情况不同,我也想着等空闲了,去侯府走动走动,陪太夫人说说话。”她想了,又说道萧延炙:“外传侯爷受了重伤,半个月没有战报回来,可是真的?”宣宁侯的荣宠,直接关系她女儿的幸福,况且,京城里功勋之家,达官贵人都是盘根错接的关系,佟府有了侯府这个亲家,虽没有事事挂在面上,但办起事来却实实在在的方便许多,几个孩子的婚事,也难保不会有人看中侯府,而与她们结亲。 大老爷眉头又皱了起来,眉宇间淡淡的川字纹越发的明显,他道:“道听途说之事,怎可拿出来说,福建那边一日没有军报回来,这些消息就是谣言,你也不要和华儿去说这些,省的她胡思乱想。”他顿了一顿又道:“太夫人寿辰的事,你看着办吧,这些事侯府虽看着风平浪静,只怕太夫人心里也担忧的很,你带着孩子们去热闹热闹也好!” 大太太就笑了起来,心里压着的大石也卸了下来,只要宣宁侯还在,侯府就会越来越好,她道:“正是这个理。”还有点她没有说,佟析华嫁去萧家八年无所出,侯夫人也是没有子嗣,四爷又是那样的,只有五夫人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可偏偏五爷又是庶出,对于太夫人总归少了些喜悦,侯夫人有侯爷撑着自是无事,可华儿她却很担心,怕太夫人心里不喜她,让二爷纳妾,若是生了庶长子,这以后又是埋了祸根! 大老爷自是没有大太太想的细致,他放在茶盅起了身:“皇上最近身体愈发不稳,我要去老二那边走走,你也早些歇着吧!”大太太迎了过去,喊紫鹃来:“给大老爷那件披风来。”又对大老爷道:“夜里凉,您仔细着身体,别熬着夜!” 大老爷微微点了点头,就由着大太太为他系了披风出了门。 大太太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随着大老爷渐行渐远的灯光,目光微微发怔,随即挥了袖子进到门里。 “去把罗汉床用布盖上,里面的东西收拾了原封摆着!”说完就进了次间靠在炕头上合目养神。 这边房妈妈端着茶盘进来,大太太忽然睁开眼道:“明儿从库里将那匹浮光锦并着茜雪纱找出来,给四小姐送去,再去锦绣阁拿些时兴的花样子一并拿过去。”房妈妈点头应了。 房妈妈露出一丝诧异,点头道:“奴婢记着了!”她说拿起一边的美人捶,坐在脚踏上给大太太捶腿,她看着大太太有些倦意的面色问道:“太太,可是大老爷述职的定下来了?” 大太太疲惫的摇了摇头道:“原位留任按着往年,该是极便宜的,只不过今年圣上的龙体一直仿佛,朝里那还有人去办实事,即便是二老爷不也整日忙着和三皇子商议,这样一来倒是把大老爷的事耽误了!” 房妈妈笑着道:“这样也好,大老爷也能在府里多留些日子。”她想了想有试探的问道:“往年都是大老爷定带去的姨娘,今年奴婢瞧着没什么动静,太太有什么打算?” 提到这点大太太脸色更加难看,一年只在年关见上一面,她这个嫡妻倒不如妾室相伴的时间多…… “事情不也没定下来,到时候再说,实在不行就抬了紫鹃去。” 房妈妈一愣,停了手中的动作去看大太太,您这么一说,倒是让奴婢想起件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大太太就皱着眉头道:“你最近是怎么了,说气话支支吾吾的。”房妈妈怕大太太生气,就笑着回道:“奴婢瞧着府里好几个丫头都到了年纪,太太可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我正想和你说。”大太太坐了起来:“你明儿让来旺家的来见我,我有事问她。” 房妈妈点头应道:“奴婢记着了。” 这边,析秋回去让春雁将昨天裁的布料找了出来,点了灯坐到炕上,司杏和春雁忙着滚边,宋妈妈从外面进来,看到主仆几人挑着灯安静的各自做着活计,不由纳闷的上前去瞧,就看到三件大小不一的男子道袍铺在炕上,她讶异道;“小姐这是给谁做的?” 析秋停了手里的活,朝宋妈妈笑道:“妈妈坐下说话。”宋妈妈就坐在了司榴的旁边,析秋道:“给大老爷大哥哥做的,本是闲着的,想着慢慢做,可是眼下母亲又派了事,我就想这两日趁着四姐姐,八妹妹裁衣滚边的空,先把这些做完了。” 宋妈妈眉梢一挑道:“时间可来得及?奴婢可听说往年太太都是送字画瓷器等顽物的,今年难得想让几位小姐露露脸,说句不怕小姐生气的话,这事儿可比什么都重要,小姐可千万不能耽搁了!” 大太太的意思析秋自然明白,只是自那天看到夏姨娘从大老爷书房回来后的表情,就时时在她脑中回旋不去,这次听说大老爷依旧要求外放,必然要带位姨娘随去服侍,除非大太太舍得给大老爷再讨一房回来,否则只能从府里的姨娘里选。 他希望大老爷对姨娘的误会能解除,姨娘若是能随他去任上,哪怕只是短暂的也是好的。 对她来说,任何事都没有这事重要。 “妈妈说的我明白,母亲的布料样式以及花样子明日才送来,四姐姐还要一天将花样子整理出来,我还有两天的功夫,不过几件衣服,不打紧的。” 宋妈妈眼睛就闪了闪:“奴婢也是担心小姐,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奴婢也放心了!”宋妈妈直起了身,目光在几个丫头的脸上转了一圈。 春雁见宋妈妈看她,就笑着问道:“妈妈瞧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是有东西?”说着拿手去擦。 宋妈妈就笑道:“快别擦了,你脸白净的很。”春雁红了脸,低头继续手里的活。 “我去让婆子炖些莲子汤温着,小姐睡前也吃点,免得夜里饿了!”宋妈妈笑着走了出去。 司榴嘟着嘴道:“小姐做什么都要问一问,我看她不是来服侍小姐,倒像是来监督小姐的。”春雁拍了她一下,不以为然道:“我见宋妈妈倒还好,若她真有什么心思,又怎么不收钥匙,也别管她是不是太太的人,只要到了小姐这里后,能什么事都替小姐想想,旁的也就不再重要了。” 司榴不服气的道:“就你傻气,她不收钥匙是因为她才刚刚来,怎么好做的这样明显,你瞧着吧,过些日子一准会动心思。”她又去拉司杏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司杏头也不抬,手里飞针走线不停,回道:“我瞧着你们说的都对,不过都没有小姐对!”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春雁和司榴纷纷抬头去看司杏:“这话怎么说?”司杏笑道:“笨!房里的事你们拿不好分寸的事,就去看小姐的态度,我也是这一年才悟出的道理,小姐对宋妈妈很客气,可又不过分热络,宋妈妈问什么,小姐能说的都会一点不留的告诉她,房里的事也不瞒她,让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没有指派具体的活计给她,这样高高捧着,宋妈妈但凡聪明些,也不会在咱们屋里折腾。” 司榴依旧似懂非懂,春雁却是会过意了,既然大太太将人送来了,送是送不走的,排挤她只会让大太太对她们生疑,所以她们就要去适应,就要把她当一家人看,不是打紧的事也不用遮着掩着,让她去看去告诉大太太,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面子上却半分不能露! 司留一脸懵懂去看析秋,析秋抿唇笑着道:“不用听她的,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咱们的日子总不能因为宋妈妈来了,就因此打乱了不是!” “是!”司榴点头嘻嘻笑着道:“奴婢就是这么想的。” 春雁和司杏捂着嘴直笑,析秋又吩咐司杏道:“明儿你去姨娘那边看看,让姨娘也加快些阵脚才是,这后面我一旦做太夫人的衣衫,恐怕就没多少时间,还是这两天就做出来送去比较妥当。” 司杏就点头应了。 第二日一早,心竹过来请析秋:“房妈妈将料子送去给四小姐,又拿了许多新式的花样子来,四小姐说让您过去瞧瞧。”析秋放了手中的针线,朝心竹道:“八妹妹可去了?” 心竹点头:“八小姐一早就过去了,只是八小姐好像也不大懂这些,就等着您过去拿主意呢。” “那行,我换件衣服就过去。”析秋起身去里间换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就随着心竹去了佟析砚的院子。 “六妹妹来了。”佟析砚一看到析秋就迎了过来,拉着她到暖阁里,炕头上并排放着一匹大红色的浮光锦,另外一匹象牙白的布料析秋不曾见过,但手摸上去却和滚雪纱一般,柔软的似水一般…… “快看看。”她捧了一堆花样子出来:“这是锦绣阁新出的花样子,房妈妈找来的都是海棠,我瞧着都觉得不大好,可是八妹妹却觉得不错。” 这边站着的佟析玉就见缝的和析秋见了礼,低着头道:“四姐姐说有的俗气了,有的轻浮了,有的却又显得过于花俏了。” 析秋翻了翻一堆花样子,眉头也略皱了皱,这些各色的海棠,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怒放艳丽,有的并蒂而开,有的花开几朵热热闹闹,她想到宣宁侯出征在外,太夫人如今最要紧的是侯爷的安危的,这里无论哪一种都似乎不大合适…… “不如我们自己画吧,各人画一些出来,觉得不错的再拿去给母亲选,下午我们再挑了线头颜色,四姐姐就可以动手裁衣衫了。”析秋将一堆花样子放下,又去看那两匹布,正红的那匹材质稍硬可以做件双金的褙子,另外一种就可以做件综裙,颜色搭配也非常好,想必大太太挑布料的时候也是用了心思的。 “好啊。”佟析砚笑着道:“我刚想还不如我们自己动手画几种出来呢,正巧六妹妹说到我心里去了。” 佟析玉也没有意见,三个人就挨着到坐到书房里去,每人花了几种出来,佟析砚就去看析秋画的:“六妹妹,你这是海棠吗?怎么看着有点像棉花?”佟析玉也伸头过来看析秋的,小声道:“六姐姐可是故意这样画的?虽不像海棠,但是若是绣在衣服上,应该很好的。” 析秋笑着将手里新画的样子收起来,就道:“先去母亲那边吧。”三个人结伴就去了智荟苑。 大太太歇午觉刚刚起身,笑着坐在炕头上喝茶,看着三个人道:“房妈妈的东西都送去了吧?到时候缺什么只管去和她要,若是人手不够就去针线上唤个绣娘来帮衬着,但你们要保证质量才行。” 佟析砚笑坐在大太太身边,将三个人刚刚画的样子拿出来给大太太看:“这是八妹妹画的,这是六妹妹的,这是我的。”大太太就拿起佟析玉的看了看,又翻了翻析秋的,问道:“是嫌锦绣阁的样子不好看?” “是,那几个样子若是搭了颜色绣出来,我看太夫人就可以去台子上唱戏了,花里胡哨的又不稳重。”佟析砚皱着眉头道:“六妹妹就说我们自己画出来,再让您挑选一副,明儿我们就照着样子去绣,您看看怎么样。” 大太太眉头眉头一挑道:“哦?”她又细细的去翻花样子,指着佟析砚画的一副春露海棠道:“这副不错,看着清雅。”又看着析秋画的那副似云又像花的道:“这也是?” 析秋笑着道:“是海棠。”一种油画上的画法,她道:“女儿觉得母亲挑的那匹浮光锦极好,正红的颜色很喜庆,可若是再绣上花,又觉得过于热闹了些,便想将海棠抽象画,这样若是用湖绿色的线绣出来,再点上月白的边,与正红相搭既不压红色的喜庆,显目却又不过与张扬。” “这想法好。”大太太点头道:“我瞧着六丫头这副好。” 佟析砚也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刚刚瞧着倒不觉得什么,六妹妹这么一解释,我也觉得很不错。不如就用这副吧,下午女儿就动手裁。”佟析玉脸色微微暗淡了些,目光落在自己画的那几幅上,微微有些失落,只跟着佟析砚点点头附和,并没有多说什么。 三个人又在大太太房里商量了会儿,刚巧佟析华身边的妈妈来送太夫人的尺寸,三个人就回了佟析砚那里,动手裁了衣裳,佟析砚和佟析玉便开始着手滚边缝制。 至于绣花的事,自然就落在析秋的身上,不过这样一来,析秋就多出两天的空闲时间,她熬了两个晚上,终于将佟慎之以及佟敏之的衣裳赶了出来,各自包好,让司杏送去了外院。 她又找出去年为大老爷做的鞋,拿出一早上秀芝送来的包袱,她抖开包袱,里面露出一件品竹色的寻常道袍,式样并不出奇,但做工却很紧致,袍子的四边角上还绣着几片长青叶,翠绿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小姐独特的心思,是来自姨娘吧!”司榴啧啧称叹:“很适合大老爷的样子。” 析秋笑着没有说话,又去看包袱里的东西,还有两件月白的中衣,与道袍一样袍角上都绣着同样的叶子,清清爽爽既舒适又别出心裁。 析秋让司榴将中衣放在下面,上面盖着那件品竹色的道袍,放了一双褐色的棉布单鞋,包好了提在手里先去了智荟苑和大太太说了一声,大太太还打开包袱看了一眼,一见里面果然一件道袍并着一双鞋,就笑着夸了析秋几句,就道:“快去快回,你父亲近日里事情多,你也别待的太久。” 析秋应了就带着司榴去了大老爷的书房,前一次来还是府里唱堂会那日,她站在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今儿却是大大方方走进来,她一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听佟析砚说蒋士林依旧去了福建,走了约莫十来天,佟析砚一直郁郁寡欢,她还怕她想不开,如今手里有了事情忙着,倒也能分散注意力。 大老爷的书房,和佟府其它几个院子格局相似,皆是三间正房,左边做了会客室,右边则是书房,大老爷的随从进去报了后,析秋就掀了帘子走了进去,随即微微一愣,她知道大老爷有收藏书的习惯,却没有想到书房里竟然有这么多书,数量多的让她忍不住吃惊。 四周的墙面都落着书架,唯有空的一面挂着一张大周地域图,地图下就是大老爷的书桌,此刻他站在书桌后,正在挥笔而书。 析秋静静站在门口,待他一副写完,又落了印,才上前屈膝行礼:“父亲。”大老爷眉梢微微一挑,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问道:“什么事?”印象中析秋好像还没有特意来找过他,小的时候不大懂事他也不常在府里,后来大了他更不常常见,如今单瞧着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单薄的身形一双像极了夏姨娘的眼睛,让他心里微微生出丝怜惜来,便指着一旁的黄花梨的冒椅道:“坐下说。” 析秋没有坐,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笑道:“这几天气温渐渐高了许多,父亲回来时箱笼又都留在了永州,女儿怕针线上来不及做,就连着几天赶了出来,也不知合不合父亲的心意。” 大老爷目光就落在放在桌面上的包袱上,眼里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他微微点头道:“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全,辛苦了。”并没了多余的话。析秋又福了福:“那父亲忙着,女儿就回去了。” 她说完转了身掀开帘子就要出去,大老爷忽然唤住她,指着桌面的上他刚刚写的那副字问道:“我刚刚写的,觉得不大满意,我听你母亲说你也练过字,过来看看。” 析秋眉梢微挑,脚步在门前顿了顿,脸上浮现出青涩的笑容来,转了身走到大老爷的书桌前,歪着头去看桌面上还依旧墨香浓郁的大字,仿佛看的很入神,片刻后方道:“女儿虽偶尔练字,可底子依旧薄了些……这么看着就觉得父亲的字苍劲浑厚,笔锋尖利时笔笔如刀,柔韧时却又锋芒暗敛……其它的却是再也看不出来了。” 仿佛只是信口说说,又仿佛思考了许多才开口。 大老爷一怔,眼底露出疑惑,余光去看析秋,只见她依旧一副涉世未深的女儿之态,他暗暗摇头,自己真是官场多年戒备竟是这样深,这是自己的女儿,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他微微点头笑道:“你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不易,没想到我们府上除了四丫头,六丫头竟也颇具才华。” 这是在和她开玩笑?语气里还带着丝溺爱?!析秋一时间愣了愣,竟不知道如何去回,大老爷见她这样,表情也愉悦起来…… 析秋又忽然微微红了眼睛,垂着头去看大老爷,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来,朝大老爷福了福:“不打扰父亲练字,女儿回去了!”说着转身去掀帘子,在帘子前却又抽了手帕去擦眼角。 大老爷看着析秋的背影怔了怔,作为父亲,他对这个女儿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些? 目光落在析秋带来的包袱上,他犹豫了片刻拆开包袱,就露出里面圆口的棉布单鞋,没多余的花俏,简单大方……在永州时析秋每季都会有衣服鞋袜送去,只不过平时他贴身穿戴都是王姨娘在打理,每次他收到东西交给她,之后便抛在脑后…… 他脱下脚上的鞋,又将析秋做的穿上去,在书房里走了两圈,觉得又养脚又舒适,他忽然想到,这似乎这还是第一次穿析秋做的鞋。 包袱里还有件品竹色的道袍,他眉梢微挑,走过去将道袍抖开,忽然整个人愣了愣,目光紧紧锁在袍角上,那几篇素净清雅的叶子上,这样的标记和手法,依稀记得只有一个人会。 又将里面的两件中衣抖开,他终于确信,这些东西并非出自析秋之手,大老爷不再试穿,而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入了夜,东跨院里罗姨娘在夏姨娘处吃饭,桌面上罗姨娘让人温了一壶酒,给夏姨娘也添了一杯,笑道:“姐姐,你我相处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同桌吃饭吧。”语气里颇有些嘲讽唏嘘之意。 夏姨娘一身浅蓝色的双金撒花褙子,淡粉的综裙,头上插着珍珠碧玉步摇并着一支梅花琉璃钗,耳朵上是蓝宝石珊瑚耳坠,清丽秀雅……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去看罗姨娘:“妹妹说的没错,你我这是第一次吃饭。”她端着酒杯去敬罗姨娘:“这一杯我敬你,若非你暗中相助,武进伯的事也不会顺遂了我们的意。” “别这么说。”罗姨娘也抬起酒杯,她生的柳叶弯眉,眼角微挑嗔怒间风情万种:“若非六小姐,又怎么会有我如今这般顺心的日子。”夏姨娘就露出不解的表情来,罗姨娘笑着和她解释,她指了指隔壁空关着的王姨娘院子,凑着夏姨娘笑道:“表面上看着好像是大太太收拾了她,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瞒得住我,王姨娘故弄玄虚的来这里堵四小姐,人没堵到却被人倒打一耙,她错就错在心太大了,竟想捅了四小姐的事去帮三小姐遮掩,却没想到六小姐从这里离开,竟是带着人直接去了三小姐的院子,这才有了大太太和大老爷当场看到任三爷送三小姐回去的一幕,若非如此大老爷又怎么震怒如此,打了三小姐不说,还把王姨娘送庄子里去了。”她自饮了一杯,又安慰夏姨娘:“不过你我说说,放心我嘴紧的很,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漏出去的。” 夏姨娘脸色有些白,这些事析秋都没有告诉她,罗姨娘这么一说,她忽然想到六小姐让她去普济寺的事,她才离开王姨娘就流产了,这会不会和她有关? 她不敢再想,心里后怕的紧。 罗姨娘仿佛看出夏姨娘的担心,就笑道:“姐姐不用担心她,这府里……就是正房那位,若论手段也不定是六小姐的对手!” 夏姨娘勉强的点点头,心里是又喜又惊。 罗姨娘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摇了摇头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夏姨娘还有人让她担心记挂,可是她呢……这一生到这里也是头了。 两人关着门,夏姨娘第一次浅饮了几杯,脸颊也喝的微醺,送走酩酊大醉的罗姨娘,她让人收拾好后关了院门。 进了房她坐在一方盖着布,却多年未曾碰过的瑶琴前面,手指留恋的抚摸着琴弦,表情是仿佛也陷入回忆之中。 而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大老爷也正站在门口,看着那颗冬青树后的木门,微微发怔……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2 姨娘 知秋院中,析秋正坐在桌前吃着早饭,见司杏掀了帘子进来,她立刻放下碗筷问道:“怎么样?大老爷昨晚睡在哪里的?”司杏露出满脸的失望,声音也提不起劲来:“说睡在书房了,一早上就和二老爷一起出去了。” 析秋没有说话,指着桌上的粥菜道:“你也吃些吧!”自己起了身坐在椅子上喝茶。 司杏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走到析秋身边的杌子上坐下来:“奴婢去的时候,看到梅姨娘身边的彩陶了,守门的婆子说,昨晚梅姨娘亥时还送了参茶去书房,只是大老爷让人在门口接了,连门都没让梅姨娘进。彩陶一早上去书房门口守着,大老爷看也没看她,就出了门。” 没进去?! 是不是说明大老爷的心情不好,因为姨娘送去的衣裳,让他有所触动? 大老爷自王姨娘的事后,就一直睡在书房,但梅姨娘每次去,还是会在书房里逗留片刻,昨晚却是连门都没有进去,她想到大老爷昨天看她时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惜。 这是以往不曾见过的,她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发生了变化,但是这无疑是好事。 可即便是有触动又怎么样!她似乎把大老爷和姨娘之间的事,想的太简单了。 她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心急了。 她道:“再看看吧,大老爷任职的文书还没有拿到,我们想想还没有别的办法!”每次大老爷去赴任,都会带一位姨娘去,梅姨娘这段时间走的这么勤,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今年到现在迟迟没有动静,大太太那边也不曾有消息出来,难道还有变数? 司杏知道析秋的心思,也是满心的无奈,于是转了话题道:“奴婢刚才回来时,看到八小姐进了三小姐的院子,小姐您看……”这些日子三小姐那边格外的安静,因为墨香水香都被送走,她们和新来的几个丫头并不走动,所以三小姐那边到底过怎么样,她们到是一点不了解。 至于八小姐,自从三小姐婚事定了,即便大太太关了三小姐,可八小姐却比以前走动的更加勤快了。 析秋微微笑着,接触这么久,她对佟析玉的性格也算是了解了些,她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无论佟析言的手段多么拙劣,名声如何,但都无法否认,一年后她将会嫁去武进伯府,做伯公府的三少奶奶了。 等于是飞上枝头,佟析玉和她走的近,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佟析言的态度,却让她诧异,王姨娘被送走了,她非常的平静的接受了,甚至还听说王姨娘让人丛庄子带信给她,她也没有让人进去答话。 对此大太太很满意! 她暗暗叹了口气,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司杏却道:“奴婢听说大太太给三小姐定了四十八抬嫁妆,和大小姐当年出嫁时一样,这样的话,以后小姐出嫁是不是也会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姐以后倒也不用愁了!” 析秋笑的很无奈:“嫁妆不过是面子上的事,里面如何还不是大太太说了算,一副足金的头面是一抬,可一副镶金的也算一抬,这到底多少抬,也只是给旁人看的罢了,何必去当真。”不过倒也不必为佟析言的嫁妆担心,她屋子里的摆设,有多少是府里账上记着的,又有多少是她的自己的,想必王姨娘私下里也给她备了许多瞧不见的,所以,佟析言的嫁妆也不会太薄。 司杏一愣,她没有经历这样的事,到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经常收拾箱笼却是知道,一箱笼的衣衫,满满当当塞的紧紧的是一箱,可若是松松的叠了几件,如果放的巧也是一箱子,都是一箱的衣服,可里面的差别却有天壤之别。 “这些事也不用我们操心,即便四十八抬都上不得台面,但陪嫁庄子店铺却是实打实的东西,想必大太太也不会太过于苛刻!”她顿了顿又到:“去把要用的线拿出来,趁着得空都分了吧,四姐姐那边看着也差不多了,我们也得紧着点才好。”析秋起身坐上了炕,司杏忙过去给她在后背塞了迎枕,又将针线翻了出来,两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分着线。 == “现在朝中暗传,福建那边不是没有战报回来,而是在路上被人劫了。”佟正川皱着眉头,亲自为佟正安续了茶:“我看这次所谓的倭寇,恐怕不简单!” 佟正安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福建布政司是姓邱,当初举荐他的是杨阁老吧?!” 大周早已实行户籍制度,百姓出行都必须有身份文碟,如果一个地区平白多出许多人,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倭寇的事真是有什么蹊跷,那么与福建布政司就脱不了干系,即便与他无关,但也有不治之罪。 “不错!”佟正川微微点头,微眯着眼睛:“邱善与陈尚书是同科,又同为杨阁老的门生,当年八王爷之乱时,邱善不过是柳州县的小小县丞,才十年的功夫,他已官至正三品……”他说着又去看佟正安:“大哥,大事未定虽有许多事不可预知,不也是你我兄弟齐心振兴门庭之时吗?!如今文书未批,你只要开口答应,我立刻去与三皇子走动,即便不能去六部,但进翰林院却是易如反掌,若你真不想留京,也并非只有回永州一条路,江苏盐运按察使上个月,因为去年堤坝的事被人参了,三皇子有意按自己的人上去,以您之才足以胜任,你若是有意我今晚便去和三皇子商议,您看如何?” 佟正安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此事休要再提,当年我执意外放,你便已知我心意,帝位之争古今都是如此,我当年答应过父亲,要照顾你,如今我没有能力阻止你,可也要确保他日能为佟府留下一脉!” 这话说的已是相当的重,认定了二老爷在赌博,而且风险很大,他这么做不过是留条后路,总不能一旦失势,佟府满门就要赔在里面。 果然佟正川脸色变的很不好看,沉了脸默默的喝着茶,佟正安拂袖而起,立在窗前:“二皇子为长,但处事却优柔寡断,三皇子为次但在朝内外颇有号召力,两势相当,他日鹿死谁手并不好说,圣上的身体不过就这一年,你不为佟氏妇弱着想,也要为自己留条退路。” “大哥!”佟正川也站了起来:“正如你所说,我的心意你也知道,岳父大人曾受三皇子之恩,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您不要再说了,若真有这一日,您只管保全自己即可,我的事你也不用插手!”他又觉得自己的口气太硬,紧紧拧着眉头,又道:“侯爷那边,我会再派人去打听,福建的战事如今就是一根紧绷的弦,一旦断了后果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至于永州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一切的事我帮你打点好,刘大人那边也打过招呼了,即便有小人从中作梗,想必也起不了什么风浪,您只管做好回去的准备……最近二皇子频频动作,我也有许多事,就不送大哥了。”说着,甩着袖子就出了房门! 大老爷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院外花团锦簇,景致靡丽,而在这一篇繁荣之中,他的视线就毫无预兆的落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边,那几株冬青树上…… 他负手出了二老爷的院子,远远的看见佟慎之的院子里亮着灯,他脚步顿了顿,拐了弯就上了抄手游廊朝佟慎之的院子而去。 他敛目疾步而走,却在靠近佟慎之院子里,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童声清脆,潮气蓬勃。 “那是七少爷的院子。”身后的常随指着佟慎之院落侧面说道,大老爷眉头松了送,问道:“他每日都这时读书?” 常随想也未想就回道:“是,小的昨天也是这个时间来的,也听到七少爷的读书声。至于是不是天天如此,小的不敢说。”大老爷微微点头,又站着听了会儿,听着内容依稀是《道德经》里的一段,常随见他不走,就试探的问道:“老爷要不要去看看?” 大老爷就摆摆手,又重新拾步进了佟慎之的院子。 逗留了两个时辰,又考了徐天青的功课,亥时初大老爷才回了正院,来总管正抱着基本账册,站在书房门口等他,一见大老爷回来,来总管就笑着迎了过来,行了礼。 大老爷目光在他手中的账册上转了一圈,脚步不停:“进去再说。”常随已经挑开门帘,来总管就随着大老爷进去。 “坐吧!”大老爷在书桌后坐了下来,指着对面的椅子,待来旺家的坐下,他问道:“都查到什么了?” “确实如老爷所说,王姨娘这几年随老爷在任上,暗中收了许多珍品,其中有翡翠玉马一只,是江永县令冥夫人所曾,琉璃珐琅香炉一只,是新田刘夫人所赠,还有东珠两颗是……”来总管慢慢报着,大老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来总管心惊肉跳的念了一段,停了下来:“这上面还有许多查不出来路的。”说着将账本放在大老爷的书桌上。 大老爷看也不看,就拧着眉问道:“如今这些东西何在?” 来总管忍不住擦了擦汗,回道:“王姨娘回京时,东西都一并带回来了,奴才还查出她曾暗中送了一颗东珠给陈夫人,王姨娘出后,东西大太太都纳进了库房。”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那日陈夫人突然造访,大太太明明只带六小姐去武进伯府,最后三小姐和八小姐也去了……原来还有这层缘由在里面。 “胡闹!”怒意满面,大老爷指着账本道:“我道她本本分分,没想到竟在背后做出这许多的事来!”来总管小心翼翼的将茶盅递给他:“老爷消消气!” 大老爷接过茶,又重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将怒意压了下去,沉了脸对来总管道:“这册子你收好,这件事也别声张,以后也不要再提。” 来总管向来精明,对大老爷的性情也非常了解,立刻点头道:“小的明白。” 大老爷靠在椅子上,疲惫的道:“你也下去歇着吧!”来总管就看了眼大老爷,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他出了门径自出了院子,垂花门边正有人等着他,见他出来立刻小跑着过来,问道:“当家的,老爷没发怒吧?” 来总管叹了口气:“回去再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是和我说说,今儿房妈妈来找我,让我晚上去见大太太,也没说什么事,我心里担心怕为了这件事,就推脱说是出去给老爷办事,明儿中午过去,我这心里忐忑的不安的,你不说我心里没底啊。” 来总管眉头一蹙,低低的问道:“大太太找你?” “是!我怎么问房妈妈都不说什么事,我这也是害怕,才在这里等你!” “知道了!”来总管拉着自家媳妇朝院子外面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在暗夜中眼里精光一闪:“你也别一惊一乍的,我看大太太找你不一定是为了这件事,这几日大太太不是准备侯府太夫人寿礼的事,许是有什么事让你去办。” 来旺家的听着,心里蓦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是这件事就好,不是这件事就好……”她顿了一顿又道:“那儿子的婚事,大老爷可说了什么?” 来总管叹了口气,又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才道:“恐怕这件事还要六小姐出面,单凭你我之力,只怕不行。” 来旺家的一愣:“这话怎么说?当初可是六小姐让我们等大老爷回来,和大老爷提的,怎么如今你又换了个说法。” “你懂什么!”来总管道:“六小姐说的自是没有错,只是眼下事情有变,大老爷在查王姨娘私自收受官员贿赂之事,你也知道……大老爷向来最厌妇人插手朝堂之事……”没等来总管说完,来旺家的就一惊,截话道:“你是说夏姨娘的事?” 来总管就神色郑重的点点头,来旺家的也是满脸忧色,不再说话。 两人相携出了佟府,来总管才道:“你找了机会,将这事给六小姐露个底,旁的也不要多说什么,她是聪明人,自会知道怎么办。” == “六小姐,奴婢来给您送彩线。”来旺家的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个筐子,里面林林总总摆放着十几种颜色的线,正房的门帘子一动,司杏笑着迎了出来,来旺家的脸上也立刻堆满了笑容,两人互相见了礼,司杏道:“这样的事让小丫头跑一趟便罢,何用妈妈亲自来。” 来旺家的笑道:“不过顺道的事,哪用得着别人。”却没有将筐子叫给司杏,司杏微微错愕后笑道:“妈妈里面坐着歇歇脚,喝杯茶再走。”来旺家的也客气,自己掀了帘子进了房。 暖阁里,析秋正垂着头在绣春雁司榴一人抱着个簸篓在分线,宋妈妈在一旁打下手,几个人见来旺家的进来,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来旺家的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礼,笑道:“奴婢来给六小姐送线的,这几种都是按照小姐的要求的,您瞧瞧可还缺什么,若是不妥我下午再跑一趟。”说着,亲自将筐子放在了炕头。 析秋接过竹篾做的筐子,细细的将每一种颜色都挑开,在光线下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笑着道:“妈妈办事我放心,这些就够了。” 来旺家的笑了起来,又看到宋妈妈立在一边,正拿眼打量她,她笑着朝宋妈妈福了福:“这位是宋妈妈吧,小的是负责外院采买的。” 宋妈妈挑了挑眉,佟府的事她虽不如房妈妈清楚,但什么人负责什么事,她还不至于说不出上来,想着她也朝来旺家的回了礼,笑着走过来携了来旺家的手:“这是来旺媳妇吧?哎呀,总听人说您一家子都是府里得力的,您虽不在太太跟前办事,但太太无论大小的事都离不开您,我进府不过七八日,许多事情也不大懂,六小姐这里以往多谢您照拂了。” 来旺家的心里暗暗挑眉,这个宋妈妈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大太太会把她送到六小姐这里来,她想着有用余光去看析秋,只见她面含笑意的朝他们看着,并无任何不悦,来旺家的就回道:“妈妈快别这么说,能入大太太的眼是我上辈子修的福气,倒是您,一进府就进了小姐的院子当差,比起您我这跑腿的伙计,可就上不得台面了。”说的话看着客气,但却并不热络。 宋妈妈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析秋始终微笑着看两人你来我往,直到来旺家的止了话头:“瞧我,一说话就忘了正事,大太太还让我去一趟,昨儿就让人带了话,我一直忙着外院的事不得空,现在办完了六小姐的事可得去了,竟让大太太等我了。”说着深看了析秋一眼,又朝她福了福,和屋里几个丫鬟打招呼:“几位姑娘忙着。” “我送送您。”司杏忙着去掀帘子,司榴春雁也站了起来道:“妈妈慢走!” 析秋朝来旺家的点点头:“得了空妈妈常过来坐坐。”语气很客气的样子。 宋妈妈目光一闪,也笑着道:“我这还在给六小姐分线,也不能送您,劳您代我们六小姐向大太太问好,大太太体恤小姐也好几日没去请安,这礼节上的事可不能忘了。” 来旺家的眼底精光一闪,笑着应了由司杏陪着出了门。 等来旺家的一走,宋妈妈瞬间冷了脸,又发觉析秋正看着她,她面色一转就笑道:“这眼见也到晌午了,奴婢去厨房瞧瞧,把小姐的饭菜领回来。” “有劳妈妈了。”析秋笑着点点头,宋妈妈笑着客气了几句,转身出了门。 析秋若无其事的重新低头去绣手上的花案,春雁立刻跑到帘子旁边,掀了帘子飞快的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又放下帘子道:“宋妈妈出了门。我瞧着是去正院了。” “随她去吧。”析秋笑道:“来旺家的向来心思活,一个宋妈妈而已,不用她担心什么。” 春雁歪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司榴推了推她道:“发什么呆呢,快把你手上的金线分了,小姐正要用呢。”春雁回过神来,一边拆线就一边去问析秋:“小姐,我怎么觉得来旺家的今天有些怪?!”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说?”司榴也是满脸的不解。 春雁蹙着眉头想了想:“她刚刚说的那话,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是觉得她在炫耀,让大太等她这是何等大的面子。”所以她一说完,宋妈妈就变了脸色:“来旺家的平日里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就是大太太等了她,她也不会满世界的说,倒显得比平时浮夸了许多。” 析秋抿唇笑了起来,又去看司榴:“你瞧出什么?” 司榴摇着头道:“我到没觉出什么,不过春雁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出些味儿来。” “她做事向来稳妥,这么说定是有用意,即是想不明白也别去费这个脑子……”析秋看了眼炕沿边上放着的石青色帕子,微笑着说着,春雁纳闷的皱着眉头,一头雾水,正在这时门帘子一掀,来旺家的脸又出现在帘子后面,她的笑着进来道:“奴婢忘了帕子在这里,回来取!”说着走到炕边,将石青色的帕子捡起来塞进怀里。 春雁一惊站了起来,这才对析秋的话回过味儿来,她目光一闪立刻去拉司榴:“春柳说今儿换纱帐子,我们去瞧瞧可有帮的上的。” 司榴眨巴眨巴眼睛,满脸不解的朝来旺家的福了福,被春雁拉着出了门。 析秋笑看着来旺家的,道:“妈妈有什么话坐下说。”来旺家的就坐在析秋脚边的杌子上,目光在门口打了一个转,见帘子外春雁正坐在门口做着针黹,她会心一笑就道:“大太太昨日让房妈妈传我去一趟,我推了说给大老爷办事,今儿也拖不过去,就想着去之前到您这里来一趟。” 她认真的说着,析秋也露出郑重之色:“妈妈请说!” 来旺家的定定神,就压低了声音,将王姨娘收贿的事简短的说了一遍,又补充了句:“老爷对这件事最容不得。” 析秋静静听着,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来旺家的这么说,无疑是在暗示她什么,难道这件事与她有关? 难道是夏姨娘?大老爷冷落夏姨娘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无法相信,老实的夏姨娘在永州时,也与王姨娘一样,暗中收受官员送来的礼物! 可是,既然来旺家的能这么说,必然不会信口开河。 来旺家的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在想其中关节,也不出声打扰,析秋稍稍沉吟后抬头道:“这件事我会再想想,谢谢你与我说这些。” “六小姐不用客气。”来旺家的笑道:“以后仰仗您的地方多着呢!”她说着站了起来:“奴婢也不能多待,若是六小姐有事就让人去外院告诉奴婢一声。” 析秋微微点头道:“好!”来旺家的却是身形一顿,又停下回身看着析秋:“还有件事,昨天晚上我还没有想明白,今儿早上进府的时候,奴婢忽然想了起来,往年这个时间,是府里放到了年纪丫头出府的日子,大太太喊奴婢恐怕和这件事有关,也未可知!” 析秋眉梢一挑,她记得大太太房里的紫鹃,紫珠,还有夏姨娘身边的秀芝,以及梅姨娘身边的彩陶,罗姨娘身边的素锦,这几人差不多到了年纪,几位小姐身边的,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罢了。 她知道,来旺家的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来,就笑着等她接着说。 “往年这些事,都是先经过房妈妈和钱妈妈的手,先验了丫头们的年纪,拿了卖身契才会让奴婢去寻各自的家人来将人领回去,今年这都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太太就提前唤了奴婢去,奴婢担心,和福贵的婚事有关。”她顿了一顿又道:“小姐让春雁姑娘说的话,奴婢记着呢,可这几日大老爷事情多,我当家的也不敢提,一直拖着,如果大太太真为了这事,奴婢倒是不好办了!” 原来是这样,如果大太太真的要给福贵指个丫头,她还真的不好拒绝,析秋敛目想了想,就道:“妈妈也不用想太多,府里这么多丫头,大太太一时也不会定了谁,况且,你们又是脱了籍的,大太太总是要问过大老爷才能定的。” 来旺家的一愣,如醍醐灌顶般笑了起来:“得亏小姐这么说,不然奴婢倒真慌了手脚了。那奴婢就去见大太太了!” 析秋点头,送她出了门! 等来旺家的一走,析秋就沉了脸进了离间又关了门,静静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来旺家的进了智荟苑,大太太正在房妈妈看账本,见她进来,就指着一边的绣凳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找你。” 来旺家的朝大太太行了礼,笑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合上账本,来旺家的暗暗去观察大太太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就听大太太道:“府里有几个丫头也到了年纪,你明儿让牙婆领些小丫头进来,养在府里教教规矩,没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又没得力的人用。” 来旺家的道:“奴婢下午就去办。”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来总管可在府里?我听说他这几日忙进忙出的,还去了几趟庄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到底还是问了,来旺家的心里一紧,将想好的说辞道出来:“没出什么事,就是大老爷忽然问起来近郊几个庄子和铺子的情况,他就各处去看了看。” 大太太脸上表情微微松了松,就道:“我当什么事,到是辛苦他了。”来旺家的笑着说句不敢,大太太忽然就道:“来总管整日里这样忙,福贵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他分担分担,我记得他只比大少爷小了两岁,也到是该成家的年纪,改明儿你也在府里相看相看,若是看中了哪个丫头,就和我说一声,领回去做你的儿媳妇,也能给你搭把手!若是想在府外找,就拿了老爷的名帖去,也好说些话。” 来旺家的满脸的感激,跪在大太太脚边:“多谢太太体恤,不瞒太太,奴婢原就想着求太太恩典,给福贵配个婚事,府外小门小户的丫头,哪比得府里的姑娘,走出去不但体面,还懂规矩!” 大太太就掩袖笑了起来,指着来旺家的道:“我到是说的你心坎里去了。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你自己也满府里选选,来总管跟了老爷这些年也当得些便(bian)宜,好处了!” 来旺家的笑着磕了头:“谢谢太太!” 待来旺家的从大太太房里回去后,当天府里便传出了风声,几个到了年纪的丫头,一听是来总管有意为福贵在府里挑媳妇,一个个都蠢蠢欲动,变着法的在自家主子面前走动,甚至还找了各种借口,去智荟苑里露脸的。 这件事,罗姨娘也动了心思,福贵是在府里长大的,人品如何她看的很清楚,这几年跟在来总管后头历练,如今也能独挡一方了,她关心这事莫过于她房里的素锦,和司榴司杏一样的年纪,也到了该配人的年纪了。 素锦就哭着跪在她面前:“我不嫁人,论他是谁我也不嫁,姨娘也别去走动了,你若硬要将我嫁了,我就一头撞死在门口。” 罗姨娘气了个倒仰,指着素锦的鼻子骂道:“死丫头,莫不是还想着有更好的给你挑,我告诉你,这满府里除了来旺家的,其它人你也都别想了。” 素锦倔强的咬着嘴唇,眼泪落了下来:“姨娘就是要去走动也行,就求了大太太多留奴婢姨娘,奴婢能在姨娘身边多待一年也是好的,时间到了,奴婢随姨娘配个瘸子瞎子的绝无怨言,但是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嫁。”她擦了眼泪道:“姨娘一个人,大老爷又不常来走动,奴婢若是走了,谁来陪您说话解闷!” 罗姨娘喃喃的没有说话,素锦却却接着道:“姨娘让奴婢出府也行,除非姨娘主动去大老爷那边走动走动,奴婢前儿还听老爷身边的常随说,老爷这次定了,还是回永州续任,姨娘去走动走动,让老爷带着您去任上吧,也好歹能清净三年。” “说什么胡话!”罗姨娘皱着眉头啐道:“你不嫁就不嫁,又何必扯到我身上来!” 素锦泪眼看着罗姨娘道:“您不去争取,可有人日日都在努力,这两日梅姨娘夜夜炖了补品送到书房去,又在大太太面前走的越发的勤,就是夏姨娘,奴婢昨日去串门子的时候,也看到他在给大老爷做衣裳。” “夏姨娘?”罗姨娘一愣,随即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夏姨娘向来清高,老爷冷了她六年,她也避了老爷六年,前几日若不是来旺家的诓了她去书房,夏姨娘也不会主动去找大老爷,像这种送汤送药缝衣纳鞋的事,更是不可能去做。 难道…… 罗姨娘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她想到六小姐,难道是六小姐教她这么做的,夏姨娘为了一双儿女,也想再拼上一拼? 是啊,六小姐眼见到了婚嫁年纪,七少爷年纪又小,她若是想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可能! “姨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嘛,到是说句话啊。” 罗姨娘眉头皱了半晌,对素锦摆摆手道:“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素锦欲言又止,可罗姨娘已经转身进了房里,她只能叹了口气出了门。 == “彩陶,来总管在府里选儿媳呢。你去和你们姨娘说说,让她也为你去大太太那边走动走动,福贵那孩子我瞧着好,人忠厚又老实,你若是嫁过去,来总管定然会替你脱了奴籍,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在府里当差,整日里小姐似的待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蔡婆子一口吸掉溢出来流在桌面上的酒,又用袖子胡乱擦了嘴巴,红着眼睛去看彩陶。 彩陶眼睛一亮,问蔡婆子道:“妈妈说的可是真的?” 蔡婆子道:“我老婆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告诉你府里的事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若不是被三小姐连累了,我也不会从二等婆子降到三等。”她又灌了一杯酒,呼噜呼噜的说着:“三小姐以为能嫁去伯公府,大太太能高看一眼,还不是关在房里养着伤绣嫁衣,连门子都出不了,哼哼!我也真是晦气,摊上了这事儿。” 彩陶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是天天跟着房妈妈后头拍马屁,这些事情你又怎么能知道,三小姐的事,府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进伯的婚事一开始定的可是六小姐,是王姨娘用卑劣的手段抢过来的,依她看,这件事六小姐也太懦弱了,任由王姨娘和三小姐欺压,硬生生的婚事被人抢了! 不过好在王姨娘被大老爷送去庄子里,三小姐这一年日子也怕不好过,算是一个都没得了好处。 她们姨娘说了,这样的事不能在外面议论,还好八小姐年纪还小,没被搅进去,彩陶庆幸,又想到蔡婆子说的事,来总管在府里一向得力,又是大老爷器重的,福贵她也见过人,不但长的不错性格也很老实,原以为他定会寻个小户人家的小姐,没想到竟是在府里的丫头们里挑。 看来,她要回去和姨娘提一提,让姨娘去问问去大太太,若是她能嫁给福贵,将来八小姐的婚事,府里也多个能说话的人。 “妈妈喝着,我事儿办完了,还要去给姨娘回个话。”彩陶和蔡婆子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东跨院。 梅姨娘真在小厨房里忙着,彩陶脚步不停的去了小厨房,洗了手在灶下打下手,梅姨娘见她回来,头也不抬的和着面,问道:“送去了?八小姐可爱吃?” 彩陶起来将锅盖掀开,又朝里面倒了些水,将瓢递给粗使婆子,笑道:“小姐很喜欢,当着奴婢的面就吃了小半块呢。” 梅姨娘笑了起来,圆圆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红宝石凤钗微微晃动:“等我做了这锅,若是和先前一个味儿,明儿你就把八小姐请来,我亲自教她做。” 彩陶笑着奉承了句,却没有说话。 等梅姨娘忙完了,又将新做的糕下了锅,彩陶才状似不经意的提到:“奴婢从八小姐那边过来,路过智荟苑,听院里的丫头正讨论这什么事,可热闹了。” 梅姨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根本不打算问一下句,彩陶就翻了个白眼,笑着道:“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和大老爷有关。” 就见梅姨娘手里的动作一顿,问道:“可听清了什么事?” 彩陶想了想就道:“在说府里到了年纪放出的丫头,还提到要给来总管家的福贵配个丫头,这件事大老爷也同意了。” “给福贵配个丫头?”梅姨娘停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彩陶心里一喜,知道梅姨娘动了心思,她接着又道:“奴婢听说,连紫鹃姐姐都动了心思。” 梅姨娘心也活了起来,来总管在府里的地位和能耐,她自然比彩陶还要清楚,尤其是大老爷对他的信任,若是她的丫头嫁过去,那和来总管就是自己人,那以后无论大老爷面前,她也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想到这里梅姨娘的目光就朝彩陶看去,大老爷马上就要回永州了,她日日去大老爷面前露个脸,可是大老爷对她却是不冷不热的,如果有来总管说句话,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 等她三年回来,八小姐也正好到了议亲的年纪,她想到王姨娘丰厚的家当,她去了也能为八小姐攒些嫁妆! 梅姨娘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懦弱的表情也因为双眸,而变的尖锐起来。 “彩陶,你回头将这锅如意糕给大太太送去,也别着急回来,多和房妈妈说说话。” 彩陶眼睛一亮,心里雀跃的都快跳了起来,不迭的点着头应了。 这边满院子的为丫头们到了年纪出府的事,又为福贵的事热闹起来,知秋院里却是出奇的安静,司杏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拿眼去看正房,春雁拉住她道:“你也别添乱了,事情不还没定么,况且,小姐这样怕是也有心思,你别进去打扰。” 司杏愁眉苦脸点点头,又朝抱厦里司榴的房间看了看:“就是那死丫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真不上心呢,现在倒好,连饭都不肯吃了。” 春雁也是满脸的无奈,正说着析秋掀了帘子走了出来,脸上平静淡然,司杏和春雁看着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3 着手 “小姐!”司杏迎了过去,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您……没事吧?”自下午来旺家的走后,六小姐就一直呆在房里,依她对六小姐的了解,必然是有什么事的,可是她又不敢问,如果小姐不愿说,纵然是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析秋微笑着道:“这件事回头再和你们说。”她指了指司榴的房间问道:“怎么了?” “都好几个时辰了,也不说话,蒙着被子一点声儿都没有出!”司杏压着声音,想了想又补充道:“瞧着还是因为福贵的事,平时瞧着她嘻嘻哈哈的闹着,原来心里还真惦记着这事儿,小姐,您看怎么办?” 司榴向来性子直,有什么都摆在脸上,她点头道:“你去把饭端来,我和春雁进去看看她。” 司杏点头应是。 春雁上前几步打起帘子,析秋跨进司榴的房里,就见床上司榴四仰八叉的,被子从脚一直悟到头顶,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析秋失笑走过去站在炕前头道:“这可是不是司榴的作派,即是心里有事说出来便是,又怎么缩在这里自己折腾自己了。” 哗啦!被子被司榴掀开,露出她红红的眼睛,依旧弯着似月牙一般,嘟着嘴打招呼:“小姐来了。” 春雁搬了椅子放在析秋身后,又忙着沏了茶,析秋坐下看着司榴道:“这是哭过了?”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姐,奴婢正伤心呢,您好歹安慰一句,竟是笑开了。”司榴瞪着大眼,一副懊恼的不已,憨态可掬的样子,析秋就笑着捏着她的脸,回头对春雁道:“不知道这副样子,以后嫁了人要怎么做人家妻子,做孩子的母亲。” 春雁也乐了起来,点着头煞有其事的道:“我瞧着小姐还是留她在身边,以后梳了头发做妈妈吧,奴婢瞧着这样的嫁出去,也没的害了人家。”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司榴的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司榴激动的拍了拍额头,对析秋道:“小姐,我决定到了年纪,我就梳了头发,等您嫁了人,我也像房妈妈那样,做府里的管事妈妈,那得多风光!” 析秋挑着眉头,揶揄道:“哦?那你甘心将福贵让出去?”司榴撇着嘴回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我们做奴婢的身不由己,主母说什么便是什么,福贵的婚事由他做主,可是我又不能,何必去争这些给小姐添乱。” 析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亏你想了这么多,还为别人想了,就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女人嫁不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看中来总管也不是因为他的总管位置,而是你嫁去他们家,以后你就是自由身,这比什么都好。” 春雁也默默的垂了头,司榴却犟着脖子道:“奴婢自小进府,早习惯了为奴为为婢的日子,若是真让我去歇着,还不定浑身多受呢。”析秋没有说话,春雁目光一闪,就上去戳着司榴的脑袋:“你这见财就开的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来总管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里里外外肯定落了不少家当,他又只有福贵一个儿子,这以后可都是你的!” “真的?”这句话瞬间戳中了司榴的软肋,她一双眼睛几乎都眯成了铜钱样儿去看析秋:“小姐春雁说的是真的?”析秋笑着点头,来总管手里的家当必定不会少。 “这倒好!”司榴笑了起来:“若是我手里有了钱,以后小姐缺什么用什么,我就能出去买了,还能支援些你们。”她说着就满脸的笑又忽然僵了下来。 析秋问道:“好好的,怎么不说了?” 司榴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奴婢想的,眼下福贵可是炙手可热的,就连大太太也上了心,奴婢还是消停消停吧。” “事情还没定。”析秋笑着道:“大太太虽让来旺家的自己选,可毕竟主仆有别,来旺家的又怎么敢真的去挑,所以才有了今儿这局面,不过这样闹起来也好,大太太能从乱中看出各房的目的,我们为什么不能?!” 春雁司榴一惊,门外司杏也掀了帘子进来,显然听到析秋刚刚的话,也提着食盒站在那里,露出郑重的表情来。 就听析秋道:“大老爷眼见要会永州,按往年的惯例,府里带哪位姨娘陪着,又是带哪些人去服侍,可都要定下来了,可今年却迟迟没有动静,大太太这边忙着宣宁侯太夫人的寿辰,完全可以将丫头们出府的时间推一推,往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可大太太今年却迫不及待的将此事提出来,又有福贵这块肉骨头扔出来,她就是要看看,她把府里的水搅浑后,看一看到底哪些人在偷偷做小动作。” 丫头们年纪大了,难保不会有别的想法,在大老爷面前露露脸转了身就提了姨娘,这是多大的脸面,又或者为了自家主子陪去永州的事,上蹿下跳的折腾,这些人大太太不抓出来又怎么会放心。 况且,来旺的身份又很特别,府里谁不知道他最能在大老爷跟前说的上话,若是将自己丫头嫁过去,无疑在府里多了个强力里的靠山,这样的事情大太太又怎么能不在意! “这件事一时不会定下来,所以我们都要沉住气,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我们管好自己便可。” 三个丫头认真的点点头,析秋又对司榴道:“也别饿着了,快去吃了饭,我还有事交代你们。”司榴点头,从床上下去三两下拔完了饭,又擦了嘴猛灌了杯茶:“奴婢吃完了,小姐说吧。” 析秋失笑摇头,无奈的看着司榴,这时门外宋妈妈站在院子里和春柳说话声传了进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小姐也不在房里,是去正房了吗?” “不知道!”春柳也是满脸的纳闷,春雁就压着声音指了指院子里对析秋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出去?” 析秋皱了皱眉,点头道:“你出去看看什么事,就说我在这里歇歇脚,她若是有事就让她先忙着去,不用这里伺候!” 春雁点头出了门,和宋妈妈说了半天,这才掀了帘子进来:“说要进来瞧瞧您,一下午也不见您,心里念着呢!” 司榴噗嗤笑了起来:“得亏她真心念着小姐了,我们可都是死人!”司杏伸手过来拉她,让她省省事儿,司榴一拐胳膊道:“我可没胡说,她说是在这里当差,我看她一天待在正房的时间,可比这里多!” “随她去吧。”析秋也皱了皱眉头,这个宋妈妈做事倒也不遮着掩着,总比房妈妈那样的好,什么样的事都落在眼里,却还是疑心重重的。 有宋妈妈在,她也省了许多向大太太回禀的事儿。 “都坐吧!我有事和你们说。”待春雁几个都坐了下来,析秋就压着声音,低低的道:“入了夜我带着春雁去姨娘那边,院子里有什么事,你们两个也多留个心。” 三个丫头一脸的疑惑,司榴皱着眉头问道:“小姐怎么忽然想去看望姨娘,可是有什么事?要不让奴婢跑一趟吧,总比您去好的多。”析秋摇头否决道:“我有事要和姨娘商量,你们留在院子里便好,若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早早睡了……我去去就回。” 几个丫头不再说什么,依次点了点头,司杏道:“小姐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司榴守着。”其实这里旁人不会来,要防的也是宋妈妈,就怕她看出什么来! 等入了夜,丫头们都拾掇好,司杏故意留了门未锁,待所有人都歇了灯各自歇下,析秋则带着春雁悄悄出了院子,一路从小花园穿过去,西跨院的边上,七八个婆子正缩在院子的后罩房里打牌吃酒,析秋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的到了东跨院。 守门的婆子一见是析秋,就露出满脸的诧异来,春雁就笑着上前拉着两个婆子的手:“夜里凉,两位妈妈买些酒吃,我们小姐听说大太太要将秀芝姑娘放出去,心里有些不放心,就想过来瞧瞧,可太晚了也不好去打搅太太,待明儿再与太太说了,还劳烦二位妈妈留个门。” 两个婆子眼睛一亮,各自掂了掂手里的银锞子的大小,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姑娘说的太见外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六小姐是主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给我们脸那是六小姐抬举,我们可不能猪油蒙了心,失了规矩。”两人又朝析秋屈膝行了礼:“小姐尽管去,甭管什么时候,吩咐我们一声便可。” 析秋朝两人笑笑:“辛苦妈妈了。”就由春雁扶着进了院子。 秀芝正在院子里吩咐婆子落锁,突然见到析秋出现在门外,着实吃了一惊,却又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来,开了门将析秋让进去,又对婆子吩咐道:“你守在这里,警惕些!”婆子垂着头根本不抬,连连称是。 析秋不由感叹,果然府里的个个都是人精。 “六小姐。”秀芝接过春雁的手,扶着析秋往屋里走:“您这么晚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说着,已经掀了帘子,扶着析秋进了正房。 析秋目光在房里打了个转,朝秀芝微微笑着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听府里说大太太过些日子,要将你们几个放出去,我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瞧瞧。”她不说还好,一说秀芝就红了眼睛,突然跪在析秋的面前,哽咽的道:“求小姐去求求大太太,将奴婢留在府里吧,奴婢舍不得姨娘……”话没说完,就用帕子捂着脸,跪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析秋亲自去扶秀芝:“快起来说。”又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这也是府里历来的规矩,想必大太太也不会轻易去为谁破例,你既到了年纪总不能耽误你的终身,便是出去了,也能求了恩典进府来看姨娘的。” 秀芝哭的更凶:“六小姐有所不知,上个月我娘也过世,家里只有哥哥和嫂子,还有四五个侄儿侄女,就那么大的房子,我就回去也没地儿住,还不如留在府里陪姨娘,再说姨娘这样的性子,换的旁的人服侍我也不放心。”析秋一看她说着说着又有跪下来的趋势,立刻朝春雁使了眼色,让她过去扶着秀芝,她自己则道:“你也别哭,事情到底怎么样,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快擦擦眼泪,让姨娘瞧见又该伤心了。” “秀芝,你在和谁说话?”秀芝这边赶忙擦了眼泪,那边夏姨娘已经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析秋一愣:“六小姐?” 析秋松开秀芝上去扶着夏姨娘,眉眼都是笑:“姨娘。”夏姨娘握着她的手,又露出紧张的样子来:“这么晚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七少爷他?” “姨娘……”析秋打断夏姨娘的话:“我不过突然很想您,就过来见见您罢了,什么都还没说,你就想的这样多。”夏姨娘脸上表情一松,露出满眼的喜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拉着析秋上下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又瘦了些。” “好了,好了!”析秋拉住她不停打量的动作:“我一路走过来可是不轻松,姨娘打算让我一直站在这里?”夏姨娘看着析秋难得露出撒娇的表情来,满心的欢喜,回头对秀芝道:“去给六小姐泡杯龙井,再把下午那碟酥糖拿来。” 秀芝屈膝应了出了门,春雁就站在卧室的外面,守着门。 “姨娘这几日可好?”析秋和夏姨娘并肩坐在炕上,搂着夏姨娘的胳膊笑着问道。 夏姨娘爱怜的握着她的手,点头道:“我过的很好,就是从庙里回来,还有些不适应,住了些日子,到觉得还是庙里好,清净。”若不是有六小姐,七少爷记挂,她真的想此生伺候佛祖,青灯相伴了此一生了。 “你若想礼佛,就让人在家里设个佛堂,再不济弄个佛龛也是可以的。”人有了信仰也有了精神支柱,可能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夏姨娘却摆手道:“这事并不着急,何必添这麻烦事。”府里的事都要大太太点头才能去做,她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提这件事,这时秀芝把茶端了进来,有些犹豫的去看析秋和夏姨娘,最终又掀了帘子出去。 等她出去,析秋就问道:“秀芝的事,姨娘有什么打算?”秀芝为人敦厚又很老实,进府后就一直服侍夏姨娘,本本分分又很忠心,正如秀芝自己说的,换个人来服侍,确实不放心。 “大太太的决定,我又怎么能去左右。”夏姨娘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奈:“况且,她年纪大了,终究是要出府,即是这样不如早点出去也好寻个人家嫁了,跟着我在府里,也只有委屈的份。” 析秋略沉吟了片刻,抬眼看着夏姨娘道:“她刚刚也说了不愿出去,家里恐怕也没人为她操心婚事,既然她想留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夏姨娘一怔,就问道:“你要去求太太?太太自武进伯的事后,对你就不如从前,你不能因此得罪了太太,秀芝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这些年也为她存了些嫁妆,总能寻户好人家的。” 析秋按着夏姨娘的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丫头大了出府是旧历,纵是紫鹃,大太太也不会因此就破了例,我的意思是,若是秀芝决心想要留下来,那就让她梳了头发,唯有这样才有可能。” 她并非真的想让秀芝梳了头,只是眼下她还没有能力保护夏姨娘,有秀芝在她也能安心不少,等过几年找了机会,再将她放出去,大周也没有哪条律例说女子梳头后不能嫁人之说! 夏姨娘皱着眉头,想否决析秋的说法,可又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这时门帘子一动,就见秀芝从外面冲了进来,跪在夏姨娘和析秋的脚边:“六小姐,不瞒您说,奴婢正有这个想法,只是怕姨娘责怪就一直没敢说,我今儿已经和素锦约好了,若是大太太让我们走,我们就一起梳了头!”她又目光诚恳的看着夏姨娘道:“姨娘,奴婢刚刚进府时,姨娘对奴婢粗手粗脚从来都是笑面以对,不打不罚,府里的丫头人人羡慕我,说我跟了个好主子,奴婢心里也暗暗发誓,这一辈子只要跟在姨娘身边一日,就全心全力服侍您。若是以前姨娘得宠,身边的人也不缺,奴婢也能放心出去,可眼下,奴婢说句不敬的话,这府里除了六小姐和七少爷,哪还有人真心待姨娘,所以奴婢不能走!” 夏姨娘已经泪流满面,她抱着秀芝哽咽着道:“傻孩子!” 析秋也红了眼睛,她去将夏姨娘扶起来,又去拉秀芝:“快都别哭了,既然秀芝也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商量着怎么做,这么哭着解决不了问题,也没的伤了身体。”她替夏姨娘擦着眼泪,又扶着她坐回炕上:“秀芝说的在理,我和七弟如今也没有能力照顾你,有秀芝在我也能放心不少,姨娘就听秀芝一次,留了她在身边罢,您也不用担心她将来,等过两年七弟大些,再求了太太放她出去,仔细寻户人家也未尝不可。” 夏姨娘不说话,秀芝连连点头:“六小姐让奴婢怎么做尽管说,奴婢听您的。” 析秋想到来旺家的说的事儿,她很想问夏姨娘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可是夏姨娘看着柔弱,自尊心却是很强,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定会伤了她的心,想要解开她和大老爷之间的结,如今看来也只能从大老爷身上着手。 只是这件事,却要委屈秀芝了,想到这里她就拉着秀芝的手,眼里露出淡淡的愧疚:“为了姨娘,委屈你了!” 秀芝笑着摇头:“奴婢没有关系。” == “太太,府里到了年纪的加上紫鹃和紫珠一共是七位。”房妈妈拿出几个丫头的卖身契,放在桌面上,又道:“紫鹃,紫珠太太另有打算,只是素锦,彩陶和秀芝只怕不好办,这三个人可都是三个姨娘身边贴身服侍的。”恐怕又要闹一场才罢休。 大太太目光随意扫了眼几人的卖身契,挑着眉头道:“既是老人,就该知道府里的规矩,该怎么做按规矩办,再说,这也是府里的恩典,她们也只有谢恩的份。”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房妈妈也知道大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夏姨娘和梅姨娘还好说,罗姨娘一向和素锦亲近,只怕不好处理。 “这件事你也别管,谁要闹便闹去!”她就是要看看,各自都在动什么心思,打的什么主意,她顿了一顿又道:“来旺家的可有说什么?” 房妈妈收了卖身契,又一一放进匣子里,坐在大太太脚边的绣凳上,方回道:“到是没说什么,只是说一切凭大太太做主。”她想到来旺家满脸笑容,但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的样子,又道:“不过奴婢瞧着她那样子,怕是心里早就有了人选。” 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道:“有又如何,这府里的事还轮不到她来做主,便是求了我的事,那便由我做主,以为大老爷在就行?”也不想想,这么些年大老爷何时对府里的庶务上过心! “你稍后去看看几位小姐在做什么,太夫人的衣裳做的怎么样了,六小姐那边也该动手绣花了,也不过十来日的时间,也催催她们别拖着了。”房妈妈点头应是,大太太又不放心的嘱咐道:“也让针线班子上照着样子备一套,再去寻寻,我记得大老爷前些年得了副卢柏章的字收在库房里,你也取出来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找。” 房妈妈就带着小丫头出了门,正好碰到端着糕点的彩陶,一见到房妈妈彩陶就露出笑脸迎了过来,朝她行了礼又笑道:“奴婢正要去寻妈妈的,赶巧在这里碰上您了。” “姑娘什么事?”房妈妈也是满脸的笑,昨日彩陶就端了糕点来,还特意给她也照着大太太的份送了一份,她一时到也没多想,但今儿这么巧又碰上了,到让她忽然明白了,清楚了她这突然献来的殷勤,目的是什么! “奴婢一早上亲手做了盘酥糖粉蒸糕,知道妈妈不爱吃甜,里面就放了少许的糖,妈妈忙了一上午也吃些垫垫肚子。”说着就将食盒递给房妈妈身后跟着的小丫头:“还希望妈妈不要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总是麻烦姑娘给我这婆子做吃食。”房妈妈目光在食盒上转了一圈,又笑道:“姑娘即是做了,让小丫头跑一趟便罢,何必亲自送来,梅姨娘那边事情也多,姑娘有是得力的,可不能耽误梅姨娘的事儿了。” 彩陶暗暗嘀咕房妈妈真不愧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这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面上却是笑道:“瞧妈妈说的,奴婢哪能耽误正事,不过眼下奴婢事情也真是不多了……”说着,站在智荟苑的门口,就掏出帕子哭了起来。 房妈妈目光一闪,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奴婢的苦无处诉啊!”彩陶哭的我见尤怜,用帕子压着眼角:“太太的旨意下了,奴婢也知道太太是按府里的规矩办,本无可非议的事,更何况这样的事也轮不上奴婢说话,只是奴婢自小在府里长大,虽不如心竹是家生子,也不如妈妈时间长,可对府里的感情却不比旁人少,奴婢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心里就难受的紧,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可又怕惊着主子到是我的罪过了。”她说着一顿,泪眼朦胧的去看房妈妈:“妈妈是太太身边唯一能说的上话的,求妈妈替我说说好话,奴婢愿意在府里当牛做马,只求太太不要把奴婢放出去就行。” “秀芝姑娘快别哭了,说句不当说的,这府里的规矩都是太夫人立的,纵是大太太也是没有办法的,何况是我这么个老婆子了。” 彩陶目光一怔,暗道一声老婆子奸猾,这府里的事不是大太太做主,难道还是姨娘做主不成,不过她的心思不是和房妈妈讨论这件事,自是低头哭着道:“奴婢知道妈妈的意思,只是奴婢实在舍不得离开,还望妈妈帮奴婢求求大太太,奴婢这辈子给大太太当牛做马报答她大恩大德。” 当牛做马?房妈妈就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那我去和大太太说说,管用不管用,姑娘也别抱多大的希望,最后还是要看大太太的意思。” 彩陶点头不迭:“只要妈妈肯帮忙,就一定有希望。” 房妈妈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小丫头提着食盒,就原地转了身又重新进了智荟苑。 待房妈妈和彩陶各自离开,紫鹃的身影就出现在游廊上,见左右无人便转了身去房里提了壶热水,抬脚就进了正房里,隔着帘子大太太和房妈妈正在稍间说的话,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她提着热水站在帘子外。 “谅她也没那胆子,不过背着我做点小动作!异想天开想把彩陶嫁给福贵,好让她能在大老爷面前说的上话,亏她能想的出来!”大太太含着嘲讽的声音毫不留情的说着梅姨娘,紫鹃静静听着,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这件事你也别急着回她,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想去永州,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房妈妈没有说话,大太太就道:“紫鹃那边,回头你也稍微提一提,免得临了去说,又惹出别的乱子来,还有……那汤别忘了给她喝。” 紫鹃听着冷汗就从后背上冒了出来,湿了中衣她却毫无所觉,脸色煞白的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她和秀芝素锦一起进的府,她运气好分在正房,熬了这么多年才升了一等的丫头,为此,当年她不惜装病,才让大太太将紫环送去了永州,而她留在府里替了紫环的位子,每个月月例银子自五百钱升到一两,家里的也终于在她帮衬下好转了,本以为大太太器重她,怎么说也要留她几年,她也不着急出府嫁人,出去了还不是受穷,宁愿呆在府里一辈子,她也不能再回去忍饥挨饿,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原以为,大太太提到福贵时,是有意将她配给福贵,她暗暗高兴了两天,素锦和秀芝来找她哭诉,她陪着哭安慰她们的时候心里也暗暗庆幸,她的未来至少不会那么糟糕,没想到大太太非但没有打算将她许给福贵,而是要让她随大老爷去永州。 若是她愿意,一年前她就已经是府里的姨娘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最让她心寒的便是,大太太竟是要让房妈妈给她灌药,灌什么药?紫环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可是亲眼见过房妈妈的手段,那种药又凶又毒,但凡喝下去,这一辈子她就再也不可能怀有子嗣。 紫鹃双腿发软的回了自己房间,软软的坐在了地上,眼里尽是空洞与绝望。 到了下午,大老爷自朝里回来,脸上仿佛少了些阴霾,他直接进了智荟苑,在正厅坐下,大太太听说大老爷来了,就立刻迎了出来,让房妈妈泡了茶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是朝里有什么事?” 大老爷慢慢啜了口茶,朝大太太看了过来:“任职文书圣上批了,不过这两日就会送到府里来。” 大太太心里一凉,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的不自然起来,大老爷又道:“这两日我会去和同僚拜别,不在府里,你若有事便让人去找我。” 大太太不说话,僵硬的表情仿佛在酝酿着情绪,她把茶盅放在桌面上,压着声音问道:“老爷果真是要去永州?”尽管早就知道大老爷的决定,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大太太心里压抑了十几年的怒火还是忍不住发了出来:“二老爷苦口婆心的劝,大姑爷也几次三番的上门,为什么老爷竟这般固执呢。妾身知道老爷向来考虑周到,您这么做自有您的用意,可是朝堂里的事,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你争我夺赌的凭的就是各自的眼见,老爷不去试试,又怎么能断定结局?!府里的事妾身有时也想和您商量,华儿的身体,慎之的婚事,就连四丫头也眼见到了谈婚伦嫁的年纪,三丫头明年就要出嫁,这一桩桩的事妾身都需要老爷定夺……” 大太太激动的说着,房妈妈一见她这样,立刻挥退了丫头,自己也随之退了出去。 “我知道老爷这些日子睡在书房,心里定是对妾身生出了埋怨,说句不敬的话,老爷埋怨妾身,妾身又何尝不埋怨老爷!” 大老爷面色黯淡了些许,端着茶盅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直到大太太说完,他才抬起眼来去看大太太,目光一闪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了。”他慢慢走了过来,去握大太太的手:“朝堂的事各人看法不同,也是常见,老二的决定我现在不敢说什么,但若要让我也和他一样,这却是不能够的,如今两方势力争斗日趋渐甚,我若不能独善其身,回避便是最好的方法。”他顿了顿又道:“慎之明年也要自翰林院散馆了,若是我们一门三个人都在京城,也未免太招摇了些。” 这些大太太心里都明白,她发了一阵火,心里也觉得舒服了许多,擦了眼泪她点头道:“既然老爷已经做了决定,那便按您的意思去做,妾身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打理好家里的事,老爷安心赴任便可。” 大老爷露出欣慰的表情来,大太太目光一转又道:“任职书下来,老爷就要启程,我这两日就给您准备带过去的东西。”她顿了一顿又道:“老爷的衣食起居,都需要人打理,丫头婆子粗手粗脚自是不顺心的,妾身还是依照往年,在府里给您挑一个带去吧。” 大老爷略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这事你看着办吧。” 大太太就露出丝笑容来。 == 大老爷任职的事,在府里传了开来时,析秋正坐在炕头上绣着第二片海棠花,听司榴说过,头也没有抬只淡淡嗯了一声,司榴则是满脸的无奈:“大老爷才回来这几天就要走了,也不多呆几日。” 析秋也想他能多待几日,能让佟敏之多些和他接触的机会。 到了晚上,大太太房里的紫鹃亲自来了,说是大太太让几位小姐并着少爷,去正院吃晚饭。 析秋放下手里的绣绷,简单的梳洗过后,换了件湖绿色的褙子,并着月白的挑线裙子,小小巧巧的绣鞋在裙底若隐若现,她满意的看了眼头上的点翠朱钗和两朵绒花,笑着点头道:“司榴的手艺越发好了。” 司榴毫不谦虚的学着析秋点点头道:“奴婢也这么觉得。” 析秋失笑,带着她和司杏去了正院,刚刚进门,就在院门口见到和佟慎之并肩而来的佟敏之,一见到析秋,佟敏之立刻目露欣喜,调皮的朝她眨眨眼睛,析秋朝佟慎之福了福喊了声:“大哥哥。”佟慎之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析秋又去看一身深蓝短卦的佟敏之,小声问道:“怎么穿成这样,我给你做的那件道袍呢。” 佟敏之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佟慎之,吐了吐舌头道:“紫霞说我穿这件好看,颜色深显得稳重。” 析秋正要说话,这时佟析砚和佟析玉也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见到析秋,佟析砚笑着迎了过来:“怎么也不等等我,我正有话想和你说呢。” 析秋挑着眉问道:“什么事?” 佟析砚觑了一眼佟析玉,挨着析秋的耳边道:“他来信了。”析秋一惊,诧异的问道:“他到福建了?”算算日子,应该不会这么快才是。 “有话进去再去。”忽然,佟慎之停了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们,声音的沉沉的打断她们的对话。 佟析砚就缩缩脖子,朝佟慎之屈膝行了礼,又去挽着析秋小声道:“待会去我那里,我细细和你说。” 析秋微微点头,这边佟析玉也走了过来,和佟慎之和佟敏之互相见了礼,四个人相伴着进来正房。 大老爷,大太太并着徐天青已经坐在正厅里,四个人依次进门,和大老爷,大太太行了礼,又和徐天青各自见了礼,这才按照齿序坐在椅子上。 除了几位姨娘,一家人的聚会,独独缺了佟析言,析秋叹气,真不知佟析言这门亲事结的,是高攀还是低嫁! “人都到齐了,传饭吧!” 大太太就吩咐房妈妈摆饭,丫鬟们端着菜进进出出,不一会房妈妈就出来道:“饭摆好,请老爷太太入席。”说完,又亲自去扶大太太,一行人移到次间去吃饭。 桌子坐着有些挤,大太太看着皱了皱眉,就对房妈妈道:“不是备了两桌吗?去把另外一张桌子一起摆了。” 房妈妈看了大老爷一眼,小声道:“老爷吩咐的,只让摆一桌,说不过吃个饭,坐在一起也热闹些。” 大太太便没有再说什么。 六荤四素并着汤羹骨碟满满挤了一桌子,一家人安静的吃了饭,房妈妈就撤了桌面,大家又移回到正厅去喝茶,大老爷端着茶杯,目光一一看了众儿女一遍,便道:“吏部的文书也定,我不过几日就要回永州,你们也都大了,在府里要多帮衬帮衬你们的母亲。” 佟慎之显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并未表现出半分惊讶之色,唯一吃惊的当属佟敏之了,他张着嘴巴脱口而出的问道:“那父亲何时回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的想要咬掉舌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大老爷不理他,这个台阶他要怎么下。 大老爷果然没有说话。 大太太目光就落在佟敏之身上,其它几人也去看佟敏之,就见佟敏之渐渐脸红了起来,垂着头尴尬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析秋皱了皱眉,正要去为佟敏之解围,大老爷却是突然开了口,他看着佟敏之回道:“三年。”说完去喝了口茶,又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大周官员任职律例有明确规定,闲暇时可翻一翻,若是你那里没有,便去我书房取。” 佟敏之几乎高兴的跳了起来,他双手互相握着,析秋几乎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臂上的红印搀着血丝赫然显目,她心疼的无以复加,很想打消佟敏之对大老爷的期待,可是她不能,这是他的父亲,她没有权利这么做。 大太太诧异的去看大老爷,这还是这么几年,大老爷第一次去在意佟敏之的感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大老爷对佟敏之的态度有所改观? 徐天青见佟敏之紧张的说不出来,就笑着走到佟敏之身边坐下,揽了他的肩膀,笑着对大老爷道:“七弟年纪虽小,但功课却是相当好,昨日还听三表弟说,赵先生夸七弟字写的好。” 大老爷眉梢一挑,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紧张的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回道:“也没夸……夸我,我……我字写的不好。” “七表弟不用谦虚。”徐天青笑着道:“你的字我也是见过的,颜体都快赶上我了。”佟慎之看了析秋一眼,见她眉眼认真的看着佟敏之,他微微皱了皱,朝佟敏之问道:“功课学到哪里了?道德经先生可说了?” 大太太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4 牺牲 “先生月初开始讲的道德经,说是过了八月开始讲礼记。”佟敏之眨着大眼,用余光偷偷去看大老爷,他想到析秋说的话:“这些日子功课上加紧些,若是父亲问起你的功课,你若答的不好,父亲难免失望。”于是他日日读书到戍时,有几次听六福说,大老爷在他院子外面略停了会儿。 佟敏之暗暗欣喜,声音里也透着愉悦。 佟慎之略蹙了蹙眉,他觉得这位赵先生教学生未免心急了些,可又想此人是二老爷找来了便将心里的质疑收了回去,点头道:“你年纪还小,不要着急去学新的学问,扎实的基础方才是根本。” 佟敏之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大老爷也微微点头,目光自佟慎之身上去看佟敏之,赞同道:“你大哥说的对,学问非一日而就,不可心急了。”说完又对佟慎之道:“你若得空,便去书院看一看这位先生。” 话没有明说,但显然大老爷的与佟慎之的想法不谋而合,就听佟慎之嗯了一声,没了后话,大老爷也端着茶盅去喝茶…… 佟敏之暗暗失望,垂了脸,徐天青揽着佟敏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飞快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见她蹙着眉头,手指慢慢的摩沙着杯托,脸上的表情看着平和,但他却觉得这样的六妹妹,透着一股冷意,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心里一凛便明白析秋何来这样的感觉,她一向最在意佟敏之,可大老爷对佟敏之却依旧是淡淡的,若是方才无论是换了佟慎之还是他,大老爷必然会有一番考问,可是到了佟敏之这里,也不过淡淡嘱咐了一句,便没了话。 他心思转了几转,也不过是半口茶的功夫,他忽然抬起头来笑着打趣佟敏之道:“我可记得,当年启蒙时,光是三字经先生就讲解了一年有余,你这才刚刚启蒙,先生竟是要说礼记了,可见是你学的好,所以先生对你格外的照顾些?” 佟敏之不知道徐天青的想法,只当他怕自己尴尬来圆场,就羞红了脸回道:“我蠢钝不堪,先生又怎么会特意照顾……可能是每个先生教的先后顺序,详略重点略有不同吧!” “是这样吗?”徐天青又去看佟慎之:“大哥哥是谁启蒙的,也是这位赵先生?” 佟慎之目光一动,便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倒是大老爷端茶的动作一僵,佟慎之年纪还小时,他还在京城为官,闲暇时便教他写字,三岁便给他启蒙授课了,相比佟敏之……他却是…… 析秋握着的手紧了又紧,同为儿子,地位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也别说赵先生。”大太太忽然开口打断了聊天:“二老爷请来的先生必是好的。”话题成功被大太太截断,她微微一笑又看着徐天青道:“山东那边可有信来?” 姨太太自上次事之后,隔了十几日都没有消息回来,洪大人虽与老爷干系不大,但却直接掌握了徐大人的仕途,大太太怕姨太太怨她,连去了几封信,可那边却是一封也未回。 “没有。”徐天青笑着道:“就是让杨夫人给我送了些特产。” 大太太一惊,徐天青不知道杨夫人的事,可她却清清楚楚,杨夫人来佟府可不是因为和姨太太相熟,而是受了洪府之托上门来相看女方的,如今两府亲事作罢,她又暗中与徐天青走动,是为了什么? 徐天青向来心思敏锐细腻,见大太太面色有异,又补充的解释道:“杨夫人说是受母亲之托,并没有提起别的事。” 大太太松了口气,笑着道:“也好,你在官场上多结交些人,对将来的仕途也有助益。”顿了一顿她又去看大老爷:“老爷可还有话交代?” 大老爷眉头略蹙摆了摆手,大太太就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各自歇了吧。” 几个孩子依次起了身去和大老爷大太太道别,正在这时门外的紫鹃脸色煞白的冲了进来,大太太目光一凛,房妈妈已经上前拦住紫鹃,斥道:“没瞧见大老爷在,这样冒冒失失的。” 紫鹃顾不得许多,她身体抖个不停,跪在了大太太面前。 析秋就去看她的衣着,蜜色的裙摆上不知何因湿了一大块,她目光一挑,朝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大太太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 紫鹃仿佛被惊呆了一样,说出的话语气生硬,一字一句道:“老爷,太太……秀……秀芝,跳河了!” “什么?”大太太一惊,脸色沉了下来:“人现在怎么样?”大老爷眉头也跳了跳,一时没有想起秀芝是谁跟前的丫头,但听名字却是有几分的熟悉。 紫鹃木然的跪着,想到秀芝的样子,她生出兔死狐悲的绝望感……红着眼睛眼泪落了下来:“人被而二老爷身边的随从救了,二老爷说是来寻老爷,就顺便把人送到东跨院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奴婢瞧着她的脸……煞白煞白的,怕是……怕是不行了。”她停了停又去看析秋道:“夏姨娘一见到抬回去的秀芝,就一头栽在了院子里,磕了头也昏了过去,二老爷便喊了人去请大夫了。” 一个丫头弄出这么多事来,连二老爷都惊动了,大太太冷着脸叱道:“即是没死,你哭成这样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紫鹃神色一怔,也白了脸,被紫珠扶着下去休息。 析秋垂了脸没有说话,没想到姨娘明明知道来龙去脉,却还是犯了病! “母亲!”析秋走到大太太身边,低着声音道:“秀芝和姨娘作伴十几年,如今到了年纪要出府,怕只是一时想不开……”大太太的视线募地转过来看着她,眼睛微微一眯,析秋朝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也不知人怎么样了,女儿想过去看看!” 大太太微微沉吟,露出满意神色来,拍了拍析秋的手:“你与她相熟,你去再合适不过,你姨娘那边也劝劝,即是规矩,便是要遵守的。”单是秀芝便也罢了,只是夏姨娘也病了,大太太作为主母过去瞧病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去也无可非议,但若是析秋去了,这样的顺水人情又是当着大老爷的面,大太太还是乐意为之。 析秋认真的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说完,垂着头走到大老爷面前屈膝行了礼:“女儿告退了。”脸一转,一滴泪在大老爷面前落了下来。 大老爷神色一怔,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和谁有关,他看着析秋欲哭却又压抑着的表情,就想到夏姨娘的样子来…… 佟敏之满眼里的恐惧,秀芝在姨娘身边十几年,对他们姐弟很好,对姨娘更是全心全意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姨娘如何能不伤心震惊。他吓的哭了起来,毕竟只有六岁的年纪,走过来巴着析秋的手臂道:“六姐姐,秀芝可是要死了?姨娘犯了旧疾不知怎么样了,我跟您一起去行不行?”他的低声哭着,小小的身板挨在单薄的析秋身边,周围站着许多人,可却让人觉得他们是那样的无助和凄凉。 析秋红着眼睛去给佟敏之擦眼泪:“哭什么,还不擦了眼泪,大夫还没来,人你又没有见着,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她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去看大太太:“母亲,七弟年纪小,恐怕是被惊着了。” 大太太目光一闪,皱着眉头道对房妈妈道:“让紫霞进来,扶着他主子回去,路上担心些。”房妈妈应了出去喊紫霞进来,大太太又道:“大夫进进出出,人又病着,你年纪小也免得过了病气,早些回去歇着!” 佟敏之在宽大的袖子下,紧紧抓住析秋的手,力气之大析秋不由暗吸了口凉气,她忍着痛摸了摸佟敏之的头:“母亲说的对,你早点回去休息,姨娘不会有事,稍后什么情况,我让人去外院告诉你好不好。” 佟敏之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转身朝大老爷作了揖行礼,又和大太太行了礼,由紫霞牵着手出了正门。 “你们也都回去吧。”大太太挥着手让几个孩子各自散了,佟析砚去看析秋孤零零站在那边,嘴唇动了动忽然跑到大老爷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父亲,女儿也陪六妹妹去瞧瞧吧,秀芝出了这样的事,夏姨娘又病倒了,我去也能帮帮六妹妹。” 大太太蹙着眉打断她的话:“胡说什么,还不快回去,我自会派婆子过去。”又对站着没动的佟慎之和徐天青道:“内宅的事也不是你们操心的,回去吧!” 徐天青看了看析秋,露出犹豫的样子,可佟慎之却已经率先出了门,他只得随着佟慎之一起走了出去。 佟析砚被大太太喝住,嘟着嘴不说话,却依旧拉着大老爷的袖子,佟析玉隐形人一样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太太对析秋道:“待大夫来了,诊断后若是不行了,就让人去通知她老子娘,赏十两银子领回去,若是没事,府里也留她不得,早些送出去才安生。”并没有提夏姨娘的事。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在大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大眼蓄着水光飞快的看了眼大老爷,大老爷心头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动,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终于出了声问道:“人即是在府里出的事,无论什么情况,也派人将她的家人接进府里,将情况说明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顿了顿对大太太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大太太满脸的错愕:“老爷要去?” “六丫头不过十二岁,这样的事情又没有经历过,你让她如何处理?!况且,我们房里的事,让老二担着总是不好。”说着话他已经挥袖走了出去。 大太太看着大老爷的背影,眯着眼睛猛然去看析秋,析秋却自始至终垂着脸,满脸的无辜无助,她心里生了怒,却挑不出析秋半点的错来,只得冷哼一声,由房妈妈扶着随着大老爷出了门。 佟析砚安慰似得去拉析秋的手,析秋垂着脸道:“四姐姐,可是我说错话了?”佟析砚无奈的笑笑,在她耳边小声道:“等母亲的气消了,我替你解释。”她也看出来大太太误会了析秋。 析秋感激的看着她,佟析砚笑着道:“母亲只是生了秀芝的气,好好的在府里生这样的事,不是给人添晦气嘛。”她说完又觉得这样当着析秋的面说秀芝有些不大好,就笑着打马虎眼:“走吧,大夫这会儿也该来了,我们也去瞧瞧。” 析秋点点头和佟析砚并肩出们,佟析玉站在后面略思索了片刻,就带着丫头追了上去。 东跨院里,充斥着低低的哭泣声,大夫还没有来,二老爷负手站在正庭中,见到大老爷过来,他微微躬身叉手行了礼,又朝大太太道:“大嫂。” 大太太侧身福了半礼:“二叔!” 析秋几人也屈膝朝二老爷行了礼。 大老爷则问道:“人怎么样?”二老爷回头看了眼被放在院子正中门板上的秀芝,蹙着眉头道:“应该是无大碍,只是不知何因一直不曾醒过来。” 大老爷略点了点头,二老爷看了眼大太太,又接着道:“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什么事?”大老爷微微点头:“说吧。”就听二老爷略微压着声音道:“府里丫头放出去,年年都有的事,可若是丫头不肯走,也可适当的宽松个时间,没必要逼得太紧,幸好人没有事,若是真在府里死了,没的传出去让外人说我们佟府欺虐下人。” 大太太脸色铁青,她是长嫂,两府又早就分开过,她怎么样做也轮不到二老爷说三道四的!她微微笑着,在大老爷开口前,接了二老爷的话:“二叔说的也在理,只是规矩便是规矩,岂能随意变通更改,若人人都这样,那还要这规矩做什么,以后但凡不愿出去的,就跳河自缢罢了,总有办法逼主子让步的。” 她虽是笑着说,但语气已明显不好。 二老爷目光一闪,脸上露出笑容来,语气一转就道:“大嫂说的在理,是小弟想的浅了。”说着又对大老爷叉了叉手:“本是来找大哥商量赴任的事,您即是现在忙着,那我晚些直接去书房找你。” 大老爷微微点头道:“也好,我正也有事要与你商量。” 二老爷朝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出了门。 大太太随即冷了脸,大老爷就颇有深意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负着手走到放着秀芝的门板前。 析秋默默的跟在大老爷身后走过去,秀芝脸色很白,看上去几乎没了呼吸,但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依旧不放心的,上去将手搭在她的动脉出探了探脉搏,大老爷就诧异的看着她:“你学了医术?” 析秋有些不自信的摇着头,又点了点头道:“闲时曾看过几本医书,并不懂。”大老爷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脉搏虽是有些虚,但用现代的语言来说,生命体征是明显的,没有生命危险。 她放了心,就回到佟析砚身边安安静静的站着,余光看到几个小丫头吓的缩在墙角,罗姨娘和梅姨娘正从房里走出来,指挥着几个婆子端水,拿被子来。 两人一见大老爷和大太太过来,立刻上来笑着道:“老爷,太太。”行了礼两人很识趣的退后了几步,站在大太太身后。 大太太与大老爷并肩站着,看着一院子的人进进出出却毫无章法,又加上刚刚二老爷一通话,心里不痛快不由怒斥道:“都乱什么。”院子的婆子顿时噤若寒蝉,各自停在当前的位置上,没有人再说话走动,大太太又道:“该煎药的去煎药,该端水的端水,手里的没事的便给我站在门外侯着。” 婆子们又纷纷散开,但却比刚才有序。 院子里静了下来,大老爷拧着眉头看了眼秀芝,便对他身后的常随道:“去看看大夫可来了。”常随应声而去,又有婆子端了椅子出来,大老爷和大太太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析秋默默的站在了大太太后面,看见姨娘院子里的一个负责打扫的小丫头,拉过来小声问道:“姨娘现在怎么样了?”大老爷不提进去看姨娘,大太太自是不会主动提,连带着她也不能进去。 小丫头小声的回道:“刚刚喂姨娘吃了药,只是额头磕在门框上,蹭破了皮。” 析秋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又问道:“谁守着的?”小丫头回道:“罗姨娘身边的素锦姐姐和梅姨娘身边的彩陶姐姐都在里面守着的。” “这里人多也用不上你,你也进去看着点,若是姨娘要用什么,她们也寻不着。”小丫头便点头,悄悄回了夏姨娘的卧室。 佟析砚听着析秋和小丫头把话说完,就贴过来小声道:“姨娘没事了,你也不用担心了。待会儿我陪你进去瞧瞧。”析秋回握着她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大太太目光几不可查的看了析秋一眼,又皱了起来,过了小片刻,胡大夫终于赶了过来,给秀芝切了脉便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凉气入侵痰迷了心,待老夫施针后休息一两日便就好了。” 老爷笑着朝胡大夫叉了叉手:“有劳先生了。”胡大夫向来与大老爷相熟,也不拘泥什么,就朝他略点了头,又和大太太打了招呼,道:“劳烦太太找人将这位姑娘抬到房里去吧,老夫要为她施针。” 大太太便站了起来,指挥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去抬秀芝,又对胡大夫道:“有劳先生了。” 胡先生又客气了几句,便进去房里为秀芝针灸。 既然人没事,大太太自然是不想多留,自动将房里的夏姨娘忽略,她回头和大老爷道:“老爷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回去歇着,这里我让房妈妈盯着,您也放心,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知道。”本以为大老爷会同意,却不料他却是摆手道:“既然来了,也进去瞧瞧吧。”说着,已是当先一步进了正房。 大太太石雕一样立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忙碌的身影,将她僵硬的背影衬的越发的显目,她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看着大老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帘子的另外一边。 六年来,大老爷几次回府不曾见过一次夏姨娘,就连平日她们家书来往,大太太偶尔提到夏姨娘,也是被大老爷避重就轻的忽略,仿佛对于大老爷来说,府里没有这个人,夏姨娘的死活早已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这一次回府,大太太先是明显感觉到,大老爷对析秋态度的变化,以及对佟敏之温和的言语,直至今日,他竟然亲自提出来要去看望夏姨娘。 难道说,经过六年后,大老爷已经忘记了夏姨娘当初所做的事,已经原谅她了? 大太太不相信,可是又无法解释眼前的事。 佟析砚也眨巴眨巴眼睛,去拉愣怔中的析秋,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疑惑和不解。 罗姨娘目光一闪,视线落在大太太的背影,唇角的笑容越扩越大,反应最激烈的则是梅姨娘,她脸色煞白抖着手指着大老爷的背影,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爷进去了?” 佟析玉觉得她有些失态,则小心翼翼上去推了推她,梅姨娘醒过来,迅速垂了脸默默的站在大太太身后。 这样诡异的气氛,满院子的下人也觉察到了,没有人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的去等着大太太的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大太太才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由房妈妈扶着也走了进去。 析秋跟在后面,就听到大太太对房妈妈吩咐道:“让先生也过来瞧瞧夏姨娘,即使病了还是看看的好。”房妈妈目光一闪,脸上堆着笑去抱厦里去请胡大夫。 大太太的反应很快,析秋心里暗暗赞赏不已,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子上的事情她永远不会给人留下半分的质疑。 房里静悄悄的,彩陶和素锦还有夏姨娘房里的小丫头,三个人跪在床边,大老爷负着手站在床前,并没有去唤醒夏姨娘,只是静静的看着,表情却又仿佛有些模糊,似是在看夏姨娘又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直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大老爷才转过身,看了大太太一眼,撩开袍子便在桌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太太走到夏姨娘床边,迅速的看了闭着眼睛,睡的很不踏实的夏姨娘,对地上的三个丫头道:“都起来吧。”三个丫头战战兢兢的起了身。 大太太又对大老爷道:“胡大夫稍后便过来。”也坐在了大老爷的身边。 大老爷略点了点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析秋,略一沉吟便道:“你去伺候着吧,打些水给她清理一下。”析秋得了旨意,也顾不得大太太的反应,立刻走去了床边,随即红了眼睛,只见夏姨娘躺在那里,面色发白,素净的额头上一片显目的红色,蹭破了皮还有血迹留在伤口的周围。 她悉悉索索,仔细的帮夏姨娘清理了伤口,这边胡大夫由提着药箱的房妈妈陪着进来,房妈妈笑道:“有老先生了,姨娘在床上躺着呢。”有婆子迅速将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胡大夫就隔着帐子为夏姨娘把脉,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胡大夫便抬头对大老爷道:“夫人的心绞痛是顽疾,平日里细心伺候,不要受刺激也就无妨。”他顿了顿,又道:“上次来看诊也开了药,若是药不够老夫就再开些。” 秀芝不在,夏姨娘房里也就没有答话的人,胡大夫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回他的话,他正心生疑惑要去询问大老爷,这时析秋便笑着回了他:“药还有些,若是没有再去麻烦先生。”这边大老爷就皱了皱眉头,忽然对胡大夫道:“额头上的伤,可要瞧瞧?” 一个姨娘的院子里,竟只有一个办得了事的丫头! 大老爷心里生出几丝不悦来。 “额头上还有伤?”胡大夫将手中的笔放下来,就见大老爷已经对析秋道:“先生常在府里走动,也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将帐子挂起来,让先生看看额头上的伤口。” 析秋依言将帐子挂起来,胡大夫就上去仔细看了夏姨娘的伤口,摇头道:“蹭了点皮,抹些药膏仔细点别碰了水,无甚大碍。”静静的房里,不知是谁重重的松了口气。 送走了胡大夫,大老爷也站了起来,去看大太太道:“既然无事,我们也回去吧。”便没有过多的表示。 大太太眉头微微一挑,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姨娘,随即点头道:“好。”又转头对析秋吩咐道:“你辛苦些在这里照看着点。”又去寻房妈妈:“你也留下吧,帮着六小姐点。” 房妈妈点头应是,大老爷就带着大太太和罗姨娘梅姨娘并着佟析砚佟析玉出了门。 析秋就去送大老爷和大太太出门,刚刚到院子里,从一侧抱厦里忽然一个身影冲了出来,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爷的面前:“老爷,太太!”所有人一怔,这才发现是秀芝,她依旧穿着湿漉漉的衣裳,满头满脸的水瑟瑟抖着跪在大老爷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大太太怒道:“到是长了本事,不但学着人家寻死,现在竟拦着主子的去路。”她狠狠的说着,又指着一边的婆子道:“她即是好好的,就把她给我绑了,明天一早就通知家里人,将她领回去,佟府里也用不起这样的丫头,免得改日又来几个寻死觅活的,我这里到成了救死扶伤的地方了。” 就有婆子要上去拉秀芝,大老爷却突然摆了摆手,看着大太太道:“人都是求生的,她即是动了寻死的心,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又看向跪着的秀芝:“你岂说说到底何因?” 大太太眼睛一眯,恨恨的去看大老爷,不过是见了一面,就学着护着她的丫头了。 秀芝低声哭着,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磕了头,道:“老爷,太太,奴婢错了,只求老爷太太不要把奴婢送出去。”她泪眼朦胧的抬头恳求的去看大老爷:“老爷,奴婢跟着姨娘十二娘,还是姨娘生六小姐那年进来的,那时候奴婢不过是六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经常笨手笨脚的打破茶壶碗碟,还有次给姨娘温棉袄,还把姨娘新做的衣服烫坏了,可是姨娘却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奴婢,更没有打骂之事,自那时起奴婢就发誓,这一辈就跟着姨娘,伺奉姨娘一生。” 她哭着又去拉大太太的裙摆:“奴婢年纪到了,太太送奴婢出府,这是太太的恩典,是奴婢不知好歹驳了太太的好意,奴婢该死!太太若是要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只求太太让奴婢梳了头留在府里,奴婢也不要月例,只要跟着姨娘,求太太恩典!” “住口!”大太太冷着脸打断秀芝的话:“规矩便是规矩,你今日便是被宠坏了,主子待你好那是主子的情分,你不守规矩却还连累了主子,这样的人我如何敢留,明日一早就收拾东西出府!” 这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暗指夏姨娘管教无方,太过纵容下人。 秀芝脸一白,就不停的在地上磕头:“都是奴婢的错,不关姨娘的事,姨娘自从知道太太下了旨意,虽偷偷哭了好几回,可见着奴婢还是令奴婢尊崇太太的旨意,早些出府嫁人,是奴婢舍不得姨娘。六小姐,七少爷都还小,姨娘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奴婢怎么能忘恩负义,弃了姨娘出去。”她说着抬起磕着通红的额头,对大老爷道:“奴婢知道老爷生姨娘的气,奴婢是下人无权过问主子的事,可是奴婢却夜夜见姨娘拿着片枯掉树叶,一坐就是一夜。奴婢什么都不懂,奴婢只知道心疼姨娘,求老爷,太太让奴婢留在府里吧,要打要罚奴婢绝无怨言。” 析秋站在门口,心疼的看着秀芝渐渐红肿的额头,拳头紧紧握着,甚至有些后悔,让秀芝去受这样的苦。 她忍着泪去看大老爷,就见大老爷面无表情的脸上,面色因为秀芝的话,渐渐软了下来…… 大太太一见他这样,就目光一闪正要说话,大老爷却先一步转身来看她:“让人去查查她家情况,若真是无处可去,便留下吧,不过是多个人罢了。” “这怎么能行。”大太太道:“老爷今儿若是改了规矩,改明儿若是人人学着她,这府里妾身又该如何治理。” 这话说的严重了些,但却也在理。 析秋一看大老爷露出犹豫的样子来,就立刻从佟析砚身后走了出来,并着秀芝一起跪在大老爷的脚边:“母亲,父亲!”她抬头看着大老爷和大太太:“这事本没有女儿说话的份,可女儿心里看着不忍,冒着僭越之罪,也想为她求一求情。”她言辞恳切看着大太太,对大老爷道:“我自有记忆之初,便和姨娘住在东跨院里,那时母亲忙着照顾四姐姐,又有大姐姐嫁人,八妹妹出世,府里的事都由母亲一人操持,也有疲累顾不上的时候,下人们就逢高踩低的来欺负我和姨娘,姨娘性子绵和什么都不说,若非秀芝处处护着我,女儿怕早不能在这里和二老说话,女儿虽受了些苦,却毫无怨言,母亲对女儿的好,女儿时刻铭记在心,终其一生也不能报答一二,可是姨娘是女儿的生母,女儿心里难免记挂,她性子又冷清又有洁癖,旁的人伺侯女儿也不放心,只求父亲,母亲能留下秀芝,让她继续留在姨娘身边伺候。” 一番话,说的极巧妙,她暗道出那几年和夏姨娘在院子了所受的苦,话锋一转却又表示并不埋怨,若非大太太体恤照顾,她怎么能有今天这样安稳的日子,对夏姨娘的记挂,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生母,可是比起生母来,有养育之恩的嫡母更加让她铭记不敢忘,感恩在心。 大太太表情很复杂,冷着眼去看析秋。 “起来吧。”大老爷眉头紧紧蹙着,不知道是因为析秋的话,还是她所述的过往,他脸色阴郁的转过身去看大太太:“如果事情真如六丫头所言,这丫头对主子倒是真的忠心,她即是想留在府里,便由着她去吧,规矩是人定的,破列一次也无妨。” 大老爷说完,也不给大太太反驳的机会,就对秀芝道:“也别跪着了,去伺候你主子吧。” 秀芝满脸的喜色,朝大太太和大老爷磕头:“谢谢老爷,谢谢太太!”说完就急匆匆的爬起来,跑回了正房。 析秋跪在地上,也朝大太太和大老爷各磕了头:“女儿替姨娘谢谢父亲母亲。” 大太太冷哼一声:“老爷何必问妾身,自是自己定了便罢!”甩着袖看也不看大老爷,又对房妈妈道:“我看这里也用不上,回去!”带着房妈妈就径直出了院子。佟析砚看了眼析秋,跺跺脚追看着大太太出了门。 大老爷让人扶起析秋:“你母亲脾气直,你也不用放在心里,进去看看姨娘吧。”说着,他回眸深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走出了院子。 大老爷一走,罗姨娘就笑着朝析秋眨眨眼睛,满脸的赞赏的笑了笑,挥着帕子道:“这么呆着也累,既然没事我们也走吧。”说完,就拉着木头人一样正发呆的素锦出了门。 梅姨娘也由佟析玉扶着,和析秋打了招呼回了隔壁的院子。 析秋回到正房里,秀芝已经换了衣服,正坐在夏姨娘床边上,见到析秋进来,她笑着跪在地上,要给析秋磕头,析秋忙拉住她,看着她红通通的额头道:“今天委屈你了,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膏药过来。” 秀芝毫不在乎的摸了摸肿起来的额头,笑道:“小姐是为奴婢好,奴婢受点苦也是应该的,况且,这伤也当是惩罚奴婢,若非因为奴婢,姨娘也不会旧病复发。” 析秋拉着她,两人坐到夏姨娘的床边,她道:“也不单是为了你,我这么做也有别的用意,不过最终老爷同意留下你,我们的今儿也不算白忙活了。”停了停又道:“是我要谢谢你才是。” 秀芝直摆手:“六小姐说的太见外了。”她想到六小姐那晚说的话:“你去外院等着二老爷,远远的看见他,你再往和河里跳,声音越大越好这样你少在水里待些时间……其它你便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让大老爷来看望你,你把我刚才教你的话说出来……” 她心生敬意的去看析秋,她一直觉得六小姐聪明,但今日却让她着实见识了一把。 夏姨娘却是满脸不高兴的道:“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你今儿说这样一番话,大太太必定会记在心里,对你生出不满来,你以后在外面的日子,只怕越发的艰难了。” “不用担心。”析秋笑着宽慰道:“女儿会去和大太太说清楚的。”夏姨娘却是垂了眼帘没有说话,析秋做了这么多,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她心里感动但更多的是心疼她,这么久来的努力却因为她而功亏一篑。 对于大老爷,她早就不报任何希望,与她而言只要一双儿女过的好,便是她最大的满足。 其它的事情,也不是她有资格去想的。 “姨娘快休息会儿,只怕待会儿也没的时间睡了。”她说着站了起来对秀芝道:“去熬了生姜水喝了,虽说身体好,可也经不得这样的折腾,你也当仔细点身体。” 夏姨娘和秀芝都没有明白析秋话里的意思,她已经自己掀了帘子出了门,并着门外赶来的司杏司榴一并出了院子。 乱哄哄的闹了一通,析秋让人去外院给佟敏之报了平安,赶回知秋院已经是亥时末,她躺在床上睡的不踏实,时不时翻身坐起来去问值夜的司榴时辰,熬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睡下,秀芝就踩着满地的露水连夜过来。 析秋一惊从床上醒来,一瞬便清醒过来,亟不可待的去问秀芝:“可是有什么事?” 笑容自秀芝的眼底溢出来,她激动的语无伦次:“奴婢终于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小姐离开没半会儿,大老爷就去看望姨娘了,现在正和姨娘关着门在说话,奴婢愁着空隙就过来给六小姐报个信。” 终于成功了,析秋大大的松了口气! 秀芝看了看时辰:“那边不能缺人,奴婢回去了,若是有事奴婢会来和小姐说的。”司榴就穿好了褙子,拉着她道:“我送你出去。”两人并肩出来房门。 析秋倒在床上,用被子结结实实捂住自己,只要大老爷和姨娘之间的结解开,她明日去智荟苑无论大太太怎么对她,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不知道大老爷和姨娘会说些什么……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5 晚事 “太太,奴婢怎么瞧着老爷今儿不对啊。”房妈妈坐在大太太的脚边,轻轻的为大太太捏着腿,她说完就见大太太满脸的怒意的冷哼一声,房妈妈心中一惊,又道:“老爷不会是……原谅夏姨娘了吧?” “原谅了又如何,破镜能重圆?”大太太眯起眼睛,坐直了身体似笑非笑道:“老爷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我就让他想起来!”说完又皱着眉头对房妈妈问道“庄子那边怎么样?” 房妈妈点头回道:“人被关起来以后,一直闹着不休吵着要见老爷,奴婢让人不要理会,只按照您的吩咐,每一餐也不饿着她,用猪油拌了饭送进去,开始时她还不吃,奴婢就让人饿了她三天,最后连水也断了,后来几天她就开始吃饭,这之后就一直很安静的呆在里面,没有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大太太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来:“她是自作孽,我不动手她却自己做些没脑子的事……在永州时作威作福,竟还背着老爷受贿,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一箱一箱搬回来的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三丫头房里摆着的东西,我视而不见不过是碍着她的肚子,碍着过往罢了……” 房妈妈点着头,她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大老爷当年对夏姨娘那样的恨,就是因为大太太拿出夏姨娘在永州天恒钱庄存钱的票根出来,大老爷一见那票根就发了震天之怒,派人回永州一查,果然就查出夏姨娘收了柳永县一个县丞夫人的五千两银票,那位县丞夫人一哭二闹,说夏姨娘收了银子不办事,她男人如今还待在县衙里,屁股都没挪一下,竟是撕破了脸直接闹到知府衙门去了…… 大老爷一怒之下,问也不问夏姨娘一句,就将刚刚坐完月子的夏姨娘,让人丛永州接回了府,而他连面也没露一次,就错道回了永州。 以大老爷的为人,若是旁人他或许会去盘问,可换成夏姨娘,他因为太在意反而失了理智,大太太便是掌握了这点,才买通了那位夫人,做了这场戏给大老爷看,时至今日,夏姨娘恐怕还不明白,大老爷为何冷落她六年,即便是知道,也只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正因为有夏姨娘的事情在前,大太太知道王姨娘受贿之后,才装作毫不知情,同样的方法可以用一次,却不能用第二次。 “她处心积虑的想把三小姐嫁过去,现在这样真的是自作自受!只是奴婢瞧着,即便大老爷怒成那样,可还是留了她一条命……” 大太太叹了口气,无力的道:“老爷的性子什么都好,但独独对女人,却太过心软了些。”大太太略顿了顿,又对房妈妈道:“你让小丫头去书房看看老爷可回来了。”今日大老爷在东跨院的举动,无疑给她敲了个警钟,大老爷快要回永州了,在这之前她要做的还很多…… 房妈妈应声出去,叫了小丫头去书瞧瞧,大太太自己则起身进了房里的碧纱窗,打开一个落了锁头的箱子,又在里面取出个黑漆铜面的匣子来,她拍了拍手里的匣子嘴角露出丝笑容来。 小片刻,跑腿的小丫头回来了,说大老爷刚刚从二老爷那边的回的书房,大太太就微微一笑,对房妈妈道:“去,把紫鹃喊来!”房妈妈神情一凛,问道:“太太可是要……” 大太太就亲自整理了身上的褙子,又将那个黑漆匣子拿在手里,似笑非笑的道:“不过早晚的事!” 房妈妈没有说话,亲自去喊紫鹃,又嘱咐她换了妆面,还亲自为她在箱笼里挑了一件粉色的褙子换上,这才露出满意之色,紫鹃木偶一般,任由房妈妈摆布,额头的汗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心里清楚的很,大太太这是等不及了,想要用自己帮她留住大老爷的心。 紫鹃无话可说,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不过是个下人,虽签的是活契,可若是大太太有这个意思,她除了顺从别无她法,五品官在京城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官,可对于她们来说,那就是天,大太太若是想要她的命,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 即便脸上抹了胭脂,可依旧掩盖不了紫鹃苍白的面色,她跟在房妈妈后头进了正房,大太太满意的看着她,亲昵的上来拉着她的手道:“今日我的话略重了些,不过也怪你这丫头,不该失了平时的稳重,我不斥责你,若是换成了大老爷还不定成什么样了。”她说着,仔细去看紫鹃,心里暗暗满意,紫鹃生的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灵活又很精神,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紫鹃稍稍上了妆之后,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顺婉约之感。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抖了起来。”大太太拉着紫鹃的手,挑着眉看着她:“也别站着了,去把晚上厨房做的那碟山药糕提着,随我送去书房给大老爷。” “是……是太太。”紫鹃不敢去看大太太,伺候了十几年,她从来没有觉得大太太有此刻这样可怕,她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正房,冲出了院子跑到花园的假山后面,缩在一块太湖石旁,眼泪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该怎么办?若是听大太太的,她就会成为大老爷的妾,她自小家里虽穷,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于人做妾,她宁愿嫁给府里的小厮做正妻,也不能一辈子没有名分的做别人的妾室,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因为她的身份一辈子都低人一等!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去反抗,紫鹃压抑的哭着,不知为何脑中忽然跳出六小姐的样子来,她目光一怔,难道她要去求六小姐吗?六小姐会帮她吗?她不敢确定,更不敢冒险…… 紫鹃缩在太湖石边,抱着双臂,抬眼去看灯火明亮的正房,若是她现在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听大太太的了? 这时,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紫鹃一惊立刻就想躲起来,可是来人已经发现了她:“紫鹃姐姐……”来人惊讶的去扶紫鹃,见她哭的眼睛红红的,诧异道:“这是怎么了?太太罚你了?” “彩陶?”紫鹃抹了眼泪,抬眼去看彩陶,她与彩陶隔了一年进府,但两人算不熟悉,若是放在平时,紫鹃自是客气几句,可是此刻她哪还有心思,满眼里的绝望迷茫,她抓着彩陶道:“彩陶,你想不想出府?” 彩陶一愣,不解道:“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她在紫鹃旁边坐下来,又仿佛想明白了一样,道:“姐姐可是在想秀芝的事?”大家都是丫鬟,虽平日里不亲近,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里也不由生出几丝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紫鹃摇了摇头不说话,彩陶目光一闪就道:“姐姐也不用羡慕秀芝,她虽然留在了府里,可却自请梳了头。”她又不屑的撇撇嘴:“好好的人,跟了夏姨娘也学会那套清高自傲的脾气来。” 紫鹃听出了彩陶话中之意,却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擦了眼泪勉强笑着道:“妹妹来这里可是有事?” 彩陶回道:“也没有事,只是姨娘让我来看看八小姐可睡了,她做了点心让我送一些过去。”又指了指放在脚边的食盒。 紫鹃就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对彩陶道:“既如此,那我也不拖着你了,我也要回正房,还要陪太太去一趟书房。”却不料彩陶目光一闪,仿佛很激动的强拉住紫鹃问道:“太太这个时间去书房?” 紫鹃点头回道:“说是给老爷送些宵夜……妹妹慢走。”说着就要离开。 彩陶就站在紫鹃的身后,语气酸酸的道:“姐姐真是好福气,跟在太太后面,连老爷的书房也是进出自如,不像我在门口就被人拦住了。”说完她把地上的食盒提了起来,懒洋洋的道:“我还要去给八小姐送东西,姐姐慢走!” 彩陶的话,让紫鹃脚步猛地怔住,她露出震惊的表情来,仿佛有灵光在脑中闪过,她心间赫然开朗起来,就一瞬间而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回身拉住彩陶的手亲切的问道:“妹妹这么晚也不休息,看来妹妹在姨娘面前果然是得力的,妹妹若是被放出去,姨娘怕是也要伤心几天的。”紫鹃一改方才的态度,仿佛姐妹谈心的道:“妹妹要出府,以后有什么打算?” 彩陶没有觉察紫鹃的异常,只当她突然想到自己的事,就蹙着眉头回道:“不瞒姐姐,我们姨娘的性子,终是我再不愿意,她也没那胆子去和大太太求情,我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着竟也抹起的眼睛来:“人都是命,妹妹的命就是苦!” “姐姐也别这么说,太太一直是心慈的,这不,为了老爷带谁去任上伺候,这么晚了还要赶到书房和老爷商量这件事呢。你去求求太太说不定也能在府里多留几年!”她说着就回头看了看正房,一副神秘的样子,彩陶一愣擦了眼泪问道:“太太要定去永州的姨娘了吗?”她也希望她们姨娘能去,可最近她瞧姨娘的手段,除了夜半送点宵夜去,就再没了别的手段,只怕也没什么希望。 紫鹃点点头,目光闪烁的道:“依我看,府里的几位姨娘带去都不合适,大太太怕是要在府里的丫头里,挑出一个随去伺候了。” 挑丫头带去? 就见彩陶眼睛一亮,她惦记着福贵,可房妈妈口风那样紧,她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嫁给福贵她不愁今后的日子,但福贵虽是自由身,可到底还是下人,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她心里滋长起来…… 若是随了大老爷呢,以她的长相和手段,比起王姨娘可能不及,可比自己姨娘那是绰绰有余。 彩陶这样,紫鹃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她拉着彩陶两个人又朝花园深处走了几步,叹了口气,略有羡慕的道:“也不知哪位姐姐有这样的福气,大老爷性子好,待人又温和,年纪虽长了些可也正是壮年,这么些年我可没见大老爷变老,指不定等我们人老珠黄了,大老爷还依旧似如今这样意气风发,俊朗温润。” 心砰砰跳了起来,彩陶紧紧抓着手里的食盒,仿佛捏着的是自己的命运,可不管心里如何打算的,她却不打算告诉紫鹃,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道:“姐姐说的在理,可这事也是大太太操心的事,你我就是羡慕也只能想想的份,哪能轮的上我们说话。” 紫鹃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要走的样子来:“也是这个道理!”紫鹃道:“我不能和妹妹多说了,大太太让我去取山药糕,说是这事今晚一定要和大老爷定下来,随后的几日大老爷要去和各处同僚辞别,怕即是回府也是很晚,也就只有今晚他能得空在府里。”说着,她松开彩陶的手就出了假山。 彩陶送她出来,就在紫鹃身后道:“姐姐慢走,担心些脚下的路。”她看着紫鹃的身影慢慢进了正房,她却久久站在假山旁边没有动…… 紫鹃提了食盒,跟在大太太身后去了书房。 大太太没有让她进去,紫鹃便和房妈妈守在门外等大太太,静静站着她几乎觉得那双腿不由自主的抖着,仿佛不是她的,不听使唤。 里面,大老爷正换了道袍要出门,才掀开帘子就见大太太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目光微微一凝,大太太已经笑着道:“老爷这是要出去?妾身可是来的不巧?”这个时间出去,以大太太对他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他要去哪里。 大老爷目光闪了闪,却站在门口没有让大太太进去说话的打算,淡淡问道:“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看老爷说的,今晚府里这么多事,妾身怕老爷忙了半夜要是饿了,没有东西垫,便送些山药糕来。”说着绕开大老爷,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大老爷眉头狠狠皱了皱,转了身去看大太太道:“你即是来了,必是有事的,说吧!”言语间有着对她的不满。 大太太将手中的匣子以及食盒放在书桌上,转了身去看大老爷:“老爷这是对生妾身的气?”她露出凄容:“为二老爷的事吗?”她见大老爷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心里冷笑着道:“老爷定是觉得妾身与二老爷说话太过直接,伤了二老爷的脸面是吗?可是妾身并没有说错,二老爷为官数十载,这样的道理自该比妾身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府里的丫头从来都是我在管,我自是秉持公正,哪有轻易为旁人打破规矩的道理。”她走到大老爷面前,抬脸看着他:“妾身为老爷管家这么多年,自问问心无愧,老爷即便是生气,也该想想妾身的好才是。” 大老爷没有所预料的那样有所动容,依旧是负手站在门口,不悦的去看大太太:“老二怎么会在意这些,他即是不在意我又怎么会因为这事去生气。” 大太太眉梢一挑,顺势就下了坡不再提二老爷的事:“那就好!妾身怕老爷会因此怨了妾身,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了。”她又将食盒里的山药糕提出来:“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的,甜而不腻,老爷尝尝。” 大老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回道:“我从未有宵夜的习惯。”大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自责道:“是妾身忽略了。”大老爷见她这样,就直接道:“你若没事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老爷!”大太太拦住大老爷,郑重的看着他,将桌子上的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本账簿给他:“妾身为老爷准备了些银两,都放在这只匣子里,老爷在任上也是要用的。”又翻开手里的账簿:“这本账簿里还有些账目也请老爷过过目,是王姨娘从永州带回来的东西,妾身收拾她的院子时,在她的房里找出来的。”说着又笑了起来:“着实不少好东西,有的连妾身也不曾见过。” 大老爷目光瞬间冷了下来,目光在大太太手里的那本册子上略做了停留,便厌恶的转开了目光:“这样的事当初你该早些和我说,如今留了这些东西在府里,便是送回去也多不合适,你即是收着了,那便妥善管着吧!” “是妾身疏忽了。”她知道这样的受贿,即便有人告发也不过是小过,况且,又有二老爷在三皇子面前打点,这点小小的问题,对大老爷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她对王姨娘在永州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大太太露出内疚的样子来:“王姨娘做出这样的事,妾身作为主母,本该一早发现的,却因为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若是像夏姨娘当初那般,老爷也能先做了打算,免的真出了事,闹个措手不及。”她叹了口气,感叹道:“连夏姨娘那样的都经不住诱惑,又何苦王姨娘呢!” 大老爷身体一怔,气息骤然间变冷,他冷着脸对大太太道:“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说完,挥着袖子终于掀开了帘子:“早些回去吧。”说完不再去看大太太,就出了门。 “老爷!”大太太追了过去,可等她出来时,早不见大老爷的踪影,她看到紫鹃正站在那里,木头桩子一样,心里一怒就道:“还不快去追!” 紫鹃猛的抬头去看大太太,就见她正目光阴寒的看着自己,她心里一凛应了声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回房,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匣子里,又将匣子放在大老爷的书桌上,重新走出了书房的门,紫鹃已经回来了,大太太忍了怒就道:“你今晚也别回去了,就留在这里伺候着吧” “是!”紫鹃福身应了,大太太就深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的嘱咐道:“你也放机灵些,若是老爷稍后不回来,你便再去寻寻,晚上尽心伺候着,老爷夜里睡觉很静,也不用费什么心思,但早上却醒的早,你睡觉也惊醒着点。” “奴婢记住了。”紫鹃紧紧捏着拳头,不让自己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被大太太发现!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留了紫鹃在这里侯着大老爷,自己则带着房妈妈回去了。 这边大老爷负着手,拧着眉头在书房外慢慢走着,他想着什么常随不知道,但大老爷的脸色却是看的真真切切,两人不敢吭气,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 又走了半晌,大老爷忽然停下了脚步,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又回了书房,不期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颗冬青树后面,那里有道当年他为了方便特意开的小门,如今多年未用,不知道已经被锁了起来。 他想下午夏姨娘惨白虚弱的躺在床上,想到胡大夫说的话,他回头对常随吩咐道:“你们也别跟着,都回去歇着吧。”大老爷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两人各自行了礼就下去了。 大老爷慢慢走进树丛里,抬手轻轻按了按门,本只是试探的推了推,却不料随意一推就打开了,他不知道,这道门前些日子刚刚被析秋自里面开了锁,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回去把门锁上。 大老爷进了门,却又生出了犹豫,大太太的话犹在耳边,夏姨娘当年受贿的事证据确凿! 这件事若是别人做的,他定然不会再留那人,可是却是夏姨娘做的,他不忍心将她送出府去,可又无法忍受她的欺骗和虚伪,便一气之下回了永州,中断和夏姨娘的一切联系,包括两个孩子,就连大太太传他的旨意将他们母子三人禁在院子里,他也装作不知道。 只要不见,便不会心烦。 他做到了,一做便是六年,可是这次回来,他看到六丫头的乖巧温顺,又看到老七的机灵好学,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用那样希翼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他又怎么不心软。 坚固的防备,一旦有了松动,便会不堪一击,正如下午见到六丫头伤心的模样,又想到夏姨娘为自己丫头痛哭的样子,他便鬼使神差的说要去看看。 这一看,他的心里的堡垒就彻底溃塌了! 甚至刚刚大太太提起以往的事,他心里竟是没有了气,反而更多的是在想,他这么做对夏姨娘是不是公平,他当年甚至都没有去问夏姨娘,听一听她的辩白就把她定了罪! 现在,他又要走了,这一走至少年关才能回府,不过是看一眼罢了,她毕竟是自己的妾室。 这么想着,他人已经进了正房,秀芝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见到大老爷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朝大老爷行了礼,语气里难掩兴奋:“老爷来了!”她说完了话,就要进去给夏姨娘禀报,大老爷就摆着手道:“你去忙吧,若是有事我会唤你。” 秀芝目光一闪,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来,站着没有动,大老爷眉头微微一蹙,便道:“怎么,如今倒使唤不了你了?”当年在永州,秀芝也是夏姨娘的贴身婢女,她和大老爷并不陌生。 秀芝神色一凛,立刻低头应道:“那奴婢在外面守着,老爷若是有事就唤奴婢。”说着人出了门,去门口守着,她立在门外里面,就听到夏姨娘惊诧声:“老爷?”然后一时没了声音,稍后大老爷和姨娘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再次传出来,听大老爷与姨娘说话的语气并不激动,她放了心,心里一动就和冬青打了招呼,迅速出了门去了知秋院。 房里,大老爷和姨娘正在说话。 “老爷……听说您要回永州了?”夏姨娘有些拘谨的坐在大老爷对面,她有六年没有和眼前的男人说话,现在相处起来,不免有些不适应,大老爷仿佛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语气不自觉的就就轻柔了些:“就这几日,待将事情处理完,便启程回去。” 夏姨娘垂了头,没有说话。 大老爷目光一闪,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怎么有了这样的病?”以前夏姨娘身体不大好,可他却没有听她提起过心绞痛,他过后又去问过胡大夫,胡大夫告诉他,夏姨娘的病也不过这几年的事,虽时间不长,但却一年重似一年,需得仔细养着,切不可大意了。 “偶尔发作,也不碍事。”夏姨娘笑着,又道:“倒是老爷比起以前清瘦了许多。”又为他续了热茶叹道:“老爷还是喜欢喝铁观音,妾身这两年也喝了几回,可每次都觉得苦,便喝不下去。” 大老爷端了茶盅轻啜了口,语气轻松:“这两年到是喝的少了,你可记得永州产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点头道:“妾身记得。”大老爷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后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铁观音,苦茶的味道却要更加单纯些,入口是苦入喉却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话题,对夏姨娘道:“我记得只有喝茶之事上,你我总是背道而驰的。” 夏姨娘抿唇露出丝笑容:“妾身出身江南,只耐得住甜味,体会不到老爷所说的先苦后甜,是妾身没有福分。” 她话里有话,语气虽轻快,却透着浓浓的感伤。 两人刻意避讳着六年前的事。 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 “你去姨娘那边看看,问问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她满面悦色的起床,却忍不住拉着司榴嘱咐道:“别惊动了姨娘。”司榴抿唇笑着,给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后,才道:“奴婢去拿早饭,顺便偷偷去一趟东跨院。” 不知道昨晚两人谈的怎么样,以姨娘的性格,无论大老爷说什么,恐怕也无法回到从前了,但无论结局如何,两人之间的结解开,姨娘没了心事,大老爷对七弟的态度有所改观,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随着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胡思乱想了半天,司榴提着食盒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她就大声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惊,以为是姨娘出了什么事,忐忑不安的问道:“什么事?” 司榴挨着析秋,小声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难以接受这个讯息:“白天不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下午彩陶还随着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里忙活,她虽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不能不让她惊讶。 司榴脸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只听几个守门的婆子议论,说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里上吊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道:“说是早上才发现的,人早就没气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的去自杀,难道也是因为离府的事情,可彩陶并不像这样的性格,平日里她见谁都是笑盈盈的,虽有些故意而为,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较有心机,这样的人在事情还没到最坏的结果前,怎么可能轻易求死。 况且,即便出了府,总有路去走的,又怎么会宁愿死也不会离府呢。 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让彩陶不得不自杀?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对梅姨娘身边的丫头动手?她对梅姨娘一向比对其他几位姨娘亲厚,况且,梅姨娘也向来对大太太惟命是从。 司榴咕噜咕噜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着道:“说通知了彩陶的家里的哥哥嫂子,只怕待会儿人来了,又是一通闹腾。”她说着又叹了口气:“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没有说话,心里依旧惦记着姨娘,希望这件事与姨娘毫无干系才好。 “姨娘那边你可去了,见到秀芝没有?” 司榴回道:“东跨院里都是人,我没见着姨娘也没看到秀芝,到是看到那个叫冬青的小丫头了,说是姨娘病好了许多,人已经起床了,就是还有点虚!”析秋拉着司榴接着问道:“那你可有问她,老爷昨晚何时走的?” 就见司榴摇头道:“周围都是人,奴婢不敢细问,不过奴婢猜老爷昨晚应该是睡在书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么说?”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时候听婆子在说彩陶的事,也听到了件别的事,说是昨晚老爷的书房闹了半夜,连大太太都惊动了,带着房妈妈连夜赶了过去,她一过去就让房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守了门,她们好像还听到有人哭闹和大太太的呵斥声,不过这之后就安静了……”司榴停了停又道:“还有件事,紫鹃姐姐被大太太关了起来,说是打破了大太太一个青花瓷官窑的梅瓶,府里几个和紫鹃相好的丫头还商量要去看她呢,只是太太不允,说是要离府的人,少联系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爷昨晚并未歇在姨娘那里,可又被紫鹃的事吸引,觉得不但古怪而且说不通了,紫鹃向来沉稳,又在大太太房里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好端端的打碎了东西。 她解释不通,却又觉这件事与彩陶的死,指不定有莫大的联系。 “小姐,我们今天要去智荟苑吗?奴婢瞧着大太太面色可不善,小姐去了会不会让太太想起昨晚小姐说的话,生了怒,而……” 析秋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母亲即使恼了我,我就更好处处做的周到才对!”说完就带着司榴司杏去前院请安,果然大太太连面也没露就让她们各自回来了,佟析砚在路上拉着析秋,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知不知道,彩陶为什么突然上吊了?” “不知道。”说着,析秋又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来:“四姐姐快说说,为什么?” 佟析砚拉着她一路进了自己院子,又让心竹守着门,她才小心的道:“我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彩陶昨晚偷偷跑到父亲书房里去了,让父亲的常随给绑了,母亲听到禀报就赶了过来,在书房里当着几个常随和丫头的面,将彩陶的裤子脱了,狠打了二十大板!” 怎么司榴没有说彩陶身上带着伤?随即她又觉得可以理解,大太太不能直接杀了彩陶,只能用旁的手法逼死她,所以就故意当着别人的面脱了她裤子打板子,又不想这事传出去,坏了大老爷的名声,所以才掩盖了此事。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被当中脱了裤子打板子,这样的羞辱,想必没有人能受的了,彩陶连夜回去上了吊,完全在预料之中。 “梅姨娘可有说什么?毕竟是她的丫头。”析秋问道。 “人都死了,她能说什么?况且,遇到事情她不躲起来就是好事,还指望她去给彩陶求情?”佟析砚满脸的讥讽:“再说,彩陶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身为主子就有管教不周之责,母亲没有发落她,已是给她天大的脸面,她若是去求情,我就让母亲狠狠的落她的面子。” 析秋没话说,不得不说佟析砚说的是对的,无论这件事大太太怎么做的,在做法上她毫无错处可寻,即便是有,满府里除了大老爷,谁又有能力去质问大太太呢?! 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佟析砚说着靠在炕头上去看析秋垂着头,以为析秋还在担心大太太恼她的事,就劝道:“母亲哪里你不用担心,等中午我就去和她说说,你再去和她道歉,想必母亲气就会消的。” “谢谢。”析秋笑着道:“母亲正忙着,我们也别去打扰,等过一两日再去也没事,现在去,我看也是撞在刀口上的。”佟析砚笑了起来,析秋又道:“怎么样,你和八妹妹衣裳缝的怎么样?时间可是很紧,拿来我瞧瞧吧。” 一提这事,佟析砚就皱着眉头道:“衣裳八妹妹带回去了,我又不会免得耽误了功夫,而八妹妹对这件事又是格外的上心,我便做主让她拿回去缝了。” 析秋无奈的笑了起来,又在佟析砚这边稍坐了一会儿,巳时不到彩陶的家人就进了府,听说彩陶的嫂嫂是位极厉害的角色,一见到负责处理此事的来旺家的,就先是大喊大叫叹彩陶命苦,骂佟府苛刻,总之吐沫横飞慷慨激昂,其声之高都传到二房去了,后来被来旺家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彩陶的嫂子就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跪了下来,情真意切的说彩陶如何如何的聪明,如何如何的能干,又求来旺家的把彩陶的尸体交给她,她要带回去入土,失去这个妹妹对他们一家人的打击都相当的大。 来旺家的就不急不乱直接去问彩陶的嫂子:“她的死虽和府里无关,但总归在府里出的事,你说说看,你要多少钱。” 那位大嫂一听到那还有半分凄容,当即就狮子大开口,大太太不想与她多说,就让人赏了她五十两银子的丧葬费,这件事就重新落下帷幕。 接下来的几天,大太太彻底整顿了阖府的下人,让房妈妈把各房负责的妈妈和大丫头喊过去训话,告诫了一通,又把几个到了年纪的丫头,紫鹃,紫珠,素锦以及厨房里的三个丫头全部送出了府。 析秋没有见到紫鹃,但她却托了个小丫头给她送来了一支银钗,含义析秋不知道,却让人春雁仔细收了起来。 这件事本因福贵而起,到最后福贵却依旧两手空空,大太太忙了几日,又让钱妈妈把教好规矩的新进府的小丫头送到各房各处去,梅姨娘默默的收了丫鬟,一句话都没有为彩陶说。 这几日佟析玉见到析秋和佟析砚就自动矮了三分,析秋也发现她有些魂不守舍,但不可否认她对太夫人的衣裳却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她看过衣裳的每一针每一脚,都细密匀称,完全不像生疏绣技的佟析玉做出来的东西。 大老爷的日子定下来了,定在五月初,析秋格外关注大老爷的动静,因为她听秀芝说,大老爷已经连着数夜都会去姨娘的房里坐一坐,虽时间不长,但大老爷每次离开的时候,表情都很愉悦。 等大太太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析秋这一天一早就收拾妥当,去智荟苑里请罪。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6 胎梦 路上,析秋去问司榴:“大姐姐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了吧?”自上次听戏之后,也有些日子,按往常佟析华该回来走动才是,这次却隔了了这么久! 司榴歪着头想了半晌,回道:“好像是有些日子了。”她看着析秋目露困惑道:“小姐怎么好端端的关心起大姑奶奶了?” 析秋抿唇笑笑没有说话。 析秋进门时,大太太正在离间和什么人说话,紫珠和紫鹃走了,大太太又调了四个二等丫头做大丫鬟,又添了几个新进府的小丫头,析秋刚一进门,一位下巴尖尖个子不高面生的丫鬟就笑着迎了过来,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奴婢代荷给您行礼。”说完,屈膝恭敬的给析秋行了礼。 原来是早前负责智荟苑浆洗的代荷,如今接替了紫鹃的位置,负责大太太房里的事。 析秋亲自扶她起来,笑着道:“代荷姐姐不必多礼。”她松了代荷的手,很自然的抬手将发间的一枝银簪拔了下来递给代荷:“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姐姐戴着玩。” 代荷推脱不要,笑着道:“奴婢哪能要六小姐的东西。”竟是执意推了回来。 析秋眉梢微挑,也不去强求,就顺手将发钗交给司榴,便随意的问道:“谁在里面说话?”代荷朝离间看了看,就笑着道:“来旺家的和钱妈妈在里面。” 自在佟慎之以前的院子里看过戏,大太太便觉得那园子太小了,以后佟慎之成亲后若是住进去也未免挤得很,就想着把院子往外扩一扩,所以来旺家的和钱妈妈就来的勤了。 大太太并为声张,她也是听来旺家的说起才知道。 “那我在这里等等。”析秋说着就离了门到正厅里坐了下来,代荷就招呼小丫头给析秋上茶,她又过来道:“那小姐稍坐,奴婢先下去了。” 析秋微微点头,就见代荷带着小丫头出了门,司榴就忍不住嘟着嘴嘟囔:“以前不过是洗衣房的,爬到大太太房里,就以为高人一等,没的轻狂样儿!”主子赏东西那是给你脸面,还露出那样戒备的样子来,生怕小姐和她打听什么似得。 析秋皱眉打断她:“胡说什么。” 司榴赶紧闭嘴,这里是智荟苑,要是被人听到,又不知该传出什么话了。 略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佟析砚和佟析玉就进来了,佟析砚容光焕发眉眼间都是轻快,析秋瞧着她眉梢微微一挑,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位蒋公子又来信了。 姐妹三人互相见了礼就在正厅坐了下来,析秋就去看佟析玉,就见她眼底有淡淡淤青,精神也是蔫蔫的……佟析玉见她看她,就红着脸问道:“六姐姐怎么瞧着妹妹?”又摸了摸脸:“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析秋笑着道:“没有,只是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样子,可是做衣裳累着了?”听说梅姨娘病了,还请了胡大夫开了药,佟析玉还亲自去过书房,只是大老爷一直在外忙着,即便回府也是晚归,去了几次也没碰着。 “不累。”佟析玉腼腆的笑着道:“以往都是看别人做,如今自己拿针穿线的才知道,做针黹(zhi)真是不易。”佟析砚斜了一眼佟析玉,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六姐姐平日里做出来的鞋子,衣衫,荷包都是轻松的,那是一针一线走出来的。”她又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抵死不学这劳什子东西。” 女子不会针黹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所以大太太在强逼佟析砚学了之后,见她实在提不起兴趣来,也就让端妈妈教了些基本的,其后并没有过多的强迫佟析砚。 “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代荷笑着走过来,依次朝三人行了礼,就道:“太太和两位妈妈的话说完了,让你们进去呢。” “好!”佟析砚站起来就朝离间走,边走边笑着道:“我早上可是空着肚子来的,还想着到母亲这里来蹭个便宜的早饭,没想到竟是白饿着坐到现在。”话音方落,她人已经进了门。 代荷亲自打帘子,析秋和佟析玉进去时笑着和她打了招呼,方一进去便看到高坐在炕头上的大太太,她今日穿着一件湖蓝色双金福禄寿的对襟褙子,脸上略有些倦容,想必是这几天府里的事多,她又忙着给大老爷准备回去的事宜,所以忙的脚不沾地才至此。 来旺家的和钱妈妈并没有走,一人立在一边,房妈妈正笑看着佟析砚,代荷忙着小丫头端了几张杌子放在炕脚边,后又退了出去。 “母亲。”析秋和佟析玉双双和大太太行了礼,大太太就随意的点点头,伸手将佟析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板着脸问道:“怎么没有用早饭?即是饿了怎么也不让代荷取些糕点先垫一垫?” 佟析砚笑着道:“女儿昨晚吃的多,早上起来就不大想吃!”大太太拍了她一下,斥道:“胡闹!”又转了脸对房妈妈道:“去给四小姐把早饭取来,就在这里吃。” 房妈妈笑着应了:“奴婢去厨房把那碟水晶饺子端来吧,太太早上不也说做的鲜美,让四小姐也尝尝,许是味道可口也能多吃些。”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去吧!”又回头去瞪佟析砚。 来旺家的就笑着凑趣道:“依奴婢看,四小姐是知道大太太疼她,才空着肚子来的……”说完又笑了起来:“还是大太太对小姐们好的缘故呢。” 佟析砚笑着靠在大太太身上,大太太就揽了她回道:“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可怎么行!” “四小姐多懂礼,学问又好,长相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奴婢瞧太太不用担心,这人都是命,四小姐命好又是有福气的,以后就算嫁了相公,指不定日日拿勺子喂饭呢。”钱妈妈笑着说着,又去看来旺家的:“来旺媳妇,你说呢。” 来旺家的道:“正是这个理!” 大太太就假意怒瞪了两人,但眼底却都是满意,佟析砚红着脸不说话,却救急似的看到房妈妈回来,就道:“妈妈怎么这么慢,我这还饿着呢。” 一屋子的人因为佟析砚都笑了起来。 佟析玉安安静静的坐着,析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大太太的余光就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冷笑一声,又转了头去与来旺家的和钱妈妈说话,并不打算去理两个庶女。 析秋心底无奈,大太太对她的态度,与以前相比差别很多,她不清楚大太太知不知道大老爷夜夜都会去夏姨娘房里小坐的事,若是她知道了,还这样对自己,那她还得暗暗高兴才是。 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并不后悔,夏姨娘,佟敏之都是她最亲的人,无条件对她的好的人,即便再重来一次,知道会因此得罪大太太,她也如此做! 佟析砚吃过饭,来旺家的和钱妈妈就告了退,大太太就倚在炕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房妈妈悄悄的退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佟析砚看了眼析秋,就挨着大太太正要说话,却不料大太太却先开口问道:“衣裳做的怎么样了?也不过几日的时间了,可得抓紧些。” 佟析砚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接了大太太的话回道:“还差半日功夫,就等六妹妹手里的海棠花贴上去了。” 大太太微微点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去问析秋,析秋面色无波,并不如平时大太太问才回话,而笑着主动接了话:“我这里还差几片海棠花,本也是快好了,只是这两日赶着为大姐姐做件斗篷,所以耽误了些功夫!” 大太太猛地睁开眼睛!这都快入夏了,现在做斗篷?又不是针线上的绣娘,何必隔着季节去做,她就淡淡的问道:“你大姐姐的斗篷?何必赶着这时间做?” 析秋垂了脸,脸颊上露出一丝红晕来,声音低低的道:“不是大姐姐的斗篷!” 难道是大姑爷的? 大太太坐起来,一双眼睛里的情绪复杂而暗沉。 佟析砚看了眼大太太,立刻从炕上跳下来,坐在析秋身边,捏着她的胳膊问道:“不是大姐姐的斗篷?”她怕析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拼命眨眼间:“不管是谁的,你手里这么多事都忙不过来,怎么想着做斗篷!” 析秋却仿佛没有看见佟析砚的表情,始终低着头,脸上红晕散开,她垂着头道:“怕说了惹了旁人笑话,就连身边丫头也没有说,夜里起来偷偷做了……” 房里的气氛骤然冷凝下来,佟析玉甚至连呼吸也屏住……妹妹给大姐夫做衣服并无不妥,可若是偷偷做,那是什么含义就不言而喻了。 大太太也挑着眉,笑容可亲的看着析秋:“哦?倒是难为你了,怎么好好的想起来做斗篷呢?” 已经不再问给谁做的了! 析秋目光一闪,抬头去看大太太,就道:“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大姐姐带着侄儿回来看望母亲,那孩子满府里跑动,笑声又清脆又好听,长的也好看,白白净净胖乎乎的,跑到我面前喊我六姨母,我一时间心都化了,就忍不住问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就说他很喜欢小狗,想要件小狗的斗篷……” 侄儿?大太太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佟析砚也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六妹妹真为大姐夫做了斗篷,她还真怕母亲因此发怒。 原来只是梦,她就放心了! 大太太身子朝前倾了倾,问道:“你梦到你大姐姐带侄儿回来了?” 析秋就认真的点点头,满脸的感叹:“是!仿佛真的一样的,女儿醒了半天还以为是真的,梦里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就连侄儿的笑声和和我说的话也犹在耳边,女儿光是想就忍不住怜惜,又觉得虽是梦里,可毕竟既应了侄儿要给他做斗篷,就不能食言了。”说了又顿了顿,掩袖而道:“可又怕旁人笑话,就偷偷裁了布做了出来。” “好!好!”得了析秋的肯定,大太太一瞬间脸上便晕开笑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喜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太太朝西方连连作揖:“这可是胎梦,都说胎梦灵验,难道我儿真要有子嗣了?”她想了想又忽然停了下来,患得患失的去看房妈妈:“可为何是六丫头做了这梦?” 房妈妈也是满脸的喜色,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高了一分:“六小姐和大小姐可是姐妹,一家人不分彼此,即是做这胎梦,又真真实实的记着是大小姐的,必是真的了!” 大太太放了心,就拉着房妈妈的手道:“难道华儿好些日子没有回来,是因为怀有身孕?”房妈妈一想觉得有这种可能,就忙点着头,大太太就喜不自禁的道:“你亲自去一趟,去瞧瞧华儿,也别惊着她,嘱咐她找个大夫看看!” “奴婢这就去!”房妈妈立刻笑着站了起来,也不管别的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这边佟析砚还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拉着析秋悄悄问道:“你真的梦见了侄儿?还做了斗篷?” 析秋就认真的点点头,道:“是。” 佟析玉的身子颤了颤,她垂着头仿佛陷入某种挣扎之中,强烈的压抑着情绪,大太太此刻顾不上佟析玉,待房妈妈一走她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就去看析秋问道:“那件斗篷呢?拿来我瞧瞧?” 这样的事情,佟析砚是半信半疑的,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析秋,可又想到她从来不会信口开河,却忍不住捏着帕子替她担心…… 就见析秋点头道:“是!”又起身出了门,对门外侯着的司杏道:“回去把我放在床头的那个红布包袱拿来。” 司杏目光一怔,她早上为小姐收拾床铺时,没有看见什么红布包袱啊,她心里疑惑可见析秋表情认真,她便点头回道:“是!” 析秋回到房里,大太太又问了些梦里的细节:“那孩子看的可清楚,长的可像你大姐姐?” 析秋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摇头道:“瞧着不像大姐姐,也不像大姐夫……到是有些像大哥哥,只是性子不大像,不然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外甥像舅!”大太太眼底里溢出喜悦来,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无论是你姐姐,还是我们家里人,第一次为她做了这样的梦,我这两天也有些心神不定的,经你这么一说,心里忽然就定了下来……”佟析华的药停了,若是这些日子就怀上,时间上也对! 佟析砚虽是不信,但也希望佟析华能有身孕,为萧氏开枝散叶,她也能和大姐夫的感情再进一层。 若此梦能成真,那真的两府里天大的喜事了。 不一会儿,司杏就转了回来,手里果然抱着一个包袱,析秋接过来有些羞涩的递给大太太:“母亲瞧瞧,就是怕大姐姐看不上。” 大太太接过包袱,眼睛就落在包袱上,嘴里道:“什么瞧上瞧不上的,这也是你一番心意,况且,若是讨了这个吉利,你大太太真怀了子嗣,你可是大功臣。”说着,她就亲自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大红蜀锦的斗篷来。 果然是六丫头的针脚,大太太最后一丝怀疑终于消散了。 她心里满是喜悦的牵开斗篷,用手去摸上面几只憨态可爱的小狗,眼底里尽是露出几分水光来,佟析砚也凑上去左看右看,笑着道:“这小狗可真是可爱,将来穿在大侄儿身上一定很可爱。” 连她也相信了析秋的说辞,若不是真的做了梦,又怎么会有这件她亲手所做的斗篷呢! 佟析玉震惊的难以复加,她勉强的笑着,叹道:“真希望六姐姐的梦能成真。” 大太太就宝贝似得将斗篷叠起来,又用红布包了:“等你大姐姐有消息回来,就把这件斗篷送过去,挂在房里也能讨个吉利!” 析秋微微笑着,淡然的立在佟析砚身边。 大太太把斗篷交给代荷收好,又吩咐道:“去书房看看,大老爷可回来了,若是回来了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回来一趟。” 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析秋只能叹了口气,看来对于大太太而言,佟析华这么久不孕是她最大的心病了。 代荷匆匆而去,大太太又对佟析砚和析秋几人道:“今儿高兴,等你们大哥哥放了馆,中午你们就留在这里吃饭。”她看着析秋,面色温和仿佛刚刚故意晾着她,含怒的眼神,几日来疏离冷漠,只是析秋想多了…… 析秋并着佟析玉就起身屈膝谢过。 大老爷并不在府里,倒是佟慎之回来的很早,并着徐天青和佟敏之,许久不见的佟全之也一起来了正房,大太太就让厨房多做了几个菜,几个孩子就陪着大太太吃了饭就移到稍间的八步床上坐着聊天。 比起和佟慎之聊天而毫无回应,大太太更愿意和徐天青说话,她笑着道:“也别老闷在家里看书,也出去走动走动,这离秋闱还有些日子,也当劳逸结合才好。” 徐天青温润的笑着,声音依旧是清清爽爽的:“也没有闷着,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不多,蒋公子去了福建,同科的公子们也要读书,我便是出去了也是打扰他们罢了。还不如呆在府里看看书,前几日还和三弟弟在河里钓鱼,比起出去在家里也有不同的情趣。” 大太太眉梢一挑道:“哦?那可钓到鱼了?”不待徐天青回答,佟全之就用粗粗的声音道:“河里的鱼都被养刁了,钓了一下午,最后我实在气不过,就下河捞了一条上来,若不然可就是空手而归了!”他说的一本正经,憨憨的样子,惹得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大太太就故意斥道:“这么胡闹,没钓到便随他去,怎么又跳了河自己去捞鱼,若被你父亲知道,指不定怎么罚你!” 佟全之却不害怕,忙不在乎的道:“父亲怎么会知道,即便知道了最多打几板子,大男人岂能怕板子!”说着又挥着手:“婶娘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就连佟慎之,也被他这样逗乐了。 大太太没话说,就指着他叹气,徐天青笑着为佟全之解围:“三弟弟水性极好,旁边又有人伺候着,我瞧着安全,才放他下去的。”又怕大太太继续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多难免不会被二老爷知道,佟全之虽是满不在乎,可每次被打时还是哼个好几日才消停,他道:“母亲来信,说是端午前后过来。” 毕竟只是侄儿,大太太也不好说的太过,便随着徐天青转了话题道:“过些日子要入梅了,不知会不会赶上,路上可会耽搁。”徐天青回道:“不过七八日的路程,想必能错开梅雨季节。” 大太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边佟敏之乖巧的坐在佟全之身边,两人正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大太太今儿心情好,看佟敏之也觉得多了几分可爱,便问道:“学堂里可还好?天气渐渐热了,若是学堂里难熬,便在家里读吧!” 佟敏之诧异的抬头去看大太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愣神的功夫,大太太愉悦的表情就冷了冷,析秋目光一转就笑着道:“母亲不用担心,我听说学堂周围种了许多树,想必到了夏天也不会太热的。” 佟敏之也反应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大太太,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乖巧可爱:“让母亲费心了!先生每日都会布了功课,一早上要检查,我若在家怕管不住自己惫懒了,倒不如在学堂的好。” 大太太就笑着去和析秋说话:“老七越发长进了。”析秋也微微笑了起来。 大太太又去问佟慎之朝堂里最近的传闻:“说是侯爷的战报到了?可是真事?”佟慎之点点头道:“是!昨夜到的,圣上便连夜召了几位阁老进宫详谈。”只是到了下半夜,皇上的旧疾又犯了,事情不得不被被搁置,现在满朝文武可都紧张的等着圣上醒来。 大太太就松了口气,越发的高兴起来:“那就好,如此太夫人也能安心些了。”若是析秋的梦能成真,而恰巧侯爷又打了胜仗,那么这个孩子无疑就是侯府的福星,侯爷与侯夫人又没有子嗣,世子之位除了这个孩子,还能有谁! “那战报可有说如今福建战事如何,袭击侯爷的是倭寇还是乱匪?”徐天青关切的问着,前段时间在传,在福建作乱的这股倭寇根本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一股乱匪假扮的,甚至还谣言是八王爷的余孽一直潜藏在福建,后得到一个神秘人的支持走起了海上贸易,假扮倭寇……才有了这次的倭寇作乱的事。 侯爷被人袭击,便是这股乱匪潜藏在民间的势力! 佟慎之皱了皱了眉,似乎有些不习惯与女子去说朝廷时政,他略顿了顿道:“无从查起!就连侯爷回来奏折中也说当时天色昏暗,对方是倭寇的打扮,说的也确实是倭寇的话,只是不知道这小股倭寇如何能避开重重关卡,从海上上到陆地,又怎么知道他所走的路线。” 析秋也皱了皱眉,这么说来,侯爷被人袭击了却没有看清对方来路,仅仅是从细节上产生的怀疑,并无证据!她明白,若只是倭寇偷袭,不过是作战手段,可若是乱匪,能这么多人在福建境内活动,又是悄无声息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在大周,早就实行户籍制度,莫说一股乱匪,就是书中所言的来无影去无踪的武林高手,也能立刻排查出来,出兵围攻将他射成马蜂窝,所以,一个城市可以短时间隐匿几人,但绝不可能对这么人多突然出现在城中,甚至是身份不明的人毫无所觉。 这些怀疑一旦得到证实,便就说明朝中有人暗中阻挠侯爷行军,而侯爷的军队中也有人作了内应。 果然徐天青就微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脸色不大好看:“果然和蒋公子说的如出一辙,看来,这场战根本就是有人设计的阴谋!”佟全之也气愤的站了起来,一拳拍在桌面上:“若是侯爷出事,我绝不会饶了他们。” “住口!”大太太不悦的叱道:“小小年纪饶不了谁!这些事听听也就罢了,又何必说这些没用的,若是被外人听到,还当是你们大哥或者是两位老爷说的话。” 徐天青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就尴尬的点头:“姨母说的在理。”坐回了椅子上,倒是佟全之愤愤不平嫉恶如仇的样子,大太太就道:“也别说朝政了,这几日你母亲可好?” 佟全之蔫蔫的坐了下来,随意的回道:“母亲很好,这几日常出门,我也不过见了一面。” 大太太微微挑了挑眉,对二太太的行踪起了丝好奇! 析秋见大太太兴致还很好,而佟全之显然已经没了谈话兴头,就故意道:“听说二叔给三弟弟请了武学师傅回来?三弟弟学的如何了?我瞧着人虽黑了瘦了,但比以前却还要结实一些。” 一说到他感兴趣的事情,佟全之果然又来了精神,满脸兴奋的回道:“六姐姐你不知道那位董师傅可厉害,以前在镖局送镖,曾一次一人独挑十一个山贼,而他只是受了点轻伤……我原是不信的,可是当他在我面前爽了一套刀法之后,我就彻底服了!我要认真练武,将来考个武状元,和侯爷一样上阵杀敌!” 析秋就微笑着看向大太太:“这倒好,我们佟府一门三个庶吉士,却还没有出过状元,那我们就等着三弟弟给我们摘冠回门,光耀门楣!” 佟全之一拍胸口,底气十足:“包在我身上!” 大太太被气的失笑,满脸的无奈不停摇头道:“倒是你父亲第一个不会允的。”佟府以书香门第著称,在京城也颇有些名气,可若是到下一辈,弃文从戎,还不知道惹出多大的笑话。 佟全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但视线却异常的坚定,他又去拉佟敏之道:“到时候我和七弟一起考,七弟做文状元,我做武状元,定要全大周都知道我们佟氏!” 佟析砚就掩袖笑了起来,拉着析秋道:“说的这样肯定,仿佛明日喜帖就要送到门上了。” 就见佟全之憨憨的摸着后脑勺,而佟敏之却被闹了大红脸,直扯佟全之的衣袖,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有佟全之的地方,就有笑声不断,大家又陪着大太太坐了一会儿,佟慎之还要去馆里,佟敏之和佟全之也要回去学堂,几个便辞了大太太回了外院,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又陪着大太太坐了一会儿,直到正午时分房妈妈回来她们才各自回了院子。 大太太和房妈妈走到卧室里说话,房妈妈将去侯府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大太太:“瞧着大小姐气色比前一次回来时还要好,白里透红的……大姑爷也在府里,好像是在后花园的菜地旁建了个暖房,太夫人要在里面养些花花草草。” “后花园宽敞,建个暖房倒是合适。”大太太道:“华儿你可仔细看了,你瞧着有几成把握?” 房妈妈就眼睛一亮,凑到大太太面前,慢慢的伸出手做出个六的姿势来,大太太眉梢一挑,惊喜的道:“确定有六成?”房妈妈就认真的点点头,肯定的回道:“奴婢看人一向准的很,看来六小姐做的梦,是大小姐的胎梦无疑了。”房妈妈顿了一顿又道:“奴婢没有和大小姐说,她问起我也只是将大太太捎去的东西给她,让她找个大夫瞧瞧,大小姐虽有些狐疑,但到底还是应了,” 大太太就重重的松了口气,眉眼舒坦的靠在了床上,闭着眼睛道:“若真是如此,六丫头功不可没啊。” 房妈妈也道:“看来,六小姐也是个有福的,若不然府里这么多人,却偏偏她梦见了。”还正在大太太生气的节骨眼上,如今这么一闹,她瞧着大太太也没了心思去理会琐事,一门心思放在大小姐身上了。 析秋回到房里,司榴就满脸疑惑的去问析秋:“小姐真的为大姑奶奶做了胎梦?”她并没有听六小姐提过,而那件斗篷也不是最近在做的,所以她才觉得疑惑。 “你说呢。”析秋笑着将褙子脱了,又自己动手打散了头发,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去看司榴和司杏惊讶的表情,就笑了起来道:“若真有胎梦也该大太太做,如何轮到我……我不过是信口说的罢了!” “啊?”司榴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的惊呼道:“小姐只是胡乱说的?可若是大姑奶奶没有怀孕怎么办?” 析秋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又让司杏服侍着净面洗手,她边擦了雪花膏便笑着道:“若是大姐姐真的怀孕了,那我这梦便是胎梦,若没有怀孕,那这梦便是征兆……倘若大姐姐至此不再怀孕,那也与我无关,不过是个梦而已。”重要的是,大太太对这个梦是否在意,最后的结果无论是什么,她说的也不过是个梦而已! 司榴恍然大悟,满脸钦佩的去看析秋,惊叹道:“六小姐真是聪明,奴婢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六小姐不过说了梦,做了件衣裳罢了,这些都是好事,是大太太认真了,把这梦当成了真罢了!可是……小姐心里有这个想法,怎么也没和奴婢说说,害的奴婢担心了好几日,生怕大太太见了小姐就是一顿训斥,再找个理由禁足罚抄女戒或者别的……” 司杏也是满脸的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要大太太不生小姐的气,揭过了这茬就好!”她自秀芝跳河,析秋求情大太太甩袖离开之时,便一直提心吊胆的,可见析秋不说这事,她也不敢去提,本以为大太太今日必然有一番发作的,毕竟她在府里这些天的手段,可谓是雷霆之势,却没想到析秋早就有绝妙的应对之策,她现在去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心着实多余了,六小姐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既然去做,就必然把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胸有成竹的。 析秋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笑道:“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她翻了个身又道:“我睡午觉,若是宋妈妈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司杏司榴为析秋放了帐子,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下午析秋醒来,宋妈妈早就侯在了外面,一听到里面的动静,他就笑着进了房,隔着帐子道:“六小姐醒了?”等听到析秋应了一声,她才去将帐子挂了起来,去扶析秋坐起来,在她背后放了迎枕又回头倒了杯奉过来,笑着道:“六小姐中午在大太太那边吃的饭?” 析秋喝了杯茶,揉着睡的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回道:“嗯。母亲留了饭。”她顿了顿去看宋妈妈问道:“妈妈这两日在忙什么?” 宋妈妈目光一闪,脸上顿时堆上了笑容:“也没什么,就是奴婢见六小姐这里没什么事,大太太那边又忙的很,就去了给房妈妈打下手,奴婢来去都是急,就没和六小姐说……”她一脸的坦然并无半分愧疚之色道:“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办?” 她是觉得身后有大太太撑着,自己非但不能动她,还得菩萨一样供着,所以才有恃无恐?还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于温和,她觉得没有必要去说,才擅自离了院子去给房妈妈打下手? 若是前者,她到是说对了,现在非但不能动她,而且还有大用,若是后者,她也只能无奈一笑了。 析秋笑着去看宋妈妈:“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觉得一两日没瞧见你,随便问问……母亲那边事情多,你闲时过去帮忙也是常理,不用特意和我说。” 宋妈妈满脸的笑,接过析秋手里的茶盅,又去服侍析秋穿衣裳,状似无意的问道:“小姐下午做什么?可是要锈太夫人的海棠花了?” “还剩下两片,也不过四日的功夫了,时间确实不容耽搁了。”析秋穿好衣服就坐到梳妆台前,对宋妈妈道:“妈妈去忙吧,顺便把司榴喊进来给我梳头。” “是!”宋妈妈就笑着行了礼,出了门眨眼功夫司榴掀了帘子进来,一进来就撒气的抱怨道:“宋妈妈真是越来越没了规矩,这才从这里出去,就又去了正房,小姐真该请了太太,辞了她才是。没的占着房里的月例的名额!”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下午便和司榴司杏几人在房里绣海棠花,第二天下午,她便将绣好的海棠拿去佟析砚房里,又让人将佟析玉喊了过来,三个人围在房里,又将析秋秀的海棠贴在佟析砚和佟析玉做的褙子上。 正红的双金褙子,析秋绣了七八片海棠,用双面针法将海棠贴在衣服上,又让心竹拿了壶烫熨妥当,抖开一看佟析砚眼睛都直了:“六妹妹怎么做到的,不说绣法如何,单说这贴面缝上去,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的技巧,就足够我让我惊讶的了。”她拿着衣服,满眼里都是欢乐:“太夫人一定会喜欢,我瞧着都想穿了。” 佟析玉也摸着那几片海棠花:“六姐姐绣的可真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衣服漂亮,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我这几朵海棠贴在上面,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佟析砚歪在炕上笑了起来:“这倒好,东西还没送出去,我们三个到是关了门互相夸了够。” 佟析玉眼底却露出复杂的神色,笑着道:“姐姐可不能谦虚,这褙子做的普通,可贴上姐姐绣的花后,却觉得又高贵又素雅……姐姐现在在母亲眼里可是大功臣呢。” 她言语里透着天真,仿佛真的只是在感叹夸赞一番。 析秋却是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深看了佟析玉一眼,她觉得佟析玉对这次太夫人的寿辰格外的重视。 “也别互相夸了,我们拿去给母亲看看。”佟析砚笑着让心竹把褙子并着综裙收起来,自己则重新换了件衣裳,三个人就带着丫头婆子去了正房。 果然大太太一看到衣裳,也露出很满意的样子:“到没让我小瞧你们,我原还针线上备着做了一套,又让房妈妈将老爷的字画找出来备着,看来如今都用不上了。”又指着房妈妈道:“把东西拿去针线上,再仔细烫一烫,回头吹干了挂起来,等去侯府那日再取下来包好。”房妈妈点头称是,包着衣裳出了门。 等房妈妈出去,佟析砚就靠过去问大太太:“母亲,房妈妈去看大姐姐,姐姐那边怎么样?”她也惦记着析秋的那个胎梦。 大太太就满眼是笑的看向析秋,析秋眉梢一挑,暗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佟析华真的怀孕了? 她当初做那件斗篷时,只是听来旺家的说起佟析华吃药的事,想着做件斗篷备着,若是哪日喜讯传来她也能拿出来应应景,免得手忙脚乱的……没想到无意之举却添了如此巧妙的效果。 “大夫还没诊断,你们不要乱说。”她笑着告诫三个女儿:“即便是真的怀了,也不是我们说的,侯府那边自会有人来报喜的,这之前你们可要把嘴闭紧了,免得传出去到时候又是没影的事,伤了你们大姐姐的脸面。” 三个女儿连连点头。 这时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大老爷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大太太就带着三个女儿起身去迎大老爷,又屈膝见了礼,大老爷在冒椅上坐下,房妈妈奉了茶,他目光在三个女儿身上一扫,就出声道:“我与你们母亲说话,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析秋目光一顿,跟在佟析砚身后行了礼,按着齿序出了门。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7 进退 待几个女儿离开,大太太就疑惑的坐在大老爷身侧,问道:“老爷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自从紫鹃和彩陶的事之后,大老爷就不曾来过正房,若是有事便让人来传话,而大太太几次去正房,却次次都扑了个空。 今儿看到大老爷,大太太暗暗吃惊,不由猜想他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大老爷低头喝了口茶,茶盅里依旧是他喝惯了的铁观音,只是时间在变人的口味仿佛也会随之而改变,他目光微转看向大太太道:“我与同僚相约,后日便启程,一来赶在梅雨前路上也不至于耽搁行程,二来,我也想顺道沿着江淮走一遭,再回一趟保定,今年清明只是派了人回去,说是祠堂被年前的一场大雪压塌了一角,虽是修葺了可我终是不放心,老二没有空我便想回去看看……况且,你我也好些年没有回去了。” 这样的心态,仿佛老态龙钟之人,大太太满脸惊怔,脱口问道:“老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老爷就挑着眉问道:“何来此说?不过是久未回去,又恰逢了时机便顺道看看。” 大太太依旧将信将疑,可大老爷不说她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等稍后唤了常随来问问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虽是走的匆忙,但好在东西也备齐了,只是还有件大氅和夹袄没有成,本以为还有几天倒也不急,现在怕是要等过些日子着人捎过去了。”大老爷没有说话,她又道:“老爷身边没了服侍的人,妾身在家也不安心,不如妾身在府里挑个伶俐的丫头陪同老爷去吧,衣食住行有女人伺候着,总归妥帖些!” 大老爷就皱了皱眉,不悦道:“这件事你做主便可,但不要再提丫头伺候之事,免得又因此惹了风波!”他这是在说紫鹃的事,紫鹃不愿就偷偷留了门放了彩陶进来,才闹出那样的事情来,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风流未成,竟逼着府里的丫头寻死了。 “彩陶的事是妾身疏忽了!”想到彩陶,大太太便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早知道紫鹃那样,她不如早些将这些人放出去,何必惹出这样的乱来,倒让她里外不是人,得罪了大老爷! 只是,有的事情纵是生了歉意,可她却不能让步,不抬丫鬟那就只能在府中姨娘里面挑,只是那三个人如今在她看来,一个都不能去:“几个姨娘病的病,弱的弱,跟去了非但不能好好伺候,只怕还得老爷照顾。依妾身看,还是挑个伶俐的丫头好。”大老爷就挥手打断她的话:“哪有这样那样的事,如若不行便让个老妈子跟着,不过是照顾起居罢了!” 大太太神色一凛,让老妈子跟着这不等于在告诉世人,佟府的嫡妻善妒,相公外任自己不能亲自去服侍,也不让妾室相随,竟是派个年老的妈妈跟着……这样的名声她可担不起,再说,男人身边没有女人,短时间也就罢了,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养外室甚至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与其让他出去,还不如放个女人在身边的来的安心。 “老爷这话怎么说,不是近身的,又怎么能周到仔细!”她原还想坚持挑个丫头,可一见大老爷神态,仿佛已经有了决定,便目光一转试探道:“那老爷的意思是……带哪位姨娘去?” 大老爷略一沉吟,就回道:“让佩蓉跟着吧,她这些年一直留在府里,也该出去散散心!” 佩蓉,是夏姨娘的闺名! “不行!”大太太脱口便拒绝了大老爷:“她身子虚弱,又有心绞痛,如何能跟老爷长途跋涉?再说这些日子她的病也没好,老爷若真想让她出去散心养病,便让她去普济寺再住些日子罢了,何必去折腾她的身子。” “她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时时这样待在府里,便是去普济寺也无济于事,不如随我去永州,江南不比京城,气候也湿润温暖一些,适合养病。”大老爷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也不用担心,一路舟船慢行,何来劳顿跋涉!”语气已透着决意。 大太太心里冷哼一声,那日突然要去看望夏姨娘,她就左防右防,果然老爷的心思终又重新落在那个贱人身上了。 “老爷!”大太太站了起来,半分不退让的看着大老爷:“老爷何以执意带夏姨娘去?”大老爷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显得坚定,一股怒意就冲上了心头,大太太冷笑道:“老爷难道忘了,夏姨娘在永州惹出的乱子?我看老爷定是忘了,可妾身不能忘,妾身不能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老爷身边,去作乱去毁掉老爷的名声!” “胡说什么!”大老爷的视线,猛地看向大太太,凛厉之势如利箭一般,他隐着怒意道:“佩蓉的脾性你该比我清楚,那一次她也不过是迷了心,这么多年她本本分分待在府里,甚至连院子门都没有出,何来的作乱!”他挥袍站了起来,背对着大太太,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大太太气了个倒仰,砰的一声坐在椅子上,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盅茶盘摔在了地上,她红着眼睛哽咽道:“这些年,老爷不在府中,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那一样不是妾身操心,是!老爷是一家之主,带哪个姨娘去自是有权决定,可老爷有没有想过妾身的感受?妾身辛辛苦苦到最后,说的话连个妾都不如。”她说着一顿,语气又变成语重心长:“老爷不担心她,可我担心,老爷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可我担心……慎之婚事都已经这般不顺,若是再因为什么事影响了仕途,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大老爷蓦地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大太太:“后果?责任?哼哼……”大老爷讥讽的看着大太太,鼻尖冷哼出声,正在这时房妈妈的脸的露在帘子后面,大老爷视线一转毫不留情面的怒喝道:“滚出去!” 大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寸步不让:“进来!”大太太过去拉房妈妈,对大老爷道:“她是母亲面前得力的丫鬟,是我嫁给你们佟家,母亲才赏给我的,这些年她跟着我操心劳力为府里,老爷竟为了一个妾去喝斥她,半分情面不给妾身留!” 房妈妈脸色极难看,她本来是进来劝架的,却没想到让他们吵的越发厉害。 就见大老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太太:“情面也看是非轻重,你若再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气!”他想到了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老爷怎么样?要为了一个妾休掉正妻?老爷要真这样做,妾身绝不阻拦,妾身到要看看,世人的理到底是站在辛苦操持府邸,教养子女的嫡妻这里,还是受贿作乱败坏府里名声的贱妾那边,老爷大可请了族长来,我们好好论一论这个理。” 大老爷眯着眼睛,眼里的光冷厉的令人胆颤。 眼见着大太太一怒之下,说的话越来越没边了,房妈妈冷汗就流了下来,她一下松开大太太的手,扑倒大老爷的脚边:“老爷休怒,太太说的是气话,她一时钻了牛角尖才这样说的,让奴婢劝劝她,让奴婢劝劝她!” “滚开!”大老爷一怒之下,一脚踢开房妈妈,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大太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房妈妈捂着胸口,咳嗽不断,大太太爬过去去拉她:“怎么样,我让人给你找大夫来。” “不用!”房妈妈咳了半天,脸咳的失了血色,大太太立刻起身亲自去倒茶,可茶壶早在刚才已被她摔碎在地上,她只能隔了帘子喝道:“代荷,倒茶进来。” 整个院子的丫头听到大老爷和大太太争执的声音,早吓的魂飞魄散的站着动也不敢动,代荷侯在门外一听到大太太的声音,立刻倒了杯凉茶送进去。 房妈妈喝了茶总算止了咳,缓着气儿指着代荷道:“你先出去。”代荷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房妈妈就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太太,你今儿说的话太重了!”大太太懊恼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依旧是意难平:“我说的不过是话,可他吐出来的却是刀子!你也不要再劝我,不过是个妾,我有本事关她六年,就有本事再关她一生。” “奴婢相信以太太的聪明,自是有这样的手段,可太太这样的好手段,为何不用在大老爷身上?!”她叹了口气劝道:“说句僭越的话,今儿这事可是太太不对,老爷要带哪个姨娘去,那是老爷的自由,太太便是要管,也不该这样管,这样吵起来阖府的人都知道了,落的不还是太太的脸面!”房妈妈观察着大太太的神色,顿了一顿又道:“太太想想,老爷平时对你虽不如从前亲热,可也相敬如宾,可今日大老爷呢,奴婢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老爷,瞧着也觉得害怕……怕是真的心意已决,动了真怒了!” 大太太脸色稍霁,坐在椅子不再说话,房妈妈说的话她都明白,可明白有什么用,她操持府里这么多年,到头来她竟是连个妾也不如,她岂能不怒!不过发泄一场后,大太太已冷静下来,闭着眼睛慢慢靠在椅背上,房妈妈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也不说话捂着胸口亲自沏了杯搁在大太太手边。 “太太也不用生怒,老爷的性格您是最清楚的,他终归是念着您的好的,至于到底带谁去任上的事,奴婢到是有不同的看法……”大太太眉梢一挑,问道:“你说。” 房妈妈就笑着道:“夏姨娘此人虽柔弱性子淡薄,但却是极好强的,大老爷当年那么对她,她知道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一双儿女就去了东跨院,对这件始终半句辩驳也没有……以此可以论定,她心里必然对大老爷是极怨的,以我看,这带她去任上的事,不过是大老爷一厢情愿的想法,夏姨娘愿不愿还得另说!” 大太太目光一愣,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真是气糊涂了,只在意老爷的想法做法,却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大老爷是能决定带哪个去随去任上,可她是嫡母,她却能决定子女们的命运,她倒要看看这场争执到底谁输谁赢。 你去把几位姨娘都喊来,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要让她们知道才好! 房妈妈神情一松,立刻喜上眉梢,大太太果然是大太太,转眼功夫便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 她笑着道:“奴婢这就去,太太也消消气,旁的不论也想想小姐,少爷。”大太太就微微点头,喝了茶沉了沉气,感激的握了握房妈妈的手:“难为你为我想的这么多。” 房妈妈就笑着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道:“这是奴婢该做的。”她还记得当年大太太出嫁时,老夫人悄悄拉着她在房里说的话:“二姐儿虽是聪明,但脾气也被宠刁了,事事拔尖拿捏在手里,你谨记住,无论在府里与姑爷起了什么样的争执,定不能让她一怒之下说出不该说的话,伤了夫妻情分。” 知女莫若母,老夫人真的是用心良苦。 房妈妈让代荷进来把房间里收拾一遍,她自己则打着灯笼,带着小丫头先去书房,进了门大老爷正脸色阴郁的坐在书桌后面,房妈妈当先跪了下来磕了头道:“老爷也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爷的表情,接着道:“老爷和太太二十年的感情,也了解太太的脾气,她平时日日念叨着老爷,事事都以老爷在先,可她性子太直,说的有时难免不中听,老爷也不要放在心里,您和太太是夫妻,这情分岂能几句话就能消除的……奴婢是仆,这些话本不该奴婢来说,可奴婢随太太二十几年,年龄又比太太长几岁,今儿也倚老卖老一次,求老爷念在太太为老爷操持庶务,教养子女的份上,不要生她的气。” 大老爷依旧是面无表情,房妈妈略一思量,又道:“依奴婢看,这一次是大太太不对,老爷是一家之主,做什么决定太太即便有异议,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奴婢刚刚劝了太太,她也明白过来,所以就让奴婢来看望老爷的,还望老爷能消了气。” 大老爷终于面色稍霁,房妈妈心里一喜,立刻就将大太太交代的话说出来:“太太说,老爷即是心意已决,她也不多说什么,可这事虽说是老爷的事,可也是府里的大事,几位姨娘在府里也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该和她们商量商量的才好。” 大老爷再次冷了脸:“她又想折腾什么?” 房妈妈就抬着老脸堆着满脸的笑:“太太并没有别的意思,说句不敬的话,老爷与太太夫妻一场,也为夫人想一想。您改明儿带着夏姨娘一走,留下的两位姨娘那边该怎么想,老爷不在府里,府里的事都是大太太操持,若是几位姨娘都心生的怨念,太太又是个心慈的,这府里还怎么安生。” 这话倒全非是歪理,女人之间吃醋耍些小思丝毫不奇怪,大老爷脸色渐渐好转,皱着眉头略沉吟了片刻,便道:“那便如她的意,你去把几位姨娘请去正房,就说有事相商。” 房妈妈终于松了口气,磕了头从书房退出来,就去了东跨院,依次请了三位姨娘。 半个时辰后,大老爷便去了正房,暖阁里大太太坐在主位之上,左手边依次坐着三位姨娘,见大老爷进来,大太太目光略闪了闪,就起身去迎大老爷,几位姨娘也站了起来行礼。 大老爷目光在夏姨娘面上一转,她今日穿了一件蜜色的素面褙子,头上也只有一只点翠的发钗,整个人若出水芙蓉一般,静静站在哪里,与垂首含胸的梅姨娘,咄咄逼人的罗姨娘相比,她若挂在树梢的银月,清新淡然让他慢慢静了下来,他拧着的眉头一松,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房妈妈立刻奉了茶,又退了出去小心的关了门守在外面。 待几人都坐了下来,大太太就笑着看着众人,道:“你们也伺候老爷十几年了,为佟氏开枝散叶孕育子嗣助我打理府邸,都是功不可没的,今日把你们都喊来,也是老爷与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几位姨娘都不是蠢笨的人,这样的节骨眼上,大太太喊她们来,能为了什么事,便是不说各人心里早已有了数。 大太太稍一沉吟,又道:“老爷后日就要启程回永州,此去又是三年,虽说有下人照顾,可贴身的事难免有不周之处,所以今年与历次一样,还要劳累你们其中一位随去伺候,也能安我在府里担忧的心。”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罗姨娘目光一闪,余光迅速朝另外两位姨娘看去,就见梅姨娘原本弓着的身子蓦地坐直了,眼底尽是期望,而夏姨娘却是恰恰相反,她脸色瞬间一白,已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她心生疑惑,不是说夏姨娘这些日子偷偷在老爷面前走动,还亲手做了衣衫,怎么说到去永州,反而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 她不说话,也是垂着脸静静坐着。 大太太满意的看了眼三味姨娘,又笑着看向大老爷,道:“老爷的意思是,这一次让夏姨娘跟去。” 此话一出,几人面色俱是变了几变。 梅姨娘手里的帕子一紧,眼底就流出不甘的光芒,罗姨娘侧开脸,面上虽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却难免还有些失望,而夏姨娘则是面白如纸,她紧张的抬起脸去看大太太,又看了眼大老爷,不确信的问道:“带奴婢去?” 大老爷面色温和的回望着她,鼓励似得点了点头。大太太心中冷笑,面上却微笑着回道:“老爷已是定了,你也回去准备准备,不过时间有些仓促,你若是忙不过来,便遣人来和我说,我让代荷过去帮你。” 就在众人以为夏姨娘会喜极而泣,迫不及待的谢恩之时,夏姨娘却是砰的一声跪了下来,朝大老爷和大太太磕了头,语气真切的道:“老爷,太太恕罪……奴婢身子一向不爽利,若是随老爷去任上,非但不能伺候周到,怕是还得连累了老爷正事,奴婢还是留在府里,虽说给太太添了麻烦,可总归在自己家里,若是犯了旧病也不至于拖累了老爷。”她顿了顿重重磕了头:“还请老爷太太,另择人选!” 大老爷说她身子不好,不如去永州养病,而恰恰夏姨娘也是用这个理由回绝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大太太眉头一挑,面露不悦的叱道:“夏氏,老爷让你去也是疼惜你,你如何能拒绝老爷的一番好意!” “奴婢并无此意,奴婢真的不能去。”微暗的灯光落在房里,夏姨娘微垂着脸,却是满面的坚定。 大老爷脸色微微一变,看夏姨娘的目光里满是不解。 他忽然想到这些日子虽夜夜去小坐,可夏姨娘却只与他聊天,态度客气疏离,他只当她时隔六年还不适应,现在想来这些天,她却从没有流露过半分让他留宿之意。 原来与他不过是虚与委蛇! 大老爷眉头一簇,气息骤然变冷。 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回头去看大老爷,问道:“老爷,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哼!”大老爷冷哼一声,突然站了起来,深看了夏姨娘一眼,又落在大太太脸上,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夏姨娘垂着脸跪在那里,自始至终不曾抬头去看大老爷。 罗姨娘先是困惑不解,却在思付一番后突然明白过来,心里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梅姨娘面上一喜,夏姨娘不去,老爷总不能独自去任上,大太太必然会再派人去,她一向与太太亲厚,这一次的人选必然是她。 想着她就满心期望的等着大太太发话,耳边就听到大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夏姨娘道:“你啊……总是这样的性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快起来吧!” 夏姨娘谢过大太太,站起身重新坐了下来。 大太太缓缓喝了口茶,满脸为难的去看罗姨娘和梅姨娘,罗姨娘正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什么,而梅姨娘虽是强装着平静,但眉宇间却俱是喜色。 她想到王姨娘的身子,又想到夏姨娘在任上生了佟敏之的事,眼睛微微一眯,她便笑道:“老爷是男人,有的事终归是大意粗心的,夏姨娘不便随去,总不能不带人随去,若真如此我在家也不能安心,你们也让我想一想,也去和老爷商量商量,到底带谁去才妥当。” 梅姨娘心里一阵失望,罗姨娘和夏姨娘就起身应了,大太太就疲惫的挥着手道:“天色不早了,折腾了一夜,你们也都去歇着吧。” 罗姨娘和夏姨娘就各自行了礼出门,梅姨娘略一踌躇,也随着两人出了门。 析秋一早上醒来,司榴便匆匆忙忙的进来:“小姐,昨晚正房那边闹了半夜。”析秋猛的清醒过来,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司榴就将大太太与大老爷吵架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太太又把几位姨娘请到房里,早上奴婢听正房里几个丫头说,大老爷此去永州定了夏姨娘随去,可是夏姨娘却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说她身体不好,不能拖累了老爷。” 析秋一愣:“那大太太可有说什么?”司榴回道:“太太就说再择人选。” 析秋缓缓闭上眼睛,先是失望,随后心里的痛慢慢化散开来,她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明白夏姨娘为何拒绝,大老爷当年问也不问就将她定了罪,姨娘一句辩白都没有,心里必然生了恨,恨过之后便是心死,她可以和大老爷平静相处,但仅限于相处而已,在她心里她们早已不是夫妻,又怎么能曲意迎合,恩爱如昨?! 还有一个原因,这府里若说大太太真正忌惮的人,不是飞扬跋扈的王姨娘,也不是心机手段样样都有的罗姨娘,而是看似柔弱却曾与大老爷真正恩爱过的夏姨娘,大太太不同意大老爷带姨娘去,她阻止不了大老爷,却可以拿捏住夏姨娘,因为她的一双儿女还在大太太手里! 析秋心疼的正是此点,她以为一直都是自己在保护夏姨娘,却没想到是她始终在护着自己,用她的青春和爱情! 想要她和佟敏之在府里过的安生,她便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重新到手的幸福。 司榴担心的看着析秋,看着她眼角缓缓流出来的泪,她也哭了起来:“小姐老爷还没有定,我们再去劝劝姨娘吧。” “不用。”析秋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如果这样能让姨娘安心,我们又何必硬要她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呢。”司榴怔住,她不明白夏姨娘为什么拒绝,也不懂析秋为什么不去劝,夏姨娘一向愿意听六小姐的意见,只要小姐去劝,她说不定就同意了。 析秋坐起身,看着司榴道:“这件事也不是你我能定的,让大太太去选择吧。”她看着司榴道:“帮我穿衣裳,随我去大老爷的书房。” 司榴一惊,困惑的问道:“小姐,你要去劝大老爷?”是夏姨娘的问题,去劝大老爷也没有什么用啊。 析秋没有说话,让司榴服侍了梳洗,避开宋妈妈带着司杏司榴去了外书房。 大老爷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析秋进去他眉梢微微一挑,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析秋上前屈膝行了礼,喊了声:“父亲。”也不管大老爷有没有让她起身,她便站直了脊背去看大老爷。 大老爷眼里掠过诧异,问道:“什么事?” 析秋朝他微微一笑,仿佛对昨晚的事毫不知情,她道:“女儿想来问问父亲哪一日启程,女儿想亲手为父亲做一顿践行宴。”她说着目含期待的去看大老爷。 大老爷眉梢一挑,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自己并不亲近的女儿,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事?”析秋便红了脸,有些不安的道:“女儿受父亲养育之恩,却一直不曾为父亲做过什么,父亲此去又是三年,三年后女儿也大了……只怕日后想做也不一定再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就想在父亲临去前,亲手为父亲做一顿践行宴,虽不足为道,可却是女儿的一番心意。” 大老爷怔住,满腹的怒气仿佛在析秋的微微一笑里消散了,她只顾着气夏姨娘拂了他的好意,却没有想到他们曾经恩爱的时光,她为自己孕育了一双儿女,纵然他不曾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可她却从未和儿女抱怨过,让他在儿女的心目中依旧是唯一依靠的父亲,她把他的一双儿女教养的这样好,不也是她对自己难以忘怀的一种表现。 况且,无论他们之间怎么样,无论夏姨娘怎么样,这一双儿女却是无辜的。 或许,夏姨娘不去是对的,纵是他自己,不也没有想好要怎么与她相处么! “好!”大老爷表情渐渐柔和起来,他看着析秋道:“把你大哥哥和姐弟一众邀了。”析秋顿时眉色飞舞起来,笑着点头:“好!女儿这就去准备!” 大老爷微微点头,看着析秋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走进了书房。 门外候着的常随就长长松了口气,大老爷在外面站了一夜,现在终于肯进去休息了,他们不由暗暗感谢六小姐的到来。 析秋将自己和大老爷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大太太,大太太听佟慎之和佟析砚都在列,也就没有说什么,只道:“别闹了你父亲!” “是!”析秋乖巧的点头应了。 大太太就指着析秋对房妈妈叹气道:“终究是孩子,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 房妈妈笑着点头,却目带审视的去看析秋。 六小姐到底是真的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还是故意这么做的?她想不明白,总觉得这个六小姐有的时候做的事,她竟有些看不懂。 析秋不管这些,她辞了大太太便去了厨房,灶上灶下忙了一天,做了八荤八素例汤四份又有糕点三盘,才让丫鬟婆子将饭菜端去了大老爷的书房,又让司杏司榴去各房里去请少爷小姐。 到了酉时,一桌子的人才坐了下来,大老爷坐在主位,右手边依次是佟慎之,徐天青,佟敏之,左手边则是佟析砚,析秋和佟析玉,析秋也去请了佟析言,只是她的丫鬟却道她这几日夜里受了凉,刚吃了药睡了,辞了析秋的好意。 只是司杏回来说,她明明在门口时,听到三小姐在院子里与丫鬟们说话,等她喊门后开门,不过眨眼功夫罢了……三小姐就吃了药睡了。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转眼去看佟敏之,只见他兴奋的坐在徐天青身旁,满眼喜色的去看大老爷。 她暗叹了口气,这边大老爷已道:“今日便破一次列,也别去在意什么什么食不言之理,席间随意畅谈!”几个孩子,尤其是佟敏之和佟析砚更是开心的眉飞色舞。 “父亲。”佟析砚巴着大老爷的胳膊:“这顿饭是六姐姐亲自为您做的践行宴,我们也总不能白吃了。”她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副画出来:“这是女儿前几日画的,虽画工依旧生涩,可是是女儿的一片心意,祝父亲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大老爷收下,又让常随将画铺在桌面上展开,画的是一副高山溪流图,山峰陡峭溪流蜿蜒,山间炊烟袅袅一副世外美景如仙境一般,大老爷眼里含着笑意点头:“这副武夷山图画的不错!” 这评价很高了,佟析砚高兴的笑了起来:“多谢父亲夸赞。” 析秋心里失笑,这个佟析砚竟是作画也离不开蒋士林,他去了福建,她便作了一副武夷山图! 徐天青则是送了一副《兰亭集序》,行书大气刚劲笔锋俊挺,与他温润的外表颇有不符,大老爷看着也颇为高兴,让人收了字画,夸赞连连…… 佟慎之没有准备,则是引用了一段古文,毫无平仄的说了一段践行的话,直至满室热闹的气氛降至了极点,他才堪堪停了下来,析秋抚额感叹……至于佟析玉则是羞羞答答的拿出了一双鞋,说一直瞧着六姐姐做,她却没有为父亲做过,虽做的不如六姐姐精致,还望父亲不要嫌弃。 待众人都送完,大家就去看佟敏之,徐天青则是笑着问道:“七弟送的什么?” 佟敏之小心翼翼的看着大老爷,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我没准备礼物。”析秋眉梢一挑,她可是特意让司杏去嘱咐他准备了……大老爷也微微挑了眉,道:“不是大事,便是不送也无妨。”他指着桌面上的菜道:“尝尝析秋的手艺。”先夹了一块黄鱼的鱼腹。 大家边吃边聊,佟敏之显得很高兴,一会儿端着茶去敬大老爷,一会儿又去敬佟慎之,析秋始终含笑看着他,也不阻止只让他尽情去和大老爷闹。 一顿饭吃完,各自尽兴,大老爷便略显疲惫的让各自散了,析秋就走在门口,看着佟敏之鬼鬼祟祟的出了院子,没过一会儿又偷偷的潜了回来,进了大老爷的书房。 大老爷诧异的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如以往一般,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佟敏之心中一凛,紧紧攥住手里的盒子,准备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大老爷不解的看着他,见他脸颊通红,戒备的朝后退了一步,他便起身走了过来,俯身看着佟敏之问道:“君子磊落坦荡,何以这般遮遮掩掩的?” 佟敏之身体一怔,咬着嘴唇犹豫不定的将手从背后拿出来,又伸到大老爷面前。 大老爷一愣,低头去看,就看到他手里托着一只大大的红漆木匣,他问道:“给我是?是什么?”佟敏之就支支吾吾道:“是孩儿为父亲准备的礼物,只是做的粗糙,怕……怕父亲不喜欢。” 大老爷看了他一眼,便接过匣子打开,里面铺着的姑戎上放着一只泥雕,他捡起来一看随即表情微微一怔,是一个人像,头戴着官帽,官袍笔挺,一手拿着一方官印,负手而立,威风凛凛…… 再去看此像的样貌,竟是有几分熟悉,他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了一分去问佟敏之:“这是为父?” 佟敏之点头不迭,却又忐忑不安的道:“我……我不知道父亲在朝堂是什么样……只是……只是凭着想象。”他看着大老爷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不像?” 大老爷就拿着泥雕半蹲在佟敏之面前,与他平视:“你想看为父朝堂的样子?” “想!”佟敏之很敏感的觉察到大老爷的态度变化,立刻露出两个梨涡笑了起来:“我见过二叔的样子,却没有见过父亲的。” 大老爷就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8 喜事 “姐姐,父亲夸我了……”佟敏之小脸红扑扑的,高兴的抓着析秋的袖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析秋,他此刻的开心:“父亲说让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若是书中有不懂的地方,就给他写信!姐姐,您给父亲写过信么,从京城到永州要多少天的路程?” 大老爷还没走,他就想着写信的事了,析秋失笑摸着他的头道:“姐姐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去查一查地理志,看一看走水路大约需要多久的时间。”她顿了顿又道:“父亲让你好好读书,你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再顽皮了,知道吗。” “我知道!”佟敏之扬着小脸决心满满的道:“我再也不会胡思乱想做傻事了,我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像父亲和大哥哥一样中进士点庶吉士……”佟氏一门三位庶吉士,若是他日他也点了庶吉士,那该是多大的荣耀,想一想他都觉得热血沸腾。 析秋也鼓励的点点头:“好,姐姐等着这一天!”佟敏之就抱着大老爷送的一套文房四宝,一蹦一跳的回了外院。 司榴站在一边,擦着眼泪语气激动的道:“七少爷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析秋欣慰的笑笑,至少她的努力已经有成效了! 等佟敏之离开大老爷的书房,析秋也从门口的暗影中走了出来,刚一出来,大老爷便负手也出了门,看到析秋依旧还在院外,露出略微诧异的表情,挑着眉头问道:“怎么还没回去?可是有什么事?” 析秋侧身行了礼:“刚刚瞧见七弟又拐了进去……不放心,所以就在这里等他。”她看着大老爷明知故问的道:“七弟他……没有胡闹吧?!” 他是怕佟敏之太过顽皮,引起自己的不满吧?! 大老爷有些无奈的看着析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轻轻摇了摇头,算是否认了。 析秋微微一笑:“那就好,他平日很乖巧,可有时也难免调皮,若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望父亲不要介怀。”大老爷负手而立,态度威严中微露慈爱,郑重的点头道:“好!” 析秋目光就朝小道上看了一眼,就听见小道上悉悉索索传来了脚步声,她目光一闪,又道:“父亲明日几时启程?” “卯时。有同僚随行,约在城门处相见。” 这是在向她解释?析秋暗暗挑眉,这时小道上的脚步越来越近,人影也已经出现在她视线之中,她就笑着朝来人侧身福了半礼,道:“来总管。” 大老爷目光一顿,也朝来旺看去:“这么晚,可是有事?” 来旺就在两人面前停下,先向大老爷行了礼,又还了析秋的礼,就垂着手立在一边回道:“小的有事想求老爷的恩典,所以趁着没落锁前赶了过来!” 大老爷微微点头,又朝析秋看去,析秋就很识趣的道:“那女儿先回去了。父亲也早些歇着。”说着要带司榴离开。 来总管就看了眼司榴,突然在大老爷面前跪了下来:“老爷,小的请老爷为小的做主。”析秋就很自然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来旺。 大老爷微微一挑眉:“起来说。”来旺就顺势站了起来,大老爷又问道:“什么事说吧,何必如此郑重?”竟是当着六小姐的面。 “老爷可记得福贵?他过了年十六了。”来旺语有感叹,似有无奈! “十六了?”大老爷惊诧的叹了口气,又原来如此的点点头:“也该这么大了,我记得他只比慎之小了两岁而已。”他目光悠远的看着浓黑的夜色中,又似想到什么去问来旺:“可成亲了?” 来旺就看了眼析秋,垂着头:“还没有。所以小的就斗胆,想趁着您在家,求您给个恩典,给福贵指门亲事,也能让他托老爷的福,一生和和美美,顺遂安康。”来旺说完,目光就很直接的落在司榴身上。 大老爷是何等聪明的人,况且,他们主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更像手足,对对方非常了解,他就目露兴味的也去看司榴,口中却道:“让我给福贵指门婚事?这倒是高兴的事,只是我不常在府里,这人选却是不好定!”他略一沉吟,忽然朝析秋看去,就见析秋正坦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躲躲闪闪,他心里刚刚生的一丝怀疑,也变成了疑惑。 难道不是六丫头和来旺事先约好了?怎么瞧着她毫不知情一样。 大老爷想着,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六丫头不过才十二岁,哪里来的这样的心机,怕是来旺算计着时机,早候着的。 这么一小片刻的功夫,来旺原本的笃定又变的不确定了,他飞快的道:“只要老爷点的,都是福贵的福气。” 大老爷心里释怀,瞧着来旺难得露出紧张的样子,就微微笑着道:“即是这样……”他话语一顿,就去看司榴…… 司榴的心砰砰跳着,她紧张的抓住司杏的手,忽然明白六小姐明明和七少爷说完了话,还留着不走的原因了,原来……她是在等来总管。 原来,是为了她的婚事。 大老爷的视线就在司杏,司榴脸上略扫过,就忽然抬手指着司榴道:“这丫头我瞧着不错,眼睛很大倒是很机灵。”他又看着来旺道:“倒有点像你们家的人。你可满意她做你的儿媳?” 来旺就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笑道:“老爷看人一向准,小的自是听老爷的。” 大老爷就笑着道:“我说了可不行,你得问问六小姐才行。”析秋目光一闪,回身抓了司榴的手,面露不舍:“恕我直言,司榴是我房里的大丫头,我还想留她两年……”又去看大老爷:“父亲,女儿可以拒绝吗?” 大老爷就满脸的诧异,他没有料到析秋会拒绝,就连来旺也没料到析秋会这么说,司杏司榴僵着的身子更是双双一怔,不明白析秋为什么突然去拒绝来总管。 “自是可以!不过福贵在府里可是一等一的,又是来旺的嫡长子,这门亲事我前几日听大太太也是提过的……六丫头不要考虑考虑?” 看来大老爷今日的兴致真的很好,这便是说媒了! 来旺也着急,朝析秋叉着手:“六小姐,福贵是老实忠厚的,绝不会亏待了司榴姑娘,还请六小姐同意了这门亲事,小的一定备了丰厚的聘礼,让司榴姑娘风风光光的嫁到我们家。” 析秋就显得的很犹豫的样子,垂着头仿佛在权衡思考,过了小片刻,她才不大情愿的抬起头来,勉强点头道:“那行,有父亲做媒,又有来总管保证,我若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来总管就抹了把汗,大老爷却看着析秋慎重的样子唇角露出微笑,表情愉悦:“即是答应了,这婚事也别拖了,我看就定个日子吧,今儿是四月二十八,不如就五月初十吧,十二天足够来旺准备婚房了。” 这一次,连析秋也惊讶了,她没想过这么早嫁了司榴,只要婚事定了就行,她正要开口去反对,来旺却点头不迭:“婚房小的年前就备好了,就等儿媳妇进门了。” 大老爷看着析秋吃了一个闷亏,却无法辩驳憨憨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起来! 析秋就回头看着司榴,满脸的无奈之色,司榴早已经手足无措的由司杏扶着站着了,若不然定是要腿软的坐在地上。 她惦记了这么久的婚事,就这么不期然的定了,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她就要嫁了…… 她无法从这个消息中走出来。 “还不快谢谢大老爷,见过来总管”司榴一听析秋的话,立刻僵着身子走了出来,对大老爷磕了头:“奴婢谢谢老爷。”又起身朝来旺行了礼:“来总管。” 来旺提着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等析秋带着两个丫鬟离开,大老爷就和来旺进了书房,刚一进去来旺就跪在地上:“老爷,小的家里的其实早就看中了司榴姑娘,只是一直不敢和大太太开这个口,也旁人议论,说小的仗着老爷的势,在府里作威作福!”他顿了顿又去看大老爷:“眼瞧着老爷要走了,小的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没想到竟是六小姐也在,小的一想这也是天意,就向您请了这个恩典!” 大老爷就微笑看着他:“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大老爷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来:“你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不出来,只是这样的事以后还是找大太太的好,内宅的事一向都是她打理,我若一次两次的干涉她的事,也难保她不会记在心里,我不在府里,外院的事你也多个心眼,大太太那里也不用事事都禀了她!” 来总管站起身,就点头道:“小的明白。”大老爷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也没什么可帮她们母子的,你们有了这层联系,往后你也能对她们上些心,多加照应些,我也就放心了。” 来总管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 “小姐,您是不是和来总管约好了?故意在大老爷面前演这么一出戏的?”春雁就笑看着满脸红晕的司榴问道。 析秋就将手里的《大周地理志》放在桌上,笑着道:“我原想让来总管去求老爷,可府里最近事情又多,大老爷又是情绪不定,纵是来总管也不敢开这个口,便带话让我想办法,于是我就想到这个法子了。”她停了话,去拉着司榴的手:“我能为你做的太少了,明日我让春雁取五十两银子给你,你若想买了银面头饰也罢,还是留着压箱底都随你,往后你嫁过去,我不能时时看着你,你就要事事学会自己去思量,不可再义气用事,可知道!” “小姐。”司榴跪在析秋的腿边,趴在她的膝盖上,大声哭了起来:“小姐,奴婢虽想嫁福贵,可不想这么早就嫁过去,奴婢是想等小姐出了阁的!小姐,你能不能去和大老爷说说,把婚事再推两年,奴婢舍不得离开小姐。” 她哭的这么凶,析秋却是笑了起来:“你说的轻松,大老爷本就有些怀疑我和来总管串通好的,我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觉得自己顺手给了来总管一个人情,我若去推了婚期,这不是在落大老爷的面子?!” 司榴一愣,喃喃的道:“那奴婢怎么办?” 春雁就笑着扑过来,拧着她的脸打趣道:“怎么办?嫁呗!”司杏也在一边捂唇直笑:“若不然就让小姐直接回了大老爷,也省的你抱着小姐这么哭一通,到让小姐费力安慰你了。” 司榴一怔,就收了哭势,竟真的歪着头去想司杏说的可行性,析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别想了,难得你和福贵都有意,只要你们都有好的归宿,是不是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让司杏和春雁也红了眼睛,司杏和司榴一般大,又是同时进的府,她哽咽着道:“小姐把司榴嫁了,我们几个小姐再留几年吧,若是我们都走了,谁来服侍小姐,换了别的人奴婢也不放心。” 析秋微微笑着没有说话,房里就静默了片刻,春雁就觉得这是喜事,大家没必要弄的倒伤感起来,就擦了眼泪去问司榴:“小姐说的话你还没答呢。”司榴一愣:“什么话?” 春雁就用帕子捂住嘴笑道:“五十银子的嫁妆可是我们府里头一份,你倒是说说,你是想压了箱底呢,还是去置办些嫁妆?”虽是都五十两,可怎么个用法却大有不同,两个方法效果也截然不同,五十两若是全置办了嫁妆,风风光光抬了出府,外人瞧着那是脸面,是知秋院的脸面,会道析秋是个好主子,一个丫头的嫁妆竟也这样丰厚。 可若是压了箱底,外人看不到,面上也就没了这茬,可司榴留在手里,却能当做体己银子! 司榴刚刚一心只顾着伤心,到忘了这事,就看着析秋:“小姐,房里的钱也就这五十两了,月例还要等到五号,若是要用钱可怎么办……奴婢用不着这么多,您给奴婢二十两办嫁妆就好了。”说着又一本正经的:“来总管不是说聘礼丰厚么,到时候抬出去反正都是风光的,是不是小姐给的也无所谓!” “别说了。”析秋按着她的手:“虽说手里没钱,可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四个在我身边,无论是谁他日嫁出去,我都是这样的嫁妆,纵是在府里是丫鬟,出去了也不能矮了别人一头,这钱你们自己商议到底怎么用,嫁妆上的事我完全不懂,也帮不上忙,若你们拿不准不凡去问问钱妈妈,她年纪大了总归是见识多些。” 三个人皆是面色一怔,垂了头不说话,小姐的难处她们是最清楚的,五十两银子对于她们来说花了多少时间,绣了多少荷包才攒够,她们更是再清楚不过。 析秋也暗暗叹了口气,本是喜事,却为了银子倒变成伤心事了。 “那奴婢就留十两压箱底吧,四十两买嫁妆。反正来总管有钱,我嫁过去总不会少了我月例用的。”春雁就摇头去制止司榴:“四十两也太多了,我记得大太太身边的紫云姐姐,前几年嫁出去,大太太也不过给了二十两,我们总不能超过大太太房里的去,二十两是几年前的事,你和紫云一样,到也不算越了她去,剩下的钱你就听小姐的,留在身上,将来有什么事也能用得上。”她说着顿了顿:“来总管有钱,那是人家的钱,你做媳妇的嫁过去,若是自己有钱,腰板也能直些不是!” 司榴就信服的点点头,司杏也觉得很有道理:“那明日我们列个单子,将该采买的都买了,就这么几日,时间紧的很。” 析秋就指着桌上的笔墨纸砚:“也别等到明日了,现在就列吧!”又出去把春柳喊进来,四个人在房里关了门悉悉索索忙到亥时,宋妈妈隔着窗户在墙根下面听了许久也没听出什么来,只觉得困惑。 第二日一早,阖府的人忙着去送大老爷,在二门处大太太当先而立正指着婆子丫头将箱笼抬上车,二太太也在一侧帮忙,梅姨娘则脸色暗沉的跟在大太太身侧,夏姨娘落在人后但表情却很平和,析秋松了口,她真怕夏姨娘虽是拒绝了大老爷,但心里却是难受的,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大老爷正和二老爷说着话,佟慎之,佟全之,佟敏之三个人则左右围着他,徐天青陪着来总管检查各个箱笼,他看到析秋过来,眼睛先是一亮,随即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来。 “怎么来的这么迟!”大太太有些不悦的看着几个女儿,目光又从佟析砚的脸上落在许久不曾露面的佟析言身上,眉头略皱了皱,便对几人道:“快去和你们父亲告别。” 佟析言今日一身桃红撒花洋装褙子,鹅黄的挑线裙子,略施粉黛眉眼间比以前清减了不少,锐气也少了些,她笑着领着析秋几人款款走到大老爷跟前,屈膝行了礼,大老爷看见她眉头也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便没多余的话,反倒是越过她去看其他三个女儿:“在家听母亲的话,多学着料理庶务……”说了几句要仔细,孝顺,乖巧的话。 佟析言脸色顿时一片灰败,站着身体也忍不住晃了晃。 大老爷好无所觉的,又转了头去和几个儿子各自交代了几句,轮到最小的佟敏之,大老爷就微微一顿,这么多人里唯独他一双眼睛红红的,一见他看过去赶忙胡乱的擦了眼睛,勉强朝他笑着。 大老爷就微微一笑,还如往常一般,并未显得过份亲热。 大太太又带着几位妾室上前和大老爷告别,析秋疑惑的看着她们,歪着头去寻找罗姨娘的身影,这样的场合按道理罗姨娘不该不出现才对,这么想着随即目光就是一怔,就见后面的一辆马车边,素锦正笑盈盈的站在外面正和另外几个丫头说着话。 难道最后定了罗姨娘? 这么想着,就见那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果然罗姨娘娇俏的面容出现在帘子后面,看到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析秋也替她高兴,朝她回了礼,罗姨娘就松了手将帘子放了下来。 析秋拿眼去看夏姨娘,此刻夏姨娘也正朝她看来,两人相视,夏姨娘对析秋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眼里却是有替罗姨娘高兴的神色。 她忽然明白过来,比起夏姨娘和梅姨娘,在不能有别的选择的前提下,不能孕育子嗣的罗姨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无论她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一时的,等年老色衰了,一样跳不出大太太的手心。 大老爷不让人送出城,就在二门就停了就罢,无人敢违他的意,就热热闹闹的送走他和罗姨娘。 大家各自都还有事,二老爷要去衙门,佟慎之则是要去馆里,佟敏之,佟全之赶着去学堂,落了徐天青他却不能在内院多留的,大家在二门就散了,二太太和大太太辞了:“再过几日是二丫头的忌日,年年都是让婆子去庙里添香油钱,今年我想自己去瞧瞧。”说着抹了眼泪:“大嫂也累了一早晨,也回去歇歇。” 大太太就拉着她的手说着安慰的话,提到二小姐她的表情就有些怪,都是一家人二小姐夭折了她也惋惜,可若是二小姐不夭折,又怎么会有佟析华的姻缘,所以说有时候人的命是天注定的,富贵的人便是你不去争,也会锦衣玉食过一生。 “弟妹也别多想,二小姐仙女一样的孩子,便是去了也是享福的,我们作为长辈不舍总是难免,可也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二太太就抹了眼睛:“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就带着丫头婆子呼啦啦的上了抄手游廊回了二房。 大太太就转了身去看两位姨娘,笑着道:“你们也跟着我累了一早晨都去歇着吧!”两位姨娘就各有心事的行了礼,带着丫头走了。 “母亲!”佟析砚不等大太太说话,就笑着上去挽着大太太的手:“我来可是没打算走的,您就赏了我们午饭吧!”大太太就失笑的拍了她的手,眼底里却是喜悦,还是自己的亲生的好,知道大老爷走了她会失落,这才变着法的来闹自己。 房妈妈也是满脸的笑,有几位小姐在,她也不担心大太太心里难受了。 “都去吧!”大太太就笑着看着析秋几人:“我也正有话要与你们说。” “是!”几个人就屈膝应了,佟析言没有如往常一样凑到大太太跟前,而是默默站在析秋身侧,大太太走着的步子就忽然停了下来,去看佟析言:“你就别去了,早些回去绣好了嫁妆才是正事,旁的事也别做了,都是要出嫁的人了。” 佟析言身体僵硬的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去看大太太。 析秋眉头就略皱了皱,她一直暗暗纳闷,按道理说,一个没了姨娘的庶女,又是她寻觅的高门,若是她疼了爱了收了庶女的心,将来不一样拿嫡母当亲娘祀奉?!这样的道理大太太必然想的到,只是她却没有这么去做,难道她和大老爷一样,厌恶一个人的时候甚至连和她相关的东西,都不愿瞧见。 她不相信大太太是这样的人,她这样做唯有一种解释,大太太这是在磨佟析言的性子,等磨的她来求大太太,磨的她唯大太太的命是从…… “是!”佟析言垂了脸匆匆朝大太太行了礼,几个姐妹看也不看,就飞快的上了小径。 大太太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走吧!”带着析秋几人回了正房。 甫一进门,析秋便是一愣,正厅的桌子上放了许多食盒,箱笼以及大大小小的包袱,看着并不像行李,她正纳闷着,耳边就听到佟析砚问大太太:“什么东西,怎么都堆在这里了?” 房妈妈就笑着回道:“是武进伯府送来的过节礼,奴婢正清点着,下午去送了回礼,也顺道把其它几个府的礼送了。” 武进伯父的过节礼?难道这就是大太太让佟析言回去的原因,析秋挑了挑眉,这边佟析玉就笑着朝房妈妈道:“这么多东西,妈妈辛苦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奉承之意,自彩陶的事之后,大太太对梅姨娘两母女也冷了许多天,佟析玉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讨好大太太。 房妈妈目光一闪,笑道:“八小姐可不知道,这送过节礼可不辛苦,辛苦的事都有府外的小厮做,我不过是跟着车进府和各位太太行个礼问安,大多数还能得些见面礼打赏之类,大太太派给奴婢的,可是个美差!” 就见大太太笑着瞪了眼房妈妈:“没了正经!”房妈妈就乐呵呵的朝大太太笑,大太太能一扫这段时间的不快,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前后进了离间,大太太在炕头上坐下,代荷奉了茶又拿了帕子给大太太擦了手,大太太这才拿着杯子啜了口茶,佟析砚已经着急的问道:“母亲说有话和我们说,什么事?” 大太太目光一转,仿佛改变了主意,就笑着道:“不过想和你们说说话,哪里又有什么事。”她又看着房妈妈道:“这吃午饭还有些时间,去把早上剩的那碟莲子酥拿了来,也让她们垫垫肚子。”算是把这茬话带了过去。 房妈妈应声而去,析秋暗暗去想大太太原本要和她们说什么,面上已经笑着去和大太太说话:“母亲,女儿有事想和您说。”大太太眉梢一挑,问道:“什么事?” 析秋就隐去了佟敏之的事,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笑着道:“大老爷就随手一指,把司榴指给了福贵。”她又垂了头,露出无奈不得不从的表情:“还定了五月初十的日子……女儿又没经验,心里正乱糟糟的一团。” 她一说完,佟析玉就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析秋,没想到弄了那么大动静,搭了彩陶一条命的亲事,最后定的竟是六姐姐身边的司榴,她不由为彩陶不值,冲进了大老爷房里,为什么不求大老爷把她指给福贵,而是去那样的傻事! 大太太却是目光一闪,这事已经听说了,果然应了房妈妈的意思,来旺家的早就在府里相好了丫头! 越过她去求大老爷,到是小看他们一家子了。 析秋看着大太太表情不定,就知道大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等的不过是她主动说出来罢了,这样的事怕她对来旺一家也颇有微词,不过倒也不用担心,大太太手再长,可也不能随意定夺了外院总管的差事,况且,来旺又是自小跟在大老爷身边感情亲厚的。 纵然心里不舒服,可事情是大老爷定的,她总不能驳了大老爷的面子,大太太便笑着做了顺水人情:“那丫头也是有福气的,福贵是个好孩子!”又道:“改明儿我让代荷送十两银子过去给她压箱底,也当全了这份主仆之谊吧,至于嫁妆,你若是不懂就让房妈妈过去帮你看看,这小姐出嫁有小姐的规矩,下人出嫁有下人的规矩,当拿捏了才好!” 析秋就感激的点着头,又走到帘子口对外面道:“司榴还不进去谢谢母亲。” 司榴就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跪在地上她道:“奴婢司榴谢过太太恩典!”大太太就笑着让她起来:“往后你嫁了福贵,就是一家人了,也用不着这样客气!” 她说不客气,司榴自然不敢听她的话,又磕了三个头,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门口,却与进来的房妈妈的擦身而过。 房妈妈满脸喜色的小跑着进来,看见大太太就声音拔高了一分,笑道:“太太,您猜谁来了?”她不待大太太说话,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道:“是林妈妈。” “是她!”大太太也站了起来,指着房妈妈道:“快让她进来。”大太太话音方落,门口的帘子已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妇人的人,析秋回身去打量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她见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妇人一见大太太就走过来跪下来:“奴婢林氏,给太太道福了。” 大太太亲自把她扶了起来,房妈妈又端了杌子来,林妈妈不肯坐就满脸喜气的和大太太道:“太太,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大小姐她……有身孕了。”她没有改口,依旧和房妈妈几个人老人一样,喊佟析华喊大小姐。 “啊!”大太太捧着茶盅的手激动的颤了颤:“果……果然有身孕了?” 析秋暗暗错愕,还真的怀孕了? 佟析砚也上去拉着林妈妈的胳膊,雀跃的问道:“大姐姐真的怀孕了?” 林妈妈握着佟析砚的手,点头不迭:“太医一早上来把的脉,说是才一个多月,尚浅了些还不十分肯定,等再过半个月再来确诊。”她说着顿了顿,语气里满是肯定:“刘太医可是太医院里最擅产科的,他说有那便肯定是有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太太口中念念有词,作揖不断,又对林妈妈点头道:“太医在宫里小心翼翼惯了的,就算心里有九分的把握,他们也不敢说十分,总是留些退路才好的。总之我儿有了子嗣,这往后的日子便会越过越好了。” “正是太太说的这个理!”林妈妈就猛点头,又去看房妈妈:“前几日妈妈去,忽然让小姐找个大夫瞧瞧,奴婢心里就直打鼓,也不知什么事儿,如今才明白过来,妈妈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房妈妈就笑着回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得了大太太的吩咐才去的,如今确定了身子,真是千福万福的事。” “可不是。”林妈妈笑道:“大姑爷听到消息就从衙门赶回来了,太夫人亲自过去坐镇,将二夫人按在了床上,又是送补品又是安排侯产的妈妈,一早上她和二姑爷两人,都快把小少爷十岁前的事都安排了。” 佟析砚眉眼都是笑,大太太就道:“就是高兴的事,太夫人多少年没盼来嫡孙,如今大丫头怀了,最高兴的可不就是太夫人了。”她说着又似想到什么,立刻站了起来对房妈妈道:“给我梳梳头,我去瞧瞧大丫头。” 房妈妈就笑按着大太太:“太太糊涂了,莫说太夫人眼见着过寿我们要去侯府的,就是不过寿不也要等侯府正式派了妈妈来报喜,您这样子去,若是太夫人多了心还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岂不是对大小姐生了嫌隙。” “不讲这些虚礼里。”大太太又忽然指着析秋道:“这不还有六丫头这茬么。”房妈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到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见着间隙,起身朝大太太福了福:“恭喜母亲!”大太太就顺势拉着析秋的手,满脸的笑:“这次,可要得亏我们六小姐做了好梦。” 林妈妈一愣,己满脸疑惑,房妈妈就笑着将析秋做胎梦的事告诉了林妈妈。 林妈妈满脸的惊讶,愣怔过后她就走过来,冷不丁的朝析秋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给析秋磕了个头:“奴婢代大小姐谢谢六小姐了。” 这礼析秋可受不起,她立刻侧了身子去扶林妈妈:“妈妈快别说了,大姐姐是有福气的,子嗣只是早晚的事,我不过做了梦罢了,哪里就有功劳了。”林妈妈站了起来,执意要谢析秋:“太太刚刚也说了,大小姐盼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动静,却在六小姐做了胎梦后,就怀了子嗣,果然是姐妹亲厚,不然哪来这样的福泽。” 大太太看着析秋,也是满脸的慈爱。 析秋抚额而叹,她这也算是碰上了吧?! 佟析砚也过来拉着析秋,笑着道:“母亲说你是功臣,你就是功臣,哪里来的这么多推辞的话,改明儿去看望大姐姐,我一定要让她好好谢谢你才是。” 佟析玉也勉强笑着,点头道:“六姐姐的斗篷用的上,我也要去裁了布,给侄儿做衣裳。” 一提斗篷,大太太就让房妈妈把斗篷拿出来交给林妈妈:“这也是吉祥的东西,你回去拿给大小姐,仔细收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能讨个吉利。” 林妈妈很郑重的接过包袱,抱在怀里。 大太太就道:“原想着今儿就去瞧瞧,想想再忍一罢了,你嘱咐她仔细着身体。” 林妈妈点头称是,大太太就没留林妈妈午饭,催着她回去伺候佟析华,林妈妈就告了辞,坐着马车回了宣宁侯府。 大太太笑着对房妈妈道:“去!让人到城门看看大老爷可走了,若是没走,也将这事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才是。”房妈妈点着头:“奴婢这就让人去。”她说着一顿又停了下来去看大太太:“太太也写封信吧,月份尚浅,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说法,说是怀孕初期要守了肚子不能让外人知道,若不然肚子的孩子,就很难留得住。 “取笔墨来!”大太太就提笔匆匆写了信交给房妈妈:“若是走了,就算了!” 房妈妈就拿着信出了门。 ====== 吃了午饭,析秋就带着司杏司榴回知秋院,一进门司榴就亟不可待关了门,神秘兮兮的道:“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算出大小姐怀了孕,才去和大太太说的?”若不然,怎么就这样灵验了。 析秋满脸的无奈,旁的事还好说,这样的事她又怎么能知道:“不过是巧合罢了。”也不是她运气好,而是佟析华有福气,盼了八年终于得尝所愿了。 司榴就红着脸巴着析秋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的道:“奴婢能不能求小姐件事?”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何事?” 司榴就扭扭捏捏的看了析秋一眼:“小姐能不能也给我做件斗篷,奴婢备着也能讨个吉利。” 析秋惊诧的瞪眼看着她:“你这还没嫁过去,就想着子嗣的事了?”司榴就一本正经的回道:“来总管就一个独子,我瞧来旺家的年纪大了,也不定能再生个小叔子出来了,奴婢嫁过去若是一胎能生个儿子,也能在来家有立足之地,若不然以来旺家的八面玲珑,指不定过几年就能给福贵娶个偏房回去。” “那里就有这么多想法。”析秋点着她的额头:“来总管向来低调,他自己子嗣单薄都没娶偏房,又怎么会给自己儿子娶了?你还这么年轻,身体又很好,嫁过去只管养着身子,还怕没有孩子。” 司榴觉得析秋说的有道理:“那就再等等,若是过几个月没消息,小姐就给奴婢做件斗篷吧,也不用那么麻烦,照着样子简单些就成。” 析秋没话说,只能点头,便让司榴服侍打散了头发,合眼睡了午觉,下午起了床正在炕头上描花样子,司杏司榴正围着她绣荷包,这边宋妈妈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笑着朝析秋福了福,又对司榴道:“和姑娘道喜了。” 司榴起身回了礼,宋妈妈又对析秋道:“小姐,宣宁侯的太夫人派了身边的妈妈来了,大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析秋一愣,放了手中的笔,问道:“可说了什么事?”太夫人身边的妈妈,为什么会找她?有什么事?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69 侯府 析秋换了件水粉的褙子,又重新梳了妆面,左边一支碧玉玲珑簪,右边一朵红梅银丝镂空珠花,耳朵上缀着珍珠宝石耳坠,清淡素雅中有点一丝小女儿的娇态,她带着宋妈妈和司杏司榴一路去了外院。 刚一进门,便就看到大太太身边坐着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几岁的妈妈,圆脸,长的很富态,个子和佟析玉相仿在女性中算是高挑的,满脸笑容的和大太太说着话:“太夫人可不是高兴!一听到消息立刻就带着奴婢赶了过去,等太医查完了,亲自看着二夫人喝了药睡下,太医虽说半个月再确诊,可我们太夫人可是生过五个孩子的,一看二夫人那模样心里也就有数了……还把侯夫人喊了过去,嘱咐了半晌,府里吃的用的,下人的规矩都要严格,半点都马虎不得。” 大太太就笑容满面的回道:“太夫人费心了,华儿虽出嫁这些年,可到了侯府有太夫人疼着,和家里一样,性情都没变,一样的孩子气,若不是知道有太夫人坐镇,我还真是不放心她。” 那位妈妈就笑道:“亲家太太可别这么说,二夫人那是在您跟前撒娇孩子气,在府里那可是能干的,太夫人常常把她挂在嘴边,说满府里都找不到有她会说话,做事干脆爽快的。” 仿佛很喜欢佟析华的样子。 大太太就心里就满意了十分,佟析华过的好,又能得太夫人的喜爱,她比谁都要开心。 “母亲!”析秋就瞅着间隙,由代荷掀了帘子走了进去,大太太看见她,就对那位妈妈介绍道:“这就是六丫头。”又朝析秋招招手:“来见过吴妈妈。” 析秋就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朝吴妈妈屈膝行了礼:“吴妈妈好。” “六小姐。”吴妈妈就很客气的扶了析秋,面色柔和的看着她:“果然和二夫人说的一样,是个标志的美人。”大太太就目光一转,笑道:“妈妈可别听华儿夸,在她眼里几个妹妹都是天仙,夸起来也没个底的。” 吴妈妈就笑了起来:“这可不是姐妹亲厚才这样,若不然就是再美的仙子,也看不出美来了,还是亲家太太教导有方啊。” 大太太笑着,析秋面颊微红垂着头,吴妈妈就一拍手道:“瞧我这老糊涂,见着六小姐这样的美人,竟是把正事忘了。”她拿出个黑漆描金的楠木匣子捧在手上:“这是太夫人替我们二夫人回的礼,说是那件斗篷做的精致,六小姐费了不少心思,就让奴婢把这个送来了,还请夫人明日带六小姐以及其它几位小姐一同去府上坐坐,也没请旁的人,就自家人吃个饭热闹一下就好。” 大太太眉头就几不可闻的蹙了蹙,随即露出笑颜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一准过去!” 吴妈妈就笑着直点头:“好。奴婢在府里等亲家太太和诸位小姐。”又将那匣子递给析秋:“六小姐可一定要来啊。” 析秋上前行了礼:“大姐姐自小待我亲厚,她的事也就是我的,若真能因我让大姐姐多添些福寿,便是让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如今倒收太夫人的礼,我明儿去可没脸见大姐姐了。” “六小姐客气了,便是亲姐妹,这送了礼又岂有不回的道理!”将匣子交给跟着析秋来的司榴。 析秋又行了礼,垂首道:“是!” 她不曾见过这位六小姐,今儿一见却是暗暗诧异,一个庶女这样的落落的大方,全没有半点小家子气,吴妈妈又看了大太太一眼,心道佟府果然是书香之家,小姐走出来个个是端庄雅致,从容大方! 她暗暗点头不已。 大太太就唇角露出笑容,微微满意了一分。 “既如此,那我也不坐了,我明儿在府里恭候亲家太太。”吴妈妈就朝大太太福了福,朝析秋微微一笑,大太太就接了话道:“那就不多留你,让房妈妈送送你。” 吴妈妈笑着,房妈妈就上来挽了吴妈妈的手:“妈妈也是忙人,若不然难得来趟,也到我那里坐坐。”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 析秋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房妈妈和吴妈妈走远,她才回转过身,大太太已经进了离间,她从司榴手中将匣子接过来,进了离间,便看也不看匣子一眼,将它放在大太太左手边的炕桌上,小声的道:“还劳烦母亲,把这转给四姐姐吧,如今三位小姐倒我一人拿了礼,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大太太就眉梢一挑,去看析秋:“这是太夫人给你的,你给了你四姐姐八妹妹,你岂不是落了空。” 析秋微微笑着看着大太太:“我们是姐妹,荣辱共存,不分彼此,即使姐妹有的,便也是我的,女儿又怎么能如此自私。” 司榴心疼的看着那个黑漆匣子,平日里六小姐也单独收过礼,上次给五夫人做了五六件小衣,五夫人就让人送了好些布匹作为谢礼,六小姐也没如今天这样,直接拿去给大太太分给另外小姐,今儿怎么就要分了,她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替六小姐不值! 大太太慢慢喝着茶,目光在析秋的脸上一转,落在她的眼睛里,随即笑了起来:“四丫头,八丫头各自都有,这既是太夫人给你的,你便拿着罢。” 析秋一愣,随即露出迟疑的表情来,这时房妈妈正好送了人回来,一见析秋这样,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很利落的上前将匣子塞到析秋手中,笑着道:“六小姐大可不必心里难受,太夫人给四小姐,八小姐的礼一早让人送去小姐房里了,这是给六小姐的,您就拿着吧!” 析秋推无可推的接过来。 大太太就道:“明日我们还要出门,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着!”析秋点头应是,出了门,宋妈妈正在外面侯着,四个人上了小径。 刚进了知秋院,司榴就迫不及待的把宋妈妈支开,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小姐今儿是怎么了,吴妈妈不是说礼是给您的,怎么您转了身又说分了呢。”她瞧着心里气不顺。 析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司杏就扯了扯司榴的袖子,小声叱道:“小姐做事,自是心里有数的,用得着你来问缘由么。”司榴不服气:“我这不是替小姐不值嘛!” 司杏就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小姐,我可管不住她了。” 析秋就噗嗤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让她说吧。”司榴就嘟着嘴道:“小姐这样……显得……” 析秋笑着接了她的话道:“小家子气是不是?” 司杏摇头,司榴猛点头! 析秋就笑道:“你们这样想,但大太太必然不会这么想,一件斗篷已经让我在太夫人面前露了脸,不管太夫人是否单记着我,还是三个姐妹都送,我都已经出够了风头,明日还要去侯府,依大太太一早的打算,定只想带着四姐姐去的,如今太夫人又邀了我和八妹妹,这样的风头我无论如何都是要让一让的,我将礼物交出去,就是在告诉大太太,我知道轻重知道该怎么做。” “啊?”司榴惊诧的啊了一声,泄了气一样坐在杌子上,司杏也暗暗叹了口气。 析秋抿唇轻笑,又朝司榴道:“你明日就不要跟着去了,正好出了府把该买的东西买一买,眼下也没多少时间,又是你自己的婚事,可不能马虎了。” 司榴就点点头,又不甘心的打开那个盒子,随即一愣朝析秋笑道:“幸好小姐没让出去,这可是好东西。” 析秋便是不看,从司榴的嘴中听到这样的话,也能猜到必然是金银玉石,能换了银子用的,待司榴把盒子拿过来一看,果然里面放了一副赤金的头面,约莫五六两重,样子也是常见的。 她不由感叹,太夫人不愧是久经风雨的,东西送的这样巧妙。 司榴已经收了方才的颓丧,忙把东西收起来锁进箱笼里,笑着道:“这下好了,我还担心小姐没有钱用,如今得了这金头面,我们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司杏也是满眼的高兴,可又露出担忧之色来:“即是太夫人送的,我们若是绞了去换银子,是不是不好?” “放心。”析秋已经站了起来,脱了外面的褙子,又换了件半旧的芙蓉色的,坐到炕头上重新拿笔去画花样子,边道:“太夫人既回的是这样的礼,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放心用便是。” 司杏,司榴就笑了起来:“小姐这个梦做的真值!”又道:“奴婢去打听打听,四小姐和六小姐都送了什么。” 析秋无语…… 第二日一早,大太太房里的婆子就隔着门帘子来催:“太太说卯时启程,让六小姐准备准备。” 析秋就起了床在房里吃过早饭,换了衣裳,就去了佟析砚那边,佟析砚正在房间里唉声叹气的,一见析秋来也不动,耷拉着小脸,尽是不悦。 心竹在一旁直朝析秋打眼色。 “这是怎么了?”析秋笑着在佟析砚身边坐了下来,又去看一桌子没有动过的早饭,床上零散摆着的衣服裙子:“又不吃饭,又不换衣服的,可是不舒服?” 谁知道佟析砚却是叹了口气,红了眼睛道:“他前几日来信,说是见到了侯爷,还在侯爷的军帐里住了下了,让我不用担心,可自那封信之后,一连七八日他就再没信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边又乱,我正担心着呢。” “没有信回来也不表示他就出了事。”析秋去拉她坐在桌边,将筷子塞在她手里:“不是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况且,有侯爷在,蒋公子又是聪明的,哪会有什么事,你岂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他好好的,你却日日忧思生了病。” “真的是这样?”佟析砚抓住析秋的手:“我怎么觉得心里慌的很,眼皮也是跳个不停。” 析秋就笑着道:“我瞧着你是饿的慌了……” 心竹在后面噗嗤笑了出来,佟析砚恼了,瞪着析秋道:“我心里正难受,你竟拿我打趣。” “没有,我说的可是实话,你快把饭吃了,母亲还等着我们,无论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你饿着肚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就安安心心的等他回来吧!”说着拿了副筷给佟析砚夹了块山药糕放在她碗里。 好说歹说,佟析砚终于放下心来,勉强吃了半碗粥,又让心竹替她换了衣裳,和析秋去了智荟苑。 进了门,佟析玉早就到了,在大太太身边伺候着,析秋和大太太行了礼,又回了佟析玉的礼,大太太吃完饭又陪着坐了一会儿,侯府来接的马车已经到了,析秋没想到太夫人这样看中佟府,竟是派了马车来接。 几人随着大太太去了二门,马车早就候在哪里,两辆黑漆的平头的马车,看着普普通通,但车里面装饰却不简单,苏绣的绡纱迎枕,大红姑戎毡毯,就连挂着的车帘子上也是锦绣阁拿手的湘绣针法…… 析秋和佟析玉坐在后面一辆车上,大太太就带着佟析砚坐在前面,又有佟府的一辆车跟在后面,上面坐着丫头婆子以及大太太带去给佟析华的药材和给太夫人的礼物。 侯府住在皇城的外面,到皇宫不过两盏茶的路程,和武进伯府离的也不算远,可若是从稍偏的佟府出发,路上就花了足足半个时辰,车子穿过大半个京城,一路上佟析玉显得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她左右摸了摸迎枕,又仔细看了看车帘子上的针脚,眼底露出期待之色,歪着看着析秋问道:“六姐姐,您可去过侯府?” 析秋就有些诧异,上次去武进伯府的时候,她虽没有多在意佟析玉,但她并不如今儿这样的紧张,让她想到前世里她刚刚毕业时,应聘一家颇有规模她也很中意的单位时,那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觉。 她朝佟析玉微微笑着,摇着头道:“我也是第一次。”佟析玉仿佛松了口气,却又提了上来:“六姐姐,我今儿的穿着可有哪里不妥?我本想去问姨娘,可时间却是来不及。” 析秋打量着佟析玉今天的穿着,一件石榴红的双金撒花褙子,月白的挑线裙子,梳着坠马髻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坠在额际,让她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的通透,犹如含苞待放的青涩花朵,却又不失艳丽。 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件芙蓉色素面褙子,月白的挑线裙子,头上并插了两只发钗,比起佟析玉的隆重,她这样的打扮显的寒酸许多。 析秋真诚的点点头:“很好看。”却觉得佟析玉的打扮过于隆重了些。 “真的?”佟析玉又抚了抚了本就平整的裙子,又按了按头上的步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看着析秋想问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析秋见她这样,就转了头掀了帘子的一角去看车外面,这时佟析玉却夸张的忽然伸过手来拍析秋的手背:“六姐姐不可,这外面可都是侯府来的跟车婆子,若是被她们看见,定是要笑话我们佟府没了规矩。” 析秋眉梢一挑,觉得佟析玉今儿确实有些过来,侯府虽是来了跟车婆子,她上前看了也不过两个,却都在大太太那辆车左右,跟着她们的都是佟府的婆子,况且,这条道她上次走过,便知道这里人少,掀了帘子的一角也不会被人瞧见,佟析玉这样紧张惶恐的,倒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好!”不管怎么说,析秋还是笑着放了帘子:“还是八妹妹想的周到。” 佟析玉就面露歉意的去看析秋的手背,羞涩的道歉:“是妹妹鲁莽了。”析秋笑着摇头:“没事。”便靠在车后的垫子上,闭上了眼睛假寐。 佟析玉几次想张嘴和析秋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迟疑了半晌正待她开口,这时赶车的婆子一声鞭子响,外面的跟车婆子就已经对车里小声道:“六小姐,八小姐,到了侯府了侧门了。”析秋隔着帘子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紧接着马车颠簸了一下,析秋知道这是进了侧门,又行了小片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等析秋由春雁扶着下来时,大太太已经和佟析砚站在了垂花门外正和一个妈妈说着话,析秋走进了才看清,正是昨天去府里的吴妈妈,她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和大太太道:“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大太太就笑着道:“那我们进去吧。”就由房妈妈和吴妈妈各一边,扶着进了垂花门,又上了停在门口的清帷小油车,这一次各人单独分开坐,司杏和春雁便上了车一左一右坐在析秋的身边。 春雁显得的很紧张,因为没有了旁的人,析秋就毫无顾忌的掀开帘子去看外面,车外婆子给马套上了车辕,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过了一道假山做的影壁,便上到一条青石板铺的小径,路的两边种满了桦树和一些大周并不常见的树种,树丛间也是姹紫嫣红的开着花,花香漫溢一眼望不到边,她生出种错觉,仿佛此刻正在国家森林公园里游逛,而不是在某府的宅子里。 她暗暗感叹,宣宁侯府到底占了多少地,真不愧是曾经鼎盛一时的国舅府。 “小姐,这里就是大小姐住的地方?”春雁暗暗咋舌不已,这院子装饰看着不出彩,平淡无奇,可她却被这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之处的园子震住,看着车外面收不回目光。 听说老侯爷极爱花花草草,也酷爱种树,这些树木可能就是当年老侯爷致仕那几年种的,虽是过了几十年老侯爷已经不在,但也能看出大夫人依旧是在精心打理着。 不待析秋回答,马车就走过了树林向西拐去,析秋便到看车的左面有一排石壁,石壁上的雕刻经年累月的雨水侵蚀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上面雕刻的一副宅门富贵的景象,从门口停着的马车,到小厮搀扶贵人下车,一路和贵人说笑进了正门里,又换了内院的妇人接引,路上川流不息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边,那贵人满面含笑进了另外一个垂花门,又上了马车,画面一转进了内院,花园里珠翠环绕满是绫罗绸裳的女子,嬉笑怒骂好不热闹,院子里的戏台子上正搭着戏棚,戏子在里面说学逗唱画面很有喜感,戏棚子后面是一方四合院的院子,院子里有孩童在嬉戏,再往下去又是一方碧波,有人在上面泛舟游湖…… 这幅画似曾相识! 析秋皱着眉头细想,忽然间她想到,徐天青曾送了她一本书,叫《大周古物博览》,上面就有这副画,但那只是一副画,析秋当时看到时便想到《清明上河图》,与之不同的是,那幅画是内宅的繁荣之象,却没有想到如今竟是看到一副一摸一样的画作,还是雕刻之品。 这副壁画石壁灰白,刀锋处锋利,人物线条圆润,她便是不懂也知道这绝非凡品。 她不由暗暗感叹,宣宁侯曾经是怎样的辉煌,不过是侯府的内宅,竟有这样的珍凡之品。 马车在石壁前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在一车静谧之中时间过的缓慢,不知过了多久车马车又拐了两个弯,终于停了下来,就由婆子隔着车帘子道:“亲家小姐到了。”紧接着就有婆子在车外放了角凳,司杏和春雁就一左一右扶着析秋踩着角凳下了车。 房妈妈就笑着自大太太那边,拿着荷包一一打赏了婆子,大太太已经由吴妈妈扶着进了一道高高的垂花门,佟析砚落后一步正在门口等着析秋,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拉了佟析砚的手,两人并肩进了门子。 眼前豁然开朗,佟析砚熟门熟路的拉着析秋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是打造平整的石青石板,穿过院子又随着大太太上了抄手游廊,在大太太和吴妈妈的说笑声中,向南拐了过去,一路上不时有穿秋香色比甲的丫鬟朝析秋和佟析砚行礼,两人微笑着受了礼,就出了游廊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四方的院子,七八间的正房左右带着耳房,院子两侧种了冬青和一些葱绿的植物,就有八个丫鬟立在院子里的两侧,见大太太进来就齐齐屈膝行了礼,大太太由吴妈妈扶着上了三阶的台阶进了正房,这时房里已经有妇人打扮的女子迎了过来,萧延筝正在那妇人身后,朝析秋露出明亮的笑容。 佟析砚就压着声音和析秋介绍道:“这位就是宣宁侯的大夫人岑氏。是已故长宁公主府嫡出的大小姐,先帝封了安阳郡主。”析秋微微点头,目光已经落在侯夫人的身上,她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对襟双金素面褙子,梳着圆髻上左边别着一支五凤朝阳桂珠钗并着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瓜子脸目光看人时很温润,并没有出生高门又是郡主的飞扬和目中无人,她朝着大太太微微一笑:“婆婆正念着亲家太太呢,让我出来迎迎,可巧您就到了。”说的话也是清清淡淡,不显得疏离,也不热络。 大太太仿佛对她这样已是习以为常,也是笑着道:“老太夫人久等了。”就和侯夫人并肩进了正门。 “我们也进去。”佟析砚就拉着析秋的手也上了台阶,佟析玉沉默的跟在后面,丫头婆子并未进门由一个圆脸的大丫头笑着拦在了门口,立在门外候着。 析秋进门,便又是一愣,正厅里挂着一张《匡庐图》下方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左右供着香橘供果,又放着白釉印花的花瓢里面插着一只盛放的海棠,一方大理镶黄花梨的云纹八仙桌石上摆着青花瓷的茶盘,两边架着的多宝格上,摆着玉器瓷料的摆设,上放一方玉璧底碗,一只高足琉璃高足杯,一方白釉卧狮的香薰炉,一套五彩的将军罐,青花天球瓶落在下方…… 一方鸡翅木底座的象牙插屏将正房隔开,上面绘着春日花鸟鸣翠的图案,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样的装饰,作为侯府太夫人的正屋,析秋觉得不算奢华,就是与大太太房里相比也略显得低调了些。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如今侯府不比从前,韬光养晦之际正是要低调,太夫人这般倒也在情理之中。 插屏后方已经听到大太太的说话,佟析砚就拉着析秋拐进了八方的插屏后面,里面加上大太太五位夫人,正位摆着一方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面坐着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几岁,穿着绛红福禄寿八喜双金褙子的,面庞白皙下巴尖尖的,脸上生了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是精神烁烁,看人时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个透彻。 而刚刚出来迎大太太的侯夫人和萧延筝,正一左一右的拥着太夫人坐着。 大太太已经和太夫人见过礼,见佟析砚并着析秋和佟析玉进来,便转了身去向太夫人介绍:“四丫头您见过,这是六丫头,这是八丫头。”三位小姐就上前恭恭敬敬给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满脸的笑,看着佟析砚道:“四小姐也不常来坐坐,也能陪你姐姐和延筝做个伴。”佟析砚就笑着回太夫人的话:“我确实想来,可就是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心里念着您,却是不敢过去打搅您。” 太夫人仿佛知道佟析砚的病,也不再多说什么,就道:“这里和家里一样,想来便来没的那么多讲究。”太夫人又看向析秋:“这就是六小姐?”又朝析秋伸出了手,笑道:“过来,我瞧瞧。” 析秋就很乖巧的走了过去:“太夫人。”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对大太太道:“果然和吴妈妈说的一样,是个标致的。” 大太太笑道:“是太夫人抬举她了。”析秋垂着脸任由太夫人打量,萧延筝则掩袖轻笑着起身,和析秋站在一起道:“母亲可别夸她了,她面皮薄的很。” 太夫人就笑了起来:“就你明白,我瞧着六小姐大方的很。” 大太太目光一闪,视线就落在析秋身上,暗暗诧异萧延筝什么时候析秋这样的熟络,面上却已经笑着道:“二小姐说的不错,这丫头自小就是个害羞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又去看佟析玉:“这是八小姐吧,前几年还听你大姐姐说你才五六岁,次次跟在她后面要糖吃,没想到个子竟是这般高挑,大姑娘的样子了。” 佟析玉蓦地的脸红了起来,大太太又道:“痴长了个子!” 太夫人笑了笑,不如讨论析秋一般,仿佛很喜欢的样子,只提了提佟析玉并未再说什么,又指一边的一位穿着蜜合色褙子的夫人给大太太介绍。 析秋目光就不期然的落在佟析玉身上,就见她揪着帕子,脸上的红色骤然褪去,变的惨白毫无血色。 她暗暗纳闷之时,萧延筝就拉着她到一边说话:“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请了这么多次,你也不来看看我。” 析秋就无奈的笑着:“最近府里事情多,便是想来也是难出来的。”萧延筝也知道析秋的难处,就笑着道:“待会等见过各位夫人,就去我那边坐坐吧,听说你针黹做的好,我特意寻了好些花样子给你留着呢。” 析秋露出犹豫之色,萧延筝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不让你为难,我去说!”又朝析秋眨眨眼睛。 析秋就朝她笑笑,算是没有反驳,就松了萧延筝的手跟上了大太太的步子,大太太带着佟析砚,由侯夫人领着,先是和锦乡侯的阮夫人见过,大太太又介绍了析秋几人,阮夫人各给了见面礼,侯夫人又引着她和坐在阮夫人身边的一位穿着绛红色褙子,长的有些矮胖的夫人说话:“这是东昌伯府的钱夫人。” 大太太目光一闪,想到佟析华说的那位中了举人的周公子,大太太态度又显得的热络了一分:“听华儿提起过您,你常来这边走动,若是有空也去我哪里坐坐,虽不如贵府宽敞,但胜在在通济河边,夏日里在河边喝茶既风凉又又趣。” 钱夫人见大太太这样热情,就笑着站了起来:“若是有空一定去叨扰。”她说着目光就落在佟析砚身上,随即目光一亮,就问大太太道:“这位是?” 大太太就将站在身后的佟析砚拉过来给钱夫人介绍:“这是府里的四丫头,常说想念姐姐,让我带着来侯府玩儿,今儿趁着太夫人做寿,便带过来一起走走。” “钱夫人好。”佟析砚就朝钱夫人屈膝行了礼,钱夫人很热络携了佟析砚的手:“长的可真如明珠般儿……今年几岁了?” 看来钱夫人对四丫头的印象很好,大太太满眼的喜悦,就听佟析砚答道:“十三了。” 钱夫人一连说了几个好,又夸了几句,这才放了佟析砚的手,大太太就将析秋和佟析玉介绍给钱夫人,钱夫人随意点了点头,她身边的妈妈就给了佟析砚一对猫眼石的耳坠,析秋一支鎏金如意簪子,佟析玉同样一支鎏金的兰花簪子。 出手很大方。 三位小姐分别接过,又屈膝朝钱夫人行了礼,大太太笑道:“让夫人破费了!” 钱夫人笑道:“佟夫人客气了,我瞧着三位小姐欢喜的很,夫人有空也带去我哪里走动走动。”大太太就笑着又客套了几句。 这边侯夫人转了个身去和对面坐着的夫人打招呼,大太太一转过去,随即一愣,析秋也是一愣,原来他们遇到熟人了。 “伯公夫人!”原来是武进伯府的夫人,大太太笑着走过去,伯公就迎着过来和大太太携了手,大太太道:“没想到遇到您了,可真是巧了。” 伯公夫人笑道:“夫人可见外了,该换了口吧。”大太太就笑着接了话,转了称呼:“亲家太太。” 两人双双笑了起来。 旁边的钱夫人就面露不解,打趣的问道:“怎么,二位夫人竟是打起了哑谜,弄的我晕晕蹬蹬了……” 一边的锦乡侯的阮夫人就笑着拉着钱夫人道:“姑奶奶这可消息闭塞了些,伯公府上个月可是定了佟府的三小姐呢。” 析秋微微一挑眉,阮夫人喊钱夫人姑奶奶,难道钱夫人的娘家是锦乡侯府的? 随即她又了然,京城的权贵之间都是庞根错节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到也是正常,她目光落在钱夫人身上,就见钱夫人目光微微一闪,看着佟析砚的目光就有些发亮,析秋暗暗奇怪。 伯公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三位小姐就上前齐齐和伯公夫人见了礼,大太太就单独介绍了佟析砚,伯公夫人给了一块和田玉玉佩做了见面礼。 “今儿真是热闹了,太夫人说请了自家人坐坐,到真是一家人了。”钱夫人掩袖而笑,上前朝太夫人笑道。 太夫人就指着钱夫人道:“我瞧着就唯有你是外人了。”钱夫人就回头和大太太道:“亲家太太瞧瞧,这就瞧不上我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大太太就和伯公夫人并肩坐在了太夫人的下首,武进伯夫人就朝大太太问道:“三小姐可好?” “好的很。”大太太笑着拉着伯公夫人的手:“日日在房里绣嫁衣,夫人放心!”伯公夫人就笑了起来,微微点头道:“有您照应着,我岂有不放心的道理。” 大太太掩袖笑了起来。 佟析砚和析秋,佟析玉依旧是坐在大太太身侧的杌子上,萧延筝回到太夫人身边和侯夫人一人坐了一侧,大太太就对房妈妈道:“把我们的贺礼拿出来。” 房妈妈就出了门,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个红漆双金的木匣子进来,大太太接过来就上前给太夫人:“寻常的又怕夫人瞧不上,就让丫头给您做了套衣裳,也不知合不合身。” 太夫人笑着道:“即使亲家小姐做的,岂有不合身的道理。”一边阮夫人就道:“竟是送的衣裳,那必是不凡了,快打开瞧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很高兴的样子。 吴妈妈就看向太夫人,就见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旁边钱夫人也露出颇有兴味的样子来,既能当做礼物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想必绣技必是了得,都说佟府是书香门第,子女个个饱读诗书,就是不知道这女子的针黹又是如何。 伯公夫人就用余光看了眼析秋,就见析秋正面含微笑的听着众人说话,手里捧着茶盅,动作优雅的用杯盖拂着茶水里的浮沫,她想到那日在府里析秋来做客的样子,又听到碧槐说她打三小姐,伯公夫人就微微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吴妈妈已经开了匣子,将里面的衣服拿了出来,就听到钱夫人啧啧的上来牵了褙子的一角,叹道:“瞧瞧这阵脚,细密有度。”她摸着褙子上贴上的海棠花,又翻过来看了看:“这花是贴上去了?竟是半点瞧不出来。” 阮夫人也笑着道:“这花绣的好的,似海棠又非海棠,绿叶翠绿盈透,花瓣飘逸仿佛见着就觉得鼻尖又海棠花香萦绕了。”她看着大太太:“难怪夫人送衣服了,这样的绣工,怕是锦绣阁也不一定能拿的出来!” 太夫人也笑着点头道:“这花是哪位小姐绣的,绣工这样好,穿在我这老婆子身上真是糟践了这好东西了。” 大太太目光一闪,放了手中的茶盅,笑着对太夫人道:“三个丫头一起做的,竟是我也分不清这花是谁绣的了,只要太夫人喜欢就好,三个丫头也算尽了一份孝心!” 佟析玉脸上一喜,大太太这样说,就无疑将功劳平摊了,这样与她自然是高兴,佟析砚就惊诧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就暗暗抓住了析秋的手,析秋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大太太会这样说,她早就预料到了! “双金正红的褙子,正好适合今日的喜庆,母亲不如换了这件罢。”忽然,门外五夫人托着肚子走了进来,含笑着朝大夫人行了礼,又和诸位夫人见了礼,就笑拿着吴妈妈手里的那件海棠花的褙子:“这样好看的衣裳,又喜庆又风雅,母亲不如换了这件,也让亲家太太高兴高兴。”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凝,便笑着点头道:“也好,也好!就怕糟蹋了亲家小姐的一番好意了。” 五夫人就笑着从吴妈妈手里接过褙子,手指在海棠花抚摸而过,目光微微一闪若有所思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去扶太夫人:“儿媳伺候你换衣裳吧。” 太夫人就笑着拍掉她的手,嗔道:“你挺着肚子还这样闹腾,快坐下来陪陪各位夫人说说话。” 五夫人就笑着道:“是!”然后就看着吴妈妈陪着太夫人进了里面的碧纱橱,她笑转了身去和钱夫人说话:“好些日子没看见您了,昨儿我娘家的母亲和妹妹来,我还想请您过来坐坐的,赶巧您不在府里,母亲还说没见着您,白来了这一趟呢。” 析秋就看见钱夫人目光微微一闪,也是灵透的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可惜了,我昨儿恰巧回了娘家,改日等夫人再来,定要去我那里坐坐,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五夫人道:“夫人不必着急,我母亲走了妹妹我却留了下来,等夫人有空让她来给夫人磕个头。” 析秋眉梢一挑,她本就觉得奇怪,五夫人怀有身孕不在这里招待在情理之中,可现在却偏偏又突然来了,不去和大太太说话,不去和与侯府有通家之好的阮夫人说话却单单挑了钱夫人,话题却一直不离娘家的事…… 心中一动,她就去看大太太,就见大太太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快坐下说。”侯夫人上前扶着五夫人,笑着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竟还这样孩子气,别光顾着说话,你也歇一歇罢。”算是打断了五夫人的话。 五夫人脸上微微一变,就由着侯夫人拉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边太夫人由着吴妈妈扶着也走了出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0 可能 “娘,这衣服您穿着立时就年纪好几岁。”五夫人第一时间站起来,笑着去挽着太夫人:“这褙子和裙子无论是颜色还是面料搭配的都恰如其分,尤其是这海棠花的绣工,真的栩栩如生。”五夫人说着掩袖而笑。 大太太眉眼间满是悦色,也太夫人笑了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年轻许多。”说着笑眯眯的坐了下来,五夫人就笑着道:“可不是,六小姐的绣工我可亲眼见过的,给我儿做的几件小衣裳,那阵脚绣法,我拿了与母亲瞧,连她也夸赞不已。” 一屋子的热闹的气氛就冷了下来…… 这里都是精明人,刚刚大太太明明说的是几位小姐一起绣的,到了五夫人这里却独独点出了析秋……明着在拆大太太的台。 析秋眉头微微一皱,抬头去看大太太,果然见她脸色变了几变,很不好看,钱夫人几人则各自转了身与旁边的说话,又或者如伯公夫人那般,仿佛没有听到低头喝茶。 太夫人眼见微微一眯,一丝凛厉自眼底划过,她很巧妙的让开了五夫人的手,萧延筝就不动声色的接过五夫人挽着的胳膊,去挽了太夫人,太夫人就转了脸去和萧延筝说话:“你瞧瞧,亲家几位小姐手多巧,倒是你得多学学才是。”没有人接五夫人的话,把她丢在了一边。 析秋就注意到,五夫人的唇角飞快的浮现出一丝嘲讽,又转瞬消失…… “快别这么说。”阮夫人就接了太夫人的话:“二小姐蕙质兰心,我可是听说二小姐一手字写的可是比侯爷还出色。” 钱夫人目光一转也笑着凑趣:“我瞧着这一屋子的小姐,可个个都好,瞧着她们这朝霞明玉似的模样,我们这些老的,就真是自惭形秽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阮夫人就笑看着钱夫人道:“姑奶奶可别这么说。”然后又摸着自己的脸:“我可觉得我还年轻的很。” 大夫人就笑指着阮夫人半天没说出话来,就连清清冷冷的侯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刚一瞬尴尬的气氛,在笑声中迅速褪去。 大太太脸色稍霁。 五夫人已恢复了常态,也随着众人微微笑着。 “这两个真不愧是一家子姑媳的,真真尖牙利嘴。”太夫人喝了茶顺了气,又慈眉善目的看向析秋几人:“倒是我们光顾着说话,让亲家小姐的觉得无趣了。” 佟析砚就站了起来,朝大太夫人道:“听几位夫人说话,我们也长见识,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无趣呢。” 太夫人就笑着点了点头,指着萧延筝道:“你也别陪着我,去和亲家小姐坐着,也陪着她们说说话。” “是!”萧延筝就笑着起身,已经有丫头搬了杌子放在析秋旁边,她就在析秋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边夫人们在说话,说是陪她们可萧延筝也不好真的扯开话题尽情的聊,四个人就干坐着继续听几位夫人说话,又说了会儿,钱夫人就提议打叶子牌,太夫人就点头赞同:“这主意好,也不能干坐着,打打牌时间也过的快。” 阮夫人和伯公夫人也没有意见,大太太却站了起来:“几位夫人先玩着,我正好也去看看析华,说是忙也好些日子没回去……”叶子牌四个人正好玩,大太太主动退出去,也省的一人在旁边干陪着。 “这怎么说,您今天可是主客,您要是走了,我们这些陪衬的,哪还有脸待!”钱夫人就拉住了大太太笑看着她:“亲家太太可不能走。” 大太太道:“我去去就来,您先坐坐。”太夫人也为大太太解围,对钱夫人道:“你这猴儿,快让亲家太太去吧,也难得来趟,析华这两日身体不大爽利,去了也能宽宽心。” 钱夫人就收了笑,问道:“可请了太医诊了?那里不舒服?怪道今日没看见她。” 太夫人笑着回道:“说是风寒,也不是大事歇几日就好了。”又转了脸对伯公夫人和阮夫人道:“让她们母女说说话,我们打叶子牌。”又对萧延筝和吴妈妈道:“你们陪着亲家太太去,也带着亲家小姐去园子里逛逛,六小姐和八小姐可是第一次来侯府。” 大太太就笑着和众人辞了,佟析砚和析秋佟析玉也朝几位夫人行了,由萧延筝陪着带着各自的丫头婆子去佟析华那边。 出了门,大太太走在前头,由吴妈妈陪着两人在前头说着话,萧延筝则和析秋并肩而行,佟析砚走在前面佟析玉则跟在她身后,与她小声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住在这后头,过了穿堂后面有个院子,待会去我哪坐坐。”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萧延筝就指着与右侧耳房一墙之隔的一个穿堂介绍着,又转了手指着东面:“那里是竹文阁,是大嫂和大哥的院子。”又指着偏南的地方:“二嫂的院子,从这里穿过小花园就到了,五嫂原本住在离二嫂不远的梅园,后来怀孕又说风水,又说八字的,就搬到娉澜轩去了。” 析秋察觉,萧延筝说起五夫人时,语气骤然就冷了几分。 她觉得相比较上一次,五夫人今天的表现非常奇怪,仿佛处处针对大太太,心思闪过她就听到萧延筝感叹道:“你们家的女儿多,一定很热闹吧,不像我,平日里都没处走动的。” 析秋目光一闪,想到她和佟析言之间的矛盾,又想到佟析玉今儿的古怪,确实够热闹的,笑道:“倒也不见得,平日里各自都待在院子里,没事时也不大走动。” 萧延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我和二嫂,五嫂……说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可若不是去母亲那里请安,也从不走动的。”她说完,又想到佟析华是析秋的姐姐,就又笑道:“不过因为二嫂常常在母亲这里,说的话倒也不少。” 析秋就抿唇笑着,侧目去看一路走过的小径,两边种了几株正盛开的玉兰,几株芭蕉长的粗大茂盛,一路走过去路过一座长满了青藤的石山,底座落在水里,水里养了些红,白的金鱼,景色清丽雅致,却又不失端庄大气。 等这条小径仿佛走到了尽头,前面大太太就拐了个弯,路边的种的树又换成梨树和杏树,眼前就出现了个高高宽宽的红漆如意门,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门,见到大太太两个婆子立刻蹲身行了礼,大太太就朝她们点点头,进了门里面。 析秋也随着众人进去,已经有小丫头飞快的穿过一个宽宽的穿堂,跑进了正院里。 过了摆放着八仙桌和一溜七八张座椅的穿堂,就是种了冬青和薄荷的一座五间的院子,红墙灰瓦窗几明净,正打量着,正房门口的帘子一掀,佟析华微带急切的身影出现了。 “娘。”佟析华几步下了台阶,朝大太太走了过来:“我道您还有会儿呢,正想让人去婆婆那里瞧瞧呢。” 大太太就皱着眉头,顺势扶着她的胳膊:“怎么这样没轻重的,你现在可不比以前,得处处小心些才好。”说完就觉得当着吴妈妈和萧延筝的面说佟析华有些落了她的面子,才缓了脸色道:“走路也轻巧些,别让太夫人担心才是。” 佟析华就笑着点头,吴妈妈也笑着道:“亲家太太也不用担心,二夫人心里有数着呢。” 太夫人身边的吴妈妈为佟析华解释,大太太心里自是高兴的,就拉着吴妈妈的手道:“您也随我一道进去坐坐,忙了一上午,也歇歇脚。”佟析华也点头道:“前几日妈妈的风湿也没好利索,这么走个来回也难受的很,不如我让秋露替您回去伺候母亲,你留在这里歇一歇。” “风湿?”大太太皱着道:“那果真该歇歇。”又道:“我哪里还有几贴年前老爷自永州稍来的膏药,说是一个江湖郎中的偏方,我用着一个冬天也没怎么犯过,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贴过来,你试着若是好,我再带信给老爷,再去寻几贴回来。” “多谢亲家太太了。”吴妈妈朝大太太蹲身谢过,转了话依旧是还是委婉的道:“太夫人那边离不了奴婢,稍后奴婢再来借您罢。” “那我让人送送您。”佟析华也不强求,就唤了身边的一个丫鬟:“你去送送吴妈妈。” 丫鬟应是,就扶着吴妈妈的手下了台阶出了院子。 这边佟析砚几位小姐,朝吴妈妈道:“妈妈慢走。”待人离开了,又上前去给佟析华屈膝见了礼,萧延炙也微微福了福,喊了声二嫂。 “几位妹妹都来了。”佟析华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眼睛比平日瞧着多了几分神采,脸色也好看许多:“正好二爷刚刚着人送了些葡萄进来,你们快去尝尝。” “这季节哪来的葡萄?”大太太就看着佟析华问道。 佟析华满眼都是笑的回道:“说是让人丛南方送来的,葡萄上的叶子还是绿的呢。”她想到自从怀孕后,萧延亦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对她的态度比起以往,却要亲近了许多。 大太太也很高兴,携着佟析华手上了台阶,早就有小丫头撩着帘子,析秋就和萧延筝并肩进了房里,待看到房里的装饰,她的眉头忍不住微微挑了挑,正厅的墙面上挂着《富春山居图》,下面也是长长的黄花梨的供桌,桌上放一只五彩梅瓶,并着佛手,凤梨,香橘等供果。 左边是一顶高高的多宝格,宝阁里每一格的摆饭的物品,不如太夫人那里的瓷贵,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有圆润的鹅卵石,色彩明丽的雨花石,还有古文旧物般的太湖石,林林总总颇有些石艺博物馆的感觉,一只素三彩镂空熏炉在下方,正袅袅的冒着淡淡的熏香…… 头顶上,色彩明艳的承尘让人心情愉快,四处墙角各挂着两只菱形的宫灯形状也透着几分轻快,右边是紫色素罗纱的罩帘,帘子后面是一个八方的落地鸡翅木的牧童戏水图的屏风,走进来仿佛进了田野乡间的感觉,处处与大自然接轨。 她没有想到,佟析华对房内的装饰竟有这样的独特品味。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萧延筝走进她靠在她耳边道:“二哥就喜欢这些石头,这房间的装修也是他亲自让人做的,每一处都是他画了图纸,亲自选的。”析秋原来如此的挑了挑眉,点头道:“确实很特别。”毕竟是大姐夫,她也不好过多的评论。 大太太已经和佟析华进了屏风后面,萧延筝和析秋稍拖了半步,佟析华已经吩咐了小丫鬟们上茶上点心,方方的短几上果然摆着几串挂着水珠的紫红葡萄。 “六妹妹吃吃看,若是喜欢,等回去我给你们装些带回去。” 析秋朝佟析华笑着,就乖巧的摘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点着头道:“果然味甜汁多……带回去倒是不用,我便在大姐姐这里多吃些罢。” “你喜欢就好。”佟析华笑着又去看佟析砚和萧延筝:“今儿可劳烦二妹妹帮我招待招待她们了。” 萧延筝笑着摇头道:“本就是应该的,二嫂不必谢。” 大太太心里惦记着佟析华怀孕的事,可当着这么未婚姑娘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析秋看出大太太有些心急的样子,就朝佟析砚眨眨眼睛,佟析砚立刻明了的站起了身体,对大太太道:“母亲和大姐姐说话,我们到院子里坐坐,我刚才进来时,好像是看到花架子上爬着金银花,我想去瞧瞧。” 大太太就目露紧张:“你可得担心些才好。”佟析砚就回道:“姐姐院子里没什么花草,我也带了口罩,母亲不用担心。” 萧延筝就诧异的看了眼佟析砚,大太太就对萧延筝解释道:“二小姐也不是外人,四丫头她有些花粉症。” “原是这样。”萧延筝就点着头道:“既是这样,那不如几位小姐去我院子里坐坐吧,我平日惫懒的很,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种,四小姐在我那边也能自在些。” 佟析华就颇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萧延筝,点头道:“那就多谢二妹妹了。”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大丫鬟道:“把给几位小姐准备的水果和糕点,都端到二小姐房里去。” 佟析玉就有点犹豫的站起来,看着佟析华道:“不如四姐姐和六姐姐去吧,我想在这里陪陪大姐姐。” 佟析华就诧异的看了眼佟析玉,随即笑了起来:“还是八妹妹和我亲。”又指着佟析砚和析秋道:“这两个就是没良心的。” 佟析砚就皱了皱眉,随即笑看着佟析玉道:“八妹妹心里有大姐姐也稍等等,二小姐可还在这里等我们呢。” “去吧!”大太太看着佟析玉:“稍后你们再回来和你们大姐姐说话。” 佟析玉就尴尬的看了眼佟析华,垂着头福了福道:“是。” 析秋和佟析砚并着佟析玉就随着萧延筝,由丫头婆子拥着,出了佟析华的院子,又重新回到刚刚走过的小道上,往回走。 待她们几个离开,大太太就急切的拉着佟析华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露出紧张的样子来:“太医说月份浅,可开了安胎药?你自己可有觉得哪里不适?我记得我怀你的时候,就特别的闹腾,无论吃什么都原原本本的吐出来,那样整日里腹内翻江倒海的着实不好受。我就怕你像我,怀像难看!” 佟析华就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笑着对大太太道:“母亲说的,我倒是没有感觉,只是人比以前嗜睡了,这天天的吃了午饭,用过晚膳,人就没了精神,房妈妈来之前我就想着请太医过府瞧瞧,却不料房妈妈来了,也是让我找太医诊脉。”她说着一顿,掩袖笑了起来:“我那几日心里直嘀咕,还以为得了什么病呢。” 大太太欣慰的抓着佟析华的手,红了眼眶道:“无论如何,终是怀了!”佟析华也笑着点头。 “我有事问你。”大太太忽然脸色微微一正,就看着佟析华道:“五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佟析华嘴角就露出不屑来,又面色一凛道:“可是她和您说了什么?”大太太就摇头否定了,将在太夫人那里发生的事和佟析华说了一遍,又道:“前些日子见还挺热络的,怎么今儿就跟换了人似得。” “哼!”佟析华目光一凝,像极了大太太似笑非笑时的样子:“我当她多大的本事,原来就是用这样的小把戏而已。”她看着大太太道:“母亲别管,我倒是要看看,她一个庶出的儿媳,能越的过我去不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太太一见她这样,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佟析华就压低了声音对大太太道:“她想趁着侯爷不在府里,撺掇着我去和婆婆提分家的事,哼哼……拿我当枪使,我岂能如了她愿,前几日和婆婆吃饭的时候,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婆婆当晚就喊了她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好几日没瞧见她在府里走动,说是动了胎气,躺在床上养着呢,连娘家的母亲的也请来了,还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说着一顿,又眼睛一眯道:“整日里在府里乱逛,我房里的秋露好几次都在二爷书房前碰见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便是没抓住罢了,抓住了大家就凭白撕了这脸,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大太太眉梢一挑,没想到这之间还有这样的事,就问道:“那小丫头什么人?你可见过?”她觉得今儿五夫人和钱夫人说话时仿佛也是意有所指的。 “见过!”佟析华脸上浮出一抹讽刺的笑容,笑看着大太太:“与三丫头一般大,性格也是极像的,事事想出头,却又没什么手段!”又凑近了大太太道:“也是庶出的,被亲家夫人带来,定是打着送与谁做妾的想法。” 大太太眼底划过讥讽,不过这样的身份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笑着道:“你也别和她闹,如今你怀着身子,可不比她娇贵,若是出了什么事,便是十个她也抵不过的。”她拧着眉头看着佟析华:“姑爷那边你也看紧点,虽说姑爷有分寸,可男人也说不好,若是吃了酒又或是那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真出了事你再怎么样,你婆婆碍着亲家的面子,也总不能把人怎么样,虽说房里多个人也没什么,但留着这样的,心里也难免膈应的慌。” 佟析华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大太太原想和佟析华商量周公子的事,可又压了下去,不如她先和钱夫人接触接触,也省的到时候事情没成,闹得人尽皆知,总归是佟析砚的名声重要! “也没瞧见姑爷,他在外院?”大太太便顺着转了话题,问道萧延亦。 佟析华回道:“说是来了几个发小,在外院聚着呢,侯爷的事府里虽是不提,但各自心里都提着,他也是干着急,夜夜睡不安生。”大太太也叹了口气:“老天保佑,侯爷平平安安才好!” == “进来坐。”萧延筝将析秋几人让进院子里,析秋一走进去,就明白萧延筝所说的什么都没有的概念,整个院落里干干净净的,连株草都没有,光洁的青石方砖铺的田字形的甬道,一路到五间院的正房耳房,她含笑的朝萧延筝看了眼,就回头对佟析砚道:“四姐姐可看见了,有人比你还利落。” 佟析砚的院子里,除了几株冬青也是什么都没有。 佟析砚也笑着回头对心竹道:“明儿回去便把那几株冬青拔了。”好像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还显得整洁空旷许多。” 心竹捂唇笑着,直点头。 萧延筝就抿唇轻笑着,比起和析秋说话,态度要清淡许多。 这点析秋也发现了,萧延筝待人很被动,也很戒备,她若是认可了,就很热情活泼,可若是不大熟识的,就显得疏离孤傲样子来。 佟析砚今儿心不在焉,仿佛也习惯了萧延筝这样的态度。 几个人依次进了正房,房间的格局与太夫人那边相似,只是摆设既不是玉器古董也不是顽石,而是清一色的五彩瓷器,五颜六色的让人炫目,隔扇是蝶戏牡丹图,她们穿过隔扇进了离间,里面的炕上铺着鹦鹉绿的姑戎毡毯,炕几摆着的依旧是五彩的茶盘器皿,临炕的窗台上摆着一只做工奇巧有点像小猪的竹编蛐蛐笼子,里面没有蛐蛐和另外五个泥捏的小人摆在一起,还有个湖绿色的雨花石,石头上用刀刻着“别有洞天”四个颜体而书的大字,刀锋圆润看得出很有刀工。 析秋觉得那字体有些眼熟,却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佟析玉也看到那只蛐蛐笼子,就指着那笼子问道:“二小姐,这是装什么的,做的这样有趣。” 萧延筝目光忽然一亮,又随即黯了下来:“是装蛐蛐的。”佟析玉只专注的看着蛐蛐笼子,并没有注意萧延筝脸色变化,又问道:“谁的手这样巧……真好看。”无论她今儿多么故作稳重,平日里话怎样少,佟析玉也不过只是八岁的女孩子,看到奇巧的顽事也露出的童趣的样子来。 萧延筝就让了佟析砚和析秋各坐了黑漆的玫瑰扶手椅上,自己则在炕头的主位上坐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佟析砚就看出萧延筝好像并不高兴佟析玉提这事,又想到萧延筝疏离淡漠的性格,就开口道:“二小姐房里的东西自是好玩的,你若是喜欢明儿回去也让人去市场上找找,给你买一只便是。” 岂料萧延筝忽然开了口,回道:“这只笼子买不到的。”她说完,析秋三姐妹俱是一愣,就听萧延筝垂了眼睛道:“这是我四哥送我的。”又起身拿起两只小小的人物泥塑,一一指着介绍道:“这是大哥的,这是二哥的,这是三哥的……这是五哥的,这是我的。”仿佛在缅怀小时候美好的时光。 析秋眉梢一挑,原来这几个看不清面貌的泥人,有这层含义?! 可更让她诧异的是,原来萧府还有个三爷?而这几个小人里,也没有萧四爷的泥塑…… 佟析玉就很有兴趣的,上去将萧延亦的那只小泥人拿在手里把玩,左右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看着不太像大姐夫。” 萧延筝看了眼那只小泥人,回道:“只是随便捏着玩儿的,自是不像的。”佟析玉就哦了一声,又低着仔细去看泥人。 析秋觉得这个话题,让萧延筝似乎不大开心,房里的气氛也变了变,就笑着啜了口茶,岔开话题:“二小姐这茶入口清淡,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您自制的吗?” 萧延筝果然脸色好看许多,就笑着道:“我哪会做这些,是金陵的表妹送来的,年年都送些,我也喝不完,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包些给你带回去?!” 析秋就摇着头道:“这倒不用,我喝惯了清淡的,这样的偶尔尝尝也就罢了。” 萧延筝就点点头不再勉强,佟析玉终于从窗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也尝了口茶笑着道:“果然很清香。”她又对析秋道:“六姐姐,我们回去也隽些茶花可好,我记得您院子后面种了一株桂花,我听人说桂花隽的茶比茉莉还要香。” 佟析玉今天的话特别多,析秋就笑着回道:“好啊,我也不会,只怕要多试几次才好。”佟析玉就高兴的点着头。 佟析砚就垂着眼帘,默默的半天没有说话,忽然抬头去看萧延筝问道:“听说侯爷又从广东回了福建,侯爷可有家书回来,他可提过战事如何?” 萧延筝就点头道:“几日前才回了一封,说是将倭寇堵在了一个岛上了,这几日恐怕已经攻岛了,其它的倒也没多提。”她眉梢一挑看向佟析砚问道:“四小姐关心战事?” 佟析砚就目光一闪,笑着道:“如今人人谈论的话题都是福建那边的事,况且,又是侯爷亲自带兵,也不由在意了些!” 萧延筝回道:“不会太迟!大哥答应我中秋节一定回来。” 析秋正暗暗奇怪,为什么要赶在中秋节前回来,这边已经听萧延筝说道:“中秋节……我及笄。” “啊!”析秋笑着道:“原来是这样,那要恭喜二小姐了。”萧延筝淡淡笑了笑回道:“总有这一日的,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她抬头看着析秋几人:“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 析秋三姐妹皆是点着头道:“一定!” 正说着,佟析玉就忽然哎呀一声站了起来,道:“我帕子掉了。”左右各处的乱找。 女子的贴身之物,便是旧了不用也不能随意丢弃,更何况在别的府里丢了,若是被丫鬟捡了也就罢了,若是被男子拾到,那便是有话也说不清了。 佟析砚很不悦的看着她:“你今日这么莽莽撞撞的,让丫头们去找找。”就回头对候在门外的心竹吩咐道:“你带着翠玉和司杏他们去找找。”又问佟析玉:“你帕子什么颜色的,可有什么记号?” 佟析玉答道:“白色的,上面绣着粉白的玉兰。” 心竹点头应是,就带着司杏几个沿着来时的路一起去找。 萧延筝也对她身边的丫鬟道:“你也带着人去找找,也别惊动了旁人。” 那丫鬟是上次在武进伯府析秋曾见过的,她屈膝应了也带着人出了门。 佟析玉红着脸歉意的道:“是……是我疏忽了。”坐立不安的样子。 析秋就笑着安慰她:“在侯府也不是旁的地方,八妹妹也不用着急。”佟析玉就松了口气,点点头道:“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萧延筝身边的丫鬟和心竹都回来,禀道:“一路上都找了,连花丛也翻了翻,没见着八小姐的帕子。”佟析玉立刻站了起来:“会不会丢在大姐姐房里了?” 佟析砚就叹了口气,也顺势站了起来:“我陪你去瞧瞧吧。”她觉得萧延筝脾气怪怪的,也没什么话可聊的,想着大太太和大姐姐该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不如回去那边,也能和大姐姐说说话。 佟析玉摇着手拒绝道:“不……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佟析砚就很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这里我比你熟,若你迷了路怎么办,别到时候帕子没寻着,人又丢了。” 佟析玉就喃喃的没有说话。 她们两个都要走,析秋也只能站了起来,道:“既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吧。”萧延筝就拦住她道:“让四小姐和八小姐去吧,我们也好久不见,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稍后我们再过去寻亲家太太。” 析秋就看向佟析砚,佟析砚点头道:“即是这样,你就在这里陪陪二小姐吧。” 析秋见此也不再坚持,就和萧延筝一起将佟析砚和佟析玉送出来门,萧延筝又让身边的丫鬟带着司杏司榴到耳房去喝茶:“若是有事会唤你们的。” 司杏和春雁就看向析秋,析秋微微点头道:“去吧!”两人就随着萧延筝身边的丫鬟去了耳房。 萧延筝拉着析秋的手,笑道:“整日你来我往的,想和你说句话都不行。”她拉着析秋没有再进左边的离间,而是进了右边的卧室,把析秋按坐在黑漆福禄寿不断头的圆桌边坐下,自己则到床后的柜子翻了片刻,稍后则抱着个厚厚的书出来:“瞧瞧这个。”显得很高兴。 析秋的视线就落在那本书上,萧延筝就打断她:“不是让你看书。”随即打开书页,从里面拿出剪纸的花样子来:“看看这些,可都是我收集的,然后一张一张画出来,又亲手剪出来的……怎么样,你可喜欢?” 析秋接过来,放在手里细细看了遍,是朵杏花的兴致,她点头道:“谢谢,很好看!”萧延筝听着眼睛一亮,又从书页悉悉索索倒出十几张形状不一的剪纸来:“你若喜欢下次我再多剪些。” 析秋一一将剪纸收起来,边道:“画出来就很费功夫了,你还剪出来了。” 萧延筝叹气道:“我平日也没事做,也不能出门,就只好在房里做做这些,也能打发些时间。” 析秋抿唇笑看着她,安慰道:“这样也很好,至少很安稳不是,再说,太夫人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不出去她也能安心些。” 萧延筝无奈的没有辩驳:“我也知道,只是日日待着家里,也觉得闷的很,以前偶尔还能跟几个嫂嫂出门,自从上次在武进伯府发了病,母亲就下了禁足令,我都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析秋没有话说,只能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萧延筝见她这样,忽然又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替我难过,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想的多了,旁的府里的姑娘,也不见得日日都能出去的,还不是和我这病人一样,关在家里。” 她今年就及笄了,按习俗该已订了婚事才是,或许等嫁做了人妇,自由能自己控制,也能好些。 萧延筝忽然想到什么,就问道析秋道:“我听说你们府里的三小姐和任隽定了亲?”她说着一顿,又想到析秋可能不知道任隽是谁,就补充的解释道:“就是武进伯父的三爷。” 析秋就点头道:“上个月定的,明年十月的日子。怎么了?” 萧延筝就露出同情的目光来:“和你们大太太说说,那门亲事可不能要,任隽整日里花街柳巷的逛着,若不是四哥约束着,还不知浑成什么样,这样的人若是嫁了,一辈子可就毁了。” 析秋就露出无奈的语气,她总不能和萧延筝说,王姨娘明知道任隽的作风,还依旧用尽心机抢这么亲事,对于她们来说,任隽的作风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武进伯府的任三爷。 “谢谢你提醒,我回去和母亲说。” ==== 正房里,太夫人和钱夫人,阮夫人,伯公夫人一人坐了一边,正打着叶子牌,吴妈妈坐在太夫人身边,时不时指着某张牌提醒着太夫人,侯夫人则陪着伯公夫人坐着,也不说话。 “太夫人,您真是我的财神爷啊。”钱夫人忽然将太夫人扔出来的九索插进自己的牌里,又将自己面前的放在桌上:“胡了!”又很开心的道:“今儿您是寿星翁,可是得好好发红包了。”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捂着额头,和吴妈妈说话:“去!让厨房把中午要吃的那只鳕鱼撤了!也免得有人吃着拿着,我白白亏了这样多。” 吴妈妈就忙点头附和:“奴婢瞧着,把这茶也换了吧,这金君眉换了老君眉罢了,也凭白了这好茶。” 阮夫人就用帕子捂唇直笑:“瞧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半活儿功夫可是把中午席面撤了一半了!” 一桌子的人就哈哈笑了起来。 钱夫人就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洗牌一边道:“这亲家太太去了这样久,再不回来我们可真要被太夫人赶出去了!” 太夫人就嗔瞪着她,满脸的笑:“便是亲家太太来,也是帮我赶你这利嘴拔尖的。”钱夫人直乐,状似无意的提到:“亲家太太真是好福气,这样多的女儿,不像我满府里的儿子,看着我真是头疼!” 太夫人目光一闪道:“你也不用羡慕,女儿有女儿的好,这儿子也有儿子的好,若是不孝顺的便是儿女都全了,也不见得称心如意了。” 钱夫人怕太夫人想到萧四郎而心中不快,就笑着岔开话题道:“那四小姐我瞧着不错,仪态端庄样子又好,可订了人家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侯夫人:“应是没有,她是老二家的嫡亲的妹妹,若是定了她该提过才是。”侯夫人并不关心这些,就笑着摇头道:“瞧着年纪不大,该是没有的。” 钱夫人就微微点头道:“若真是没有,那我可要和亲家太太好好絮叨絮叨了。” “哦?”太夫人就停了手里的动作问道:“可是为了你娘家的侄儿?” 钱夫人就点头道:“还没定,今儿也没了外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那侄儿长的一表人才,现在也有功名在身,提亲的人家也不少,就是我一直拦着,想寻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太高了嫁过去仗着自己的身世欺压他一筹,也不能出身太差,未免小家子气!” 太夫人就认同的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伯公夫人略一沉吟,就笑看着钱夫人:“若真能成,你我两府倒真成了一家人了。” 钱夫人掩袖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有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在门外探了探了头,吴妈妈眼尖瞧见了,就不动声色的出了门,问道:“什么事?” 小丫头回道:“二爷让我回来禀告太夫人,说四爷回来了,稍后他会将人带进来给太夫人请安。” 吴妈妈眼见一亮,点头道:“去回了二爷,就说太夫人知道了。”小丫头应声而去,吴妈妈也回了正房,在太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就见太夫人打牌的手一顿,目光顿时浮出一分凛厉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1 家事 太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几位夫人皆了一愣,抬头去看太夫人,钱夫人更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用管他!”太夫人扔了一张牌在桌面上,又道:“我们玩我们的。”但明显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几位夫人就你看我,我看你,虽心里疑惑,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说什么,阮夫人就带头站了起来,揉着腰笑着道:“坐了这半日我腰可是疼了,我们也学着年轻的,去园子里转转吧,哪有只许她们赏花谈风月的,就不能我们也附庸风雅一番的道理。”说着她又笑着着太夫人:“正好走动走动,也消消食,中午多吃些。” 钱夫人就附和自家弟媳:“这主意好。”去看武进伯夫人,武进伯夫人也站了起来道:“那我也凑凑热闹去。” 太夫人知道她们是找了借口出去避一避,也不阻拦就笑着道:“可不能走丢了,你们年轻貌美的,可紧着心些!” 她这样一说,三位夫人就更加确定避开是对的,便都都笑了起来,阮夫人对太夫人道:“丢了便丢了,我正想赖在您这里不想走呢。” 太夫人笑着又对侯夫人叮嘱道:“你陪着她们去吧。” 侯夫人就站起来笑道:“是!”陪着三位夫人由丫头婆子呼喇喇的一群人出了正院。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脸,让吴妈妈搬开桌子,她端着茶杯慢慢的啜了口茶,吴妈妈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夫人,就笑着宽慰她:“四爷能回来,您该高兴才是,平日虽不说,可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是记挂着,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总不能一直和他这样争锋相对的,四爷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事儿,您总得劝他回来,住在府里才是。” 太夫人冷哼一声道:“回来住?回来好让他日日气我,我便是想不明白,我生四个儿子,侯爷性子刚直,老爷温润,老爷敦厚,独独就是他,脾气又臭又硬,你和他说理,他何时听过?整日里和那些个狐朋狗友来往,能学出什么好来。” 吴妈妈就暗暗叹口气摇了摇头,若说几位爷谁的性格最像夫人,那莫过于四爷了,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倔强,一样的看似咄咄逼人实则心地善良的主!吴妈妈笑道:“这可不是四爷学他们,而是他们在学四爷,您没听过那些公子们,无论是谁都怕我们四爷,但凡有我们四爷在,就没有一人敢闹事的。” 太夫人就冷笑一声:“这倒好,没挂职就已经归了五城兵马司了。” 吴妈妈乐了笑着不停,给太夫人顺顺气道:“我看四爷得有个四夫人管着才是,家里有人惦记着,男人在外面总归有件事放不下,记得回家。” 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吴妈妈说的没有错,若是成了亲,会不会就好些? 只是这成亲若是旁人她还能做主,可是对象是老四,她顿时就觉得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还记得上次胡家小姐过世,家里要给他重新订门亲事,他竟是二话不说,就对别人说他要为胡小姐守孝,三年不娶,以亡妻之礼相待。 这是闹的什么事儿,自古只有妻子为丈夫守孝的,如今他倒好,开了先河了! “上次武威侯林夫人说她家有个侄女,说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你明儿去打听打听,可说了人家。” 吴妈妈就抿唇笑着点头:“也用不着明儿,稍后等阮夫人来了,问问她不就可以。”太夫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果然是老了,竟是忘了这茬,锦乡侯的二公子,娶的就是林夫人外甥女。” 吴妈妈见太夫人的怒终于消了点,就笑着道:“稍后四爷来,您若是真有气,便是打他两下也可以,打完之后再和他好好谈谈,总归是母子,哪有不亲的道理。” 太夫人没有实话低头去喝茶,目光就落在身上穿的正红双金海棠花的褙子上,脸上表情柔和了一些,朝吴妈妈道:“我瞧着佟家那位六小姐不错,人敦厚。” 吴妈妈就为太夫人续了杯热茶,笑着问道:“敦厚奴婢可没瞧出,可亲家太太的手段,奴婢可看出来了。” 太夫人就斜了眼吴妈妈,又道:“亲家太太那样说,到也能理解,家里嫡女还未找到好人家,今儿几位夫人都在,她不为自己亲生的打算打算,难道给庶出的长风头不成。”说着她要叹息的摇了摇头:“只是做的太明显了些罢了!” 吴妈妈就点头称是:“我瞧着亲家太太指不定对钱夫人娘家的侄儿也有意,若真是能结了亲事,也是好事!”又想到五夫人故意拆亲家太太的台,还留了位年娘家的妹妹住在府里,就止了话题,太夫人却接话道:“也没什么好处不好处的,那四小姐也不错,又是嫡出的,想必亲家太太也不会随随便便定了才是。” 钱家本就与萧家是通家之好,便是再多门转折亲,也不会有多少改变。 吴妈妈目光也落在太夫人穿着的褙子上:“总之,您得了件便宜衣裳,这账无论怎么算,你都不吃亏。” 大太太就微微笑了起来。 “得了件什么现成的衣裳。”忽然,隔扇外响起了萧延亦的声音,他大步走了进来,温润的面容挂着淡淡的笑容:“娘和吴妈妈在说什么新衣裳?”话落,他的目光就落在太夫人一身喜庆的衣服上。 太夫人见她进来,眉眼都浮出笑意来:“是亲家太太送的贺礼,几位亲家小姐合力做的……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目光就迅速在他身后掠过,萧延亦闻音知雅让开一步,对门口喊道:“四弟,即是来了又何必扭扭捏捏的,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随即隔扇后面就传来萧家五爷萧延庭的声音:“四哥,二哥说的对,我可从来没见你这样不爽快的。” 一声冷哼传出,就见萧四郎垂手大步跨了进来,见到太夫人他眉梢微微一蹙,就抱拳朝太夫人行了礼:“娘。”又直起身,再没有多余的话。 太夫人也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萧延庭:“你也别事事顺着你媳妇,眼见着也要秋闱,你该安心读书才是。” 萧延庭穿着一身湖蓝直缀,个子不如萧四郎挺拔,但也生有萧氏特有的丹凤眼,天庭饱满,俊美和气的样子,他笑抱着拳朝太夫人行了礼:“孩儿知道了。”又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儿子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都坐下吧,这样站着我瞧着也累。” 萧延亦就带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萧四郎则和萧延庭则按齿序坐在了对面。 萧延亦就笑着看向萧四郎:“四弟,你不是给娘准备了礼物,怎么又不拿出来了?” 太夫人目光一闪,捧着茶杯低头喝着茶,房里静静的,就听萧四郎沉吟了片刻才道:“忘记拿了,明天让人送来!” “也别麻烦了,不过是个散生日。”太夫人紧接着口气冷硬的接了话,萧四郎却是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太夫人就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太夫人气的捧着茶杯的手一抖,萧延亦和萧延庭一见情况不妙,就一个上前去哄太夫人:“母亲什么时候上寿面,孩儿可是从昨晚就饿着肚子,等着您的寿面呢。” 萧延庭说完,就直朝萧四郎眨眼,笑嘻嘻的问道:“四哥回来也是想着娘的寿面,要是哪一年不吃母亲一碗寿面,就觉得这一年吃的东西都不香。” 岂料萧四郎非但不答话,反倒一副没有听见的模样,冷冷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太夫人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越加的生气,萧延亦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太夫人道:“即是寿面还没好,我们就还回外院吧,免得我们来来去去的,娘这里还有女客,也多有不便。” 他话方落,萧四郎就负手站了起来,冷冷的道:“我去看看二妹妹。”说着,就抬脚过了隔扇出了门。 太夫人一怒,拍着桌子道:“站住!” 萧四郎脚步略有迟疑,却最终背对着太夫人停了下来。 太夫人含怒道:“回去收拾东西,从明天开始搬回来住。”萧四郎一怔回头看着太夫人,长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沉吟了片刻方道:“我最近要出京城,等回来再说。” “你……”太夫人指着他道:“你大哥在福建杀敌立功,二哥打理庶务还有衙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便是老五也放了书,去帮你大嫂,你呢……你为府里做过什么,整日里不是躲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鬼混,就是和那些个狐朋狗友一起,简直不知所谓!” 这话说的太重了,萧延亦就笑着拦住萧四郎,朝太夫人道:“母亲消消气,四弟真的有事要办,等他回来我亲自过去给他收拾,定会搬回来的。” 太夫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吴妈妈就叹了口气,说是不生气的,这转了脸还是发了这样大的怒。 萧四郎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一握,挥开袖子,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门! 萧延亦也是满脸的无奈对太夫人道:“我去看看四弟!”又朝萧延庭点了点头,示意他劝劝太夫人,自己则转了身追了出去。 吴妈妈也上来劝太夫人:“您可别气着身子了,二爷去追了稍后等他们回来您再训训。”太夫人就揉着额头无力的摇了摇头:“也不知像谁,就是软硬不吃。” 萧延庭半跪在太夫人面前,撑着她的肩膀:“四哥就是这个脾气,其实他心里记挂着您呢,若不然他今儿又怎么会回来……他真的准备了礼物,我听他的常随说,说是一个月前就备好了……只是今儿出门忘了罢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谁又稀罕他的东西!”但面色却稍稍好了些。 ==== “我陪你去园子里逛逛?后花园里有个凌波馆,湖上也有小舟,母亲年前让人种了睡莲,也不知开了没有。”萧延筝和析秋又从卧室出来,回到刚刚坐着喝茶的里间里,两个人隔着炕桌坐着聊天。 析秋就笑着摇头道:“不去了,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稍后还要劳烦人去寻我们。”她对这些人工的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能圈在宅子里的,便是再美,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萧延筝兴趣也不大,垂着头用手指揉着额头,析秋看着她眉头微皱,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妨。”萧延筝摇着头道:“许是天气热的缘故,有些头晕罢了。” 析秋就端了茶递给她:“你不是随身带着药吗,吃一粒防着,实在不行你就躺着歇一歇,别累着了。”她的病不能受刺激,也不能过于劳累,否则就很容易发病。 “谢谢。”萧延筝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摇头道:“不妨事,常有的事!”说着她怕析秋担心,就笑道:“听说,二嫂怀孕前,你曾给她做了胎梦?真有此事?!” 析秋就抿唇笑了笑,并不想骗萧延筝:“大姐姐怀孕那是大姐姐的福气,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露出并不想多谈的样子,萧延筝一愣,以为她在害羞,毕竟只是小姑娘却做了这样的梦,总是有些羞涩的,就笑道:“那斗篷总是你做的吧,我也瞧见了,那小狗跟活的似得,很有趣味。”又巴着析秋道:“若不然,你也给大嫂做件可好?说不定她也能和二嫂一样怀孕呢。” “你大嫂?”析秋就摆手道:“别,别!不过是件衣服,为宣宁侯夫人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斗篷本没有多少的含义,若是东西送去了当了真,她又没有怀孕……岂不是给了希望,又让人家失望。” “唉!”萧延筝叹口气,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大嫂这么多年没有子嗣,虽然面上不曾表现过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暗暗的不知吃了多少药,看过多少大夫,可一直没有消息,大哥又坚决不纳妾室,大嫂心里不知多难受,可又不能说……”她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看着头顶上的承尘:“有次她和大哥吵架,还让大哥休了她……” 那么冷清孤傲的女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怕是心里真的压力很大。 公爵之家,说看中的是子嗣,不如说看重的是爵位,一旦有爵无嗣无人继承,那老侯爷辛苦挣来的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便要在这一代手里断掉,对与宣宁侯夫人来说,她的压力最大,侯爷不肯纳妾,她若不然就退位让别的女人来为侯爷繁衍子嗣,若不然,这爵位便就该让给其它有子嗣的兄弟,不管怎么说,保住爵位,保住宣宁侯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谁做这个位子,已是次要! 世人不会去责怪男人,只会说女人善妒不许丈夫纳妾,断了他的香火! 析秋忽然想到,佟析华那样费尽苦心的想要孩子,除了真心想要以外,是不是也有这层原因?若是侯爷一直没有子嗣,就不得不将爵位让出来,那么作为唯一有子嗣的嫡子,萧二爷承爵是顺利成章的事,即便侯爷不愿的位子上退下来,那么最次的结果也是她的这个孩子过继给侯爷,做宣宁侯的世子,将来承继爵位! 到最后,佟析华依旧是侯爷的母亲,一样的受封诰命,受世人敬戴。 她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对一直印象很好的萧延炙起了份好奇心,到底是怎样的男人,宁愿放弃尊贵荣华,也绝不负女人的心。 “你也宽宽心,宣宁侯夫人心里可能已有了打算,就是往后真的没有子嗣,那从兄弟间过继一个也不是不可,同生血脉也是亲厚的。” 萧延筝依旧是叹气,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以后她才淡淡的道:“若是四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析秋抚额,这样的事请他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时,院子外就听到丫鬟惊呼的声音:“四爷?”紧接着有脚步朝里面跑进来:“小姐……”萧延筝的丫鬟跑的气喘吁吁:“四……四爷回来了。” 萧延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显得很激动:“四哥真的回来了?没有看错?” 丫鬟也笑着,声音很大的道:“没有,奴婢确实看到他和二爷一前一后进了门。”萧延筝就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丫鬟不放心的也跟着追了出去。 只剩下析秋在里面。 她有些尴尬的站在炕边,左右去找可以避一避的地方,可是这里是里间,本来就是隔出来的,除非把自己塞到柜子里,否则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待! 司杏和春雁就从外间跑了进来,有些慌张的道:“小姐,大姑爷和四爷已经在院子里了,要不然我们去二小姐的房里避一避?”虽然还是会打照面,可总比呆在这里要好,司杏忍不住抱怨道:“便是在自己家里,来前也该派个人来打个招呼吧!”也不问问有没有女客,会不会让别人尴尬。 析秋就皱了皱眉,道:“别说了。”他在他自己家,她是客人哪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别人。 “走吧!”说着就要朝外间走,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很清晰了,紧接声音一亮,萧延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析秋知道避无可避便朝后退了一步,飞快的看了眼萧延亦,他今日穿着一件冰蓝色直缀,依旧是目光温和,面含笑意,析秋侧开目光带着司杏和春雁屈膝:“大姐夫。” 萧延亦一愣,眼底露出诧异来,随即便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六妹妹也在这里!”说着一顿又道:“可去看了你大姐姐?” 析秋就回道:“从那边过来的,母亲和四姐姐还有八妹妹依旧在那边。” 萧延亦就点点头,转身去看随后进来的萧四郎,和挽着萧四郎的萧延筝,她正轻快的笑着,满脸的喜悦。 析秋半垂着脸,感受到萧四郎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的脸上,不过也是一瞬而已,她便觉得周身的气温都骤然冷了许多,她没有抬头只看到一双黑色云纹的单鞋出现在视线里,垂着脸屈膝朝萧四郎的方向福了福,便对满脸喜色的萧延筝道:“你有客,我便回大姐姐那边,出来太久母亲也该挂念了,改日再来看你。” 萧延筝刚刚只顾着高兴,一时把析秋还在房里的事疏忽了,就尴尬的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你……你也不熟悉府里的路,不如在这里坐会儿,稍后和我们一起直接去母亲那边,也省的来回跑了。”说着她又看了看负手站在她身后的萧四郎:“再说你是二嫂的妹妹,和我们也是一家人,也不用讲究这些规矩。” 析秋摇头道:“还是不了。”她和萧四郎,和萧延亦也没有话说,干坐在这里,还不如去外面走走,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回佟析华那边找大太太。 萧延筝对刚刚事情生了内疚,哪肯让析秋单独一人回去,就求救的去看萧延亦:“二哥!” 萧延亦浅笑着对析秋道:“都是一家人,也不讲究这些,稍后我和二妹一起送你回去。” 话到这个份上了,析秋若是还拒绝,就有些太矫情了,就微微点头道:“好。”萧延亦就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析秋便在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司杏和春雁就立在她身后,萧延筝松了口气坐在了析秋的隔壁,指着对面的萧四郎道:“这是我四哥。” 析秋就顺势起身对萧四郎又福了福:“四爷!”装作首次见面的样子,她总不能说:不用介绍了,我们早就认识了。 说出来,指不定萧延亦和萧延筝会衍生出什么想法来。 萧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目光一闪,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淡淡出声道:“嗯。”既没有戳穿析秋,也不打算和她多说的样子。 萧延亦坐在主位上,看着析秋道:“岳父走的那日我正好衙门有事,便让门下的清客去送了,岳父可有交代什么?” 析秋没想到萧延亦会问佟正安的事,就半垂着脸答道:“也没说什么,家里人也只送到二门便不让送了……只道先去保定再会永州。”萧延亦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了脸对萧四郎道:“保定府那边的现任知府,你可认识?” 萧四郎眉头略蹙,沉吟了片刻道:“在泉州府时曾有一面之缘,记得姓陈。”萧延亦就点头道:“今年回京述职的官员中,并没有听说有保定陈大人,明日去吏部查一查。” 萧四郎就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萧延亦答道:“到也没什么,听六妹妹提到保定,问一问罢了。”这位陈大人,能在广东福建动乱之时,如此平稳的调任,想必背后是有人支撑的,至于是谁他回去查一查吏部的调任书或许就有眉目。 萧四郎目光微微一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这边萧延筝却是不满的道:“四哥好久没有回来,一回来就谈这些?!”萧四郎就抬眼看着她,眼睛里有丝冷意:“听说你前些日子,在任府犯病了?” 萧延筝一愣,随即缩了缩肩膀,朝析秋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好了,好了!”萧延亦怕萧四郎当着析秋的面斥责萧延筝,就接了话:“你难得在家,也不要说她了,母亲也罚过了。” 萧延筝就点着头:“我真的没事,不信你问六小姐。”说着,就拉着析秋的手:“六小姐,你告诉四哥,我当时是不是很快就恢复了?连二嫂都没有发现。”拼命朝她眨眼间。 萧四郎就挑着眉朝析秋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闪,很认真的点头道:“是。” 萧延筝就笑眯眯的去看萧四郎:“你不信我,总该信六小姐吧?!”萧四郎眉头略是一蹙,目光再次落在析秋身上,声音依旧很低沉:“多谢!” 析秋一愣,没明白他突然而来的道谢。 萧延筝就笑道:“四哥是在替我谢谢你。” 析秋就看了眼萧四郎,他依旧是冷着脸坐在对面,并无多余的表示,她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她和人沟通很有障碍。 萧延亦怕萧四郎这样惊着析秋,就笑着解释道:“六妹妹别见怪,他自小就是如此。” “没事!”析秋就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再说,四爷也没什么奇怪之处,令人害怕的!”萧延亦就露出诧异的表情,萧延筝更是笑着道:“还没有人刚见四哥却不怕他的,你还是第一个呢。”说着很愉悦的笑了起来。 看的出来,萧延筝对萧四郎好像格外的亲近。 萧延筝又转了脸去问萧四郎:“四哥,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大哥不在,二哥事情又多忙不过来,府里的事情又多,你回来二哥也轻松些。”她说着一顿又道:“况且,我们都很想你。” 萧四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向萧延筝,目光变的柔和了许多:“我不便回来,你若有事,就让人去南坊胡同找我。” 萧延筝就很沮丧的样子。 毕竟是人家兄妹间的事,析秋不便多说什么,就低着头喝茶,忽然对面一阵动静,萧四郎已挥袖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萧延筝一下子跑过去,紧紧的拉着萧四郎:“你就在家里住一晚吧,你的院子大嫂一直让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下人们也没换,都是老人!”萧四郎看着萧延筝,低声道:“下次吧!”一副执意要走的样子。 萧延筝就回头看着萧延亦,萧延亦起身道:“吃了娘的寿面再走吧。” 话音方落,析秋就见萧四郎垂着身侧的手微微的动了动,只是一瞬他声音又恢复了冷静:“年年都有,何必在乎这一次。”说着松开萧延筝的手。 萧延筝哭了起来,她从小就跟在四哥身后,无论去哪里四哥都会带着她,从来不像五哥那样嫌弃她的病,每次怕她累了就背着她走,困了就在他背上睡觉……若是不是出了那件事,四哥也不会搬出去住,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再也没有人像四哥一样对她。 析秋有些担忧的看着萧延筝,她情绪这么激动,刚刚又一直喊头晕,生怕她再次犯病,念头刚刚闪过,她就看到萧延筝哭着的眼睛,忽然向上翻了翻,她心里一凛暗道不妙,脚下已经没有多想朝萧延筝跑过去…… 萧四郎看着析秋的举动,但他反应很快,立刻回身去看萧延筝的表情,随即眼睛微微一眯手臂一抄,在析秋到之前先一步将萧延筝揽住,萧延亦也走了过来,一见萧延筝如此,立刻回身将炕上炕桌等物品全部挥到地上,空出地方来。 “把她放在这里来。” 萧四郎就把萧延筝平放在床上。 析秋有些错愕的看着兄弟两人,这一连贯的动作,做的既熟练又周到,想必已经很有经验了,等到她念头还停在脑海里,就见萧四郎回头看着她道:“愣着做什么,让人去打点水来。” 析秋本来没愣,被他一说倒真的愣了一愣,这人说话为什么总是这样让人心里堵的慌。 不过都是为萧延筝好,她便忍了,就回头吩咐萧延筝的丫鬟:“把她的药取来,再打些热水,取了干净衣服,再把大夫找来……”等她说完,丫鬟领命而去,床上萧延筝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和上次一样,嘴里有白色的吐沫从嘴角溢出来,四肢僵硬着,头机械的撞着炕面,发出单调的令人呢心颤的声音,不一会儿房间里充斥一股异味。 “让一让。”析秋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推开萧四郎和萧延亦,走到炕边将萧延筝的本已经松开的衣领,又解开了些,又解开她的腰带,将她的头侧摆着,等一系列事情做完,她又回头去吩咐萧延亦:“劳烦大姐夫把窗户全部打开。” 萧延亦微微点头,就去把临炕的窗户完全打开,房间里的异味终于消散了些,析秋就坐在床边接过萧四郎的手去按萧延筝的人中。 他是习武之人,下手太重,不过几下萧延筝的人中已经是红紫一片。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想到上一次萧延筝发病时,就是析秋救治的,想必她对医术比自己了解,便什么也没说自动的退在一边。 析秋按了几下,萧延筝这次发病比上次时间要长,析秋正要收回手,忽然萧延筝身体一抽,忽然抬起头来就隔着嘴里的帕子,一下子咬在她的手背上,突然其来的变故,连析秋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疼痛就迅速自手背蔓延开来。 “六妹妹。” “小姐。” 萧延亦和萧四爷一个去扶析秋,另一个就想去掰开萧延筝的嘴,析秋就忍着痛拦着萧四郎道:“不用掰了,你这样会伤着她的。” 萧四郎看着她面色发白,却依旧从容淡然的样子,眉梢微微一挑,又看了眼死死咬住析秋手臂,身体抽搐着的萧延筝,就侧开脸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说着,转身已经出去了。 像萧府这样的府邸,家里又有病人,一般都会养着一两个府医,做一些配药或是煎药的事,下人们生病也会去找府医瞧。 析秋手背很疼,疼的她额头的冷汗都渗了出来,她没有力气去回萧四郎的话,也就不管他刚刚那一眼,到底有着什么含义。 萧延亦把析秋交给司杏和春雁扶着,析秋就势靠在司杏的身上,房间里的气氛很怪异,析秋就对春雁道:“去喊她的丫鬟进来,她既是经常发病,想必大夫定是交过方法的。” 春雁就出去把萧延筝的丫鬟喊进来,几个人一见析秋的手正被萧延筝咬着,惊呼一声:“六小姐……”白着脸乱了方寸,就要和萧四郎一样试图去掰开萧延筝的嘴,析秋一见她们这样,就知道这时人们对癫痫的认知度还不够,即便像他们这样已经极有经验的,所掌握的知识也不一定有她多。 “算了,只能等她醒过来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几个丫鬟点点头,就上去给萧延筝揉着僵硬的四肢。 萧延亦满面的愧疚,可心里却忍不住惊怔,还记得前几日在佟府外院见到她时的样子,身处尴尬之时不躁怒莽撞,如今看她显然也是受惊不小,却依旧这样从容淡然,他目光落在析秋的脸上,不由生出了丝好奇。 析秋顾不上萧延亦在想什么,就觉的若是萧延筝再不清醒,她手背上这块肉,就真的要被她当点心吃了,好在萧延筝终于慢慢的松了口,析秋赶紧抽出手指着丫鬟道:“快给她喂药。” 丫鬟就立刻端了茶水,又将药塞进萧延筝的嘴里,不一会儿萧延筝就慢慢平静下来。 等萧四郎和大夫来,萧延筝已经睡着了,他看了萧延筝知道她没有事,就转身去看析秋,析秋坐在椅子上,手背上是触目惊心的牙齿印,已经咬破了皮,正在往外面渗着血,萧四郎就揪着大夫扔到析秋面前,吩咐道:“给他止血。” 府医哪见过这阵仗,胆战心惊的去开药箱,析秋就看着药箱对大夫道:“我自己可以了。”说着,司杏已经打了热水进来,析秋自己清洗过手,就在萧延亦和萧四郎双双的沉默中,自己给自己上了药,又在药箱里找出干净的棉布,让司杏帮着包扎起来。 等她全部做完,便抬着头对萧延亦和萧四郎道:“二小姐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让她多睡会儿吧。” “六妹妹也在这里歇会儿吧,岳母那边,我去说。”总归她的伤因为萧延筝而起,萧延亦怕析秋说不清楚,反而被大太太误会。 析秋看了看时辰道:“只怕太夫人的席面也要开了。”今儿她可是来贺寿的,却没有想会变成这么狼狈,她若带着伤出去难免不会让别人乱猜测,便点头道:“劳烦姐夫了。” 萧延亦就笑着道:“是姐夫该谢你才是,你两次相救,我代延筝谢谢你。”说着要给析秋行礼,析秋立刻站起来,侧开身让了他的礼:“姐夫不必客气,我与延筝本也投缘,只要她没事就好了,我这不过是小伤,养几日就好了。” 萧延亦没有说话,沉吟了片刻道:“那我先去岳母那边,把你留在这里的事和她说一说,晚一点我再来接你。”析秋点点头,没有异议。 萧延亦就回头看着萧四郎:“四弟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去见娘?” 萧四郎想也不想就在析秋对面的椅子上稳稳的坐了下来,回道:“我等她醒了便走。” 萧延亦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便出了门。 房间里陷入长长的沉默中,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大家都默默的做着手里的事,走动时也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声音。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2 伤药 丫鬟们进进出出,却都是极有默契的不发出一点声音,萧延筝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析秋松了口气也靠回椅子上,司杏让萧延筝房里的小丫头,为析秋换了茶,她端给析秋目光戒备的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萧四爷,担忧的问道:“小姐,你的手……疼不疼?” 也不知怎么了,这才三两个月,小姐就受了两次伤,她前一次还发誓以后再不让小姐受这样的伤害,不过才过了这么点时间而已…… 析秋接过茶,安慰的朝她笑道:“不过小伤,养几日就好了。”其实很痛,而且没有疫苗,卫生状况也不好,让她这学医出身的人,心里极不踏实。 春雁也皱着眉头,眼睛红红的小声嘀咕道:“早知道我们也和四小姐一起走了。” 析秋斜她一眼,面上平静无波但声音却隐含着不悦:“说这些做什么!”春雁闭了嘴,却和司杏一样,飞快的扫了一眼萧四爷,见他正垂目慢慢的喝着茶,仿佛对她们主仆的谈话好无所觉,她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 长长的沉默之中,萧四郎忽然抬起眼睛,一双微挑的丹凤眼看向析秋,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生气?” 析秋一愣,生气?气什么? 她看着萧四郎,问道:“四爷这话从何说起?” 萧四郎眉梢微挑,回道:“任隽!”没有前言,没有后语。 任隽?姓任,是武进伯府任三爷?她刚刚也听萧延筝提起过,析秋终于弄明白萧四郎问的是什么,语气平和的反问道:“并无瓜葛的人,我又为何要生气?” 萧四郎眼睛微微一眯,眼底有抹审视落在析秋平静的面容上,目光微微一闪,似笑非笑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析秋抿唇朝他笑了笑,并未说话,她不需要和别人去解释什么,况且,莫说那门亲事她本就不愿,纵是有意又如何,不过是门亲事罢了! “我去园子里走走,四爷稍坐。”析秋站了起来,虽说房里还有别人,可毕竟她和外男共处一室,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若是延筝醒了,劳烦四爷着人告诉我。” 萧四郎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析秋便带着司杏和春雁转过了隔扇,出了门。 出了门,司杏和春雁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呼出口气,析秋回头朝她笑笑,在萧延筝院子前面的穿堂坐了下来,有丫鬟立刻去沏了茶端过来,析秋靠在椅背上去问司杏:“现在什么时辰了?” 司杏便从怀里拿出怀表,回道:“辰时初。”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不知道太夫人那边的宴席什么时候结束! 这时,门口的人影一闪,吴妈妈胖胖的身影出现在析秋眼前,她笑站了起来,朝吴妈妈侧身福了福,道:“吴妈妈。” 吴妈妈目光就落在析秋包着棉布的手上,疼惜的抬起她的手,满脸内疚的道:“让六小姐来做客,却让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们疏忽了……稍后亲家小姐也别急着回去,太夫人已和大太太说了,让六小姐把伤养好了再回去,我们心里也安心些!”又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是太夫人让我拿给六小姐的,这伤总归要担心些才好,若是留了疤,可真是罪过了。” 析秋笑着接过药,又摇头道:“太夫人太客气了,我和二小姐本就一见如故,只要她没事就好了,我这不过是小伤,养养就好了,还劳妈妈告诉太夫人,真的不用在意。” 吴妈妈看着析秋,她眼里虽是在笑,可除了认真并没有客套的意思,她神情一愣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六小姐怎么不在里面坐,反而坐在穿堂里了?”她留不住,怕是要太夫人亲自说才好。 析秋笑道:“二小姐睡着了,丫鬟们都在,我怕人多吵着她,就出来坐坐。”说着她掩袖而笑:“没想到这里空气倒很好,一坐下来便就不想动了。” 吴妈妈笑看着析秋:“那六小姐坐着歇会儿,奴婢进去看看,太夫人心里惦记着却又走不开,总归知道了到底如何,才能放心啊。”析秋忙点着头道:“妈妈去吧。” “那奴婢进去了。”就放开析秋的手,带着两个小丫头进了院子。 司杏扶着析秋坐下,目光落在吴妈妈的背影上,道:“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吴妈妈怪怪的”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说?” “奴婢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怪怪的……小姐是客,如今却干坐穿堂里,总是有些不成规矩的,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还说留小姐在府里养伤,听着怎么也不是真心的。 析秋也挑着眉头笑了笑,:“她不是问过我吗,是你想多了。”心里却是笑了笑,吴妈妈定是知道萧四郎在里面,明白她坐在这里是避嫌,又怎么会让她进去,况且,她特意过来,除了来看萧延筝,恐怕还有话和萧四郎说却又不便让她这外人知道,索性就不提别的事了。 司杏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皱着眉头。 吴妈妈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出来了:“这里风大,不如奴婢送您去二夫人那边吧,前头人多二夫人也还在房里,您去了正好你们姐妹也说说话。” 析秋就回身看了眼萧延筝的房间,吴妈妈立刻笑道:“我留个丫头在这里,二小姐若是醒了,我让她去和您说一声,也免得您担心。”析秋就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吴妈妈了。” 虽然她并不想去佟析华那边,可总比坐在这穿堂里,人来人往的好。 析秋便带着司杏春雁出了穿堂,和吴妈妈一起又回到佟析华的院子。 一见析秋手上包着棉布,又是吴妈妈亲自送回来的,佟析华眼底便露了一丝冷意,她笑拉了析秋到自己身边,又回身对吴妈妈道:“母亲那里可还好?” 吴妈妈笑着道:“热闹的很,钱夫人可是铁了心要把周夫人灌醉,正闹着呢。”佟析华就笑了起来:“就她最是闹人的。”看的出来,她和钱夫人的关系还不错。 “谁说不是,太夫人直捂额头说头疼,可钱夫人说今儿是太夫人寿辰,本该请了戏班子唱个三天的堂会,再席开八十桌,如今又拒了外人的礼,留他们几个不闹一闹,岂不显得她们没有规矩,让太夫人冷冷清清的过了个寿辰。”吴妈妈说着用帕子捂住嘴角:“太夫人就佯装醉了酒,躺在一边歇着……钱夫人就转了方向,去灌周夫人的酒。” “我看,以周夫人的酒量,怕是最后倒的是她!”佟析华也笑了起来,吴妈妈就点头不迭:“二夫人所料不错,奴婢来前钱夫人说话就有点压着舌头了。” “也只有母亲宽厚容得她,她才这么闹……给她备间客房,回头待她喝醉了也别着急送回去,让她歇一歇才好。” 吴妈妈就称是:“太夫人已经让人备好了,只怕今儿几位夫人都要留下来的。”说着吴妈妈一顿又道:“太夫人说是装醉,可到底吃了酒……六小姐也送到了,奴婢也回去了。”说着又看向析秋:“六小姐在这里歇个午觉,亲家太太怕也要下午才能回去了。” 析秋就笑着给吴妈妈福了福:“妈妈慢走。”佟析华就让身边的林妈妈去送吴妈妈,她转了头笑拉着析秋道:“你和吴妈妈从二小姐的院子里来?” 析秋乖巧的点了点头:“本是打算回来的,可二小姐留了我想说说话……后来大姐夫和四爷也去了,我正要走二小姐又犯了病,就一时也没走开,等二小姐安稳下来,就出了门坐在穿堂里,吴妈妈来瞧见,就把我送姐姐这里来了。” 佟析华目光一闪,问道:“四爷也在?!” 析秋就点头道:“是!说是等二小姐醒了再走。”佟析华没有说话,目光又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你这好好的,怎么又受伤了?” 析秋原原本本的将房里发生的事给佟析华说了一遍:“并不深,养几日就会消了。”一个府里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她何必去遮遮掩掩,惹了佟析华的怀疑。 “也不能大意了,你年纪还小,若是留了疤可就难看了。”又回头对秋露道:“把我房里的那瓶凝露拿来给六小姐抹上。” 析秋笑着拒绝:“姐姐不用麻烦了,刚刚吴妈妈也给了我一瓶,我回去抹上就好了。”佟析华眉梢微挑:“太夫人给的,那是太夫人的,姐姐给的这是姐姐的心意,况且,这疤恐怕也要好些日子,一瓶也是不够的。”执意要让秋露去取。 析秋就笑着谢了。 佟析华就拉着析秋坐在炕上,又笑看着她道:“你和我客气,我还要多谢妹妹呢,姐姐这次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若真是如你所说,生了小侄儿,姐姐定是要谢谢你的。”析秋垂了头,红着脸道:“这本就是姐姐的福气,妹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佟析华笑了起来,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我们姐妹也不必这般客气,你的好……姐姐心里可都记着呢。”又亲昵的携了析秋的手:“待他日你也嫁人成家,我们姐妹再想走动,可也都没时间了。” 析秋连连点头,佟析华示意她喝茶,状似无意又问道:“你平日和四妹妹走的近,可知道她近些日子怎么了?我瞧着怎么心事重重的?” 析秋心里提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佟析华忽然对她这般亲近,她还没纳闷呢,原来是想问佟析砚的事,她也露出诧异的表情来:“心事?这我倒没觉得,若真是有,她连大姐姐都没有说,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佟析华目光一闪,叹息道:“她若是真和我说了,要是有事我也能帮帮她,可她就跟锯嘴葫芦似的,问什么也不说,倒真让我没辙。”说着她看着析秋:“你回家帮我看着她,若是有事就写了信着人送来,也省的我乱猜,心里也不安生。” “好!”析秋点头回了,佟析华又道:“你可是累了,若不然去客房歇一歇?!正好我也去歇个午觉,母亲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回来了。” “我在这里坐坐就好,也不麻烦了,您去歇着吧,如今侄儿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析秋笑着道。 佟析华眼睛一亮,作为母亲提到孩子总是高兴的:“我让小丫头去正房守着,母亲出来就会回来告诉我们的,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就放心去歇着吧。”说着,就指着秋露道:“把六小姐送去西厢房里歇着。” 秋露正好从里面拿了药膏出来,就顺势应了,析秋就站起来和佟析华道别:“那姐姐好好休息。”随着秋露去了门。 刚刚出了房门在抄手游廊上,萧延亦就从穿堂走了出来,远远的他就看到析秋站在廊下,一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显得她越发的单薄,满面素净未施半点脂粉,柔柔的仿佛似墙头上那刚刚露了新枝,含苞待放的杏花,徐徐清香自花间流露,微风拂过时而跳动,时而轻舞,时而静雅,却永远淡淡的落在枝头,不惊不怒,无喜无悲…… 萧延亦目光微微一黯,蓦地收回了目光,走到析秋面前,笑着道:“六妹妹可好些了?” 秋露首先蹲身行了礼:“二爷!”析秋这才惊觉萧延亦来了,才回身带着司杏春雁也屈膝行了礼:“大姐夫!”又回道:“好多了,刚刚太夫人和大姐姐又都给了药,稍后我再抹一些!”她垂着眼脸,并没有抬头去看萧延亦。 萧延亦微微点头:“二妹妹的病……自小就有了,寻了许多大夫,吃了很多的药,却俱是不见起色,去年娘便心疼她,就停了药,没想到病发的反而少了,没成想今儿倒伤着六妹妹了。” 析秋就摇头道:“也不过是意外罢了!” 萧延亦微微笑着:“你不记怪二妹妹就好!”他说着从身后的常随手里接过个药瓶递过来:“你拿去用,对治外伤很有用。”析秋目光一怔,正要拒绝萧延亦就已经把药交给了析秋,她看着今儿拿到的第三瓶药,露出头疼的样子来。 “多谢大姐夫!” 秋露诧异的看了眼萧延亦,歪着头用余光去打量析秋。 萧延亦并未觉察析秋细微的变化,又似想起来什么,问道:“六妹妹可用过午膳?”析秋没有说话,萧延亦眉头就狠狠皱了起来,回身看了眼正房,又回头目光似箭看向秋露,满脸不悦冷冷的吩咐道:“让厨房重新给六小姐做了饭菜送来。” 秋露也是一惊,立刻蹲身应是,将手里的药膏交给司杏,又交代一个小丫头领析秋去客房,她则带着人匆匆出了门。 “我在二小姐房里用了糕点,本也不饿的。”说着她也看了眼正房,就侧身福了福:“那我先去客房了。” 萧延亦点了点头:“六妹妹好好休息。”又对小丫头吩咐道:“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就留在六小姐房里伺候吧。”小丫头应是。 析秋便转过身拐了弯,又走了进了一间厢房。 萧延亦则皱着眉头,转过身又重新下了台阶,头也不回的又出了院子。 佟析华在房里等了半晌,就嘱咐秋萍去看看:“怎么这么久,你去看看。”秋萍飞快的出了门,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看见萧延亦的身影,就拉着他小丫头问道:“二爷不是回来了吗,人呢?” 小丫头回道:“刚刚和亲家小姐说过话,就带着人又走了。” 秋萍脸色一变,顿时僵硬起来:“走了?没有交代什么?” 小丫头就懵懂不知的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要不然秋萍姐姐去问问亲家小姐吧!”秋萍就狠瞪了她一眼,啐道:“没脑子的东西,去做你的事。” 就气呼呼的回了正房。 佟析华听到秋萍说时,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捂着肚子靠在床上,眼底尽是失望之色,她早上还道萧延亦对她好了许多,可转眼功夫他又回到了以前,明明回来了他却连门也没进就又走了…… 从昨晚开始,她们还没有见过面。 秋萍小心翼翼的安慰道:“今儿虽说来的客人少,可外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二爷拿主意,夫人也不用担心,等二爷忙完了太夫人寿辰就会回来了。” 佟析华失望的摆了摆手,叹道:“你不用说了,他什么心思我比你清楚。”可不管什么心思,总归她现在怀着他的骨肉啊。 秋萍欲言又止,也是满眼的失落。 析秋回到房里,秋露的饭也送了过来,她面露歉意的笑着道:“还当这个时辰了小姐定是用过来才来,是奴婢疏忽了,也不知道小姐没有用饭。”她说着朝析秋行了大礼,算是赔礼道歉。 司杏赶忙过去将秋露扶起来,笑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这事那是您的错,是我们疏忽了没和您说这事,还望姐姐多担待些。” 秋露又客气了几句,析秋便笑着道:“快去忙吧,姐姐如今身边缺不得人。” “那六小姐慢用。”说着行了礼退了出去。 司杏就冷了脸,却又不敢去说佟析华的不是,只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家子的姐妹,大小姐却问也没有问六小姐可用了饭,若不是大姑爷,六小姐这场客做的,竟饿着肚子回家了。 春雁把饭菜摆在桌上,给析秋倒了茶放在一边,析秋就指着椅子道:“你们也坐着一起吃吧。” 司杏和春雁就在析秋的对面坐了下来,析秋却是连筷子也没有动,司杏抬头看着她:“小姐好歹吃点,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可不能饿坏了身子。” 析秋摇着头道:“我不饿,你们吃吧。”说着已经起身坐在床上,靠在迎枕上闭上了眼睛。 到了下午,大太太带着佟析砚和佟析玉回来了,太夫人也来了,秋露来喊门:“六小姐,太夫人和太太来了,让您过去。” 析秋立刻睁开眼睛,半点睡意也没有,她让司杏开了门,对秋露道:“劳烦秋露姑娘了,我们走吧!”就出了房门,秋露一愣,眼睛往房里的床上扫了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被子整洁如初,她暗暗诧异……难道六小姐根本没有睡? 念头闪过,她又去看析秋,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样子,面上是亲和的笑容,眉宇间虽有些疲累,但背脊却挺的笔直,秋露笑道:“前面二小姐房里有个小丫头来说,二小姐已经醒了,来和您说一声,说已经没事了。” 析秋眉头急不可查的皱了皱,笑道:“知道了。”小丫头来说萧延筝的事,却没有来见她?! 进了正房,太夫人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坐在炕上,佟析华坐在大太太的身边,宣宁侯夫人则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不见其他几位夫人,席面应该已经散场了,她笑着走进去,先朝太夫人行了礼,又对大太太喊道:“母亲。”转了身又和宣宁侯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立刻携了她的手,疼惜的摸了摸她的手背,道:“委屈你了,好孩子。”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就垂着脸道:“不疼的,又上了您给的药,这会儿怕是已经结痂了。” 太夫人暗暗点头,笑道:“回头让延筝给你赔不是,是她弄的,总要给你个交代才是。”析秋忙摇着头:“二小姐也不是有意,太夫人千万不必这样。” 大太太满脸的笑,点头道:“不过咬了一下,二小姐那样的娇弱,又是犯了病哪里就有多严重,回头上了药歇几天就没事儿,若是让二小姐赔礼,反倒落了二小姐的面子。”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动:“若不然就留在这里住些日子吧,住我那里去,请了太医来瞧瞧,不然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 “哪能留她在这里给您添麻烦!这丫头看着柔弱也皮实的很,您不用放在心上!”大太太笑看着太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太夫人的邀请。 “好吧!”太夫人就点着头,回头对吴妈妈交代道:“你去库房包些人参,血燕给六小姐送回去。” 吴妈妈忙应是。 大太太看了眼佟析华,就笑着和太夫人道:“倒让您费心了。”太夫人无奈的摆摆手:“是六小姐受委屈了。” 佟析华立刻起身走到太夫人身边,笑挽着她:“你别放在心里上了,还是二妹妹的身体要紧,你若真不放心六妹妹,明儿让人拿了帖子去宫里请了太医过去瞧瞧便是,您也好放了心。” 太夫人点头道:“这主意好,明儿一早老二去宫里时,让他把这事办了。”说起萧延亦,太夫人又问道:“去送周夫人了,说是晚些回来,让我和你说一声。” 佟析华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冷笑,什么让您和我说,他何时出门和我提前打过招呼?哪一次不是她去外院问,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一次他瑞州,竟然是走了两天她才知道! 想到这里佟析华心里便是钝刀子磨的难受,脸上却是满脸的笑容:“我说刚刚让人去外院送醒酒汤,说是二爷不在,原来去送周夫人了。”她话一出,太夫人的眼睛就眯了眯,没有说话就拍了拍佟析华的手。 析秋默默退开一步,佟析砚就立刻握着了她的手,小声的道:“疼不疼?”析秋摇了摇头,佟析砚眉头始终皱着,却又不能当着太夫人的面去说萧延筝的不是,只能握了握析秋的手:“没事就好。” 析秋朝她笑笑,却发现有道视线始终粘在她身上,她挑着眉回去找,却发现佟析玉正双目放空的看着她,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发呆,她咳嗽一声问道:“八妹妹怎么了?” 佟析玉一惊,脸红了起来,摇头道:“没……没有什么。”析秋正纳闷,耳边就听到佟析砚含着怒的道:“什么没什么,你不知道她,一整日恍恍惚惚的,说是帕子掉了,我陪她一路找回来,路上又要去净房,又要去逛园子……好不容易到了大姐姐这里,才发现帕子根本就没有丢,还在她荷包里好好的放着呢。” 佟析玉话虽不多,但绝非粗心之人,况且,即便她粗心不还有翠玉她们,怎么帕子丢没丢也不知道?析秋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佟析玉,和佟析砚道:“她年纪小,总有迷糊的时候,你也消消气。” 佟析砚冷哼一声,没有接话,析秋微露惊讶,难道事情并非如她所述那么简单? 这边大太太已经和太夫人说完了话,起身正要告辞:“叨扰了一日,我们也该回去了。”太夫人就道:“本想留你们歇一夜,可我也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府里的事,再稍坐坐等老二回来,让他送你们回去。” 大太太就笑着道:“姑爷事儿忙,也不要他跑来跑去,反而累着她!”太夫人摆手道:“他是您的女婿,也是半个儿子,您尽管指使!” 析秋不得不感叹,太夫人真的会说话,就连大太太和她比起来,都不知落了几个阶层。 果然大太太满眼的笑,没有再继续推辞,又说了几句,外面就有小丫头传二爷回来了,说马车已经架好了,他在二门等亲家太太。 佟析华眼睛一黯,大太太却笑站了起来:“可真是……那我就先告辞了。”佟析华也随着站了起来:“我送您去二门。” 大太太就嗔瞪了她一眼:“不许去,你这身子哪里也不许去,就听太夫人的话,好好养着。” 太夫人也点头:“头三个月至关重要,可马虎不得,亲家太太也不是外人,有老二在就够了。”大太太忙附和的点头。 佟析华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本想找大太太倾诉的,现在只能重新压下去,宣宁侯见她这样,就笑着也站起来道:“我代二弟妹送送吧。” 是佟析华的大嫂,可更是宣宁侯夫人,大太太正要推辞,太夫人已经点了头:“你去也好!” 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上前和太夫人和佟析华告辞,太夫人一手拉着佟析砚,一手拉着析秋,又朝佟析玉笑道:“都是可人的孩子,便是你们母亲没有空,你们也能常来府里坐坐。” 析秋原想和萧延筝打个招呼的,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回去写信给她解释了。 一行人去了二门,果然见到萧延亦正站在马车前面等她们,萧延亦一眼便落在由丫鬟婆子簇拥着,正和佟析砚,佟析玉走在一起的析秋,此刻析秋也正抬起头来,双双的目光便在半空一碰,析秋心中一怔,迅速移开了视线…… 萧延亦收回目光,去迎大太太上马车。 众人和宣宁侯夫人告辞,析秋依旧和佟析玉一辆车,大太太带着佟析砚坐了一辆,后面两辆车上,还有婆子往里面搬着东西,过了许久马车得得动了起来,佟析玉始终看着帘子外面,直到车拐了弯出了侯府,她才尴尬的回头对析秋道:“六姐姐好福气,不过受了点伤,太夫人竟赏了这么多的药和补品。” 她并没有讽刺或者酸味,反而有着淡淡的羡慕,析秋心里咯噔一声,脑中隐隐的猜想终于落实了,她不敢相信……佟析玉不过才八岁而已! 她难以接受的皱着眉头,勉强对她笑了笑。 她们若是亲姐妹,她说的话或许佟析玉还会听,可依她们如今的关系,若是她说了只怕佟析玉非但不会听,反而会嫉恨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析秋不会去做! 车外,萧延亦骑在高高的马上,背影挺拔,俊雅潇洒,佟析玉的目光就一直隔着车帘子落在萧延亦的背影上,手里捏着的帕子,紧紧的被她攥在手心里…… 析秋熬了一路,终于到了佟府,送走萧延亦回到自己房里,刚一进去她便对司榴吩咐道:“去打热水来,我要洗澡。” 司榴就疑惑的看向司杏和春雁,两人都是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司榴只能带着小丫头去烧水,不一会儿将水桶注满,她看着析秋道:“让奴婢服侍您吧。” 析秋摇头道:“不用,你就隔着帘子陪我说说话吧。” 司榴就端了杌子隔着屏风坐了下来,析秋进到水里终于舒服的叹了口气,问司榴道:“今儿可上街买东西了?” 司榴就点头道:“去了,买了些日常用的小东西,镜子买了两柄,胭脂水粉奴婢用不上就省了,买了两匹红布,还有里衣,中衣各四套,还有子孙桶也买了两只……拿不动,还是宋妈妈回来喊了车去接的。” “宋妈妈也去了?” 司榴就嘟着嘴道:“我本打算请端妈妈或钱妈妈的,可宋妈妈说请她们不如她陪我走一趟,免得房里有个老妈子还要到外面去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院里多有不合呢!我说不过她,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和她一起去了。” 司榴终于懂事了,知道退一步了,她笑道:“就买了这些?我可是听说大姐姐出嫁时,子孙桶去了八个,你就两个是不是少了点?” “哪用这么多!”司榴笑道:“再说,我若是没了子孙桶用,他们来家还能让我随地解决不成!” 析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天一天的沉闷顿时消散了许多,她笑道:“真不知福贵以后怎么受得了你!” 司榴满不在乎的道:“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这夫妻过日子,最重要的不是这些看得见的东西,而是……”析秋听着好奇,就隔着屏风问道:“重要的是什么。” “是……是夫妻那点事。” 析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司榴的母亲有这样的前卫的理解力! 晚上析秋又去大太太那边请安,大太太仔细问了萧延筝的事,就颇有心事的让析秋几人各自回了房,又让几个粗使婆子将太夫人送的药膏,以及一些补品给析秋送了过来,春雁还皱着眉头说了句:“我记得后面装了半车的东西……” 等晚上各自吃过饭,春雁带着婆子巡查院子,正要落锁,就见到二门的一个面生的婆子,偷偷摸摸的凑了上来:“姑娘,奴婢有事想见一见六小姐。” 春雁一愣,以为是七少爷出了什么事,就问也不问将婆子让进了房里,析秋诧异的看着婆子问道:“什么事?” 婆子也不说什么是,就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个添红漆描金的匣子来要交给春雁,春雁不肯接皱着眉问道:“怎地这样没有规矩,这是小姐房里,什么来路不明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敢往这里送?!”难道又是表少爷送来的东西? 婆子一惊,吓的就跪了下来:“姑娘可不能乱说,奴婢是受人之托来送东西的。” 春雁还要说什么,析秋朝她摇摇头,若是徐天青送东西进来,不会让一个婆子送进来,她问道:“什么人,让你送的又是什么东西。” 婆子抬头看了眼春雁欲言又止,析秋皱着眉头道:“她是我房里的丫头,你有什么就说吧!”婆子就支支吾吾的道:“送匣子来的是位小公子,奴婢瞧着像是哪位公子的常随,穿着谈吐皆是不俗,他把匣子交给奴婢,让奴婢交到小姐手里,说若是小姐不肯收,就……就……” 春雁很不悦婆子这样和析秋说话,就压着声音叱道:“快说!” 婆子觑了春雁,笑道:“姑娘可真是凶。”又看向析秋笑的有些暧昧道:“那位公子说若是您不收,就让奴婢找个地儿扔了。”她啧啧的看着春雁手中那个价值不凡的匣子叹道:“小姐您说,这人真是奇怪,费尽心思又花了银子,就这么白白扔了多可惜!” 不要就扔掉?春雁满脸的不相信:“没有再说旁的了?”婆子连连摇头:“没有了。” 春雁就有些不确定的去看析秋,析秋沉吟了半晌,对春雁点头道:“收下东西吧。”又指着婆子道:“给她一两银子去买酒喝。” 春雁有些犹豫的掏了银子递给婆子,喝道:“可不许出去嚼舌头根子。”婆子连磕了几个头,满口保证:“奴婢就是死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析秋挥手让她出去,又让春雁打开匣子,春雁点头开了匣子,满脸讶异的拿给析秋看:“小姐,这是什么?” 析秋也是一愣,是一只黑漆漆的瓶子,瓶子上贴着一张红色的字条,上面写着:“外伤”再没有旁的解释。 外伤?外伤用药? 电光火石间,析秋忽然想到这东西的主人会是谁,她皱着眉头道“把东西扔了吧,小心些,别让别人瞧见。” 春雁依旧是一团迷糊,拿着药瓶翻来覆去的查看:“小姐,这到底是谁送啊?”她也觉得这匣子看着很贵重。 析秋就摆着手道:“别问了,让你扔就扔!” 春雁点点头,把瓶子又重新放回匣子里,又露出迟疑的表情来:“那婆子会不会出去乱说?” 析秋似笑非笑道:“凭她一人的说词,谁又能信她!” 春雁放了心就用蓝布将匣子包了,拿到院外的竹林里,找了个地儿仔仔细细的埋了进去。 第二日萧延亦果然从宫里请了太医来,给析秋把了脉,又开了瓶外伤用药,说了七日不要碰水就走了,萧延亦在外院没有进来,听到太医说的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和大太太打过招呼,就走了。 过了几日到了端午节,姨太太和徐大人来了,却没有住在府里,而是随着徐大人住在京城的驿馆里,徐大人来述职的事住在驿馆是说的过去,可姨太太却连面也没有在大太太面前露,只把徐天青接去了驿馆。 大太太的脸阴了许多天,免了几个庶女的请安,府里的上空笼上了一层阴霾,析秋落了清净,便整日待在房里又或是和春雁几人到竹林去纳凉,等她给佟敏之和夏姨娘各做了一套夏衫后,和萧延筝通了三封信后,大太太的脸色才彻底好转过来。 钱夫人上门来做客。还彼此约了去了一趟普济寺,回来后脸上更是满脸的笑,当夜便给大老爷去了一封信,第二日又去一趟宣宁侯府。 析秋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心里落了不安,她想到钱夫人看佟析砚的目光,又想到大太太这样积极,难道是和佟析砚的婚事有关?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3 轮盘 司榴从小被人贩子卖到府里来的,按照习俗女婢出嫁是不能在府里办的,又是未出嫁小姐房里的丫头,只能出了府去办,析秋就只能托了来旺家的,在佟宅的附近,找了间民房,是户经营皮毛的商户的人家在京城置办的宅子,夏秋两季没有人住,只有留了两个下人看管宅子,来旺家的给了二两银子,对方就租了外院一间小四合院给析秋,前后三天时间。 司杏就带着宋妈妈和春雁,春柳,将司榴的陪嫁都搬了过去,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布置了喜堂,虽只是出嫁但总归是嫁女,女人一生一次,总是马虎不得,又请了佟析砚的奶妈端妈妈做全福人,钱妈妈和外院的一个管事做男女双方的媒人。 司榴跪在地上,给析秋磕头:“小姐……”说着就哭了起来,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析秋扶起她,用帕子给她擦了眼泪:“还有两日可就要出嫁了,你若是哭红了眼睛,倒时候不能漂漂亮亮的嫁出去怎么办。”她自己的声音也哽咽了:“也不是嫁的远,福贵还在府里当差,你没事也能常来看我。” 府里有规矩,夫妻两人不能同时在府里当差,所以福贵留在府里,司榴就不能再回来了。 司榴泣不成声,抱着析秋道:“小姐,您一定注意身体,可不能夜夜熬着不睡觉,吃饭也不能吃那么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饿坏了身体。”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析秋始终笑着,等她说完就去逗她:“人家说女人出嫁,母亲在一边絮絮叨叨就怕交代不周,如今我们司榴竟是反过来了。” 司榴破涕为笑,嘟着嘴道:“小姐就会笑话奴婢。”说完又哭了起来。 司杏和春雁春柳并着喜儿几个小丫头,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呜呜的哭泣声。 佟析砚和佟析玉进来,先是一愣,随后就笑着进了房,佟析砚笑道:“我当今天是正日子,正哭嫁呢,没成想这还没嫁,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竟是提前哭了?” 司榴忙擦了眼泪,屈膝给佟析砚和佟析玉行了礼。 佟析砚就笑着从心竹手里拿了个荷包递给司榴:“这十两银子是我给的添箱钱。”又拿出另外一个匣子来:“这是我以前置办的一套头面,一起给了你,也添个喜庆。” 司榴昨日去给大太太辞别,磕头时大太太给的是二十两的添箱钱,佟析砚总不能越过大太太,所以就给了十两。 司榴忙摇着头:“奴婢出嫁借了端妈妈,已经给四小姐添了许多不便,哪能再要四小姐的东西。”佟析砚一瞪眼睛,司榴缩了脖子就去看析秋,析秋笑着点头道:“即是四姐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司榴就接了荷包和匣子,跪在地上给佟析砚磕了头。 这边佟析玉也迟疑的拿出个荷包来递给司榴:“我没有四姐姐的多,可也是一份心意。”司榴接过,在手里暗暗掂了掂,略比四小姐轻了点,约莫七八两的样子,她笑着给佟析玉磕了头。 析秋就招呼佟析砚和佟析玉坐进里面,这边府里梅姨娘身边的彩绢来了,也是给了十两的添箱钱,夏姨娘的昨晚就让人送来了,给的也是十两又送了一套银头面,司榴知道夏姨娘除了月例,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就是小姐生病那次姨娘那么着急,可还凑不出钱来,司榴哪肯要她的钱,析秋就笑拦着她让她收下,总归是夏姨娘的一片心意……罗姨娘的礼托了人,一早从永州带回来。 佟慎之让人送了一个观音送子的玉雕,佟敏之是对胖胖的银猪,析秋认得是前年萧延亦给他的新年礼,府里几位有头面的妈妈各添了二两银子,几个玩的好的大丫头,也都各出了一两,二房那边,二太太让人送了十五两,佟析佳送了五两,佟全之则是套银锁,像是他以前戴的。 佟析砚看着满炕上堆着的东西,就笑着对司榴道:“我们姐妹几个身边还没嫁过丫头,你可是头一份,嫁过去也要过的好好的才行,这头一人可是带个好头才行。” 司榴红了脸,垂着头道:“托四小姐的福!” 佟析玉想说几句吉利话,可看着满炕的东西,心里忍不住酸酸的,又想到死去的彩陶,便张了几次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析秋心里高兴,也不去管她,给两人让了坐,析秋就笑看着心竹和心梅,打趣佟析砚道:“你也不用羡慕,指不定今年你也能经一次这样的事。”心竹和心梅双双脸一红,就跺着脚去喊佟析砚:“四小姐,您看看六小姐,整日里就拿我们打趣。” 佟析砚掩袖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到是提醒我了,回头我便去求母亲做主,都配了人打发出去,我也能落个清静。” “小姐!”心竹心梅被说的满脸通红,嗔了佟析砚一眼,就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丫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佟析砚就抬手自司杏开始一一指了过去:“你们也别着急,也就这两年的功夫罢了,就把你们都嫁出去,便是六妹妹不办,我也给你们办了。” 司杏,春雁春柳,俱是脸色一变。 “好了,好了!”析秋就笑着打断佟析砚,道:“我看不像是我房里办喜事,倒像是你房里有人嫁出去。” 佟析砚乐个不停,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析秋看着她这样,就想到大太太这两天不寻常的举动。 佟析砚凑到析秋面前,小声的问道:“三姐姐没有派人来送添箱钱?” 析秋抿唇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佟析言是彻底想跟她们几个姐妹断绝来往了。 到了下午,析秋又陪着司榴去给大太太磕了头,又去二房给太太磕头,便由着宋妈妈陪着,去了租用的宅子里。 来总管府里也很热闹,听说从明天开始就有酒席,宴开三天……析秋很高兴,来总管对司榴这样的看中,看来她嫁过去后不会吃苦。 到了出嫁这一日,司杏,春雁和春柳带着两个婆子都过去帮忙,就留了喜儿在房里,府里面端妈妈和钱妈妈因为一个是全福人,一个是媒人,寅时就去了那边,大太太也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对析秋道:“家里许久没有办喜事了,这样也热闹。” 析秋笑着道:“是母亲宽厚,他们才敢这样闹腾。”满府里的下人,都暗地里商量好了,轮着班的去吃酒席,私底下早就为正日子去,还是次日子去闹的沸沸扬扬。 大太太笑看了佟析砚一眼,笑容自眼底溢出来:“也是借个喜庆罢了。”并没有提佟析砚的婚事,析秋暗暗去想,是不是对方和徐天青一样,等着博取了功名,再行婚嫁? 若是这样,那最迟明年春天,佟析砚的婚事,是不是就会定下来了? 过了两天,司榴回门,析秋坐在主位上,司榴进门便给她磕了头,福贵不方便进来就在外面等她,析秋让人将司榴扶起来,笑着打量着她,圆圆的眼睛依旧笑着如月牙一样,皮肤比以前红润,气色显得极好。 司杏几个人捂嘴直笑,宋妈妈也站在一边笑道:“这嫁了人可真的不一样了,奴婢瞧着司榴姑娘……不,福贵家的,可越来越漂亮了。” 司榴脸红了个彻底,垂着脸都不敢抬起来,析秋就笑拉着她道:“怎么嫁了人脸皮倒是变薄了。”看她这样,想必福贵对她应该很好。 因为是只是回门,司榴又是从小姐房里嫁出去的,析秋不便留她饭,待和司榴说过话,就陪着她去大太太那边磕头,在大太太那边析秋终于隔着帘子见到了福贵,长的很壮实,很好的遗传了来总管和来旺家的优良基因,人显得很机灵却又不轻浮。 析秋满心的安慰,希望她没有给司榴选错人。 时间是证明一个人最好的衡量计,到了六月末司榴就查出来怀孕了,府里都在传司榴怀孕后,来旺一家不但不让她做家务事,就连平日里洗脸洗脚,也是福贵帮着她洗的,宋妈妈还打趣说司榴再好的福气,那也是析秋会挑人家,福贵那样好的孩子,不说府里纵是这世上也难寻一二。 析秋听到时很高兴,就和司杏几个人整日待在房里,给她做了满满一个箱笼的小衣裳,从出生到五岁,都穿不完,来旺家的看到衣服,就代替司榴进来,给析秋结结实实磕头行了大礼。 佟析华的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中间回了佟府一趟,由萧延亦陪同,佟析华把姐妹几个都喊过去,一人送了一套头面,又各送了一套乞巧针,满面欢颜的道:“先不要打开,等到了七夕再拆开,到时候你们投了针,记得把结果告诉我,让我也听听你们都得了什么。” 去年乞巧节析秋没有投针,她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个寓意,针落在水里开了什么花,就意味结什么果,以后女儿家的人生也会和这花一样,其实不过是个乐子,谁的人生还能因为一根针便决定了?! 只是佟析华如此盛情,她怎么能拒绝,便和佟析砚,佟析玉一起谢了。 大太太就笑看着佟析华:“女儿节年年都有,你不能因为几个妹妹的事,累着自己,也不能为了这事总去麻烦姑爷!” 佟析华就掩袖而笑,并不在意。 析秋对这样的节日不以为意,到了七巧节的那天,满府的丫头婆子,都坐在屋檐下洗头发晒头发,等到中午,佟析砚就拉着析秋去投针,等到屋檐下才知道析秋昨晚根本就没有准备,她笑着道:“我看着你们投还不是一样。” 佟析砚瞪了她一眼,就带着丫鬟们在大太太的院子里投针,不过她的针刚扔进去就沉了下去,她满脸不高兴的去看佟析玉碗里的,就看到佟析玉的针落在水里,先是摇晃了几下就浮在水面,随后也沉了下去,析秋是瞧不出像什么花来,她身边的大丫头翠玉却是高兴的道:“八小姐的是兰花。” 析秋挑了挑眉,又去看代荷几个人的针,不是浮着再沉就是直接沉了,得出的结论像什么花却各不相同。 她虽对这些没有感觉,但是却被这样热闹的过节气氛感染,等到大太太让房妈妈端了果子等物什出来赏了丫头们,她也和佟析砚凑在里面得了一匣子果子,回了院子,晚上司榴让人带了一筐橘子进来,司杏几天就架了桌子,在院子里吃水果聊天,直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过了乞巧节,七月半又是鬼节,便就是中秋节,大老爷自永州捎回来许多的月饼,苏式月饼有的里面包着豆沙,有的里面还裹着肉,大太太本也是江南人,自是欢喜的很,析秋得了一盘子月饼,让司杏拿去分了又给司榴送了一些过去,等司杏回来后,她笑着道:“不过才三个月,肚子都已经能看见了。” 析秋掩袖笑了起来:“我瞧着那不是怀孕显得,该是她长胖了才对!” 过了中秋,重阳,眨眼功夫就是秋闱,今年的秋闱定在九月十一,十二,十三,三天,大太太和姨太太不来往,还听说姨太太在羊肠胡同里置了宅子,让徐天青搬过去,徐天青却执意留在府里,所以到了秋闱前几天,佟府立刻笼上一层紧张的气氛,二老爷下了馆就会徐天青房里坐坐,还为他请了几位据说当年考的很好的同僚为徐天青授课,大太太又让外厨房给徐天青加餐,徐天青整日关在房里看书。 析秋让司杏去外院,告诉徐天青,这天气白天虽还是很热,可到夜里却还有些凉,让他备一条薄薄的棉裤,若是夜里凉着也能穿上,徐天青知道是析秋说的,立刻就应了,亲自去翻箱笼找了一条棉裤带上。 到了秋闱这一日,大太太带着几个儿女,送徐天青到二门,佟慎之则将徐天青一路送到考场,而姨太太宁愿在门外的胡同口等徐天青,也没有进府,大太太知道后气的不行,直说姨太太没有良心。 房妈妈就安慰大太太:“姨太太生气,不过是因为您拒了洪公子的亲事,让徐大人差点因此丢了官职,如今徐大人因为二老爷的走动,大姑爷从中周旋,也任了山东布政司,她的气其实早该消了,现在这样不过是在和大太太堵着一口气,自家姐妹太太还不了解姨太太的个性么,她和您一样,都是像极了老夫人,若是能有一方进一步,哪里就有什么嫌隙恼恨的。” 大太太冷哼一声:“难道还要我这做姐姐的去求她?做人要凭良心,洪府的婚事难不成是我不应?徐大人任职若不是因为大姑爷周旋,他能这么顺利?还有天青,他在府里住了这么久,我拿他和慎之一样看,那一点亏待过他们,现在倒好,有点气就和我闹成这样!”她眯着眼睛暗怒道:“便是没有这个姐妹,我也不会松了这口。” 房妈妈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知秋院里,司杏在房里来回不停的走动,析秋坐在炕上绣花,见她这样就揉着额头看她:“你转了一上午了,难道你这么转着,表哥就会考的格外的好?” “小姐。”司杏停下来坐在析秋的脚边:“昨晚夜里我躺在床上都觉得凉,您表少爷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还听说里面一日三餐都吃的是馒头,表少爷会不会饿着?” 析秋无奈的看着她:“你睡了被子,他也有被子,又怎么会冷。”只是睡觉的地方太狭窄了些,析秋笑道:“至于一日三餐,朝廷都是有定例的,那都是学子,又不是囚犯,还全是馒头,你怎么不说是馊水呢。” 司杏泄了气靠在床沿上,还是紧张的心砰砰的跳,析秋看着她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天,徐天青终于从考场回来了,依旧是和佟慎之回的外院,他回来时析秋没有看见,司杏心有余悸的道:“才三天而已,表少爷就瘦了一圈,脸上胡子都长出来了,大少爷准备了饭菜他也没吃,关了门倒头就睡……” “别说了。”春雁眼角瞥见宋妈妈进了院子,她若是看到司杏这副样子,不知又会去大太太跟前说什么难听的话:“小姐还没吃晚饭呢。” 司杏一惊,赶忙擦了眼泪,面露歉意道:“是……是奴婢失态了。”说着帮春雁去摆碗筷。 析秋看着司杏眉头却皱了皱,真不知对与她来说,这样的非分之想,是福是祸! 徐天青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时,姨太太终于熬不住了,却死咬着牙关,竟是从二房的门进去,先是拜访了二太太,然后由二太太陪同去看望徐天青,徐天青沐浴完正在吃饭,佟慎之坐在对面,佟敏之和佟全之中午下了学也直接奔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去问徐天青:“表哥,听说有位考生答不出题,竟用腰带勒了脖子自杀了?” 徐天青擦了嘴,睡了一觉后起色终于恢复了,他笑道:“嗯!说是被发现时已经咽气了,我倒是没有见着,听说通知了家里人,这两日把尸首抬回去。” 佟敏之听的胆战心惊,佟全之却是一副鄙夷的样子:“这点苦都受不了,纵是考上了以后做了官,肯定也是没骨气的墙头草。死了也好!” 徐天青笑看着他:“你这话我倒是不反对,若是连这点心理压力都承受不了,将来也难堪大用。”他说着又去看佟慎之:“大哥,你可是有事找我?” 佟慎之就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对佟全之和佟敏之道:“时辰也不早了,快回去准备准备,下午还要去学堂。” 佟敏之和佟全之顿时耷拉了脑袋,佟全之叹道:“这才下学呢!大哥就是不想让我们两个听罢了。”佟敏之则拉着他往外走:“先生说的字我还没写完,你陪我去写吧。”将满脸不愤的佟全之拉出去。 等两人一走,徐天青看着佟慎之,表情郑重的问道:“什么事?” 佟慎之道:“福建战事有了转折,侯爷又是半个月没有战报回来,听从那边回来的百姓说,战事已经从海里到陆上了……”他顿了顿又道:“能有这样大手笔的,已不是十几年前八王爷余党能做到的……” 徐天青一怔,这意味着可能会再有一次“八王谋逆”? 佟慎之道:“蒋大人可给你来过信?”徐天青皱着眉头道:“没有,上一封信还是七月寄来的,已是一个月前了……怎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还不清楚,你今天再给蒋大人去一封信。”听回来的人说,侯爷身边有位军师受了重伤,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蒋士林。 徐天青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蒋士林虽已经不在朝为官,但在学子中极有号召力,若他在福建遇难,一旦消息传回京城,这些还在等待放榜未回乡的学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即时本就暗潮汹涌,局势不稳的朝政,又将会面临一场巨大的冲击。 “我现在就写!”徐天青说着就去书房,佟慎之负手站在一边道:“等今晚我去一趟兵部,看看能不能借兵部的邮站,也能快些。” 等佟慎之拿了信离开,二太太便陪着姨太太到了,徐天青看见自己的母亲,纵然心里再不满,可不能说什么,将姨太太让进房里,二太太借说府里还有事,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姨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瘦了一圈,心疼道:“让你回家里住,你偏住在这里,如今倒好,竟是瘦成这样了。” 徐天青眉头略蹙了蹙,回道:“这里有大哥,二叔在,我有不懂时也能请教他们,也比在家里方便些。”他说着一顿去看自己的母亲:“洪府的事,我觉得姨母没有错,洪公子那样的身体,她若是将三表妹嫁过去,不就是害了人家……娘,你也不能为了父亲的前程,拿别人的一生去换啊。” 姨太太暗怒,沉了脸道:“这话什么人告诉你的。”说着就站了起来喝道:“墨菊!” 徐天青满脸的无奈:“娘,我已经长大了,凡事难道不会自己去看,去想?你却还像从前一样,但凡有事便喝斥丫头婆子。” “说的什么胡话,主子做错了事,便就是下人们没有服侍好,在身边乱嚼舌头,这几个丫头我瞧着年纪也大了,改明儿都打发出去,跟着你时间长了,还不知心里存了什么心思。” 徐天青摇了摇头:“娘,您是长辈,您和姨母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妄言,但您和姨母一母同胞,感情向来很好,如今为了一点事情就这样避而不见,若是外祖母泉下有知,该多失望……姨母为人虽好强,但对您对我们全家,一向是照顾有加,便说父亲这次述职,洪大人恼了你连带父亲也一并不加理睬,可最后山东布政使之位,还不是父亲所得,这其中是谁的功劳,难道您看不明白吗?” 他说的语重心长,又走到姨太太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道:“便是这些您都不看,也要想想往后,您就生我一子,无帮无助,可佟府却有三位公子,您也瞧见大哥的为人和才学,将来绝非池中之物,我若将来与他们同朝为官,却因为彼此母亲的矛盾,而互不相认,这到底是儿子的损失,还是他们的损失,您可想过?” 这些道理姨太太都明白,只是心里一口气难以咽下,洪府的婚事反复便反复了,洪大人恼了老爷她也认了,可大姐倒好,一句歉意的话都没有,仿佛这件事她就是跳梁小丑,最后没有得一分好,还落得里外不是人,连老爷都怨她做事有欠周到。 她凭什么受了这样的气,还要主动去找她说和,自小到大哪一样好处不是她得,便是做了新衣服,也是她先挑了才轮到她,她咽不下这口气! 徐天青见姨太太这样,他目光一转,就贴到姨太太耳边,耳语了几句。 姨太太目光一亮,露出兴奋的表情来:“你说的是真的?”徐天青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母亲随意在府里找个婆子问问就清楚了!” “这可是要仔细问问才好。”姨太太不同刚才的意难平,顿时露出满脸的笑意,原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可大姐信里却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哼哼,便是不说她也能打听得到。 徐天青就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口茶,母亲和姨母这样僵持着总不是好事,等明年春闱之后,他便要母亲和姨母提亲,若她们之间关系不好转,他的亲事就更加的难了! == “小姐!”司杏兴冲冲的跑进来,看着析秋道:“表少爷中了,八十四名!” 析秋丝毫不觉得意外,以徐天青的学识考秋闱自是不在话下,她在意的只是明年的秋闱罢了。 “您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司杏满脸的笑:“姨太太来了,和大太太关着门说了半日的话,这会儿大太太红着眼睛出来,说是今日府里上下全部加菜,且每人赏五百钱。” 析秋眉梢一挑,没想到姨太太和大太太和好了,不知道是谁的功劳,竟能说服姨太太。 佟府热闹了两日,终于安静下来,徐天青又关了门读书备战明年春闱,到是佟慎之日见忙碌起来,便是下了馆也常常夜半才回府,析秋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进了十月,天气骤然冷了许多,段阁老再次病倒了,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前一次幸运,在他病了三日之后,段府在十月初九的夜里传出了丧声,这一次朝堂彻底沸腾了,两位皇子在一番争斗之下,三皇子占了上峰,于是佟正川在一番角逐之后,升任为吏部侍郎官拜四品,并封东阁大学士,成功进入内阁。 二房水涨船高,整日里宾客盈门,连带大房也受了一定的好处。 十一月中,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析秋指挥着司杏几人将窗户上挂上棉布帘子,炕也重新烧了起来,她坐在炕上看着床脚上缩着的佟析砚道:“蒋公子还没有信回来吗?” 佟析砚木讷的摇了摇头:“都已经一个半月了,我去问过表哥,表哥也说没有联系上他。”析秋也叹了口气,福建一战,起初之时不过是几百倭寇作乱,朝廷大材小用派了宣宁侯去,却没有想到战事打了一年,竟是有越演越烈之势。 侯爷已是第二次失去联系,就连蒋士林也失了消息,福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析秋正要说话,端妈妈掀了雅青色的棉布帘子进来了,面色不好的对佟析砚道:“小姐,钱夫人来了,太太喊您去。”佟析砚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不去,去和母亲说我病了!” 端妈妈急了,道:“我的小姐啊,如今到了这步,您可不能还一心放在那个什么蒋公子身上啊,不论太太是否同意你们成亲,单说他如今生死未卜,难不成您要没名没分的为他守一辈子?”端妈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奴婢也听说了,钱夫人这次来可是为了她娘家的侄儿提亲的,据说那位周公子一表人才,虽说现在不过是个举人,但京城里可有许多太太有意与周家结亲,太太费尽心思为您寻了这门亲事,您可不能为了个不知死活的蒋公子耽误了自己终身大事啊。” 原来佟析砚早就知道了。 析秋暗暗挑眉,钱夫人与大太太接触也不是一两日,一直没什么动静,怎么突然就上门提亲了?难道也是因为二老爷的升迁,她觉察到佟氏的兴起,亟不可待的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佟析砚将头蒙在毯子里,闷闷的道:“便是不能守一辈子,我也要等到他的消息,我怎么能在他生死未卜之时订了亲事,若是他回来我要怎么和他交代。” 端妈妈气的没话说,直拍着蒙在被子里的佟析砚后背,道:“你……你,若是被太太知道,这可怎么好啊。” 析秋朝端妈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佟析砚心中一门心思等着蒋士林,只要没有他的消息,若是大太太硬订了亲事,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无法想象的事。 端妈妈没有办法,只能去前院回了大太太,大太太听到时眉头狠狠的皱了皱,却又不敢在钱夫人面前露了底,惹她怀疑,只能笑着道:“这天突然冷了下来,怕是受了凉了。” 钱夫人目光一转,满脸的笑:“身子可要担心些,即是病了也不能拖,还是请了大夫的好。” 大太太就认同的点头对端妈妈嘱咐道:“去请了胡大夫来!”端妈妈满嘴的苦味,只能屈膝应了。 等钱夫人走后,大太太将佟析砚找去,发了一顿怒,佟析砚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太太看着更加的生气,就指着她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一件事不是为你考虑周到的,这门亲事可是我思虑再三的,那位周公子也是百里挑一一表人才,不管你什么心思,都把它给我收起来,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便禀了你父亲,将你送去保定去守祠堂。” 佟析砚垂着脸,无论大太太说什么她也都不反驳,大太太见她这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气的不行,就挥着手让端妈妈扶着她回去。 第二日,原在馆里的佟慎之匆匆回府换了衣裳,连午饭也没有吃,便又急急忙忙的离开了,直到第二日也没有回来,大太太着了急让人去找,佟慎之却是满脸胡渣的回府了。 大太太拉着他,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成了这样?” 佟慎之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沉着声音道:“蒋士林回来了。” 大太太眉头一挑,不解道:“就是去福建的蒋探花?与你有什么关系?”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重伤?”大太太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侯爷如今怎么样?” 佟慎之回道:“侯爷没事,只是福建的战事一时只怕难以控制,朝廷已经派了镇威将军领兵二十万增援,如今满朝正在商议何时发兵。” 不过几个倭寇,怎么闹的这样大了?大太太不明白,再去问佟慎之,就见他已经进了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换了衣服又出来,对大太太道:“我去馆里。” 蒋士林对于佟府来说,并不熟悉,所以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析秋听到时,却是心里一跳,立刻站了起来对司杏道:“走,我们去四小姐那里。” 司杏面露犹豫的看了看外面道:“正下着雪,小姐要不要再等一等。”她话音未落,析秋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小姐。”司杏只能跟在后面,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冒着大雪去了佟析砚的院子里。 没有她所预料的情绪激烈,佟析砚很平静的坐在炕上,看到她进来还笑盈盈起来打招呼:“六妹妹快坐。”析秋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在判断她到底知不知道蒋士林的事。 岂料佟析砚却笑着道:“蒋公子送信来了,说他平安无事,让我不要担心!” 析秋一愣,佟析砚果然不知道蒋士林已经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抬眼去看端妈妈,端妈妈就背着佟析砚直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析秋会意就笑着道:“这可真是大福,人没事就好。” 佟析砚就笑眯眯的点头道:“他说他年前回来,等他回来就会去和母亲提亲!”析秋一愣,可不待她说话佟析砚又笑着道:“六妹妹我查了福建回京城的水道和陆路,若是走水路大概一个月左右,要是走陆路时间会稍微长些,约莫两个月不到。”她拉着析秋的手,笑的很开心:“六妹妹,我要不要先写信先将这事告诉父亲?若是有父亲做主,母亲便是不同意,也没有办法的吧?” 析秋无话可说,她回握着佟析砚的手道:“这封信可有署名日期,哪一日寄出来的?” 佟析砚回道:“是十月初寄出来的,也不知为何路上耽误了这么久,反正收到了总是好事,他没事就好!” 端妈妈听不下去了,噙着眼泪飞快的掀了帘子出了门,析秋心底直叹气:“这件事你不要着急给父亲写信,等蒋公回来也不迟的,至于母亲那边,你也不要说,若是提了母亲一怒之下提前将你和周公子的婚事定了,那便得不偿失了。” 佟析砚觉得析秋说的很有道理,就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我等他回来再说。”门外端妈妈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传了进来,佟析砚一惊就从炕上掀了帘子出去。 端妈妈避之不及,佟析砚看着她问道:“奶娘,您好好的怎么哭了。” 端妈妈强擦了眼泪,笑道:“奴婢是替小姐高兴。”佟析砚也笑了起来:“我也很高兴!”她又回头去看析秋:“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母亲那边吧。” 析秋怕她出了院子,难保不会听到下人们谈起蒋士林的事,可是这件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的,析秋无奈只能点了点头道:“我出来的急,回去换件衣裳,你先去吧!”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也担心,若不然让司杏取了来,你在我这里换了也罢!”佟析砚说着一顿又道:“你就是太瘦了,若不然穿我的衣服也行。” 析秋抿唇笑着道:“可不见得,也不知昨日是谁穿我的衣服尺寸刚刚好的。”佟析砚这一个月瘦了许多,脸色也变的蜡黄没有精神。 “快走,快走!”佟析砚推她出门:“总比你肉多的。”析秋就笑着出去,一转过身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看来她低估了佟析砚和蒋士林之间的感情了。 她忐忑的不安的去换了衣服,还未等她出门,心竹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拉着析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六小姐……我们小姐她……” 析秋神情一凛将心竹拽了起来,问道:“到底什么事?”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4 大错 心竹胡乱擦了眼泪,回道:“我们小姐知道了蒋公子的事,晕过去了,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她和端妈妈心里慌的很,又不敢去告诉大太太,想来想去只有来六小姐这里,四小姐一向愿意听六小姐的话,只有请了她去。 析秋听着心里一凛,眉头微蹙,压了声音问道:“谁告诉她的?” “也不是谁说的。”心竹语气急迫的接着道:“是我们去正房的路上,无意间听到两个婆子说的……四小姐一听就上去质问婆子,婆子哪敢不说,四小姐听着就直挺挺的晕过去了。” 怎么那么巧?! 析秋来不及换衣服,已经抬脚朝外走,边去问心竹:“这件事可告诉了告诉了大太太?”若是大太太知道了,恐怕想瞒也瞒不住了。 心竹摇着头:“端妈妈扣了那两个婆子,正关在院子里呢,奴婢六神无主的,就……只能来求六小姐了。” 析秋到时,佟析砚依旧毫无反应的躺在床上,端妈妈急的在旁边乱转,一会儿拿热毛巾擦脸,一会儿又嘱咐心梅喂点水,这会儿正拼命掐人中呢……一见析秋,端妈妈立刻迎了过来:“六小姐,你快看看……这都好长一会儿,人依旧没有反应的,不会出什么事吧?”她说的语无伦次,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 析秋携了端妈妈的手,安慰道:“您也别着急,免得急坏了身子!”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佟析砚惨白的面容上,红润的唇瓣,清澈无波的眼睛,此刻都没了往日的神采和明亮,唇瓣惨白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她暗暗叹了口气,转头朝端妈妈点了点头,端妈妈面露诧异,析秋就压了声音和她道:“你带着心竹,心梅出去吧,我陪陪她。”端妈妈就面露感激的看着析秋,析秋又道:“那两个婆子一直扣着,也惹人怀疑,妈妈先将人放了。大太太那边暂时瞒着点吧。” 端妈妈就郑重的点了点头:“有劳六小姐了。”话落,就带着心竹和心梅出了房门,又回身将门关门。 析秋就坐在床边,握住佟析砚的手,叹气道:“四姐姐……你别胡思乱想,蒋公子现在虽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可毕竟已经回了京城,连圣上都知道了此事,派二皇子去看望他,宫中太医也去了数十位,用不了多久他必然能康复醒过来的。”她看着佟析砚:“你这样反应激烈,若是被母亲知道,他与你私相授受,便是蒋公子再优秀,母亲也坚决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如若你再有个闪失,那就想都不想了。” 佟析砚的闭着的眼睛动了动,析秋又道:“往后的路还长,你即是铁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也要细细思量打算一番,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才更要熬住才行啊。” 一滴泪就从佟析砚的眼角落了下来,她低声的呜呜的哭了起来,析秋就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你我都在内宅,他具体病情也不过听婆子嚼舌头听到的,或许他只是受了点轻伤,又或者是现在已经醒了呢,总归事情没有弄清楚前,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也该谨慎些才好。” “六妹妹!”佟析砚睁开眼睛,满目的血丝:“我好担心她,这个时候我就好恨,恨我生在佟府,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该多好,也不用整日里关在房里,哪里也不能去!” 析秋点点头,道:“是啊。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用这样日日熬着日子过!”可是事情往往都是公平,没有自由可你有平常百姓家女子所没有的荣华富贵,即享受了佟府带给你的安逸,就该付出对应的代价,析秋看着她道:“说这些不过是气话,你也别胡乱思想,蒋公子那边,即有皇上的照拂,便不会有问题,你在这里着急上火,若是生了病岂不又让他担心。” 佟析砚流着眼泪,有气无力的道:“可我真的好担心。”她一下子抓住析秋的手:“我……我想去看看他,哪怕一眼我也能放心些。” 这想法简直犹如天方夜谭,析秋怕她真会上演一处小姐会公子的私奔戏:“莫说你能不能出去,纵是去了看了一眼又能如何,你要真的不放心,就让端妈妈过去瞧一眼,回来说与你听,也是一样的。” 佟析砚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流着眼泪,析秋知道现在除了带她出府,其它的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就拉着她的手,沉默的坐在床边又陪了会儿,就拍着佟析砚的手道:“我去母亲那边,你今天好好睡一觉,旁的事也不要多想。”佟析砚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析秋心里无奈就起身出了门,端妈妈守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问道:“六小姐,四小姐怎么样?” 析秋要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她的情绪不稳定,你们得小心守着才是。” 端妈妈神情一凛,暗暗咬着牙去骂蒋士林,若不是他引着小姐,小姐又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却还要为了他担惊受怕,若是身子弄坏了,她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找蒋士林理论理论,好好的小姐,竟为他成这个模样了。 “作孽啊!”端妈妈老泪纵横,唉声叹气:“也得亏有六小姐镇着,否则我这老婆子真要手忙脚乱了,六小姐放心,我这两日一定处处留心,绝不离开小姐半步!” 析秋放了心,就带着司杏和春雁去了正房! 大太太只当佟析砚还在和她赌气周公子的事,也就没有多问! 晚上吃过饭,司杏陪着析秋坐在炕上绣花,她用余光观察着析秋的脸色一边道:“小姐……四小姐她是不是……”她隐约觉出些什么,可又觉得太惊世骇俗不敢相信。 析秋垂着脸做着手上的针线,头也不抬道:“没事!”说完她用剪刀剪断了线头,又重新穿了针对司杏道:“天气冷了,也不用你们值夜,免得受了凉,快回去歇着吧!” 司杏收了满腹的心思,就将手里的线又多分了两副给析秋备着,才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析秋吃过早饭又去了佟析砚那边,她依旧和昨日一样躺在床上,脸色却要比昨天难看许多,析秋端了粥坐在床边:“你好歹吃点东西,你这样若是被母亲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怕以后便是蒋公子醒了,你们也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佟析砚放空的视线,就忽然转而看向析秋,眼底骤然一亮,她出乎意料的对析秋点点头道:“六妹妹说的对,无论如何我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又去喊心竹:“扶我起来。”她不让析秋喂,自己端着碗出乎意料的连的喝了两碗粥,又起身换了衣服,和析秋一起去大太太房里请安,大太太见到佟析砚满脸的笑意,拉着她的手问道:“可吃了早饭?” 佟析砚很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吃了!”又挽着大太太的手问道:“父亲今年可回来过年?” 大太太眼神一黯,想到大老爷信中所说的话:“永州自入冬后便是大雪不断,他日日去乡间巡视,又和朝廷要救济粮和冬衣,事情繁多,今年年节就不回来过了!” 以前大老爷常常不会来过年,她无话可说,可是她前一次明明在信中提过四丫头的婚事,想让他回来决定,却没想到他却一句话没有提,还让她自己拿主意……当初三丫头的婚事,他却一副生怒着急的样子怪她没有做好嫡母该有的事情,现在轮到四丫头了,他却一副不管不问甩手掌柜的样子! 她想着心里有气,便回道:“不回来,你有事?” 佟析砚就摇了摇头道:“没事,不过问问而已。”她说完朝大太太一笑,道:“我有些日子没见过大哥了,我想去外院瞧瞧。” 大太太一愣,挑着眉道:“怎么突然又提到老爷,又说道你大哥,你今儿怎么了?” 析秋听着也微微诧异。 佟析砚却笑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突然想大哥了。”大太太也没多想,就点了点头道:“路上滑,你多带些人跟着。”又看着析秋嘱咐道:“你也陪着你四姐姐去吧,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吧!” 析秋正想点头,却不料佟析砚却拦着了大太太,笑道:“我带着丫头婆子,哪里就让您不放心了,况且,我也有话对大哥说。”説完又笑看着析秋:“六妹妹在,我怎么和大哥说悄悄话!” 析秋听着,就狠狠的皱了皱眉头,她觉得佟析砚的举动很反常,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大太太目光一闪,就眯着眼睛看了眼析秋,难道是六丫头和四丫头吵架了?她目光微冷,又笑着对佟析砚道:“去吧!也别待太久,这雪堆得这样深,叫了软轿抬着。” 佟析砚就点着头,笑着带着心竹和端妈妈并着几个粗使出了门,在门外又坐了软轿去了外院。 析秋独自一人回了院子,一回去她就拉着司杏道:“你去四小姐院子里去看看,她若是回来你就回来告诉我。”司杏不明所以,以为析秋有话和佟析砚说,就点头应了:“是!” 到了辰时,天空又阴霾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将院子笼在一片银白之中,司杏却没有回来,析秋有些不放心,正要让春雁也去瞧瞧,司杏却回来了,她冻的脸颊和鼻子都红红的,析秋将手里的手炉递给她,问道:“回来了?” 司杏将外套脱了,又抱着手炉暖着回道:“没有,不过端妈妈和心梅回来,说四小姐正在大少爷房里看书呢,大少爷房里的炕烧的不热,四小姐就差了端妈妈和心竹回来取衣服。” 析秋皱着眉头,心里越发的不安。 可到了中午,佟析砚却又安安稳稳的回来了,她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可第二天佟析砚又去了外院,这一次却是去找徐天青,析秋让司杏远远跟着去了,司杏回来说四小姐去和徐天青借了本书就回来了,没有多做停留了。 析秋心里越发的狐疑,她觉得佟析砚这样的反应很不寻常,可她去了外院却又好好的回来了,难道她是去和佟慎之和徐天青打听蒋士林的事情? ====== 端妈妈坐在佟析砚的脚边的榻上,手捧着参茶满脸愁容的道:“小姐您中午也没吃几口,把这参茶喝了,可不能熬坏了身子啊。” 佟析砚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端妈妈,抬手接过茶碗一口饮尽,眼也不抬又落在书上,语气毫无起伏的道:“您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端妈妈迟疑的看着她,她这两天眼皮一直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可四小姐除了话比以前少了,人也沉默了许多,其它的她也没觉出哪里不对。 她心里担心就犹豫的站在房里,没有立刻出去,佟析砚却忽然抬起头来叱道:“妈妈不出去,可是等我出去来让你?” 端妈妈一惊,四小姐可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她顿时眼睛一红,端着碗开了门就出去了,可又不放心佟析砚,就让心竹进来伺候着。 佟析砚垂着头去看书,可是过了许久书页都没有翻动,脑海出了蒋士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喊着她的画面,再也容不下别的半分,这时心竹推门进来,她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书扔了出去,瞪着眼睛去看心竹:“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主子,我说的话竟是半点用也没有了。” 心竹被佟析砚的样子吓的哭了起来,跪在湿冷的地面上,磕着头道:“奴婢错了,小姐消消气!”佟析砚冷笑一声:“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是!”心竹胆战心惊的又将门关上,就默默的守在门外,过了小片刻,房门突然打开,佟析砚就穿着厚厚的衣服走了出来,看也不看守在门口的心竹,心梅道:“我一个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说完,抬脚就出了院子。 心竹,心梅根本不敢上去,却又满心的担心就跑着去找端妈妈。 佟析砚出了门,就迅速绕上了小道,穿过小花园直奔东跨院,东跨院门口守着的婆子见到佟析砚,就笑着蹲身行礼,佟析砚看也不看他们,就飞快的跑到王姨娘空着的院子里,趁着没人又闪进上次和蒋士林见面的夹道,迅速脱了外面套着的夹袄,露出里面心竹的衣裳,又把头上的朱钗拔下来,将头发打散梳了个丫头的发髻,跑到角门边颤抖的去摸析秋曾经说过放钥匙的砖,夹道里穿堂风如针般打在脸上,她的额头上却满是汗水…… 摸了半天,她终于找到那块可以活动的砖头,拿出钥匙来去开了角门,因为大老爷不在家,书房的里只留了两个小厮守着,天气冷小厮早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她就迅速出了书房的门拐了上了抄手游览,就看府门前的影壁,她绕过影壁就见到外院的侧门,侧门边守着两个年轻的小厮。 小厮没有进过内院,更不可能见过佟府尊贵的小姐,见佟析砚一副二等丫鬟的打扮,就笑着迎过来道:“姐姐好,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佟析砚紧张腿都在发抖,她极力平稳了情绪,露出一副倨傲的样子来,道:“四小姐要吃鸿雁楼的桂花糕,打发我出去卖!”说完又瞪了眼小厮:“好好守你们的门,内院的事岂是你们能问的。” 小厮被她一斥,那还敢多问什么,就笑着道:“那劳烦姐姐把腰牌给我瞧瞧吧。”府里凡事出府的下人,都要有房妈妈给的对牌才可以,若是没有无论是谁也不能放出去。 佟析砚就不慌不忙的从腰间拿出对牌来,在小厮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这么一晃小厮哪看得清楚,可佟析砚这样凶的样子,他们哪敢要求再细细看一遍,就一个低头哈腰说看清了,另一个则去打开了门。 见门打开,佟析砚激动的都快哭了出来。 她提着裙子飞快的上了台阶,忽然身后小厮又喊住她,她心一下自己提到嗓子眼,颤颤巍巍的头也不敢回问道:“什么事?” 小厮就笑着迎过来,讨好的道:“雪天路滑,姐姐要不然就在门口稍等等,让小的去给您跑一躺吧!” 佟析砚松了口气,就冷笑道:“小姐的吃食,岂能是你们能经受的。”小厮又嬉皮笑脸的道:“要不然,让小的给你你租辆马车吧。” “不用。”佟析砚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话一落就头也不回的,飞快的出了院子。 小厮跟在后头撇撇嘴,不屑道:“还是小姐跟前的丫头,这样的小气!” 佟析砚一路跑,她早就在徐天青那里打听清楚蒋士林所住的位置,说是离佟府很远,她不知道有多远,只知道即便是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她不知道在哪里可以租到马车,也不敢随便和人说话,就提着裙子朝着徐天青说的方向,一路飞奔在大街上,无人之处她心里还放心些,可到了满是人流的大街上,佟析砚心里就开始发慌,她堵着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去问城东十里铺怎么走,老者却拉着她问:“姑娘可要住客栈?” 佟析砚吓的撒了退就跑,她不敢再去问人,就凭着感觉朝北走…… ==== 析秋心绪不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坐了起来,去问司杏:“什么时辰了?”司杏回道:“巳时。” “扶我起来吧。”她下了床由司杏服侍着穿了衣裳,就盘腿做在炕上,越想心里越是不安,她忽然跳下炕道:“把我的披风取来,我们去四小姐那边。” 司杏将披风给她披上,就和春雁两人搀着她三人冒着风雪去了佟析砚的院子。 院子的门紧紧关着,司杏露出迟疑的样子,析秋朝她点点头,司杏便抬手去敲门,手才落在门上,门已经被人打开,露出心竹开心的面容:“四小姐你……”话没说完,她立刻又露出失望的面色来。 析秋却皱着眉头问道:“四姐姐不在院子里?” 心竹就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说是一个人出去走走,不让我们跟着,可是这都出去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心梅也去外院找了,四少爷大少爷那边也没见着。” 她出去散步,还不让人跟着,析秋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去问心竹:“几位小姐那边可找了?” 心竹就泄气的点点头:“都找了,不在!”析秋怒了,眯着眼睛看着心竹道:“那你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找?!” “六小姐……”心竹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奴婢害怕!” “这时害怕有什么用!”析秋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对着端妈妈并着五六个丫头道:“不要出声,都给我去找,府里的几个门房也去问问,也不要单问六小姐,就问下午内院可有人出去,若是问着了就仔细问问模样,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端妈妈也想到可能性,可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一直端庄识礼的小姐,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来,析秋如此一说她顿时清醒过来,立刻带着院里的丫头出了院子,分散着出去找了。 析秋心里砰砰的跳,希望端妈妈能在宅子里把佟析砚找到,即便她躲在哪里也没有关系,千万不能和她想的一样,偷偷跑出去府去,她没有独自出过门,根本无法预料,从这个门走出去,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可有的事你越是不想,却偏偏如你所料,端妈妈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哭丧着脸回来:“外院侧门的小厮说是中午有位丫鬟出了府,听他们描述的身高,应该就是小姐了。”析秋知道事情已经不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了,她看着端妈妈道:“去禀了大太太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她不敢去想大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样,只希望佟析砚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心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端妈妈面色发灰的点了点头,如踩在棉花上一样去大太太房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大太太就带着房妈妈,钱妈妈并着七八个丫头粗使婆子赶了过来,她面色如冰的进屋里转了一圈,就站在院子指着房妈妈道:“把这些蠢奴才全捆了,若是四小姐有半分闪失,就统统送衙门里去!”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房妈妈带着粗使婆子,将心竹,心梅等人的嘴立刻堵上,三两下捆了个结实扔在地上,大太太又道:“去外院把来旺找来,再去馆里把大少爷请回来。” 钱妈妈立刻去外院找来总管,大太太就看向站在院子里的析秋,眼睛一眯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析秋也跪在了雪地里,膝盖上顿时一阵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全身,她暗暗咬了咬牙回道:“我来找四姐姐,却发现她不在院子里,以为她可能去了大哥哥那边,就和端妈妈商量去外院找,可外院那边说根本没有看到四姐姐……” 大太太怒容满面,一下将手里捧着的手炉扔在析秋的面前,炉子里的炭火从裂开的盖子里散落在雪地里,发出滋滋的声音,她冷眼看着析秋道:“这样冷的天,你素来又是怕冷的,为何不待在房里,竟到你四姐姐这里来串门?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待我查出来,你知道后果的!” 析秋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女儿只知道四姐姐心情不好,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太太冷笑连连:“好,好!你们一个个串通好了来糊弄我十八岁。”她指着析秋道:“那你便给我跪在这里,一日你四姐姐没有回来,一日你就给我跪在这里!” 析秋没有说话,静静的跪在地上。 端妈妈身体一晃,脱口想为析秋求情,可是一张口却又缩了回去,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大太太的个性她自是知道的,若是现在求情恐怕非但不能让大太太饶了六小姐,只怕会罚的更重! 她念头闪过垂了头,大太太却目光似箭射向她:“我念你奶过四丫头,当你是个懂事的……哼哼,我看你也是好日子过多了,昏了头了!” 端妈妈面色一凛在另外一遍跪了下来。 满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去求情。 司杏和春雁跪在析秋身后,眼泪匡在眼睛里却不敢落下来,心里却忍不住去抱怨,因为四小姐,六小姐这已经是第二次受到无辜牵连! 六小姐这次也太胡闹了些,竟做出这样没谱的事情来! 不一会儿,来总管来了,一进院子她就看见析秋跪在雪地里,头顶上落满了雪花,面色也惨白的毫无血色,他目光一凝,垂着头迅速进了房里。 大太太和来总管在房里说了小会儿话,就见来总管面色难看的疾步出了院子。 司杏就担忧的看着析秋:“小姐……要不然你把四小姐的事告诉大太太吧,这雪地里凉,奴婢怕您受不住。” 析秋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回道:“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去说呢。”这样的事情,不应该由她来告诉她大太太,虽都是女儿可佟析砚是嫡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太太必然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若是现在说了,对与大太太来说,在往后的日子里,就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她的喉咙里,每一次见到她,就会想到她自己亲生女儿和男子私相授受,又私自出府所犯的弥天发错! 况且,但凡出了事,就必须就得有人去担责任,若是大太太一口咬定是她教唆的佟析砚,便是她有百口也辩解不了! 司杏流着眼泪不再说话,却偷偷往析秋身后膝行了几步,用自己的身体去撑着析秋。 析秋回首,感激的朝她笑笑。 雪越下越大,不过半刻的功夫,析秋和司杏,春雁就若雪人一样落了全身的白,身上穿的衣裳里外都湿了个透,彻骨的冷让析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 心竹和心梅并着几个小丫头和粗使婆子,被捆着扔在雪地里,早就有小丫头扛不住冷昏死过去,端妈妈也翻白眼摇摇欲坠。 院子里,死一般的静,甚至连各自的呼吸声,都被淹没在大雪之中。 “六小姐!”忽然,院子外面夏姨娘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传了进来,析秋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长长的睫毛上早就落满了雪花,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清瘦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子里,一下子扑在她身上。 “六小姐!”夏姨娘抱住析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析秋脸上的雪水,又将析秋的冻得僵硬的手塞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不停的搓着析秋的后背,嘴里喃喃的道:“冻坏了吧,冻坏了吧……” 憋了许久的眼泪,在姨娘将她的手塞进怀里的时候,便落了下来,析秋哽咽的道:“您怎么来了,快回去。” “你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夏姨娘摇着头,死命的抱住析秋:“你等着,我去求大太太……求大太太。”说完,她放开析秋就爬着进了正屋。 “姨娘!”析秋高声去喊夏姨娘:“是女儿做错了,母亲罚的对,您别去了!”大太太正在气头上,若是夏姨娘去求,只怕会引起反效果,连夏姨娘一起罚了。 夏姨娘一路跪着进了正屋,就看见坐在主位阴着脸的大太太,夏姨娘就膝行着跪在大太太脚边,哭着道:“太太,六小姐自小身体弱,求您饶了她吧!奴婢愿代她受罚……” 大太太眯着眼睛去看夏姨娘,冷笑道:“这样就受不了?她满骗我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四丫头没事便好,若是伤了半根毫毛,你们一个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四丫头还没有回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她一向乖巧规矩的很,怎么可能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想到这里,她看着夏姨娘的视线就更加的冷厉。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夏姨娘看着大太太道:“太太,奴婢知道您担心四小姐,可六小姐年纪这么小,她什么也不懂,哪有胆子去骗您……”又拉着大太太的裙裾:“不然,你罚奴婢吧,奴婢愿意代六小姐受罚!” 大太太双目赤红,喝道:“把她给我拖出去!”她站起来指着夏姨娘道:“你既然想受罚,那就一起给我跪倒院子里去!”房妈妈就皱着眉头,嫌恶的去拉夏姨娘:“姨娘快别胡闹了,还是回去吧!” 夏姨娘却是甩开房妈妈的手,再次跪了下来:“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打也好骂也好奴婢绝无怨言,只求您饶了六小姐。” 大太太满脸不奈,析秋跪在外面紧跟着也进了房门,她扶着夏姨娘跪在大太太脚边道:“母亲消消气,姨娘只是担心我,一时说了胡话,女儿这就让人送她回去。”说完,她怕再次发怒,立刻把夏姨娘拉起来:“姨娘快回去歇着,母亲正恼着呢,您不要在这里给母亲添乱了。”说着眼泪却忍不住顺着面颊落了下来。 “六小姐……雪地那么凉,你年纪小哪能受的住……”析秋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就拉着夏姨娘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压着声音去劝:“来总管已经去找四姐姐,大哥哥也快回府了,我跪在这里旁的人还能求情,若是姨娘谁又能帮得了。”她怕夏姨娘不听,就紧紧的攥着夏姨娘的手:“不过一刻功夫,我还受得了。” 夏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析秋就对门口的秀芝和冬青使眼色,两人明白过来,立刻跑过来一人一边架着夏姨娘。 夏姨娘不再挣扎,她知道析秋说的有道理,只能哽咽着喊了声:“六小姐……”夏姨娘看着析秋湿漉漉的夹袄,小脸已经冻得发紫,却还依旧笑面如花的看着她,她心疼的无以复加,牙齿咬着嘴唇,鲜红的血就嘴角流了下来…… 析秋不忍看她,转了身又重新跪了下来! 大太太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狠厉! 房妈妈就上去安慰她:“太太也消消气,四小姐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大太太着急的来回在房里走动,根本听不进房妈妈的话,时不时停下来指着小丫头道:“去看看,来总管可回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佟慎之踏着一地的雪花进了院子,他见到析秋跪在院子,顿时面色一凛,步子在她面前顿了顿了,析秋就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大哥哥。”佟慎之目光在她发紫的小脸上转了一圈,转了身头也不回的进了正屋。 “你总算回来了。”大太太拉着佟慎之的手,低声的哭了起来,佟慎之就皱着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太抱着佟慎之哭着,房妈妈一见大太太也慌了心神,就低声的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佟慎之脸色难看至极,他松开大太太道:“你别着急,我去五城兵马司去找找人,让他们派些人去找。” 哭声一顿,大太太想也不行就阻止他:“这怎么行,若是闹的满城风雨,以后你妹妹还怎么做人!只能偷偷的去找。”若是传出去让周家知道这件事,她以后的婚事可就更加难寻了。 佟慎之皱着眉头道:“事情分轻重缓急,眼见天色近黑,又是天寒地冻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至于其他的事现在不要考虑!”他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您也不用着急,她没有身份文碟就不可能出城,即然还在城里,就一定能找到!” 大太太觉得佟慎之说的在理,就拉着他又道:“即是这样,也顺便去找找你大姐夫,他在衙门里路子广,单五城兵马司若是不行,也能去京衙借调些人。” 佟慎之略一沉吟就点头道:“也好!那我去了。” 大太太就挥着手:“快去!”佟慎之转了身忽又停了下来,对大太太道:“让六妹妹回去吧,她身体一向弱,不要到时候四妹妹平安归来,六妹妹却出了事,最近朝廷里也不安生,但凡哪家出了点小事,也会被御史放大,佟府如今在风头浪尖上,谨慎些才好!” 大太太就不耐烦的对房妈妈道:“让她们都给我滚吧!那几个丫头找间屋子关起来,不管四丫头怎么样,这几个是不能留了。” 佟慎之没有反驳,房妈妈就站在门口指使婆子把心竹几人关到耳房里去,又让端妈妈也跟着进去,最后才看着析秋道:“六小姐也回去吧!” 析秋由司杏和春雁半扶着,在门外对大太太屈膝行了礼,又朝佟慎之行了礼,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皱着眉头忍着膝间的剧痛,一步一步进了正房。 佟慎之看着她惨白的面色,狠狠的皱了皱眉,大太太却挑着眉看她。 析秋进来,垂着头立在了一边,身上的夹袄因为屋里气温变高,结了冰后便开始滴滴答答落着水,她面色平静的站着,看向大太太道:“女儿心里担心四姐姐,想留着在这里一起等四姐姐回来,求母亲应允。” 大太太目光一凝,面色终于好了一些,她不看析秋却对佟慎之道:“你快去吧,多耽误一刻你四妹妹就多一份危险。” 佟慎之点点头,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房妈妈诧异的看着析秋,暗暗点头,都说四小姐和六小姐亲近,适才知道四小姐出事她也生了六小姐的气,大太太问她一问三不知,明显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四小姐私自离府的事定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至少她不会毫不知情,至于她是什么用心,到真是要好好度量度量才知道。 可是如今看她的神色,倒像是真的担心六小姐多过自己……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想着,房妈妈就去看大太太,果然见大太太脸色比方才稍微好些。 析秋默默的站着,每过一刻对于她来说仿佛过了一日,她是真的担心佟析砚,甚至有些自责,若是她能极早发现,怎么也也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傻事! 戍时,院子里依旧一片静悄悄的,大太太双目紧闭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动弹,下人们大气不敢喘,析秋垂着脸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外面这么冷,若是佟析砚找到了蒋士林的家倒也罢了,若是在外迷路了…… 结果,她不敢去想!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5 生死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析秋顿时回头朝门口看去,屋檐下点着七八个白炽的灯笼,将院子里照的亮如白昼,紧接喧哗声后,就看到佟慎之抱着佟析砚大步走了进来。 大太太从椅子跳站了起来,急忙迎了过去,等她看清佟慎之怀里的佟析砚,顿时红了眼睛:“我儿……”房妈妈也惊呼出声,佟慎之就眉头紧蹙,抱着佟析砚对大太太道:“进去再说。” “好!”大太太身体一侧,立刻将佟慎之让进去,又回头指挥代荷和房妈妈:“快去把房里的炕烧热些,再打些热水来!”代荷和房妈妈应声匆匆而去。 析秋静静的看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前,她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司杏拉了拉析秋,小声道:“四小姐回来了,小姐您也会去换身衣裳吧,这天气冷,您的衣裳又尽是湿得,会生病的!”四小姐没事平安回来了,六小姐的罪责就相应没有了吧?!大太太即便再有怒,也只有等四小姐醒来才是! 析秋也皱了皱眉,膝盖上隐隐如针扎一样,她朝卧室看了一眼,对司杏回道:“你和春雁回去帮我把衣裳准备好,再派喜儿送过来,你们就不用过来的。” 司杏一愣,想要劝析秋:“小姐!”析秋抬手打断她的话,眉头微蹙:“不要多说,去吧!” 司杏就和春雁两人出了院子,析秋依旧是站在正厅里,房妈妈代荷代绢等几个丫头进进出出,时不时传出大太太的声音,不一会佟慎之出来了,他黑着脸很是不悦的样子,看到析秋还没有走,问道:“六妹妹怎么不回去歇着?”说完,目光就落在她湿了的夹袄上。 “大哥!”析秋屈膝行了礼,问道:“您在哪里找到四姐姐的?” 佟慎之就目光微敛,声音低低的回道:“城东。”他出府便去寻了在五城兵马司做副统领的钟大人,带着几十个人几乎将京城搜了个遍,连京衙也惊动了,最后还是他们的巡役在城东看到佟析砚,就派着人一路跟着她,然后又通知了他,等他赶过去,就看到佟析砚力竭的站在一个巷子口,一看到他就晕了过去。 城东?他不明白佟析砚怎么会出现在城东,这一切只有等她醒了再说,念头闪过她看向析秋,目光带着疑惑…… 城东,难道蒋士林的家住在城东?析秋回视着佟慎之,摇了摇头道:“大哥哥想知道的,还是让四姐姐告诉你吧!” 佟慎之略点了点头,又道:“我要出去一趟,今晚惊动了五城兵马司和京衙,我在鸿雁楼订了位子,要赶过去才行。”说着往外走,又回头道:“若是母亲问起来,你如实说便是。” “是!大哥慢走。”析秋点点头,就站在门口目送佟慎之的身影消失黑暗中。 这时,喜儿抱着析秋的衣裳匆匆跑进了院子,析秋就拿着衣裳进来稍间,把身上湿掉的衣裳换下来,又让她喜儿将衣裳送回去,她自己则又回到正厅里,默默的坐在椅子上。 房妈妈端着热水进来,诧异的看了眼析秋:“六小姐还没走?”析秋回视着她,点头道:“四姐姐没醒,我也不放心!” “那六小姐坐会儿。”房妈妈端着水就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卧室里传来大太太低低的喝骂声,和哭泣声,紧接着帘子又掀开,代荷笑眯眯的走过来,朝析秋福了福道:“六小姐,四小姐醒了,说让您进去!”析秋微微点头,就随着代荷进了卧室。 房间里,佟析砚躺在床上靠在迎枕上,大太太则脸色很不好看的坐在床边,房妈妈站在大太太身后,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大哥说他去了五城兵马司,说是在鸿雁楼摆了酒席答谢他们。”大太太就点点头没有说话。 看到析秋进来,佟析砚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六妹妹,是我连累你了。”她声音嘶哑,人也如虚脱了一般,眼中也没了光彩。 析秋上前朝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有责任,若是我能早些知道,怎么也不能让你受这样的苦。” 佟析砚摇着头道:“这和你没关系,纵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她说的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大太太却猛然站了起来,喝道:“住口!”她气的身体微微发抖,指着佟析砚道:“这些年我宠着你,惯着你,如珠如宝一样,教你礼仪让你学妇德女训,没成想你为了……”她说着一顿,将中间的话略去:“尽忘了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亏你读了这么多书,尽做出这等事情来。” 看来佟析砚醒来后,已经把事情告诉大太太了! 大太太的话说的很重,佟析砚低低的哭着,大太太就眯着眼睛看着她:“从今往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里,我明儿就托媒人去周府提亲,这门亲事你便是愿也得嫁,不愿也得嫁!” “娘!”佟析砚满眼期望的求大太太:“您就让我见一面,就一面,只要见到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她就是死也甘心。 大太太气了个倒仰,指着佟析砚骂道:“混账东西!”她捂着胸口直喘气,房妈妈立刻上来扶住大太太,劝着她:“四小姐也是一时想不开罢了,太太不要发怒,好好劝着就行了。” 大太太摇了摇了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析秋还在房里,就瞪着析秋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总归是佟析砚的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析秋就看了眼蒙在被子里哭的伤心的佟析砚,朝大太太侧身行了礼,就退了出去,身后传来大太太含怒的斥责声:“你是佟府嫡出的千金小姐,从小学的仁孝纲常,如今你不但将这些都忘了,竟还学着不三不四之人,和男子私相授受,你可知道这要传出去,不但你的名声扫地,就是整个佟府也要被人耻笑,好!便是这些都不重要,那蒋士林是什么人,那是文痞流氓,孤傲的眼里只有自己,当初摘了探花却不思报效朝廷,学古人谏臣挂印而去,自以为清贵高洁,我道他不过是个浪得虚名,徒有其表的登徒子!” “不。娘,你不了解他,他当初……”大太太一挥手,根本不想听佟析砚说半句话,接着道:“我不想了解她,这样不知廉耻之人,从今天往后佟府的门都不会让他进来,我没有去衙门告他,已是他的造化!” 佟析砚泣不成声,事情果然和六妹妹说的一样,娘的反应这么激烈,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大太太心里窝着火,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竟让连几个庶出的都不如,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放,今晚的事闹的这样大,定是瞒不过哪些夫人的耳朵,若是钱夫人知道了,这门亲事只怕也要岌岌可危了。 她越想越气,倒坐在椅子上,指着房妈妈道:“去!把那几个丫头都给我拖出来,每人打五十大板,然后喊各自家里人来,都给我领回去!” 房妈妈点头,佟析砚惊呼一声:“不要!”从床上下来扑在大太太脚边:“娘,事情和她们无关,你要罚就罚女儿吧。” “罚你?”大太太冷笑:“主子做错事不是她们伺候不周,就是怂恿撺掇的,岂能轻饶了她们。”她看着房妈妈道:“去,给我狠狠的打!” 佟析砚趴在大太太的膝盖上,哭的眼睛都肿了,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她瑟瑟抖着道:“若真是这样,那母亲把她们都放出去罢,不要打她们,五十大板她们那还有命活。” 大太太似笑非笑,让代荷把佟析砚拉起来按在床上,她站在床边道:“就是要让你长长记性,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说着她朝房妈妈看了眼,房妈妈立刻躬身出去,不会儿院子里就响起心竹,心梅以及几个小丫头的哭叫声,她们被堵住嘴,哭着的声音像是闷在水里将要溺毙的人,房妈妈一声令下:“打!”紧接着院子里此起彼落的落在皮肉上…… 佟析砚听着哭的撕心裂肺,大太太就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代荷不由自主的抱着胳膊,朝后缩了缩。 不一会儿,院子里连低低的呜咽声也没有了,只剩下单调的板子声,转了眼房妈妈进来,在大太太耳边耳语了一句,大太太就冷笑着道:“死了就喊了家里人来领回去,每人给二十两的丧葬费。” “心竹!”佟析砚尖叫一声,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承尘,眼角的泪无声的落在枕头上。 大太太就看着房妈妈道:“找副架子来,把她抬到我院子里去,省的她再惹是非。”又看向佟析砚:“你给我养着身子,从今往后若再敢胡思乱想,我就把你送到保定去!” 房妈妈就出了门找了副架子来,和代荷几人将佟析砚移上去,又找了被子给她盖好,抬着佟析砚出门,院子里的雪地上,心竹心梅正被外院的小厮,从长长的凳子上拖下来,血肉模糊的后背上血顺着衣角流在雪地上,让院子里充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佟析砚泪如雨下,几次想从架子上跳下来,房妈妈并着几个粗使婆子就死命的按着她,大太太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再去触她的霉头。 ==== 司杏和春雁背过身去抹眼泪,心竹和心梅都是家生子,一个娘和老子在庄子上,一个留在保定的老宅子里守门,在府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可大太太说打就打,五十大板就是男人也受不住,她们又怎么能受的了。 “你们去看过了?”析秋将手里的绣花绷子放下来,脸色也很不好看。 司杏点了点头,露出兔死狐悲的感伤来:“心竹一条腿怕是废了……心梅……死了,其它几个小丫头纵是没死,这辈子也毁了,家里人收到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就来,恐怕还要在府里留几日,我们怕那些迎高踩低的不好好待她们,就私自留了点银子,不管有没有用,也算全了我们一场姐妹情谊。” 这个时候她们就很庆幸,跟在六小姐身边,虽是提心吊胆的,但却不会有这样的灭顶之灾,或许,对于她们下人来说,没有这样的灾难,平平安安的活着出府,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析秋也叹了口气,心竹笑眯眯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她还记得有次佟析砚在小花园里犯病了,满脸的红肿连呼吸都不通顺,心竹不敢背着她怕憋着气,就双手抱着佟析砚,一路走回了西跨院,那时她不过才十二岁,将佟析砚抱回来后,一双手臂整整三个月碰也不碰一下,肿的比腿还粗。 “若是一时半会儿她们家里人没来,你们就偷偷去瞧瞧。”顿了顿又道:“把我那几瓶伤药都带过去吧!” 司杏就点了点头,朝析秋福了福:“奴婢替心竹,心梅谢谢小姐。” 析秋没有说话,又重新低下头去绣花,心里却是在想蒋士林,不知道他醒过来没有,若是知道因为他好几个人丢了性命,有的人命运也从此翻天覆地,佟析砚也大病了一场,他会不会什么都不顾,上门来和大太太提亲? 她想着又摇了摇头,又无奈笑着,他或许能从外人耳中听到佟析砚的事,可府里这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丫头的命,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她忽然很想夏姨娘,很想见见她,就立刻扔了绣花绷子想要下床,春雁就一个箭步上去,按住她道:“小姐,大夫可是说了,您的膝盖受了凉,若不好好养着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这几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去!” 析秋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我不出去便是,那你代我去看看姨娘吧,再去外院看看七少爷,看看他可穿暖了,这几日雪大让他穿我做的那双鞋底有纹路的靴子,不容易滑到。” 春雁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析秋又突然喊住她:“穿件披风吧!”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才十一月里就连下了三场雪,今儿才堪堪出了半天太阳,气温却骤然降了许多,更加的冷! 这个时候析秋的关心,相比较心竹的悲凉,春雁只觉得心里满是暖意,笑着点头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析秋靠在迎枕上,以她对佟析砚的了解,这件事只怕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好一会儿春雁回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许久不露面的司榴,析秋笑着坐起来,看着她发福后圆润的身体和大大的肚子,道:“地上湿滑,你有事让小丫头进来说一声,何必亲自来。” 司杏给司榴搬了椅子,让她坐在炕边上,司榴笑摸着肚子,满脸的甜蜜红着脸道:“……是我当家的送我来。”司杏捂嘴笑了起来:“瞧着,这都改口喊当家的了,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眼里只有银子的司榴,终于被福贵压下去了。” 司榴嗔了司杏一眼,依旧似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嘟着嘴说话:“哪有,我不过是在外面给他留点脸罢了,在家里他敢不听我的。” 析秋也笑了起来,看着司榴的肚子道:“我怎么瞧着你肚子格外的大,可请大夫看了?”她记得佟析华五个月时的肚子可没有她大。 司榴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请了,说是……说是一胎怀了两个……所以我才想在肚子还小些来看看小姐,等过了六个月,只怕我连路也走不了了。” 析秋啊了一声,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司榴的肚子,也是满脸的高兴:“这可真好,一次生两个可省了许多事。”她忽然又想到:“稳婆可请好了,一个恐怕不够吧,等我回头给你列个单子,你生孩子前让福贵照着把东西都备齐,一定要照着单子做。”生孩子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这时又没有消毒设备净房隔离,若是感染或是过程中有半点马虎,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司榴点头不迭:“我早就和福贵交代过了,以前小姐交我的我都还记得,不过若是您再列个单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春雁笑着将茶递给司榴,忍不住蹲下来摸着她的肚子,她笑着道:“这一次生两个,可逃不得有一个要给我做干儿子的。”司杏和司榴大笑起来:“瞧瞧,这还没嫁人就想要儿子的了。” 析秋也笑了起来,心里为司榴高兴。 司榴笑着,就停了下来,朝门口的帘子看了一眼,压着声音对析秋道:“小姐,蒋士林恐怕不行了。”析秋心里突的一跳,紧张的看着她道:“你听谁说的?” “你们在府里不知道,外面可都传遍了,说皇上从宫里调了十几个太医,救了一夜也没有把人救醒,据说早上府里都敲了丧更了!” 真的死了?析秋不敢相信,对于大周的学子来说,蒋士林就像是一个传奇,从一个平民之家一跃成为大周人人敬仰的探花,殿试之上又连得圣上夸赞,一度是朝中炙手可热未来的肱骨之臣,可他却因为和三皇子政见不合,一怒挂印而去! 在城外开了私塾教平民百姓的孩子读书,却因为名气太过响亮,而不得不将私塾不断扩大,渐渐形成规模成了大周屈指可数的潜山书院,这样的人,就这样死掉了? “丧更真的从蒋府传出来的?” 司榴点头道:“都是这么说!”析秋又拉着司榴问道:“那外面可传了佟府四小姐的事?” “没有,我当家的还特意上街转了转,根本没有人知道四小姐的事,小姐不用担心。”析秋松了口气,现在大家关心的是福建的战事,如今蒋士林又出了事,佟析砚这样的小事要不然就被佟慎之用手段遮掩了下去,又或是被蒋士林和福建的事淹没了。 析秋沉默的靠在鸦青色的撒花迎枕上,司榴和司杏担忧的看着她,春雁就笑着去拉司榴:“你难得来,去我屋里坐坐吧,我前些日子闲着,又做了几双鞋子,你来了正好带回去。” 司榴点点头,顺势站起来,由春雁和司杏一人扶着一边安静的往外走:“小姐是不是在担心四小姐?” 春雁就点点头道:“怕是四小姐那边还要闹一场。”说着叹了口气,三个人就相继出了门。 佟析砚那边果然不安宁,她正拉着房妈妈的手,求着她道:“妈妈我知道您为难,我也不让你做旁的事,您只要把大哥哥请来就可以了。” 房妈妈就为难的看了一眼门口,又心疼的看着佟析砚瘦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沉吟了半晌点头道:“好,妈妈替你跑一趟。” 佟析砚就哭着谢了房妈妈,房妈妈出了门就去了大太太房里,大太太正坐在炕头上喝茶,见到房妈妈进来问道:“她说什么?” 房妈妈回道:“说想想见见大爷。” 大太太就拧了拧眉头,过了片刻点头道:“慎之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让他说也好点,一次断了她念头,也省的她心里再有什么期望!”房妈妈就叹了口气,去外院请佟慎之,恰好徐天青也在,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房妈妈只听到蒋公子几个字,旁的一个字没听清,她笑着进去将佟析砚的事告诉佟慎之。 佟慎之就站了起来,对徐天青道:“你稍坐会儿,我去看看。” 徐天青脸色也不大好看,点着头道:“我再去蒋府看看。”就和佟慎之并肩一起出了门。 佟慎之刚进佟析砚的房门,就见佟析砚鞋子都没有穿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拉着佟慎之的手道:“大哥,他们说蒋公子死了,我不相信,我只想问一问你,他如今到底怎么样?” 佟慎之狠狠的皱了皱眉,面露一丝不悦,斥道:“四妹妹,你这样成何体统,从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当听母亲的才是。” 佟析砚哭着摇头:“大哥要骂我等会儿再骂,你先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佟慎之略一犹豫,忽然门帘子就被大太太掀开,她冷着脸道:“疯疯癫癫的……还不快到床上去。”佟析砚根本不听她说话,就只拉着佟慎之的袖子:“大哥,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蒋公子他……”佟慎之话说了一半,被大太太一喝:“慎之!”大太太上前将佟析砚拉开,将她按在床上:“你也不用问你大哥哥,现在满城里谁不知道,昨晚蒋府丧更都传了,你就死了这条心!” 佟析砚眼睛瞪,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佟慎之看着她这样,欲言又止却又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挥袖出了门。 大太太手忙脚乱的将佟析砚放在床上,又去喊代荷:“快去请大夫。”又接过房妈妈手里的茶亲自喂给佟析砚喝,可佟析砚仿佛毫无知觉一般,水到嘴里就流了出来! 大太太这次真的慌了,一边掐着佟析砚人中,一边去催房妈妈:“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房妈妈也六神无主的样子,没想到四小姐和那个姓蒋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听到他死讯就晕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房妈妈就忽然想到六小姐,按着大太太的手道:“去请了六小姐来吧,她懂医术,四小姐的病一直是她护理着,这两年都没犯,就连侯府的二小姐也是她救了两次,指不定她能有办法。” 大太太哪还有别的想法,就摆着手道:“快去!” 房妈妈带着小丫头匆匆去知秋院,不一会儿就见司杏和春雁扶着一瘸一拐的析秋出了门,急急忙忙的赶到智荟苑。 析秋一进门就见大太太垂着泪坐在床边上,见到析秋进来她立刻携了析秋的手道:“六丫头,是母亲错怪你了,都是你四姐姐的错,这孽障被那姓蒋的引的迷了心智,一听他死了就昏了过去,你快去瞧瞧。” 析秋扶着大太太的胳膊,安慰道:“我和四姐姐要好,却没有及时察觉她的心思,我本就有责任,母亲罚的对!”说着就和大太太朝床边走:“我先看看。” 析秋上去将佟析砚放平,又解开她的衣领,回头对房妈妈道:“去泡点糖水来。”房妈妈一听立刻出去去泡糖水。 掐了几次人中,又按了虎口,析秋直叹气这里没有高科技的东西,她便是想护理也只能做这些罢了,好在等房妈妈来了,析秋又找了让人找了空的竹枝来,给佟析砚喂了几口糖水,又等会儿她终于醒了过来。 大太太松了口气,上去抱着佟析砚,析秋站着忙了一通,腿早就疼的厉害额头也渗出密密的汗,房妈妈见着就端了绣凳给她:“六小姐快坐着歇歇。” 析秋朝她笑笑,也不客气就顺势坐了下来。 大太太这边和佟析砚说了半天的话,可后者却毫无反应,好在这时候大夫来了,就让闲杂人等出去,析秋由着司杏扶着出了门,房妈妈亲自来送析秋:“六小姐千万别记在心里,太太那天是被气糊涂了。”说着看向析秋的腿:“待会可要让胡先生给六小姐去瞧瞧?!” 析秋笑着摇头道:“不用。”她携了房妈妈的手道:“妈妈说的太客气了,母亲罚我自是我有错,又怎么可能记在心里,只是要劳烦妈妈,若是四姐姐好些,就派个人告诉我一声,我也放心些。” 房妈妈就点头道:“好!” 析秋带着司杏和春雁回了知秋院,智荟苑里胡大夫开了些补气养心的药,又停了笔拿出另外一张药方出来对大太太道:“这是六小姐的方子,她的腿受了寒湿,若不好好养着,怕是会成大疾。” 大太太目光一闪,就点头对房妈妈道:“你拿着两张方子让人随先生回去去抓药吧,六小姐那边抓好了就送过去。” 房妈妈躬身道:“奴婢这就让人去抓药。” 等药煎好了,佟析砚勉强被喂了半碗,却悉数吐了出来,人也软软的倒在床上,双目放空根本毫无焦距的看着人,大太太担心她就将她搬到自己房里,护理了两天可依旧没有起色。 到第三天早上,佟析砚忽然好了起来,自己吃了半碗的药,又勉强起身要起来梳头,大太太拦着她:“傻孩子,在自己家里,便是随意也没什么,况且你又病着,哪顾得了这些。” 佟析砚很倔强的摇着头道:“我要梳头!”大太太不敢太违着她的意思,就让梳头的婆子给她梳了头,佟析砚就笑着和大太太道:“母亲,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大太太面露迟疑,佟析砚却一脸精神烁烁的样子:“母亲放心,我想通了,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我把丫头留在外面,你有事就唤她们。”大太太犹豫的出了门,佟析砚就关了门,找出笔墨纸砚坐在桌子边上静静的写着字,房妈妈就在门缝里觑了一眼,回来说给大太太听:“很安静,正在写字呢。” 大太太就皱着眉头点点头:“随她去吧,练练字也能静心。” 房妈妈点点头又迟疑的道:“大小姐和姨太太那边可要告诉一声?” 大太太坚决的摆手道:“华儿正怀着身子,她一向又疼四丫头,若是知道了出了事可不得了,至于姨太太就更不要说……”她不笑话自己就算不错了,哪里就有同情心! 房妈妈垂了脸没有说话。 析秋这边也正吃着药,司杏正用在炉子上烤的热呼呼的毛巾给析秋敷腿,她看着析秋红肿的膝盖道:“都说女人做月子的时候能养好以前的病,小姐以后生孩子时定要好好养着才行。” 析秋笑了起来:“行,往后我坐月子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着和春雁相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春雁替析秋敷好腿,正拿着毛巾和托盘出门,忽然门帘子被人掀开,喜儿急急忙忙跑进来道:“六小姐不好了。” 析秋正绣着花,忽然针就扎进手指里,她赶忙将手指放在嘴里嗦了嗦问道:“怎么了?”喜儿回道:“四小姐自缢了。” 析秋一下子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喜儿道:“你说的是真的?”她这两日一直让喜儿没事就待在正院里帮忙,连宋妈妈也一起派了过去,大太太还因此夸了她几句。 喜儿点点头,很确信的道:“大少爷和表少爷都去了,连二老爷和二太太都过来了,大太太正哭着呢,院子里一团乱!”她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四小姐可能还没死,我瞧着二老爷让常随拿了他的名帖去宫里请太医了。” 析秋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你再去看看,有什么事再回来告诉我。”现在人多她去也没有用,只能在家里等消息了。 喜儿点头,掀了帘子出去。 春雁瘫坐在地上,她昨天去看心竹,心竹还让她带话给六小姐,说她不怨不恨,让六小姐好好的,不要再做傻事了,只要她知道小姐过的好她比什么都开心。 她当时听着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一句话也回不了,没想到话还没找机会送过去,四小姐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出了这样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了,当天佟析华就由着萧延亦送回来,姨太太也赶了过来,一家子人待在半夜,好在佟析砚由太医针灸后又喂了药,总算醒了过来,大太太后悔莫及,抱着佟析砚大哭起来。 佟析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才几个月不见自己活蹦乱跳的妹妹就剩了半条命躺在床在那里,哪有不伤心的道理,她当着姨太太的面和二太太二老爷的面不好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一等房妈妈送走二老爷和二太太还有姨太太后,又让佟慎之和徐天青陪着萧延亦去外院,她就迫不及待去问房妈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房妈妈就把事情的前后后果告诉她,佟析华就满脸的震惊:“是那个蒋探花?” 房妈妈点头道:“可不就是他,我当他虽满腹文采又被学子追捧是不世出的英雄学究,引他为清客领袖,以为是多高风亮节的人,却没想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佟析华也狠狠皱着眉头:“那些不过是虚名,他得罪了三皇子,若不是二皇子护着早不知死了多少次,这样的人没有前程可言,若是四妹妹真的嫁给他,除了和他吃苦,还能得些什么。” “正是这个理!大太太也正是这样想的,才骗着四小姐说姓蒋的死了的。却没有想到,四小姐她……”那日蒋府确实传了丧更出来,却不是因为蒋士林,而是蒋父早在蒋士林重伤回府之时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挨了几日等不到蒋士林醒来,就撑不住撒手西去了。 一场误会而已! 佟析华叹了口气,就撑着腰由林妈妈和秋露扶着进了房里,大太太见她进了,就擦了眼泪道:“你回来做什么,怀着身子行动不便,若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佟析华怀孕后,孕像极是不好,不但腿肿了就连脸上也微微浮肿起来,吃什么都吃不下,前几个月倒还好,后面几个月因为身子太虚就几乎躺在床上不敢下来,整日里用燕窝人参养着。 “四妹妹都这样了,我不知道便罢了,即是知道了我怎么能安心呢。”她挽着大太太安慰道:“母亲也别担心,四姐姐年纪小,过段时间等想通了就好了。”她说着,看了眼床上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的佟析砚道:“实在不行,母亲就和四妹妹说实话,先稳住她然后再偷偷把亲事定了,到时候她嫁过去和相公日夜相处生了感情,正经过日子,难道那蒋士林还能厚着脸皮找上门不成,于四妹妹来说这些事也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 她话方落,躺在床上的佟析砚眼帘顿时动了几次,搁在被子里的手激动的攥起了拳头。 大太太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就怕周家听到风声,心生退意。”她对那位周公子是真的满意,不但长相好,人也是知书达理温文有礼。 佟析华就面露不屑:“莫说锦乡侯如今不受宠,就是在朝中得力又如何,他也不过是旁枝罢了,如今才是举人明年春闱能不能高中还不确定,凭什么对四妹妹挑三拣四的,便是周家有旁的心思……”她挽着大太太笑道:“不是还有钱夫人这层么。” 大太太也露出丝笑容,钱夫人几次接触下来,她也知道钱夫人可是聪明人,她选佟析砚看中的可不就是佟家看似简单却旁根错接的姻亲,如今二老爷又入了阁,佟慎之将来的仕途必然顺遂坦荡,佟家之势将来必不可挡。 放了佟家这样好的亲家,又去哪里能找到和周家门当户对的去! 转念她又想到佟析砚,露出满脸愁容来:“可是你四妹妹她……”她真没有想到,四丫头性子竟这样倔,一门心思钻了牛角尖。 佟析华目光一转道:“我看不如这样,让她去我哪里住些日子,一来在侯府是客她总是要压着点性子,纵是有事也不会乱来,二来我正好也闷的很,让她陪陪我,我也有人说话。” 这个主意不错,大太太却依旧皱着眉头道:“你婆婆那里可知道四丫头的事?” 佟析华满不在乎的道:“婆婆如今拿我的肚子当宝贝疼着,哪会有什么想法,再说她一直也喜欢四妹妹,过去了只有高兴的份。” 大太太没有说话,指了指床上道:“也要问问她的意见才好。”佟析华就笑站了起来,朝大太太眨眨眼睛:“我去和四妹妹说。” 她坐在床边上,拉着佟析砚的手,笑着道:“四妹妹,和我去侯府住些日子可好?”她看到佟析砚眼睛动了动,又接着道:“也陪陪我说说话,我整日待在房里,你姐夫又忙的很,你去了我也热闹些。” 佟析砚就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眼佟析华又去看大太太道:“让我去侯府可以,那让六妹妹陪着我一起去。”在侯府虽然不如家里,可人流却比府里复杂许多,她打听蒋士林的事也方便不少。 大太太眉头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你六妹妹也正病着,怎么能和你一起去,让她在家呆着养病,你随你大姐姐去吧!” 佟析砚倔强的侧开脸,又重新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佟析华一见她这样就笑着道:“母亲不同意,我答应行不行?就然六妹妹陪着。” 佟析砚就睁开眼睛,朝佟析华点点头。 大太太狠狠的皱着眉头,佟析华就挽着她出门劝道:“六妹妹向来也是安分的,我们把四妹妹交给她,她也不敢有什么心思,若是四妹妹出了半点闪失她可是担不起责任的,母亲就放心吧,纵是再不成,不还有我嘛!” 大太太没有说话,算是没有反驳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6 暂住 “小姐,四小姐为什么让您陪着?”春雁将析秋的冬衣一件一件叠好,再归置到箱笼里,又将一些日常用的放进去,不过住个十几天,却前前后后带了六七个箱笼,析秋看着暗暗摇头,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内宅妇人宁愿待在家中,也不愿随意的出门走动,这单单她一人都这么多东西,还不去看司杏和春雁的,只怕佟析砚的东西只会更多。 “她心里闷,去大姐姐家里虽是能散心,可能和她说话的人却没有……她可能想和我说说话吧。”她了解佟析砚,若是平常在她知道自己腿伤未恢复的情况下,不会硬要求带着自己,既然开了这口想必她定是有事想要和自己商量。 她暗暗叹了口气,若非佟析砚开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侯府的。 春雁和司杏又细细将归置的箱笼拿笔记着,又在外面贴上纸签,这才算是收拾完了,两人站在桌边喝了口茶,司杏笑道:“也不知道车什么时候到。” 析秋也从炕上起来,展开手由春雁服侍穿了衣裳,又转过身对她道:“姨娘和七弟那边你可说过了?”春雁点头回道:“七少爷说了,只是姨娘很担心您的腿,交代了些话,旁的也没有了。” 析秋点头便坐在椅子上去摸膝盖,春雁就在她面前蹲下来,替她去揉膝盖:“是不是又疼了?奴婢再给您敷一次吧!” “不用。”析秋笑道:“这样的病一两年也不会有起色,单纯热敷解决不了问题的。”她看到春雁脸色黯了黯,就拉着她起来道:“去前面看看,大姐姐的马车可来了。” 春雁没有说话,就点了出了门。 宋妈妈和春雁擦身而过,一个停在门内一个停在门外,宋妈妈道:“姑娘这是去哪里?” 春雁就指了指前院:“去看看四小姐那边可有帮忙的。”宋妈妈摆手笑道:“我刚从那边过来,四小姐的东西昨儿就收拾好了,大姑奶奶来接两位小姐的车也到了,大太太就是让奴婢回来告诉小姐的,让我们将东西搬到二门去装车。” 我们?析秋眉梢微微一挑,春雁也觉察话里的意思,问道:“妈妈也去?”她们计划是让宋妈妈守院门的,她们三个去侯府。 “可不是,太太特意嘱咐的。”她笑看着析秋:“说是只带两个丫头,未免少了些,侯府不比家里,总要事事考虑周到些才行。” 是怕去侯府让人觉得小姐没有贴身的妈妈,大太太面子上不好看吧! 析秋笑着点头:“有妈妈在确实方便些,那就有劳妈妈了。”宋妈妈客气的笑着:“六小姐客气了,奴婢虽年纪长些,可终归还是您的奴婢,您有事尽管使唤。” 析秋笑着没有答话,让春雁和司杏找来粗使婆子将箱笼抬去二门,她自己则去了智荟苑。 大太太的目光就落在她腿上,眉头略蹙了蹙,语气却是温和的:“你虽是妹妹,可在我眼里你却比四丫头稳重许多,你们两个去侯府你事事要替她想着才好,可不能出了乱子,惹人笑话。” “是!”析秋低头应了,大太太又道:“去了也不要满院子的乱跑。”说着一顿:“五夫人和二小姐那边也走动的少些,没事就去陪你大姐姐说说话,你们终归是一家人!” 大太太说着,视线就忍不住落在析秋的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的褙子,里头一件石榴红的夹袄,下面是澹澹色的挑线裙子,亭亭玉立站在大太太面前,清瘦的面容上双颊有着淡淡的红晕,双眸明亮如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处处细致均匀,有几分夏姨娘的温婉,却又不同于夏姨娘单纯的柔弱,仿佛有些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却说不上来,只是忽然间她发现,六丫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出落的这般绝色了。 她又想到佟析砚,入冬才做的衣裳如今套在身上大了一圈,面黄肌瘦的,全没有平日里的半分风采,大太太目光一敛眼睛便冷了冷,挥手道:“天气冷,你先到车上去吧,你四姐姐等软轿来了,就让人抬过去。” 析秋微笑着点头:“是!”代荷已经掀开门帘子,析秋就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出了门,带着司杏和春雁去二门,甬道上积雪被铲扫的很干净,可依旧有些湿滑,春雁和司杏就一人一边扶着析秋生怕她摔倒。 析秋就笑着打趣自己:“如今我倒也成了柔弱小姐了。”司杏掩面笑道,笑容却有些苦涩:“小姐从来都是小姐的!” 到了二门,宋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已经将几个箱笼搬上了车,析秋就看向前面的两辆车,果然如她所料佟析砚带的东西比她多出了一倍,两个人出门前前后后竟用了五辆车。 有侯府的赶车婆子笑着过来打招呼,朝析秋蹲身行了礼:“六小姐,四小姐还没来,奴婢扶您上车坐着歇会儿吧,车里放着炭炉,您也暖和些!” 析秋微笑着点头:“有劳妈妈了。”就回头看了司杏一眼,司杏就和那婆子一人一边扶着析秋上车,等析秋上了车司杏拿出个荷包打赏了婆子,笑着道:“天寒地冻,妈妈拿去买酒喝。” 婆子不收,笑着道:“奴婢是奉命办差,哪能要小姐的赏钱。”司杏将荷包塞在她手里:“妈妈可就见外了。” 婆子就笑着收下了,又在手里掂了掂,脸上挂着的笑容越发的和气。 车和上次侯府派来的车一样,析秋靠在左边坐了下来,一会儿佟析砚由婆子抬着过来,她穿着厚厚的夹袄,虽然打扮的很得体,可脸色却依旧很差,看到析秋佟析砚眼睛里立刻氤氲着泪水,等放下车帘她便伏在析秋的肩头哭了起来…… “快别哭了!”析秋拍着她:“你现在身子虚,可禁不起折腾了。”这里里外外都是婆子丫鬟的,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听见了还不知道会传了什么话出去。 佟析砚擦了眼泪,抬手去摸析秋的膝盖:“我都听说了,都怪我太鲁莽了……是不是很痛?” 析秋微微笑着,看着她道:“不过是些小伤,到是你把我吓了一跳,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目光落在佟析砚脖颈处一道紫色的瘀痕,虽已经有些消褪,可依旧能清晰的看见,佟析砚就拉着她的手,语气有些急切:“六妹妹,他没有死,我亲耳听房妈妈说的。” 析秋一怔:“真的?” 佟析砚点头不迭:“房妈妈说他没有死,我又偷偷问表哥了,他起先不愿告诉我,后来碍不住我左右相逼,他就说了,他说蒋府确实死了人,但却不是蒋公子,而是他的父亲,蒋公子在昨天就醒了,他因为腹部受了刀伤现在还不能动,但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她紧紧握着析秋的手:“我一定要想办法见一见他!” 析秋笑看着她,没有接她的话,想见一面?谈何容易! 莫说蒋公子如今有伤在身活动不便,纵是他能出来他们又从哪里能找到机会见面! 佟析砚靠在厚厚的软垫上,忽然神情又黯淡下来,她转头去看析秋叹气道:“心竹……心梅,还有端妈妈……都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帮我……”说着又哭了起来:“是我害了她们。” 她想到那天院子里雪白的地面上,那一块一块刺目的殷红,这些天无时无刻不灼着她的心,痛的无以复加,她不过想要一份情投意合的情意,为什么就这么难! “都过去了。”析秋忽然觉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言语表达已经显得很干涩,车里就陷入长长的沉默,幸好车外宋妈妈隔着帘子的说话声传了进来:“小姐,启程了。” 析秋淡淡回了句:“知道了。”马车就嘚嘚的动了起来,车轮压过地面发出吱吱声,令安静的车厢里至少不再死寂,过了许久佟析砚开口道:“六妹妹,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觉得我不该偷偷跑出去,不该这样做。” “啊?”析秋转头去看她,笑道:“都已经过去了,就连心竹都说,只要你过的好,她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所以,你也不要时时挂在心里了,只要自己不后悔,那都是值得的。” “我后悔!”佟析砚掩面而泣:“我后悔没安排好她们,我后悔没有想清楚后果,我后悔因为我让你们都受了连累……我后悔死了……”说着她一顿又道:“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心里眼里都是他,就想知道他怎么样,伤势重不重,不去看一看我真的不放心!” “嗯!既然如此就别想了,只是你和蒋公子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仔细思量思量,大太太心里还是疼你的,若想让她同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再不能用这样过激的方法了。” 佟析砚就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车从上次经过的路进了侯府,在二门又换了青帏小油车,驶进了花园里,等穿过抄手游廊析秋远远的就看到萧延筝笑盈盈的站在台阶上等她。 “六妹妹!”萧延筝迎了过来,拉住析秋的又朝佟析砚笑道:“四小姐。”转了头又和析秋说话:“半年不见,你又长高许多,瞧着都快比我高了。” 析秋笑着道:“哪会比你高。”到是萧延筝,及笄后仿佛花朵渐渐绽开,眉宇间多了几分妩媚。 佟析砚朝萧延筝行了礼,萧延筝看着佟析砚道:“听说你病了,如今病可好些了?我怎么瞧着你比上次来瘦了许多?!可请了太医,怎么说的?” “好多了。”佟析砚回道:“倒也没多大的事,只是要静养着。” 萧延筝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手拉着析秋一边对佟析砚道:“那赶紧进去歇会儿,娘和二嫂正在里面等着呢。” 佟析砚点点头,三个人就带着丫头婆子进了正院。 这次并未进左手边的隔间,而是随着萧延筝进了右手边卧室前的暖阁里,太夫人正端坐在炕上,佟析华坐在她的左手边,宣宁侯夫人则在右手边,五夫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析秋和佟析砚并肩走进去,恭恭敬敬给太夫人行了礼,又和侯夫人和佟析华见了礼,转身朝五夫人道:“五夫人!” 五夫人笑眯眯的拉着佟析砚的手,眼睛闪着精光上下打量着佟析砚,笑着道:“几个月不见,两位亲家小姐可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说完又回头去看太夫人:“娘,您快瞧瞧,我如今这样和两位亲家小姐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啊。” 太夫人笑着看她:“你便是不怀孕,也不及人家一半。”又转了脸去看析秋和佟析砚:“一路累了吧,都坐下说话。” 析秋和佟析砚笑着在五夫人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佟析华笑道:“也不过几步的路,哪里就累了,我怎么瞧着娘有些偏心了。”她说着就挽着太夫人的胳膊,语气非常亲昵。 析秋暗暗挑眉,她觉得佟析华好像和五夫人之间,仿佛气氛有些不对,念头闪过果然就见五夫人眼里尽是满眼的讽刺。 太夫人好像对她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丝毫未查,笑着去问佟析华:“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 佟析华回道:“安排好了,就在我院子的后面,离我房里也近,来回也方便!”太夫人就原来如此的点点头,忽然又道:“我记得那里靠着离景阁吧?虽说里面不住人,可总是不妥的,你哪里若是安排不开,不如让两位小姐住在我这里罢了,离着延筝也近,彼此年龄相仿也能做个伴!” 离景阁是四爷八岁前住的院子,几个少爷的院子都是相邻不远,后来成年后一个个搬到外院去住,后来二爷成亲后就搬到现在的院子里,而四爷一直住在外面,离景阁就一直空置着,佟析华曾动过心思将那院子的墙拆了匡到自己院子里来,可太夫人委婉的拒绝了。 如今析秋和佟析砚住进去的后院,就是和后来佟析华扩建的,和离景阁只有一墙一夹道隔着。 佟析华目光一闪,笑着道:“这怎么好意思,是儿媳邀她们来的,怎么能做甩手展柜……就住我那里吧,平时丫头婆子伺候着,也不会有事!再说,眼见也要过年了,年前她们也是要回去的,也住不了多久,也不用讲究什么!” “哪有赶客的!”太夫人笑着瞪了眼佟析华:“纵然是妹妹也不能这样说话。”她又看向析秋和佟析砚:“两位亲家小姐可别往心里去,她这嘴最是会得罪人的了。” 明着是在斥责,暗的却是在维护,佟析砚很高兴太夫人和佟析华这样亲近,她们这样就表明佟析华如今在侯府过的很好,她微微笑着,析秋却掩面和太夫人道:“有您在,便是姐姐赶我们走,我们也不走的!”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太夫人更是看着析秋,显得很喜欢:“我还道亲家小姐内向,却没成想也是个有趣的。” 佟析华诧异的看了眼析秋,仔细去打量她,就见析秋面露微笑,大大的眼睛明亮清澈,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婉约风情,相貌也是初见清丽秀雅,她再去看旁边精神不佳的佟析砚,穿着湖绿色的夹袄外头是一件烟霞色双金撒花褙子,本应明艳照人的她此刻去和析秋一比,顿时如明珠失了光彩……她笑站了起来,对太夫人道:“娘,我先带他们回去吧,等她们收拾好了,再来给您请安。” 析秋就和佟析砚一起站了起来,太夫人笑着点头道:“晚上过来吃饭!”析秋和佟析砚双双蹲身行了礼:“是!”又转身去和宣宁侯夫人和五夫人道别,五夫人道:“明儿去我那里坐坐,我家秋娘也有人作伴了。”宣宁侯夫人则依旧是淡淡的,略点了点头,析秋和佟析砚应了就跟着佟析华出了门。 佟析华由秋萍秋露扶着,前后簇拥的丫头婆子,析秋则带着司杏,春雁和宋妈妈,佟析砚那边则是大太太身边的代绢,代菊并着钱妈妈,一行人呼啦啦出了院子,不如上次来时院子里绿意盎然,地上零落的散着枯黄的叶子,在青石板的甬道两边,颇有古风雅韵,虽也别有风致可析秋总觉得颇有些萧条之感。 进了院子,佟析华陪着她们穿过前面的正院,过了穿堂便看到一间四合院,约莫七八间房间,左边是三间的耳房,右边则是两间抱厦,院子中间有个花圃,只是此刻里面却只有孤零零的几株花茎,和萧延筝的院子格局相似,佟析华就指着正房的门道:“先进去瞧瞧可喜欢。” 析秋就跟在佟析砚身边进了正房,正面的墙上也是挂着一幅画,画下面则是长长的黄花梨的供案,上面摆着供果以及梅瓶花瓢,一张八仙过海的添红漆的八仙桌,左右各摆了四张雪踏梅花的红漆帽椅。 佟析华在正位上坐下来,就笑着对析秋和佟析砚道:“两边房间特意让人收拾过了,你们去瞧瞧喜欢哪间,然后让人收拾了箱笼,先住下来,我们晚上再好好说说话。” 佟析砚就点点头去看析秋:“六妹妹选吧。”析秋也笑着回道:“还是四姐姐先挑。” 两人一番推让,却没有一个人先去挑房间,佟析华就笑站了起来,指着左边那间道:“六妹妹住左边,这边靠着墙也隔着风暖和些!” 析秋点头,司杏却是皱了皱眉,东面种了几颗大树若是夏天倒是阴凉,冬天的话就闲的清冷了些,她心里暗暗腹诽析秋已转了身对她道:“你带着春雁去把箱笼搬进来罢!” 司杏和春雁就和侯府内的婆子去搬箱笼,宋妈妈留在析秋身边。 佟析华走了一道的路,此刻也累的很,她撑着腰由林妈妈扶着站起来:“你们先收拾着,缺什么就和林妈妈说,稍后午饭到我那边去吃,我先去歇一会儿!” “姐姐慢走。”析秋和佟析砚目送佟析华离开,佟析砚就扶着析秋进自己右边的房间,许是换了新环境,佟析砚眉宇间少了些郁色,她道:“你瞧出来没有,五夫人好像在处处针对大姐姐。” 有关佟析华,析秋不好议论什么,只能问道:“怎么说?” 佟析砚就歪着头去想,沉吟了片刻道:“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五夫人怪怪的,对了……我们上次来给太夫人拜寿时,五夫人就有些不同了,她和母亲说话时,都少了些尊敬。” 析秋也想到五夫人在拜寿时的绵里藏针,后来有了钱夫人和周公子的事,她终于弄明白五夫人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态度,怕是看中周家那位公子的,不只大太太一人,就连五夫人也有了心,所以才留了娘家的妹妹住在府里! 她最后所说的秋娘,是不是就是这位妹妹呢?! 佟析砚却似轻松了不少,对析秋道:“待会儿我陪你出去逛逛,侯府的后花园里有间暖房,此时应该仍旧是花团锦簇,这样的时节看看话人也能轻松些。”她说完一顿又想到析秋的的腿:“我忘了你的腿伤了。”脸色又黯淡下来。 析秋却笑道:“即便我腿无事,你又敢进花房?”两人说着皆是笑了起来,一连数日的压在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几许,佟析砚叹了口气道:“不知道蒋公子怎么样了!” 析秋正要说话,房外司杏几人去搬箱笼的已经回来了,析秋就站了起来对佟析砚道:“我去瞧瞧。”说着就掀了帘子出来,正看到司杏和春雁两人指挥着几个小厮将箱笼抬进来,析秋微微一愣。 司杏看见析秋就笑着走过来道:“我们两个人去,也不知道求大姑奶奶派几个婆子跟着,又搬不动东西正发愁呢,正巧大姑爷来了,指了几个小厮帮我们搬进来的。” 析秋点点头,看着东西都摆好了,就对身后的宋妈妈道:“妈妈送送。”宋妈妈就笑着就去给几位小厮道谢,几个人垂着脸连说不敢,又低着头由宋妈妈送出了院子。 析秋就带着司杏和春雁去收拾箱笼。 到了中午,佟析华身边的秋露就来请析秋和佟析砚:“二夫人请两位小姐过去用午饭!” 析秋和佟析砚就换了衣裳,由秋露陪着去了前面院子。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7 表面 佟析华坐在暖阁的炕上,见到析秋和佟析砚进来,就笑着道:“可收拾好了?也不着急慢慢收拾。”佟析砚和析秋行了礼,佟析砚回道:“归置了一些,钱妈妈还在收拾着。” 佟析华点点头,转身对秋萍道:“摆饭吧,也不用费事移到别处去,两个妹妹也不是外人,我们今儿就在暖阁……”说着忽然眉头一皱停住了话,析秋正诧异之时就见秋萍紧张的去扶佟析华:“二夫人,您没事吧!” 佟析砚也跑过去:“姐姐!”佟析华摸着肚子眉头皱了半晌,又摆摆手笑着道:“无妨的,就是踢了我一下,略重了些,一时岔了气!” 析秋皱了皱眉,抬眼打量眼佟析华,她想到司榴怀孕时面色红润身体发福的样子,相比较佟析华面色泛黄,脸上的粉仿佛也浮在脸上,她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腹处,肚子隆起的位置也略低了些,这才七个月而已…… 她暗暗疑惑,秋萍已笑着道:“少爷以后定是文武全才,这样大的脚劲儿。” “就你话多!”佟析华瞪了眼秋萍,又转头去和析秋道:“自小进府就跟着我,真是惯坏了的。”析秋也笑着道:“我到不觉得……” 佟析华满脸的笑,手缓缓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请洪道婆打卦也是说她这胎是儿子,前面又有六妹妹的胎梦……想到这里她笑着道:“都别贫了,快摆了饭,许是他也正饿着,在肚子里闹着要吃饭呢。” 佟析砚就歪着头去问佟析华:“侄儿也会吃饭?” 佟析华就哈哈笑了,顺势拉了佟析砚的手,捏了她的鼻子道:“六妹妹不问,就偏你问了出来,真是没心机的丫头!”佟析砚顿时闹了个红脸。 丫鬟进进出出,将饭摆在暖阁里一方黑漆彭牙圆桌上,析秋和佟析砚就佟析华坐了下来,秋萍立在佟析华身后帮着布菜,佟析砚身后则站着代绢,司杏则服侍着析秋,正准备吃这边外间秋露的声音传进来:“二爷回来了!” 佟析华眼睛顿时一亮,秋露已经放了筷子去掀帘子,佟析砚和析秋也站了起来,随即就看到萧延亦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在佟析砚和析秋身上转了一圈,两人双双朝萧延亦屈膝行了礼,萧延亦朝她们微微点头,佟析华已经笑着迎了过去:“怎么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萧延亦回道:“我回来看看,稍后还要去一趟钱府。”又看向佟析华和两个妹妹:“你们吃吧,我去换件衣裳。” 这么说就是没吃了! 佟析华就看了眼佟析砚和析秋:“两个妹妹也不是外人,二爷吃了再走吧。” 萧延亦面露犹豫。 “我和四姐姐回去吃吧!”析秋笑着和佟析华道:“这才到,正好也熟悉熟悉环境。”佟析砚也点点头。 佟析华没有反对! 萧延亦却是目光一闪,摆手道:“也不用麻烦了,我去外院吃!”说着转身就出了门,佟析华就随后跟了出去。 佟析砚垂着头暗暗皱眉,析秋也微微挑眉,难道他们的感情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好?! 不过一刻,佟析华回来了,撑着腰指着桌面道:“我们吃饭吧,饭菜也要凉了。”却没有再提萧延亦,析秋和佟析砚安静的坐了下来,三个人默默的吃了饭,秋萍又沏了茶,析秋和佟析砚就重新坐了下来,三人在暖阁里坐着喝茶。 “说是钱伯爷回来了,圣上昨晚急招入宫,才回到府里就喊了你们姐夫去,也不知什么事。”钱伯爷就是钱夫人的夫家,佟析华说着停了停,又指了指上面道:“听说蓬莱有长生秘方,钱伯爷去了三个月昨儿才回来,也不知寻没寻到。” 析秋一惊,圣上已经到寻求长生秘方的地步了? 佟析砚也是一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长生之说不过是传闻,圣上怎么就信了?” “嘘!”佟析华小声道:“平民百姓都想要长生不老,何况帝王,只是苦了钱伯爷一去三个月长途跋涉,若是找到了倒还好说,若是找不到……就怕圣上一怒落一个办事不利的罪责!” 这也算飞来横祸了!析秋静静听着,她知道佟析华真正的目的绝不是和她们议论朝政,念头闪过就听佟析华道:“听说昨晚去宫里的,还有三皇子。” 原来如此! 她是在告诉佟析砚,三皇子的势力日夜趋胜,而一直与三皇子政见不和的蒋士林,只怕再难起复,只要有三皇子一日,蒋士林就只能做一个山野茅舍的教书先生! 如果蒋士林的未来只是如此,那么佟析砚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念头的好。 果然佟析砚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垂了脸……点到为止,佟析华看着佟析砚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她转了脸去看析秋道:“六妹妹过了年也十三了吧。” 析秋点头道:“是!”佟析华就点头道:“瞧我,都说怀了孕就容易忘事,前些日子若不是因三妹妹……出了些岔子,你都是定亲的人了。”她说着又仿佛觉得自己的话不大对,笑着道:“喝茶,尝尝这武夷大红袍。” 析秋目光微微一闪,仿佛没有听懂佟析华,就乖巧的喝了口茶,又羞涩的红了脸道:“我不懂茶,倒有点牛嚼牡丹了。” “这不懂也好。”佟析华笑着道:“也不用讲究什么,便只要是茶,解了渴就是好茶。便是像我,以前在家时跟在母亲后面,尽爱吃老君眉,旁的茶喝了就觉得不对,可自从怀孕后口味又变了,除了这大红袍,竟是老君眉也吃不得了!”她说着掩面笑了起来:“这话我也只能和你们说说,旁的人听见还道我矫情了。” 这是在告诉她,嫡庶有别身份有别,就是爱好和品味也是有贵贱之分的?!析秋笑着道:“我也曾听母亲说起过,说姐姐小的时候就爱和她抢茶喝……”她说着微微笑着道:“还说姐姐最是像她了!” 佟析华咯咯笑着不停,余光落在佟析砚身上,就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狠狠的皱了皱眉,析秋见她这样就去拉佟析砚的手问道:“四姐姐您说呢。” 佟析砚一怔,脱口问道:“说什么?!” 析秋叹了口气,就听佟析华笑着道:“吃了午饭六妹妹怕是也乏了,我让秋萍送你回去歇歇,四妹妹身子不好也别来回走,就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是!”析秋笑着站起来,秋萍就走到门口为析秋打了帘子,析秋回身看了眼佟析砚就带着司杏和春雁出了门。 刚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碰到个穿着蜜色褙子,梳着妇人髻的丫鬟,析秋微微诧异之际,那丫鬟已经笑着迎了过来。 她笑着和析秋福了福,道:“奴婢晴霜见过亲家六小姐。”她说完抬起头看着析秋道:“我们夫人想请您和四小姐过去坐坐。” 析秋眉头一挑,夫人?难道是五夫人? 晴霜说完又是一笑道:“是五夫人,说两位刚刚来,想趁着中午院子里人少,陪两位小姐去逛逛园子。” “多谢五夫人美意。”析秋笑着又露出为难的样子来:“四姐姐正在和二夫人说话,还劳您转告五夫人,稍后我们再去打扰。” 谁料晴霜却是笑着道:“那六小姐去坐坐吧,等稍后奴婢再来请四小姐。”竟是执意要请析秋去的样子。 析秋微露诧异,回头看了眼正房的门口,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目光就偷偷往这里瞟着,她正犹豫着,秋萍从房里走了出来,笑着和晴霜见了礼,又和析秋道:“二夫人说了,既是五夫人请六小姐,您就去坐坐吧,只记得多带些人跟着,别在园子里迷了路!” 她这样一说,便是析秋想推辞也说不得了,她朝秋萍身后看了看,果见她身后站着几个婆子,她笑着点头道:“劳烦秋萍姑娘转告姐姐,我去去就来!”说完,就随着晴霜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院子。 五夫人住的院子穿过了整个花园,和佟析华的院子隔着花园成了对角,门口种着两颗玉兰树,此时花叶凋零,在交错的树枝下一方填着红漆的如意门便现眼前,上方书‘娉澜轩’三个大字,字体浑厚大气。进了院门过了影壁就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假山层叠水流清澈,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面下可清澈的看见有金色的锦鲤在游动着。 晴霜一边走一边给析秋介绍院中的景致,此刻见析秋注意到池子里的锦鲤,就笑着解释道:“是五爷特意去普济寺后山钓的,然后又让人装了瓮送回来给夫人养着,夫人见着欢喜就日日让人喂吃食,没成想回来时不过手指这么长的鱼,竟长的这样大了。” 析秋想到她在普济寺时,也收到这样的鱼,她看着小小巧巧还以为是金鱼,没想到却是锦鲤。 析秋应景的回道:“听说普济寺的锦鲤刁的很,没想到五爷竟是钓了这样多!”很感叹佩服的样子,晴霜一听顿时面露骄傲之色:“可不是,每次五爷和二爷一起去,二爷都是空手回来,只有我们五爷不是七八条,也要三四条的样子……” 没想到萧延亦也钓鱼?析秋微微笑着,晴霜又觉得当着析秋的面这么说萧延亦有些失礼,就补救似得解释道:“不过二爷每次去,都志不在钓鱼,听说普济寺山下那条河里有许多彩色的石头,二爷总是带着人在河里找石头,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往府里搬,有事高兴了还亲手在上面刻字呢。” 刻字?析秋心里忽地一跳,好像想到什么,却又没有抓住,她微微皱了皱眉,晴霜就以为析秋不愿听萧延亦的事,就露出尴尬的表情来:“瞧我,关顾着说的痛快,竟让六小姐在院子里吹风了。”说完就伸手去扶析秋。 析秋却笑着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趣事,难怪我见姐姐房里摆着许多的石头。”她想到萧延筝房里那块湖绿色的雨花石,难道也是出自萧延亦之手?! “可不是,我们五爷常和我们说二爷的事,说旁人都爱玉石古物,就二爷最是特别,独爱这顽石。”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一个丫鬟……她的话是不是太多了点。 她又细细打量晴霜,原以为她是五夫人身边的媳妇子,如今看来应该是五爷的通房了,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怎么也没有资格去妄议主子才是! “六小姐小心脚下。”晴霜说着人已经上了台阶,进了一个穿堂,析秋由司杏挽着,过了穿堂是个三进的院子,比佟析华的院子略宽敞些,院子里搭着花架子,甬道两边种着杏树,正房里有婴儿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晴霜微微笑了起来,对析秋道:“定是我们晟哥在哭呢。” 晟哥?是五夫人的长子吧,五夫人在十月初时产下萧府的长孙,析秋听说名字还是侯爷取的,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佟析华回来和大太太说时,脸色极其难看,说不过运气好些,让他生了长孙。 大太太就笑安慰她:“长孙又如何,不还是庶出的。”佟析华听着就笑了起来! 析秋笑着道:“我还没和五夫人道喜呢。”话落,正房的帘子被人掀开,五夫人笑眯眯的走出来,朝析秋伸出手道:“六小姐可终于到了,若不然我可要亲自去请了!” “不敢!”析秋任由五夫人拉着,边往房里走,边道:“本也是要来拜访您的,只是才刚落脚,园子里又不熟悉,就不敢到处走。” 五夫人把她让进房里,进了右手边的暖阁:“六小姐快坐。”把析秋按在左边炕上坐下,很热情的样子,又回头对晴霜吩咐道:“你带着两位姑娘也去吃茶歇会儿。” 晴霜就福身应是,司杏和春雁看了眼析秋,随着晴霜出了暖阁。 五夫人隔着炕桌和析秋对面坐着,亲自接过丫鬟端来的茶递给析秋:“上次劳烦六小姐给晟哥做衣裳还没机会好好谢谢你呢,这来来去去两三回,也不得空和你单独说说话,今儿你一来我就迫不及待想请你过来坐坐。” 析秋谢过接了茶,又笑道:“五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又四处找了找:“怎么不见大少爷?!” 提到自己的孩子,五夫人的目光顿时柔和不少,笑着去和身边的丫鬟道:“去,让小姐把晟哥儿抱过来。”丫鬟应是而去,五夫人又对析秋解释道:“刚刚正闹着呢,也不肯吃奶,就知道哭!” 孩子的事析秋不懂,只能红着脸微微笑着,这时厚厚的门帘子被人掀开,就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很高挑,长的和五夫人有几份相似,也是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她走进来朝析秋微微一笑,笑容温婉端庄一派大家闺秀的行止。 这就是五夫人的妹妹的秋娘?果然长的很漂亮。 析秋起身给秋娘回了半礼,五夫人出声问道:“晟哥呢?” 秋娘答道:“刚刚闹了一通,许是饿了,这会儿奶娘正在喂奶……亲家小姐也不是外人,我就自作主张让奶娘稍后再抱过来。”说着朝析秋笑着道:“还望六小姐不要见怪!” 析秋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也笑着回道:“不会,吃饭皇帝大,哥儿正吃着饭呢!” 五夫人笑了起来,携了析秋重新坐了下来,又指着秋娘介绍道:“这是我五妹妹,闺名唤秋娘。”又转身对秋娘道:“六小姐略比你小几岁,可却是比你稳重多了。” 秋娘掩面而笑:“姐姐便是不说,我也有着自知之明的。”又笑着和析秋道:“早听说六小姐的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如今您也来做客,我倒是有不少针线上的事想请教凝呢。” 析秋笑着摇头道:“不敢担,不过是粗浅的针脚。”说完她端着茶心里却纳闷起来,五夫人找她到底为什么事?难道真的至少单纯的聊聊天?可若只是聊天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 正说着,一个长的白胖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进来,女子进来朝五夫人和秋娘福了福,又朝析秋福了福:“晟哥给亲家小姐请安。” 析秋就笑站起来受了半礼,从怀里拿出个荷包来:“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这个先给哥儿玩,改明儿若是五夫人不弃我再给哥儿做双鞋。” 奶娘代晟哥接过礼,又朝析秋福了福,五夫人的目光就落在那个荷包上,湖碧色的荷包,双面绣着双子报福的图案,荷包下面缀着璎珞,是五只憨态可掬的金鱼,颜色各不相同形态也没有重叠,五夫人就笑着从奶妈手里接过晟哥笑着道:“晟哥快谢谢六姨母。” 秋娘也摸着璎珞笑道:“六小姐的手真是巧!” 析秋已经不能用惊诧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五夫人这样也太过于热情了,她红着脸摆手道:“不敢担!”又笑着逗了会儿长的虎头虎脑的晟哥,五夫人就让奶娘抱着下去休息了。 析秋看看时辰,就想告辞,可五夫人却拉着她道:“二嫂正午睡呢,你这会儿回去也没的意思,不如就歇在我这里了,我们也正好说说话。” “这怎么行。”析秋笑着摆手:“才落脚,好些东西都没收拾!”五夫人按着她道:“也不着急这一时,我可还有话和你说呢。” 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去看五夫人,五夫人就满脸的笑对秋娘道:“你去看看晟哥吧,才吃了奶别像昨儿那样吐了。”秋娘就站起来点头应是,又和析秋打招呼:“六小姐,失陪了!” 析秋起身送她,五夫人就回头对析秋道:“六小姐喝茶。”析秋笑着端了茶杯,五夫人目光微微一转状似无意的问道:“这次我瞧着六小姐可是瘦了许多,听说生了场大病,如今可好些了?” 析秋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前些日子得了风寒闹了一场,这几日倒是好多了!” 五夫人目光微黯,喝了口茶才道:“这无论是谁这身子便是重中之重,可要紧着些才好!”她说着话音一转又道:“四小姐过了年就十四了吧?前些日子我听说亲家太太在给她说亲,也不知成了没有,若是定了我这添箱礼可得提前备着才行。” 析秋垂着脸眼睛终于松了口气,红着脸对五夫人笑道:“这样的事我哪能知道,都是母亲做主的!” 五夫人微露失望,又将桌面上的蜜饯朝析秋面前推了推:“六小姐吃果子。”析秋笑着推辞,顺势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免得大姐担心。” 这一次五夫人没有拦她,就笑着道:“我送送你。”她和析秋并肩出了门:“六小姐没事常来坐坐!” 析秋笑着点头:“一定!”又朝五夫人福了福:“夫人留步!”五夫人就在门口停了脚步,门口候着的春雁和司杏就迎了过来,五夫人立在门口看着析秋出了院子。 她身后,秋娘从帘子后面走出来,露出歉意的样子看着五夫人道:“要姐姐为我操心了!”说着垂着脸眼眶红了! 五夫人眼睛微微一眯,转了身笑着对秋娘道:“你是我妹妹,便是为你操心也是应该的。”她说着牵着秋娘的手往里面走:“你我是亲姐妹,母亲一再交代过我,定要为你寻户好人家,那周公子一表人才,又有锦乡侯这样的叔叔,东昌伯这样的姑父,将来必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亲事放眼满京城也没有几家,而除去这些,他们家的门户又和我们相当,这门亲事再合适不过了……既然佟府和周家还没定,那我们便还有机会。” 她说着微微一笑,露出势在必得的样子来。 秋娘却垂了脸,目光悠远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五夫人说话。 析秋走在前面,司杏和春雁一左一右陪着,又有佟析华指派来的婆子跟着,一行人默默的往回走,刚到院子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萧延亦走了过来,析秋停了脚步朝萧延亦屈膝行了礼:“大姐夫。” “六妹妹这是去哪里了?”他微微笑着,目光温和仿若秋日的湖水般…… 析秋垂着头回道:“五夫人邀我过去小坐。”萧延亦眉头略是一蹙,看着析秋道:“听你大姐说你的腿受了寒?即是腿疼就在房里多歇歇,我稍后去和娘说,你也不用和在府里一样早晚去和她请安,就安心养着病!” “不用。”析秋急忙摆着手道:“腿也不是时时都疼,况且,我是晚辈这礼数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废的!” 萧延亦笑容敛了敛,点头道:“即是这样,那给你预备顶软轿吧,来回也能舒服些。”说完,他不给析秋拒绝的时间,又道:“你回去歇着吧,这里风大。”说完,与析秋擦身而过,先一步进了院子。 析秋紧紧皱着眉头,绕过正门过了穿堂回了自己院子,她坐在床边喝茶,司杏满脸愁容的坐在她脚边,朝析秋问道:“小姐,五夫人是不是在和我们打听什么事?” “哦?怎么说?” 司杏回道:“我守在门外,秋露拐了弯来问我钱夫人的事,又问四小姐的婚事……”析秋挑着眉头问道:“你是怎么回的?” “我瞧着蹊跷,也不敢明着拒绝,就一概以府里没听到这样的事为由,半个字都没有多说。”她看着析秋又问道:“难道五夫人也属意周家的亲事?” 五夫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析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您可要去看看?”宋妈妈笑着进来道:“司杏和春雁我们三个就住在院子里的抱厦,离小姐这里近进出也方便些。”对面几件耳房就给了钱妈妈几人,毕竟是大太太身边伺候的,宋妈妈怎么也不敢出这个头去和钱妈妈争,况且,两位小姐的身份又在这里,她更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析秋笑着点头道:“妈妈办事我岂有不放心的,累了一上午你也去歇会儿吧。”她又看着司杏和春雁道:“一直陪着我你们也还没吃饭,快去吃些!” 司杏和春雁并着宋妈妈下去吃饭,析秋就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到了下午她又去了佟析华的房里,佟析华笑看着她,问道:“五夫人都和你说了什么?” 析秋笑着将五夫人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佟析华听,果然就见到佟析华眼底划过丝冷意,她鼻尖冷哼一声,不屑道:“就会用小聪明,她道旁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析秋垂了脸没有说话,因为事关佟析砚,她不感兴趣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侧了脸去喝茶,佟析华笑摆着手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过去吧,早些回来吃饭!” “是!”析秋和佟析砚站起来屈膝应了,佟析华因为有孕在身,太夫人免了请安,她只要逢初一十五去一次便可以了,可析秋和佟析砚却不能因此就免了,两人辞了佟析华就由秋萍送出了门,立在门口两人看着院子的情景皆是愣了愣,就见院子中间正停着两辆软轿,四个粗使婆子见到两人出来,动作一致的蹲身行了礼。 佟析砚笑着对析秋道:“大姐姐想的真周到,竟是连软轿也备了。”送她们出来的秋露却是皱了皱眉,满脸的疑惑,她不记得二夫人喊过软轿! 析秋没有说话,她感觉这软轿和萧延亦应该有莫大的关系。 “二位小姐上来吧。”负责抬轿的婆子笑着对佟析砚和析秋道。 佟析砚也不多想,当先进了前面的那顶轿子,析秋动了动嘴,只能无奈的上了后面那辆,待两人一走秋萍就急忙回到屋里去和佟析华说,佟析华喝茶的动作一顿,惊诧的问道:“你说有人给两位小姐备了软轿?” 秋萍点点头,佟析华将茶盅搁在桌上,问道:“可问了是谁吩咐的?”什么人想的这么周到?不可能是太夫人,若是太夫人知道六妹妹腿不便四妹妹身体不适,也只会免了她们请安,怎么也不会特意喊了软轿来…… 她神情忽然一变,脸色极其难看,难道是二爷替两位妹妹备的? 佟析华的手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怀孕七个月,前几个月每日去娘那边请安,又要处理房里的大小事,进进出出的累的腰疼,他提也没有提过要为她备着软轿,两位妹妹这才来了半日,他就已经喊了软轿进来! 佟析华一瞬间四肢僵硬起来,周身若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奴婢这就去问问。”秋萍转了身就要出去,佟析华却摆着手示意她不要去:“不用去了。”说完,她靠在身后软软的迎枕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叹道:“瞧瞧再说!” 或许是她想多了,二爷对两位妹妹好,不也是给了她脸面?! 秋萍停了脚,喃喃的看着佟析华。 这边析秋和佟析砚去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正和萧延筝,宣宁侯夫人以及吴妈妈打叶子牌,见析秋和佟析砚进来,太夫人朝两人招招手道:“亲家两位小姐来了,快过来给我瞧瞧,也给我换换手气!”她身边的大丫头青月为两人各搬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边,析秋和佟析砚各行了礼,就在太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萧延筝笑着对太夫人道:“娘,今儿您可是赢家,若是换手气,也该是我换才好!”又转头对析秋道:“六妹妹到我身边来,可不能好手气都给了娘。”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吴妈妈看着太夫人难得这么高兴,就笑着将手里的牌递给佟析砚:“四小姐玩会儿吧,奴婢可不敢玩,再玩我这几年存的棺材本就全都还给太夫人了。” 佟析砚连连摆手道:“我不会玩这个。”又看着析秋道:“六妹妹玩吧!”析秋也笑着摇头:“还是吴妈妈来吧,我也不会玩叶子牌!” 吴妈妈就耷拉着脸,捏着牌叹气道:“看来真是难保了!”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太夫人则指着吴妈妈道:“放心,日子长着呢,等你用的时候,指不定已赢回来了。” 析秋也随着众人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她总觉得太夫人尽管笑着,可笑容却不达眼底,仿佛心事重重却又不想让旁人知道,而故做轻松的样子来…… 析秋坐到萧延筝身边,陪着玩了会儿,太夫人就扔了牌,众人在暖阁里歇着,喝了会儿茶,析秋和佟析砚见时辰不早了正要回去,这时萧延亦和萧延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析秋就看见一向面含微笑温润的萧延亦此刻竟是冷着脸,眼底微露着寒气,太夫人见他们进来,顿时面色也变了变,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析秋拉着佟析砚顺势站了起来,对太夫人道:“我们也回去了。”太夫人朝两人点点头,又对萧延筝道:“你陪亲家两位小姐一起回去吧。” 书房里就剩下太夫人和萧延亦,萧延庭还有宣宁侯夫人,吴妈妈默默的关了门,送析秋和佟析砚,萧延筝出门,她自己则守在了门外。 萧延筝满脸疑惑的回头朝房里看了看,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析秋和佟析砚在院外的软轿前停住脚步,对萧延筝道:“二小姐也回去吧,我们坐软轿回去。” “那好,我就不送了。”说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转了弯进了自己院子所在的夹道。析秋和佟析砚各自上了软轿回到佟析华的院子。 两人进了门秋萍仿佛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们,笑着迎过来道:“二夫人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和二位小姐用饭了!” 佟析砚紧张的问道:“姐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可请大夫了?” 秋萍摇头道:“说只是腰疼,不用请大夫!”佟析砚不放心,回头对析秋道:“六妹妹先回去吧,我进去瞧瞧大姐姐。” “二夫人睡了。”秋萍拦着了佟析砚:“不如这样,等二夫人醒了奴婢去告诉四小姐可好?” 佟析砚想了想,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就和析秋回了她们住的院子。 析秋一进房里,脸色就沉了下来,她总觉得今天侯府的气氛很怪异,她见过萧延亦数次,却没有哪次从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如今朝中暗潮汹涌,福建又是战事不明,圣上令宣同总兵带兵二十万去福建支援,可军令还未送到宣同,总兵却因为吃酒与人打架,打伤了一个市井流氓被人告了御状,随后一个小小的浪花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将宣同总兵在任三年来所有的贪污受贿,暗中开挖私矿的事揭发出来……朝堂上御史的唾沫星子都快将宣同总兵淹死,圣上终不是年富力强,挨不住这样的阵势,临阵将宣同总兵下了大狱,没有总兵,出兵的事也只能一拖数日待定。 战时分秒必争,她不知道这样的数日,对于宣宁侯来说有多重要,但她却看明白了,这背后必然是有人在做手脚,有人不想宣宁侯得胜归朝,不想福建的战事这么快就解决……这样的事连她都看出来了,更何况萧延亦或是太夫人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太夫人的房里日日欢声笑语不断,又怎么会没有粉饰太平之嫌呢! == 太夫人房里,萧延亦和萧延庭各坐在太夫人下首,宣宁侯夫人亲自去沏了茶递给两人,萧延亦接过茶喝了一口,太夫人就沉着脸问道:“出了什么事?” 萧延亦沉着脸,声音也低低的带着丝凉意:“二皇子下午在宫中伺疾时,也不知怎么惹了圣颜,如今正在保和殿外跪着呢,杨,胡两位阁老听到风声赶去宫中,圣上却是连面也未露!” “竟有这事?”太夫人皱着眉头道:“可打听了圣上到底是为了何事生怒?” 萧延亦摇了摇头:“当时保和殿里只有圣上和二皇子两人说话,后来二皇子就沉着脸出来,自行跪在了门外。” 太夫人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叹道:“就是说,胡杨两位阁老对宣同总兵人选的提议,圣上并未采纳!”萧延亦就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出兵的事只要多拖一日,萧延炙的就可能多一份危险,福建这场战事涉水太深,已不是他们如今的宣宁侯府可以测探的,如今只要保证萧延炙能平安回来,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太夫人看着萧延亦道:“让你找的高手可齐全了?”萧延亦点头回道:“一共十六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介绍的。” 太夫人点头道:“今晚你让他们连夜出城赶去福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你大哥周全。”萧延亦认真的点了点头。 萧延庭却是垂着脸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大嫂,暗付道:若是连大哥都应付不了,那这十六人去了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老二,你明天去一趟你岳父府上,探一探佟二老爷的底!” 萧延亦就郑重的点点头:“好。”想了想又对太夫人道:“娘,我去把老四喊回来吧,这几日我和五弟各自都有事,有老四在您有什么事也能吩咐他做!”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满面不悦的冷哼道:“不用!我还没老到昏聩的地步!”太夫人转了脸又去吩咐宣宁侯夫人道:“听说周夫人这些日子染了风寒,玉贞,我房里还有几株百年的人参,回头让吴妈妈给你包上,你去看看周夫人!” 宣宁侯夫人点头应是。 太夫人就静静坐着,她想到先太皇太后去世时,老侯爷致仕归宁后,对她说的话:“一时的忍辱负重,是为了萧氏能长久不衰!”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她无法保证侯府的明天,却不能让萧氏在她的手中没落!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8 偶遇 送走一早上来请安的小辈,太夫人就面色疲倦的坐回炕上,宣宁侯夫人将沏了两边的茶放在她的手边:“今儿给您沏的瓜片,早晨喝也清淡些!”太夫人点点头,端了茶却没有喝,问道:“老二可回来了?” 宣宁侯夫人没有说话,倒是吴妈妈接了话道:“还没有,奴婢一早上去外院问过了,说是自昨儿下午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太夫人没有说话,眉头却略蹙了蹙,她看向宣宁侯夫人道:“你也忙了一早晨,回去歇着吧,吃了早饭再去武进伯府。”宣宁侯夫人就起身行了礼,道:“那我回去了。”就自己掀了帘子出了门。 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吴妈妈也叹了口气,侯夫人比起以往,话变的越发少了。 “随我进来。”太夫人随即起身,带着吴妈妈就出了门进去对面的里间,又关了门两人走进碧纱窗里,太夫人指着一个落了锁的箱笼,对吴妈妈道:“你今儿也不用做别的,和青月两人把账目算一算,也好些年没仔细清点,总要心里有些底的好。” 吴妈妈一惊:“夫人,您这是……”太夫人一向对身外之物不在乎,这么多年她的银钱都是她管着的,太夫人从来问也不问的,可今儿却让她重新开了锁去点算……吴妈妈扶着太夫人的胳膊,红了眼睛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在侯府几十年,即便是太皇太后去世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局面。 太夫人毫不在乎的摆摆手道:“不过是些死物,何必计较这些!算一算也好,也能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当。”说完,她就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吴妈妈就默默的拿出钥匙,将里面的账本一本一本的拿出来,又在底下捧出个黑漆双铜面的匣子来放在桌子上,出门把青月喊了进来,两人当着太夫人的面,一本一本对着账。 过了片刻,房外有丫鬟隔着门禀报:“太夫人,钱夫人来了!” “知道了。”太夫人就站了起来,对吴妈妈和青月道:“你们别管,只管做手里的事。”说着就自己走了出去。 钱夫人已经进了门,她今日穿着一件绛红色的夹袄,外套一件浅蓝色的撒花褙子,头上一只朱雀衔翠的步摇,两面各戴了一只玉篦,她笑挽着太夫人一起朝暖阁里去:“您这几日可好?! 太夫人就笑着回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把老骨头!“说着两人进了门,已有丫鬟为钱夫人沏了茶,又安静的退了出去,钱夫人捧了茶喝了一口,对太夫人道:”您都听说了吧,我家那口子昨儿可被圣上好训了一番。“ 太夫人点了点头:”老二说了些,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圣上也不过是训了几句,若真是怒了想必也不是训斥了!“她还记得当年她和老侯爷单枪匹马回京面圣之时,圣上高站在城门之上俯看着他们,那眉宇间飞扬的自信和运筹帷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成竹在胸之势,她当时和侯爷便已知道大势已去,还曾庆幸他们的选择。 如今二十一年过去了,圣上依旧是那个圣上,可却已经没有那时的睿智圣明,和所有帝王一样,竟也对长生之术动了心思! 太夫人摇了摇头,钱夫人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倒也没往心里去,我们那口子也没少被骂,只是没想到圣上连二皇子也训斥了!“百姓之家父亲打骂儿子,不过是望子成龙一片苦心,可帝王之家但凡丝毫的风吹草动,很有可能就会卷起一场暗潮汹涌,二皇子这一跪,让多少人转变了方向,又会有多少人夜里睡不着觉,朝堂又会又怎么样的变动……她也摇着头,比起三皇子,二皇子还是太过仁善了。 这些她也只在心中想想,甚至连太夫人她也不敢轻易去说,又看着太夫人道:”前些日子也见着二皇子妃了,说了这个月底的产期,我瞧她的脸色,可不大好!“ ”唉!不说这些,如今大势未定,谁又不是在水里煮呢!“太夫人摆着手问钱夫人道:”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钱夫人就笑着道:”也不瞒您说,我是听说佟府的四小姐在侯府做客,前几日听说是病了,所以想着过来瞧瞧。“太夫人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昨儿和六小姐一起来,你若是去我就让吴妈妈陪着你去瞧瞧。“ 钱夫人连忙摆手:”哪有这么着急,我还想和您说说话呢。“ ”你也不用和我打太极!“太夫人笑着道:”佟府虽根基浅些,可满府里可没有笨的人,佟大老爷,佟二老爷,一个在朝为官入阁拜相,一个却是远离朝政官居五品,这样退可守进可攻的方式,你放眼瞧瞧满京城里有几家似他们这样的。“她说着一顿:”四小姐我也瞧过,你也不用左右摇摆不定的,这门亲事明着看着像是他们高攀,可说句不中听的,你那哥哥家里头又不是嫡枝,周大人也不过是五品的知府,和佟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钱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亲昵的和太夫人道:”我这也是挑花了眼,如今看着谁都是有问题的,偏巧前几日又传了四小姐生病的事,叫我如何不去细想。“ ”哪有什么病不病的,我瞧着精神足的很。“她说完钱夫人笑着道:”去瞧瞧吧,你为你那侄儿也算是操碎了心,看一眼你心里也笃定些。“ 钱夫人笑了起来,太夫人正要着人去喊吴妈妈,门口五夫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粉底缠枝花的双边对襟夹袄,下面一件蜜色的挑线裙子,梳着垂柳髻,她笑着走了进来朝太夫人行了礼,又和钱夫人见了礼,有丫鬟端了杌子来,五夫人就坐在太夫人脚边的杌子上:”我进院子就瞧见钱夫人的丫鬟,就知道钱夫人来了……娘和钱夫人正说什么?“ 太夫人看了眼钱夫人,就道:”说是去看看析华,我正打算让吴妈妈陪着去。“又问五夫人:”怎么没把晟哥抱来我瞧瞧,我好几日没看见他,心里想的很!“ 五夫人就笑着回道:”早上早早的醒了,这会儿恐是玩的累了,吃了奶又睡了……等他醒了我抱过来给您瞧。“太夫人就点点没有反驳,五夫人又左右去找吴妈妈,并没有看见吴妈妈,她便对钱夫人道:”吴妈妈这会儿忙着,不如我陪您走一趟。“ 钱夫人面露犹豫:”这怎么好意思。“五夫人摆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尽管使唤我!“说完掩面而笑。 太夫人也微微点头:”那就老五家的陪你走一趟,反正也不是远,你中午回来吃饭!“钱夫人就点头站了起来,对太夫人道:”我哪敢多待,稍后还要回一趟娘家。“ 钱夫人的婆母和太夫人自小是闺蜜,两家一向也走的,钱夫人常来府里走动,来来去去的也没有多少讲究,太夫人就不留她,点头道:”去吧!“ 五夫人就站了起来,请钱夫人走在前面,两人并肩出了房门,外头各自守着的丫头婆子拥了过来,簇拥着二人往院子外头去,五夫人就在袖子底下拉了拉丫鬟的手小声道:”去把小姐找来!“丫鬟会意,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 == 析秋和佟析砚早早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就回了佟析华的院子,佟析砚说要在院子里坐坐,析秋就回道:”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歇会儿。“ ”你回去吧,这来回虽是不用走路,可也累的很,如果你的腿真有什么,我可就得内疚一辈子了。“佟析砚拉着析秋的手,紧紧握着满脸的歉意,析秋笑着回道:”哪里就有什么事,不过仔细养着就罢了,慢慢会好起来的。“说着由司杏和春雁扶着:”我回去了。“就回了房。 佟析砚在院子里稍坐了会儿,早上很冷,代绢不敢开口劝佟析砚回去,就回去给她拿了披风,佟析砚在院子里又坐了会儿,就说要到园子里走走,就由着丫鬟婆子拥着出了院子。 房里装了地笼热烘烘的,析秋脱了夹袄坐在椅子上,找出绣花绷子绣花,这时门外就听到宋妈妈的说话声:”亲家小姐来了!“析秋一愣抬头去看门口,司杏已经迎过去去打帘子,就见萧延筝脸色不大好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刚刚在太夫人那边没瞧见,还以为身体不舒服,正想着下午去看您呢!“析秋将萧延筝让到椅子上,让司杏去沏茶,又道:”把外套脱了吧,免得回头出了汗!“ 萧延筝摆手道:”不用,我来是想带你出去一个地方的。“析秋挑着眉头道:”哦?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你快穿了衣裳。“萧延筝接过司杏奉过来的茶也没有喝就直接搁在桌上,迫不及待的去催析秋。 析秋无奈的笑着没有办法,回头对春雁道:”去把我衣裳拿来吧。“春雁点头应是,就将析秋的夹袄和褙子拿来伺候她穿上,又去装了个手炉捧在手里。 萧延筝见析秋准备妥当,就起身拉着析秋的手道:”也别坐软轿,你腿疼我们就慢慢走着,正好我们也说说话。“析秋就点点头,又道:”去和大姐姐说一声。“出了门院子里佟析砚早就不在了,析秋暗暗纳闷,佟析砚一向不大喜欢走动,这会儿不在,难道去佟析华房里了? 两人去了佟析华的房间,佟析华正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账本正在和秋萍算账,见萧延筝和析秋进来,就放了账本问道:”二妹妹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萧延筝和析秋朝佟析华行了礼,析秋见佟析砚并不在这里就微微的蹙了蹙眉。 ”二嫂!“萧延筝笑着和佟析华道:”我不坐了,就来和您打个招呼,我想让六妹妹陪着我在园子逛逛……“佟析华看了眼析秋,就笑着道:”我当什么事呢,去吧!不过这天气冷路面上可不定就结了冰,你们走路时可要担心点。“ 析秋和萧延筝双双应是,佟析华又对析秋道:”早些回来吃饭。“很关心的样子。 ”是!“析秋点头应了,又道:”那我走了。“佟析华点点头,析秋和萧延筝就前后出了门。 萧延筝拉着析秋,一出了院子脸上的表情就松了松,析秋觉察出她好像很不喜欢到佟析华的院子来,就笑问着她道:”要带我去哪里?神神秘秘的!“ ”去了就知道了。“萧延筝回头朝她笑了笑:”我们府的园子,是先太皇太后娘娘为四皇子建的别院,可四皇子还未成年就夭折了,别院一直空置着,太皇太后娘娘就赐给了父亲,父亲搬进来时因为念着四皇子就丝毫未动曾经的格局,所以我们的花园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说着一顿道:”后来父亲致使后和娘在后花园里开了地,种了许多瓜果蔬菜。“她说着满脸的向往:”小的时候,我常和四哥去给父亲的菜浇水,还偷偷挖了许多红薯,在园子里架了火烤红薯吃,可红薯没烤熟却差点把父亲的菜园子烧了,父亲还罚了四哥跪了半夜的祠堂。“ 析秋失笑,没想到萧四爷那样的人,小时候竟然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我没吃着红薯,就整日惦记着,求了大哥,又去求二哥,三哥还给我从外面买了带回来,我吃了就是觉得没有父亲种的香,就日日到父亲的菜园子里蹲着,后来就有一日,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都来了,竟都带着铲子,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的心情,就差飞上了天!“ 童年的时光,有这么多哥哥护着,析秋不用亲眼所见也知道,那必然是开心的,她笑着问道:”后来呢,可吃着了?“ 萧延筝点头道:”吃到了,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薯!“后来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时光。 析秋微微笑着,见萧延筝带着她已经穿过侯府的后花园,空气弥漫着淡淡清香,她侧着头去找,萧延筝笑道:”别找了,在那里!“ 析秋顺着萧延筝的手眺目去看,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山坡上,种着一片梅林,枝头压着积雪,雪中一点嫣红当真是清丽无匹! ”我们去那边。“萧延筝拉着析秋,上了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这条小径分了两条岔路,一条往左是倒坡下的小湖,湖中有个小岛,上面建着一座两进的院子,院子里外有侍卫打扮的人守着,析秋这是第一次见到侯府里的侍卫,穿着墨蓝长袍,双手抱胸手里并不见兵器,四人里外守着岛上唯一的一条入口,她直觉这里可能是侯府的军师中心,萧延筝见析秋不说话,就回头去看她,发现她正看着湖中心的小岛,她笑着介绍道:”这里原来是父亲的书房,后来父亲走了,这里就成了大哥的书房,我也只进去过一次。“又指着那几个守门的黑衣人:”可凶了,问你是谁,半点情面也不留的!“ 她瞪着眼睛,眼里有着平日里没有的淘气,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像侯府这样的府邸,侯爷的书房周围必然有高手相护,这些能看得见并不可怕,可怕的应该是那些看不见隐在周围的人吧。 ”他们只听侯爷的话,旁的人一概不留情面的。“萧延筝拉着析秋加快了脚程:”快到了!“步子一快,析秋的膝盖上的疼就会加剧,她忍了半天的疼终是没忍住,司杏看见她的表情,立刻上来扶住了析秋,喊道:”小姐你没事吧。“心里又暗暗埋怨萧延筝,明知道小姐的膝盖有伤,却还走的这么快。 萧延筝惊觉,拍着额头道:”对不起,我忘记了!“说着指着梅林道:”里面我让人摆了椅子,进去歇着吧。“ 析秋朝她笑笑点头,两人进了林子。 方一进去,析秋才发现,其实林子并不算大,只是从外面看着仿佛一望无际的样子,进了里面才知道,也不过半亩地的大小,萧延筝果然在林子里摆了方黑漆的雪塌红梅喜鹊落枝头的红漆圆桌,两面各放了两张精巧红木圈椅。 ”快坐着歇歇。“萧延筝说着又回头指着身边的丫头道:”回去将我那件四方的毡毯拿来。“小丫头应声而去,萧延筝又对析秋道:”刚刚对不起,我真的是忘了,现在可还疼?“ 析秋摇着头道:”没事,现在好多了!“她说着端了茶喝了一口,挑着眉对萧延筝:”龙井?“她记得萧延筝喜欢喝红茶的,这龙井想必是为她准备的。 ”味道如何?我清明就得了,一直搁着没喝,后来知道你爱和龙井就留着到现在,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变了,你若是觉得不好,我再给你换旁的茶?“ 析秋笑着摆手道:”味道没变,不用给我换。“这样认真郑重的,析秋就歪头去看萧延筝:”你是为来这里赏梅,赏雪?“这林子的风也不小。 ”倒也不全是,我就是想和你找个地儿说说话,思来想去,就这里最适合了。“萧延筝隔着桌面握着析秋的手道:”昨天下午二哥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萧延亦出去一夜?析秋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为大哥的事。“她耷拉着脑袋:”朝廷说派兵去,却迟迟没有动作,福建的局势又乱,说是八王爷的余党,可八王爷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现在才出了余党,我看分明就是朝中有人在作乱!圣上真是老糊涂了,两位皇子明争暗斗不可开交的,他却迟迟不定储君人选,他到没事却害了旁的人。“ 析秋还是赞同她的说法,这一切的症结就是储君大位,两位皇子又是旗鼓相当,在朝中经营多年各自都有支持着,不定人选国家怎么可能安宁,可反过来说,即便是皇上现在在两位皇子中定了人选,恐怕也只是加剧矛盾导火索,事态在她看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劝萧延筝道:”侯爷是军事大才,在大周之内难有人出其右,无论两位皇子是谁上位,总要有人用才对,所以,即便是福建的水深,想必也无人敢动侯爷一根毫发才是!“ 萧延筝眼睛一亮,看着析秋道:”你说的对,大哥自小最爱看兵法,武艺也深的父亲所传,一般的人根本难以近身,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萧延筝说着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欢快的笑意:”四哥向来敬重大哥,等大哥回来他也定然会回来的,那样的话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她依旧是少女心性,析秋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这时回去拿毡毯的丫鬟回来,萧延筝就将厚厚的毡毯放在析秋的膝盖上,笑着对她道:”我本来心里很难受,担心大哥的安危,四哥又找不到,幸好你来了,和你说说话我心里舒服多了。“她握着析秋的手,眉眼都是笑:”析秋,你可知道我年纪小的时候,很想让大哥教我习武,可因为身体的关系,这些娘根本不让我碰,我就偷偷跟在大哥和四哥后面学,你可想看看,我到现在还记得一套拳法呢。“ 析秋见她兴致很高,就笑了起来,很感兴趣的道:”好啊!我平日在家只见过家里三弟弟耍拳,还未见过女子打拳呢!“ ”我耍给你看。“萧延筝说着就将自己的裙摆提起来塞在腰间,又要去脱外头的褙子和夹袄,她身边的大丫鬟正吃惊她们的小姐竟会耍拳,愣怔中发现萧延筝自己在脱衣裳,就上去紧张的拉着她:”我的小姐,您耍拳可以,可千万不能脱了衣裳,这若是受了凉可怎么办!“ 萧延筝就无所谓的摆着手道:”我没事的。“说着不顾丫鬟的反对,硬是脱了衣裳,然后撸起袖子就要去耍拳,她身子纤长窈窕,眉眼间满是青春朝气,拳路只有重复的两套,并不好看,可她去摆腰下腿间却风情独好,析秋看着赞叹道:”好美!“ 萧延筝却沉了脸,瞪着析秋道:”怎么就美了?不该是威风凛凛么?“ 析秋掩袖而笑:”是是,很威风!“她说完,旁边候着的丫头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们没有见过这样活泼开朗的二小姐,此刻见了吃惊之余却是满脸的高兴。 萧延筝玩的尽兴,就在林子跑了起来,这下连析秋也忍不住担心她的身体:”你快歇歇,不要太累了。“话语方落,就见萧延筝一个趔趄停了下来,众人惊呼一声朝她跑过去,析秋也惊出冷汗来。 ”没事!“萧延筝摆着手道:”不过是树枝勾着头发了,那用这样紧张。“她说完拨开人群就朝析秋这边走来,此刻析秋才看到她的发髻已经被勾散了,凌乱的堆在头上,她笑道:”快梳梳头!“ 丫鬟也满脸担忧,萧延筝就回头对着丫鬟吩咐道:”平巧,你回去取了我妆奁盒子来,就在这里给我梳头吧。“ 平巧为难的看着萧延筝,回道:”小姐,您还是随奴婢换件衣裳吧,这里风大,你这褂子可都湿了,若是受了寒可怎么好!“她说完,萧延筝也察觉自己的后襟出了汗也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让平巧给自己穿了衣裳,笑道:”没事,你也别大惊小怪的。“ ”你还是去换了衣裳吧,这里风大!“析秋笑着说道:”我也觉得冷,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她见萧延筝兴致很好的样子,又道:”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你速去速回!“ ”好!“萧延筝笑着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又指着梅林对面的一丛桦树道:”你要是觉得冷,那里有个亭子,四周都挂了棉布帘子,你进去避避风,我让人在里面升个炉子,等我回来时我们在里面下棋怎么样?你回去也不过是闷在房里,难得今天天气好,我们也好好在这里散散心。“ 析秋看见了那片在凌波阁右面的桦树丛,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萧延筝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丫头婆婆匆匆回去了。 司杏就搓着手去和析秋说话:”小姐,二小姐一来一去也要用些时间,奴婢陪着您去那边的亭子坐着吧!“这里雪压红梅,风景虽是美,可是风也太大了,二小姐没觉得什么,可她们小姐如今可受不了凉,要是坐在这里,晚上回去刚刚消肿了的膝盖,指不定又得肿起来。 春雁也去扶着析秋:”司杏说的对,还是先过去吧,二小姐不也说让您过去等,稍后她去找您下棋么。“ 析秋主要不愿意独自在侯府里走动,她对这里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吟了片刻她犹豫的点头道:”那就过去吧。“又回头吩咐萧延筝留下来的婆子:”这里也不用了,你们收拾了吧。“婆子就垂头应是。 析秋就带着司杏和春雁和两个婆子出了梅林又上了鹅卵石的小径,走到刚刚的岔路口上了通往凌波官的小径,又拐了弯进来走了几步进了桦树的丛中,里面果然有个亭子,站在亭子上可将下面的凌波馆尽收眼底,此时湖水泛着白色,湖面上波光粼粼,和凌波馆这个名字很是相符。 亭子的四周果然如萧延筝所说挂着深青色的棉布帘子,里面还没有升火盆,司杏就回头吩咐两个婆子:”劳烦两位妈妈烧个火盆来吧!“两个人蹲身应是,就出了亭子上了小径。 析秋让司杏和春雁也坐进来,隔着帘子果然比在梅林要舒服许多,春雁就蹲在地上去给析秋揉膝盖,将自己的手心搓热隔着衣裳按上去,析秋按着她的手道:”不用,也不大疼的,你们也不用这样紧张。“春雁自那次事情之后,沉默了许多,析秋想和她说说话,可却没寻着机会,她拉着春雁的手问道:”你可是心里有事?“ 春雁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回道:”奴婢心里没事。“析秋叹了口气:”你跟我几年了,你若有事就不说话,站在那里就常常发呆,你这几日可都是这样的。“ ”小姐……“春雁就摸着析秋的膝盖,垂着眼睛道:”奴婢只是……只是有些怨,也没有别的。“ 析秋挑眉问道:”怨什么?“春雁想到大老爷,想到佟析砚,想到很多人,最后又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怨谁,反正每次见您走路时难受的样子,心里就难受的紧,恨不得代您去疼,恨不得找个人骂一顿,可是奴婢又不知道去骂谁……“谁也不能骂,谁都比她们尊贵! 春雁说着,司杏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 析秋就拉了春雁的手,又看着司杏道:”傻丫头!人是群居的,活在世上又怎么能孑然一身全然独立,总有这样那样的撇不清,总有这样那样的利益牵扯,你若想过的好,不是去怨别人,而是要让自己更强大,只有你强大了,再有同类的事发生,便是你扯不清,旁的人也会让你干干净净,没有人敢追究你的责任!“ 春雁似懂非懂,只听到析秋所说的强大自己,她红着眼睛点点头,正要说话析秋却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她说完,司杏和春雁立刻噤了声,亭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外面风吹起桦树发出沙沙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来,在那声音中还掺杂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春雁压着声音道:”是不是二小姐回来了?“析秋摇了摇头,若是萧延筝回来脚步不该只有这样单调才是,她带着四五个丫头婆子,又是女子走动,必然是环佩叮当响动很大。 ”二爷!“一个女子的说话声传了进来,析秋听着有些耳熟,只不过对方因为太过紧张,声音颤抖着她听不清晰。 ”什么事?“萧延亦的清润的声音,此刻听着没有平日里的亲和笑意,夹杂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析秋几乎肯定,自己今天的运气的很背,这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事了,只是满后院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偏偏在这里碰见了。 念头闪过,那女子正说道:”二爷,我有话想和您说,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进去坐坐行不行,我保证,只说几句话就走……毕竟这里人来人往,被人看见了总是不好!“ 外面沉默了半晌,萧延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藤小姐,你若是有事便去和五夫人说,或是去找二夫人也可,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析秋一惊,终于想起来说话的女子是谁,竟然是五夫人的妹妹,秋娘! ”二爷!“有衣袂摩擦声传来,想必是拉住了萧延亦的衣服:”二爷您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想将这个送给您。“说着悉悉索索拿了东西出去。 萧延亦又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多谢滕小姐好意,萧某近日事务繁多,对此顽石也失去兴趣,藤小姐还是收回去吧。“说完甩开自己的袖子,传来脚步移动的声音:”藤小姐请回!“ 秋娘好像哭了起来,萧延亦又停了脚步,声音比方才略温和了些:”藤小姐是客,对府里不熟悉,还是不要乱走的好。“说完传来了脚步声。 这时帘子外面传来萧延筝的声音:”析秋!“萧延筝应该是换好了衣衫回来了。 析秋哀叹一声,支着额头坐在亭子里铺着毡毯的石墩上,司杏和春雁也是脸色一变,本来她们可以等二爷和藤小姐离开再出去,这样他们也不会发现他们在里面,这样萧二小姐一出声,小姐就是不出去也不成了。 析秋尴尬的笑了笑! ”二哥?藤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萧延亦诧异的看着萧延亦和藤秋娘,满脸的疑惑。 秋娘迅速将手里捏着的石头塞进了袖子里,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回头去看萧延筝,萧延筝目光狐疑的落在她脸上,又去看萧延亦,萧延亦满脸淡然的样子回萧延筝道:”我去大哥的书房取些东西,你怎么在这里?“ 萧延筝仿佛明白了什么,收回了放在藤秋娘身上的目光,走到萧延亦身边笑着道:”我和析秋在梅林赏梅,后来我出了汗就回去换衣裳,让析秋在亭子等我呢。“又指着自己带来的棋盘:”二哥有没有空,我们好久没有下棋了。“ 萧延亦没有去看棋盘,目光却看向桦树丛中的亭子,挑着眉问道:”六妹妹在里面?“ ”是啊,林子风大,我让她在这里的等我的。“萧延筝无所觉的答道,又对着亭子喊道:”析秋!“ 藤秋娘此刻的脸色,已经由红变成了黑紫色,她紧紧捏着手指顺着目光看向亭子,暗暗祈祷析秋不在里面。 析秋叹了口气,她知道以萧延筝的性格,若是她再不出去,指不定就会让人进来找,她摇了摇头,又不是她做了不能见人的事,怎么反倒她成了躲着的那个人了。 想着,她就看向司杏:”出去吧!“司杏就硬着头皮掀开帘子。 萧延亦看见析秋果然从里面走出来,目光微微一闪,析秋从容的朝他们走来,朝萧延亦屈膝福了福:”大姐夫。“又和藤秋娘见了礼:”藤小姐!“ 藤秋娘此刻看析秋的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尴尬,她窘迫垂了脸手足无措的回了析秋的礼,语无伦次的道:”我……我出来有半刻了,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别人回话,就一个人匆匆往回走。 析秋暗暗挑眉,也垂着头不去看萧延亦,萧延筝倒是纳闷了,看了看析秋又去看萧延亦,直觉的气氛有些怪。 萧延亦见平日里从容淡然的六妹妹,此刻竟有些无措的尴尬的举止,眼底就晕出丝笑意来,一整夜的劳累和郁闷也消散了不少,他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待下去,析秋定会一直垂着脸,他笑着对两人道:”你们玩吧,记得别吹了风。“又对萧延筝道:”六妹妹腿不好,你可不能由着性子累着她。“ 萧延筝很认真的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二哥去忙吧!“ 萧延亦就朝析秋点了点头,转了身下了台阶去湖中的凌波馆里。 萧延筝则满是不屑的撇撇嘴,对析秋道:”五嫂整日里将疼秋娘夸的仙女似得,到处托了人去说媒,没想到疼秋娘却是这样的……“竟打起二哥的主意来!她失了兴致,就拉着析秋的手道:”咱们也别在这里待着了,去我哪里吧!“ 析秋求之不得,她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才好! 两人就携了手原路返回园子里,又去了萧延筝的房里。 析秋坐在炕上,心里憋着的气终于舒了出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藤秋娘到底在想什么?她娘家在通州也颇有名气,听说前朝时还出过一位阁老,如今家里也有人在朝为官,虽不是高门可也是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嫡出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送去给人做妾,她放着嫡妻不做,却来和萧延亦纠缠,难道她想留在侯府里,给萧延亦做妾不成? 萧延筝靠在蜜色的碎花的迎枕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五嫂那样要面子的人,恐怕要丢大脸了。“二嫂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年她没有子嗣,虽然很大度的要给二哥纳妾,可但凡二哥多看一眼的丫鬟或者良家女子,过几天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出来,不是得了病就是逃走了,再不然就莫名其妙的的犯了错,被她罚了,她还记得前几年,她身边陪嫁来的丫头,叫什么她不记得了,只知道长的颇有几分姿色,二嫂说要开了脸做通房,当晚还亲自将二哥送去那丫鬟的房里,可还没等灯吹灭,二嫂就上吐下泻的病了,二哥本也没有这意思,索性就回来陪着二嫂,可这事却没有完,那丫头过两天也开始上吐下泻,没几日就去了。 二嫂说是她不好,那丫头床前床后的伺候她,怕是过了病气。 她暗暗笑了起来,怎么她自己没事,那身体强壮的丫头反而死了! 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谁又不知道呢! 析秋笑着回道:”藤小姐毕竟是闺秀千金,也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过后会想明白的。“萧延亦这样的男子,温润清隽,对人又和绚亲和,对一般的少女确实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譬如藤秋娘,譬如佟析玉! 她想了想也摇头摇头,目光又落在靠在炕边的窗台上,不期然的看到那块刻着‘别有洞天’四个字的雨花石,她忽然心里突的一跳,想到自己曾在普济寺里得到那块石头,那上面的字体和这四个字如出一辙,她脸色微微一变,指着那石头问道:”这石头上的字是谁刻的?“ ”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79 噩耗 萧延筝就起身看着那个石头,回道:“二哥!”她笑着道:“你在二哥房里一定看到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吧?二哥可喜欢这些东西了,以前他常常一个人去深山里,一待就是好几日,每次回来时包袱总能找出几块石头来,他还喜欢用刀上面刻字。”她说着仿佛很高兴,就坐在炕上摸着那块石头上的字道:“有次他还在一块很大的太湖石上刻了兰亭序,花了数月时间,当时父亲还在,就狠狠说了他一通,让他扔了,二哥就是不扔晚上还抱着那块太湖石睡觉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问道:“那时年纪很小吧?”萧延筝点头道:“好像是十一岁的样子。” 萧延筝说的眉飞色舞,析秋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想到她手中那块石头,若上面的字真是出自萧延亦之手,那又怎么会落在普济寺,又怎么会在那只瓮里?如果真的是萧延亦的,那么无论当初是什么缘由,她都不能留着那块石头! 念头闪过,房外平巧掀了帘子进来,站在门口对萧延筝道:“小姐,太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萧延筝抬着眉梢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平巧摇了摇头:“二爷也去了!”萧延筝就点点头没有说话。 析秋起身和她告辞,和萧延筝一起出了门,在门外分了手她则回了佟析华的院子。 等进了院子,析秋先去佟析华房里,她仿佛小憩了片刻,正让一个媳妇子在给她梳头,析秋就静静站在她身后,房间里静悄悄的,等佟析华重新梳好头,她才回头去看析秋笑着问道:“和二小姐去逛园子了?”析秋就点点头,佟析华又道:“都去了哪里了?” 析秋低着头,就将她和萧延筝的今天走过的地方一一说了一遍:“我们在梅林里坐了一会儿,里面风很大,不过腊梅开的却很好,雪压在枝头上嫣红的梅花自雪白中露出点头来,辉映成趣美不胜收,只是路上有些滑林子风也很大,若不然姐姐要是得空也可以去坐坐。”说着她笑看佟析华:“本来想去桦树边的那个亭子里下棋,又碰到姐夫了,说了几句我就和二小姐回来了!” “哦?”佟析华满面的笑意:“还碰着二爷了?都聊了什么?” 析秋就回道:“姐夫和二小姐说了几句,我也没插嘴,二小姐问姐夫是不是一早回来的,姐夫说是,正要去凌波馆取些东西,然后就让我们先回来了。”佟析华低头喝茶,眼睛微微一眯,嘴角上就浮出一抹笑容来,似笑非笑颇有深意。 析秋仿佛毫无察觉,依旧缓缓说着:“又去二小姐房里坐了会儿,太夫人着人把二小姐请走了,我就回来了!” 佟析华没有立刻说话,她看着析秋,心里暗暗嘲讽,庶出的就是隔了一层,二爷在桦树林前被藤秋娘堵了路,那么大的事情她却故意避开不谈,根本就不为她这个姐姐想过半点,如若今儿是佟析砚,非但不会瞒着她,指不定当场就会指着藤秋娘的鼻子一顿骂! “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佟析华淡淡说着,微垂的眼底皆是疏离和冷意。 析秋屈膝行了礼:“是!”转身便就出了门,她看出佟析华眼底的不耐和冷意,可是她却没有去提藤秋娘的事,侯府说大很大,可是说小也很小,下人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有的事情前面发生了,不到半刻钟指不定就到了各个主子的耳中,她又何必去费这个事说这个,况且,事关姐夫的事她又怎么能去说。 析秋无奈的笑笑,回了自己的房里,刚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喧哗的笑声,是从佟析砚的房里传出来的,紧接着就有面生的妈妈和媳妇子从房里出来,见到析秋就屈膝行了礼,又匆匆出了院子。 析秋诧异不已,佟析砚才来侯府,怎么会和这些人来往?她站在院子门口,不一会儿就见到钱妈妈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一一去送七八个婆子出门,见到析秋钱妈妈无奈的笑笑,屈膝行了礼:“六小姐!” 析秋就问道:“这些人是?”钱妈妈垂着头,答道:“四小姐在院子里逛,就认识了个祖籍保定的妈妈,四小姐说佟氏祖籍是保定人,就说虽是这样她却从来没有去过保定,让妈妈和她说说保定的事,那位妈妈就给小姐说了许多保定的人文趣事,四小姐听着欢喜,就请了妈妈到房里坐,她又是自小被买进府里的,在府里认识的人多,一来二去的……”她指着了指还依旧能看见背影的媳妇婆子们的背影:“就成这样了!” 析秋诧异不已,佟析砚自小由大太太教导,向来对下人疏离,就连和端妈妈也不是贴着心的亲,她什么时候对一个第一次见的“老乡”这么热情了?她只觉得奇怪,直觉上佟析砚仿佛感觉佟析砚仿佛在筹算什么! 心思转过,她朝钱妈妈笑道:“妈妈快去歇会儿吧!”钱妈妈就行了礼,转了身进了耳房里。 析秋就进了正房,佟析砚的房门关着的,代绢守在门外,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代绢看见她就屈膝福了福,析秋抬手指了指门,代绢就压着声音道:“说累了要歇一会儿,等下午再喊她起来!” 析秋就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里,又脱了鞋到床上捂着,春雁拧了热毛巾在她腿上敷着,又为她擦了药,析秋才觉得膝盖上的疼好了许多,她想到前世里常有那些自动发热的护膝,若是有那样的东西常常护着,膝盖是不是也舒服些?! 正想着门外佟析砚掀了帘子进来了,见析秋歪在床上又看到春雁正替她敷着膝盖,脸色顿时黯了黯,析秋见她进来就让春雁停了手:“去给四姐姐沏茶!”又看向佟析砚:“听你睡了,就先回来了,你还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听说你今儿和二小姐去梅林了,那边景色怎么样?”佟析砚在析秋床边的杌子上坐下来,又接过春雁沏来的茶捧在手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情绪看似并不高。 析秋就点头道:“还不错,只是林子风太大,没坐会儿就回来了。”她问佟析砚道:“你怎么了?” 佟析砚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膝盖上:“你没事也别出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腿伤了,就是不去走动也不会怪罪你的。”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佟析砚就叹了口气道:“大姐姐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生了我气!”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生气?怎么说?”佟析砚耷拉着脑袋道:“说我惹了婆子丫头进房里,又不知底细的,若是房里丢了东西,找谁去好!” 这件事析秋也觉得奇怪,就道:“大姐姐向来疼你,也是担心你才说你的,你便按着她的意思做不就可以了。” 说起这件事,佟析砚却是脸色一转,眼睛顿时亮了亮,她从杌子上移到析秋身边,笑着压低了声音道:“我可不是故意和她们说话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她神秘秘兮兮的道:“那是因为我让他们给我了一封信出去!” “啊?”析秋惊讶的的看着她,感叹于她的智商:“你怎么能让侯府的婆子给你带信出去,又是送去蒋府的,若是传出去怎么办?” 佟析砚却满不在乎信心满满的道:“不会!我有把握,你放心好了!” 她这样说析秋只能叹了口气,又抬脚要下床,佟析砚按住她问道:“你就在床上捂着,下来做什么?”析秋回道:“你不是说大姐姐生气了么,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佟析砚将析秋按在床上:“大姐姐出去了!” 析秋一愣,佟析华很少出门,现在出去难道是去了五夫人那边? 析秋料的不错,佟析华果然去五夫人那边闹了一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藤秋娘在一边直哭,五夫人理亏可阵不输,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宣宁侯夫人赶过去,连太夫人都惊动了,这才消停下来,太夫人就下了令,让五夫人送藤秋娘回去。 毕竟藤秋娘是黄花闺女,若是在侯府里出了事,知道的便说是藤秋娘行为不检,可不知道的难道不认为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萧延亦好色荒yin,女子又怎么就盯上他了。 如今侯府里是多事之秋,她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五夫人气的不行,又在人前丢了面子,关了门狠狠说了秋娘一顿,秋娘却只知道哭,五夫人发泄了一通消了气,就给通州的父母写了信,让他们派人来将藤秋娘接回去。 析秋待在房里休息了两天,佟析华连发了两天脾气,让人去找萧延亦,却外院,内院都寻不着人,连衙门也找不到人,她气的摔了一地的瓷器,跑到太夫人面前哭了一通,太夫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让人送她回来。 析秋明白,如今佟析华闹的这样有底气,必然和侯府如今的形式有关,如今侯爷在外生命堪危,而佟府的佟二老爷如今却是春风得意之时,在朝中势力越发壮大,佟析华如今又有孕在身,她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任由她去闹! 朝中对于宣同总兵的人选,终于有了最后的定夺,只是在主帅于副将上又有了分歧,事情一拖又是一日,太夫人急的上火,萧延筝虽日日来寻析秋,可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析秋在床上休息了两日,终于起床去给太夫人请安,她和佟析砚并肩坐在软轿上,刚刚走到太夫人院前的穿堂里下了软轿,就见一个常随打扮的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满身风尘,衣服上都是撕裂的口子,嘴角长的满是火泡,头发凝结在一起成了硬块,满脸灰土脸色暗哑无光,他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死寂无声,所有都停下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因为所有人都认识,那个人是跟着侯爷去福建的常随! 析秋和佟析砚靠在一边,让开穿堂的甬道给他,他看也不看析秋和佟析砚,飞快的跑进了太夫人的正房,析秋静静的站在的门外,就觉得有股凉意自脚底一点一点缓慢的爬上了心头。 佟析砚害怕的朝她身边靠了靠,紧紧握住她的手。 一声瓷器碎裂声证实了她的猜想,紧接着房里传来了震天的哭泣声,随后整个院子里所有的的人陆陆续续跪在了地上,这样的情景火速蔓延到全府,析秋只觉得耳朵了嗡嗡的响,满世界里都是哭泣声。 宣宁侯萧延炙于正德二十三年十一月逝! 宣宁侯府的天,塌下来了! 析秋站在穿堂,做为外人此刻太夫人和宣宁侯夫人在里面必然有事要谈她不便进去,可做为亲家她却不能在听到侯爷的死讯时转头便走,正房里刚刚进去的士兵,被两个婆子抬了出来,他已力竭的晕了过去……司杏挽着析秋的胳膊,看着像是她在扶着析秋,实际上她腿软的早就半靠在析秋身上。 转眼的功夫,吴妈妈红着眼睛从里面跑了出来,没有目标的对着院子里喊道:“去请太医来。”太夫人晕倒了! 地上就有婆子爬起来,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析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想也没想对院子里的婆子道:“都别哭了,安静些!”所有人回头看着她,析秋就从容的朝吴妈妈走过去,吴妈妈也愣了愣看着析秋,析秋朝她福了福道:“太夫人眼下吵不得,安静些好!” 吴妈妈从愣怔中醒来,朝析秋点了点头,就让一院子的人都退到外面,那些下人没了主心骨舍不得离太夫人的院子太远,就默默的站在院外,低声的哭着。 吴妈妈说完,忽然想起来析秋懂些医术,如今太医没有来,只能求着六小姐想想办法,她含着眼泪拉着六小姐的手,还不待她开口求析秋,析秋便朝她点点头道:“我略懂些医术,先进去看看!” 吴妈妈感激的看着析秋,亲自为她打起帘子,析秋走了进去,佟析砚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司杏司榴守在外面,等吴妈妈放了帘子,院子门口萧延庭,五夫人,佟析华以及萧延筝都赶了过来,所有人面如死灰般,停在门口大家互相看着对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析秋进来门,宣宁侯夫人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太夫人的床边,比起躺在床上的太夫人的灰败之色,宣宁侯夫人的脸却呈现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双目放空的看着太夫人,对房里所有的动静都视若无睹,好无所觉。 吴妈妈引着析秋到床边,其实没有仪器和药物,析秋能做得也只有那几个步骤,又拧了毛巾给太夫人擦了脸,太夫人才悠悠的醒了过来,析秋赶紧让吴妈妈将冷着的白开水端来为太夫人喝了,太夫人这才醒了过来,看清面前的人,她握着析秋的手艰难的点点头,喊了声:“亲家小姐。” 析秋也微微点头:“太医马上来了,您再躺会儿。” 太夫人却不依,硬撑着坐了起来,这时佟析华,萧延筝,萧延庭和五夫人掀了帘子进来,萧延筝就直接扑倒太夫人怀里,哭的肝颤具裂,太夫人抱着她也哭的没了声音,房间压抑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气息。 析秋和佟析砚默默的退到后面,太夫人又哭了一阵以后,就擦了眼泪看着萧延庭道:“去找你二哥,再去宫里确认你大哥的死讯,即便是遗体没有回来,朝廷也该有文书送来才是!”萧延庭应是,转身便出去了,太夫人又对宣宁侯夫人吩咐道:“你把对牌交给小五。”宣宁侯就木然的点点头,五夫人眼里光芒一闪而过,太夫人转了脸看向五夫人道:“只怕消息是不会有假,你和吴妈妈去准备孝服,香烛,纸钱,内院里的事就交给你和吴妈妈了。”五夫人就垂着头应了。 太夫人又转头去吩咐佟析华:“你有孕在身,也不能进进出出,让你待在房里怕你也待不住,你就陪在我这里,若是有人来,就帮我陪大家说说话。” 佟析华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析秋暗暗去观察太夫人,此刻她端正坐在炕上,满脸的严肃和萧然,有条不紊的将将要面对的工作,根据个人的情况细致划分开来,她心里佩服不已,能在极度的悲伤中,迅速镇定下来,又能具有预见性的,将准备工作做好,这样的能力若不是久经风雨的太夫人,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应对。 “亲家小姐!”愣怔中,析秋就听到太夫人的声音,析秋一怔看向太夫人,和佟析砚缓缓走了出来:“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眼佟析砚,目光又落在她身上:“这两天府里的人多,本应送亲家小姐回去的,可延筝身体不好,还得麻烦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府里多留两日,陪一陪她!” 佟析砚和析秋互看一眼,双双屈膝应是。 太夫人就面露疲倦的靠在迎枕上,佟析华和五夫人一个上前去安危太夫人,一个去和宣宁侯夫人说话,前者无心说话,后者却似死人一般,静静的坐着无论五夫人说什么,她都毫无反应。 太夫人叹了口气,对五夫人道:“你送她去碧纱厨里歇会儿,让人陪着!”宣宁侯夫人就机械的由五夫人拉着,跟着出了门去了对面的里间碧纱厨里。 萧延亦赶了回来,向来含笑温润的脸上,此刻冷意凛凛,他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在进来之前是哭过的,他进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跪在太夫人面前,将福建送到宫里的丧报递给太夫人。 太夫人接过去,眼睛在内容扫了一眼,微微眯了起来,冷笑一声道:“忠义……殉职!算他们有良心!”她将丧报扔在炕桌上,问萧延亦:“宫里怎么说,你大哥的遗体何时送回来!?” 萧延亦面无表情的回道:“说三天前前启程的,恐怕还要二十多日的时间。” “二十多日!”太夫人就挥着对众人道:“问清楚走的水路,还是陆路,派人去迎你大哥回来!”她顿了一顿又道:“各府的丧报都送过去,祭棚打起来,府门上挂上孝幡!其它的事情你们也都心里有数,各自把手了的事情做好!散了吧!”太夫人冷静的有些可怕,脸萧延亦都不由担心的看着她。 太夫人就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老二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析秋就和佟析砚退了出来,萧延筝坐在太夫人身边哭的筋疲力尽,她不肯走紧紧的抱着太夫人。 “六妹妹。”佟析砚心有余悸唏嘘不已:“我还记得前一次来侯府做客,在太夫人这里见到侯爷,彼时他正要出军,我还跟在大姐姐身后为他送行,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她又想到蒋士林和侯爷的关系:“不知道听到消息伤口会不会因此恶化!” 析秋没有说话,红白喜事她都不大懂,但却知道搭了祭棚后,各府都回来报丧,可侯爷的遗体还在路上,到时候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况且侯爷既然战死,那么福建的战事可想而知必是败了,一场小小的战事最后演变成这样,其中必然有说不得的缘由,圣上又迟迟没有发兵相助,如今这样的局面就必然要有人出来担这个责任,她感觉到,朝廷必然会有一番动乱。 当晚,侯府里入眼都换成了白茫茫一片,析秋也换上素色的衣服,太夫人说她的腿不好,来回的跑也不便,就让她搬到萧延筝那边和她同住,佟析砚依旧留在佟析华的院子里,一连几日萧延筝都是躺在床上,侯府内院人流客往,第二日大太太就带着佟慎之过来了,在太夫人房里坐了一天,因为遗体不在,一应的小殓,大殓都不能操作,来的也都是侯府走的近的女眷,男宾则在外院由萧延亦接待。 析秋陪着萧延筝,端了饭搁在桌上哄她:“你多少吃些,侯夫人也病倒了,你若是再有事可怎么办,太夫人可怎么受得了。”萧延筝就面无表情的吃了几口饭,又一言不发的回到床上躺着。 析秋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她,过了半晌就在她以为萧延筝不说话时,她却突然说道:“二哥去找四哥了,可是他却像消失了一样,满京城都寻不着人,连任隽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析秋眼皮跳了跳,她觉得那个冷漠的萧四郎,不像是不懂事的人,他消失必然有他的原因。 “娘很失望!”萧延筝道:“虽然这些年娘对四哥有气,可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念着四哥的,可是这件事四哥却做的不对,大哥以前对他多好,这个时候他却人影无踪的。” 析秋叹气,安慰她道:“四爷做事心里有数,或许有事耽误了也未可知。” 萧延筝摇了摇了头,否定了析秋的话:“你不了解四哥,他从小都极有主见,做事又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他若是有心便是天大的事也拦不住他的!” 析秋和萧四郎不过见了几面,谈不上了解,所以就无法辨别是非了。 又过一日,到是第四日,府里的人来的少了些,大太太带着佟析玉来了,歇在佟析华的房里说话,大太太支开佟析砚和佟析玉,对佟析华道:“你也别抛头露面的累着自己,眼下你肚子里的才是最紧要的。” 佟析华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不会的累着自己的。”大太太顿了顿问佟析华道:“着往后的事,你可细细想过?” 佟析华一愣,问道:“什么事?”大太太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道:“如今侯爷不在了,虽还在丧服期,可这爵位却不能丢了,长兄亡逝自是二爷继任,太夫人那边可递了折子去礼部?” 萧家的爵位虽是世袭罔替的,可爵位的继承还是要经过礼部审核,由礼部再报去宫里由皇上最终定夺,尤其像萧延炙这般爵位还在却没有子嗣继承的,便是流程也是要走一遭的。 若是礼部关系不通,拖去个一年半载再到宫里,如今圣上龙体堪忧,若再摊上天子更递,那原本板上定钉的事,说不出就能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大太太的担心不无道理。 佟析华怔住,自侯爷出事四天来,她还没有想过这件事,只觉得侯府的天塌了,心里惶恐不安的,却没有去想萧延炙没有,二爷就是长子,这爵位理所应当就是萧延亦的! “府里是不是根本没有人提?”佟析华就点了点头,太夫人根本没有说过,萧延亦她几天没有见着更是没有机会去问,她站了起来就要去喊林妈妈把萧延亦找回来,大太太拦住她:“这么心急做什么?现在这样的情景你怎么能去和姑爷说这件事。” 佟析华问道:“那怎么办?!” 大太太就道:“这件事只能去提醒你婆婆,让她去说。”其实大太太心里清楚,她能想到的,太夫人不可能想不到,况且,萧家一直把爵位看的很重,怎么也不可想不到这件事,她真正的担心的却是……萧四郎。 佟析华喃喃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大太太就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细声的说起话来…… == 太夫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萧延亦道:“可查到了,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延亦就道:“那十六个人去福建,在路上就被人杀了,还是任隽托人捎来的口信,说他一个走漕运的朋友,在河里捞上来的尸体,见那些人怀里有府里的铭牌,就告诉了任隽,任隽一见人,就确定是侯府外院的铭牌,带着人去把那十六个人的尸体接了,又去找四弟,找不到四弟就来寻我了。” 田夫人眼睛眯了眯又道:“回来报信的常随名叫萧山,昨夜醒了,他说侯爷带着一队四十八人,偷袭那伙倭寇的粮草大营,却不知是谁泄了军机,路过一个名叫断头坡的地方时,被一股穿着黑衣蒙面的人拦住,对方数百人,且都是高手,杀气人来手起刀落凶残的很,他护着侯爷逃走,侯爷却将他推下了河道,说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士兵独自逃命,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给您报丧!”说完,萧延亦顿了顿,声音沉沉的没有丝毫的波澜:“还将大嫂的一块玉佩一起交由他带回来,我来前把玉佩送给大嫂了。” 太夫人的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萧延亦上去坐在太夫人的身边,环抱着她:“娘,大哥还说他有负父亲所托,无脸回来见凝!” 太夫人抱着萧延亦,呜呜痛哭起来,吴妈妈也在一边擦眼泪 == 侯府的正门口,白幡飘摇,平日里的庄严肃穆此刻纵然客来人往,宾客不断,可依旧显得冷清而萧条。 有侯府的小厮站在门口,引着下车的官员往里去! 安静中,忽然自一字排开的官员用的鹤顶琉璃平顶马车中,传来一声惊呼声,众人驻足回头望去,就见远远的一辆黑色平顶马车疾速飞驰而来,卷起漫天灰尘,所到之处所有人惊呼着跳开,愣愣的去看马车。 雾蒙蒙中驾车人一鞭挥起,尖利的鞭声穿过人群,马车骤然止步在侯府正门前,驾车人一身黑衣,面容之上敷着黑色面巾,只余两只精光暗敛的眼睛露在外面,他动作轻盈的跳下车,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明所以中,他挑开车帘。 一袭黑袍呈在众人眼中,紧接袍子一动,车里的人已经站在马车外面,当众人看清那人面孔之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人胡须敷面,脸上除了一双狭而长的丹凤眼,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他大步朝侯府大门走来,走动时步履沉重,发出砰砰的声响震慑众人的耳膜。 此刻他们才惊觉,他怀里还抱着一人,那人一身金色战袍,袍子上血迹斑斑,看不清脸但侯府早有眼尖的下人认出来,那是侯爷出征时,穿着的战袍! “四爷!”有人推开旁人惊呼的迎过去,噗通跪在地上哭道:“侯爷!” 萧四郎看也不看那样,大步朝正门走去,门口的官员主动让开一条通道,府门大开萧四郎挥袍走了进去! == “小姐,四爷回来了!”平巧冲进萧延筝的房里,爬在床边抓住萧延筝的手道:“四爷回来了,还把侯爷也一起带回来了!” 萧延筝一下子坐了起来,拉着平巧的手确认道:“四哥把大哥带回来了?” 平巧连连点头。 萧延筝立刻坐了起来,对平巧道:“快帮我穿衣服,我要去看看!”平巧急忙帮她帮夹袄和褙子找出来,又随便梳了头,析秋正好掀了帘子进来,见到萧延筝起床不由问道:“怎么了?” 萧延筝匆匆往外跑:“四哥把大哥带回来了,我要去看看。” 析秋一愣,难道萧四郎消失了这么多天,是去接萧延炙了?! 她不放心萧延筝一个人出去,就陪着她去太夫人那边,就见到太夫人的正厅里,太夫人坐在正位之上,三个儿子依次跪着,在他们的前面,萧延炙一身战袍面色祥和的躺在那里,这是析秋第一次见到萧延炙,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一屋子的人静静的,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来,萧延筝进房,一下子扑在了萧延炙的身上:“大哥!”她拿着帕子去擦萧延炙沾了血的脸,可因为时间太久怎么也擦不干净,萧延筝就死命的擦着:“大哥,您平日最爱干净,现在怎么变的这么不讲究了!” 太夫人也哭了起来,靠在椅子上眼泪无声的落着! 析秋默默的走到佟析华身边站住,压抑的哭声在萧延筝撕裂的哭声中终于不再压抑,众人放声大哭起来! 析秋抬眼去看萧四郎,他垂头脸脸颊上的胡须已有半指长,面上满是灰尘,甚至有几处伤口正在渗着血,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满身的风尘……她听萧延筝说过,萧延炙的遗体还有二十日左右才能到京城,可萧四郎仅仅过了四日,就将萧延炙带回来了,她无法想象他一路是怎么走的,才能将二十日的路途缩短至四日。 “侯爷!”忽然,门外一声惊呼声传来,析秋就见到宣宁侯夫人甩开身边搀扶的人,冲进了正厅里,拨开萧四郎和萧延亦扑在萧延炙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析秋这几日来,第一次听到她发出声音来! 萧四郎却在哭声震天中,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遗体抬回侯爷生前居住的房里,梳洗小殓后,钦天监的人到了,择了三日后大殓,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析秋第二日才知道,萧四郎在萧延炙的书房独自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和萧延亦一起在外院里接待。 第二日圣旨来了,追封了萧延炙为一等忠勇侯,荣威大将军的封号,按郡王礼葬! 这已经是无上的殊荣! 朝廷的态度明确后,侯府的门庭再次热闹起来,几乎在京的官员都来吊唁,三日后大殓,大太太的三牲祭品也到了,宫里的两位皇子以及太后娘娘也各都送了三牲祭品,本应随大太太回府的析秋,却因为萧延筝的病再次犯了留了下来。 萧延筝躺在床上,析秋给她喂了药,萧延筝叹气道:“礼部,把奏折扣了下来!” 析秋一惊,问道:“可问了缘由?”萧延筝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二哥在和母亲说时,我听到了,恐怕有人不想二哥顺利承爵。” 礼部能做的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真正的定夺的大权还是在圣上手中,至于圣上为何这么留而不发,她却不知道,若是有意冷落萧家,可萧延炙的追封以及葬礼都给足了面子,满大周都知道,萧延炙封了荣威将军,享郡王葬礼,这样的殊荣之下为什么又扣了萧延亦承爵的奏折? 难道是怕萧府恃宠而骄,而已压一压? 析秋只觉得可笑! 太夫人留了五夫人和佟析华在府里,一连两日都出了门,析秋不知道太夫人为何出去,但五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她拉着萧延庭在房里,沉着脸道:“我让你去和娘说,你到底说了没有?” 萧延庭一把甩开五夫人的手,面色不耐的坐在椅子上,怒道:“说什么?如今家里这样的光景,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该这个时候去给娘心里添堵,要说你去说,我绝对不会去说。” 五夫人瞪着眼睛看着他道:“你整日跟在老二身后,懵懵懂懂不问家事,可我这几日管着府里的收入,开支……从三天前母亲从账上拿去三千两后,今日又拿走了两千两,还在库里把父亲留下的一对前朝青花官窑梅瓶也拿走了,这样下去,我们若是再过段时间分家,家里还能剩下什么?” 萧延庭目光一闪,也惊了一惊,却不肯去议论自己的嫡母:“娘也是为了府里,她日夜奔波这些日子头发都白了许多,我告诉你,我不但现在不去说,就是以后也不会说!” 五夫人恼怒的看着他,插着腰道:“为了府里?那是为了你二哥,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有没有侯府这颗大树撑着,你是能享荫恩还是能承爵,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晟哥想想,难道等他长大了也要和你一样,在嫡出的光芒下唯唯诺诺的活着?以前老四不在家里,你日子还好过一些,如今老四也回来了,这个家以后还有你立足之地!?” 萧延庭被五夫人的话堵住,他闷闷的灌了一杯茶,五夫人又接着道:“你不说可以,那我去说!这一次无论谁拦着,我也要把家分了!”说着就要出去。 萧延庭一把拉住她,狠狠的道:“你敢去说,我就休了你!”五夫人回头看着他,讥讽道:“废物!你也敢?”一把挥开萧延庭的手。 萧延庭被她一眼刺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挥了过去,打在五夫人的脸上,他指着五夫人道:“你大可试试看!”说完,袖子一挥就出了门! 五夫人捂着脸气了个倒仰,顿时泪如雨下。 这时藤秋娘听到动静,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五夫人看到自己的妹妹,忽然心里突的跳了一下,一个大胆的念头成了形。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0 四爷 太夫人请了西郊朝闻寺大师回府,做九九八十一场水陆道场,府里人多析秋和萧延筝就更不宜乱走动,析秋怕她心里难受,便拉着她一直做针黹,萧延筝有一针没一针的走着,常常便停下来,看着窗台上年少时萧延炙送给她的泥人,有时静静看着,有时便哭的和泪人一般。 前院每日客流渐渐少了些,但与侯府走的相近的一些女眷,还是会日日来,若太夫人在便陪着太夫人说说话,若是不在便陪着宣宁侯夫人说话,析秋也陪着萧延筝去了一次,却在房外停了停并未见到了,只听说她整日整夜的不吃不睡,单单坐着也不说话,只拿着侯爷送回来的那枚玉佩发呆,若不然就一个人日夜跪在灵堂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侯爷的遗体。 大太太依旧是每日都来,佟析华在前院替太夫人招待女眷,大太太就在太夫人的院子里稍坐,析秋知道大太太来了便去了太夫人房里稍坐,大太太看着她道:“二小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此刻已近午时,房里的客人都各自回府了,析秋坐在大太太对面的杌子上,见她问起便抬了头回道:“稍稍好些,这两日就只发作了一次。”萧延筝的病不能受刺激,所以这些日子发病的次数相比以前频繁很多,析秋不敢大意,日夜让人在她身边伺候着。 大太太微微点头,叹了口气:“也是命苦的!”身为侯府的嫡女,自是不愁嫁的,可听说早前太夫人说了几家的亲事,最后对方都听到了风声,都以各种理由悔了,以至于萧延筝到今日也没有定亲,过了年,可就十六了! 析秋垂着脸没有说话,大太太又道:“你照顾二小姐也累,可也要多关心你大姐姐才是,我不在这里,她身子又不便,这些日子劳累的很,你也常去走动走动。” “是!”析秋点头:“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大姐姐如今双身子,可心思重又每日在太夫人这里忙着,我也是怕她受了累,便和四姐姐每日都去瞧她,见她无事心里才安心些!” 大太太看着她,微微颔首笑道:“我知你是个知道轻重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过两日我便去和太夫人提,让你们姐妹回家去住,留在这里也总是不便的。” 如今也是年关,在新年前总是要回去的。 析秋点点头,大太太又转头去看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的佟析砚,微蹙了眉头问道:“四丫头!”佟析砚一愣看向大太太:“娘。” “住在这里可还习惯?”大太太问道。 佟析砚点了点头,又摇头:“在大姐姐这边,有什么不习惯的。”她说完又回头看了眼挂着帘子的暖阁的门:“母亲何时让大哥哥来接我们回去?” 大太太笑了起来看着她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暗暗高兴,还怕佟析砚依旧是放不下,可听佟析华说她日日待在房里,安安分分的情绪也很稳定,只是不知怎么,和一位保定的婆子走的近,那婆子平日得了空便去和佟析砚说话,以前和端妈妈都隔着一层的佟析砚,竟和一个面生的婆子这样投缘?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敛,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 佟析砚不明所以,用眼神去询问析秋,析秋也不明所以微微摇了摇头。 大太太沉吟了半晌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子一掀,五夫人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笑道:“怎么二嫂不在?竟让亲家太太一人在这里,真是过意不去!”她说着又看向正起身向她行礼的析秋和佟析砚道:“两位亲家小姐也在啊。” 大太太笑看着五夫人:“她说有些累,我便替她守一会儿。”大太太顿了一顿又道:“我听析华说,这两日侯府里的事都是你里里外外的照应着,都是主持中馈的,这府里的事最是累人,如今又正办着大事,来来往往的客人又多,我本还怕五夫人年轻,让析华便是累些也要去帮着你一些,却不想五夫人这样能干,这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说着抿唇而笑:“倒是我多虑了!” “不多虑,不多虑……”五夫人笑着道:“亲家太太担心的可都有道理,我年轻也不知事,在娘家虽是随母亲主持过中馈,可毕竟经验尚浅,以为每日发发牌子就好了,谁知道如今真的着手做起来,才知道这其中学问大着呢,就比如这灶上的事,昨日采买了多少,今儿剩余多少,还要采买多少,这东西都用在哪里,又是经谁的手,银子进出支领,单是厨房一个地儿,就够我忙一上午的了,更何况偌大的一个府邸,我真是恨我没那分身的本事……” 五夫人说着,大太太微微笑了起来,她又道:“亲家太太是能干的,不像我又笨,想去问太夫人可又怕烦着她,大嫂又成了那样,二嫂怀着孕也不敢累着她,我只能现学现卖就怕照顾不周。”她说着掩面而笑:“得亏太夫人这两日没问我府里的事,若不然我心里可真是没了底!” 一番话,看似贬低自己,实则却是在告诉大太太,她在娘家也随母亲料理过中馈,比起佟析华可不是差的,况且,即便她不会她现学也能做的这样好,大太太的关心实在是多余! 至于提到太夫人,不过是在暗示大太太,太夫人没有问过府里的事,是对她非常的信任。 大太太目光一闪笑着点头:“五夫人谦虚了,这来来去去的夫人们,谁不知道你是能干的,以往只道你乖巧懂事,没成想这当家的事也做的这样好!” 是在说五夫人不要那鸡毛当令箭,顺着杆子爬,这当家作主的事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做的。 五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用帕子捂住了嘴角,咯咯笑了起来,析秋看着她,想到她第一次见到五夫人,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单纯可爱的样子,却没有想到她也会有和大太太明嘲暗讽的一次。 “光顾着说话,竟忘了问一问,两位亲家小姐何时回去?若是回去可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将马车准备好,这两日府里事多车也用的多,就怕到时候临时要起来却寻不着,到时候不单太夫人说我,恐怕连二嫂也要怪我办事不利了!” 大太太脸色僵硬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若非宣宁侯夫人如今无心料理,析华又是怀孕在身,这拿主意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庶出的儿媳,况且,她们可是正经的亲家的,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庶女的儿媳妇来问亲家小姐的去留! 心思转过,大太太笑道:“五夫人说的在理,我昨儿也和太夫人说起这事,眼见着也到了年关,家里的事也多,两个丫头也打搅了许久,哪总能一直留在这里,这不我刚刚正和两个丫头说起这事,便是太夫人和二小姐再留,我们也要回去才是,这马车的事还得劳烦五夫人多操心了。” 五夫人摆手笑着,一副恨贤惠的样子:“亲家太太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这便又和我客气上了。”说完转了身又去拉析秋的手:“还要多谢六小姐为晟哥做的鞋,可真是又小巧又有趣,连晟哥见了都要抓在手里,用什么换也拿不下来,爱不释手呢!” 大太太的脸色微微一变! 析秋垂了头,红着脸道:“五夫人客气,便是答应您的事,自是要做到才是,况且,晟哥也生的可爱,我瞧着也喜欢的很。”她说完又看着大太太:“也不知大姐姐何时生!” 五夫人神色一怔,讪讪的没有说话,大太太笑了起来,指着析秋道:“也不知羞,姑娘家也说这样的话。” 析秋掩袖笑了起来,五夫人握着她的手很自然的就松开了,她暗暗摇头,看来藤秋娘把自己撞见她堵着萧延亦说话的事,说给五夫人听了,五夫人这里怕是记恨上了! 大太太又和五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顺势站了起来:“也不早了,我去析华那边坐坐便回府了,待太夫人回来,也劳五夫人转告一声,我就不等她了!” 五夫人点头:“好,我送送亲家太太!”说完亲昵的挽了大太太的手,两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 析秋和佟析砚两个人跟在后面,有意将距离拉开一些,佟析砚就挨着析秋小声说道:“五夫人越发的得寸进尺了!”析秋笑笑,没有说话! 析秋又陪着大太太去佟析华房里坐了会儿,就回了萧延筝的院子,她正在睡觉,析秋便回了自己房里,司杏帮她把外间的褙子脱了,边为她松妆面边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析秋回头看她,笑道:“想回去了?”司杏点点头回道:“在别人家自是不如自己家里自在的。” 是啊,在别人家终不如自己家里自在。 她暗暗挑眉,什么时候她已经把佟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靠在迎枕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春雁又拿了热毛巾来给她敷退,司杏又重新拆了药给她换,析秋看着她手里没见过的包装,问道:“这是新抓的药?我怎么没瞧见过!” 司杏一怔,脸色变了一变垂了脸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小姐怕是记错了!”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没有说话,司杏心里咯噔一声,余光看了眼析秋,敷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犹豫了半晌终是道:“是……是表少爷托人送来的。” 析秋睁开眼睛看着司杏道:“表哥?他托了谁送来的?” “钱妈妈前日和大太太回府了一趟,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悄悄把这个给我了,说表少爷不要让我们告诉小姐,我就没说!”司杏说着偷看了一眼析秋:“奴婢觉得表少爷也是关心小姐,所以才收下的!” 析秋声音渐渐冷凝下来,看着司杏道:“当初我怎么和你们说的,以后但凡有东西送进来,除了大哥哥和七弟,其它人的一概不要留的,可你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不但收了还替他瞒着!” 司杏跪了下来,连春雁也吓得并着她跪在析秋脚边,析秋眯着眼睛看她们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样的话,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定不会轻饶。” “奴婢记住了!”六小姐很少生怒,可若是生气了却很可怕,而且她但凡说过的话,就会做到,所以她才听了徐天青的话,瞒着析秋。 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很多年的,析秋也了解司杏的个性和动机,她心软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司杏就站了起来,默默的把手里的药换成原来太医开的膏药,析秋闭着眼睛靠在床上没有再说话。 晚上洗梳了之后,析秋靠在床上看书,外头代绢隔着窗户喊了声:“六小姐。”坐在床边的春雁一愣,便起身走了出去,和代绢在窗根下说了几句话,代绢便跟着春雁走了进来,看着析秋代绢回道:“六小姐,四小姐她……不见了。” 析秋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代绢问道:“什么叫不见了?可仔细找过了?” 大太太把四小姐交给她和代菊时,可说过的,若是四小姐出了事便拿她们是问,心竹和心梅的下场她可是亲眼见过的,她现在只要想到这些,她的就腿软的连步子也迈不开,她原是想去求大姑奶奶的,可大姑奶奶毕竟和大太太是母女,和她说了就等于告诉了大太太,思前想后就只有六小姐最合适了,她忍着害怕和代菊还有钱妈妈在侯府偷偷的找,可又不敢惊动了旁人,所以提心吊胆的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毫无结果。 四小姐能去哪里,出府是必然不可能的,可侯府那么大,她们要想藏起来,她们想找到那也是不容易的。 “可去告诉了大姐姐?”析秋并没有立刻从床上起来,侯府不如在佟府方便,守卫又森严,佟析砚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在府里,即是在府里便是她去也没有用的,就只能去请佟析华了。 代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析秋道:“奴婢不敢去告诉大姑奶奶,四小姐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奴婢在附近偷偷找过了,都没有见着人,实在没有法子了,才来求六小姐,求您帮忙想想办法。” “我哪里就有办法!”析秋叹了口气:“这事只能去求大姐姐,便是我去也只能随着你们一起去找罢了!” 代绢哭了起来:“六小姐求求您了!奴婢和钱妈妈,代菊的命可都在您的手上,大太太来前交代过奴婢,但凡四小姐出事,便唯我们三人是问,奴婢哪里敢去告诉大姑奶奶!” 钱妈妈?!析秋目光动了动,让春雁把代菊扶起来,道:“我和你去看看吧。”钱妈妈曾帮过她,不为佟析砚也为了钱妈妈! 代绢喜极而泣,急忙和春雁一起服侍析秋穿衣裳,房外宋妈妈听到声音探了探头,看到代绢在里面,目光一闪人就离开了门口,趁着夜色迅速出了门。 析秋由代绢在前面打着灯笼,司杏和春雁挽着析秋,上了甬道去了佟析华的院子。 进了门,钱妈妈和代菊正束手无策的在房里打转,一见析秋进来立刻激动的过来,钱妈妈道:“六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都两个时辰了,四小姐还没有回来!”她倒不怕别的事,只怕四小姐再和在府里一样,找了个地儿寻了短见什么的,那她这半辈子辛辛苦苦积累的所有东西,可都要瞬间覆水东流了! “妈妈不要着急”析秋看了眼床上的东西,又问道:“你仔细说说,四小姐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怎么都没有跟着呢。” 钱妈妈回道:“奴婢和代绢到前头去拿晚饭,留了代菊在房里陪着四小姐,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代菊就说四小姐不见了!”她说完,析秋又去看代菊,代菊哭着道:“奴婢就守在门外,后来院子里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说是大姑奶奶身边服侍的,和我聊了几句,又说和我借两个花样子,我就带她到我房里去了,奴婢住在耳房里,就怕四小姐出去我不知道,就留着门没有关,还特意注意院子里的动静。不过转眼的功夫,等那小丫头离开我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守着,可总觉得不对劲,这才注意到四小姐房里没有声音,我心里担心就推了门进去看,才发现四小姐根本不在房里。” 她说着哭了起来,她才到府里不过半年,前些日子还道自己运气不错,到主母房里当差,可转眼急转直下,恐怕连性命都要丢了! 析秋皱了皱眉,二房离正房不过几步的距离,正房里进进出出的总有声音,佟析砚想出去,必然会被代菊看到。 除非…… 她没有走正门? 她一声未出,出了房门就到后堂,后堂外面有两间倒座,倒座里没有住人里面零散堆了些平常不用的桌椅,倒座外面就是院墙,佟析华当初存了心要把外面圈进来,所以院墙并未砌的很高,也就约莫一米多高,她站在墙头下比了比,佟府的院墙她是没有办法爬过去,可这堵墙若是脚下踏个凳子,还是很容易的! 难道佟析砚是从这里走的? 析秋想了想,回头对钱妈妈和代菊几人吩咐道:“代菊和代绢到后花园里去找找,打着灯笼,若是旁人问起来,就说四小姐养着的猫不见了,也别多说!”代绢和代菊点点头,析秋又对钱妈妈道:“你留在这里等着,一来若是大姐姐来你也能说上话,二来房里留着人若是四姐姐回来,也有人能给去报个信。” 钱妈妈回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就抬着头,朝院墙外面看去,她带着司杏司榴就绕开了正院出去,走到后罩房外的院墙,这里新种了几株桂花,此刻光秃秃的视野还不错,她让司杏举着灯笼四处看了看,果然看到地上有两只不大却很深的脚印,像是有人从高高的地方跳下来,踩的脚印。 她抬头四处去找,目光就落在离景阁里。 她提着裙摆走到离景阁门口,门外并没有守着人,院门也只关着的,析秋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司杏便开口朝里面小声的试探的喊了几声:“四小姐?!” 析秋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可若是佟析砚从这里出来,她除了这里能去哪里?府里到处都是人,她虽常常来侯府可若是很熟倒也说不上,她又是一个人又怎么会跑远。 她想了想,就让司杏去推院门,司杏略一迟疑,就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借着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芒,她略打量了一眼院子的格局,侯府的院子格局大多相近,这间也不例外,院中一个花坛,里面并未种花,甬道上落了些许枯叶,显然这里不常来人。 可是,空气中却飘着一股酒气! 析秋微微皱眉,司杏和春雁互相看了一眼,道:“小姐在门口等等,我和春雁进去看看。” 析秋犹豫了片刻,这里没有住人又是在守卫森严的侯府内,危险必然不会有的,就怕临时有人发现她们会说不清楚,索性现在是晚上,想必也不会有人来,她想了想就点头道:“若是四姐姐不在,你们就赶快出来。”佟析砚不会是躲在这里偷偷的借酒消愁吧?! 两人点了点头,析秋把灯笼递给她们,等两人去了后院,自己就退开了一步,站在院门口等她们。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不丁的,忽然有道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她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身体却已经本能退开两步,靠着墙去找出声的人。 随即就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暗淡的光影中她认出来人是谁,析秋放下了手看着他,声音里透着丝不悦:“萧四爷,这就是您打招呼的方式?!” 萧四郎眉头略挑了挑,眼底浮现出丝诧异来,这是析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除了微笑以为旁的情绪,他竟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目光不移看着析秋,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一分,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然后挑着眉看她,好像在问这样你可满意?! 析秋就恢复了淡然的表情,侧着身很从容的屈膝行了礼,回道:“四姐姐的猫不见了,我替她寻一寻,不留意就进了这里来了,抱歉!等我的丫鬟出来,我就会离开!” 析秋忽然想到,她和萧四郎见了三面,却每一次她都非常狼狈,第一次在大老爷的书房下,她无路可走躲在树后面,第二次在萧延筝的房里,她被萧延筝咬了却不敢动,尴尬的忍着痛,今天这次却是闯进了他曾住的院子,被他“抓了个现行”。 萧四郎负手,始终高高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就这么看着析秋,面容笼在暗影中析秋看不清,但那双狭长的凤眼,却发着微亮的光芒,让她一眼就能看得见,很具有标志性! “寻猫?”他终于动了动,只是动了眼睛四处看了一眼,又音无波动的道:“可寻着了?” 这问题问的,析秋忍不住抚额,回道:“不知道,要等我的丫鬟出来才能知道结果。”此刻她反而希望佟析砚不要在里面,若真当着萧四郎的面将佟析砚带出来,指不定他会怎么想。 萧四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没有打算离开,也没有打算进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门堵了个严实,他沉吟了片刻道:“伤,可留了疤?” 析秋挑了挑眉,想了片刻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下意识摸了摸手背微微凸起的一点,平日里看去不会发现,因为疤痕和皮肤的颜色相近,可若是用手去摸便能感觉到沙粒般的凸起,类似疤痕增生硬结,她没有多想就回道:“留了点,不过不明显。” “留了疤?”萧四郎皱了皱眉,目光就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他的样子析秋都快怀疑他是不是能在这么暗的光线中真的能看的见,耳边就听他声音微冷的问道:“伤药……你没用?” “啊?”析秋将手拢在袖子里,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没有!” “扔了?” 析秋心里几乎哀叹,她要怎么回呢,是谢谢他的药,但她不方便留着所以就扔了,还是说你的药效果不佳,我用是用了可以依旧留了疤。 她选择了前者:“没有用。”算是变相同意了他的说法。 萧四郎没有说话,鼻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通往后院的夹道里…… 便是他这一哼,析秋仿佛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和院子里飘散的酒味很相近。 是不是说,他在她们进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里喝酒了? 析秋的脸蓦地一下红了起来,那她说进来找佟析砚的猫,是不是他早就知道她在说慌?!析秋有些心虚的侧开目光,希望春雁和司杏早点出来,她能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和萧四郎彼此的呼吸声,再没有一点声音,萧四郎依旧站在门口,余光看着析秋道:“你的丫鬟是不是从侧门走了?” 析秋一愣,问道:“还有侧门?” 萧四郎也不看她,回道:“后院有道侧门,离二哥院子不远!”析秋就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她们不会先走了。”其实心里却有些不确信,如果是她一人在这里,司杏和春雁必然会回来,可萧四郎在这里,她们或许因为害怕,或许因为怕连累自己,见到侧门就绕开佟析华的院子先出去,再在院外等她也不是不可能! “嗯。”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萧四郎再次没有了声音。 如果司杏和春雁真的从侧门走了,萧四郎又不离开堵着门,她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四爷既是回来,就必是有事吧,那我就到外面等吧!”析秋微微笑着看着他,朝前走了几步,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让一让。 萧四郎挑眉,看着她道:“这里远,你不从侧门走?” 我走不走似乎与你无关吧!析秋依旧是笑着回道:“不用,这里路好走些。” 萧四郎就点点头,负手侧身下了台阶看着析秋,析秋就朝他屈膝福了福,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在她正要出门时,身后又传出他的话:“你的腿也受了伤?” 析秋眉梢一挑,她走路姿势这么明显?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萧四郎眉头蹙了蹙,析秋想了想回道:“受了寒气,养几天就好了!”说完,也不等他再说话,提着裙子就飞快的出了门。 站在甬道上,她终于是松了口气,可司杏和春雁并没有找来,她不敢走远怕她们寻不着佟析砚又丢了她心里着急,只能站在佟析华院子和去萧延筝院子的小径等着。 夜风很凉,也不知佟析砚到底躲去了哪里,她心里暗暗怀疑,佟析砚这几日一直和府里的婆子走的近,又让那婆子偷偷帮自己送过信,会不会是那个婆子帮她偷偷出了府? 想到这里她有暗暗摇头,侯府不比佟府,出门不单是宣宁侯夫人的对牌,还要内院总管的对牌,两个对牌一个不能少,方才能出的去,那婆子便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帮着佟析砚走出去。 难道佟析砚…… 她打住了自己的念头,蒋士林的伤好了,佟析砚该做的也该是去和蒋士林共同努力,让大太太同意他们的婚事才是,至于寻短见该是不会! 念头闪过,她就看到小道上,灯笼的光线若隐若现,紧接着就听到春雁惊喜的声音:“小姐!”两人匆匆跑了过来:“小姐,您果然先走了!” 什么叫果然先走了?析秋眉梢一挑看着她们。 春雁就笑着道:“我和司杏在后院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四小姐,就顺着原路返回,可回来没有看到您,却看到萧四爷了,我们两个害怕正想怎么去解释,没想到萧四爷却告诉我们您从正门先走了。” 析秋瞪着眼睛,有种她被耍了的直觉…… 春雁和司杏无所觉,对析秋道:“四小姐不在,这大晚上的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吧,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呢。”析秋略沉吟,就点头道:“回去再说吧。”再找不到,就只能让佟析华派了婆子去找了! 她带着两人回到佟析华的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佟析华捧着肚子站在门口,面色难看的看着析秋,问道:“可找到了?” 析秋不知道佟析华怎么知道,但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便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佟析华气息起伏不定想,显然气的不轻,她目光阴寒的看了眼钱妈妈几人,就对着身边的林妈妈道:“带几个丫头婆子去找,动静小些,别惊着别人!” 林妈妈点头应是,点了几个婆子和丫头,正要出门,远远的正门口就看到佟析砚走了进来,看到佟析华和析秋都在,便露出疑惑的样子来:“大姐姐还未休息?出了什么事?” 佟析华没有看她,目光似箭一般射向她身边的人,却问佟析砚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也不和身边的人留个话,不知道我和六妹妹担心你?!” 佟析砚露出歉意的表情来,垂了头道:“我就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让大姐姐和六妹妹担心了,对不起!”说完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道:“又在路上碰到藤小姐了,她怕我一个人危险,就送我回来了。” 析秋暗暗叹气,就听藤秋娘朝佟析华侧身行了礼,道:“二夫人。”又朝析秋行了半礼:“六小姐。”析秋淡淡的回了礼。 佟析华冷笑着看着藤秋娘,道:“真是多谢藤姑娘了,这夜里路黑,藤姑娘也早些回去,改日我再好好谢谢藤姑娘!”说完,根本不给藤秋娘说话的时间,对林妈妈道:“妈妈去送一送,可不能让藤姑娘走错了路!” 林妈妈声音很大,回道:“回夫人,奴婢明白,定不会让藤姑娘走错了路!”说完,走到藤秋娘身边,手一抬道:“姑娘请!” 旁边秋萍领头低低的笑了起来,秋露也是目露鄙夷的看着藤秋娘。 藤秋娘脸色很难看,可依旧强撑叹了口气,低着头朝佟析华福了福,回道:“多谢二夫人!”说完带着丫头婆子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佟析华笑道:“瞧我,忘了件事,适才在路上碰到二爷,他让我给二夫人带句话,说他晚上有事就不回来了。”说完,也不和林妈妈一起,带着丫头婆子扬长而去。 佟析华步子退了一步,气了个倒仰,呼着气抬手指着藤秋娘没说出话来。 析秋担忧的看了眼佟析华,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佟析砚再不明白此刻也知道了藤秋娘的意思,她急的的红了眼睛一下子过去扶住佟析华:“大姐姐,您没事吧,我……我不知道她……” 佟析华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却看到佟析砚清澈毫无心机的大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厌烦的挥了挥手道:“你去歇着吧,以后没事不要乱跑了。” 佟析砚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六妹妹,今儿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佟析华脸色很难看,撑着腰仿佛马上就要倒下了一样,析秋就看着她问道:“大姐姐可要请太医回来看看?” “不用。”佟析华不耐烦的回了句,就带着丫头往外走:“你们都歇着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前院。 佟析砚担忧的看着佟析华的背影,等她走了又去看析秋,析秋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四姐姐也早点休息吧。”佟析砚看着析秋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代绢捡回条命,此刻再看佟析砚简直就如重生一样,上前半扶着佟析砚:“四小姐快进去吧,夜里凉!” 佟析砚点了点头,又对她吩咐道:“六妹妹没有穿披风来,你把我的披风送过去。” 代绢就点了点头,立刻回了房里,拿了件披风匆匆去追析秋。 这边佟析华回到房里,秋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递给她,小声安慰道:“二夫人,您消消气,二爷在外院呢怎么可能回来,便是回来也不可能让她带信给您,她不过想气一气您罢了,您可千万不能上了她的当。” “闭嘴!”佟析华一巴掌挥开秋萍手里的茶杯,瞪着她道:“没用的东西,让你去服侍二爷,他却连碰都不肯碰你,你说我留着你做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秋萍捂着被烫红的手背强忍着泪,她也想二爷看她一眼,可是二爷进了房里,见到她在里面,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转了身就走了,她就是满身的本事,总也不能追出去让满院子的丫头婆子看笑话吧! 她不敢说话,佟析华的气却没有消,她扶住炕桌艰难的坐了下来:“现在侯爷的灵柩还停在府里,谅她们也不敢怎么样,想把我挤开,那也看看有没有本事!”等她诞下孩儿,再好好收拾他们! 秋萍怯怯的点点头,佟析华看也不看她道:“你去看看,二爷今晚到底在什么地方。” “是!”秋萍点了头,迅速的掀了帘子出了门。 林妈妈去送藤秋娘,路上藤秋娘放慢了脚步,就回头笑看着林妈妈,脸色一改方才的趾高气扬,低声下气的去和林妈妈说话:“妈妈……” 林妈妈眉头一横,扬着脸上冷哼一声。 藤析秋就看着她,声音里含了委屈:“我……是不是又惹二夫人生气了?”她顿了顿眼泪就落了下来:“我刚刚实在是觉得丢了面子,一时气冲了头脑说了胡话,还望妈妈替我和二夫人说话好话,我今晚没有见到二爷,那些话都是我编的!”说着垂了头。 林妈妈就没好气的看着她道:“姑娘怎么说是姑娘的事,我们夫人也不是小气的人,便是姑娘碰见二爷也不稀奇,有的事能发生一次便就会再有下次。况且,如姑娘这样的人说的话做的事,我们夫人也不会放在眼里,记在心里,姑娘若是有本事便去做哪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凡闹起来,丢的也不会只是姑娘一个人的脸罢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位未出阁的小姐,饶是藤秋娘有心理准备,也红了脸,她垂着头哭了起来,又哀求的看着林妈妈:“妈妈别这么说,那天的事我也是一时糊涂,后来姐姐训斥过我,我也想明白了,以后再不会做那样的事,我过些日子也要回家了,以后也不定还有机会再见二夫人,还求妈妈帮我和二夫人求求情,念着我年纪小,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妈妈冷笑一声:“姑娘还是消停消停吧。好走……奴婢就不送了!”说完就离开。 藤秋娘却突然抓住了林妈妈的手,朝林妈妈柔弱的笑了笑:“还是要多谢妈妈相送,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说完,也不等林妈妈说话,率先走了岔道回五夫人的院子。 林妈妈目光一闪,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不动声色的回去。 进了佟析华的房门,林妈妈就就将藤秋娘和她说的一一转述给佟析华听,又露出嘲讽的笑把藤秋娘给的荷包拿出来给她看:“真是大手笔,奴婢瞧过了约莫七八两的银子。” 佟析华眼睛骤然眯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给你,你就收着,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1 被拒 “收拾好了?”萧延筝站在析秋身后,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眼眶微红:“住了这些日子,突然要走我都有些不习惯了!”这一次若不是析秋时时在她身边照顾,处处想的周到,她甚至怀疑她还会不会活着在这里说话。 有好几次她听平巧说,病犯的是又急又猛,她们几个丫头虽有经验,可依旧是慌了心神,若非析秋在,她们慌张之下哪还记得太医教的手法!这些她都记在心里,所以对析秋,又多了一份感激。 “虽不住在一处,可都在京城,你若是觉得府里闷就去我那边小住,也当散散心。”析秋笑看着萧延筝:“府里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也该保重身子,免得太夫人再为你操心。” 太夫人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看上去就似老了十几岁,两鬓都添了许多斑白,幸好如今几个儿子都在府里,萧四郎这些日子都住在外院,帮着萧延亦处理府里的庶务,多一个人也多份力量,总算是好了很多! 萧延筝点点头:“我知道!”她擦了眼角看着析秋:“等过了年,若是府里无事我就去你那边走动,你教我的湘绣我可都还没学会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门外宋妈妈隔着帘子道:“小姐,大少爷来了!”大太太今儿安排了佟慎之来接她们回府,昨儿就打了招呼,析秋早就想回去,自是没有意见的,倒是佟析砚前天晚上的事,佟析华依旧还是气着她,她心里难受想留下来陪陪佟析华,在门外磨了半日,佟析华见是见了可却训了她半日,佟析砚蔫了一样一早上都提不起精神来。 “知道了!”析秋松开萧延筝的手:“我去和太夫人辞别。”萧延筝点头和她一起往外走:“我陪你去吧。” 析秋朝她笑笑,两人去了太夫人的院子,又在院外等佟析砚,等她到了三个人才进去,太夫人正坐在炕上喝茶,见到析秋和佟析砚进来,笑道:“本想着留着你们在这里过了年再走,可眼下府里事情又多,留着你们倒吵着你们了。”太夫人又朝析秋和佟析砚招招手:“到我身边来坐。” 析秋和佟析砚就乖巧的走过去,在太夫人身边坐下来,太夫人笑看着佟析砚道:“我怎么瞧着亲家四小姐似乎比来时又瘦了许多,这不管心里有事没事,这身子当是重中之重,虽是年轻可也不能马虎大意了!” 佟析砚垂着脸点头道:“知道了!”太夫人又看向析秋,眼底尽是笑意,轻轻拍了她的手背,仿佛有着无尽的含义:“你和延筝亲厚,我也把你当她一样看,若是往后你有事,便让人写了信带过来,虽说我这老婆子如今没什么用了,可终究比你们多活了些年,经验却是有的。”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的腿我也听延筝说了,前些年老侯爷还在时,也是这样受了寒湿,到阴雨冷寒的天气,就疼的厉害,后来去苗疆时遇到位苗医,开了药敷了半年,之后就再没犯过,等过些日子我派人去打听打听,也不知能不能寻着,若是能寻着你用了药这往后也不用受这样的罪了。” “这怎么好意思。”析秋摆着手道:“怎么能麻烦您。”苗疆那么远,太夫人仿佛说的很轻松,可是做起来并不轻松,人力物力的投入……这个人情她要怎么还! “傻孩子。不过是件小事,那用你这样紧张。”太夫人笑着道。萧延筝也挽着析秋的手,忙不停点头:“娘从来不许空口之诺,她说可以就必然是有办法的,你就安安心心等着药回来吧!” 析秋无法拒绝,只能感激的点了点头。 佟析砚歪着头去问太夫人:“这药功效真的这么神奇?”她想到王姨娘吃天火草流产的事,对太夫人的话又信了几分。六妹妹的腿是因为她落了病,若是能治好她比谁都要高兴! 苗疆?!等他日写信给蒋士林,也让他托了人去苗疆打听打听才好。 太夫人见佟析砚问,就点头回道:“苗疆多山,多雾,地形也难走,民风未开,中原的医药难以深入,当地的苗民就自创了苗药,采集山里的一些草药配了方子用,久而久之竟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今也有许多人慕名而去,不过苗医行踪不定,又不肯为中原人医治,常常有人长途跋涉去了,却是空手而归,我和老侯爷也是机缘巧合得了这缘分,若不然便是千金,也是难求的。” 佟析砚似懂非懂点点头,若有所思。 关于苗医,析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过也只是听说,了解并不多! 析秋和佟析砚辞别了太夫人,又去佟析华房里,她躺在床上看着脸色不大好,她们和她说了会儿话,就站起来辞别:“姐姐多休息,我们先走了。”佟析华半靠在床上道:“去吧,我今儿觉得身子重,就不送你们了,等过了年你们再来!”析秋和佟析砚就点头应了出了门,由萧延筝陪着,带着丫头婆子去了二门……佟慎之正站在马车旁等她们,析秋和佟析砚和佟慎之见了礼,佟慎之目光在两个身上转过一圈,就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马车道:“先上车吧。”说完就避开到一边,指挥婆子将箱笼以及太夫人赏的东西搬上车。 半个月不见,再看到佟慎之她只觉得亲切,朝着他微微一笑,析秋福身道:“是!”佟慎之一愣,转过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析秋。 析秋已经回头去和萧延筝说话:“你多注意身体!”萧延筝拉着她的手点头道:“你也是,多注意休息才是!”两人说完相视一笑,析秋又道:“天冷你快回去吧。”萧延筝本想等他走了再离开,可碍不过析秋再三说,她只能带着丫头婆子回去。 稍片刻,佟慎之便收拾了妥当。 马车嘚嘚行在路上,析秋竟有些近乡怯的感觉,等真到了二门外,看到夏姨娘笑盈盈的站在人后看着她,看到佟敏之远远的跑过来扑在她身上,抬着白白胖胖的小手拉着她,露出可爱的笑容,她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忽然觉得无论她遇到什么,过的怎么样,只要还有他们在她身边,就一切都足够了!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天天算着你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析秋忽略他话中的“我们”包括谁,就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这样没礼貌,四姐姐还在呢。” 佟敏之就转了脸去看佟析砚,微微一笑像模像样的叉了叉手:“四姐姐好!”一改方才的可爱活泼,举止间竟有几分佟慎之的影子。 佟析砚朝他笑着,伸手摸了摸佟敏之头:“不过才几天的功夫,七弟的个子又长高了。”佟敏之下意识的侧头去让,析秋眯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他立刻笑着回佟析砚的话:“我吃很多饭,就自然长高了,四姐姐也多吃点,个子也会长的很高!” 他迅速的反应,让佟析砚刚刚一瞬间的尴尬的消失无踪,析秋微微笑着目光又在人群中去找夏姨娘,可不过转眼的功夫,原来她立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析秋心里一黯就重重叹了口气! “先去母亲那边吧。”佟慎之说完又看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散了!”话音方落,一院子的人顿时都散了去。 析秋和佟析砚,佟敏之就去了智荟苑,大太太正和房妈妈在说话,见她们进来,房妈妈立刻笑着迎了过来:“两位小姐可回来了,你们不在这府里就觉得冷清多了”说完又仔细看了眼佟析砚,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欢畅。 “房妈妈。”析秋和佟析砚朝房妈妈行了办礼,房妈妈侧身让过,就亲自打起帘子将两位小姐让进去,佟慎之和佟敏之随后也走了进去,大太太很高兴的拉着佟析砚的手,连连点头:“回来就好。” 佟析砚也是笑眯眯的样子:“还是家里舒服啊!” 大太太笑了起来,又道:“我刚和你父亲写信说起你,你父亲还说若是你们觉得府里闷,开了年就让来总管陪着去永州住些日子。”佟析砚听着眼睛一亮,连析秋听着也高兴起来,大太太却话语直转笑道:“我拒绝了,我哪能放心让你们去外地,永州路上就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又是马车又是船的,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 佟析砚蔫了下来,不高兴道:“母亲根本不用担心,有来总管陪着,又有婆子侍卫护着,哪里就有什么事。”大太太嗔怒瞪了她一眼,转移了话题:“既然回来了,明儿钱夫人会来府中做客,你也来吧!” 佟析砚听着,顿时脸色白了起来,大太太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样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转脸去看析秋:“听说太夫人赏了你许多东西?”析秋点了点头,大太太又道:“既然是太夫人赏你的,你就留着吧,你也大了也不用我事事都给你把持着,总要学着些好!” 析秋垂了脸,乖巧的应道:“女儿让母亲操心了!”大太太就微微一笑道:“你们才回来也都累了,都回去歇着吧!中午到我这里来吃饭。” “是!”析秋和佟析砚双双应了,大太太又看向佟慎之:“你今天既是休沐,就稍后再回一趟宣宁侯府吧,也去看看你大姐夫那里,可有帮的上的地方!” “大姐夫早上进宫了,我和他约了明儿再去!”大太太就点点头:“也好,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也难得休沐。” 佟慎之没有说话,大太太看向佟敏之,挑着眉梢道:“你今儿怎么不去学堂?” 析秋眉头微微一皱,耳边就听佟敏之笑着答道:“先生回乡过年,就让我们提前放假了。” 大太太就面露不悦,皱着眉头道:“这还有十多日便放假了!”也没了别的话,就挥着手道:“都去吧,我也累了!” 房妈妈就送析秋和佟析砚,佟敏之,佟慎之出了门,彼此又分了手各自回房。 司杏和春雁,春柳正在收拾箱笼,宋妈妈则拿着账册将太夫人赏的布匹,补品等物一一上了账记在本子上:“太夫人对我们六小姐可真好,我去瞧过了四小姐那边虽和咱们小姐一样,可你们瞧瞧,这燕窝的成色却是不同,依我看这不单是燕窝,就是这布料也是不同的。” 春雁就皱了皱眉,一边将手里的衣裳挂在柜子里,头也不回的接了话:“妈妈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到旁人的耳朵里,还当我们小姐得了多好的东西,我们小姐倒是没什么,可别人却会去想太夫人办事不公偏心私向的,太夫人若是知道了,还当我们多么不知好歹呢!” 宋妈妈目光微微一闪,讪讪笑着回道:“姑娘这话可严重了,我也不过是在房里说说,这出了门哪还会说这些!”春雁似笑非笑回头去看宋妈妈:“在我们房里这话也不能说,指不定我们之间的谁一不留神就说了出去,到时候惹出祸来,难不成妈妈能担,还不是小姐替我们担责任!” 春雁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宋妈妈顿时沉了脸,将账本搁在桌上冷嗤一声道:“房妈妈找我还有事,我去看看。”说完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司杏就劝春雁:“何必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春雁皱着眉头道:“我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才来时我不也是敬的,当初司榴说她时,我还替她反驳了司榴,如今到真应证了司榴的话,这才不过几个月就现出原形了。” 司杏就摇摇头:“以后房里的东西你看紧点,别让她时时往小姐跟前凑,防着点就好了,她毕竟是大太太的人,若是得罪了她,小姐那边只怕又要受气。”春雁将手里的东西放回箱笼里,泄气的坐在杌子上不说话,析秋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笑着问道:“又是怎么了,一个个沉着个脸。” 司杏就把刚才的事和她说了一遍,析秋也是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宋妈妈这样,如果真的只是在她房里说说倒也罢了,可若是出去也这样说,那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可她毕竟是大太太的人,若想把人送回去,还得从长计议。 中午在大太太房里吃过饭,析秋又去看了夏姨娘,她刚刚回房,喜儿就回来告诉她:“前院来了位公子,大太太也不知怎么了,关了门正发脾气呢!” 析秋一愣,回身问她:“公子?可知道是谁?”喜儿摇了摇头,又道:“不知道,不过四小姐好像认识,那位公子来了之后四小姐就匆匆赶过去了,奴婢在外面还听到大太太训斥四小姐了。” 蒋士林?难道他是来提亲的? 析秋想的没有错,蒋士林确实是来提亲的,只是大太太根本不听他说话,蒋士林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大太太气的脸色发紫,指着蒋士林道:“蒋公子,我们佟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今儿说什么也没有用,我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佟析砚被关在门外,她不敢进去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急着哭。 “佟夫人!”蒋士林昂着头看着大太太,虽是跪着背脊却是挺的笔直:“我蒋某人此生非令媛不娶,您就告诉蒋某,到底怎么样你您才会答应蒋某的求亲。”他今天是亲自上门,而非请了媒人来,虽有失体统规矩,但也是因为他很清楚,大太太必然不会轻易答应,如此的羞辱他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所以说的话也是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的犹疑。 大太太被他的话气的噎住,指着蒋士林就冷冷笑着道:“答应你?好!等你他日入阁拜相,再来问我吧!” 蒋士林脸色一变,身体也僵住,看着大太太一时说不出话来,大太太就眯着眼睛笑道:“做不到,还是没把握?我不管你是什么愿意,我只告诉你,你若做不到这点就趁早死了这条心,从今日开始就不准你再和她联系,若是被我知道,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说完一挥手:“房妈妈,送客!” 蒋士林木然的从大太太房里走出来,他知道大太太这么说,是明知道他和三皇子因为政见不和才挂印而去,而且曾扬言此生绝不再踏官场一步,如今让他再重回官场,便是他食言无妨,可三皇子如今势力日盛,他怎么可能在他的眼下入阁拜相。 即便一切顺利,等他入阁拜相之时,又会是哪一年! 大太太不过想他知难而退罢了! 佟析砚站在门外,痴痴的看着他,大太太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很清楚蒋士林为难之处,她用帕子捂住嘴角,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蒋士林就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两人远远对视,蒋士林却是眉头微微一蹙,一脸坚毅甩开袖子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门。 佟析砚就砰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房妈妈心疼的扶着她,劝慰道:“我的好小姐,你这次可瞧清楚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良配啊!” “不,不是的!”佟析砚哭着就倒在房妈妈怀里晕了过去! 析秋听到时,狠狠的皱了皱眉头,潜意识中她认为蒋士林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确实实因为大太太的刁难,而退却了,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为佟析砚惋惜了! 第二日钱夫人就上门了,佟析砚的婚事终于口头上订了下来,隔一日周家请的媒人便上门提亲,双方选了年后纳吉过了双方的生辰八字! 佟析砚被关在房里,所有的人不准探视,这一次大太太是铁了心要好好拧一拧她的倔脾气! 转眼到了小年,司杏带着房里的丫头除尘,拜灶神,夏姨娘还亲自下厨了做了灶糖送过来,她坐在析秋面前,拿着糖喂她笑着道:“六小姐过了年就十三了。” 糖进了嘴里迅速便融化了,析秋笑眯眯的看着她:“姨娘却一点没有变,还是这么年轻!” 夏姨娘面颊一红,嗔了析秋一眼道:“竟学着油腔滑调的,打趣姨娘了。”说着,又从身后秀芝的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来:“这是罗姨娘从永州托人带进来的,大太太不知道,你拿去仔细留着,她说了你成亲她不定能回来,只能提前给你的添箱礼!” “这才哪里到哪里,怎么又送添箱的东西来了。”析秋眉梢一挑,接过夏姨娘手里的包袱,打开一看随即愣住:“怎地这样贵重,她日子也不见得多宽裕,她这样做可还有什么别的话?”夏姨娘目光就闪了闪,侧开目光笑道:“哪里有什么话,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析秋看着一包袱的金银玉钗,手镯,底下竟还压着五百两的通宝银票,这样多的添箱钱可能比到时候大太太给她的还要多,她皱着眉头看着夏姨娘问道:“罗姨娘真的没有别的要求?”这可不像罗姨娘的作风! 夏姨娘很肯定的摇摇头否决道:“真的没有。”说着她又道:“四小姐的婚事定了,接下来大太太怕是又要操心你的婚事,你自己也上点,姨娘不求你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只求你能嫁给如意郎,能一心一意对你,比什么都好!” 析秋笑着点头,其实她们知道这不过是她们的一厢情愿罢了,若是她的婚姻能自主,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委屈不得已?! 夏姨娘站起来,拉着析秋的手道:“东西你收好。我先回去了,免得大太太起疑心!” “我送送您!”析秋挽着她的胳膊,送夏姨娘出门,这边正好碰见宋妈妈急急忙忙从院子里出去,析秋狐疑的皱了皱眉,朝一边守着的喜儿看去一眼,喜儿虽是年纪小可向来很机灵,她明白析秋的意思,就立刻猫着要也跟着宋妈妈出了门。 夏姨娘也露出不解的样子来:“是不是大太太那边出了事?” 析秋笑着回道:“也瞒不住,稍晚些就能知道了。” 这边大太太正和府里各处的婆子对账,宣宁侯那边的林妈妈下了马车,由着小丫头扶着跑了进来,大太太见到林妈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扔了手里的账本问道:“华儿怎么了?” 林妈妈就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来,哭着道:“太太,不好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2 风波(1) “大太太和大少爷可回来了?侯府那边有没有消息回来?”析秋见喜儿进来,就放了手中的绣花绷子去问她,早上林妈妈来了以后,也不知和大太太说了什么,大太太派人去馆里请了佟慎之,她自己则急匆匆去了宣宁侯府。 喜儿摇摇头,挠着头道:“大太太还没有回来,不过中间代荷回来了一趟,带走了一个婆子。”她想了想又解释道:“那个婆子以前是在厨房打杂的。” 打杂的?带去宣宁侯府做什么? 喜儿终究是年纪小,若是春雁或是司杏就会连那婆子的来历一并问了,析秋见喜儿这里问不清楚什么,就摆着手道:“你去歇着吧,若是太太回来,你再前院看看。” 喜儿点头应是,出了门。 析秋重新坐回炕上,心中思虑着林妈妈是佟析华成亲时带去的陪嫁婆子,是看着佟析华长大的,她对佟析华比对自己儿女都要亲,若是有什么事能让她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回来,除了佟析华出了事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 佟析华出事? 她就想到了佟析华肚子里的孩子,她走时就觉得佟析华的脸色很不好看,说话时也是有气无力的,可她自怀孕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大好,若说出事也不会等到今天吧!? 念头闪过司杏和春雁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一人提着一个筐子,司杏手里更是多抱着一个黑漆匣子,她走进来笑看着析秋道:“小姐,司榴的年节礼到了!”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又将司榴送年节礼的清单拿出来递给析秋:“这是礼单。” 析秋接过单子扫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春雁也捂着嘴唇笑指着单子道:“小姐您瞧瞧,这谁家送年节礼,竟送布匹红线针头的。”她接过析秋手里的单子折了半页指着上面的一处笑道:“不送年糕,竟是鸿雁楼的桂花山药糕!”说完直摇头。 司杏也是笑的前合后仰的:“她这是图实惠,小姐这里又没有小厨房,吃什么都要去院子里的厨房做,她若是和旁人一样送了鱼鳖年糕,还要拿去厨房做,凭白给了旁人议论。” 春雁不服气,指着那个篮子道:“便是如此,那年节的八大件总是少不得的,你们瞧瞧这哪里有,依我看啊,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没把这些事记在心里。”司杏讪讪笑着没有说话,比起春雁她更了解司榴一些,春雁说的没有错,司榴根本就不注重这些,想必她是思量这小姐这里缺什么,她就送什么,至于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这样的事她都可以随意做主,看来她在来家的日子过的真的不错。 司杏满心里的高兴。 “她向来如此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她,何必去争个长短。”析秋笑着将礼单放在桌子上,对司杏和春雁吩咐道:“把糕点给七少爷和姨娘都送一些过去,你们也留点,其它的东西都入了库吧” 司杏和春雁不再说话,两人默默的将桌上的东西拾掇了,又重新记了账,春雁又拿着笔墨去院子里,将摆在院子里没有搬进去的东西上了账,让粗使婆子抬到库房里去,等他们回来时析秋又吩咐道:“明儿没事,你们亲自把回礼送去,也看看她身子怎么样!”她说着一顿又道:“等回来,就把今年的年节时的值班表排好,让大家也过个舒坦的年。” 司杏和春雁笑了起来,她们早就想去看看司榴,可房里事请虽不多,可样样都要她们来拿主意,离了半日她们心里也不放心。 这一夜,大太太和房妈妈并着佟慎之都没有回来,看来事情比她想的可能还要糟糕! 析秋有些不安的过了一天,晚上代绢来了,朝析秋屈膝行了礼问道:“四小姐让我来问问六小姐,可知道大太太去宣宁侯府做什么?!” “不知道。”析秋摇着头回道:“人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送回来!”代绢满脸的忐忑,不安的道:“我们四小姐昨晚一夜未睡,担心大姑奶奶的安危,让奴婢去打听,奴婢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地儿可去,就想着到六小姐您这里来问问。” “我也不知道。”析秋摇头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正担心着呢。你告诉四姐姐也不用担心,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想必侯府的人会来报信,如今什么消息也没有,想必事情并非是我们想的那样。” 代绢其实心里也清楚,四小姐不知道的,六小姐想必也没有旁的法子,只是她出了院子就立刻想到了六小姐,总觉得只要到她这里来,总会有法子的,如今听六小姐这么一说,她心里也莫名的安心许多。 “叨扰六小姐了,那奴婢回去了。”代绢朝析秋行了礼,转身要出门。 析秋又喊住她,问道:“四姐姐她怎么样了?”代绢回头看着析秋,眼眶就红了起来:“两天没有吃东西,钱妈妈哄着劝着才喝了点水,如今人躺在床上,瘦的不成形了。” 析秋皱了皱眉,和代绢道:“你也别着急,我让人去打听打听,一有消息就让人去告诉你们。” 代绢点点头,侧身福了福:“多谢六小姐,那奴婢告退了!”说着,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析秋叹了口气,喊来司杏道:“你去找找来旺家的,让她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大姐姐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司杏点头:“奴婢这就去。” 到了戍初司杏才回来,她气喘吁吁显然是跑着回来的,一进房里就面色难看的和析秋道:“来旺家的说,昨儿是她送房妈妈走的,房妈妈在车里训斥小丫头,她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大小姐早产了!” 早产?佟析华这才八个多月,怎么就早产了呢。 “她可听到是什么原因了吗?”司杏摇摇头道:“房妈妈怕她听见,就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明儿大太太就回来了,说是今天有婆子回来说,明天辰时去接大太太!” 析秋点点头,如果佟析华早产了,那么林妈妈和大太太的反应就说的通了,只是不知道母子现在可平安,这都两天若是生了,侯府也该有人来保喜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侯府的一个婆子果然来报喜了,大太太不在还是二太太过来接待的,此时传言才真的得到了证实,佟析华自前天早上肚子就开始阵痛,也见了红,可一直疼着却不见半点生产的迹象,太夫人请了太医,又请了四五个稳婆等着,萧延亦更是去了宫里的奶子府,请了乳母回来,可肚子疼了两天两夜,佟析华嗓子都喊哑了,可孩子依旧在肚子不见半分动静。 稳婆吓的都快晕过去了,最后还是太夫人有办法,求了太医施针,虽风险极高可比这样一直呆在肚子里不见动静的好,果然太医两针扎完,过了半夜佟析华就产了一子,只是因为未足月的关系,气血有些不足,生下来等了许久才听到第一声哭。 侯府的嫡孙,又是在侯府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降临,几乎给了全府人的希望,太夫人喜极而泣,大太太也是如此,两个人抱着红红皱皱的孩子,大太太更是当即给取了小名,叫鑫哥儿,谐音心和辛。 到了中午大太太回来了,析秋带着丫头婆子和佟析玉一起去道喜,进了房才发现,大太太脸色很难看,析秋心里咯噔一声,将恭喜的话咽了下去,道:“母亲!”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就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佟析玉也笑着上去:“恭喜母亲,恭喜大姐姐。” “嗯。”大太太脸色变了一变,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她心里更加的狐疑,难道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心里想着耳边就听大太太道:“我下午还要去你们大姐姐那边,家里的事我就先交给梅姨娘和钱妈妈照料着,你们若是有事就去和她们说。” 析秋点了点头,佟析玉眼里一喜,垂这头也就没有看到大太太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她道:“都回去吧,我也累了休息会儿。” “是!”两人屈膝应了,就双双出了门,佟析玉站在智荟苑门口,和析秋道:“六姐姐慢走,我去看看姨娘。” 析秋挑了挑眉,看见佟析玉面上的笑容几乎是压抑不住的流露出来,她笑了笑回道:“八妹妹也慢走。”析秋说完,就上了小径回了西跨院。 刚到院子里,来旺家的已经在门口等她,见到她就迎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看,在析秋耳边小声道:“大姑奶奶昨晚生了个少爷,小少爷虽有些不足之症,倒也算齐整,可是大姑奶奶却……”析秋一愣,来旺家的又道:“大姑奶奶血崩了,太医救了半夜才救回来,这会儿还没醒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大太太的面上不但没有喜悦,反而脸色阴冷的可怕,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等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运气好的能走回来,运气不好的一尸两命的几率非常高。 佟析华身体向来不好,这次又是早产…… 来旺家的面色凝重,暗暗为侯府捏了把汗,宣宁侯的灵柩如今停在在家里还未发丧,如若佟析华再出了什么事,那对于宣宁侯府来说,简直犹如雪上加霜,想着她就摇摇头满脸的唏嘘:“阿弥陀佛,保佑大姑奶奶母子平安!” 析秋没有说话,佟析华如今这样,估计明天孩子的洗三礼该是不会办了! 可到了第二天,却出乎意料的,大太太回来了,看上去面色要比昨日好一些,她喊了析秋去又叫了佟析玉,把佟析砚也放了出来,对着三人道:“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稍后随我一起去侯府,鑫哥儿的洗三礼,你们这些做姨母的可不能缺席了!” 才两日的功夫,佟析砚就瘦了一大圈,脸瘦瘦小小的只有一双眼睛显的特别大,只是看人没有焦距更没有神采,听到大太太提到鑫哥儿眼睛一亮,就垂着脸福了福道:“女儿知道了!” 析秋和佟析玉也各自点头应了,大太太就看着佟析砚道:“四丫头留下,你们两个都回去准备吧,稍后直接去二门便可。” 析秋看了眼佟析砚,就和佟析玉两人前后回了东跨院,又换了衣裳准备好直接去了二门,她们到时大太太和佟析砚也走了过来,她就看见佟析砚的脸色要比刚才更加的难看,眼睛也是红红的。 她是因为自己的婚事哭,还是因为大太太和她说了佟析华的病情才哭的? “等等你们婶婶。”因为侯府还在丧期,大太太就穿了间蜜色素面的褙子,头上别一只累凤镶蓝宝石的簪子,右边一只赤金珊瑚珠花,下面挂着红宝石的坠子,耳朵上是指甲大小的珍珠耳钉,比平日打扮简单许多! 析秋又去看佟析砚,她穿了件耦合色的夹袄,外面套了件鹅黄色褙子,头发也只是象征性的别了两只发钗,脸上敷了脂粉,可依旧显得很憔悴,她再看自己,一件玉涡色的夹袄,外面一件象牙白的褙子,头几朵珠花,和大太太佟析砚比起来,却还是素净了些。 她挑了挑眉,转过视线,二夫人也带着佟析佳过来了,析秋几人就和二夫人行了礼,又还了佟析佳的礼,二太太一上来就携了大太太的手,大太太就朝她微微点头,二夫人就笑着道:“大嫂也别担心,华儿自小是个多福的,这次也不会例外,再说,今儿可是大喜事,是我们鑫哥儿人生头一件是呢。” 大太太笑着点头,拉着二夫人笑道:“二婶说的在理!”又道:“我们上车吧。” 二太太就点头,大太太转了身由房妈妈和代荷扶着上了马车,佟析砚回头看了她一眼也随后上了车,析秋就和佟析玉坐在后面的一辆车上,二太太则和佟析玉坐了中间的一辆马车,接着车轮便吱吱动了起来。 好像眨眼的功夫,马车就颠簸了一下,已经进了侯府的侧门,又在二门处换了软轿进了内院,侯府内依旧是入眼都是白色,来往下人也是一身的孝服,她们这次没有去太夫人的房里,而是直接去了佟析华的院子,才一进门就见到门口站着的萧延亦,他负着脸色沉着的立着,见到大太太他迎了过来,叉手行了礼喊了声岳母,又和二太太行礼:“二夫人!”这边大太太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人可醒了?” 萧延亦眉头又紧了紧回道:“还是您在时醒了会儿,强撑着抱了会鑫哥儿,就又睡过去了。”大太太松了口气,又问道:“中午的药可吃了?” 萧延亦点点头:“喂了半碗!” 析秋也松了口气,人是清醒的,又能吃的进去药,想必问题还不算很严重。 大太太面色松了,就对萧延亦道:“东西可准备好了?”萧延亦回道:“都准备好了。” 析秋就随着大太太和二太太进了正厅,果然见正厅里插着香案,供着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小巧的雕像,门上挂着红色布条,以及一些艾草,青葱之类的物什,大太太没在门口停留就直接穿过正堂进了卧室,房间里的血腥味没有散去,又混合中中药味,气味并不好闻,孩子不在房里只有佟析华躺在床上,脸色如纸一样的白,毫无血色,轻浅的呼吸声若不是细听根本无法分辨,仿若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娃娃…… 纵是这两日一直陪着佟析华,大太太再看见依旧是红了眼睛,她坐在床边握着佟析华的手,眼泪就无声的落了下来,二太太就安慰着大太太,自己却红了眼匡。 佟析砚也跪在床边哭了起来,析秋也低低抽泣起来,前些日子见时,她还是笑面如花,撑着腰去骂藤秋香,如今却突然成了这样,她暗暗叹了口气,掏了帕子站在床前抹眼泪。 大太太哭了一阵,就回头问萧延亦:“太夫人可来了?定了什么时辰?” 萧延亦站在门口并未进来,听到大太太说话,门前守着的秋萍就掀开帘子,萧延亦跨了进来,目光在佟析华的脸上掠过,眉头蹙了蹙回大太太的话:“定了辰时三刻,娘那边刚刚差人来问了,稍后就会过来!” 现在是辰时,还有三刻钟。 大太太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又抬起头来去看三个女儿:“去看看你们侄儿吧!”这是有话和萧延亦说,要把她们支开,二太太目光一闪也笑道:“我也去看看鑫哥儿吧!”大太太却拉着她道:“二婶在这里坐坐吧,稍后再去看鑫哥儿。”二太太就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析秋就随着佟析砚出了门,在卧室的左手边,有隔间的碧纱橱,现在临时改成了儿童房,有两个身体丰腴的女子,正坐在婴儿床边说话,想必就是萧延亦从奶子府请来的奶妈,两人见到几位小姐打扮的姑娘进来,就立刻站起来躬身行了礼,旁边秋萍就介绍道:“这几位是亲家小姐。” 两个人就蹲身行礼喊道:“亲家小姐。”析秋几人走进去,看到小小的婴儿床里,躺着个红红皱皱的孩子,此时闭着眼睛正睡的鼾。 佟析砚看着疼惜的不得了,立刻伸手要去摸,析秋就看见旁边的有位奶妈眉头皱了皱,却不敢说话,她就拉住佟析砚的手,道:“孩子还小,别惊着了。” 佟析砚就收了手去看奶妈,奶妈笑着道:“早上一直哭着,这会儿才睡下。” 佟析砚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房外就听到太夫人的声音,析秋几人迎了出来,太夫人正由五夫人和萧延筝扶着走了进来,宣宁侯如今在孝期又是孀居不便出席,只让身边的丫头蒋礼送了过来。 “太夫人!”析秋几人走过去和太夫人见了礼,太夫人微微点头,脸上也并无多少喜色,析秋暗暗吃惊,恐怕佟析华的病情比她想的要严重许多! 大太太听到声音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太夫人看见他就携了大太太的手:“亲家!”又朝卧室看了一眼:“可醒了?” “没有!”大太太满面忧色的摇摇头,太夫人就叹了口气,五夫人却是笑眯眯的道:“二嫂这可是大难不死,其后必有大福的,太医也说了,这血崩之症需要静养,短则半年长则三五年,我们凡事也看好的一面,他们母子平安,也是我们的大福了!”她说着一顿又道:“所以我说,娘和亲家太太也别太忧心,二嫂会福运即转必不会有碍的。”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闪,看了眼五夫人,笑着朝她点点头,太夫人也笑了笑,拍了拍五夫人的手,又去和二太太说话:“又是年关,府里的事情定是多的很,耽搁您时间了!” 二太太满脸的笑:“太夫人太客气了。我一直把华儿当女儿看,这鑫哥儿可不就是我的外孙,莫说一趟就是日日让我跑,我也巴不得呢!”大太太微微一笑,太夫人也笑着点头,这时屋外钱夫人并着两位面生的夫人进来。 太夫人就为大太太和二太太介绍:“这是东昌伯府二夫人。”又道:“这是周夫人!” 东昌伯的二夫人,不就是钱夫人的弟媳?!至于周夫人,析秋眉梢一挑,想必就是周公子的母亲,钱夫人娘家的嫂子了吧! 佟析砚本能的朝析秋身后缩了缩,析秋回头看着她,无奈的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佟析砚垂着脸没有再动。 大太太目光一亮,笑着去和钱二夫人打了招呼,又亲热的拉着周夫人的手:“没想到您能来!” 周夫人个子很高,清清瘦瘦的笑的时候眼角略有些皱纹,手上的皮肤也不如大太太细腻,她笑着回了话,声音很低沉:“一早就听到喜讯了,就想着过来讨杯哥儿的酒喝!”又看着太夫人道:“哥儿,怎么没瞧见。” 太夫人就笑着回头去和身边的吴妈妈吩咐:“快去把鑫哥儿抱来!”吴妈妈应是而去。 这时稳婆也笑着走了过来,朝太夫人和大太太,萧延亦行了礼,笑道:“太夫人,亲家太太,二爷,吉时到了……我们开始吧!”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3 风波(2) 稳婆话落,门口又走来位六旬的老夫人,左右由丫鬟婆子扶着,颤颤巍巍走进了院子,太夫人亲自迎了过去,远远的就伸出手挽着那位夫人,嘴里道:“亲家,您怎么亲自来了!” 周夫人也不认识,目光看向钱夫人,钱夫人就压着声音介绍道:“是诚意伯的唐老夫人!”周夫人就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又用余光去看大太太,大太太也是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去迎唐老夫人! 析秋也是挑了挑眉,原来是唐老夫人,那也就是宣宁侯夫人的娘家,这个时候来,该是在爵位继承的事情上和太夫人表个态度和立场吧?!毕竟若是宣宁侯夫人愿意,过继一个子嗣在她名下,那么爵位也并非萧延亦继承不可,可无论是宣宁侯夫人和唐家,还是萧家,都默契的没有人去提这个方案,因为他们明白,对于宣宁侯府来说,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只有萧延亦或是萧四郎才有能力承担,让侯府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萧家能这么想理所当然,可是唐家也这么想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 不过,诚意伯和武进伯在坊间,都被冠上了不倒翁的称号,只是诚意伯的称号是褒义,而武进伯的却是含有贬义。 她不由又暗暗感叹,侯府中侯爷,二爷以及五爷的亲事,都是由太夫人亲自挑选的,唐家是根基深厚的功勋之家,爵位虽不如侯府,可现下的在朝中的却要比侯府好上许多,佟家两位老爷,当年是京中有名的清贵书香之门,颇得学子文人的推崇,至于藤家,她起初以为藤家只是没落的书香贵门,后来又无意间听佟析华说起过,藤家这些年虽在官场不如意,但私底下却在通州做起了漕运,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三门姻亲,都是侯府低娶,可却各有各的领域和优势,明显是经过挑选的,如今唐家深厚的修养和通情达理显现出来了……对于太夫人的深谋和远虑,她不得不佩服! 心思转过,太夫人和唐老夫人已经进门,唐老夫人和大太太认识,太夫人就介绍了周夫人和二太太,大太太就将佟析砚,析秋和佟析玉,佟析佳介绍给几位夫人,大家互相寒暄过后,就转去佟析华的房里。 佟析华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见太夫人和大太太进来,硬是强撑着坐起来,大太太醒了先是喜形于色,可一见她要起来就皱着眉头按着她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现在身体虚弱又是在月子里,就是失了礼几位夫人也不会怪你,你好好躺着!” 佟析华被大太太按着也没有力气动,就拉着大太太的手:“娘,鑫哥儿呢?” 大太太回道:“鑫哥儿还没有抱过来,你再睡会儿,有我和太夫人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佟析华垂了眼睛又抬起来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就朝她点点头:“听你母亲的话,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关键!” 唐老夫人也道:“这坐月子可马虎不得,还是仔细点好!”佟析华就沉默的点点头,却坚持让林妈妈拿了个迎枕垫在身后,大太太拗不过她,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佟析华就和各位夫人打招呼,钱夫人笑着安慰她:“虽说比产期提前了些,可也算有惊无险,你们母子都平安无事也是大福的!”佟析华虚弱的笑着点头:“我心里怕的很,真的怕自己就这样没了,盼了那么久的孩儿,我若是连抱都没有抱过……我不甘心。” “胡说什么!”大太太打断她的话:“这不是好好的么。”佟析华就朝大太太笑了笑了没有接话,目光又落在周夫人身上,朝她笑着道:“您第一次来,我也没能起来接待,真是对不起。” 周夫人微微笑着,视线很自然的从佟析砚身上转过,眼底有满意之色,又朝佟析华笑着回道:“以后时间长着,又是一家人,又何必在意这些礼节。”佟析华笑着也去看佟析砚,佟析砚脸颊微红站在析秋身后,脸上看不出多少喜色。 她微微皱了皱眉,五夫人就笑着打断她和周夫人的话:“说了这半天,我们的正主儿可还没有出来呢!”又去问太夫人:“娘,这吉时可是到了?我可等不及想见一见我们鑫哥儿了。” 佟析华目光微微一眯,大太太就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手,朝她点点头,佟析华面色稍霁。 太夫人就去看稳婆,稳婆就点头示意,门外就有婆子和丫头端着个大大的楠木金边雕着福禄寿的木盆进来放在房间中央,稳婆就满嘴里念着吉祥的话,几位夫人包括析秋在内,就纷纷朝盆子里投金银锞子,几位夫人投的都是七八分的金锞子,小姐们则是四五分的银锞子,稳婆见了更是满脸的笑,吉祥话说个不停,又让人抱鑫哥儿进来。 析秋就见到佟析华硬撑着手臂,目光殷切的看着门口,大太太也站了起来,五夫人跟是笑着迎了过去:“哎呦,我们的鑫哥儿来了!”说着要伸手去抱,大太太目光一闪,就笑着对奶妈道:“快抱进来,门口风大!” 奶妈朝走过去的五夫人看了眼,又看向大太太,就朝五夫人蹲身行了礼,朝床边走了过去,五夫人就面露尴尬的立在门口。 房间里有一瞬的尴尬,钱夫人就笑着道:“我瞧瞧!”说着凑上去,左看看右看看赞道:“哎呦,瞧着眉眼可不是和二爷一个模子拓出来的。”钱二夫人也忙点着头:“这脸盘可是像我们二夫人,瓜子脸周正,长大了定又是个美男子!” 唐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也对乳娘招招手:“抱给我来瞧瞧。”乳娘就朝大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朝她点点头,乳娘就把鑫哥儿给唐老夫人,她将鑫哥儿抱在手里,看着喜爱不已的样子,啧啧叹道:“虽未足月,可这个头却是不矮。” 想到宣宁侯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而佟析华虽也得的艰难,可终归是有了,大太太就满眼的笑,太夫人也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床上佟析华也露出会心的笑容,满面温柔的看着鑫哥儿,唐老夫人就指着床上对乳娘道:“快给他母亲抱去瞧瞧,否则这脖子可就得长三分了。” 一屋子的人轻轻笑了起来,乳娘依言把鑫哥儿抱过去给佟析华,佟析华就撑着身子,在大太太紧张的表情中,接过鑫哥儿抱在怀里亲个不停,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她已经是满头的虚汗,坐着哪里也摇摇晃晃的。 太夫人眉头微皱,可毕竟是儿媳有的话说不得,到最后大太太也瞧不下去了,才走过去接过鑫哥儿对佟析华道:“你快躺着歇着会儿!”又对秋萍使了眼色,秋萍就上去扶着佟析华躺了下去,佟析华拉着她的手,压着声音问道:“二爷呢?” 秋萍就小声的回道:“您睡着的时候来过,还和亲家太太说了会儿,后来几位夫人来了,二爷就避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佟析华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秋萍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五夫人站在太夫人身后,视线就落在佟析华的面上,唇角掠出没讥诮的笑意。 大太太就将鑫哥儿交给稳婆,稳婆和两个奶妈去给鑫哥儿脱衣裳,待鑫哥儿衣服脱下来时,析秋眉头就微微的皱了皱,孩子因为不足月所以有些小,也非常的瘦,呼吸时胸口有微微凹陷,这样有些不大正常! 她心里咯噔一声移开目光去看太夫人,就见太夫人也正看着鑫哥儿光溜溜的身体,目光中有泪花闪现。 念头闪过,稳婆已将鑫哥儿的衣服重新穿了起来,又裹上了一层包被,这个过程中鑫哥儿始终闭着眼睛,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孩子可真乖!”二太太就笑盈盈的看着鑫哥儿,五夫人就接了话道:“可不是,从出生到现在我可都没听见哭过,不像我们晟哥儿,生下来就闹个不停的。” 大太太眉头一蹙,面色变了几变,五夫人仿佛毫无所觉:“当时洗三礼的时候,我们五爷亲自抱出来的,他就在五爷怀里动,还差点掉地上去,可把五爷吓坏了!” 析秋皱着眉头去看五夫人,她这么说无非是在刺激佟析华,当时晟哥的洗三礼,是五爷亲自抱出来的,可今儿二爷却为了避开诸位夫人,根本没有出席,佟析华心里必然不会好受,她又拿晟哥儿和鑫哥儿比较,有意在说鑫哥儿是早产身体弱,连哭都没有力气! 果然,佟析华就气的瞪了眼,大太太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太夫人在这里自是有太夫人主持公道,怎么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两个儿媳明嘲暗讽的给旁人看笑话…… 佟析华捏着拳头生生忍了这口气,噙着泪水去看太夫人,就见太夫人面色不悦的看了眼五夫人,站了起来对唐夫人道:“让她们娘俩歇会儿吧,去我那里坐坐!” 五夫人撇了撇嘴,仿若无所觉的去和钱夫人说话。 唐老夫人就笑站了起来:“好……让她们娘儿俩好好休息!”她说完,周夫人,钱夫人和钱二夫人也站了起来和佟析华告辞:“你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佟析华就苍白着脸,微微点头道:“让各位夫人费心了!”她又目含泪光的去看大太太:“娘,您陪我说会儿话吧。” 大太太也想和她说说话,可这里这么多夫人在,她不好太明显,还是钱夫人笑着道:“那我们就先去太夫人那边,稍后等亲家太太来了,我们再喝几杯。” 大太太就笑着道:“可不敢和您喝,您可是海量。”钱夫人就掩袖而笑,太夫人也回头对大太太和佟析华道:“那我们就先过去。”又看着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佟析佳:“几位亲家小姐也随我们去吧,让延筝陪着你们!” 析秋几人就福身道:“是!” 一行人就随着太夫人和唐老夫人出了门。 这边才出了院子,迎面便走来个打扮精贵的妈妈,见到太夫人就跪在地上行了礼,又和唐老夫人见了礼,起身和几位夫人蹲身福了福,太夫人就笑盈盈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你们主子可还好?” 唐老夫人就看着那位妈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哦了一声道:“这是娄老太君身边的姜妈妈,怎么你主子没来,单让你来了?” 姜妈妈就笑着回道:“这两日着了凉,就不敢出门,昨儿大夫人去了普济寺,给哥儿求了道平安符,太君就差了奴婢给送来了,还让奴婢问问,哥儿取了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样儿。”说着就递了个荷包过来,吴妈妈笑着接了,太夫人就笑着道:“叫鑫哥儿,长的像延亦。”姜妈妈笑着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太夫人又道:“回去也告诉她,即是病了就好好养着,等我这里的事忙完了,就去看她!” 姜妈妈笑着点了头,又道:“那就不打扰太夫人和几位夫人了,奴婢去外院给侯爷上柱香,这就回去了。” 太夫人就点点头:“去吧!”又转头对吴妈妈道:“送一送姜妈妈。” 吴妈妈应了就和姜妈妈一起上了甬道。 路上析秋和萧延筝并肩走着,状似无意的问道:“唉!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 萧延筝回头看了眼佟析华的房间,压着声音道:“也不知怎么了,早上起来突然就肚子疼,娘就让人去喊二哥又请太医,太医到了直摇头,若不是碍着侯府的面子,都要走了……”她说着也是满脸的唏嘘,又纳闷的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呢!” 析秋也暗暗纳闷,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 大太太坐在佟析华床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眼眶微红道:“你何必撑着,这生产才两日的时间,你又是这么个情况,捡回条命已是大幸,得好好养着身子,不为你自己也得为鑫哥儿想一想。”大太太说着便是一顿,眯了眼睛看着佟析华又道:“这两天也没机会和你说话,我正有事问你,但凡这生育,早产都会有一些迹象的,总不会无缘无故……我也仔细问过林妈妈,她说没有一点迹象,又不曾出过意外,怎么就这样了呢!”林妈妈生过四个孩子,经验丰富,她又和房妈妈一样深的大太太的信任,她当初才会让林妈妈跟着佟析华一起到侯府,事后她仔细盘问过林妈妈,可她却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早上起来大小姐突然就喊肚子疼,紧接着就落红了。 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佟析华想到鑫哥儿瘦小的身子,又想到太医和太夫人在房外说的话:“太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夫人就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当初侯爷在世时还特意提过太医院里,唯有您值得信任,如今我们侯府是多事之秋,您肯来是给了莫大的面子,您有话尽管说!” 太医沉吟了片刻道:“小少爷现在虽说暂无大碍,可因为早产有些先天不足之症,以后只怕也……”只怕也很难活下去。 他说着就停了,后面的话没有明说,可太夫人却听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露出沉痛的神色,追问道:“以您之见,能撑到几时?” 太医就摇着头道:“若仔细养着,三五年吧……”他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太夫人就沉默的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久久未语,她在里面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辛苦盼来的孩儿,怀胎八月历经艰辛生下来的孩儿,怎么可能会有先天不足?!怎么会只能活到五岁,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佟析华痛苦的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大太太见她这样,以为她是累了,就叹了口气道:“你好好歇着,不管什么事当务之急要先把你的身子养好,其它的都有我呢!” “娘!”佟析华忽然睁开眼睛,浑黄无光的眼中射出明亮的光芒,她眯着眼睛道:“娘,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大太太一怔,细看着她问道:“什么事,你说!” 佟析华就沉吟了片刻,道:“娘,二爷的爵位一直悬而未决,婆婆也多方打听,不知使了多少银子,这两天才知道,这背后恐怕是三皇子而为,二爷还特意为了这事去见了二叔,可二叔也是束手无策,三皇子如今也非事事和他商量,这件事他事先根本毫不知情。”大太太仔细听着,佟析华看着她又道:“鑫哥儿身子弱您也知道,我如今身子也成了这样,还不知能活到几时,我必须要在闭眼前,看到二爷承了爵,立了世子我才能安心,以后鑫哥儿有了世子之位的庇护,也不会因为身子的缘故,受他人欺辱!”他做了世子,太夫人也必定会更加的上心,说不定鑫哥儿就能长命百岁了…… 大太太皱着眉头,仿佛在想佟析华话里的意思,佟析华说着咳嗽了几声,这身子一抖动,房间里的血腥味便更加的浓厚,她拉着佟析华的手道:“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佟析华就坚决的摇了摇头:“娘,您听我把话说完。”她粗喘着气,等稍稍平缓之后接着道:“三皇子位高权重,寻常的手段根本没有用,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爱好,纵是是太夫人也无从下手去疏通关系,可是我却知道他喜欢什么……”大太太目光一怔,脱口问道:“喜欢什么?” “雏子!”佟析华捂着胸口,声音越来越低,大太太就低下头离她近了一些,佟析华就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大太太脸色一变,直起身便道:“不行!” “娘!不过是个庶女,你何以舍不得!” 大太太沉了脸,语气很不好:“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事关佟府脸面,这件事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佟府就必然会被扣上卖女求荣的帽子,这以后你父亲和你大哥还怎么在朝为官,我们以后哪还有脸面见人。”她说着一顿,态度坚决:“这件事就此打住,你休要再想。” “娘!”佟析华拉着大太太的手,可后者仿佛毫无商量的余地,她目光闪了闪勉强点了点头,大太太见她这样又于心不忍,安慰道:“这件事你别管了,太夫人绝不会坐视不理,各方疏通,再若不济便写信让你父亲回来,和他商量之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做。” 佟析华就沉默的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对大太太道:“娘,我累了先睡会儿。”大太太心疼的看着她,微微点头,等佟析华睡着,又为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又去了鑫哥儿房里坐了一会儿,嘱咐了奶妈几句,又喊来林妈妈嘱咐道:“大小姐那边,你可要时时紧着心,鑫哥儿就更不能有半点马虎,若是有事就回府告诉我,切不可私下里做决定!” 林妈妈神情一怔,点头道:“奴婢明白!”大太太点点头,就由房妈妈和代荷扶着去太夫人房里,稍坐片刻后,又和周夫人约了年后见面,周夫人又拉着佟析砚仔细打量了片刻,问了许多的话,一行人才各自自侯府散了。 析秋随着大太太回佟府,大太太依旧是每隔一日去一趟侯府,去了两次后,便已是新年已至,府里张灯结彩终于有了点生气,大年三十那天,析秋吃过年夜饭,就和司杏,春雁,春柳待在房里守岁,第二一早佟慎之亲自点了鞭炮,开了府门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年。 佟析华的身子并无起色,依旧是躺在床上,好在鑫哥儿虽依旧不如正常孩子,但却稳定下来……佟析砚的婚事在二月二这天,定了下来,和周家互换了庚帖,定了明年四月初五的日子,大太太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可这喜色在她第二天去了趟侯府之后,却又沉了下来! 佟析华的病情加重了许多。 到宣宁侯发丧这日,一大早析秋,佟析砚,佟析玉,并着佟慎之,佟敏之和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起去了侯府,这一日又是三年一度春闱的日子,姨太太二月二那日山东赶来陪徐天青下考场,大太太也格外关注今年的春闱,因为除了徐天青,如今和佟府有直接关系的周公子,也在今年会试。 在侯府来回奔波,等众人歇下来时已经到了放榜的日子,姨太太一早就进了佟府,坐在大太太房里坐立难安,佟慎之亲自陪徐天青去看榜,等中午回来时,徐天青的脸色很难看,佟慎之就安慰他:“你年纪还小,去年才入试秋闱,今年未中也在情理之中!”硬板板安慰的话,说的姨太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心疼的拉着儿子安慰道:“依我看这没有中也有没有中的好处,你瞧和你常来往的钱公子,以我看他还不如不中,中了个三甲同进士,以后官场上也抬不起头来,所以,听娘的话,不要气馁,不还有人考成老叟么,可见这春闱的难处,你才一次而已,回去好好读书,三年后娘再陪你来!” 徐天青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说累了回房歇着,之后析秋听到徐天青落榜的事,就让人送了一副绣品过去,并非出自她手,而是让来旺家的从锦绣阁买的,是一副日出东山早霞漫天,蒸蒸日上景色艳丽的绣图,徐天青收到后顿时眼睛一亮,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这是后话,等徐天青和姨太太走了大太太就拉着佟慎之问道:“可看到你妹夫的名字?”佟慎之眉头蹙了蹙,回道:“见了,二甲三十七名!” 考的很不错! “阿弥陀佛!”大太太笑了起来,总算有件好事让她轻松一些了,佟慎之却在大太太身边坐下来,看着大太太道:“我回府时,碰到婶婶出门,听她之言好像是大姐派人请她去的。” 大太太一怔,目露诧异问道:“你大姐?她请你婶婶去侯府做什么?”难道和萧延亦的爵位有关? 佟慎之摇了摇头,站起身对大太太道:“我看您再去躺侯府,和大姐说一说,爵位的事姐夫心中有数,让她不用明着暗着去用些妇人的手段,断不能坏了姐夫的筹谋!” 大太太脸色不大好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大姐,她再不济也是你姐姐。”佟慎之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道:“知道了。”就负手而去。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语。 过了两日,林妈妈又上了门,说是佟析华这两日身子不好,让几个妹妹去坐坐陪她说说话,大太太以为她整日在房里觉得闷,便点头应允了…… 析秋坐在炕上,并不着急换衣服,她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确定,司杏端了茶给她,小声的问道:“小姐,是不是腿又疼了,若是这样不如去和大太太说说,让您在家休息一天。” 析秋没有说话,让她休息一天大太太也不会不允,只是她觉得很奇怪,佟析华为什么好端端的,派了人来请她和佟析玉过去?佟析砚自蒋士林从佟府离开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见到人也不说话,整日待在房里,二月二定亲那日她本以为佟析砚会闹一场,可她却非常沉默的应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大太太彻底放了心,就让她和佟析言一样,待在房里绣嫁衣。 佟析砚不能随意出去,佟析华不可能不知道,可依旧派人来请,那就是想见一见她和佟析玉了,她要干什么呢? 这些日子除了侯爷发丧那几日她去了侯府,可因为人多也并未和佟析华说过话,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她更不可能相信佟析华是因为想她和佟析玉才让他们去的。 她忐忑不安的坐着,司杏见她这样就默默的退了出去,正碰上迎面进院子的宋妈妈,宋妈妈笑着过来,问道:“小姐可起了?林妈妈还在等着呢。” 活了这么大年纪,果然越活越糊涂,林妈妈等小姐,即便她是大姑奶奶身边的妈妈,可小姐终归是主子,让她等一等又怎么,竟过来拿林妈妈压小姐一筹,催着小姐快些! 司杏眉头皱了皱,满心的不悦,她看着宋妈妈回了句:“不知道。”转身就进了耳房。 “这是怎么了!”宋妈妈讪讪的笑笑,目光落在正厅里,抬手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进了暖阁就见到析秋正盘腿坐在炕上,不知在想什么,她急着上前喊道:“我的六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林妈妈可还在等着您呢。”她急不可待的要去给析秋拿衣裳换,又伸手将析秋手里端着的茶盅拿走,想要扶着她下炕穿衣服。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宋妈妈,宋妈妈顿时一惊身体怔住,伸出的手就僵在析秋面前…… “妈妈来的正好。”析秋忽然微微一笑,看着宋妈妈道:“我早上起来腿疼的厉害,正要去和母亲说,改一日去看大姐姐,妈妈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去吧。” “这怎么能行。”宋妈妈脱口而出:“大小姐说了是今日,怎么能改明天呢,况且,林妈妈可是亲自来请,小姐若是不去就有些过不去了。”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喃喃沉吟了片刻,析秋就坐着纹丝不动看着她,宋妈妈灵光一闪又道:“小姐若是腿实在疼的厉害,那奴婢去喊顶软轿吧,来回也用不着您走路,您看可好!” “难为妈妈想的这么周到。”析秋笑着道:“既如此,那妈妈便去安排吧。” 宋妈妈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刚刚六小姐那一眼真的是很可怕,仿佛带着光一下子就能穿的人的心里去,看得到听得到你在想什么一样,她稳定了情绪就笑着道:“那奴婢喊司杏进来服侍您。”说着转身出了门,她站在门口拍了拍胸口,又呼出口气,快步去了司杏的屋里。 析秋就沉默的看着宋妈妈离开,不过片刻她又转了回来,隔着帘子对析秋道:“小姐,软轿来了,奴婢就在门外候着,你若出门就唤奴婢一声。”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积极!”司杏为析秋别了发簪,又拿起胭脂盒子来,析秋就按住她的手,摇头道:“不用这些!”便站起来离开梳妆台,司杏看着她素面朝天的样子,欲言又止的停了话。 析秋忽然转身看着她,问道:“宋妈妈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司杏就摇着头回道:“依旧是日日围着房妈妈转,只早中晚回来点个卯罢了,至于做什么奴婢却是不知道!”析秋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今儿你就别去了,去把春雁和喜儿叫上,让她们陪着。” 司杏一怔,喊了句:“小姐……”析秋回身看着她,安慰道:“你别多想,你跟着我来回跑了这么多天,今天只是让你在家里歇歇罢了!”司杏垂了脸点点头没有说话,析秋见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喜儿和春雁进来,喜儿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走出佟府,兴奋的围着析秋跑前跑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析秋看着她微微笑着,就出了门,宋妈妈果然带着软轿候在了门外,析秋就坐着软轿去了智荟苑,佟析玉早就在候着她了,今儿她穿着一件湖绿色的撒花双金对襟的褙子,衬得她肤色白皙,身材高挑,和析秋站在一起,越发显得她像姐姐,析秋像妹妹的样子。 大太太看着两人嘱咐道:“去了不要乱跑,陪你们大姐姐说说话就回来。” 析秋和佟析玉双双点头应了,大太太就摆手道:“去吧!” 等两人出去,大太太就对房妈妈道:“你也跟着去,看看华儿要做什么,防着点!”房妈妈一愣,露出惊诧的样子来,大太太就摇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希望华儿不要做傻事!”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大太太纵是心里猜到了一些,可依旧不愿舍了佟析华的脸面。 比起年前面无血色,此时的佟析华已是脸色蜡黄,仿佛一朵枯萎的花朵,花瓣正在一日日的凋零萎缩…… 佟析华让林妈妈陪着房妈妈和宋妈妈下去坐着喝茶,她便笑着去和析秋两人说话,目光就从析秋身上移到佟析玉身上,笑着道:“也别站着,坐着说话。”等析秋和佟析玉各自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来,她又道:“过了年六妹妹十三了,八妹妹也快十岁了吧?” 析秋微红了脸,回道:“十三了。”佟析玉也点头道:“回大姐姐的话,过了年我九岁。” 佟析华笑着道:“瞧着和六妹妹一样高了,我们家要数八妹妹的个子最高了。” 佟析玉红了脸,目光微垂着羞涩的道:“姨娘说我是正月生的,这实际的年岁要多算一岁的,所以也只是比六姐姐小了两岁罢了!”佟析华眉梢一挑,颇有深意的看了眼佟析玉,又转了目光去看析秋,只见析秋依旧是垂着脸,很乖巧的坐着,紧紧扣着的衣襟上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面颊红润光泽,身材纤瘦姿态优雅,单是她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不舍移开目光。 她的唇角微微露出丝笑容来,手就从被子里伸出来,拉着析秋的手道:“我出嫁的时候你们都还小,我们姐妹也就这两年亲近了些,这也是我这做姐姐的错,没能好好和你们相处,如今身子不爽利门前冷落时,也只有亲姐妹才记得我,才愿意上门来陪我说说话。” 析秋一惊,有些紧张的回道:“姐姐是有福之人,如今又有鑫哥儿承欢膝下,只等您身子好了,这日子必定比以前还要好的。”她有所指萧延亦的爵位,若是萧延亦顺利承爵,她便就是宣宁侯夫人,这地位荣宠和以往将不可同日而语。 “六妹妹也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我最清楚,左右也不过熬过这半年罢了,我现在也没了别的期望,只希望鑫哥儿能顺利长大,平平安安的,就是他日我闭了眼在地下也能安心些。” 不待析秋说话,佟析玉率先红了眼睛,她趴在佟析华的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佟析华皱了皱眉又迅速的松开,拍着佟析玉道:“傻妹妹,人都是有一死的,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析秋暗暗狐疑,佟析华怎么会突然和她们说这些,这边佟析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大姐姐定会长命百岁,绝对不会有事的。” 佟析华就眉眼含笑,疲累的叹了口气。 这时秋萍掀了帘子进来,朝析秋和佟析玉行了礼,佟析玉起身站在一边擦眼泪,秋萍就低声在佟析华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析秋就看见佟析华目光一亮,脸上也露出少有的光芒来。 “你去忙吧。”佟析华对秋萍道:“去看看鑫哥儿在做什么,早上可吃过奶了。”秋萍就点着头出了门。 佟析华就笑对析秋和佟析玉道:“鑫哥儿脾气也大了点,但凡有点饿就会哭闹,三四个丫头并着两个奶妈跟在后头,有时都忙不过来!”她说完就疲惫的挪了个姿势,佟析玉一见她如此就立刻上去帮忙,佟析华就笑看她:“两位妹妹今儿晚点回去,等歇了午觉我让林妈妈送你们,这会儿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园子里有些花也开了,就让林妈妈陪你们去逛逛吧。” 析秋静静看着她,听着她说话,佟析玉抬头想说什么,佟析华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发出浅浅的呼吸声,她喃喃的没有说话,又抬头去看析秋。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佟析玉就站起身来:“六姐姐笑什么?”并不见平日里的低声下气,仿佛一鼓作气想说些什么,析秋不给她机会,就转了身往外走,正巧林妈妈也走了进来,朝两位小姐行了礼,就道:“两位小姐,奴婢陪两位小姐去园子逛逛吧,赶巧今儿天气也很好!” “有劳妈妈了。”析秋微微点头,佟析玉就捏着帕子上去笑挽了林妈妈的手:“侯府的园子我还没仔细瞧过,今儿多谢妈妈了。” 没心没肺的东西,这边才在大小姐身边哭的肝肠寸断的,转了眼就兴高采烈的去逛园子,大小姐还夸八小姐虽愚钝了些,可对她一片真心,如今依她看连这点真心只怕也掩饰不了了,念头闪过林妈妈笑着道:“那今儿八小姐好好逛逛才是!” 三个人前后出了门,门口候着的春雁,喜儿和宋妈妈就迎了过来,佟析玉身边的丫头也拥着她,一行人朝院子外走…… 而院子门口,侯了半天的晴霜一见她们出门,便迅速退了几步,转了身朝另外一边跑去!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4 风波 (3) 院子两边站着七八个丫鬟,见到两位小姐出来,皆是蹲身行礼喊道:“亲家小姐。”析秋朝她们微微笑着,一反常态的上去携了个正提着半桶水,梳了双罗髻,浓眉大眼未留头的小丫鬟,笑着道:“我可是常来的,你们也不用这样守着礼,快去忙你们的去!”小丫鬟一惊,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析秋笑看着她,喜儿也嘻嘻笑着凑上去,拉着那小丫鬟的手道:“你长的可真好看,你多大了?” 那小丫鬟见析秋还有害怕,可见到喜儿却立刻露出童真的笑容来:“我七岁,你几岁?” 析秋很自然的松开小丫鬟的手,却站在并未走远,仿佛很高兴听喜儿和那丫鬟说话。 “那我们同龄,你几月生的?”那丫鬟答了八月,喜儿则笑道:“那我比你年长,我六月!”喜儿说着又去看小丫头手里提着的水桶,抬手就去接桶:“妹妹要提到哪里去,我帮你提吧!” 那小丫头眉头一皱,飞快的看了眼林妈妈道:“我提到后院去,不敢劳动姑娘。”喜儿一副热心肠的样子,硬是去提小丫头的木桶,析秋就冷着脸看向喜儿,斥道:“胡闹什么!” 喜儿一惊,就松开手,木桶顿时就掉在地上,水渍溅开落了一地,连析秋的长裙上也沾上了几处泥点子,喜儿和小丫头就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析秋皱了皱眉,春雁上去拧着喜儿扎着的发髻,斥道:“瞧你成什么样儿了,小姐真不该带你出来。” 喜儿就哭着个脸。 林妈妈也是狠狠的皱了皱眉,指着那个提着桶的小丫鬟道:“没有规矩,还不下去!”那小丫鬟吓的赶紧提着空着的木桶抖抖索索的跑去后院里,林妈妈又笑着去和析秋说话:“六小姐没事儿吧?!” 析秋就露出为难的样子来,指了指自己的裙子:“恐怕还要劳烦妈妈帮我和大姐姐借条裙子换一换。” “这好办!”林妈妈就露出为难的样子来,这时正房里的帘子一掀秋萍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问道:“二夫人问,出了什么事怎地这样吵!” 林妈妈就往前走了几步,回道:“青穗儿把桶弄翻了,又弄湿了六小姐的裙子……姑娘快去和二夫人说一声,可有合适的裙子给六小姐换一换。”秋萍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裙子上,远远的朝析秋蹲身福了福道:“六小姐稍等。”又回了正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春雁松开喜儿,喜儿就拿帕子给析秋去擦裙子,嘴里不停说抱歉的话,析秋就拉着她起来,抚了抚她头上的发髻,笑道:“不过是小事,也不用紧张!” 林妈妈目光一闪,都说六小姐待下人体恤,今儿一瞧果然是这样,这小丫头既没有规矩又莽莽撞撞的,六小姐竟还留在身边用。 转念又想到析秋的身份,便是她不高兴,怕也不敢当着大小姐的面去斥责身边的丫头,怕落个跋扈的名头吧!? 这时,秋萍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件月白的综裙,上来递给春雁,又笑着对析秋道:“奴婢陪小姐去换裙子吧。”又回头对佟析玉道:“还劳八小姐稍等一等。” 析秋也歉意的对佟析玉笑了笑,就随着秋萍重新上了台阶,拐了弯进了抄手游览,析秋边走边问秋萍:“怎么没瞧见鑫哥儿?!” 秋萍笑着回道:“小姐来前才睡下,一早上被二爷抱到前院里去给……”说着忽然一顿,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闪装作没有听出来,问道:“好些日子没瞧见了,是不是长大也长结实了?” 秋萍见析秋没有追问,就暗暗松了口气:“是,可结实了,整日里哭着闹着要吃呢。”析秋掩袖而笑,转眼就到了西厢房的门口,秋萍替析秋推开门,析秋站在门口对她道:“让春雁伺候我吧,也不敢劳动秋萍姑娘。” 怕是不习惯吧!秋萍没有多想,就点头笑着道:“那奴婢就在外面等亲家小姐。”说着又替析秋关上房门。 门关上,析秋就沉了脸,春雁也觉察到一些反常,她颤抖着声音去问析秋:“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大小姐怪怪的?”突然喊了小姐来说话,可没说几句又让小姐去逛园子,前几次来她都是备了厢房让小姐歇着的,这次却是让小姐出去走动。 还有萧二小姐,小姐每每过府她都会来看望,陪小姐说说话,这次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萧二小姐根本不知道小姐来了? 她想着,额头上的冷汗就流了出来,她不知道害怕什么,可是心里就忍不住打了个突! 析秋面色沉沉的没有说话,想到秋萍刚刚的话:“鑫哥儿一早上被二爷抱到前院去了……”侯爷已经发了丧,如今侯府爵位未定,可谓是门庭稀落的很,来的也是通家之好,鑫哥儿满月酒都办了,常来的人都见过的,那么这次萧延亦能特意将鑫哥儿抱到外院去,必是不常来侯府的人,而且能让佟析华舍得将身子柔弱的鑫哥儿抱出去吹风的,也必定不是寻常的客人。 会是谁? 佟析华为什么突然喊她们过府做客,这个客人的到来,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骤然的,析秋想到一个可能…… 春雁看着析秋脸色渐渐变的不好看,她也紧张的拉着析秋的手问道:“六小姐……我们怎么办?” 析秋摆了摆手,指着里面的净房道:“先去换了裙子再说。”春雁就去扶着析秋,析秋却摇着头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在外面等着我。” 春雁没有说话,就替析秋将身上的桃粉的披风解开拿在手里,析秋就拿着裙子进了净房,净房的中间放着马桶,一边放着脸盆架子,盆子里装了清水,析秋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就落在那盆清水里…… “小姐。”春雁见析秋进去半天没有出来,着急着问道:“要不我进来帮您吧!”正说着话,析秋已换好裙子走了出来。 春雁挽着析秋的手,随即一愣:“小姐,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又去看析秋的额头:“怎么出了汗?” 析秋朝她无所谓的笑笑:“许是刚刚换裙子动了一下出了汗,无碍的。”春雁就紧张的将手里的披风给析秋系上,又仔细的拢了拢,才扶着析秋出门。 秋萍站在门口,见析秋出来,就笑着道:“六小姐好了?”目光又落在析秋换好的裙子上,随即眉头一皱,她怎么忘了,二夫人的裙子都是妇人穿的综裙,六小姐穿着有些不合适…… 可现在错也错了,她总不能劳动六小姐再脱下来重新换吧?!况且,二夫人这里没有挑线裙子,若是要换也只能去找二小姐了。 秋萍心思转过,终是没有再提裙子的事。 析秋仿佛没有看见秋萍的面色变化,笑着道:“八妹妹和林妈妈还在院子里等着呢,我们走吧。”秋萍就跟在析秋身后重新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早有丫头端了椅子给佟析玉坐着,林妈妈正站在她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喜儿早将刚刚的不快抛到脑后去了,正和院子里洒扫的丫头聊着天,一见析秋出来,喜儿就飞奔着跑过来扶着析秋。 林妈妈就不悦的看了眼喜儿,上去笑着和析秋道:“六小姐,走吧!”析秋也微微点头,由春雁扶着,春雁则不悦的回头瞪喜儿:“还不老实点!” 喜儿朝春雁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佟析玉也走到析秋身边,打量了眼析秋穿着的裙子,眉头略皱了皱却笑着和析秋说话:“六姐姐终于出来了。”析秋朝她笑笑没有说话,佟析玉又去挽着林妈妈的手…… 出了院子上了门口的小径,院门口的杏花也发了新枝,又几处也露出花骨朵的花苞,佟析玉停下来瞧了眼:“园子里花果然要开了,可真是好看。”又去看林妈妈问道:“妈妈今儿带我们去看什么花?”仿佛很向往的样子 林妈妈笑着回道:“若说园子里的景,那首屈一指的自是后花园凌波馆边的梅林了,可是八小姐来的晚了,这会儿腊梅花都谢了,要想再看可是要等到年底了,那落着雪红梅盛开的景象,真是美不盛收啊!不过旁边的桦树林风景也不错,旁边湖水波光粼粼,桦树林中树叶沙沙鸟儿清脆啼鸣,也是很不错的。”林妈妈说着一顿仿佛又想起来什么,又道:“八小姐可以去问问六小姐,去年六小姐和我们二小姐可是去逛过的。” 佟析玉就怯怯的转过身去看析秋,低声问道:“六姐姐,好看吗?” “好看!”析秋如实的赞道:“和林妈妈说的一样,美不胜收!”佟析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析秋就笑着安慰她:“八妹妹也不用失望,等年底再来看!” 佟析玉就点了点头,林妈妈却是目光一闪,又道:“如果八小姐实在想去,那我们就去看看,虽不见梅花,但湖水桦树又有绿意盎然的春景,也是不错的!” 佟析玉就面色一喜,点头笑道:“那听妈妈的。” 一行人就拐了走了一小段,喜儿忽然在宋妈妈身边嚷着道:“妈妈,我肚子疼,要去方便!”宋妈妈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就怒斥道:“你这小蹄子,出了门就事儿这样多,这花园里哪里有净房,你就仔细忍着点吧!” 喜儿憋红了眼睛,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宋妈妈正要骂她,析秋听到动静回了头,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小姐,我要上净房,宋妈妈不让我去!”说着一脸委屈的样子,析秋就为难的回头去看林妈妈,林妈妈皱着眉头道:“这儿是花园,哪里有净房……”仿佛因为喜儿耽误脚程显得有些不悦,又看了站着并未移步的析秋,无奈之下就指着一个小丫头道:“你陪着姑娘去吧,也不用去远,就回二夫人院子罢了!” 那小丫头点点头,喜儿却连摆着手道:“不用麻烦姐姐带我回去,既然是回大姑奶奶院子路我认得的,顺着这条路走回去就是。”说着捂着肚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夹着腿就往回跑:“小姐,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们!”很没有规矩的样子。 人是析秋的丫头,也是佟府的丫头,析秋脸颊微红,林妈妈也不能当着萧府下人的面,去下佟府的面子,只能挥退了那个带路的丫头,回头笑着道:“年纪小记性也好,精神头足,六小姐也不用担心她迷了路!”不过七岁的孩子,凉她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析秋红着脸,仿佛因为管教不周而有些窘迫的样子,林妈妈怕又生什么枝节:“我们往前走吧。” 析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随着林妈妈往前走 一路走着,甬道两边新枝发芽,花苞含苞待放,清香徐徐绿意盎然,比起佟府的花园,侯府的园子确实要美上许多倍,佟析玉仿佛很惊奇的样子,头上步摇随着她走动叮当炸响,说话虽还是低声细语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是相比较以往却显得格外的活泼可爱,青春朝气。 她和林妈妈并肩走着,林妈妈却时不时回头和析秋说话,析秋由春雁扶着,走走停停,林妈妈诧异道:“六小姐可是走累了?前面就是亭子,我们到那边歇歇脚!” 析秋没有说话,宋妈妈却笑着和林妈妈道:“我们小姐有腿疾,天气冷了或是累了就会有些疼,不过到也无碍的,妈妈尽管往前走!” 春雁鼻尖一哼,正要说话,析秋却拉了拉她的袖子,微微摇头摇头,春雁就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林妈妈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佟析玉就回头对析秋道:“六姐姐慢些走,反正也只是逛园子,不用赶着的。”自己的步子却不慢! 析秋就点头笑道:“八妹妹说的在理,虽是逛园子,可也不能因为我,就耽误你们的脚程,不如这样你们在前面,我远远的跟在后头就是。”林妈妈眉头一皱,佟析玉已经点头道:“那六姐姐可要跟上!” 析秋就笑着点点头,林妈妈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只得和佟析玉走在前面,析秋则带着春雁和宋妈妈落在后面,待林妈妈和佟析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析秋就回头看了眼无人的小径,忽然眉头一皱脚步磕了一下,春雁就惊呼一声道:“小姐,您怎么了?”析秋就白着脸摇头道:“没事,我歇会儿!” 额头上已微露出汗珠来。 宋妈妈就皱着眉头道:“小姐若是腿的疼的厉害,就让奴婢背着您吧。”析秋回头摆手道:“又不是在府里,成何体统!”宋妈妈就喃喃的没有说话,析秋就在路边堆着的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春雁就心疼的蹲在析秋身边给她揉腿,出声道:“小姐,我帮你去和二夫人要个暖袋来吧,给你敷一敷也好些。” “到不用这么麻烦,你去前面亭子里帮我倒杯茶来吧。”说着析秋目光一闪又叹了口气道:“府里你也不熟,若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她说着又抬头去看宋妈妈:“劳妈妈跑一趟吧,前面亭子里想必也备着茶水,妈妈快走几步跑个来回,帮我倒杯热茶。” “这……”宋妈妈面露犹豫,支支吾吾显得不大情愿,春雁冷哼一声道:“还是奴婢去吧,如今小姐可指使不动她了!”说着就冷着脸站了起来。 “瞧姑娘这话说的。”宋妈妈讪讪的笑了起来:“奴婢也没说不去啊,小姐在这里稍坐着歇一歇,奴婢快去快回。”说着提着裙子就快步去追林妈妈和佟析玉。 等宋妈妈走的远了,析秋脸色一变,对着两边半人高的花丛道:“出来吧!”紧接花丛里就露出喜儿撒着几点雀斑笑嘻嘻的脸来,析秋朝她招招手,皱着眉头道:“怎么样?” 喜儿顾不得在花丛里钻的一身泥泞,压着声音道:“奴婢回到院子里时,大姑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秋萍正好出门,见到奴婢就问我什么事,我说我想找净房,秋萍就亲自带我去找了个净房,还在门外候着,说待会儿亲自送我到小姐身边,奴婢就故意把帕子落在净房里,等秋萍送我出来又重新进了大姑奶奶房里,我又跑了回去,说是找帕子,然后就和早上那小丫鬟说话……” 竟是防的这么紧!析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喜儿就接着道:“小丫头说二爷一早上把鑫爷抱到前院去了,太夫人还亲自去了前院……”析秋问道:“可说了是什么客人?” 喜儿点点头,脸上露出惊惧的样子来:“是……”她正要说话,这边宋妈妈一手拿着个青釉花瓷的茶壶,一手托着个茶杯过来,后面还跟着侯府的小丫头:“小姐……”喜儿余下的话就硬生生的被打断。 析秋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喜儿的话没有说完,现在也不方便问,但析秋却心里沉了下去,果然来人如她所料身份很高,若不然怎么连太夫人也亲自去外院见他! 念头闪过,宋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茶水还是热的,您趁热喝些!”她很殷勤的为析秋倒了茶水,析秋不动声色笑着接过来道:“有劳妈妈了。” 宋妈妈就呵呵笑着,又看到喜儿满身是泥的狼狈样子,脸色一沉呵斥道:“不过回去上了净房,怎地似泥里钻过一样,这可是侯府,你当在小姐院子里任由你没规矩。”又要去揪喜儿的耳朵:“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析秋看着宋妈妈,目光微微一闪,就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妈妈也不用责怪她。”目光也落在喜儿的衣服上,就站了起来,解开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道:“天气也不冷,你把这披风裹上,免得失了礼!” 宋妈妈拦着喜儿,惊呼道:“这怎么使得,小姐的衣裳她一个粗坯怎么能穿。”喜儿也朝后缩了缩,她胡闹也是析秋吩咐的,可眼下让她穿小姐的衣裳,她确实不敢! 析秋就喜儿招招手,又示意春雁去给喜儿穿上,春雁皱了皱眉,就去拉着喜儿的手,拽到跟前来:“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春雁这是在指桑骂槐,宋妈妈脸色一变,春雁装作没看见,帮喜儿系好披风就嘱咐道:“仔细着点,别把小姐的衣裳弄脏了。” 喜儿的看了眼析秋,就死命拉着披风的下摆,忐忑的点点头:“知道了!” 析秋喝过茶,由春雁扶着朝亭子里走去,喜儿就提着披风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桦树林边上的亭子,林妈妈就远远的侯在亭子外面等她,见她终于到了笑着迎了过来:“前面就是,六小姐进去歇歇脚!” 析秋就笑着道:“有劳妈妈了。”由林妈妈扶着,走进了亭子,亭子四周的棉布帘子已经拆了,带着湖水湿气的风吹在人身上有丝凉意,两边桦树耸立挺拔,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佟析玉正坐在铺着猩猩红毡毯的垫子上,眼睛落在远处的凌波馆,满目惊艳的样子。 析秋笑着走过去,在佟析玉身边坐下,春雁和宋妈妈就各站在她身后,析秋笑指着湖心的凌波馆道:“妈妈,那湖心就是凌波馆?”林妈妈点头道:“是,那里是老侯爷和已故侯爷的书房,不过寻常的人去不得,听说就连侯爷夫人也不曾进去过。” 析秋就点点头,余光落在佟析玉身上,见她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凌波馆,析秋笑着道:“八妹妹可要去梅林里瞧瞧?” 还不待佟析玉说话,林妈妈就抢先接话道:“这林子风大,两位小姐还是在这里坐坐吧!”这一次林妈妈的态度,连佟析玉也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析秋低头喝了口茶,稍坐了片刻仿佛很无聊的样子,忽然站了起来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我也累了,这里风大,不如我们回去吧,大姐姐也该醒了!”佟析玉眼睛一亮,就去看林妈妈,见林妈妈不悦的皱着眉头,她就松开析秋的手,退后一步小声道:“我还不想回去!” 对于佟析玉来说,六姐姐必然不如大姐姐好吧?!又或者,她根本早就知道一切,而故意摆出顺从的样子,在这里等萧延亦? 析秋没有说话,却露出少有固执的样子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吧,我一路走着腿也疼的厉害,这会儿吹着风更是疼的紧……”她说的并不假,宋妈妈也觉得析秋的脸比刚才显得更加的苍白了些,她就焦急的去看林妈妈,林妈妈却拦了析秋道:“难得来一趟,六小姐还是再坐坐吧!” 析秋似笑非笑道:“就这么坐着?”林妈妈神情一怔,她不由怀疑六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一切,可是这件事除了她和大小姐,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连大太太也是瞒着的,六小姐怎么会知道的?! 林妈妈露出少有的紧张的样子来,忽然余光就看到凌波馆外面唯一的小路上,萧延亦和一个穿着莲青色直缀的男子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萧延亦远远的就看到亭子里析秋站在里面,穿着单薄的衣裳,正被林妈妈拉着,不知在说着什么,脸色很不好看的样子。 他犹豫的看了眼身边的三皇子,此刻三皇子也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亭子里的莺莺燕燕,又回头看向萧延亦,眼底尽是戏谑…… 萧延亦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佟析玉见到萧延亦脸上先是一喜,又看到萧延亦身边的男子,脸色又是一僵,迟疑的回头去看析秋。 想回避?除非躲到树林去! 析秋侧开脸不去看她。 “林妈妈……”佟析玉害怕的又去看林妈妈,林妈妈暗暗的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六小姐秋已提着裙子带着喜儿出了亭子。 林妈妈愣住,就诧异的看着六小姐满脸的笑容去迎姑爷,朝姑爷蹲身行了礼,又朝姑爷身边的人蹲身福了福,三皇子面露微笑的看着六小姐去问萧延亦道:“这位是?”目光在析秋的脸上打了个转,明目皓齿,肤色白皙面颊上飞出两朵红晕来,果然是天姿国色,三皇子的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身上,穿着一件鹅黄的素面褙子,下面却穿着一件月白的综裙,打扮的有些怪异,并不像妇人却又穿着妇人的裙子,三皇子的眉头略蹙了蹙,目光又落在析秋身后,长的相貌无奇约莫七八岁的小丫头身上,看举止形态是丫鬟打扮,但穿着却比小姐还要华丽。 析秋偷看了眼萧延亦,垂着头脸颊微红很羞涩的样子,回三皇子的话:“妾身佟氏!” 三皇子就原来如此的哦了一声,又和萧延亦道:“原来是尊夫人的妹妹!”萧延亦此刻正诧异析秋的一反常态,喃喃点了点头去问析秋:“六妹妹怎么在这里?”又忐忑不安的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的嗜好已不是秘事,六妹妹又生的这样……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 析秋也不看三皇子,垂着头道:“姐姐让林妈妈陪着我和八妹妹在园子里逛逛,我们走的累了林妈妈就带着我们到亭子里歇歇脚。” 萧延亦听着,面色就是一变,三皇子来府里的事,佟析华早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还请了妹妹来府里做客,竟让林妈妈带着她们到这里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林妈妈陪着佟析玉也走了过来,佟析玉蹲身行了礼,身后林妈妈则带着丫鬟婆子呼喇喇的跪了下来。 “我送送贵客,你和八妹妹坐会儿就回去吧!”萧延亦对析秋道:“这里风大,六妹妹腿不好还是不要久待了!” 三皇子的目光又落在佟析玉身上,微微挑了挑眉,又去看析秋,仿佛在比较,萧延亦就面色难看的对他叉了叉手道:“请!” “好!”三皇子微微一笑,又去看析秋:“六小姐若是要回去,不如和我们同路而行吧。” 这是在邀请,林妈妈笑了起来,萧延亦脸上却是唰的一下白了起来。 析秋仿佛浑无所觉的样子,目含暧昧的去看萧延亦,征求他同意的样子,这一眼让萧延亦一怔,这眼神……分明就是含着一丝爱慕,可转眼的功夫,他再去确认,可析秋却早已重新垂了脸,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他的幻觉。 三皇子也看到了! 他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想到萧延亦夫人卧病在床,可姨妹妹却在府里毫无顾忌的走动…… 他笑容少了一分,耳边就听到析秋回复道:“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果然是这样! 林妈妈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六小姐这是唱的哪出戏,尤其是六小姐刚刚看姑爷的那一眼,虽是很快可她却看的清清楚楚,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六小姐竟有这样的心思! 林妈妈气的说不出话来,更加希望三皇子能看中析秋。 可是事与愿违,析秋正侧身给三皇子和萧延亦让开路时,她的身子便毫无征兆的一晃,萧延亦眼捷手快就揽住了析秋,问道:“怎么了?” 析秋红着脸避开萧延亦,低头道:“没事,只是腿有些疼。” 春雁跟在后头,也紧张的扑了过来,扶着析秋,萧延亦就皱着眉头道:“去亭子里坐着歇会儿吧。” 析秋就乖巧的点了点头,春雁就和喜儿扶着析秋进了亭子,春雁蹲在地上给析秋揉膝盖,忽然惊呼一声:“小姐,您的腿这么肿成这样!” 她这一声惊呼,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萧延亦就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春雁就红了眼睛跪在地上:“小姐早上起来就喊膝盖疼,平日里也疼到也没多在意,没想到这会儿却肿成了这样……” 萧延亦点点头,对身边常随吩咐道:“去喊了软轿来,把六小姐送到畅园去歇会儿,再到外院去让赵总管拿了对牌去宫里请了太医来。”他说完,就歉意的回头的看着三皇子:“真是抱歉,这……” 三皇子就暧昧的看着满脸紧张的萧延亦,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摆手道:“你忙着,我无妨!” 他的表情,让萧延亦心里一怔,又想到析秋刚刚的表情,他灵机一动就道:“去外院把四爷找来,让他送一送贵客!”常随应声而去,萧延亦就压着声音歉意道:“殿下稍等!” 仿佛很紧张担心析秋的病,甚至比三皇子还要重要。 三皇子挑着眉头看了眼析秋,就戏谑道:“此处景色悦目,便耽误了时间也是值得!”却又转开目光,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了……” 萧延亦听着,就狠狠的皱了皱眉。 不过转眼的功夫,萧四郎就大步从外院进来,萧延亦迎过去,对他道:“你送一送三皇子。”萧四郎眉头略蹙了蹙,又看见亭子正坐着的析秋,目光微微一敛,又迅速转开目光去和三皇子说话:“三皇子,请!” 三皇子就回头拍了拍萧延亦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延亦兄先忙着。”说着,甩袖大步离开! 萧四郎就停了脚步,颇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三皇子就边走边问道:“这位六小姐真的只是延亦的姨妹?” 萧四郎没有说话,三皇子又点头道:“原来他也好这一口!”说完就暧昧的笑了起来,萧四郎就拧着眉头岔开了话题:“听说二月二三皇子在景春院包了场?” 三皇子的兴头立刻被他打断,颇有兴致的道:“你知道?”说完,他又笑道:“我忘了,你深谙此道!”两人渐行渐远。 这边,林妈妈目瞪口呆的看着三皇子的背影,怎么和二夫人说的不一样,她明明见到三皇子的目光落在六小姐身上有惊艳之色的,为什么转了眼就改变了主意?她又回头看着萧延亦,他正在亭子里和六小姐说话,眉目微皱满面的认真,这样的表情她从未在萧延亦脸上见到。 大小姐嫁过来九年,姑爷都不曾和她这么说过话! 林妈妈心神巨震,转了头也不去管亭子里的事和佟析玉,转了身就小跑着回佟析华的院子。 佟析玉愣愣的站在亭子外面,至此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萧延亦见林妈妈小跑着离开,脸色骤然结成了冰,等软轿到了就把析秋抬到畅春园里,萧延亦让人把析秋放在暖阁的炕上,又让人去把炕烧暖,才坐下来说话:“这里以前是五弟住的院子,有些日子没有住人,你稍微忍耐些,等太医来了瞧过再送你回去。” 析秋就点点头,目光看了眼春雁,春雁就很识趣的拉着喜儿又回头对宋妈妈道:“妈妈陪我出去烧点热水吧。”说完也不管宋妈妈愿意不愿意,就拉着她出门,佟析玉坐在萧延亦对面的椅子上,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析秋看了眼佟析玉就笑着对萧延亦道:“今日多谢大姐夫了。”说着要下炕给萧延亦道谢。 萧延亦想去拦析秋,析秋却是侧身一避,避开他的手臂,依旧是蹲身行了礼:“我和八妹妹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姐夫担待。”一改方才亲近的样子,回到以往疏离的态度。 萧延亦眼露失望,他朝析秋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析秋就重新回到炕上坐了下来,萧延亦道:“你和八妹妹今早来府里的?可是有什么事?” 析秋就看了眼佟析玉,回道:“也没有什么事,是大姐姐派了林妈妈请我们过府陪她说说话,不过一会儿大姐姐就说累了,让林妈妈带我们逛院子,我和八妹妹说要回去,林妈妈说再等一等,然后就碰见您了。” 萧延亦放在膝上的手就紧紧捏了起来,果然是佟析华所为,她知道三皇子要来府中,就特意接了两个妹妹过府,这其中居心根本不用他去想,一目了然! 便不是她的亲妹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终于明白析秋刚刚的反常之举,她拒绝不了嫡母和嫡姐的安排,也不能去和林妈妈发生正面的冲突,更不能当着三皇子的面做出失礼之举,只有用这样看似有损名誉的却很好的法子保全自己。 三皇子身份高贵,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去和他争夺?!况且,这女子还是他夫人的妹妹! 这一招虽险,可是却用的很妙! 刚刚的一丝失望,化成了满心的疼惜和暂赏,萧延亦看着她道:“你大姐那边有我,稍后我便让人送你们回府。” 析秋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多谢大姐夫。”这时春雁领着太医进来,萧延亦就避到外面去,太医给析秋把了脉又看了腿,就摇着头道:“小姐的腿上不能再受寒受累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析秋微微点头,后果她自然知道,就和太医道:“药也日日敷着效果并不理想,还劳您给我针灸吧!”太医就看着析秋肿的似馒头一样的膝盖,点点头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只是开始针灸就不能中间间断,要连续半月方可!” 析秋就垂着脸,目光微微一闪,太医的医术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有资格入宫,自是最好的,而请太医回府,更是并非每个官员都享有资格,如佟大老爷的官级是没有资格的,就是佟二老爷也不是随时都能请了太医到府里来。 只有侯府这样的门第,才能拿了对牌,去宫里随时随地的和最高当权人资源共享。 析秋明白这个道理,她点头道:“您尽管施针吧!”太医没有说话,就拿着针仔细的替析秋扎针,析秋忍着痛就和春雁低头吩咐了几句,春雁满脸的惊讶:“小姐……”析秋皱着眉头道:“我们若是一味忍让退步,谁又能救我们?!去吧!” 春雁就破斧成舟般的点点头,析秋又转头对太医道:“也不知您怎么称呼,还劳您等我们离开后,再将我的病情和萧二爷告诉萧二爷。”太医目光一挑,析秋就笑着解释道:“我也是怕他担忧。” 太医就点点头。 厅外,萧延亦立在门口,佟析玉不安的站在他后面,犹豫了半晌,开口道:“大姐夫,我和六姐姐今日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嗯?”萧延亦才注意佟析玉的存在,挑了挑眉梢摇头道:“没有!该是大姐夫给你和六妹妹制造困扰了!”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佟析玉不明所以,又小心的问道:“六姐姐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萧延亦就皱着眉头要了摇头,佟析玉就叹了口气道:“日日这样疼,怕是以后就是好了也要落个外样了!” 这是在告诉萧延亦,析秋的腿即便是好了,也可能成为瘸子! 萧延亦就摆摆手否定了她的说法:“八妹妹不用担心,有太医在必是有法子的。” 佟析玉就小心的看了眼萧延亦又垂了眼睛,太医?这样的腿疾太医瞧过一次怕是无用的吧?!而大太太怎么可能为了六姐姐去请二老爷请太医回府?! 佟析玉就面无表情的侧开脸,想到早上来时,姨娘说的话:“大小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去走动走动也好!” 她心思转过,又抬头去和萧延亦说话,可萧延亦已经转了身去看正掀了帘子出来的春雁,问道:“可好了?” 春雁走了出来对萧延亦回道:“回姑爷的话,好了!” 萧延亦就走了进去,佟析玉满眼的失望! 春雁替萧延亦打了帘子,却并未随萧延亦进门,而是转身出了门…… 房里,析秋已经整理好重新坐在炕上,太医在一边写着药方,萧延亦就问道:“如何?” 析秋就笑着对萧延亦道:“刘太医给我针灸过,现在觉得好多了。”萧延亦就点点头,仿佛想到什么就道:“针灸要持续些日子才有效果!” “是!”析秋笑着道:“我刚才请教了刘太医,我自己也略懂医术,回去可以买了针自己扎!” 萧延亦就不赞同的摆手,又对刘太医道:“还劳烦您以后按疗程去佟府给六小姐施针,至于宫里的事我会去打招呼。” 刘太医就点头回道:“也好,这位小姐的腿也是耽误不得的。至于病情我稍后和您说。” 萧延亦就面露郑重的点点头,析秋就垂了脸没有说话! 随后进来的佟析玉就怔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延亦会帮析秋去约太医,佟析玉垂在身侧的手就紧紧捏着帕子,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说话。 这边林妈妈并着秋萍秋露又赶了回来,见到萧延亦行过礼,就对析秋和佟析玉道:“二夫人知道六小姐腿疾犯了,就让奴婢来接六小姐回去,留在她房里也方便些!” 佟析玉就点点头走到林妈妈身边,林妈妈就似笑非笑的去看析秋。 析秋就去看随后进门的春雁,见她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她便笑着站了起来:“好!”又看着萧延亦怕他阻止,就率先开了口,说完,就由春雁扶着出了门。 萧延亦微蹙着眉,负手而立在门口,等析秋一行人离开,小径上藤秋娘的身影便出现在其后! 析秋静静的随着林妈妈走着,春雁就落在后面去和析秋说话:“小姐,您的膝盖怎么突然肿成这样。”她早上还瞧过,明明是好好的,而且这些日子养着也好了许多,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不过还好,以后有太医日日去给小姐针灸,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说着又顿住,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今天的事她也看明白了,现在去大姑奶奶那边,不知道她又会说什么…… 析秋没有说话,却回头去看萧延亦的身影,他正站在门口和刘太医说着话,不远处花丛中藤秋娘的身影在一闪而过……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5 消气? 一路上都不曾有人说话,林妈妈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来看析秋,那浑浊的目光,恨不得变成一柄锋利的剑,刺在析秋身上以解她今日所受之气。 析秋面色平静,走的极是从容,比起春雁和喜儿的忐忑,她却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佟析华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不可能在侯府里发飙,这件事若是摊开了说,理亏依旧是她,她将自己的庶妹推出去贿赂三皇子,就是为人所不齿的行径。 不过,佟析华不说,并不代表她就此忍了这口气! 远远的在佟析华的院子外,就听到噼噼啪啪声音传了出来,有女子低弱的求饶声断断续续……析秋手臂上一紧,喜儿已经吓的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析秋目光一闪,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姐,是青穗儿的声音。”喜儿白了脸,一改前面的嬉皮笑脸不懂事的样子,此刻规规矩矩走在析秋的身边,压着声音和她说话。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一行人就走进院子里,院子里静谧的可怕,满院十几个丫头加上粗使婆子跪在院子中央,每个人都神色木然的看着院中一条长长条凳上,被捆着的青穗儿,两个婆子正撸着袖子手里拿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长条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青穗儿的后背上。 青穗儿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刚刚还能听到她呼救的声音,此刻再去看早已没了声,双眼紧紧闭着看样子已经没了气息…… 才七岁的孩子,命也不过十几板子的事吧!? 析秋在袖子底下,就拉住喜儿颤抖的手,目不斜视的随着林妈妈进去,身后果然听到婆子厌弃的呼了一声:“林妈妈,青穗儿没气了!”旁边跪着的丫头中,就有人吓的砰的一声晕倒在地上。 喜儿也是吓的腿一软,若非析秋扶了她一把,怕也要跪在了地上,林妈妈就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喜儿,指着婆子道:“拿三十两银子给她的老子娘,让她们把人领回去。” 喜儿终于受不住惊吓哭了起来。 一条命,不过三十两银子,喜儿知道不会有人为青穗儿说半句话,她的老子娘说不定也会高兴这笔意外横财,她死命的捂住嘴唇……是她害了青穗儿,若非她回去找她说话,打听府里的事,大姑奶奶一定不会下这样重的手。 析秋心里沉了下去,看着喜儿惨白着脸伤心欲绝内疚的样子,她就捏了捏喜儿的手,又去看春雁道:“你陪着喜儿去外院待会儿吧,大姐姐房里人多,也用不上你们!” 春雁就担忧的看着析秋,析秋朝她点点头,春雁就默契的去拉喜儿。 林妈妈见析秋停了下来,本以为析秋会因为青穗儿的死有所惊惧,却没有料到她依旧是淡然的停在那里,正小声的和春雁说着话,她目光一厉就道:“六小姐可是腿疼,要不然奴婢扶着您吧!”析秋就笑看着她,却把手伸去宋妈妈眼前,笑着道:“不敢劳动您,还是让宋妈妈扶着我吧!” 林妈妈眉梢一挑,深看了析秋一眼…… 宋妈妈一愣,这还是六小姐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拿眼去看六小姐的表情,她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宋妈妈就迟疑的去扶了六小姐的胳膊。 析秋就笑着对宋妈妈道:“宋妈妈今日辛苦了!” 这句话若是宋妈妈没有多想,那她便白在内宅待了这些年,可这句话若是从旁的人嘴里说出来,她便是一万个确信,可是六小姐笑意深深的看着她,目光清澈无波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确定。 六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析秋不给她确信的机会,就微笑着去看站在门口等她的佟析玉,佟析玉面色发白迅速侧开脸和林妈妈一起进了门,析秋收回目光也笑着走了进去,却没有直接进佟析华的卧室,而是进了她们早前来时的歇脚的暖阁里。 就见到佟析华就靠坐在炕上,身后垫子两个厚厚的迎枕,她脸色发黄头发即便抹了桂花油梳的一丝不苟,却依旧是泛着枯黄毫无光泽,穿着一身正红暗纹缠枝玫瑰镶一指宽金丝绒边的对襟褙子,左手戴着一直翠绿碧润的镯子,右手上则是一对龙凤彩头的金镯,与头上点翠飞凤的步摇,赤金镶红宝石珊瑚络簪子相互辉映,珠光宝器端坐而上…… 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撑着坐起来,又穿的这样郑重,是想告诉她们,她无论病的多重,却依旧是宣宁侯府高高在上的二夫人?析秋微微诧异! 见到佟析玉和析秋前后进来,佟析华强撑坐直了身体,目光就直接落在析秋身上,眼睛微微一眯,脸上却露出笑容来:“六妹妹腿不好,快坐下说话。” 佟析玉一愣,仿佛有些不解佟析华的态度,再去细看佟析华她便是心里一颤,低着头不敢再去打量,析秋却从容的笑着和佟析华行了礼:“大姐姐!”说着就在秋萍端来的杌子上坐了下来,佟析玉垂着脸跟在后面朝佟析华行了礼,在析秋身侧半坐了下来。 佟析华等着析秋问院子里青穗儿的事,可等了半日析秋只安静的喝着茶,她便皱着眉头去看林妈妈,林妈妈上前道:“二夫人,青穗儿的娘和老子已经进府了,说要来给您磕个头。” 佟析华就无所谓的摆着手道:“不用磕头了,这样没有规矩的丫头,料想她家里也不会多有体统,让他们早些出去吧!” 林妈妈就福身应是,掀了帘子出门。 佟析华又看着析秋,问道:“听说你腿疾犯了?怎么不和我说,竟就真的跟着林妈妈逛了半个园子……”说着,就摇着头叹道:“你啊,往后可不能如此马虎大意了。” 仿佛这一切只是析秋贪玩而引起的。 佟析玉几乎坐不住了,意料中的佟析华的怒火并未瞧见,却是对析秋温声细语笑语盈盈,而六姐姐也没有针锋相对,反而一派姐妹和睦,她不由怀疑,刚刚在园子里发生的事,不过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去之前到不觉得,可能是因为走了路又吹了风才会如此,是妹妹错了,还让姐姐跟着受惊,真是对不起!”佟析华就一副大度慈爱的样子道:“你我姐妹,何必这样见外。”说着,话锋一转:“听说你姐夫给你请了太医,现在可好些了?” 析秋就垂着脸,缓缓回道:“请了太医,太医施了针现在好多了。”她又笑看着佟析华:“还劳大姐姐替我谢谢姐夫才是,妹妹在这里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佟析华眉头一挑:“倒也不用,他是你姐夫便是关心你也是应该的。”说着一顿又问道:“只是他事情多,以后你有事还是来告诉我的好,免的烦着他了……”说着笑了起来:“别看你姐夫脾气好,若是发起怒来,便是连我也要惧三分,幸好他不曾对我恼过,若不然我真是不敢想。” 析秋就露出满脸的笑容,钦佩的看着佟析华:“姐姐贤良,和姐夫相敬如宾,不但姐夫敬您爱您,就连满府里的人也是对您敬佩有加,姐夫又怎么舍得恼您。”佟析华一愣,眼底露出诧异的目光来,就见析秋掩袖而笑道:“我从畅园回来,姐夫还特意留在后面,说是要仔细问一问太医姐姐的病症呢,不但姐夫,就连五夫人那边也特意去了人在一旁听着呢。” 简直胡扯! 佟析华脸色骤然红了起来,是一种不正常的红晕,眼底的目光寒冽的蚀骨,她看着析秋问道:“五夫人房里的?”析秋就天真的点点头:“我也不大确定,只是瞧着面熟,像是五夫人房里的。” 佟析华暗暗呼出口气,目光状似无意的去看眼守在门口的秋萍,又回头对析秋笑道:“这几日晟哥也染了风寒,怕是去请太医过去瞧瞧吧,倒也不见得是关心我。”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秋萍不动声色的掀了帘子出去。 佟析华没了说话的兴致,撑着身体在等秋萍回来,不一会儿秋萍跑的气喘吁吁的回来,一进房就走到佟析华的身边,压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奴婢去瞧了,是藤秋娘。” 佟析华就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又惊觉析秋和佟析玉还在这里,就笑着对两人道:“说是你们姐夫还在那边,也不知什么事要让我去一趟。”析秋装作毫不知情,就点点头道:“既是姐夫找您,怕是有事,姐姐尽管忙着我和八妹妹在这里等您!” 佟析华目光一眯,打量了析秋一眼:“那两位妹妹稍坐。”说完回头示意林妈妈扶着她,林妈妈露出犹豫的目光,担忧的看着佟析华的身体,佟析华朝她点了点头,林妈妈就上去扶住她。 走了一半,佟析华又忽然停在门口,她转了脸看着析秋和佟析玉,笑着道:“这儿也不远,若是六妹妹腿不疼,便和八妹妹一起随我去吧,也不知你姐夫什么事,总不能让你们一直待在这里等着我。” 是因为藤秋娘在那边,所以想让她一起去看? 析秋微笑着点头,去看佟析玉,佟析玉畏畏缩缩的样子,仿佛也觉察出此一去并非好事,她犹豫不定之间析秋不给她考虑的时间,便笑着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身体一颤,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话,佟析华却是若有所思的歪着头去看佟析玉。 “走吧!”佟析华说着由林妈妈扶着出了门,并着析秋和佟析玉四个人朝五夫人的院子去,在门口析秋低声嘱咐春雁:“你带着喜儿和八小姐身边的丫头去二门等着,若是半个时辰我们没有出来,你们便自己回去,去寻大太太来!” 春雁不疑有他,点头吓的神情游离的喜儿朝另外一边走。 析秋快走几步赶上佟析华,不过才走了几步,她就看到佟析华额头上的渗出细细的汗珠来,自她身上也发出淡淡的血腥味,难怪大太太那样忧心,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佟析华生产后身上竟然还没有干净! 走出院子,佟析华喘着气停了下来,析秋也在她身后停了下来,佟析华忽回头看着析秋,笑着道:“林妈妈累了,六妹妹来扶我一把吧。”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就点了头上去扶着佟析华。 “我是不是很重,六妹妹累不累。”走了几步佟析华笑着说话,语音已是不清,仿佛在攒着力气一般,析秋笑着回道:“我力气大,姐姐不用担心。” 佟析华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边走边和析秋聊天:“我嫁给你们姐夫时,比你稍稍大一些,也和你一样很瘦,却没有你力气大。”她说着顿了顿,析秋知道她要说的绝非只是这些,就歪着头去看她,果然佟析华接着道:“新婚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平日里只听说萧家二爷貌似潘安,俊逸潇洒,我就常想着他长的是什么样,我想了无数种他的样貌,却在那一夜见到他时依旧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她说着停了下来,又去看析秋的反应,析秋就微笑着附和道:“然后呢。” 佟析华目光微转又道:“他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眉眼温和的看着我笑,那笑容仿佛包罗了世间的一切情绪,平和的能直入人的心底,我傻傻的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只觉得满眼只有那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和含笑的眼睛。”她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声音也变的有些飘渺:“常听几位要好的夫人说起洞房那夜,怎样记忆深刻,怎样的惊心动魄,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记得……”她说着笑了起来,不是嘲讽而是满眼的甜蜜。 是在那一夜就爱上萧延亦的吗?析秋没有说话,静静听着,佟析华又道:“我从未见过你姐夫发过脾气,他永远都是那样,便是不高兴也是只是冷着脸训斥一句,在府里不但是年轻的丫鬟媳妇子,便是年老的婆子小厮,也个个有事愿意找他……” “所以,我常因为这事和他闹,说你是侯府的二爷,何必要和别人这样和气,不管是谁都是一副温润亲和的样子,也因此惹了多少是非,你猜你姐夫怎么说?!” 析秋很配合的摇摇头,回道:“不知道!” “他说,不过是一副皮囊,爱恨若只是因此衍生,那不要也罢!” 佟析华和她说这些,是在告诉她,萧延亦对谁都是一样的,便是下人他也能亲和以对,而他这么做不过是习惯,毫无旁的意思,是非只是对方胡思的非分之想,而萧延亦根本不在意甚至不屑这些来自外在的迷恋和爱慕! 析秋微微笑着,并不参与讨论,佟析华喘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你可知道今日你们在花园中,碰到的是谁?” “不知道,我当时吓的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说了几句话。”析秋如实的回着,她甚至连对方穿着什么衣裳都没有去看,有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佟析华就叹息的摇了摇头:“那是当今三皇子,如今朝中储君之位便是他呼声最高。”说完,她又拍了拍析秋的手:“你是不是在想,姐姐故意让林妈妈带你们去花园里,让三皇子瞧见?” 析秋继续摇头:“没有!”她顿了顿又天真的道:“便是姐姐这么做,也定是有姐姐的道理。” 佟析华呵呵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的声音比她的笑声还要高,她笑完又咳嗽起来,林妈妈让她休息,她却摆手制止了林妈妈,又对析秋道:“娘常说你沉稳乖巧,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听话懂事的,我一直不信,如今我倒信了这话。”她在畅园的门口停下,侧目看着析秋:“希望六妹妹一直如此,方才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析秋很听话的点头:“谢谢姐姐教诲,妹妹谨记在心。” 佟析华点点头,转过脸目光就穿过畅园前长长的穿堂,目光骤然变的冷冽起来,她对林妈妈道:“走吧!”三个人就并肩进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佟析华不动神色的放开林妈妈的手,回头对林妈妈吩咐道:“你就守在这里。”又转头去和析秋和佟析玉说话:“六妹妹和八妹妹陪我进去吧。” 林妈妈就独自一人守在穿堂的入口处,析秋和佟析玉一人一边扶着佟析华,三个人穿过庭院,上了两阶的台阶站在正房的门口,门没有关,里面就有低声哭泣的女声传了出来,析秋没有听到萧延亦的声音,难道已经走了? 佟析华目光一闪,就抬脚跨了进去,左手边并未和侯府大多数房间的格局一样放着屏风,而是砌墙挂了帘子,右手边也是暖阁,析秋刚刚在这里歇过脚,佟析华就站在暖阁门口,隔着门帘子去听房里的对话。 “二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您泡一杯茶,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就想在连走前见您一面,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萧延亦没有说话,藤秋娘继续道:“二爷,我知您不喜我如此行径,我自小也饱读诗词,知羞耻也知我这么做不对,可是我忍不住……我想到我此一去与您便是一生相隔,便想来见您最后一面。”她说着就捂着帕子低声哭了起来,语不成声。 佟析华听着脸涨的通红,她突然抬手刷的一下掀开门帘子,就连一直有心理准备的析秋,也不由被吓了一跳。 门帘子掀开,里面的情景便清晰的落在她们眼前,就见地上碎裂了茶盅,藤秋娘低低哭着,一边用帕子去擦萧延亦衣摆,萧延亦则侧对着她们垂首站着,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听到门外的声音藤秋娘忘记了哭,睁着眼睛满脸惊恐的看过来,等看清来人竟是吓的朝后一顿坐在地上,而萧延亦却是皱着眉头,目光先是落在佟析华脸上后而一转又看见了析秋,随即目光便闪了闪。 佟析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析秋和佟析玉,当先跨了进去,嘶哑着声音吼道:“萧延亦,你对得起我吗。” 门帘子再次落下将析秋和佟析玉隔在外面,佟析玉紧张的去看析秋,仿佛在问她们是跟着进去,还是留在外面! 析秋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里,也不去管傻傻站在门口进退迟疑的佟析玉,转身出了门又反手去关门,佟析玉瞧见立刻也跟着退了出来,析秋就将正门关了起来,转过头就看见林妈妈似笑非笑含怒的眼睛。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下了台阶穿过院子就坐在穿堂里的玫瑰红靠椅上。 林妈妈诧异的看着析秋,仿佛从未认识过她,析秋不去管她的反应,这时房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以及佟析华怒不可遏的喝声:“你说我无事生非,颠倒黑白?今儿到底是谁黑白颠倒?” “若你们真的清清白白,又怎么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当我已经死了吗?!还是你巴不得我立刻死掉,好让你娶了这贱人续弦,我告诉你,便是我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成全你的。” 萧延亦怒道:“不可理喻!” 林妈妈听着就露出惶恐不安的样子,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佟析玉紧张的捏着帕子吓的静若寒蝉,房间里也安静下来,只余下藤秋娘持续不断的哭泣声,忽然正房的门打开,佟析华夜叉般站在门口,对林妈妈吩咐道:“去把太夫人和五夫人请来!”林妈妈一怔,对析秋道:“劳烦六小姐和八小姐守在这里。”说完迅速跑了出去! 门半掩着,又传来佟析华骂声:“我倒是要问问娘,这件事到底是我不可理喻,还是你萧延亦做的太过分!” “二夫人,我和二爷真的什么也没有,求您消消气……”藤秋娘绝望的哭着肝肠寸断,佟析华大喝道:“滚!” 析秋老僧入定般坐着不动,忽然衣袖被人轻轻拉了拉,析秋拧着眉头转脸去看佟析玉,她害怕的抬手指了指正房里面:“大姐姐会不会出事,六姐姐我们进去瞧瞧吧。” 析秋和想把佟析玉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的到底装了什么,若非是在萧家她和佟析华在旁人眼里一家人绑在一起,若非怕回府大太太追究,她现在连这穿堂也不会多待,微微笑着她抽开手:“不如八妹妹去吧,我这腿着实疼的厉害,半点路也走不得了!” 佟析玉噤了声,却不再提进去的事。 她不了解太夫人,但若里面是他的儿子,正被儿媳“捉奸拿双”下了脸面,她也不会愿意让多余的人瞧见! 不过半刻的功夫,太夫人和五夫人来了,太夫人由吴妈妈扶着,身后并未带任何丫头婆子,五夫人则是从另一边进来,由晴霜扶着也是单独一人过来,两人进了穿堂就看到就看到析秋和佟析玉坐在里面,太夫人眼睛一眯看向析秋,露出一丝诧异来:“亲家两位小姐怎么坐在这里?” 析秋就垂着脸起身回太夫人的话:“大姐姐说是要送我和八妹妹回府,也不知怎地就突然到这里来,林妈妈说有事出去,让我和八妹妹在这里稍坐一坐!”她说着又朝五夫人行了礼。 五夫人根本没有心思去和她说话,巴不得立刻飞到房里去,太夫人就原来如此的点点头,指着吴妈妈道:“即是这样,就劳烦你送一送亲家两位小姐吧。” 吴妈妈应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双双蹲身行礼,对太夫人道:“给太夫人添麻烦了!”又行了礼告退,并多说什么。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析秋! 五夫人已经急不可待的去挽太夫人的胳膊:“娘!”太夫人朝她摆摆手,目送析秋和佟析玉离开,她才眯起眼睛走进房里。 析秋一路出了二门,春雁和喜儿早在那边等着她,见到她过来两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佟析玉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双双迎了过来,佟析玉愣住就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两个丫头就去看春雁,回道:“是春雁姑娘说六小姐吩咐我们在这里等你们的。”佟析玉就惊诧的看着析秋:“六姐姐您……早就知道?” 析秋懒的理她,由春雁扶着和吴妈妈打了招呼就上了马车,春雁拉着她的手问道:“宋妈妈还在大姑奶奶房里。” 析秋摆摆手道:“她自己会回去的。”留她在府里,更能证明她走的急,身不由己! 马车慢慢驶出侯府,析秋也长长的透了口气,回到佟府析秋和佟析玉直接去了大太太房里,只是不巧大太太正好去了二房,析秋就和守在门口的代荷打了招呼,先回了知秋院,她梳洗换了衣裳就喊了司杏道:“把我去年绣的那套鸳鸯戏水的枕套拿出来。”司杏一愣就问道:“那不是您给三小姐准备添箱的东西吗?” 析秋就一边自己系了扣子,一边摇头道:“三姐姐婚期还有几个月,眼下急用先用着,回头再绣便是。”司杏暗暗纳闷六小姐是给谁准备的,她拿眼去询问春雁,春雁也摇着头毫不知情。 析秋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春雁道:“喜儿让她好好休息,这几日别让她做事儿,再去请来旺家的给她抓些安神温补的药进来,顺便问一问司榴怎么样了。”司榴的产期应该就是这几日,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司榴却迟迟没有动静。 春雁点着头:“奴婢知道了。”她拉住析秋:“小姐这是去大太太房里?”春雁显得忐忑不安。 析秋就点头道:“总是要去的!”大太太那边她不但要去,还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析秋走到东跨院的角门时,远远的就瞧见佟析玉的院门口小丫头正探着脑袋看着自己,见到析秋出了门,小丫头迅速跑到院子里,眨眼功夫佟析玉就提着裙摆小跑出了院子。 析秋进了智荟苑,大太太正坐在暖阁的炕上喝茶,见析秋进来就挑着眉梢问道:“回来了?你大姐姐怎么样?”析秋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礼,眼眶就微微红了起来,大太太一惊坐直了身体,问道:“哭什么,可是你大姐姐出了事?” 析秋就摇了摇头,大太太松了口气,问道:“那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仔细说与我听。” 析秋就她到佟析华房里说的话,然后和林妈妈去逛园子,又碰到萧延亦的事说给大太太听,隐去了她暗暗做的小动作,又道:“我和八妹妹当时吓的不知所措,想回避四周却又是通达毫无遮蔽之处,只能硬着头皮去和大姐夫打招呼。” 大太太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华儿把两个丫头喊过去,果然是为了三皇子的事,她拧着眉头问析秋:“可和贵人说了话?” “说了。”析秋答道:“说侯府的景致好,让姐夫陪着他四处走走。”大太太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析秋没有明说但是她却是听懂了析秋的话,三皇子的为人她多少也从二太太那里听说了一些,论手段计谋政见在几个皇子中出类拔萃,可是却独有一样为人所不齿的爱好,以六丫头的长相和年龄,若是三皇子没有瞧上,到让她意外了。 六丫头说三皇子让延亦陪他逛园子,恐怕是让六丫头陪她逛吧!? 可为什么最后事又没成呢?大太太疑惑又问道:“可去逛了?”析秋就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女儿的腿疾犯了,连路都走不了,还是大姐夫帮我请的太医!” 大太太眯着眼睛去审视析秋,眼中的光芒锐利而慑人,析秋垂了脸露出委屈的样子,大太太就笑道:“你们回府是你们大姐姐派人送的?” 析秋就摇着头回道:“不是,是太夫人让吴妈妈送的,走的有些急,如今宋妈妈还留在大姐姐屋里。” 大太太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也生了一丝怒意:“你这丫头,说话怎地说一半留一半!怎么又是太夫人送的你,你大姐姐呢。” 析秋就回道:“大姐姐也不知怎么了,硬撑起了床,还让我和八妹妹陪着她去五夫人以前住的畅园找姐夫,又不让我们进去,我和八妹妹守在穿堂外面,不一会儿太夫人来了,就送我们两人回来了。” 大太太砰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盅搁在炕桌,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她问道:“找姑爷?房里除了姑爷还有什么人?” 析秋红了脸垂头去道:“是藤秋娘,大姐姐掀开帘子时,我和八妹妹都瞧见了,她和姐夫两人在里面!” 大太太气的没了话,颤抖的对外面喊道:“房妈妈,快去套了马车去侯府瞧一瞧!”又站起身怒看着析秋,仿佛是因为她说的晚了,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佟析玉掀了帘子进来,还不待她和大太太行礼,大太太已经满面怒容喝道:“都给我出去!”佟析玉一愣,就抬眼去看析秋,析秋已经起了身去大太太告辞,佟析玉只能默默的也跟着退了出去。 出了门,佟析玉便去问析秋:“六姐姐你和母亲说了什么?”析秋就笑转了脸去和佟析玉道:“没说什么,只是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母亲罢了。”说着一顿她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佟析玉:“不过八妹妹放心,我必不会把你和大姐夫说的话说出去的。”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佟析玉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个干净,她怔在那里过了许久才飞快的出了院子,直接跑去东跨院。 析秋呆在房里的,问春雁道:“你去拿药,来旺家的怎么说?”春雁回道:“说是寻了稳婆瞧了,也找了郎中,也瞧不出什么来,只说再等一等。”春雁说着面露忐忑,司榴的产期就是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又是怀的双胞胎,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析秋也紧紧皱了眉头:“等晚上你再去看看她。”顿了一顿又道:“大太太早上去了侯府?” 春雁点头回道:“昨晚房妈妈去了半夜回来,还是大姑爷派了侯府外院的总管,拿了大姑爷的名帖才回府的,一早上大太太早饭也没有吃,就赶去了侯府!”京城过了亥初就会宵禁。 大太太这么早便赶了过去,宋妈妈也没有随着房妈妈一起回来,看来昨天下午佟析华果然借机发作大闹了一场。 春雁就不安的坐在析秋脚边的脚踏上,垂着头道:“小姐,您说藤秋娘会不会说是我们通知她的?大太太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析秋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她不会说的。”她不但不会说是她通知她的,而且还会一口咬死是回畅园帮五夫人取东西,才碰到二爷的,两人在房里不过说了几句话,是佟析华小题大做错怪她们了。 况且,她们所争论的矛盾点,并非是藤秋娘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因为自上一次佟析华闹到五夫人那边骂了藤秋娘之后,满府里谁不知道藤秋娘对萧延亦的心思,如今再出现这样的事一点也不稀奇,便是她说出去她一没有证据,也不会有人去相信她。 而真正要讨论的是,藤秋娘的去留! 去,佟析华必不会轻易让她离开,此后藤秋娘必会身败名裂,留,佟析华还活着,想要如五夫人的愿做正房,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有一顶小轿抬进来,做萧延亦的妾! 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在意的至少佟析华的身体,她垂了眼睛拿了绣花绷子静静绣着花……或许佟析华根本熬不到藤秋娘进门去报这刻骨的仇! == 太夫人沉了脸推开吴妈妈递过来的茶,含着怒意道:“亲家太太早上来了?”吴妈妈小心看了眼太夫人回道:“是,一早上就过去了。”说着一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您真让二爷把藤姑娘收了房?!” 太夫人冷笑一声:“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事情闹成这样不想传出去也瞒不了,人家好好的姑娘住在这里,最后成了我们萧家的妾室,难道还是我们脸上有光不成!”他说着怒上心头:“等析华身体好些,就把这事儿办了!” 眼下爵位未定,朝廷暗潮汹涌,侯府里不拧成一股绳,却关起门来闹出这样的丑事,太夫人怎么能不生怒! 吴妈妈叹了口气,道:“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事儿错不在二爷,他不过送走亲家小姐,和太医里面说了会儿,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后面的话没说完,那些人还不是看着二爷虽爵位未定,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等二爷承了爵就是宣宁侯爷,一个个上跳下窜想得一分好处罢了! 太夫人就重重的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迎枕上,忽然暖阁的门帘子掀开,萧四郎拧着眉头冷着脸走了进来,太夫人一惊就睁开眼睛,眯着眼睛去看萧四郎。 萧四郎负手而立,声音沉冷的可怕:“爵位的事你若是没有办法,就让我去办,没必要弄出这些幺蛾子来,凭白丢了萧府的脸!”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又大逆不道,太夫人怒从心起喝道:“老四,你说什么!” 萧四郎就冷哼一声道:“二嫂通过佟二夫人求了佟二老爷,把三皇子请到府里来,又私下把两个妹妹叫过来,她存的什么心思难道你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样的人,若非二哥护着,那佟氏二女指不定已经进了皇子府了,人若是在我们府里被带走,佟家不顾脸面,可我们萧家却丢不起这样的人!”他说着又冷冷看着太夫人拂袖道:“爵位的事你不要再管我自有办法,三皇子我劝你也少接触些,此人心术不正难堪大业!”说完,甩袖而去! 大夫人被气了个倒仰,颤抖着手指着萧延亦的背影骂道:“不孝子!” 吴妈妈听的胆战心惊,不停的给太夫人顺气,又喂着太夫人喝了杯茶,太夫人这才缓了口气,瘫在迎枕上,沉默了半晌又把萧四郎方才的话回味一遍,她猛然坐了起来眯着眼睛问吴妈妈:“老四刚才说什么?析华把两个妹妹喊进府是为了送给三皇子”吴妈妈就惶恐的点点头,心里暗付二夫人为了爵位真是连脸面也不顾了,幸好这事没成,若是成了那两府的脸可都要丢光了! 太夫人气的捂住胸口:“怪道老二看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来不发脾气的他,下午也生了那样的怒。”她想了想就指着吴妈妈道:“去告诉老五,也别挑日子了,就今晚把那位藤姑娘抬进来!” 吴妈妈瞠目结舌:“太夫人,您这样不是火上浇油,岂不是又要闹一通,况且二夫人的身体……”下午在畅园里,就吐了一回血。 太夫人摆着手,根本不去看吴妈妈:“我便是让她知道,事情即是做了就要负的了责任,这样的结果也是她自找的!”她说完,又想到下午在畅园的穿堂里,见到两位亲家小姐时,六小姐低着眉眼都不敢看她,与平时乖巧讨喜的模样大不相同,她当时没有多在意,现在想想,怕是那孩子已经受了委屈,却无处去说心里正苦着呢! 万幸的是,佟析华的计谋没有成,若不然好好的孩子可就要糟蹋了! 太夫人做的决定,吴妈妈自是不敢反驳,她放了茶盅做最后的努力:“若是二夫人身子真的受不住,亲家太太那边闹起来怎么办?” “亲家太太?”太夫人冷笑着道:“那便看看亲家太太有没有这个本事与我们闹!” 吴妈妈没了话,便掀了帘子亲自去了一趟五夫人房里。 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也是气的脸色发白,指着自己的妹妹骂道:“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等一等,她的身体也不过这几个月的光景,你倒好等不及要去见老二,见也见了竟还被人当场抓到了,你的脑子到底长到哪里去了!” 藤秋娘哭红了眼睛,用帕子捂住眼角的眼泪回道:“姐姐说的我都记在心里,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况且您说二夫人不过几个月,可是我瞧着她身体好的很,晴霜也瞧见了她在房里和两个妹妹有说有笑的,指不定她不会死,反而会痊愈呢,到时候我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让娘随随便便找个不相识的人嫁人了?!” 五夫人气的不行,她拍着桌子骂道:“你不信我的话,也要信周道婆的话,她当初给我们药时怎么说的,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眼下才过了三个月而已,你就等不及了?” 藤秋娘撇撇嘴,周道婆还说佟析华会一尸两命,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生了孩子,三个月,她怎么能凭着一个满口怪力乱神的婆子,去决定自己的命运! 五夫人不知道自己妹妹心中所想,就叹了口气坐在角凳,也红了眼睛道:“娘把你交给我,就是让我给你找个好人家的,如今倒好,没寻着人家,却留在了侯府,我们妯娌不是妯娌,姐妹不是姐妹的,这让我们藤家以后还怎么见人!” 她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藤秋娘也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到下午有人去和她的丫头说,萧二爷正独自在畅园里,她当时迟疑了,怕有人给她下的圈套,可是她依旧受不住诱惑去了,如今想来那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佟析华的套,那个去报信的丫头她仔细问过,像是六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因为没有证据,太夫人问她时,她便什么也没有说,就连五夫人也没有说。 其实,即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腿长在她身上,旁的人还能捆了她去不成! 藤秋娘认命的闭上眼睛,忽又睁开去看五夫人:“妾就是妾,我倒要看看,最后这侯府天下是她佟氏的,还是我藤氏的。”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6 死别 “二夫人……”秋萍丢了魂一样,从院子小步跑了进来:“二夫人不好了。”佟析华正半阖着眼睛和大太太说话,看见秋萍大太太就皱了皱眉,佟析华睁开眼不悦的看着秋萍道:“怎么这样没有规矩,没瞧见大太太在这里?!” 秋萍一愣,压着浮躁的呼吸声,蹲身给大太太行了礼:“亲家太太。”此刻佟析华才问道:“什么事让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秋萍就白着脸回道:“方才吴妈妈到五夫人那边去了,通知了五夫人又去外院通知了二爷,说今晚就要把藤小姐抬进府。”她说着见佟析华变了脸色,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吴妈妈说等过了侯爷的头七,再给藤小姐补几桌酒席!” 佟析华听着眼睛一瞪,随即渐渐红了起来,大太太却是眉头一拧回头去问秋萍:“去打听打听,太夫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秋萍担忧的看了眼佟析华,就应了是转身出去。 佟析华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胸口艰难的喘着气,大太太和房妈妈,林妈妈三个人又是喂茶,又是顺气忙活了半天,她才稍稍消停了些,大太太看着骨瘦如柴的女儿,疼惜捂住眼角哭了起来,林妈妈也躲到一边老泪横流。 佟析华顺了气,便携了大太太的手,露出虚弱的笑容来:“母亲不必难过,女儿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是我死了无事,可怜了我的孩儿!”大太太就一把拉住佟析华的手,哭着道:“我的儿,不准乱说话!” “娘!”佟析华也落了眼泪,母女两人对面哭了一阵,大太太怕伤了佟析华的神,就强忍住眼泪按着被角道:“你快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府里的事有我呢!” 佟析华就摇摇头,一脸坚毅的样子:“娘,我还没死呢,婆婆一下午就转了脸改了两回决定,藤氏我原是要送回去的,太夫人却完全不在意我的意见,让二爷纳了藤氏,如今才过去几个时辰,太夫人又改在今日抬了她进门!太夫人这样反反复复为的什么,还不是希望我早点死,好给别的女人挪位子,好……”好让他的儿子,再生一个嫡子! 她说着顿住,想到鑫哥儿的身体,终是没有忍心将最后一句说出来。 “姑爷怎么说?”这件事里面,姑爷的意见最重要,若是姑爷不同意,便是太夫人也得迟疑三分的! 佟析华就露出失望的表情来,讥诮着道:“他有什么同意不同意,都和藤氏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纳她入房的!”大太太听着就皱了皱眉,所谓当局者迷,大太太想说什么却又看着女儿如今的样子,什么话都不忍心再说。 姑爷的性子,旁的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姑爷若真有心纳妾室,这么多年莫说府里就是外面又有多少人盯着的,他要真是这样的府里早填满了人,又何必等到现在,况且,那藤秋娘她也见过,姿色虽是不错,可也不是绝色,依她看这件事不过是那个藤秋娘和五夫人一厢情愿罢了,只有正在气头上的佟析华,才中了她们的圈套! 不过藤家终是舍了一个女儿嫁入侯府来做妾,这也算是狠扇了他们一个耳光! 至于五夫人……大太太抓住女儿的手:“你早产的事,可查出了眉目?”佟析华就摇了摇头,道:“没有,东西都清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不过便是我不查,这府里谁会做这样的事,也是一目了然,以往我也只是怀疑,如今出了藤秋娘的事,我算是真的看明白了,她分明就是想要我早点死,好让藤秋娘嫁进来和她做妯娌,如此一来这整个侯府可就是她们藤氏的了!” 大太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握住佟析华的手道:“你可不能做傻事。”太夫人可精的很! 佟析华就露出似笑非笑狠厉的样子来。 正说着,秋萍回来了,佟析华就皱着眉头看着她,秋萍满脸犹豫不定样子,佟析华就怒道:“让你说你就说,哪里来的吞吞吐吐!”秋萍就迟疑的回道:“下午四爷去了一趟,和太夫人吵了一架,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太夫人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听到了,他说……说二夫人为了让二爷承爵不择手段,用自己的妹妹去贿赂三皇子……”府里传的还有更难听的,秋萍实在不敢继续说下去:“等四爷离开,太夫人就……就定了今晚抬藤小姐过府。” 佟析华听着脸色巨变,放在床边的手就剧烈的抖了起来,大太太就紧张的帮她顺着气,佟析华就指着窗口瞪着眼睛:“娘……”大太太一惊,就抱住佟析华:“娘在,娘在……” “他算个……什……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我。”佟析华气的发抖,想到现在满府里都传遍了,她便一口气堵在心里,余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大太太也是咬牙切齿,纵然她再不赞同佟析华的所为,可她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娘去怨怪自己的孩子的。 林妈妈抹了眼泪,也上来劝道:“大小姐消消气,可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啊!” “他除了整日里花街柳巷,游荡在市井中做些偷鸡摸狗的上不得台面的事,回到府里和太夫人吵架,他还会什么,这才回府安稳了几天,就不知天高地厚,来派我的不是,他算个什么东西!”佟析华紧紧捏着拳头,恨的咬牙切齿,大太太也紧紧皱着眉头,这件事连萧四郎都知道了,那么姑爷那边也必然知道了,难怪她来这半天,却不见他过来,只怕心里现在也对佟析华生了怨气! 她不由叹了口气,转头去问林妈妈:“姑爷现在可在府里?” 林妈妈就摇着头道:“从昨天下午出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外院和书房我都去了,姑爷昨晚都没歇在那边!”昨天下午姑爷拂袖而去,到现在都不曾回府,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动了大怒! 果然如此,大太太叹了口气! 佟析华满不在乎的冷嗤道:“何必去管他,今晚他洞房花烛,怎么舍得不回来!”她紧紧攥着拳头,一想到萧延亦和别人的女人眉来眼去,她的心便宛如利刃在里面翻滚,绞的她五脏六腑生生疼的她透不过气来。 想到这里,她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娘,我随你一起回府吧,带着鑫哥儿一起回去!”这一次大太太却没有依她,皱着眉头道:“现在回去成了什么,那藤氏还以为你怕了她,你就待在房里,等着她明天早上来给你跪安敬茶,叫你主母!” 佟析华没有说话,大太太就按住她的手道:“你心里再不愿,可是事情已经定了,还是太夫人亲自定的,你驳了谁也不能去驳了她的面子,这府里明面看着是宣宁侯夫人主持中馈,可但凡遇到大事哪一件不是太夫人亲自定夺的……她可不是简单的!”这一点,大太太深有体会:“你不要怪娘说话难听,太夫人这么做,只怕也是在敲打你,告诉你她对你昨天的做的事很不满意!” 佟析华紧紧咬着牙齿:“不满意?难道我不是为了侯府,若是他们有办法,我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只是如今事情未成,若是成了呢,他们还不是只有感谢我的份。” 大太太没了话! 佟析华皱着眉头,如今这个局面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太夫人的错,更加不是萧延亦,而是藤氏姐妹一手造成的,处心积虑想把她挤出去,那也要看看她们有没有这本事,想到这里她便去看林妈妈,林妈妈默契的把身子凑过去,佟析华就和她耳语几句,声音并不低大太太也听的清清楚楚,等佟析华说完话,林妈妈就郑重的点点头回道:“二夫人呢放心,奴婢心里有数,一定办妥!”说完,她转身就出了门。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眼佟析华,对她道:“有的事你可以做,但要做的小心些,千万不能伤了二爷的心!”佟析华就微微笑了起来,回道:“娘放心,女儿心中有数!” 女儿房里的事,大太太也只能说到这里,她站起身对佟析华道:“府里也没什么事,我今晚就陪着鑫哥儿睡,免得惊着他!” 佟析华就放心的点了点头:“有娘在,鑫哥儿我也放心了。”大太太就俯下身给佟析华压了压被角嘱咐道:“你快歇会儿,别费了神,太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佟析华就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等大太太出去,她便突然又睁开,眼底尽是破釜沉舟之势。 到了下午,大太太去太夫人那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粉饰太平的说了半天的话,这边藤秋娘上午出了府,到了下午便一顶小轿自侧门抬了进来,住进析秋和佟析砚曾住过的院子里,房间里五夫人已经嘱咐婆子略收拾了一番,点了龙凤花烛,藤秋娘进到房里独自关了门,嘴角的就露出微微的笑容来。 萧延亦被人从外面寻了回来,从不喝酒的他,沾了满身的酒气,直接被太夫人派人送到藤秋娘的院子里,萧延亦目光迷离的在院子里停留了片刻,又朝佟析华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便大步走进了房里。 入了夜大太太便将鑫哥儿抱到佟析华卧室隔壁的暖阁里,佟析华睡在卧室里,问秋萍话:“二爷可回来了?” 秋萍支支吾吾半天,又觉得这件事瞒不住,就小声的回道:“下午就回来了,喝了酒……直接去了藤姨娘的房里。”话音方落,佟析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就滑了下来,秋萍胆战心惊的上去劝她:“夫人,奴婢瞧着二爷也是不愿的,若非太夫人顾忌五夫人的面子,逼着二爷去,我看二爷根本不会进藤姨娘的院子。”秋萍说着一顿,又露出一丝解恨的笑容来:“她现在进了我们的房里,搓扁捏圆还不是任由夫人发落。” 佟析没有说话,却忽然强撑着要坐起来,秋萍一惊按着佟析华道:“夫人,太医说您的身体可不能再受累了,您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去做,您可是要顾忌着身子啊!” “扶我起来。”佟析华说的斩钉截铁,秋萍再怎么得力也不过是奴婢,她小声道:“奴婢去喊林妈妈!” 佟析华目光一凛,就看着她道:“站住!”秋萍只得停了脚步,垂着脸上去小心的扶着佟析华,又帮她穿了衣裳,佟析华就喘着气吩咐她:“我们悄悄出去,不要惊动大太太。” 秋萍满脸的为难,可不敢违逆了佟析华的意思,只能扶着她起来小心翼翼的出了门,院子里守夜的婆子,见到二夫人这么晚还出了房,顿时一阵错愕,秋萍就挤着眼朝她们摇摇头,婆子忙低下头去,佟析华和秋萍就穿过了前庭拐到抄手游廊去了后院。 藤秋娘的院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明亮的窗户上依稀能看到房里有人影走动,佟析华就在院门口的一颗梨树下站定,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动静,秋萍急的满头大汗,二夫人不会想要这样一直看着藤姨娘的房间到天亮吧?! 她张了几次嘴,想去劝一劝佟析华,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炽亮的房里扑的一下熄灭了灯,顿时,秋萍只觉得满世界里都死寂了,眼睛也仿佛随着那盏灯的熄灭,而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二爷……他真的留在疼姨娘的房里了。 她想到自己的命运,开了脸却依旧是完璧之身,她以为不是二爷不喜她,而是二爷根本不在意这些,不单是对她,即便是对二夫人也很少宿在房里,可是刚刚那一盏灯的熄灭,却彻底打碎她的幻想。 原来二爷不是不喜,而是不愿碰她! 她面如死灰,毫无知觉的站在哪里,只觉得自脚底升起一股凉意来……过了许久她才惊觉的发现,身边的二夫人没有动静,她转头去找,却发现二夫人正双眼瞪着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间窗户,无声无息的,若非她扶着树枝的手臂颤抖不停,秋萍甚至以为…… 这样的二夫人,仿佛垂死之人在最后的挣扎! 秋萍害怕的抱住佟析华,小声的唤道:“二夫人!”她不碰还好,手刚刚抱上去,佟析华便是身体一倾,一口血骤然喷了出来,秋萍被喷了满脸的血,却不敢去擦,她搂着二夫人就要大声求救。 佟析华善存一丝清醒,就按住秋萍的手,断断续续的道:“扶我……回去!”秋萍无力的抱着她,又拖不动,只能将佟析华推到身后,自己蹲在地上将她放在自己背上,她自小进府哪里做过这样的体力活,一时不着力便淬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佟析华最后一丝清醒,也在轰然倒地时,彻底湮灭。 秋萍吓的整个身子抖着不停,她咬着牙半拖半拽的将佟析华拉到前院,院子里守着的婆子一见到秋萍,就吓得软了腿,秋萍瞪着眼睛怒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帮忙!” 两个婆子急忙跑过来,两人合力将佟析华扛了起来,抬进了房里。 大太太从梦中惊醒,她一坐而起,去喊房妈妈:“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房妈妈听着,就立刻披着衣裳从脚踏上爬起来,开了门出去就看到几个婆子抬着佟析华回来,她一下子扑过去:“小姐……大小姐!”大太太听到房妈妈的惊呼声,就立刻从床上下来,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快去请太医!”大太太一看佟析华这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吩咐秋萍去请太医,又对她嘱咐道:“就说二夫人夜里病情加重,旁的话不要多说。” 秋萍忙点着头,提着裙子飞快的跑出院子。 大太太就带着人把佟析华放倒床上,忙碌了半夜连太夫人那边也惊动了,连夜也由着吴妈妈扶着过来,太夫人看到躺在床上满脸死气的佟析华,就对外头的人吩咐道:“快去把二爷请来!” 过了许久萧延亦才过来,他后面跟着刘太医,萧延亦换了身衣裳,梳洗过后身上依旧残留着酒气,太夫人就狠狠的皱了皱眉,大太太此刻看着他,就恨不得上去狠狠扇他两个耳光。 自己的嫡妻卧病在床,他却和妾室洞房花烛,算她错看他了! 萧延亦对两人的目光仿佛好无所觉,依旧是淡然立在房中,对刘太医道:“有劳先生了。”刘太医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就上去把脉,片刻他起身叹息的摇了摇头,大太太一惊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 刘太医就回道:“下午替二夫人把脉时,我就曾嘱咐过,二夫人的病定要静养,切不可再受累受刺激……”他说的是空话,大太太不想听直接问道:“那现在如何?” “回天乏术!”刘太医就抱歉的对太夫人和萧延亦叉了叉手:“恕老夫无能!太夫人和二爷还是准备后世吧!” 大太太惊呼一声,就扑倒佟析华身上哭了起来,萧延亦也是身体一怔,眼神渐渐变的晦暗,太夫人也红了眼睛拿帕子擦着眼角,吩咐吴妈妈送刘太医出府,这边便对萧延亦道:“你今晚哪里也不准去,就留在这里陪陪析华吧。” 人之将死,过往恩怨又何必记着呢! 萧延亦没有反驳,就沉默的站在房间中,房外秋萍几人也是低声哭了起来,吵醒了鑫哥儿,满院子里丫鬟婆子孩子的哭声震天。 佟析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她见大太太哭的双眼红肿,就握着大太太的手:“娘,女儿不孝恐怕要先走一步了,往后您没事可要多来看看鑫哥儿啊。”大太太舍不得让她多说话,就点着头:“娘知道,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娘,我没时间了,您让我把话说完。”佟析华就摇着头,又去看太夫人:“娘!”太夫人就捂住眼角走过来,房妈妈就端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后,太夫人坐下对佟析华道:“你说,娘在!” “娘,我希望您不要怨我,虽然我做了糊涂的事,可是事事都是为侯府着想,为二爷着想,您能体谅我的心情,原谅我吗?”太夫人就点着头,佟析华又道:“娘,我有个请求,请您答应我!” 太夫人点头道:“你说!”佟析华就捂住胸口深喘了口气才道:“我死后,想请您在我两个妹妹中,挑一个进府,鑫哥儿太小,他的身体您又知道,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啊……” 太夫人听着目光就微微一闪,迅速看了眼大太太,就见大太太也是满脸惊诧的表情,她就皱着眉头去安抚佟析华:“你好好养着病,不要再说这样丧气的话!” 萧延亦站着,身体就是微微一颤,垂了目光满脸的黯然。 佟析华固执的,一手拉住太夫人的手,一手握住大太太的手,问太夫人道:“娘,您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请你看在鑫哥儿是侯府嫡长孙的份上,求您答应我!” 太夫人脑海中不知为何,就浮现出析秋侧着脸微微一笑的样子来,她拧眉头就道:“好,娘答应你。”佟析华面色一喜,就去看大太太:“娘,这件事您和太夫人商量,两个妹妹由您们定,六妹妹聪明懂事,八妹妹也乖巧可人,虽年纪小了点,可也能先娶进门过几年再圆房……”重要的是,她进门几年没有子嗣,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照顾鑫哥儿,等鑫哥儿大了她再怀有子嗣也威胁不到鑫哥儿的地位! 大太太满脸的泪,此时巴不得自己替佟析华去死,那还能顾得了许多,点头不迭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佟析华笑笑,就握着大太太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字! 大太太心领神会,就默默的点了头。 佟析华松了口气,目光又放空似得看着屋顶的承尘,喃喃的道:“把鑫哥儿抱过来吧,我想看一看他。”太夫人就立刻吩咐人去将鑫哥儿抱过来,佟析华就侧着脸去看鑫哥儿,嘴角露出丝笑容来…… 她不知疲惫的逗着鑫哥儿说话,却自始自终没有去看萧延亦一眼,房间静悄悄的只剩下佟析华若有若无的喘气声,直到天色渐渐放明,林妈妈带着宋妈妈从外面跑进来,一见佟析华这样,林妈妈顿时老泪糊了满脸,佟析华就朝林妈妈伸出手,林妈妈握着她的手,当着太夫人和大太太萧延亦的面,就附在佟析华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佟析华嘴角就绽开大大的笑容出来,握住林妈妈的手道:“妈妈扶我起来,我要梳洗穿衣……”顿了一顿又道:“就穿我成亲时穿的那件嫁衣!” 一屋子的人低声哭了起来! == 析秋紧张的来回在房里走动,一会儿抓着春雁的手道:“你再去让婆子去瞧瞧,生出来没有!”春雁就把析秋按在炕上坐下来:“昨天刘太医离开时可是仔细吩咐过您,千万不能再累着了,您再关心司榴,可也顾着自己的身体吧!” 析秋就叹口气坐了下来:“这都一夜了,怎么还没有生下来!”司榴从昨天申时就开始阵痛,痛了一夜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她怎么能不担心:“不然你亲自去瞧瞧,她用的剪刀,棉布,可都是仔细煮过的,孩子的鞋袜可经过暴晒!” 春雁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从未见过六小姐这样手忙脚乱无措的样子,就安慰她道:“奴婢都仔细问过了,确确实实都按照您的吩咐消毒了。”她说着正好司杏掀了帘子进来,她怕析秋不相信,就拉着司杏道:“小姐若是不信,就问问司杏!” 司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析秋叹了口气靠回迎枕上,司杏就放了手里的食盒:“小姐,先吃点东西吧!”析秋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就摆着手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司杏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子自外面掀开,春柳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看着析秋就笑道:“小姐,生了!”析秋眼睛一亮,倾着身子问道:“快说!” 春柳回道:“两个儿子,母子平安!” 析秋就长长的透了口气,压了一夜的石头顿时落了下去:“谢天谢地!”春雁和司杏就拉着春柳问道:“谁来报信的,怎么也没瞧见红蛋?” 春柳回道:“是来旺家身边的小丫头,颠着腿脚说完就跑了!”恐怕来旺家的早喜的忘了这茬事了。 析秋是第一次经历身边有人生孩子,显得很开心:“快去问问还缺什么,司榴可有奶水,孩子几斤重,生下来哭声大不大……”她嘱咐了一堆话,听的司杏几人目瞪口呆,看着析秋直笑:“小姐,您这真是比来旺家的这做婆婆的想的还细!” 析秋也觉得自己的神经过于紧张了,也微微笑了起来! 几个人围着桌子吃了饭,佟慎之破天荒的过来了,他隔着帘子声音沉沉的道:“六妹妹可在?”析秋一惊,立刻放了碗筷亲自掀了帘子出去:“大哥哥!”佟慎之微微点头,就面色沉重的对她道:“母亲派房妈妈回来了,大姐姐她……刚刚去了!” 析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原以为还要等些日子,没想到这么快,难道是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沉了脸,朝佟慎之点了点头:“大哥哥稍等,我换了衣服就来。”佟慎之点头道:“你直接去二门,我们在那边一起过去。” 析秋就回了房里,几个丫头脸色因为司榴生产带来的喜色也悉数收了起来,一个个默不作声的服侍析秋梳洗换衣,不同于侯爷时的素色,析秋这次穿了孝服,头上只戴了两朵粉白的珠花,便带着司杏和春雁匆匆去了外院。 二门口,佟慎之,佟敏之,佟析言,佟析砚,佟析玉以及徐天青都在,等析秋一到几个人皆沉默的分别上了马车,一路上析秋隔着车帘子都能听到街上百姓窃窃私语的议论的,越接近侯府,议论声便是越频繁。 “宣宁侯府真是多事之秋啊,这边侯爷头七还未过,好不容易下了圣旨封了萧二爷爵位,二夫人得了一品夫人衔,可连圣旨都未领二夫人就撒手而去了!唉……” “可不是,事情一桩接一桩,真不知道太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啊!” 析秋怔住,难道圣上已经批了承爵的折子,这么说萧延亦已经是宣宁侯了? 她暗暗摇头,不知道佟析华连死前,有没有一丝半点的后悔? 后悔,佟析华怎么也没有想到,封爵的圣旨会在此时下来,她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的听着大太太说着圣旨的内容,终于是落了泪,大太太也紧紧抱着她:“我的儿,你如今是宣宁侯夫人,朝廷封的一品夫人,你要好好养着身子,千万保重啊!” 佟析华仿佛想到什么,突然伸直了手,眼睛直直的盯着站在门口的萧延亦,死死盯着他……大太太着急的拉着她:“华儿,你要说什么?” 萧延亦看着她,就缓缓的走了过去,扶住佟析华伸出来的手,这只手已经瘦的只剩下骨架,却力气大的出奇死命的扣住萧延亦的手指,在他手心里写着字,可是因为太急太乱没有章法,字不成字根本无法辨认。 萧延亦静静站着,目光微敛,视线从他的手心移开,落在佟析华的脸上,淡淡的出了声:“你放心,我定会立鑫哥儿为世子!”话语虽轻,却是不容置喙! 话语方落,佟析华握着的手,就蓦地松了下来,嘴角掠出一丝笑容,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大太太放声痛哭,太夫人也由吴妈妈扶着哭了起来! 析秋到侯府时,佟析华已经小殓,侯爷的头七未过,侯府里的白幡现成的,下人们依旧是一身孝服,祭棚搭在外院,佟慎之并着佟敏之以及徐天青直接去了外院,析秋则和佟析言,佟析砚,佟析玉去了内院。 大太太哭倒在椅子上,四个女儿进到佟析华的卧室里,析秋一进门,便就有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眉头紧紧的蹙了蹙,垂了脸随着佟析言往床边走。 佟析华的遗体已经是梳洗穿戴过了,正面色安详的躺在床上,鑫哥儿仿佛被这样沉重的气氛惊着,哭闹着不停,奶娘在一边轻声哄着,秋萍,秋露披麻戴孝跪在床边,见四位小姐进来,就在床前放了褥垫,四个人依次给佟析华磕了头。 析秋随着佟析言起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走到大太太身边,站在她身后,佟析砚就趴在大太太的膝盖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太太摸着她消瘦的后背,骨头硌着她的手心,她的目光又落在同样瘦的不成形的佟析华身上,眼泪流的更凶! 析秋就上去扶着佟析砚,佟析言目光微微一动,就自身后端着茶盘进来的丫头手中,拿了茶水端给大太太:“母亲,您要注意身体啊。”大太太就抬头诧异的看了眼佟析言,见她眉宇间似有愁苦,正红着双眼含泪看着自己,大太太就感动的拍了拍她的手,点头接过茶来。 佟析玉则用帕子捂住嘴角,闷闷的哭着歪在自己丫头身上,大太太就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佟析玉,又去看也哭肿了眼睛,正细声安慰佟析砚的析秋。 不一会儿,二夫人来了,她进来就捂住眼角到佟析华床前哭了一阵,又走到太夫人跟前说了话,便去安慰大太太:“大嫂,您要节哀顺变啊!” 大太太就哭着道:“劳烦你们了!”二太太就擦了眼泪:“大嫂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可不是一家人嘛!” 大太太就喃喃的没有说话。 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藤姨娘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便转道卧室的门口,析秋就看见藤秋娘一声纯白的无棱纱的孝服,裙摆如水流动飘逸的走了进来,头上配着百花,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却比平日添了一份温婉动人凄楚之美。 析秋一愣,这才一日的功夫,藤秋娘就已经纳了房了? 难道佟析华病情并且恶化,猝然离世和她有关? 析秋仿佛明白了一些事,却又觉得房里的气氛不对,尤其是太夫人和吴妈妈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她一进来就跪在佟析华床前,几乎哭晕过去,大太太目光似一把锋利的尖始终落在她身上,有人上去将藤姨娘扶起来,就见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礼,低声说了几句,又到大太太面前磕了头,这才站在了一边,又看到鑫哥儿被奶娘抱着正苦恼着,就掏了帕子要去哄鑫哥儿。 大太太就忽然站了起来,一屋子的人视线就落在她身上,她也觉得自己动作有些突兀,可却没有因此尴尬,两步走到奶娘身边,接过鑫哥儿抱在手里,转头对佟析砚姐妹道:“这里也没您们什么事,来来往往的人多,你们几个陪着鑫哥儿回房去吧!” 藤秋娘尴尬的伸着手,讪讪的收了回来! 析秋自然知道大太太的用意,就率先蹲身行了礼,又和佟析砚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礼,太夫人打量的目光就又落在她脸上,析秋的感觉很不好,像是被人审视着评估着,这样的眼神她从来没有在太夫人的眼中发现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昨晚除了藤秋娘抬进了房,还发生了什么事? 四个人并着两个奶娘,就抱着鑫哥儿去了碧纱橱鑫哥儿的房间,佟析言就垂着眼泪坐了下来,拿眼角去看鑫哥儿,嘴角就几不可闻的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来,佟析砚则则靠在析秋身上,默默的垂着泪,佟析玉也是满脸凄容…… 析秋让春雁找了婆子打了水,佟析砚和佟析玉就到一边去洗脸,析秋静静坐着椅子上,去想刚刚太夫人看她的眼神! 仿佛带着审视,挑剔的样子……佟析华到底和太夫人说过什么?又或者说她们在昨晚做了什么决定,而且这个决定还有关于她! 会是什么?佟析华死了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会因此更加难寻到门当户对的亲事?显然不是,那会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析秋忽然想到,佟析华死了萧延亦就是丧偶,封建社会若是丧妻,无论他后院有多少妾室,他都算单身,萧延亦如今又是肩负宣宁侯府重任的侯爷,他不可能一直单身,就必须续弦为萧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佟析华必然知道这些,那么以她的性格,她会怎么做?必然是舍不得让佟府放开宣宁侯这颗大树,继续把姻亲做下去,一来佟府得力,二来鑫哥儿也有放心的人照顾。 继续姻亲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在她的几位妹妹挑选一个给萧延亦续弦,佟析言,佟析砚都已经订婚,最后只有她和佟析玉最合适?! 心思飞快的转动,析秋紧紧攥住手指,这是佟析言就用帕子捂住翘起的嘴角,看向析秋,析秋坦然的回视着她,佟析言挑着眉头道:“果然说要想俏,一身孝,六妹妹这一身孝服着身,可真是美啊!” 析秋挑了挑眉,佟析言就笑道:“你知道,大姐姐死了,谁最伤心?”见析秋不说话,佟析言道:“可不是大太太,而是那位刚刚进门的藤姨娘!” 是啊,藤秋娘怎么能不伤心,她若是能忍过这几天,她离正房的位置就会更近一步! 只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自此以后她就是宣宁侯萧延亦的妾室了。 析秋摇了摇头,去看佟析言:“这些应该和三姐姐无关吧!”她挑眉打量着佟析言,她也是一身孝服,多日不见她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份少女的风韵,一颦一笑间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佟析言不以为然,嘲讽的看着析秋,凑过来道:“你猜,大太太会让谁嫁过来代替大姐姐呢?!” 析秋捧了茶杯喝了口茶,头也不抬道:“三姐姐还是安心绣你的嫁衣比较好!” 析秋说着,心去渐渐沉了下去。 续弦,宣宁侯夫人?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7 婚事? 看来嫁或不嫁,争或不争都已箭在弦上! 若是大太太定了佟析玉,那么作为她的姐姐,按齿序自是要先订了亲事先嫁出去,时间并不多想必大太太能寻得着的人家也非常有限!若是她去争呢?萧家人员简单,萧延亦她也熟悉……至少他有令人赏心悦目的外表和人人夸赞的好性格,以及位及人上的地位! 析秋露出苦涩的笑容来,转了脸又去看正由丫头帮着整理衣着的佟析玉,同一时间佟析玉也转过脸来,两人目光一碰,佟析玉便神情一怔,匆忙的避开去看别处,析秋就嘲讽的摇了摇头。 “六妹妹。”佟析言挑着眉梢看她:“我很期待,这一次你要怎么做呢?!” 爵位传承近百年,比的已不是当下的荣宠得失,而是子孙后代,只要爵位人脉还在,又有得力上进的儿孙,这样的门庭又怎么会长久的衰落,譬如武进伯府那样,虽如今看着光鲜亮丽,可倘若伯公爷一死,任家的未来,可想而知…… 析秋也看着佟析言,淡淡一笑:“姐姐后悔了?”她与佟析言之间,已经不需要遮遮掩掩虚与委蛇,只有说的直白,对与佟析言来说,才会有相应的效果。 果然,佟析言面色一冷,鼻尖冷哼一声,转头用帕子捂住眼角又继续低低抽泣起来,不再理会析秋。 四个人待在房里,房外人来人往,佟析砚红着眼睛过来,坐在析秋身边握着她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析秋不知道她是在哭佟析华,还是在哭自己,便轻声安慰道:“你也要顾着自己身子,若是大姐姐在,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佟析砚就哭的更凶,狠落了一番泪后,她总算情绪稳定了些,就挨着析秋抽泣着,析秋又道:“快别哭了,免得惊了鑫哥儿。”果然佟析砚收了眼泪,泪眼朦胧的去看正在奶娘手中睡的正酣的孩子,叹了口气道:“以后鑫哥儿可怎么办。” 想必太夫人会亲自抚养吧! 析秋没有说话,佟析砚就拉着析秋,压着声音问道:“你可见着周夫人了?”析秋摇了摇头:“没有见着,怎么了?” 佟析砚就松了口气:“没什么……就是很怕见到她。”是媳妇见婆婆的紧张吗?那不知道待会儿佟析言见到武进伯周夫人又会如何。 说曹操,曹操到,碧纱橱门口房妈妈探着头进来,见到佟析砚和佟析言,就笑着对两人道:“大太太请三小姐,四小姐出去!”析秋去看佟析砚,就见她身体一怔,忍不住的朝她身后缩了缩。 佟析言则是捏着帕子站了起来,朝房妈妈点点头:“这就去!”又去看佟析砚:“走吧,三妹妹。” 佟析砚就跟着佟析言往外走,房妈妈又看向佟析玉和析秋:“大太太说今儿六小姐和八小姐就受些累,在这里陪陪鑫爷!” 析秋和佟析玉双双点头,房妈妈就并着佟析言,佟析砚出了门,下午萧延筝也来坐了一会儿,太夫人怕人太多她身子吃不消,便让她回房里歇着。 == 太夫人坐在房里抬眼去看萧延亦,见他沉着脸,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你这般样子又有什么用,府里里外这么多事,你要打起精神才行。” 萧延亦垂着眼睑没有接话,太夫人就沉吟了片刻,道:“她说让你娶了佟氏两位庶女做续弦,你又是怎么想的?” “娘!”萧延亦抬起来头来:“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 太夫人就皱着眉头看他,将手里的茶盅放在炕桌上,语重心长道:“这并非你有没有心情,如今我们是被佟府牵着鼻子走,我倒没有想到,她连死前竟做了这么多的打算……”佟析华这么做她能理解,但心里却是不舒服,他们萧家要娶谁,什么时候由别人做定夺拿主意了。 萧延亦就蹙了眉头,看着太夫人道:“您即是答应她了,又何必说这样的话。”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太礼貌,就咳嗽了一声,端了茶杯低头去喝茶。 太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和析华成亲九年,虽彼此谈不上恩爱,可毕竟也有感情,纵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离世他都要伤心一番,又何况是自己的发妻,又是当着他的面去的,留下牙牙待哺的孩儿,老二有内疚感那是必然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便也没旁的意思,即是答应就不会有反悔之事,亲家太太那边也要给个准信才是,我喊你来就是想知道,这六小姐,八小姐你属意谁?” 萧延亦目光微微一闪,没有说话,太夫人以为他不熟悉,就解释道:“六小姐我瞧着不错,聪明,大气,待人接物也周到机灵,八小姐嘛……年纪太小了些。”太夫人说着,目光又询问的看着萧延亦…… 萧延亦忽然站了起来,一副无意多谈的模样:“这件事娘拿主意就好了。”他说完,便拂袖往外走:“外院还有事,我先去忙!”就走了出去。 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就和吴妈妈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吴妈妈收拾茶盅,嘴角却是翘了起来,看来二爷和太夫人的意思一样,都是属意六小姐的,她又想到府里下人们的传言,说二爷对亲家六小姐格外的好,那一日三皇子来,亲家六小姐腿疾犯了,二爷可是丢了三皇子去照顾亲家六小姐的。 太夫人也露出欣慰的表情来,当初延亦的婚事他便是不愿,是她做的主娶了析华进门,原以为成亲后总能处出感情来,却没有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延亦对析华还是淡淡的……若是这一次娶了他属意的,夫妻恩爱,侯府的子嗣是不是也兴旺些?! 第二天佟析华大殓,大太太就带着几个儿女,送了三牲祭品过去,析秋依旧和佟析玉待在房里,比起侯爷逝世的排场,佟析华的也算得上隆重,看得出来萧家对佟析华的重视。 析秋依旧和佟析玉待在碧纱橱里陪鑫哥儿,佟析言和佟析砚就坐在外面,陪着各自未来的婆婆说话,又陪着大太太和太夫人招待客人,令析秋感到奇怪的是,五夫人和藤秋娘第二天都没有出现,她正暗暗纳闷之时,春雁把自己打听的消息转述给她:“我去后院和五夫人的院子看过了,五夫人房门关着的,对外称身体不适,而藤秋娘那边却是热闹的很,她贴身丫鬟去外院跑了几趟请侯爷,可侯爷都以抽不开身为由没有回来。” 析秋皱着眉头,按照五夫人姐妹的处事方式,这样的场合不会不出现,如果真如春雁所说,恐怕是真的病了! “奴婢还瞧见,五夫人房里的晴霜带着一位婆子进了藤姨娘的房里,看那婆子的打扮像是特意换过衣裳的,怀里也塞了许多东西……像是……”她想了半天,后又惊呼道:“像是黄表纸!” 难道是巫医?民间有许多以鬼神驱邪之说为人治病祛灾的道婆,难道五夫人和藤姨娘是中了邪? 析秋不相信,她总觉得佟析华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让藤秋娘嫁进来,她若是不做些什么,她怎么会死的瞑目! 可是她做了什么?析秋不由暗暗好奇! 春雁看着析秋,犹豫了片刻,又道:“小姐,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她面露郑重的看着析秋,析秋便是眉头微蹙摆手打断她的话:“回去再说。” 春雁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声传来,析秋对春雁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春雁应声而去,小片刻又跑了回来,回道:“是宫里来的祭品,听说是皇后娘娘送的。” 皇后娘娘?就是那位生了太子,太子早逝又得了五皇子,却又在三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了残疾的皇后娘娘?她曾听大太太和二太太说起过,皇后娘娘颇为强势,三宫六院皆被她抓的滴水不漏,如今圣上龙体堪忧,后宫嫔妃争宠之心也淡了许多,以往圣上康健时,后宫之中每日上演的宫斗争宠的戏,可谓是精彩纷呈手段如百花齐放层出不穷,直至现在百姓之中还暗暗流传津津乐道。 皇后娘娘送来的祭品,难怪会引起这样大的躁动。 前太皇太后的娘家,和皇后娘娘走的近,对于众人来说,想必极具有冲击力!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指了春雁道:“你陪着我在这里坐着吧!”春雁点点头,就站在析秋身后,析秋就低了头去看摇篮里的鑫哥儿,笑着去逗他说话。 晚上,送走客人大太太便带着几个女儿回府,析秋刚出了佟析华的院子,就从角落里出来一个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宋妈妈! 几日不见,她似乎瘦了许多,脸上也有憔悴之色,和林妈妈并肩站在一起,正笑容满面的看着她们。 “太太!”宋妈妈上来和大太太行了礼,又转身和几位小姐见过礼,走到析秋面前笑着喊道:“六小姐!” 析秋眉梢一挑,飞快的看了眼大太太,她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笑容来,上去携了宋妈妈的手,泪睫于盈的道:“宋妈妈,您这两天可还好,我让春雁去寻您,可总也走茬了!”又上下看了宋妈妈:“你可是瘦了,快随我回去吧!”满脸的遇见亲人开心的样子。 大太太眉梢一挑,拿眼去看宋妈妈,宋妈妈心里正暗暗纳闷,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六小姐给她示好,她若不顺着台阶下来,还不知她何时能回府呢:“奴婢没事,奴婢就是想小姐了。这几日陪着林妈妈忙着大姑奶奶的事,也不得空来给您请安。” 析秋就点点头,说话声略提高了点:“大姐姐的事才是当务之急,您做的好也是我的面子不是!”宋妈妈就点头不迭,但心里却开始发毛。 六小姐这样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可哪里奇怪她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边佟析言等的有点不耐烦,就催析秋:“快点说,可别让母亲久等了!” 析秋就点点头,拉着宋妈妈道:“您累了些日子了,和我坐一辆车吧。”又去看佟析玉:“八妹妹不介意吧?” 佟析玉正要说话,大太太却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宋妈妈,又去看析秋,忽然出声道:“也别急着回去了,你那里也没事,林妈妈这里又忙不过来,还是留在侯府帮帮林妈妈,也算尽了一份孝心。” 析秋诧异的抬起头去看大太太,又迅速垂下头,依依不舍的放开宋妈妈的手,叮嘱她道:“那您保重身体,若是少了什么,就让春雁告诉我,我来时给您带过来!” 宋妈妈错愕,林妈妈虽然忙,可她手下也有许多婆子丫头,又有秋萍秋露得力的相助,她留在这里又不熟悉侯府,根本帮不上忙,这一点大太太是知道的,可为什么还要让她留下?! 她不知道,析秋却是知道,宋妈妈留在侯府这两日,又日日跟在林妈妈身后,必然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若是房妈妈便是无妨,可是宋妈妈是她房里的妈妈,她适才又表现出与宋妈妈这样亲近,以大太太的多疑,必然会怀疑宋妈妈会不会把佟析华的事告诉她。 宋妈妈她那边是留不得了,她却又不能直接动,唯有借了大太太的手去处理! “走吧!”大太太头也不回,便由房妈妈扶着拐了弯出了院子,析秋就满目不舍的看了眼宋妈妈,由春雁扶着跟着大太太走了出去。 独留下宋妈妈愣在当场,林妈妈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礼,就起身冷笑着推了推宋妈妈:“走吧,还有活儿!”说完,就当先转身回了院子,宋妈妈搓着手只能跟着林妈妈往回走。 等回到府里,梅姨娘早早的侯在二门口,见大太太回来,就殷勤的迎过来,亲自扶着大太太一路去了正院:“知道您忙着,定是也没顾得上吃饭,这怎么能行……”她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大太太打起帘子来:“奴婢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您好歹吃一点,这丧事前前后后还有许多事,您若累坏了身子,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抚着额头道:“华儿福薄,我又不放心鑫哥儿,怎么能吃得下!”梅姨娘又为大太太换了外面的褙子,穿了件家常的对襟褙子,扶着她去净房,用帕子围在她胸前,又褪了手上的镯子,头发的发钗,拿了胰子净手又换了水,为大太太净了面,才又扶着她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取了凝膏香露为她抹在脸上手上,轻轻按摩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又转到大太太身后,给她捏了肩膀手臂,正要蹲身去给大太太脱鞋捏脚,大太太拦住她:“你在家里也忙了一天,快歇会儿!” 析秋看着梅姨娘这番作态咋舌不已,平日里梅姨娘也会日日来大太太这里走动,服侍大太太吃饭,可并没有看到她这般作态,仿佛要把大太太供起来才能安心一样。 “我不累!”梅姨娘还是为大太太换了鞋,又扶着她坐在桌子前面,替大太太呈了一碗鸡汤当归木耳的小米粥放在大太太面前:“奴婢熬了三个时辰,你尝一尝,说是补气宁神的。”她说完这些,这才想到房间里还站着佟慎之等兄妹,就红了脸对佟慎之道:“几位少爷,小姐也来吃些吧,奴婢熬了许多!” 佟慎之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佟析言不屑吃,佟析砚没有心情吃,析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佟析玉不敢吃……至于佟敏之在外院早就吃的饱饱的。 没有人捧场,梅姨娘尴尬的笑了笑,大太太就抬头看着佟慎之问道:“可写了信告诉你父亲?”佟慎之就点头回道:“昨日信便去了,想必要明日才能收到。” 大太太点点头又问道:“你姨母那边呢,可去了信?”佟慎之则点了点头:“信一起出去的,山东近又是兵部的邮道,今日应能收到。”大太太听完就挥着手道:“你们也都累了一天,各自去歇了吧!” 佟慎之就带头朝大太太行了礼,带着兄妹几人依次出了门,又在院外各自散了,析秋就和佟析言,佟析砚,佟析玉回了西跨院,又在角门边和几人分了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析秋便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喜蛋,她笑着走过去,拿着喜蛋去问春柳:“是司榴的吗?”春柳就点头道:“你们早上走后送来的,来旺家的……不,来妈妈说府里这样的情势,就不张扬了,就几处要好的婆子那里送了,还有就是六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爷各处拿了些。” 析秋就点点头,大太太如今心情不好,还是收敛点的好! 春雁把桌上的东西收好,却低着头站在房里没有出去,析秋就笑看她又转头去喊司杏和春柳:“你们也别忙了,都坐下来。”司杏和春柳面色一怔,就自己端了杌子坐了下来。 析秋又看着春雁道:“说吧,什么事?!”春雁抬头看着析秋,讶异她竟然早就知道了,就道:“小姐知道了?”她这么一说,司杏和春柳更是一头雾水,析秋就摆手道:“别管我知道不知道,你说出来我们也一起商议商议。” 司杏和春柳也起了好奇心,去问春雁:“你快说,到底什么事?打哑谜一样,我们都糊涂了!”春雁就面露郑重的看了眼司杏和春柳,垂着头道:“我今天在侯府里打听五夫人和藤姨娘的事,还听到婆子们在议论……”司杏一愣问道:“议论什么?” “说大姑奶奶去世前,曾拉着太夫人的手,让太夫人答应她,等她死后在府里六小姐和八小姐之间挑一位嫁过去续弦,他们都在猜,最后嫁到侯府里的会是哪位小姐。” 司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嫁给大姑爷做续弦?若这件事是真的,八小姐还那么小,那只有六小姐合适了,她想也不想脱口去和析秋道:“小姐,您不能答应啊。”析秋就挑着眉头看她:“为什么不能答应?” “因为……”司杏喃喃的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面色坚定的抬头道:“若是嫁去宣宁侯府,不等于还是在大太太的掌控之中,这与您一直说的自由背道而驰,所以你千万不能答应啊。” 析秋无奈的看着她,笑了起来:“嫁给表少爷,就脱离了大太太的掌控?” “这……”司杏顿住:“可是表少爷对小姐好,又是远在山东,总比在京城的好!”析秋没有说话,春柳却打断了司杏的话:“表少爷再好,那还有个姨太太呢,姨太太那样的人不说会不会同意表少爷娶小姐,便是小姐嫁过去,也不会过的顺遂的!” 司杏还想辩驳什么,春雁皱着眉头看着两人道:“你们不要争了,眼下不是小姐想要嫁给谁,而是大太太会让小姐嫁给谁,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说完也不看司杏和春柳,就回头看着析秋道:“小姐,我们要怎么办?” 析秋赞赏的看了眼春雁,点点头道:“春雁果然长大了,看问题也不停留在表面了。”春雁被夸的羞红了脸道:“小姐还有心思拿奴婢打趣!” 析秋就端着茶盅喝了口茶:“春雁说的对,并非是我想要嫁给谁,而是大太太是如何决定的?!”以她对佟析华和大太太的了解,若是太夫人真的答应在她和佟析玉之间选一个嫁去侯府,那么那个人必然不会是她。 并非因为大太太不满意她,而是因为佟析玉比她更合适。 一个还有五年才及笄的孩子,嫁去侯府里能做什么,除了去照料鑫哥儿就是无论何事都要回来求大太太的意思,佟析玉又是那样的性子,这样一来大太太不但能处处了解鑫哥儿的动向,甚至能通过佟析玉的手,伸到侯府里去! 这才是大太太和佟析华最终的意思。 司杏向来不笨,经析秋点拨之后,突然就便清醒过来,她看着析秋露出惊恐的表情来:“小姐的意思是说,若是大太太定了八小姐,那么大太太就不得不尽快把您的亲事定了,毕竟长幼有序,八小姐总不能越到您前头去!” 析秋就认真的点了点头,司杏就噤了声没有说话,春雁就和春柳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看着析秋道:“小姐,您为什么不……”小姐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大姑爷虽是续弦,可是小姐若是过了这回,再想寻到比大姑爷更合适的人,那就是难如登天了! 春雁觉得,嫁去萧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总不能让小姐任由大太太摆布,随随便便就嫁了吧?! 析秋垂了眼睛,忽又抬起头来,对春雁道:“你明天也不用跟着我去侯府,等我随大太太离开,就绞了太夫人送的金头面,拿去换了银子,去普济寺里为大姐姐点一盏长明灯。”她说着一顿,又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荷包交给春雁:“见到普宁师太,就把这个荷包给她,旁的什么也不要说。” 春雁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小姐什么时候和普宁师太有过来往?她接过荷包就朝析秋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就沉了脸没有再说话,想到她和普宁师太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上次在普济寺的后山里,她们擦身而过却没有机会说话,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她过的还不好! 司杏拉着春雁出了门,隔着帘子焦急的去问她:“六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春雁就喃喃的摇了摇头!她若是能猜到小姐的意思,她就不会这样着急了。 司杏就叹了口气:“若是大太太真的定了八小姐嫁到侯府去,随便为小姐定了亲事,怎么办?”她看着春雁道:“我出去一趟,若是小姐问起来,你替我遮一遮。” 春雁没有答应,反而拉着她道:“你别去寻表少爷,即便寻到他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真以为姨太太会愿意让表少爷娶小姐?”那比小姐争取嫁入侯府还要容易许多! 司杏就泄了气,闷闷的坐在门外的杌子上,和春雁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又过了两日,大老爷和姨太太都回了信,姨太太说这几日就会上路赶过来,至于大老爷,则因为朝廷派了巡抚去巡视,如今正到了湖广永州地界,他一时走不开,遂定了三月初的启程,大太太收到信没有说话,房妈妈就小心翼翼的安慰她:“大老爷也是身不由己,您也体谅他!” 大太太将信扔在地上,红了眼睛道:“华儿生产时他便没有回来,后来又卧病在床他依旧没有回来,如今华儿没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真不知对于他来说,是家重要儿女重要还是他的官位重要!” 都说劝和不劝离的,房妈妈没有说话,大太太又含怒说了许多话,等她发泄了一通,房妈妈才笑着把茶递给她,大太太就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如今最要紧的事,不是析华的后世,而是她临终前托孤的事,如今大老爷不回来,那只有等姨太太到了,我再与她商量。” 房妈妈知道,大太太要商量的事并非是她难以抉择,而是有事要让姨太太去办! 五日后,姨太太到了京城,大太太早早得了信在家等她,两人关着房门说话,姨太太就迫不及待去问大太太:“姐姐,您信中说太夫人答应让您从府里两个丫头中挑一个去续弦,可是真的?” 大太太就点点头,姨太太一愣便是满脸喜色,毕竟多了一个像侯府这样的连襟,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那姐姐是如何决定的?定了谁?”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并未回答姨太太的话,而是问道:“我托了陈夫人去帮忙打听,京城里可有适龄的公子,一时半刻也不会有消息回来,叫你来,就是想知道,山东那边可有合适的人家?” 姨太太一怔,转眼之间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您定了八丫头?”大太太就点头道:“我和析华的意思一样,八丫头年纪小,嫁过去这三五年也不能圆房,只能一心一意照顾鑫哥儿,有她在侯府里守着,我也能放心些!” 姨太太皱了眉头,抓着大太太的手:“侯府那边也同意了?”大太太就摇头道:“最近一直忙着析华的后世,哪有心思去说这些,只等过些日子析华的遗体入了土,再与太夫人说这事。”她一想到,自己女儿含恨而终,却让别人的孩子去享受她留下来的荣华富贵,她的喉咙里就犹如卡了一根刺,便是想一想也觉得难受! 姨太太就不赞同的摇着头道:“姐姐,恕我直言,这件事恐怕只能是你们一厢情愿,您想一想,如今侯府子嗣单薄,要的就是儿媳妇年纪大些好生养,依我看就是六丫头的年纪也小了些,太夫人又怎么会答应,让八丫头嫁过去呢!” 这些道理姨太太能想到,大太太何尝想不到,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去和太夫人谈这件事,她也迟疑过,六丫头比八丫头机灵,做事也沉稳些,把她嫁到侯府只要她没有异心,对于鑫哥儿的成长来说可能更稳妥,可是六丫头今年十三岁了,再过个一年就很有可能生下子嗣,她就是平日再听话,可一旦有了自己的嫡子自然就会生出旁的心思,她又是鑫哥儿的嫡母,若是想动点手脚那简直易如反掌! 她不能拿鑫哥儿的未来去赌六丫头的忠心。 “这件事我会去和太夫人谈,我有法子让她们答应!” 姨太太知道自己姐姐的个性,纵然心里有许多话,也收了话头没有再说,而是提起析秋的婚事:“既如此,那么六丫头的婚事要早点定了才好,一来侯府没了多余的选择,只能定八丫头,二来,长幼之序,六丫头总要先订了才好!” 大太太就赞同的点点头,姨太太忽然眼睛一亮,就道:“你问我可有合适的人,我倒真想到一位!” 大太太挑着眉头笑看着她:“快说说。”姨太太就故作神秘的道:“姐姐可记得洪大人?”大太太就点点头,原来徐大人的上司,原山东布政司! “那位洪公子去年年中成的亲,可今年年初那位洪少奶奶就得了病去世了,如今洪大人正满山东的,给他儿子寻填房呢。”大太太就露出怀疑的目光来:“这才半年,怎么就去了?” 姨太太就叹了口气:“那也是位福薄的,出身也不好,是莱州一位姓丁县令的千金,还是嫡出的,只是母亲去世的早,就由继母做主嫁给了洪公子,若说丁家比起洪家来,那就是一个犹如天上一个譬如地下,那位丁小姐才过去也还好,日日安分伺候公婆,可不知怎么了,才过了几个月就鬼迷了心窍,和暂住在洪府的一个姓柳的童生暗生情愫,竟卷了金银打算私奔,可没等他们逃出府去,就被人发现了,那丁小姐和那位柳公子一见逃跑无望,竟双双投了井!洪大人面子上挂不住,就对外宣称丁小姐是因病亡故!” 大太太就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种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又是早年丧母的,便是嫡出教养上恐怕还不如大府里的丫头来的正派,能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正是这个理!”姨太太就点头道:“如今洪大人就想寻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和以前一样嫡庶不论,只要品行端正即可!” 大太太就露出嘲讽的笑容来,凭如今的洪家的家势,洪公子是残疾又是续弦,还有资格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姐姐,依我看洪家如今虽不如从前,但好在家境殷实,嫁过去也能衣食无忧,莫说庶女,就是嫡女选亲事又有几个能挑到这样的人家,如今时间又紧,六丫头能等,八丫头的婚事可等不得!” 大太太动了心,当务之急要先稳了侯府的婚事再说:“你可要去信去探一探洪府的底?或是去问问杨夫人?” 姨太太胸有成竹的摆摆手道:“不用问,洪大人必定十二分的满意,以如今佟府的门第,洪府可算是高攀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去年三小姐没有说成,到如今洪大人都不和徐府来往,依她说不来往也无妨,如今徐府难道还要靠洪家不成,可是徐大人却是一根筋,说洪大人对他有恩,此恩不报他便是死了也不会安心。 姨太太这才时时将洪公子的事挂在心上,想为他们寻门尚好的亲事,了了徐大人的一桩心愿! 去年因为此事和她们姐妹闹的不快,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们竟又重提了这门亲事。 大太太没有说话,却也觉得这门亲事可行。 第二日大太太和姨太太留了几个孩子在府里,便结伴去了侯府,来来回回数日,到了三月底大老爷并没有如期而至,大太太去问佟慎之,佟慎之回道:“说是巡抚去了宝庆,要大老爷陪同,大老爷推辞不过只得去了!” 大太太听着没有说话,等佟析华发丧入殡,太夫人便正式下了帖子请大太太过府。 大太太和太夫人一番寒暄,等吴妈妈上了茶又退了出去,太夫人便开口道:“你我做亲家也近十年,两府来往也亲近,即是有关儿女的事,我也就直接说了。”她说着一顿,看向大太太,见她点了点头又道:“析华自打嫁进侯府,我便对她视如己出,如今她撒手而去留下鑫哥儿身子不好又还小,她临终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我答应她,在佟府的六小姐和八小姐之间选一位做续弦,这件事亲家太太也知道,如今析华入土为安,我们虽不着急成亲,但还是先把亲事定了再说。”最近侯府里,来来往往的女眷,有多少人盯着宣宁侯夫人的位子,光是提亲,暗示者就不下数十位,这亲事她即是答应了,就不会又反悔,未免夜长梦多惹人诟病,还是定下来的好! 大太太没有异议,就赞同的点头:“太夫人说的在理,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正好!”太夫人笑道:“我也请了钱夫人做我媒人,若是亲家太太也这么想,那便选定了日子,让她上门去提亲!” 这么说,太夫人已经定好了人选,今天来并非是商议人选的? 大太太愣住,就端了茶盅喝了口茶道,笑着道:“日子由您定,只是能不能稍稍晚几日,这几天府里的六丫头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同时忙两个丫头,我还真有些忙不过来!” “六小姐?”太夫人面色一变:“亲家太太为六小姐定了亲?”大太太仿佛没有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就笑着道:“可不是,是原山东布政司洪大人的嫡子,去年就提了提,我却是舍不得六丫头年纪小,想再等一年,没想到今年析华又……”她说着用帕子抹了眼角:“即是八丫头要嫁到侯府来,那六丫头的婚事也等不得了!” 太夫人用不认识的眼神去看大太太,心里便窝了一股火,当她侯府是什么地方,想嫁谁就嫁谁?那八小姐年纪这样小,难不成真要延亦等她五年? 莫说延亦能不能等,就是侯府如今也等不得,鑫哥儿的身体她心里清楚的很,能不能活着成人还是未知数,如今子嗣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吴妈妈隔着帘子在门外听着,就拿眼角觑了一眼对面的房妈妈,随即心底冷冷笑了起来:张氏可真是好算计,可这次也太露骨了,拿捏着太夫人好说话,便坐地抬了身价,想压太夫人一筹? 房妈妈侧开眼不去看吴妈妈,耳中又听到大太太的声音:“不知太夫人对八丫头嫁进来可有什么想法?八丫头年纪虽小,可胜在听话懂事,又乖巧稳重的很,自小也会体贴人,她嫁进来照顾姑爷和鑫哥儿,我也放心!” 太夫人没有说话,门外吴妈妈忽然掀了帘子进来,笑着朝大太太行了礼,又对太夫人道:“太夫人,五夫人那边说是出了事,想请您去瞧瞧!”太夫人目光一闪,就站了起来,笑着对大太太道:“亲家太太稍坐,老五那边最近身子也不安生,也不知怎么了,日日喊着肚子疼,身上也不利索,无独有偶,藤姨娘竟也是这样,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好,太医瞧了也不知什么症状,我心里也惦念的很,如今府里可不能再出一星半点的事儿了。” 大太太也站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她上去挽着太夫人:“不如我和您一起去看看吧。”太夫人就摆着手,也顺势让开了大太太挽着的手臂,道:“不用!我去去就来!”说着,由吴妈妈陪着就出了门! 等出了门,太夫人便沉了脸冷笑一声对吴妈妈道:“我们去延筝那边坐坐。” 太夫人和吴妈妈出去,房妈妈就掀了帘子进门,大太太沉了脸坐在玫瑰红的冒椅上,手里紧紧的攥着帕子,显然也气的不轻! 房妈妈暗暗叹了口气,大太太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还不见太夫人回来,她冷着脸忽然站了起来,对她道:“我们回去!”房妈妈上去扶着大太太,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太要不然再等一等太夫人?” 大太太道:“不等了!”等出了侯府上了马车她压着声音对房妈妈吩咐道:“去和林妈妈说一声,让她把太夫人答应大小姐的事传出去,传的越远越好!”只要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太夫人又是好面子的,如今萧延亦刚刚承爵,他们只会求稳哪还愿多出事端?! “去请姨太太来,我有事找她!”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8 对策 “走了?”太夫人坐在萧延筝房里,抬眼去看吴妈妈,吴妈妈就点点头回道:“是,奴婢瞧着脸色可不好看!” 太夫人就冷冷一笑:“不好看又如何……我答应析华,是觉得六小姐不错,她竟是不声不响自己定了八小姐,如今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八小姐那么个小人怎么能陪着延亦去扛起侯府这庞大的家业!” 吴妈妈就赞同的点点头,她也觉得佟府实在太得寸进尺了,想了想她又道:“太夫人和佟大太太做亲家九年,又和已故二夫人相处九年,奴婢对她们母女也了解甚多,以奴婢看,佟大太太既然把话说出了口,又先斩后奏的先定了六小姐的亲事,想必不会轻易妥协!” 佟大太太她不敢说了解,可是二夫人她却清楚的很,那一身的心眼和手段,不是和佟大太太学的,又是来自哪里?! “不会妥协?”太夫人就笑了笑:“那便让她去闹!”她倒要看看,佟张氏能做出什么事来! 萧延筝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等太夫人说完,她似乎也听明白了一些,就皱着眉头和太夫人道:“这么说……府里传的话是真的?娘真的答应二嫂,从析秋和八小姐之间选一个做我的新二嫂?” 大太太就微微点头:“你也大了,知道到也无妨,不过这件事未定也不用声张!”萧延筝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就道:“那么说,娘本是有意析秋的,可是佟家太太却定了八小姐,所以您今儿才在我这里坐了一上午,就是为了避开佟家太太的?” “鬼机灵。”太夫人呵呵笑着,忽又沉了脸:“这件事暂时不要和你二哥说,免得他多想!”正说着,萧延亦自门外走了进来:“什么事不让我知道?”他掀了帘子大步进来,太夫人见到他就笑道:“真是说你,你就到了!” 萧延亦微微笑了起来,又去问太夫人:“娘和二妹妹正在说什么?”太夫人目光一闪没有急着回答,萧延筝却接了话回道:“正说您的亲事呢。” 萧延亦就是脸色微微一变,又看向太夫人,太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向来聪明,事情但凡提了头,他只要细想一想就能想到其中原委,太夫人就顿了顿,把大太太刚刚在她房里说的话,转述给萧延亦听:“我不想与她争执什么,便借口老五房里有事,就到延筝这里来避一避!” 萧延亦脸色沉了下来,紧紧皱着眉头去问太夫人:“可说了六小姐定的哪一个府上?”太夫人就皱着眉头去想,吴妈妈就笑着道:“说是原山东布政司洪大人府上的嫡子,也不知怎么样,说是这两天就定亲!” 洪大人?萧延亦没有印象,他冷着脸没有说话,太夫人就想转移话题,问道:“朝中如今怎么样?”萧延亦收了心思,去回太夫人的话:“宣同董坤达回来了,恐怕这些日子不会安生。” 太夫人一惊,就问道:“怎么说?可是为了福建战事?”萧延亦点点头:“有人发现,大哥当时走的那条路的路边,落一柄弯刀,那把刀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二皇子的岳家在福建的一个冶炼厂所治……二皇子正为这事去了宫里。” 二皇子的岳家?太夫人脸色骤然变的难看至极,她半倾了身子去问吴妈妈;“我听说二皇子妃临盆在即,生了没有?”吴妈妈就摇着头回太夫人的话:“应是没有,若不然该有喜报送来才是。”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三皇子必定会抓住不放了!”看来宣宁侯府又将会被卷入漩涡之中了:“宫里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动静?” 萧延亦就微蹙了眉头,淡淡回道:“皇后娘娘昨晚传了太医,说是胸口窒闷,要沐浴吃斋四十九日,为天下百姓祈福!”太夫人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不过是借口罢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听过她信佛!” 萧延亦没有说话,如今局势微妙,如紧绷着的弦,仿佛只要一点轻轻一碰,就会引发轰然大波,他知道这局势要动是必然之势,不过是早或是晚罢了。 太夫人喝了口茶,看着萧延亦问道:“你办事我放心,只是有句话我还是要和你说一说。”萧延亦认真的点点头,太夫人就道:“侯府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如今又被卷入漩涡之中,你在朝中定要忍得住这一时,断不可贸贸然做出任何决定,你可知道!” “娘!”萧延亦回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虽福建战事事关大哥,我们必须会去查个水落石出,但现今稳住家中才是重中之重,儿子明白!”太夫人就放心的点点头。 这时门外萧延亦的常随就隔着帘子道:“侯爷,钱大人来了!”萧延亦听着就站了起来对太夫人道:“圣上留了他在宫中,此刻来怕是有要事,我去一去!”太夫人就点头道:“去吧!”萧延亦就由吴妈妈掀了帘子出去。 东昌伯钱忠长的胖胖的,看上去比萧延亦略长了几岁,一见萧延亦进来就笑着站了起来,对身边作陪的萧四郎道:“你二哥这笑容以往便就迷住了万千女子,如今这势头只会越来越猛,看的我好生嫉妒。” 萧延亦摇摇头没有说话,萧四郎却捧着茶盅眉梢一挑回道:“我可听说你昨夜又抬了一位进府,这半年已经是第三个了吧,该换我们嫉妒你才是……”钱忠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正要谦虚一番,萧四郎却是话锋一转:“嫉妒你得了嫂夫人那样大度贤惠的夫人!” 钱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就指着萧四郎和萧延亦说话:“老四这么多年依旧不改,但凡说话总有一句能戳中你的痛处,让你连反击都无力!” 萧延亦就微微笑着,看着钱忠问道:“你从宫里直接来的?”钱忠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的道:“皇上将董坤达查的案宗扔在了二皇子脸上,让他回去自己看!”萧延亦和萧四郎就双双眉头一蹙,这么说皇上是相信了董坤达,开始怀疑二皇子了? 萧四郎就缓缓抚摸着杯盅没有说话,萧延亦和钱忠又说了几句,钱忠就站了起来:“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萧延亦没有留他,送他到门口又让常随送出府。 他转回头,和萧四郎对面坐在黄花梨木高脚扶手椅上,两人沉默了半晌,萧四郎忽然开口道:“你的亲事怎么样了?”萧延亦一愣,没想到四弟会问这事,他向来不会关心这些,他露出错愕的表情看着萧四郎,萧四郎就眉梢微挑道:“听府里下人们说的。” 原来如此,萧延亦就答道:“佟大太太和母亲生出了分歧,怕是有一番周折!”萧四郎就皱了皱眉,却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 大太太正和姨太太在说话:“你今天就写信给洪家,让他们找了媒人来提亲,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姨太太就惊讶的看着大太太:“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去侯府与太夫人没有谈成?” 大太太就冷冷笑着道:“说是看中了六丫头,嫌八丫头年纪小!”姨太太就叹了口气,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她劝大太太道:“那您有什么打算?”侯府的亲事最重要,若太夫人执意要娶六丫头,也不是不可,都是庶出的,六丫头和八丫头本质上没有分别。 大太太就目露厉光,握着茶盅道:“这是华儿临终嘱托,她既如此定就必然有她的原因,况且,我也觉得八丫头比六丫头合适。” “姐姐!”姨太太皱着眉头道:“您可想过,若是太夫人不退让呢?前侯爷的死虽让侯府有些伤筋动骨,可皇上不还封了他一等忠勇侯,荣威大将军么,虽只是头衔并无实权,但足以说明侯府无论如今看着如何,可根基还在,你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去得罪了太夫人,最后大家弄的不欢而散,婚事不但成不了,反而变成了仇家,这岂不是得不偿失!”若是换做平日姨太太不会和大太太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清楚的很,无论佟府谁嫁过去都与她无关,但前提是,侯府这门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决不能丢! 大太太没有说话,姨太太心里也没了底,不知道她作何打算,过了半晌大太太终于开了口:“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不要再说了。”依旧是一意孤行! 姨太太心里就暗暗摇了摇头! 姨太太当日就写了信由佟慎之借了兵部的邮道回了山东,过了五日后便收到了回信,洪大人果然很高兴,当即说请了杨夫人做媒,上佟府提亲。 == 春雁小步跑着回知秋院,脸色白的毫无血色,她呼呼喘着气和析秋道:“小姐……那位杨夫人又上门了!”析秋眉头略蹙,杨夫人?春雁等不及她去想杨夫人是谁,就立刻解释道:“就是上次府里唱堂会时来的那位杨夫人。” 析秋微微怔住,佟析言和任府定亲后,她曾一次听房妈妈和大太太说话,说起姨太太生了大太太的气,说得罪了徐大人的上司,山东布政司洪大人……而当日杨夫人来时,就是为了洪公子和佟析言的婚事。 没想到过了一年,大太太和姨太太竟又重新提起这门亲事! 她露出讥诮的笑容来,看来大太太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春雁见析秋依旧是冷静从容的样子,就拉着她道:“小姐,您快想想办法,您难道真的让大太太把您嫁去山东?”析秋略蹙着眉头,大太太这样急切,看来那日去侯府和太夫人并没有谈好,所以她才急着把她嫁出去,这样一来太夫人在佟府的亲事上,就没了选择? 真是可笑! 析秋抓住春雁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明天一早,你再去一趟普济寺,请普宁师太三日后到府里来!”春雁知道,析秋这是有了对策,就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春雁慌忙的下去准备,析秋就沉默的坐在炕上,忽然门帘子一掀,夏姨娘匆匆走了进来,她脸色泛白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跌跌撞撞,析秋一惊就急忙起身迎了夏姨娘:“姨娘,您怎么了?!”她又朝屋里整理箱笼的司杏喊道:“快倒杯茶来。” “姨娘!”析秋将夏姨娘扶坐在炕上,握着她冰凉的手问道:“我去让大太太给您请大夫来,您可是心绞痛又犯了?”说着她就要起身,夏姨娘一把拉住她,缓了口气道:“六小姐……我没事!” 析秋回身看着她,接过司杏递过来的茶喂夏姨娘喝了些,她脸色好看了些许,析秋见她无事才放了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姨娘就握住析秋的手,析秋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六小姐,秀芝刚刚和我说,她听梅姨娘房里的丫头在议论,大太太要把你嫁到山东去,八小姐则嫁去侯府续弦,可是真的?” 析秋眉头一拧,夏姨娘终归还是知道了,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夏姨娘一见她做出肯定的答复,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你可知道那山东洪公子是什么人,你绝对不能嫁到山东去!” 析秋安抚的给她顺着气,夏姨娘就按住析秋的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依了大太太,我现在就去给你父亲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他!”她说着就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要回去。 夏姨娘从未这样,永远似水流一般,匀速的做着任何事,析秋心疼的抱着她,摇头道:“是女儿让你担心了!”她又抬起来头,与夏姨娘对视:“这件事不用告诉父亲,当初大太太为三姐姐定洪公子时,父亲就没有反对,您又有什么把握,父亲对我会比对三姐姐更加上心?!” 夏姨娘愣住,析秋就微微笑着道:“您不用担心,女儿心里有数!”夏姨娘此刻已方寸大乱,女人的婚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总以为大太太好歹能给析秋选一门正常的亲事,不论富贵不论身份,对方至少是个正常人,没想到却是个…… “那我们就去争一争,让大太太把你嫁到侯府去,不管怎么说洪公子是绝对不能嫁!”析秋按着她的肩膀:“姨娘,姨娘!”她蹙着眉头道:“您听我说……侯府的亲事不用争!” 夏姨娘就惊讶的看着析秋,满脸的不解! 这边析秋在和夏姨娘说话,那边梅姨娘和八小姐母女也正在说话,梅姨娘就笑眯眯的靠在椅子上,看着佟析玉道:“我总算没有白在大太太面前做地伏小这么多年,如今侯府的亲事总算落在你头上了!”她捂着嘴唇压抑着笑声大笑了起来:“我倒要瞧瞧,往后府里还有谁敢小看我们母女!” 佟析玉羞红了脸,垂着头道:“姨娘,这婚事还没有定呢,若是被旁人听到,会笑话我的。” 梅姨娘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胸有成竹的道:“你没瞧见今儿杨夫人来了?杨夫人这是提亲呢,六小姐的亲事一旦定下来,那府里还能有谁和你去争!” 佟析玉满脸酡红,脑中就浮现出萧延亦温润如玉的样子,往后他就是自己的相公了吗?她不敢相信,可这却又是真的! “对了!”梅姨娘一下坐直了身体,佟析玉一惊问道:“怎么了?”梅姨娘就握着手对佟析玉道:“我要把我这些年的攒的头面首饰和银钱都准备准备,宣宁侯府是高门大户,府里光是打赏下人用的就是八分的银锞子,大太太那边不能指望她给你准备多少嫁妆,所以姨娘要好好给你算计算计!”她说完就忙忙叨叨的进了内室,在里面一通找…… 佟析玉看着梅姨娘忙碌的背影,就微微笑了起来:“那您忙着,我去三姐姐那边坐坐。”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身石榴红的川红对襟褙子,如火般耀眼夺目,一路走过,府里的下人皆是低眉顺眼和她问好,佟析玉背脊挺的直直的,目不斜视一路穿过花园回了西跨院。 守着角门的婆子一见八小姐过来,就笑着迎上去:“八小姐,这一大早你这是去了哪里?”说着又从身后拿出把伞出来:“虽说才三月,可这日头晒了也闷的很,奴婢给您撑着伞!” 佟析玉目光微微一跳,就笑转了身看着婆子道:“那劳烦您了!”说着,由丫头扶着进来门。 == 太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怒道:“亏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竟散布谣言让人人都知道延亦和佟氏女定了亲!”这件事连娄老太君都知道了,想必这京城人人都知道了! 吴妈妈坐在一边,从马车的车壁暗格上,取出茶壶给太夫人倒了杯茶,也是铁青着脸色,太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两人沉默的回了侯府,太夫人下车时,正遇到从里面出来的萧四郎,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怒道:“这几日都没见着你,你在忙什么,你二哥那里事情那样多,你也不想着帮一帮他!”她说完,又想到这次侯府爵位能顺利拿到,老四的功不可没,语气不由又软了软:“你也多在家呆呆,别总往外跑!” 萧四郎眉头就略蹙了蹙,复又回道:“佟府的事,您怎么处理?”太夫人一愣,奇怪老四怎么管起这事,就听萧四郎又道:“外面谣言四起,说您答应了二嫂,定佟氏八女为续弦,亲事都定下来,可是真的?” 一提这件事,太夫人就露出怒容来:“宵小之作!” 萧四郎就点点头,忽有道:“我去一趟东昌伯府!晚点回来。”说完,又是匆匆出了门,太夫人就愣看着他,又回头问吴妈妈:“老四这是在向我交代行踪?”吴妈妈就捂唇笑了起来:“是,太夫人!” 太夫人的眼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吴妈妈问道:“可要换软轿?”太夫人就摆手道:“不用,你陪我走走吧!”太夫人就没有说话,和吴妈妈两人在小径慢慢往回走! “太夫人,您要答应佟大太太娶八小姐回来吗?”吴妈妈扶着太夫人边走边问道:“如今满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二爷定了亲家八小姐,若是……对二爷的名声也有影响!” 太夫人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来:“她以为这样就能迫我答应?她也太不把宣宁侯府当回事了。”她顿了一顿又道:“佟家大公子在翰林院吧?”吴妈妈想了想就点头道:“是!听说很得刘大学士赏识,明年散馆怕是要留在翰林院里。”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稍后去库房里,将延炙在苗疆带回来的苗药,给刘学士夫人送一些去,就说佟家最近事多,佟大公子又是家中的顶梁柱,还是放他一些假比较好!” 吴妈妈一惊,就问道:“这成么?佟二老爷可是在吏部……”大夫人就胸有成竹的摆摆手:“他手再长也伸不到翰林院去,再说,他当年可是踩着翰林院那些同僚肩膀爬上去,里面留下的那些人又多是些书呆子,最不会变通的,能有几个人卖他的面子。”吴妈妈就认同的点点头,太夫人又道:“你下午去把钱夫人找来,我有事找她!”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佟家这门亲事是要不得了,只是可惜那位六小姐……” 吴妈妈想到六小姐的模样,却定了洪家那样的人家,也重重叹了口气……到了下午钱夫人就到了侯府,太夫人见到她就开门见山道:“这次来,可是有事要麻烦你!” 钱夫人呵呵笑了起来:“您有事尽管吩咐我去办,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夫人就微微笑了起来:“上次你说你娘家有位侄女,今年多大了,可及笄了?” 钱夫人目光一闪,顿时亮了起来,上去凑在太夫人面前挽着她的胳膊问道:“今年八月及笄,长的也是好相貌,我正四处打听,想给她寻门亲事呢。” 太夫人就微微点头,笑着道:“若是得空,改明儿你把她带到府里来坐坐,让我也见见!”钱夫人一愣,她和太夫人之间一向亲近,也没有太多的忌讳就问道:“外面不是说您和佟大太太……”太夫人就摆着手打断她的话:“她当我是和过去一样,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哼哼……这次我偏不要这脸!”如今丢的只是面子,若是依了她那连里子也失了! 钱夫人就笑了起来,挽着她的胳膊道:“您可没有丢面子,这京城里头谁不是人精,我婆婆一听这话,当时就说您这次恐怕要动大怒了……”太夫人也笑了起来:“就你们婆媳最机灵!”说着一顿又道:“你和钦天监的王大人的夫人相熟,可有这事?” 钱夫人就点头道:“是,我们在娘家时曾是手帕交!”太夫人就点点头道:“恐怕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钱夫人洗耳恭听的样子,太夫人就道:“两日后寿宁伯娄老太君府上要办赏春宴,你请了王夫人与你一同去吧,到时候多和那些夫人聊聊……”钱夫人向来聪明,一听太夫人这么说就惊呼一声道:“您是让王夫人去说,延亦和佟氏八小姐八字不合?” 太夫人就赞赏的点点头,又叹气道:“这是也下下策!”钱夫人不由暗暗摇头,那位佟大太太她瞧着也是聪明人,怎么就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太夫人早点跟着老侯爷出征打战,那是亲手杀过人的,侯府这些年又是浮浮沉沉,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又怎么会怕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两日后,寿宁伯府上赏春宴上,王夫人果然按照太夫人所说,将萧延亦和佟析玉八字不合的事传了出去,大太太听到时顿时气了倒仰,正收拾了衣装要去萧家见太夫人,适时佟慎之又从馆里回来,大太太惊讶的看着他问道:“我记得你是月底休沐,怎么今日也在家中?” 佟慎之就淡淡的回道:“刘学士说我家中近日事多,着令我放假几日!”大太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放假几日?难道刘学士这是警告佟慎之,若是下一次是不是就彻底放假了? 她不敢相信,佟慎之可是天子门生,除了皇上谁有资格去让他们回家?她气的手指抖个不停,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佟慎之却是继续问道:“您为六妹妹定了亲事?” 大太太皱着眉头,漫不经心的回道:“定了,明年六月!”等佟析砚嫁了,就是析秋! 佟慎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我听天青说,那洪公子在登州可是无恶不过的纨绔子弟,也就这两年退脚不便歇在家中,可也不得闲,日日寻了三无好友在家中作乐,洪府三五日便有下人抬出去,这样的人家……您怎么能把六妹妹嫁过去?”大太太心里正窝着火,一听连佟慎之也责怪她,就怒从心起正要说话……这时门帘子掀开,露出析秋笑意吟吟的面容,她小步走了进来,朝大太太福了福道:“母亲!”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89 恶鬼 析秋进门见佟慎之也在,便朝他屈膝行了礼:“大哥哥!” 佟慎之看向她,清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如流水般清澈明亮,清清淡淡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他朝析秋微微点头,喊了声:“六妹妹。”大太太压了心中的怒火,也转头看着析秋,语气淡淡的问道:“有什么事?” 析秋仿佛没有感觉到房间里气氛的诡异一般,笑着道:“司榴前几天满月了,我想请她到府里来坐一坐,她的两个孩儿我也没见过。”她说着垂了脸:“往后见的机会也少了……” 大太太目光一怔,忽然想起来,自从给六丫头定了亲事以后,她一直忙着侯府的婚事,还没有和她正式说过,想着她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指了指面前的绣杌对析秋道:“坐下说。”正在这时,代荷端着茶托进来,析秋就接了茶盅奉给大太太,才在她指着的绣杌上坐了下来,大太太喝了口茶又道:“听说前段时间刘太医日日到府里来给你治腿?现在可好些了?”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那杯茶上,听大太太说话她微微挑眉,这是大太太第一次过问她腿的事,想了想她道:“好多了,现在已不大疼了。” 大太太就点点头:“腿好了就行。”又想到就是因为析秋的腿疾,萧延亦请了太医来给她看病,所以才引起佟析华一连串的病发最后病逝,她心里泛酸,又升起一股怒意来,侧开眼睛对析秋道:“往后你也不用日日来请安,旁的人也不要多见,就在房里绣嫁衣吧。” 析秋垂了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层淡淡阴影,她轻轻嗯了一声:“女儿知道了。”大太太就满意的点点头:“你回去吧,我和你大哥哥还有话说。” 析秋应是,佟慎之默默看着,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握在手里的茶杯烫的他手心微疼,他看着析秋站了起来,满面失落的样子,连和大太太行礼都忘了便出了门,大太太便冷哼一声道:“若非因她,你大姐姐也不会……”如今竟是把责任都归拢到析秋身上,佟慎之听着忽然拂袖而起,面无表情对大太太道:“我出去一趟。”大太太一愣就看着她,含着一丝不悦道:“你站住!”她说着走到佟慎之面前:“我陪你去一趟刘学士府,明年就要考核,你总不能一直不去馆里吧?!”大太太对他的期望很高! 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声音毫无波澜:“我心中有数!”说完,转了身便出了门。 大太太气的扶住椅背呼呼喘着气,又觉得头晕砰的一声坐倒在椅子上,房妈妈走了进来,要给她顺气她摆着手道:“我没事。收拾收拾随我到侯府去!”房妈妈沉默的点点头,又面露犹豫的劝道:“奴婢听说钱夫人昨日把娘家的一位侄女领去侯府做客了……”太太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又如何,析华临终所托她可是答应的,如今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房妈妈没有说话,就陪着大太太去了侯府,她没有进门只在太夫人的院子外面稍等,里面大太太和太夫人说话声压的很低,不过片刻功夫大太太就怒容满面的走了出来,房妈妈赶紧上去扶着她:“太太您没事吧!” 大太太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捂着胸口摇头道:“回去再说。”房妈妈就小心翼翼扶着她上了软轿,又上了佟府的停在二门的马车,房妈妈立刻给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过去喝了一口,忽然胸口的气翻了出来,来不及让房妈妈找痰盂,俯身便大吐起来…… 房妈妈吓的面无血色,一边给大太太拍着后背,一边喊驾车的婆子道:“去请胡大夫去府里。车驾的稳一些!” 跟车的婆子一听,便俯身应是赶忙落了一步,拐了去旁边小巷【跑着去找胡大夫。 这边大太太吐了一阵,将早上吃的都吐了个干净后,总算缓了口气,她闭目靠在车壁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如踩在棉花上一样,手也无力的垂在一边。 房妈妈的心砰砰的跳,她跟了大太太这么多年,大太太的身体一直保养的很好,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扶着大太太道:“您快躺着歇一歇,就快到府里了。” 大太太仿佛没有听见,就鼻尖哼哼了两声。 析秋出了智荟苑,由春雁扶着慢慢走在佟府的小花园,春雁紧蹙着眉头满脸的忐忑不安,析秋就转头看着她道:“是不是还在担心婚事?”春雁沉吟了半晌,才回道:“小姐,来总管说从京城去登州,途径一座叫泉城的地方,听说那里很美……”析秋听着一惊,也诧异的看着春雁,以往只在司榴的嘴里听过逃走之类的话,却没有想到今天从春雁的嘴里也听到这样的话来。 “春雁!”析秋停下里握着她的手道:“我不会嫁去登州的,即便是去也会把你们都安排好!”春雁就摇着头,眼泪落了下来,红着眼睛道:“不……小姐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析秋就微微叹了口气! 春雁擦了眼泪,就看着析秋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她就疑惑道:“小姐,您怎么把太夫人送您的药带出来了?”前日太夫人突然派了人给析秋送了两贴膏药来,春雁当时满心以为,是太夫人给六小姐的暗示或者含有别的意思,就和送药来的妈妈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太夫人要去给一位姓刘的学士家送药,正巧见库房里有两贴治风湿的苗药,就让人给析秋送来了。 说是没有寻着苗医,太夫人心里一直惦记着…… 春雁听着心里微微失望! 析秋看着手里的荷包,就状似无意的放回腰上,笑着道:“就觉得这香味很好闻,才带着出来了……”春雁没有多想,就陪着析秋慢慢往回走,路过西跨院的角门,就直接拐了弯去了佟析砚的院子,代绢正守在院子门口,一见析秋进来就立刻跑到房里去,代菊迎了过来:“四小姐刚刚从您院子回来,听说您去了大太太那边,就特意让我和代绢守在这里,若是看见您就定要请您进去坐坐。”析秋就微微笑着点头:“有劳两位姐姐了!”代菊就笑着扶析秋进了门。 佟析砚从暖阁里迎了过来,她穿着素色的衣裳,通身没有半点首饰,瘦瘦的面色仿佛染了一层蜡,没有半点光泽,见到析秋,佟析砚就拉着她的手道:“听说母亲给你定了亲事?是山东洪府的?” 析秋就点点头,佟析砚顿时红了眼睛,拉着析秋就走:“走,我陪你去找母亲,一定要让她把这婚事退了!”析秋回拉着她摇头道:“没有用的,母亲和洪府都过了庚帖,怎么会轻易退婚。” 佟析砚就抱着析秋哭了起来:“那我们就写信让父亲回来,母亲只听父亲的话。”析秋微微笑了起来:“先不着急,我想和你说说话的。” 佟析砚就收了哭势,两人进了暖阁坐在炕头上,熄了的炕上铺着薄薄的天蓝色姑戎毡毯,房间里依旧是书卷浓浓,只是比起以前少了许多生气,析秋看着佟析砚道:“你又瘦了!” 佟析砚垂了脸叹了口气,回道:“这些不过是皮肉罢了,随它去吧!”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析秋想了想劝道:“我见周夫人举止优雅端庄,谈吐不俗,周公子如今又点了庶吉士,和大哥哥一起在翰林院中,就连大哥哥对他都是赞赏有加,想必此人必是不错的,你又何必心里总放不下……”她对佟慎之看人的眼光非常相信,但凡他愿意交往走的近的人,想必人品都不会有大问题! 佟析砚根本不在乎,面无表情道:“我曾说过,既不是嫁他,那换成谁与我而言都无所谓!”析秋还想说什么,佟析砚却转了话题道:“我们来给父亲写信吧!”她觉得大老爷回来,定会劝着大太太和洪家退亲的。 析秋却不报希望,却又不忍打消她的希望,就笑点头道:“好!”两人去了书房,佟析砚就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句的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写在信中,等写好了又让代绢直接拿去给来总管。 她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析秋道:“父亲一定会回来的!”析秋笑笑并没有接话,而是道:“我今晚就睡你这里行不行?我一个人睡不着。” 佟析砚点头不迭:“好!”就拉着析秋的手:“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析秋也笑着点头,两人在佟析砚房里吃过午饭,这边去送信的代绢匆匆跑了回来,脸色不大好看:“四小姐,六小姐……大太太回来了!” “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佟析砚不以为然,大太太出门她是知道的,代绢却急着回道:“听守门的蔡婆子说,大太太在回来的路上晕倒了!”佟析砚惊的站起来,拉着代绢道:“怎么好好的晕了,可请了大夫?” 代绢点点头:“说是去请胡先生了!”佟析砚就急急忙忙下了炕穿鞋,析秋也随着她起身,代绢和春雁两人各自帮着自家小姐穿了鞋,析秋己吩咐代菊道:“去二房把大太太病了的事告诉二夫人。”代菊没有多想就点头出了门,春雁和代绢就扶着她们匆匆往外走:“四姐姐别着急,母亲身子一直好的很,可能是这几日累了也说不定。”两人出了门,就在角门边碰见佟析玉和佟析言,佟析玉见到析秋就微微露出笑容来,屈膝福了福道:“四姐姐,六姐姐。” 析秋点点头还了半礼,佟析玉就上来挽着她的胳膊道:“听说母亲给您定了亲事,我一直不得空去给您道喜!”析秋还未说话,佟析言就掩袖而笑道:“没想到我和六妹妹真是有缘分呢!” 是在说,任家的亲事原是是析秋的,却最后定了她,而山东洪府的婚事原是她的,却兜兜转转落在析秋头上! 析秋就笑看着佟析玉回道:“谢谢八妹妹,或许等过几日姐姐也要和你道喜呢。”佟析玉眼睛一亮,满脸的绯红娇羞的笑了起来,析秋又转脸回佟析言的话:“俗话说千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今生做了姐妹,可不就是缘分!” 佟析言就呵呵笑了起来:“那到是,我们姐妹如今可都定了亲事,再等些日子可就各奔东西了……”她看着析秋:“我和四妹妹八妹妹倒还好,都留在京城,唯独你却嫁去那样远的地方,便是想见一面也难的很呢。” 析秋就笑着回道:“山东倒也不远,不过,想必把姐姐嫁过去也忙的很,不然,您若没事时去看看我也是方便的。”任隽三两日不着家,可不要忙的很! 佟析言鼻尖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走在前头,佟析砚心里着急大太太也无心和她说话,就并着析秋四个人匆匆去了智荟苑。 院子里,梅姨娘,夏姨娘并着佟敏之正站在外面,佟析砚匆匆跑了进去拉住正端着水盆出来的代荷问道:“大太太怎么样了?大夫来了没有?”代荷就点头回道:“大太太醒了,大夫也来了说是肝气郁结,肝火上亢,开了药说是静心养着,不宜太过操劳……” 佟析砚就松了口气,率先进了门,析秋回头看了眼夏姨娘,也随着佟析砚进了房里,大太太正躺在床上,头上敷着毛巾脸色有些发青,房妈妈端着药正一勺一勺喂着,佟析砚看见就红了眼睛,大太太一直是意气风发精神饱满的样子,冷不丁见她这样,她心里顿时堵着难受,扑在大太太身上哭着道:“娘!” 大太太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透着虚弱:“我没事。快别哭了。” 梅姨娘就走了过去,接过房妈妈手里的碗去喂大太太药:“太太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就是身子骨再好,也总有个疲累的时候。”又笑容满面转道去安慰佟析砚:“四小姐也不用担心,大夫都说了太太只要静心养着就没事了。” 大太太靠在床上,目光落在站在佟析砚身后的析秋身上,又去看佟析玉,她想到太夫人说的话:“亲家太太,你我亲家这些年,我为人如何对析华如何,想必你心里自是清楚,没错,我是答应析华娶佟氏小姐过府照顾鑫哥儿,为了鑫哥儿我旁的事情也不去计较,可您若是一意孤行定八小姐,那恕我不能答应!” 太夫人说的斩钉截铁,眉宇间英气飒爽,她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许多年前太夫人陪着老侯爷征战苗疆,杀敌万千的事……这一步棋,难道真的是她走错了吗?! 大太太尤不死心,六丫头的婚事是她定的,她怎么可能左右反复又去退婚,况且,析华可是去世前特意嘱咐她,定要让八丫头嫁去侯府。 她还想再说什么,太夫人已经喝令吴妈妈送客,大太太被堵了一肚子的气,气呼呼的出了门。 太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说,若是换了六丫头她就会答应? 她看着佟析玉,佟析玉似乎觉察到大太太在看她,便红着眼睛默默的落着泪,不知为何大太太看着她便是一阵烦躁,皱着眉推开梅姨娘手里的勺子道:“我这里有房妈妈己行了,你带着八丫头先回去吧。”三小姐,六小姐,夏姨娘可都在这里,大太太却独独让她们母女出去。 梅姨娘一愣,没有从大太太突然转变的态度中反应过来,佟析玉也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大太太就拧着眉头满脸的烦躁,房妈妈见着就委婉的去劝梅姨娘:“姨娘和八小姐先回去歇吧,大太太这里有奴婢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梅姨娘的面子下不来,佟析玉就红着眼睛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梅姨娘就追了出去,在门口拉着佟析玉:“哭什么,免得让人瞧见笑话。” 佟析玉就抽抽泣泣不说话,梅姨娘越想越不对,大太太去侯府回来就病倒了,对她们母女的态度又变成这样……难道,侯府的婚事有什么变化?! 她拉着佟析玉,匆匆去了二门,拉着守门的蔡婆子问道:“早上是谁跟车去侯府的?” 蔡婆子今儿没有喝酒,脑子也清醒的很:“是张婆子和王贵家的跟着的,姨娘可是有什么事?”态度明显不如以前殷勤! 夏姨娘就附在蔡婆子耳边问道:“你可知道大太太早上去侯府和太夫人都说了什么?怎么好好的病了?” 蔡婆子目光一闪,就露出犹豫的样子来,梅姨娘以为她不愿说,就毫不犹豫的从荷包里拿出五百贯丢给蔡婆子:“快说!”蔡婆子心里不屑的哼哼了,脸上表情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奴婢也不大清楚,就听说大太太和太夫人意见不合,这事儿恐怕……悬!” 梅姨娘听着心里咯噔一声,意见不合?大太太的意思一直都是嫁八小姐去,难道太夫人想娶的是六小姐,所以才和大太太意见不合?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可太夫人毕竟毕竟是侯府的太夫人,大太太便是再拿捏着,那也不可能拧的过太夫人吧?! 她又想到大太太的样子…… 这么一来八小姐的婚事,岂不是黄了? 她直直的站着,连日来的兴奋和窃喜,顿时被冲的支离破碎,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了个尽,她站不稳顿时摇摇晃晃起来,蔡婆子一见就立刻脚下一动,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守门的其它几个婆子,也纷纷朝后退开,一改前几日的舔着脸巴结她们母女的样子。 佟析玉远远听着,早就惊讶的目瞪口呆,她用帕子捂住脸,仿佛周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带着尖锐的刺,扎的她浑身难受再也不能留在这里,提着裙摆也不管梅姨娘然后,就匆匆跑了回去。 梅姨娘双腿一软,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析秋和佟析言并肩站在大太太床前,夏姨娘就小心翼翼的去帮房妈妈端茶盘,大太太看着三个女儿,就道:“你们也都回去吧,我也清静清静。”佟析砚不放心大太太就道:“让女儿陪着您吧!”大太太就正要说话,房妈妈就掀开帘子笑盈盈的对大太太道:“太太,二太太来了。” 大太太就坐直了身子,对门外道:“快请进来!”话落,二太太就疾步走了进来,目露关切的去和大太太道:“怎么好好的病了?大夫怎么说?” 房妈妈端了绣杌放在床前,析秋几人和二太太行了礼,二太太就笑着坐了下来,大太太这才道:“也不是什么病,就是这几日累着了。”二太太听着,脸上依旧是担忧的样子,可心里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什么累着了,分明就是侯府的亲事出了岔子,好好的婚事却因为她一意孤行,闹到如今的地步:“大嫂也注意身子才是,这满府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哪一桩离得开您,您若是病了可让这些孩子们怎么办!”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二太太就回头看着几位小姐道:“我和你们母亲说说话,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大太太朝几人点了点头,析秋随着佟析言,佟析砚站起身朝大太太和二太太行了礼,起身间她身上佩着的荷包却不小心落在椅背后面,她毫无所察的随着几人出去,房妈妈也跟在后头出了门,把门关上。 “大嫂!”二太太就拉着大太太的手问道:“听说你上午去了侯府?亲事谈的如何?可订了日子?”侯府的亲事,当年可是她的女儿佟析雪的,若非析雪身子不好早早去了,也不会落在佟析华身上。 越是妯娌间,有的话就越不能说,大太太就笑着回二太太:“还没有定,等定下来我告诉你。”二太太就低头喝了口茶,又道:“老爷昨晚还和我说,大嫂这几日又忙着六丫头的婚事,又忙八丫头的婚事,怕您忙不过来,就让我跟着您后面打打下手呢,虽不一定能帮得上,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不是!”她说着一顿:“如今您又病了,指不定老爷回去要怎么斥责我,大哥不在家,却把您一人累着了,等他回来,我们夫妻也不好和他交代。” 大太太眼睛眯了眯,脸色比起刚才越发的柔和:“哪敢麻烦你和二老爷,这府里的事里里外外也就这么些事,我虽是病了不还有房妈妈么,再不济几个丫头也都大了,这眼见就要出嫁,总要学着料理中馈才是!” 二太太己掩袖而笑,点头道:“大嫂说的言之在理,到是我多虑了!”话落,一副言之已尽的样子,等晚上回去就满脸不高兴的和二老爷抱怨:“你让我去问问大嫂,婚事可需要我们出面,我们一片好心她却当成了驴肝肺,倒显得我舔着脸求她似得。” 二老爷也微微摇头,这么大的事大哥不在京城,可大嫂也该和他和慎之商量商量,她独自做了决定也就罢了,可如今却闹成这样,太夫人得罪了连慎之的课都被停了…… 大太太却是不这样想,她强撑着和二太太说了半天的话,终于送走了二太太,她便气的变了脸色,一下子将床头杌子上摆着的茶盅扔了出去,还不待她说话,便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房妈妈扶着她顺了半天的气,大太太才铁青着脸道:“她和老二这是不放心我呢,提醒我这婚事可不是大房的事,当初若非二房我们也得不了这么好的亲家,哼哼……怕我弄巧成拙坏了他们的大事!” “奴婢瞧着二夫人也不定有这意思,今儿太夫人话也没有说死,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您先好好养着身子,只要您身子好了如今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大太太就闭上眼睛靠在床上,房妈妈拿了汤匙去喂她药,大太太喝了一口就摆着手道:“我头疼,药先放着你帮我揉一揉!”房妈妈就把药放在一边,替大太太揉着太阳穴,一小会儿大太太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到夜里,大太太半梦半醒之间,就听到安静的院子里,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大太太从梦中惊坐起来,满身虚汗的去摸床边,喊房妈妈,房妈妈披着衣裳过来急忙点了灯:“太太,您怎么了?” 大太太就惊疑不定的道:“刚刚是什么声音?”房妈妈一脸疑惑,回道:“奴婢没听到什么声音,您是不是做噩梦了?”说着又给大太太在床头温着的茶壶里倒了杯茶:“你喝口茶!” 大太太就着房妈妈的手喝了口茶,靠在迎枕上满脸困惑的道:“……我刚才明明听到了。”房妈妈就笑着说:“府里虽不敢说守卫森严,可婆子们一夜也要巡视七八次,若真有这样的声音,定是出了什么事,这个时间该有人来向您禀报才是!” 大太太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点点头,房妈妈道:“你再睡会儿?天还没亮。”说着就又扶着大太太睡了下来,大太太刚刚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十年前难产而死的柳姨娘的面容来,她披着头发穿着她抬进府时穿的那件粉红色的对襟小袄,脸上流着满脸的泪,哭着对她伸出手来:“太太,奴婢和四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大太太的目光就从她身上移到她的脚边,果然就见柳姨娘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没有手也没有脚,正半浮在空中朝她飘了过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像是无边的深渊般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 她惊叫着把手里端着茶盅扔了出去,画面一转又变成王姨娘的样子来,她日日吃着猪油拌饭,原来妖娆的身段如今如水桶一般,精致的五官被满脸的横肉堆叠在一起,只剩下细小的眼缝看着她,却不是笑……而是带着怒意的杀气,王姨娘拖着肥硕的身子,不知从哪里就拿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来,对着她的胸口就刺了下来…… “救命!”大太太惊叫一声,就从梦里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个梦,她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身上穿着的里衣湿了个尽…… 第二日,三小姐,四小姐,八小姐都到智荟苑请安,唯独缺了六小姐,大太太就问代荷道:“六小姐怎么没来?” 代荷就笑着回道:“一早上春雁就来了,说是六小姐昨夜里受了惊,一早上就发了高烧,特意来和您说一声。”大太太就点点头,并未放在心上,可代荷说完话却自言自语道:“我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怎么独独六小姐听到了呢。” 大太太听着一惊,就喊住代荷问道:“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代荷转过身,犹犹豫豫了半天,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说,房妈妈就蹙了眉头:“太太问你话呢。” 代荷听着垂了头,回道:“春雁说六小姐昨天半夜,就听到院子里有怪叫声,听的人毛骨悚然的,所以……六小姐可能被惊着了,一早上就病了。”她说完一顿又道:“奴婢就觉得奇怪,昨晚我半夜还起来小解的,却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大太太脸色一变,房妈妈听着心里也突的漏跳了一拍,斥责代荷:“胡说什么,好好的院子里哪来的惊叫,六小姐昨晚定是听错了!”大太太却摆手示意房妈妈不要说,脸上却是满脸的惊恐不安。 佟析砚见大太太这样,就上前按着大太太的手:“母亲,您怎么了?若是担心六妹妹我一会儿去瞧瞧她,若是病的重了就请了大夫回来。”昨天六妹妹原是要睡她房里,可从大太太这边出去,两个人又都没了说话的心思,就各自回了房,一早上也不得空去看一看,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 大太太仿佛没有听到佟析砚的话,双眼无神的盯着头顶的承尘,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 众人见大太太这样,皆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当天晚上,大太太又是如此,依旧是如昨晚一般从梦中惊醒,她一惊坐了起来,拉着房妈妈手就嘱咐道:“快去六小姐那边瞧瞧,悄悄的去也别惊动旁人!”房妈妈跟了大太太这么多年,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就立刻穿了衣裳带着两个小丫头,连灯笼都没提匆匆去了知秋院。 知秋院里也是灯火通明,春雁和司杏两人进进出出又是热水,又是拿了脏衣裳出来,房间里还有六小姐惊呼声传出来……房妈妈静静瞧着却是出了一身汗……难道六小姐和大太太做了一样的梦? 房妈妈高一脚低一脚的跑回智荟苑里,大太太立刻迫不及待的问她,房妈妈就道:“院子里乱糟糟的,丫头们都披着衣裳忙进忙出的,还拿了脏了的里衣出来……奴婢瞧着六小姐确实像是受了惊。” 大太太就紧紧皱着眉头,握着房妈妈的手:“你搬了被褥来,和我一起睡吧!”房妈妈就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出去搬了自己的被褥铺在床边的脚踏上,和衣睡下。 早上,六小姐果然没有来请安,依旧是春雁传的话,大太太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只觉得周身的力气像被抽了个干净,房妈妈就坐在床边,看着大太太道:“太太,奴婢想着……要不要请普宁师太来一趟?”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终是点头道:“也好,府里最近诸事不顺,请她来瞧瞧心里也踏实些。”房妈妈听着就点了几个婆子,准备今日就去普济寺跑一个来回,却不料还未出门,二门的蔡婆子就匆匆跑来道:“房妈妈,普宁师太来了,说是路过我们府进来看看大太太。” 房妈妈脸上一喜,急忙亲自迎了出去,普宁师太依旧是一身灰色的僧尼袍子,见到房妈妈就行了礼道:“我路过贵府,特意进来瞧瞧。”房妈妈就笑着让开道,和普宁师太并肩走在甬道上:“不瞒您说,我正准备让婆子套了车去普济寺请您呢。” “哦?”普宁师太目光一闪,就问道:“何事请我?!”房妈妈就挥退了跟在身后的小丫头,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将大太太突然生病,又半夜噩梦连连,六小姐也被惊着的事情说了一遍:“连着两夜都是如此!” 普宁师太就变了脸色,脸色郑重的四顾察看了一遍,又手拿着佛尘并不着急去智荟苑,疾步走到花园中站在佟府的中轴线上,掐指一算,房妈妈看着困惑连连就问道:“师太,可是瞧出什么来?” 普宁师太脸色不太好看,拧着眉头道:“怕不是不干净的东西,而是大太太和六小姐,被恶鬼缠上了!” 房妈妈听着心里就一惊,却又疑惑,府里这么多人,为何独独大太太和六小姐被恶鬼缠上了?心思转过,她就听见普宁师太道:“带我去大太太房里走一遭!” “请!”房妈妈就领着普宁师太去了智荟苑,越接近智荟苑大太太的普宁师太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房妈妈也看的心惊胆战,待进了大太太的卧室,普宁师太却是进也不进,就在房门口烧了三刀符表纸,她跨着灰烬跨进了房里。 普宁师太进门和大太太寒暄了几句,大太太就指着对面的椅子请她坐:“听丫鬟说,您是自己来的,不知师太来府里所为何事?” “今早我在山中打坐,忽见城中北方煞气漫天,心知定有妖孽作祟于此方向,所以便循着煞气一路下山,刚走到贵府门口那股煞气便隐匿不见,所以我这才敲响了府门,冒昧打扰了!” 大太太和房妈妈对视一眼,双双脸色巨变,普宁师太又道:“适才我一听房妈妈说起您和六小姐的事,就明白其中原委,怕是太太和六小姐已被恶鬼缠上了。”她看着大太太问道:“太太是不是噩梦不断,盗汗频尿,头晕目眩又四肢无力?” 大太太就点头不迭,普宁师太就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大太太就目光灼灼的看着普宁师太:“师太可有办法化解?!”普宁师太就叹了口气摇头道:“恕贫尼无能,这恶鬼不为仇不为怨,贫尼也无能为力!” “师太!”大太太坐直了身子:“只要师太替佟府化解这灾难,佟府愿出五百两为贵寺所奉佛祖重塑金身。”普宁师太就遗憾的摇着头:“并非贫尼不愿帮您,而是贫尼也无能为力,这只恶鬼不为仇不为怨,如今之计想要收服他,只能寻着他自何处来又为何事留才可。” 大太太一听有办法,立刻就面色一松:“还请师太施法,找出这妖孽的根源。”普宁师太就为难的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普宁师太在智荟苑与知秋院的轴线上,架了佛坛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经》才终于睁开眼睛,惊呼一声指着东北方道:“恶鬼自此处来!”房妈妈满脸高兴:“那他来佟府又是为何?” 普宁师太就又重新闭目,念经不断,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满脸大汗的起身,扶着随身伺候的小尼,脸色也是苍白无力的样子,回房妈妈的话道:“他说佟府欠他两世姻缘,他来讨属于他的姻缘!” 房妈妈听着满脸糊涂,显然不明白普宁师太的意思:“师太,可有解法?”普宁师太就念道:“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欠了他还他便是!”说完也不管房妈妈如何挽留,竟执意离去! 房妈妈细细将普宁师太的话转述给大太太听:“说是在东北方!”大太太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的靠在床上,直过了许久大太太才忽然睁开眼睛,惊呼一声道:“难道是山东?山东又是在京城的东北方,师太又提到佟府欠了他两次姻缘……”她顿了顿喃喃的道:“……那洪公子,可不就是两次!” 如今定了六小姐,所以厉鬼才缠着他们不放?! “可师太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又道欠他什么便还他什么……难道是要我们尽快把六小姐嫁过去?”还是说,要帮六小姐把这姻缘解开,方才能化解?房妈妈想不明白,况且那洪公子如今尚在,恶鬼又从何说起?! 大太太却是心中有数,像洪公子那样为非作歹之人,便是未死也如行尸走肉,若谈恶鬼她半点都不怀疑……她闭上眼睛挥手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房妈妈就沉默的出了门。 第二日大太太让房妈妈请姨太太进门,说是要退了洪府的亲事……佟慎之却先姨太太一步回了府,紧随其后二夫人也匆匆赶了过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佟慎之就皱着眉头对大太太道:“昨晚,宫里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将前太子府承宁郡主赐给了宣宁侯萧延亦!” “承宁郡主?”大太太坐直了身子,直接问道:“那姑爷可接了旨?” 佟慎之就担忧的看了眼大太太,点了点头,大太太就觉得胸口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双眼一黑倒在了床上。 佟慎之和二太太请了太医,直到下午大太太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看佟慎之就红了眼睛:“你去!去把萧延亦给我找来,你大姐尸骨未寒,他竟又要娶妻,他怎么对得起你姐姐在天之灵。” 佟慎之没有说话,当日皇后娘娘给大姐姐送三牲祭品去侯府时,他便有不好的感觉,一向对前太皇太后娘家颇有微词的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示好,送了三牲祭品……原来,她竟然看中了萧延亦空置的后院。 二太太就似笑非笑的端着茶,坐在大太太面前,想到前几日受的气,心里觉得舒坦许多,想了想她也开口道:“中午时二老爷自衙门里捎来了信,说是同僚自山东寄来的密奏,原山东布政使洪韬的嫡长子,于前日醉死家中。” 佟慎之听着先是一喜,后又生出愁虑来……可这个消息对于大太太来说,已经不是雪上加霜……大太太听着身子骤然就从脚心一直凉到心里,她瑟瑟抖着缩进被子里,仿佛那只躲在角落里的恶鬼,随时随地都会扑身而出,将她撕裂! == 宣宁侯府中,萧四郎负手而立在凌波馆外的亭子里,看着凌波馆中彻夜明亮的烛火,脸上的温度降至冰点,跟在他身后的常随天益搓着手,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四爷,这都三更天了,您回去歇一歇吧!” 萧四郎无声无息,眼眸深邃而悠远,天益试探着道:“爷是不是在担心侯爷?”他看了眼萧四郎面色良好,无发怒的痕迹又道:“侯爷是为大局着想,他定能想清楚的……”他想到侯爷接到懿旨时步履踉跄的背影,就心疼不已! 天益话落,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直到天色渐明,萧四郎才挪动了脚步,他大步走出亭子,头也不回的问道:“山东那边可有信回来?”天益听着就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封奉给他:“一早就来了,奴才见您一直忙着,就没敢拿出来。” 萧四郎面无表情的接过信,接着微弱的亮光随意一扫,就丢给天益道:“烧了!”随后大步朝马厩而去,上了马扬尘而去!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0 私奔? “洪公子死了?”析秋一惊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问司杏:“可说了是怎么死的?” “……说是醉死家中,早上才发现的尸体,人都已经僵硬了。”这么说来,是意外死亡?!析秋显得很惊讶,她才和师太两人说了恶鬼的事,怎么这么巧合对方就死了?! 司杏也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姐,师太说的恶鬼,不会是真的吧?”连她都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了,说是意外却实在太巧合了。 析秋就瞪了她一眼:“胡思乱想。”她说着又靠回到迎枕上,手指就轻轻在摸着手下磨破了皮的《大周地理志》对司杏道:“大太太那边怎么样?姨太太可来了?” “来了,说是看见大太太的样子,眼睛红红的……”大太太自昨日起,就粒米未进,一直迷迷糊糊说着胡话:“说是请了普宁师太,明日到家里来做水陆道场。” 析秋就点点头,她并不希望大太太真的有事,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和七弟年纪都还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嫡母出面处理,如若大太太真的死了,以大老爷的年纪定会娶了续弦,到那时候新的主母进府,年纪又轻指不定还不如现在的大太太,也未可知! 所以,大太太要活着,目前更是要好好活着! 析秋想了想,就坐直身子,司杏忙蹲身给她穿鞋:“小姐,您要出去?”她们主仆合力演了三日戏,现在想想小姐真的是算无遗策,算准了那夜房妈妈要来,就早早让春雁在院子外面守着,果然房妈妈来了,还在院子外面静静看了半晌才离开……不过她却是很奇怪,大太太怎么好好的就做了噩梦! 她不知道的是,析秋本也没有打算这样做,只是待太夫人送来苗药后,她便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苗药是一种名为大叶曼陀罗的花和茎碾制而成,对风湿治疗很有些效果,但大叶曼陀罗的花和却有致幻和麻醉的效果,析秋在大太太的茶盅里放了一些,她自太夫人府里回来时就吐了一身,她确信了药效便又故意将荷包落在大太太房里,大太太中午才吐过身子又虚,才有了那样的效果…… “您还病着,现在去合适吗?”司杏帮析秋穿了衣裳,又扶着她去梳妆台前,就听析秋回道:“便是病着才更要去才是!”司杏似懂非懂,也不再追问,帮析秋梳了头又喊了春雁三个人去了智荟苑。 “六小姐!”代荷见到析秋进门,就停了脚步侧身福了府,钱妈妈也站在廊下对着她笑,析秋就朝两人点点头,问代荷:“太太可好些了?太医可来了?” 代荷就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笑着道:“好多了,太医开了药说过三日再来。”不是每日都来,看来病情有所好转。 析秋就点点头,由司杏扶着就进了房,房妈妈正坐在脚踏上,按照太医的吩咐给大太太按摩腿脚,抬眼看到析秋就小声道:“六小姐来了。”说完,目光在析秋的脸上转了一眼,果然见她面色白里泛着青黑色,和大太太的脸色极其相似。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此刻她正睡着,呼吸虚弱人也瘦了许多,睡的极不安稳,她朝房妈妈点点头,也是压着声音道:“我来看看母亲。”她说着就自己在床前的绣杌上坐了下来:“母亲夜里可还有梦?” 房妈妈就摇摇头:“好了许多,许是吃了药缘故。”当然好了许多,那个荷包代荷洒扫房里时捡了回去,又问了人才知道是她的,就送了回去。 “那就好!”析秋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大太太她微微红了眼睛,代荷端了茶进来她接过捧在手里,低头看着茶盅发呆,也不说走也不去和房妈妈说话,稍坐了会儿,大太太就醒了过来,看到析秋坐在床前显得很惊讶,又见她面色不好,才道:“不是病了么,怎么又来了这里。” 析秋帮着房妈妈上去将大太太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又端了茶喂她喝了,才道:“觉得今天好了许多,心里惦记母亲,就想过来看看您。”大太太面露满意,看着她道:“普宁师太明日一早便来,这两日你也别到处走动才是。”失了宣宁侯的亲事,如今佟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隔着重重楼阁,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睛和嘲讽的笑声。 宣宁侯撇开了小小从五品的佟氏,却娶了一位颇得圣上和皇后娘娘宠爱的承宁郡主,若不是太子爷早逝,承宁就不是郡主而是公主了……侯府也算是否极泰来,内有郡主在圣上面前周转,外有侯爷朝堂步步为营,想必侯府东山再起已不再远。 大太太只要一想到这样的话,就心如刀割般难受……她的华儿,谁还记得她的华儿! 大太太红了眼睛,才惊觉发现坐在一边的析秋也低声哭了起来,大太太就皱着眉头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析秋就擦着眼角,语有凄声:“是女儿连累了母亲……若非女儿的婚事,母亲又怎么会……” 大太太眉头蹙了蹙,眼底就浮起一丝冷意,又压了下去……如今事已至此,她再怒析秋也断不是现在就有动作,失了侯府的亲事,姑爷又高娶了公主,这边女儿未嫁未婚夫却亡了,如果再出什么事,佟府就真了京城那些冷眼等佟府出丑的人眼中的笑话了。 “你安心在房里待着,别胡思乱想这些事。”话落,门外代荷就隔着帘子道:“太太,侯爷来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就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门口沉吟了半晌,才伸手给房妈妈:“扶我起来……我到要瞧瞧,他有什么话可说。”这边析秋也站了起来,去扶大太太,待大太太下了床,她便道:“那女儿先回去了。”萧延亦与佟家已无半点关系,彼此见面也不能再如从前般没有避忌。 大太太没有回她的话,自顾自的坐在梳妆台前,嘴里念着不知什么话,析秋目光顿了顿就和房妈妈打了招呼出了门。 正厅里的黄花梨冒椅上,萧延亦正端坐而上,手里捧着茶盅但视线却有些散乱,面无笑容心事重重的样子,门帘子一动他的视线便落在析秋身上,先是眼睛一亮站了起来:“六妹妹!” 析秋也蹲身行礼:“侯爷!”她的称呼让萧延亦身体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方微微点头道:“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些?” “好多了。”她微垂着脸并不抬头去看萧延亦:“多些侯爷关心。”说着又蹲身福了福:“侯爷慢坐!”说着就由门外候着的春雁扶着要出门,萧延亦看着她的背影又道:“六妹妹的腿,可康复了?” 析秋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侧身垂着脸回道:“好了七八成,刘太医说再养些日子就能痊愈。”说着她又福了福:“告辞!” 萧延亦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发怔,负在身后的手就紧紧捏成了拳头。就在这时门帘子掀开房妈妈已经笑着走了出来:“太太来了!” 析秋已经出了院门,身后传来的对话声,便是她不听也猜得到内容,萧延亦被赐婚,婚期定在八月,他现在来也只会是给前岳母的大太太说一声吧,至于曾经和佟府的婚约,那也不过是口头之约,如今皇后娘娘指婚,未免引起波折这样的事还是少说为妙。 路过西跨院的角门时,就瞧见佟析玉院子的门紧紧闭着,听说前几日她就病了,连梅姨娘也病了,听府里的下人说当天得知侯府圣旨下来时,梅姨娘曾疯跑去大太太房里,求大太太再去侯府,大太太听着她自以为是的无知论调,气的让房妈妈把她轰了出来。 侯府她到是可以争以争,可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她敢争么! 院子里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析秋一路回了知秋院,院子里没有宋妈妈进进出出,又恢复到往日的景象,至于宋妈妈她不知现在如何,至少大太太并没有提任何让她回来的意思。 析秋这边安静,却不知道太夫人那边正和萧延筝说起她:“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本以为延亦对她有意,虽年纪小些可胜在机灵稳重又很懂事,养上一年倒也无妨只要两人恩恩爱爱便是最好的,可最后却被佟大太太定去了山东,这才订了亲事对方又意外死了,女儿家的名声上总归有些影响,又是庶女往后再想寻着好的婆家,可就难如登天了。 萧延筝也是一脸愁容,她满心以为析秋若是能嫁到侯府里来给她做二嫂,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承宁郡主却半路杀了出来成了她的二嫂……这些倒也罢了,只是却苦了析秋! 不过万幸的是,析秋不用再嫁去山东洪府了:“那洪公子死的也太迟了些!”若是早些死析秋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了,太夫人却被气笑了:“说什么胡话,便是没有洪公子也会有绿公子蓝公子的……女儿年纪大了,总是要定婆家的。” 萧延筝听着就撇撇嘴,又道:“娘,您能不能托了钱夫人,给析秋找门好点的亲事?”萧延筝挽着太夫人说着,太夫人就笑看着她:“钱夫人也不过是娘家的子侄多些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广的人缘,再说她府里的事又多,哪得这么多空。”她顿了顿又道:“再说若是有,我早把你定了,哪里就让你在家里呆着日日烦我!” 萧延筝羞红了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析秋便说析秋,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不和您说了,我去看望大嫂去!” “去吧,也正好陪你大嫂说说话,整日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太夫人叮嘱完,又和吴妈妈就看着萧延筝的背影,呵呵笑了一阵,待萧延筝离开太夫人便对吴妈妈道:“老二去佟府了?” 吴妈妈就点头:“早上去的!”也不知道佟大太太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吴妈妈叹了口气,大夫人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该去的,虽说结果也不是我们所料,但礼数总不能失的。” 皇后娘娘突然赐婚她也所料未及,甚至前一日延亦去宫中面圣,也不曾听皇后提起过半句,若是早早有所提示他们也能想一想对策,这样突然下了懿旨他们便是想拒绝,也没有理由,说与佟府有婚约?可佟大太太那样的态度,六小姐又定了人家,八小姐她是万万不能要的……便是拒婚又能如何,况且,依他们如今的形势,又有什么资格去拒绝皇后?! 太夫人叹了口气,吴妈妈见他这样就安慰她道:“您可是要心思放宽些。”太夫人就笑着道:“放心,无论如何我也看着鑫哥儿长大成人!”说着她就对着吴妈妈道:“走,我们去瞧瞧鑫哥儿去。” 吴妈妈就扶着太夫人到暖阁里,鑫哥儿刚刚搬过来,有些地方还未收拾好,但总归是在郡主进门前,把鑫哥儿接过来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才刚刚起床,普宁师太已经到了府里,在她院子外做了佛坛念了经文,又去了大太太院子里,满府的丫头婆子都跟着来来去去的看热闹,析秋也让春雁和司杏去瞧瞧,自己一个人则坐在院子外的屋檐下绣花。 这时,院外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以为是司杏或是春雁回来了,等她抬头才看到是佟敏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扑了过来:“姐姐,您身体好些了没有?”析秋差点没接住他胖胖的身体,两人就并肩坐在椅子上,析秋揉着他的发髻道:“怎么来也不提前让六福进来打个招呼?!” 佟敏之就满不在乎的道:“我本也进不来,不过一瞧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去看热闹了,我就顺着墙根偷偷溜进来了。”析秋就微微笑了起来,佟敏之这一年个子蹿的很快,才七岁而已都已经过了她的肩膀线了,样貌也越长越有大老爷和夏姨娘的样子。 算是集合了两人的优点吧! “可吃了早饭?今儿怎么没去学堂?”佟敏之答道:“我们先生今儿有事,放我们一天假。”说着顿了顿他又道:“去潜山书院了。” 潜山书院,就是蒋士林办的那个书院吧,析秋挑了挑眉,就佟敏之四处看了看露出神秘的表情来:“我们先生和将探花是好友,听说蒋探花最近有番大动作,先生就打算去瞧一瞧。” 析秋就笑拍了拍佟敏之的脑袋:“你整日里不好好读书,哪里来的这些小道消息。”佟敏之就呜呜捂住头辩解道:“我哪里有不好好读书,我最近进步很大,就连大哥哥和表哥也夸我呢。” “哦?大哥也夸你?怎么夸的?”佟慎之在家休了四天没有去馆里,听说刘学士昨日派了学子去外院,说是明日让佟慎之重新回馆。 佟敏之大眼睛晶晶亮着,一眨一眨煞是调皮灵动:“大哥说我字帖有进步,表哥说我对中庸参透的尤其的好……您说这算不算夸我?”析秋就噗嗤笑了起来,拦着佟敏之道:“算,敏之真棒!” 佟敏之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忽然笑容一敛又露出愁容来:“听彩霞说您定的亲事,那位公子死了是吧,您不要难过,表哥说那位公子不是好人,死了也就死了,倒省的退婚这样的麻烦事了!” 析秋笑容一顿,徐天青怎么会和佟敏之说这些,她想了想又道:“嗯,知道了,姐姐不难过!”佟敏之就煞有其事的点着头:“等我长大了,我养你!”析秋就笑着点头,佟敏之却是目光一转又道:“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析秋就露出认真的样子:“你说!”佟敏之就垂了脸对她道:“我也想去潜山书院读书。”她又怕析秋多想,就摆着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潜山书院很好,我想去读书,而且我们先生也支持我去!” “潜山书院?你怎么想到去潜山书院读书的?”析秋纳闷不解,佟敏之就挠着头说:“我常听表哥说蒋探花如何有才,如何清高……” 析秋就笑着道:“所以你就想去潜山书院,和蒋探花学?”佟敏之就点着头,忽又摇着头:“不单我一人想去,就连三哥哥也想去……只是他不如我便利,我写信告诉父亲我的想法,父亲说若是我想去,他就写信给同僚推荐我去,可是三哥哥却不一样,二老爷和蒋探花虽表面上没什么,可私底下二老爷根本连提都不准提蒋士林这个名字,三哥哥根本不敢和二老爷提!” 没想到佟敏之一直在和大老爷通信,看样子信来去不但频繁且看佟敏之这样,似乎和大老爷相处的很好,她替他高兴,就点着头道:“这件事我不反对,可是可能还要再等一等,等明年再说,况且如今大太太也病着,这时候去说学堂的事,总是不便的。” “我知道!”佟敏之点头不迭:“我本来也是想着等明年跟先生学完了论语,再去那边的。”析秋就微微点头,佟敏之就站了起来道:“趁着府里人少,我再去看看姨娘。” 析秋就拉着他:“你担心些!”佟敏之头也不回的往外跑:“我知道了,姐姐多注意身体!”说着,小小的身体就蹦跳着出了门。 提到蒋士林,析秋也没了心思再绣花,就站起来也慢慢走出了院子,三月的竹林里微风徐徐,春暖花开,她还记得去娘二月二佟析砚生日时,她们在这里喝酒赏春,不过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来到佟慎之和徐天青曾坐着下棋的石墩上,看着树叶浮动竹枝轻舞的画面,心里也似乎轻松许多,洪公子虽远在山东,但此时虽通讯不发达,可洪大人毕竟曾在朝为官,这样的事又怎么瞒得住,况且又有侯府和佟府婚事闹的满城流言四起,佟府的事就格外引人关注,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想必她的婚事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是啊,还未嫁未婚夫就死了,这对于闺阁女子来说,算是极大的名誉伤害! 恐怕,她的婚事会更加的难! 其实嫁不嫁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嫁了人不过如鸟儿换了个笼子,飞来飞去还是后院这一尺见方的地方罢了。 只是让夏姨娘跟着担心,将来佟敏之说亲也会受到她牵连,她心里过意不去! 析秋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竹林里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落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吱吱声,她蓦地回头去看,就是一愣惊了惊:“表哥?” 徐天青穿着冰蓝色的直缀,身形比去年要高出许多,俊朗如玉皎皎如月般垂手而立,远远的对析秋微微一笑,宛如春阳初绽耀眼夺目华光粼粼…… “……六妹妹。”徐天青朝析秋几步走来,析秋也同时站了起来,看了他身后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天青就笑着道:“我原是要出门,却瞧见七弟偷偷溜了进来,我一时好奇就跟着他来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六妹妹。”析秋自是不信他的话,徐天青很少到内院来,这段时间她也听佟敏之说过,徐天青也不如以往那般日日待在房里读书,而是早出晚归,还曾独自出门了两天,他问了几次徐天青却没有告诉他。 不知神神秘秘在忙什么! “表哥有事?”析秋也笑着道,他们这一年虽也常见面,但每次也不过点头之交不曾说过话,析秋想不到他来这里能有什么事。 徐天青就目光微微闪了闪,看着析秋,她今天穿了一件川花对襟的浅绿褙子,一如既往的素面朝天,发髻上也不见多余的首饰,仿佛出水芙蓉般清雅淡然,亭亭玉立,眼前的人和他日日脑中想念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他紧紧攥紧了拳头:“六妹妹,我有话对你说。” 析秋听着眉梢微挑,点头道:“表哥请讲。”徐天青郑重的样子,让她生出丝疑惑来。 就见徐天青面色凝重,仿佛练习过无数次一般,脱口而出却说的很顺溜:“六妹妹,我记得你去年和我说过的话,你处处避我,我到今日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想发奋读书努力考取了功名,唯有这样我才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有能力给你安定的未来,可是……春闱失力我原想再等三年的,但姨母却给你定了亲事……六妹妹我不能等了,我这些日子见了许多朋友,也弄到了我们新的身份文牒,你随我走吧,我们天涯海角我定能护你如目,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析秋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愣愣的看着徐天青……徐天青以为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惊着析秋了,于是他朝析秋迈进一步,一鼓作气道:“六妹妹,我知你不易,姨母处处打压,你过的很难,而我……”他垂了眼睛露出一抹挫败的忧伤:“我也和母亲提过你,可母亲却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还说她在一日便绝不会答应……所以,我便想到此下策,虽然太过惊世骇俗,可是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一路从京城往西走,我们去苗疆,去西域,去任何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生活的幸福美满。” 徐天青自小学礼教德法,学孔孟君臣父子之道,析秋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样的心里斗争,才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来,私奔?连她都没有想过! “表哥!”析秋感动之余又摇着头道:“谢谢你对我的这份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有身份文牒,你我出了这个内宅的门,以后靠什么生活?这些都不提,我们就这样走了,你可想过你的父母,可想过我的姨娘和弟弟,我们一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他们会怎么样?你苦读这么多年,姨太太对你寄予厚望,你这么轻易就放弃前途功名,往后数十年都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一直在路上奔波……她会怎么样?你能为了一份男女之情,就放弃多年的努力,放开父母对你的含辛茹苦?”原谅她的不信任,她出自现代对男人的戒备要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徐天青的爱来的太沉重,她扪心自问能不能承担的起时也会去想他的能力,他能不能背负的了这样的重担,即便是现在能,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生出埋怨,埋怨她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和他私奔,为什么拖累他自高高在上的公子跌落泥泞变成社会最底层的庶民?他后悔了,她该如何?! 这太冒险了,析秋心里跳出来的答案,很肯定的给予了否定! 徐天青震在当场,他不知道析秋这一瞬间想了这么多,是的,析秋说的他都想过,并且日夜都在问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很确定自己可以,所以才做足了准备来找她:“六妹妹,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一起,便是再大的苦我也愿意承受。” 当他听到大太太给析秋订了亲事时,心就宛如被人割去一块,他便是站着不动不睡不呼吸,也会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疼的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他做了难以想象的努力才克制住不去找析秋不去找大太太,他静思了几夜才做出这个决定,他很清楚自己的心,也很庆幸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六妹妹,自从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便一直在我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请你相信我!” 析秋散失了语言功能,不知道去和他说什么,徐天青直直的看着她,他看到析秋眼中的冷静,他突然很害怕,害怕析秋直接拒绝他,徐天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和她道:“六妹妹我不是要你立刻答应我,我给你时间考虑,五天后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让司杏来找我,告诉我结果……行不行?” 析秋很想现在就告诉他,可还是点了点头,徐天青就笑了起来,笑容灿烂绚丽,他点着头就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说着转身就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竹林里。 析秋坐在石墩上,看着徐天青的背影直发呆,她仿佛还没有从徐天青突然而来的大胆中反应过来,直至过了半晌司杏和春雁找来,她才喃喃的回了院子里。 本以为他们上次谈话之后,她的态度那样明显,徐天青早已经收了心思,却没有想到时隔一年后,他突然来和她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他这一年在想什么,但却不忍心直接拒绝他…… 一夜未睡,析秋一早上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脸色好看许多,姨太太坐在大太太身边,见析秋进来视线就落在她纤细玲珑的身影上,暗暗感叹:六丫头果然长的像夏姨娘,如今瞧着可越发的比夏姨娘还要貌美。 她想到徐天青前些日子让她来提亲的样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六丫头如今未嫁先亡夫,京城内外谁不知道这事,莫说姐姐不会给她用心挑,即便是用心挑只怕以后也寻不着好人家,她出身不高又是庶女……或许等过一两年,天青成亲后可以让姐姐嫁了她给天青做房妾室。 也算全了天青一片痴心,也省的他整日胡思乱想耽误学业! 姨太太的心思,析秋根本不用担心,大太太再霸道就是把她送去当姑子,也不可能不顾脸面把她送去当妾,况且还是姨太太家,姐妹之间这脸面大太太怎么可能不要,她笑着和姨太太行了礼,姨太太就笑着道:“快起来!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析秋垂着脸露出一丝委屈的样子,叹道:“姨母严重了……这都是我的命!” 没有怪她们姐妹的意思,姨太太露出满意的表情来,和大太太说话:“姐姐说的不错,还是六丫头乖巧懂事!” 大太太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她想到萧延亦的来时和她说的话,言语间虽没有怨她的意思,可是她却看的很明白,姑爷分明就是对六丫头动了心,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华儿为何执意要她将八丫头嫁过去,原来姑爷早在以前就对六丫头动了心。 她的亲生女儿早逝,如今又丢了亲事,她此刻看着析秋则暗暗恼恨,为何那洪公子这么短命,若不然将她嫁了也不会日日在她眼前提醒她,华儿连死前心里那难以吐出郁结。 大太太侧开眼睛,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着吧。”析秋就乖巧的点点头:“是!”又朝姨太太屈膝行了礼,便退了出来。 这一日,佟慎之回来的很晚,一回来就去了二老爷的房里,两人关着门说了半天的话直到天擦着黑二老爷又匆匆出了门,析秋则安静的待在院子里,她让春雁将徐天青过往送来的东西,全部打包整理好,搁在她的卧室里,又嘱咐道:“等入夜后你带着春柳抬过去,别惊动司杏!” 春雁知道析秋的意思,就沉默的点点头,将箱笼归置好就等着入夜,然而京城里却在当夜毫无征兆的全城宵禁,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二老爷也派人通知大太太守好门户,大太太又通知了各房,析秋就吩咐春雁将院门落锁,所有人不得出入! 原来,经过数日的内阁以及大理寺合议推断辩证又有福建当地的官员作证,福建通敌倭寇暗中敛兵的罪名终于定了下来,证据确凿直指二皇子,圣上勃然大怒一封圣旨就夺了二皇子的所有的爵位,封了平贵王,将贵州十三城划做他的封地,勒令次日内必须启程赶赴封地。 贵州可谓是山恶人穷,穷乡僻壤,此一去山路迢迢二皇子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再回来。 二皇子手捧圣旨携临盆在即的皇子妃在宫门外跪了数个时辰,宫门紧闭圣上避而不见,二人就长跪不起,直至二皇子妃突然腹部阵痛,羊水破裂在宫门外痛哭不止,二皇子也慌了神,宫门外旗手护卫才寻了软轿由内监抬回了皇子府,经过一天一夜的腹痛,二皇子妃却依旧没有诞下皇子,三皇子就认为二皇子故意拖延时间,带着羽林卫三千人,将二皇子府围的水泄不通,罪名为:违抗圣旨,欺君犯上!若二皇子不能立刻出城,他就带兵将皇子府一干人等全部绞杀殆尽。 二皇子自然不能立刻走,二皇子妃正在生产之际,三皇子不撤兵,两方就隔着二皇子府对峙,双方寸步不让。 城内戒严,佟府府门紧闭,大太太将府里所有的小厮,婆子都调遣出来守着各个大门,所有人无事不得出门! 怕有流匪宵小趁火打劫?佟析砚听到时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两个皇子之间的矛盾,又怎么会有流匪入城?!”佟慎之则皱着眉头道:“德宗一年,据史料记载,京城中便出现匪乱,许多官家因防备不当,一夜之间被人血洗满门,全府之人成了流匪刀下亡魂,那时又处于朝政动乱,根本无人去管此案,直到德宗登基才着手调查此事,只是直至现在也没有查到凶手依旧是无头公案!” 佟析砚听着咋舌不已,大太太急忙让代绢,代菊将四小姐的衣物搬到正院里,将佟析砚带在自己身边,佟府内气氛紧张京城内亦是如此,达官权贵闭门谢客商家纷纷关门闭户,街道上也是人烟疏落根本无人敢上街。 二皇子在皇子府内,三皇子在府外围守,对峙之下,终于在第二日晚上有了新的进展,二皇子妃并未顺利生产,而是……薨了,一尸两命! 宛如紧绷的弦,最后一根扯断了! 二皇子抱着皇子妃被血染红的的尸体,打开府门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也惊了一惊,没有想到二皇子妃竟真的一尸两命,他的目光就在皇子妃依旧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就抱拳道:“二哥,请!” 二皇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唯一的常随,跃上马车在近千人的“护送”之下,朝城门而去,忽然不知从何处涌出百人的亡命之徒,个个皆是绝顶高手,一下子冲散了护送的羽林卫,与近千人厮杀欲救出二皇子,两方人马在长街之上刀光剑影,嗡鸣声直传出几条街,血腥味弥漫在京城上方。 人人胆战心惊,佟府几位小姐的院门口大太太派了三四个粗使婆子日夜守着,析秋紧紧蹙着眉头,她的院子在佟府的最西方,过了竹林便是佟府的倒座,隔了倒座就是外面的衡街,若真有流匪闯入,此处便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子时时分,便是位于城北的佟府,也清晰的听到了外面有依稀喊杀声传来。 春雁和司杏护着析秋坐在卧室里,院子里有风吹着竹林的竹枝沙沙炸响,司杏简直是草木皆兵,顿时吓的面色发白,然而就在此时,树影跳动的竹林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轻盈的从院墙上一跃而下,龙行虎步般踏着浓浓的夜色朝知秋院慢慢走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1 儿子? “你们去睡会儿吧。”析秋揉着太阳穴,连着两夜都是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这一仗约莫也是要到天亮的,这么熬着终不是事。”她总觉得这场仗打的很蹊跷,二皇子的罪名是圣上定的,他被流放到封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要不然就去求圣上开恩,要不然就到封地韬光养晦以待时机,总之不可能在临走前,拼了命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反抗。 二皇子明明有很多选择,却为什么要用最糟糕的法子呢? “小姐,您去睡吧!我们在这里守着,若是真有流匪闯了进来,我们人多他也不敢怎么样吧?!”说的极是不确信,析秋就笑着道:“若真有流匪,莫说知秋院就是整个佟府也不定能反抗的去,你们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你们都守了两夜了,都去睡吧。”二皇子离开,三皇子就是最大的皇位继承人,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京城也将是他的首都,在这样关头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出储君的样子来,做好全面的安全防范措施,保证京城百姓安危,以获得更多民心才是,所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析秋反而冷静下来了。 司杏和春雁,春柳,喜儿犹犹豫豫不肯出去,析秋就转了身往卧室走:“你们不走,我可要睡觉了!”说着就自己进了卧室,司杏就跟了过来,犹豫道:“那我们去睡了,我们四个轮流值夜,小姐有事喊一声就行了。” 析秋就点点头道:“去吧!”就看着司杏和喜儿出了房门回去睡觉,留了春雁和春柳守在外间,两人坐在椅子上强作镇定拿着绷子绣花,析秋则半掩着房门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耳边仿佛依稀能听到夜空中铁器交锋的尖锐啸叫声…… 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析秋半梦半睡间,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原本关上的窗户此时只拢了半扇,暗暗的墙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上……她整个人受了惊吓“啊”的一声,惊坐而起手臂一挥便带倒床边放置的杌子,随即身子一倾就朝地上倒去。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便是一捞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析秋的后背就撞到那人的胸膛上,坚硬的宽厚的胸膛,带着浓浓的男性气息,瞬间充斥着她的感官……她抬脚就要跑,那人便是轻笑一声,仿佛蔑视她徒劳的行为。 果然,她还没动,人又再次回到他怀中被圈住,析秋的鼻尖撞在他的胸口,鼻子便是一算,随即眼前便是一黑,那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出声。” 析秋被禁锢着无法动荡,满眼里是一片墨黑的颜色,还有浓浓的血腥味,那人单手环着她,右手却稳稳的托着一个包袱,很是镇定从容。 “小姐,您没事吧?”房门没关,房里的声音春雁在外间听的很清楚,她隔着门喊了一句,双手已经放在了门上,析秋眉头一蹙随即腰上便是一紧,那人紧紧攥着她的纤腰,仿佛随时都能掐断一般:“让她出去!” 沉沉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析秋却是听着一愣,出口的惊叫就卡在喉咙里,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墙壁上,他的影子比她高出许多,纤长挺拔,肩膀很宽左手正落在她的腰上……她瞪着眼睛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嗓子眼迅速的跳动着…… “我没事!”析秋出声道:“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杌子,没有事你不用进来了,去歇着吧。” 春雁在门口顿了顿,微微迟疑过后她道:“那小姐早点休息,奴婢就在外面,小姐有事喊奴婢就行。”析秋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帮我把门关上。” 春雁点头,收回手又重新关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空气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析秋拧着眉头动了动:“萧四爷不请自来,有何贵干?!”话落抓着她腰的力道便是一松,随即析秋挣脱出他的怀里,她转过身去看身后的人,果然就见堂堂宣宁侯府的萧四爷,穿着一身浅蓝色直缀从容淡然的站在她的房中,如刀削般的五官俊美而坚毅,长长的凤眼眼角微挑,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她…… “你知道是我?”萧四郎眉梢微挑,全没有半丝深夜出现在女子房中的尴尬,一脸悠然不迫的样子。 析秋眯着眼睛,刚刚受的惊讶此时正一点点变成惊怒,她怒看萧四郎声音冷意凛凛:“萧四爷,这样做很有趣?半夜不请自入女子闺房之中,装神弄鬼很有趣?” “有趣,或是无趣并不是你来定义的。”他淡淡说着:“况且,萧某并非装神弄鬼,只是……”他抬起手里一直托着的包袱:“想请六小姐帮个忙。” 此刻析秋才发现他手里包着的包袱有些奇怪,可哪里奇怪她一时又说不上,就见萧四郎打开包袱的一角,析秋随即一愣,连生气都忘了,满脸的惊讶道:“孩子?” 萧四郎就点头道:“外面想必你也听到声音了,我独自一人带着他多有不便,所以就想把他寄放在六小姐这里一夜,明晚此时我再来接他。” “我?帮你照看孩子?”析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萧四郎很认真的点点头:“有劳了!”说着就要把孩子递过来的意思。 析秋就摆着手,退后一步道:“我这里怎么能放孩子?”她是未出阁的小姐,若是房里多出一个孩子,这名声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有你这里最适合。”他看着析秋道:“延筝说你懂医术,也很细心,想必照顾孩子也必不会生疏,没有什么谁比你更合适。”析秋啼笑皆非,难道她要为被他选中而感到荣幸吗? 况且,带孩子哪有这么容易,他说的仿佛就是一件物品,随意塞在旮旯犄角就行一样! “四爷你即是不便,又为什么带着孩子出来,即是没有地方安置,带回侯府也比我这里便捷不是?!”她顿了顿又道:“我是会些医术,可是这和照顾孩子两个概念,若是孩子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萧四郎显得毫不介意的样子:“六小姐只需照顾他即可,一切有我!”他说着挑着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原本看着析秋的眼神,忽然移向了别处,就在这时安静的佟府内院里,突然响起了紧凑的锣鼓声,紧接着知秋院外面守着的粗使婆子用力的拍着院门:“六小姐,院子里有盗匪闯进来了,六小姐……” 或许因为突然而至的声音,那孩子在萧四郎怀中拱了拱,嘴巴瘪了起来,一副要放声大哭的样子,析秋看着就是一惊,若是这个时候哭起来,被门外的婆子听到那真是说不清了。 “嘘……”她急着正要去抱孩子哄一哄,就见萧四郎缓缓抬起头,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那孩子半睁着眼睛看着他,半晌没有动静,竟然就非常听话的安静下来…… 析秋诧异之极,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冷冷的面容连刚刚出生的孩子也能被镇主? 就在这时萧四郎缓缓抬起头来,一点招呼不打,很熟稔的将手里的孩子往她怀中一放:“多谢六小姐,萧某明晚此时来取!”说完深看她一眼,转身纵然一跃就从窗口跳了出去,融入浓浓的夜幕中。 析秋愣愣的抱住孩子,看着萧四郎迅速的消失的身影,她刚刚……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戏谑的笑意。 “可恶!”析秋急忙抱着孩子跑过去,窗口早已经看不到人影,她怕被院外的婆子发现,就迅速将窗户关了起来,外面敲门声依旧,析秋慌乱间就将孩子放在床上,整理了衣饰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此刻司杏和喜儿也从门外跑了进来:“小姐,门外的婆子说,外院发现了盗匪,让我们小心关好门户,千万别出去!” 司杏几人吓的脸色发白,抓着析秋的手道:“小姐,我们怎么办?!”析秋就皱着眉头,暗暗想着萧四郎有没有从佟府安全出去。 院子里锣鼓声震耳欲聋,有婆子呼喇喇的跑动的脚步和惊呼声,紧接着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小会儿院门外的婆子又重新拍着门:“六小姐……来总管说盗匪已经抓到了,请六小姐放心。” 几人松了口气,析秋的心却提了起来,难道萧四郎被抓到了?她拉着司杏道:“去仔细问问,抓的是什么样的人。”司杏没有多想,就起身开了正房的门对着院外道:“抓到的是什么人?” “奴婢去问问。”说着婆子就砰砰跑远了,过了一会儿就回来道:“来总管说,是个惯盗,等天亮就送去衙门!” 这么说就不是萧四郎了,析秋松了口气,毕竟萧四郎是萧延筝的哥哥,两府又曾是姻亲,不管他今晚来有什么目的,若真的被抓两府面子也不好看! 既然没有事,她还惦记房间里的孩子,心里一凛就站了起来,春雁一怔问道:“小姐怎么了?” 析秋摇头回道:“没事,既然盗匪抓到了,我回去就再歇会儿,你们也别来来回回的跑了,就在暖阁里歇着吧。”春雁就点点头:“好,小姐有事出声就行,”她说着,声音里还发着颤! 析秋转了身就回房,又迅速回身去关门,走到床边随即他抱起孩子,孩子又重新睡着了,小小的手举在头顶上,皮肤皱皱的呈现着粉红色,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头发上还带着丝丝血丝,呼吸也轻轻的分明就是刚刚出生的孩子! 饶是她没有带过孩子,此刻见了心里也软了一块,小小的人儿刚刚出生就这样奔波,甚至可能连自己母亲一面都没有见过,就被人扔到陌生的环境里,她虽气萧四郎,可孩子留下了总不能扔了,她抱着孩子来回在房里走动,生怕她撩开嗓子大哭,引来门口婆子的注意! 看来若想安全,得把门外那几个婆子支走,只要那几个婆子一走,她这里才算真的安全了,她忽然想到,萧四郎肯放心把孩子放在她这里,是不是也想到了,她这里是在佟府最角落,前面又隔着后花园又隔着竹林,即便是孩子哭,也传不到正院去?! 真是好算计! 她抱着孩子走到门口,把司杏几人都喊了进来,司杏看着析秋手里从天而降的婴儿,瞪着眼睛道:“小姐……怎么会有个孩子在这里?”春雁也惊讶道:“难道……奴婢刚刚听到房里有人说话是真的?这孩子是什么人送来的?” 析秋就露出愁容来:“快别说这么多了,他可能是饿了,快想想办法弄一点米汤给她喝。”喜儿则开心的跑过去,垫着脚看孩子,笑着道:“小姐,他还太小了不能喝米汤的吧,不如给他喂点水吧。”说着又毫无心机的动手去戳了戳他的脸,那孩子就歪着嗦着嘴巴,要去吃喜儿的手指。 很可爱的样子,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可能是饿了。”析秋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来:“米汤不能喝,那就给他弄点水喝吧,总不能饿着了。”司杏就去倒了杯温水,又出了门拿了一个小小的勺子来,小心翼翼的去喂……析秋看着孩子啪嗒啪嗒喝着水,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抬头对着司杏道:“出去拿些银子给几个婆子,就说外面也没了声,也不用守着让她们各自寻了地儿喝点酒歇歇!”司杏露出犹豫的样子来:“小姐,若是……”析秋摆手道:“没事,看天色也快亮了,许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司杏就拿了荷包开了们出去,析秋就看着春雁道:“等天亮你就去找来旺家的,让她把司榴送来,就说我想见一见司榴,把两个孩子也带来。”春雁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司榴也把孩子带来了,那么即便是院子里有孩子的哭声传出去,旁的人也不会多想,更不会知道多出一个孩子来! 春雁笑着点头:“好!奴婢一会儿就去。”说着又露出犹豫的样子来:“大太太那边若是问起怎么办?”析秋摆着手道:“无妨,让司榴直接进来,大太太即便不高兴也总不可能把人赶出去,她便是不顾我的面子,也会顾着来总管的面子的。” 不一会儿司杏转了回来,门外几个婆子已经撤走了,外面天渐渐亮了起来,析秋将孩子交给春柳,自己则换了衣裳道:“我去正房请安,你在房里陪着,若是有人来了就把孩子抱到竹林中去……那里僻静又离外面的街上近,便是孩子哭也不容引起旁人注意”她说完又道:“待司榴来了,就安排在暖阁住着,她带着两个孩子怕是要用的东西很多,喜儿稍后把暖阁里收拾出来!” 几个丫头就各自点头,析秋换了衣服就去了大太太房里,没想到二老爷,二太太以及佟慎之都在,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她走进去朝大太太,二太太,佟慎之行了礼,又和佟析砚见了礼,就和她并肩站在大太太的床头。 “三皇子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恐怕也凶多吉少!”二老爷说着,析秋就见他和二太太眉宇间似有喜色,再去看佟慎之,却表情僵硬似乎并不高兴,她暗暗疑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老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大太太叹了口气:“二皇子夫妇也是没福气的,便是圣上降了罪也大可不用做出这样过激的事情来,最后闹的家破人亡!” 难道二老爷刚刚说的跳崖,说的是二皇子?那二皇子妃怎么又死了? “可不是,圣上虽说封地封的远了些,可也保不准过几年气消了就好了,毕竟是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却没有想到二皇子竟集结了人马……杀了那么多羽林卫,真是……”二太太叹息的摇着头:“大嫂你是没瞧见,我听说长街上的鲜血一直流到城门口,尸骨都堆成了山,那场面想一想就觉得骇人。” 佟析砚听着就吓的紧紧抓着析秋的手,脸色发白,析秋也紧紧皱了眉头,大太太就点头道:“如今倒也算好了,大局定了,往后也该安生了!” 是啊,二皇子若是死了,那么储君之位就非三皇子莫属了,可不要安生许多,析秋却不这么想,恐怕朝堂上紧接着还要一场血雨腥风才是,那些二皇子留下来的势力,三皇子必然要有一番大动作彻底扫清了才是! “既然大嫂这里没有事,那我就放心了。!”二爷说着就站了起来又对二太太道:“我去衙门了,还有许多事需要善后。”二太太点点头,二老爷又对佟慎之道:“慎之,你可要和我一起去?”佟慎之将手里茶盅放在桌上,也站起身:“我今日休沐不用去馆里。”他又做出请的手势:“我送二叔!”二老爷就点点头,两人又各自朝大太太行了礼,析秋并着佟析砚也侧身福了福,二老爷和佟慎之就前后出了门。 男人们在二太太有的话不便说,等二老爷和佟慎之一走,二太太就露出惊恐的表情来:“听说二皇子妃死时孩子还没有生出来,说是时间太长,孩子在腹中就憋闷死了。” 析秋听着一愣,眉头就几不可查的蹙了蹙。 大太太露出惋惜的表情:“还记得几年前二皇子大婚时,十里红妆娶沈家女的场景,如今沈家满府下了大狱,二皇子和皇子妃也都不在人世……本以为二皇子是长,圣上会立他为储君,没想到最后却是三皇子,真是世事弄人啊。”大太太说的很感叹,析秋正暗自纳闷时,就听她话锋一转对二太太道:“还是二老爷未雨绸缪有远见啊……要恭喜二弟妹了!” 同样的庶吉士,大老爷还留在永州,二老爷如今入阁拜相,一旦三皇子登基,这首辅之位也非二老爷莫属了,佟家的门楣也不再需要大房,便只有二老爷一人就能兴盛二十年了。 大太太心里泛酸,但依旧强撑着笑颜去和二太太说话。 二太太掩袖而笑,眉眼弯弯的笑道:“瞧大嫂说的,我们可是一家人哪里就分的这样清楚了!”说完她也站了起来:“说是杨阁老夫人病了几日,这两日原是想要去看望的,却不料全城戒严也出不去,今天总算平静了,我得去走一走才是。” 大太太笑道:“那我就不留弟妹了,我这身子也不利索,若不然就陪你一起去。”二太太就摆着手:“大嫂好好休息,这马车来回颠簸也不舒服……我走了。”说着由身边的妈妈陪着出了门。 大太太疲惫的闭上眼睛,对房妈妈道:“去告诉来总管,让他把昨晚抓的盗匪送去京衙!”房妈妈点头大太太这才看到析秋,问道:“昨晚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她笑着道:“母亲想的周到,让婆子守着门,夜里敲锣时女儿也吓了跳,还好门外有婆子守着,否则只怕是六神无主了。” 大太太微微点头,仿佛又想到什么去吩咐房妈妈:“让来总管去瞧瞧,城中可有武师,也请一个回来教教外院小厮们一些防身术,免得再像昨晚那样,不过一个惯偷也抓不住!”房妈妈点头:“奴婢这就去!太太可还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就摆摆手:“去吧!” 房妈妈出去,析秋就露出疑惑的表情来,难道昨晚的那盗匪不是来总管他们抓住的? 从大太太房里出来,司杏早早等在外面,上前挽着析秋道:“小姐,司榴进来了,两个孩子都抱来了。” 析秋脸色就露出喜色来,笑着道:“走!”两人一路回了院子,司榴正抱着孩子候在门口,比在府里时胖了不少,脸也圆了,不过却多了些许少妇的风韵,愈发的漂亮了,她笑着和析秋行礼:“小姐!”析秋忙去扶着她,目光就落在她怀里的孩子上,白白胖胖的正睁着一双大眼,圆溜溜的转着:“这是老大还是老二?” 司榴笑着道:“这是老二。”话语刚落春雁就抱着另外一个从里面出来:“小姐,老大在我手里呢。” 两个孩子果然长的一摸一样难以分辨,眉眼和司榴有几分像,很是灵动可爱! “快进去吧。外面有风!”司杏掀了帘子,析秋并着司榴进了房,刚一进去司榴就凝重了脸色,小声道:“小姐,里面的是谁的孩子啊?怎么会让小姐您来照顾?” 析秋露出无奈的表情来:“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昨晚有人放在我床上,说是代为照顾一夜,今晚就来带走,我想着总不能把孩子扔了,可留下又怕引起别人怀疑,就想着把你接进来,有三个孩子在,就是他哭起也没事!”隐去了萧四郎的事,昨晚街上不太平,萧四郎又是满身的血迹……有的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司榴抱着手里的老二进了析秋的卧室,春柳正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见析秋回来她就笑着站起来道:“小姐,这孩子可真乖,到现在都没有哭过!”析秋笑着过去,果然见孩子躺在春柳的臂弯里,很乖的样子:“把他放在床上吧,一直这样抱着哪吃得消。” 春柳无所谓的摇着头:“不累!他这么小不过和那茶托一样重,奴婢刚刚进府的时候,房妈妈教规矩时那茶托一托就是两个时辰,比这可累多了。”仿佛是回应春柳的声音一样,那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春柳吓了一跳,差点将孩子丢出去……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析秋也是唬了一跳,从抱春柳手里的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手里不停的抖着,抖了半天那孩子却是越哭越凶…… “拆了包袱看看,可是拉了,或是尿了?”司榴将手里的孩子交给春柳,就很熟练的接过春雁手里的,然后又拆开包袱去看,随即笑着道:“这孩子可真聪明,不舒服还知道哭!” 析秋暗暗哀叹,还好司榴有经验,不然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来,她有想到萧四郎,不由暗暗咬牙! 司榴把孩子放在床上,三四个人围着孩子又是换衣裳,司榴就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衣领,将孩子抱在怀里一脸坦然的道:“怕也饿了,先吃点哥哥们的粮食顶一顶吧。”孩子仿佛天生就对母乳有反应一样,凑到司榴的胸口就大口吃了起来! 司榴没事,司杏几人却是闹了个大红脸,纷纷嗤道:“哪有你这样的,好歹也避着一些!”满不在乎的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等你们生了孩子便是人再多,孩子哭了你也不会顾忌这许多!” 司杏几人就羞的躲着脚,纷纷跑了出去! 析秋着看那孩子在司榴怀里吃的正的香,还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也微微笑了起来…… 等喂好孩子,这边司榴家的两个又哭了起来,析秋赶忙接过司榴手里的,又出去喊春雁春柳进来……五个人待在房里,围着三个孩子转了一整天,只觉得这一天的时间过的格外的长…… 终于挨到晚上,司榴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在暖阁哄着睡下,就回头对析秋道:“小姐,待会那人来,让奴婢陪着您吧,若是对方有歹意怎么办?” 萧四郎有歹意?析秋想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摇着头道:“没事,对方没有恶意,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司榴就不放心的拉着她:“让奴婢陪着您吧,昨晚府里不还进了盗匪嘛……父亲说府里的家丁长久安逸,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根本没有能力抵抗,昨晚若不是有位侠士相助,那盗匪只怕也不可能轻易擒获!” 析秋眉梢微挑,问道:“你说,昨晚那盗匪是被一个黑衣侠士救的?可看清那人长相?”司榴就摇着头道:“父亲说没有见到,那人立在围墙上,单手弹了一个石子,就把盗匪从屋顶上打了下来,当时一众人被惊的怔住,再回神去找那人时,哪里还能找到!”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道那人是萧四郎? 析秋抱着孩子回房,坐在房里静静的去等某个说是今夜来接孩子的人,果然和昨天一样,院外传来二更时,析秋故意开着的窗户里,一个黑影一闪就落在了房间里。 析秋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萧四郎,萧四郎大步走了过来,看着她怀里酣酣睡着的孩子,脸上就露出果然如他所料的表情来,析秋道:“你舍得来了?” “既有约定,自然要来!”萧四郎负手而立在析秋面前,比起昨晚此刻他无论面色还是声音都要柔和许多! 析秋眯着眼睛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她原是没有怀疑,可是早上听大太太和二太太议论时,她却起了疑心,怎么会这么巧,二皇子妃一尸两命,孩子胎死腹中后他却抱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过来。 难道二皇子妃根本没有一尸两命,她的孩子顺利生下来了?!然后被萧四郎被了出来? 她惊的心砰砰的跳,去等萧四郎的回答。 萧四郎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便挥了袍子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挑着眉道:“六小姐很在意这个事?”析秋愣了一愣,就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划过一丝笑意,她皱着眉头道:“你什么意思?这孩子我照顾了一天,总有权利知道你要怎么处理他吧?!” 萧四郎就微微点头,面无表情道:“六小姐多虑了,这孩子是我的,多谢六小姐替我照看孩儿,此恩情他日萧某定当报还。”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抱了抱拳。 “如此说来,四爷是要把孩子带回侯府了?”萧四郎就点点头,又看着析秋道:“六小姐若是舍不得,也可经常去侯府里探望,随时都可以!” 析秋确实有些不舍得,这个孩子不管是谁的,但萧四郎说的却有一样她是信的,这孩子的日后的成长定不会再出现生母这个角色了……她叹了口气,将孩子递过去:“看就不用了,还请四爷善待这个孩子。” 萧四郎接过孩子抱在手里,长长的凤眼显得越加的明亮,他道:“你……很喜欢他?”析秋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无论她是什么出生,孩子总是天真无辜的!” 萧四郎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抱着孩子站起来走到窗边,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析秋道:“不用舍不得,总是能再见面的!” 啊?析秋满脸的不解,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可窗边早已经空空,哪还有半个人影。 她暗怒一句,砰的一声关了窗户,就回身对着门口道:“都进来吧,偷听不累?”话落,房门就慢慢的被推开,司杏几人正尴尬的站在门外。 “小姐,刚刚那人的声音,奴婢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司榴眨着眼睛调皮的凑着析秋道:“难道那人和小姐……?”司杏听着眉头一皱,析秋也拍了司榴道:“别胡乱想了,早些歇着去!” 司榴就嘟着嘴,拉着春雁出了门,司杏就停在房里,看着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二天,三皇子派去的人,在城外的断崖下并没有找道二皇子的尸首,却寻到带着血迹破损不堪的衣物,以及他常常配在身上的玉佩,三皇子将玉佩交给圣上,圣上看着玉佩默默的坐了半天,整个朝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三皇子的党羽暗暗高兴,二皇子的幕僚却如惊弓之鸟,丧家之犬人人自哀自保,一时间京城里的气氛比之那夜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在这里满城暗流涌动之时,宣宁侯府一向纨绔风流的萧四郎,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儿子的事,只掀起了小小的风浪,便平息了下去。 听说那孩子是一个戏子所生,萧四郎曾有一次听戏,偶遇那戏子两人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后,萧四郎便在北郊外给她置了一间宅子,后来那戏子怀孕了,可萧四郎却过了新鲜劲,再没有去寻过戏子,戏子不甘寂寞就与自己的师兄暗度陈仓,终于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夜,连孩子看都没看一眼,就跟着奸夫跑了! 萧四郎抱回孩子,却咽不下这口气,第二日就独自上路,快马加鞭的出了城,去寻找那对狗男女! 析秋的这个版本,还是在大太太房里,佟析砚悄悄说给她听的,说是萧四郎消失了三日,连侯府太夫人都找不到人,太夫人没有办法就只能自己给孩子取了名,叫敏哥儿,和鑫哥儿一起抚养在膝下! “真是纨绔浪荡!”大太太目露不屑,又满面的怒容道:“委屈了我的鑫哥儿,竟要日日和这样一个出生低贱的孩子在一起。” 析秋垂了眼睛没有说话,脑中浮现出那孩子嘟着嘴巴的样子来…… 等风波平息,析秋才想到与徐天青相约的五日,已经过了一天,她看着春雁收拾的那一箱笼徐天青送来的礼物,又露出犹豫的样子,姨太太这两天日日在佟府来来去去,这一箱东西送回去,难免目标太明显,她悄悄喊来春雁道:“把这箱锁了,仔细收起来,等他日有机会再送回去吧。”她说着又坐在桌边,对春雁道:“帮我磨墨,我给表哥写封信你带过去。” 春雁点头,就站在析秋身边替她磨墨,一边道:“小姐,其实奴婢觉得司杏说的也没有错,表少爷对您好,若是您和他共同争取一下,说不定姨太太就同意了你们的婚事,若是这样往后又表少爷护着您,小姐的日子也好过许多了。” 好过?析秋想到姨太太的样子,就摇头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若是四姐姐姨太太自是不会反对,可我一个庶女,姨娘在府里又不得宠,姨太太为什么要让表哥娶一个对他仕途毫无助益的嫡妻回去?!”娶回去做妾就行! 春雁喃喃的没话说,析秋这边已经写好了信,她折好放进信封里,正要交给春雁时余光就看见司杏的衣角在房外一闪而过,她微微皱了眉头,送出去的信却迟疑的收了回来! 春雁不解道:“小姐怎么了?不是要送信么?” “再等等吧!”析秋收了信,又拉着春雁小声嘱咐道:“你去看看司杏去了哪里,不要惊动她,回来细说给我听。”春雁满脸的惊讶,析秋就拍着她的手道:“去吧!我只是怕她做傻事。” 司杏对徐天青的感情越发的明显,有时候她也在考虑,这么留着司杏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2 陷害 “内院里普宁师太正在做水陆道场,你怎么不去瞧瞧,也求师太给你求道平安符!”墨菊拿着抹布,小心的擦着多宝格上摆上的玉器古玩,一边回头去和雏菊说话。 雏菊拿着鸡毛掸子,掸过角落里的灰尘,又小心翼翼的去擦桌面,将徐天青书桌上的书本原位放好,回道:“不去,院子里的姐姐们都去,普宁师太怕是也忙不过来,再说稍后姨太太也要过来,这么多事哪能让你一人做。” “没事。”墨菊净了手,去收拾书柜停下来对雏菊道:“听说姨太太在给少爷说亲事!”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人好不好!”雏菊听着也皱了眉头,他们是少爷房里的,新的少奶奶进来,她们这样自小贴身伺候的丫头,她见的多了,若是少奶奶体贴就开了脸做通房,运气好的抬了做姨娘,运气不好的一辈子都是姨娘,若不然就被少奶奶以各种理由打发了,或死或出府,总之命运多舛到最后落了好的,总归是少数! 雏菊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抹布看着墨菊道:“你我在一起六年,也随了少爷六年,若真是……”她说着乐观的笑了起来:“反正还有几年的时间,少奶奶也不是当下就进门,到时候再想也不迟!” 墨菊就瞪了雏菊一眼,转身朝徐天青的卧室走:“你整日里就没心没肺,瞧你以后可怎么是好!”说完就拐了出门进了徐天青的卧室。 一早上徐天青就出了门,这两日也不知在想什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墨菊心里想着就边重擦了手去给徐天青铺床,叠了被子又回头喊雏菊:“雏菊,你来!”雏菊就蹬蹬蹬的跑过来,墨菊指着床脚的衣柜道:“趁着今天天气好,我们把冬天的衣物都拿出去晒晒,这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热,我们顺便把夏衫也拿出来晾晾才好!” 雏菊点点头,又喊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几个人忙了一早上终于将东西都清了一遍,墨菊擦了脸又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回头对几人道:“都去歇会儿吧,先吃了饭……”她说着抬脚进了门:“我去收拾收拾,若是少爷中午回来歇午觉,总不能乱糟糟的才是。” 雏菊就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了耳房里,墨菊转身进了门,又重新擦了一遍,她才发现床头边还落了一个箱子没搬,她扔了手里的抹布又擦了去,才知道箱子上了锁…… 徐天青房里的钥匙都在她手里,可她拿着钥匙串试了半天却依旧没有打开,她皱着眉头就疑惑的很,就出了门去书房的多宝格里,徐天青常放些小玩意的匣子里,又找到备用的,一把一把的试终于开了箱子。 但里面的情景她又是惊讶了一下,大大的箱子里空空的,除了放了一个小小的檀木红漆匣子外,再没有旁的东西,墨菊心里好奇不已,难道是少爷自己锁的?里面装的又是什么,竟是连她也没有见过。 墨菊留了心,等晚上徐天青回来时,又偷偷寻了他的随身带着的钥匙,第二天一早就去开了箱子,箱子里并排放着几把扇套,还有墨绿浅蓝的各色荷包,又有一双棉布包着的鞋子,上面镂空的绣了平步青云的图样,绣工精湛画面清新自然难辨真假,她歪着头去想这是出自谁的手时,目光又落在整齐放着的两叠信上,一叠是徐天青的笔迹,约莫十几封的样子,并未封口显然是没有寄出去,一叠七八封放在一起,上面字迹清秀工整的写着:徐天青亲启。 灵光一动,她忽然想到前几年六小姐与少爷有信件来往,这些扇套也是那几年送的,她有看着黑色的棉布单鞋,好像记得是去年,六小姐给几位少爷一人做了一双…… “我说怎么不见六小姐的东西,原来少爷都自己收了!”墨菊说完,说完脸色一变,就看到匣子底下压着两片乌木而制的铭牌,她翻开来一看,顿时吓的惊掉在地…… 这东西是她们卖身为奴的人,日夜想得的东西,大周朝庶民的腰牌! 她又翻开另外一张,上面刻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名字,但一看便是女儿的名字。 墨菊惊的说不出话来,少爷存了这个做什么? 她不敢想,颤抖着把东西按原样摆好,锁了箱子匆匆出去,站在门口去问雏菊:“太太来了没有?” 雏菊不明所以,就点头道:“好像是在姨太太房里说话。”墨菊点了头,提着裙摆就跑去了正院。 ====== 析秋从大太太房里回来,由春雁扶着往回走,析秋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司杏道:“怎么了?可是有事?”司杏一愣,就抬了脚追了上来,笑着道:“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析秋眉头皱了起来,边走边去问司杏:“你这两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司杏“啊”了一声,摇头回道:“没有,可能是天气渐热的缘故的,奴婢向来怕热!”说完,嘴唇动了动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析秋就停了脚步,面露郑重的看着她:“司杏,你我五年的情谊,我对你也是情同姐妹,你心里若是有事定要说出来,我便是帮不了你,和我说说我们一起商量,也总比你一人闷在心里的好。” 春雁就焦急的看着司杏,用眼色催着她说,司杏看向析秋,目光飞快的闪动,终又是垂了脸低声道:“小姐,奴婢真的没有事。” “什么没事!”春雁恨不得一巴掌扇去,她拉着司杏的手道:“你这两天便是做梦也在说着梦话,夜夜睡不安稳,白日没事就跑去外院,你当我不知道?!”她红了眼睛道:“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我们跟在小姐后面不是很好吗,小姐待我们情同姐妹,便是这辈子不嫁人,我们也能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苦中作乐!” 司杏垂着脸不说话,春雁还想说什么,析秋就拉住她的手制止春雁,笑着道:“她说没事便是没事,想必心里已经想清楚了,这样也好,这几日我打算给三姐姐,四姐姐一人绣一套枕面,你们也不要出去了就在房里帮我分线吧!”司杏一愣,垂了眼睛点点头回道:“是!” 回到房里,析秋就寻了正红的蜀锦出来,又画了花样子,架了花架绣绷就在房里绣花,司杏在一边帮她分线,一整日析秋都没有出门,房间里闷闷的,析秋回头看着司杏道:“司杏,你说司榴过的好不好?” 司杏一惊,就点头道:“福贵对她爱若至宝,她自是过的幸福!”析秋就点头,笑着道:“是啊,四姐姐常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要夫妻同心,有人爱你疼你,看你比他还要重要,无论困苦贫贱还是福贵荣华,其实都不重要!”她停了手里的针线回头认真的看着司杏道:“来旺家的说,她娘家有个侄子,在东大街开了一间米铺,人长的憨厚也很老实,就想寻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为妻,来旺家的人品我信的过,若是你有意我就喊了人进来,隔着帘子见一见可好?” 司杏满脸的惊讶,忙摇着头想也不想就道:“奴婢不嫁,奴婢这辈子就跟着小姐,哪里也不去!”析秋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说话,又低了头去绣手中的花。 晚上代荷来了:“大太太说免了几位小姐问安,让几位小姐也歇一歇。” 析秋站起身去问代荷:“下午太医来怎么说?我早上瞧着脸色好了许多!”代荷笑着点头,回道:“太医说再吃两副药就好了,奴婢瞧着大太太也是痊愈了!” “那就好!”析秋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代荷笑着道:“可不是,总算有惊无险……奴婢回去了,晚膳的时间也到了,奴婢还要去厨房瞧瞧。” 析秋就点点头也不多留,司杏就放了手里的彩线,站起来对析秋道:“小姐,奴婢送送代荷姐姐吧。”析秋点点头,司杏就挽着代荷的手往外走。 两人边走司杏道:“姨太太可回去了?”代荷就点头道:“也不知道,中午少爷房里的墨菊请了姨太太去外院,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平日这时候她早出了府,这会儿怕是也回去了。” 司杏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她回头看了眼正房,眉头一蹙就和代荷出了院子,析秋站在门口脸色冰冷的看着她的背影,满眼里的失望! 春雁站在她身边,小声的问道:“小姐,奴婢去把她追回来吧。”析秋满脸沉痛点头道:“去吧,不要惊动了大太太。”春雁就点了头,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 看来司杏是留不得了! 析秋叹了口气,想到她们在一起六年的时光,司杏虽不如春雁聪明,也不如司榴纯真可爱,可是却很细心处处替她想得到,做的也周到……除了这一桩事,她也是谨守本分的,还记得那几年在姨娘房里,她们几个人有时到最后才拿到饭,大多时候都是些剩饭冷烫,也不够她们几人吃的,司杏就饿着肚子将自己吃的省下来,怕她夜里饿给她留着,这样的情分析秋如何能硬的了心肠将她赶出府去?! 她靠在椅子上,眼角也红了起来,就这样把她送出去,她没有娘家能去哪里?可是留在她身边却反而是害了她,姨太太那样的人怎么会同意徐天青收了她房里的丫头?! 还有墨菊,那个丫头她心机颇深,早先佟敏之生病时,就是她把司杏喊走,才给春雨,秋云两个丫头留了空子,只是那是徐天青身边的丫头,她动不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春雁却一直没有回来,析秋皱了眉头喊春柳:“你去看看春雁可回来了。”春柳正纳闷司杏和春雁都不在房里,此刻再看析秋的脸色,她的心里也是一怔,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春柳没有回来,春雁却是脸色发白的跑了回来,她眼睛红红的进门便跪在析秋的脚边:“小姐……”析秋皱着眉头去看她,春雁哭着道:“奴婢追出去,一路上都没看到司杏,问了代荷,代荷却说她回来了,奴婢以为和她走茬了,又回了院子却根本没有看到司杏,急急忙忙也没有和您说就直接跑去了外院里,等奴婢去的时候……司杏果然在院子外头,远远的奴婢瞧见她正和表少爷在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竟然是嘤嘤哭了起来……” 析秋眯起了眼睛又问道:“然后呢?!”春雁满脸的愤恨,回道:“她哭的伤心,表少爷就轻声细语的劝着……”她看着都不敢相信,那是和她相处几年,姐妹情深的司杏,她握着拳头道:“可还没等奴婢走近,姨太太就从正房里走了出来,问也不问就扇了司杏一耳光,让两个粗使婆子把司杏捆了,说是要好好审审!” 避无可避的,她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姨太太虽是大太太的妹妹,可毕竟是客,她再怎么样也没有资格在佟府里审问丫头:“她人现在在何处?” “还在外院。”春雁低声哭了起来:“小姐,您别去……如今府里没了侯府的亲事,虽有鑫爷在,可鑫爷还太小,大少爷又没散馆,老爷还在外放,如今大太太在姨太太面前,都要让了她两分,小姐您去了姨太太还不定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析秋皱着眉头,姨太太这样分明就是针对她的,押了司杏?!她不过是个丫头,在姨太太眼里随便打发了便是,她要的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她站了起来,春雁不等析秋说话就抱住她的腿,哭着摇头道:“小姐,司杏她一心想要您嫁给表少爷,为的不就是她能有一日也能做表少爷的妾室……小姐您明里暗里的,我们不知劝了她多少次,如今她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管生死,都是她的事,奴婢求您不要去找姨太太,更不能找大太太……”春雁的声音,惊动了喜儿,春柳也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司杏的事情她们已经听说了,此刻再见春雁这样,两人皆是脸色大变,喜儿急忙回去关了院门,两人就守在了房门口! 春雁泪如雨下,哽咽着道:“小姐,大太太自侯府的事一直都生着您的气,如今府里不安生,她身子又不好还不方便做什么,可眼下有这样好的机会,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大事化小的,小姐……这都是司杏的命,您就当没听到没看到,随她去吧!” 析秋沉了脸,拉了春雁按着她的肩膀,冷声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一步,姨太太便是想让我做表哥的妾室,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本事。”大太太再恨她,也不会轻易把府里的女儿嫁到徐家去做妾,即便是被迫答应了,她也不可能任由姨太太左右她的命运。 以为抓住鸡毛就能当令箭?!析秋冷冷的笑了起来! “司杏今晚可能要吃点苦头,不过姨太太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这件事大太太想必也知道了……她没有唤我,我们便在房里等着!”她说着拉起春雁道:“今晚若大太太不喊我去,想必明早定会差人来唤,不管如何明日一早你就在二门等普宁师太,等她来了你就请她到大太太房里去,就说我有事求她。” 春雁惊的一愣,连哭都忘记了:“小姐……您想做什么?” 析秋不再看她,有时候在别人眼中的坏,与她来说却有可能是好事… 内宅里没有秘密,晚上,没有等到大太太却等来佟析砚,刚刚送走佟析砚这边夏姨娘身边的秀芝也来了:“六小姐,姨娘让我来问一问,司杏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去了表少爷的院子里,还说是被姨太太当场抓到了?” “你回去告诉姨娘,没事……等明天早上我去大太太房里,和姨太太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她说完,又拉着秀芝的手,声音放低了些:“你留在姨娘身边的时间,要比我多,无论明天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劝着姨娘,让她不要担心,我心中有数!”原以为,秀芝会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料她却露出郑重的面色来,认真的回道:“姨娘也让我告诉小姐,让您尽管去做,不用顾虑她和七少爷!” 当时析秋没有多想这句话的意思,以为夏姨娘只是宽她的心,若是知道夏姨娘之后的所为,她也不会选了这种方式去处理这次的风波! 送秀芝离开,析秋便和衣躺在床上,姨太太那边却是一夜不曾安静。 徐天青跪在地上,姨太太气的面色发紫,拿着两块乌木的身份腰牌,瞪着徐天青道:“这就是你报答我养育之恩的方式?私奔?你怎么敢……”她一下子将乌木牌子扔在地上,指着徐天青骂道:“你不知羞耻,也要想一想你父亲的脸面,想一想我的脸面,你至生你养你的父母与何地?” 徐天青满脸的愧疚,但眼里却是毫不退让之色,他抬头看着姨太太道:“孩儿自知不孝,可孩儿这样也是被娘逼的,孩儿有要娶六妹妹为妻,娘若是不答应,孩儿便是不能带六妹妹离开,也决意终生不娶!” 姨太太震惊的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气了个倒仰,她皱着眉头回头抽出放在墙角的鸡毛掸子,对着徐天青的后背,就是霹雳啪拉的抽了起来,墨菊跪在一边冲过去抱着徐天青,却被徐天青一把推开,他倔强的抬头看着姨太太道:“娘打死孩儿罢,打死了孩儿也不用受这煎熬的苦了!”说完,他一动不动,任由姨太太去打。 姨太太疯了一样,咬着牙又打了十几下,终是扔了鸡毛掸子大哭起来,她哭着上去抱着徐天青道:“我的儿,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无才无德,相貌好的女子母亲能为你寻千百个回来,你何苦一心吊在她身上!” 徐天青任由姨太太抱着,也红了眼睛道:“娘不了解六妹妹,若是您了解她您就会明白孩儿为何如此了!”姨太太就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狐媚子手段,姨娘生的就是如此,什么都不会单勾引男人却是娴熟的很。” 徐天青一把推开姨太太,皱着眉头道:“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六妹妹,她不是这样的人!”姨太太被他推的一怔,心里压下去的火又拱了上来,旁边跪着的墨菊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姨太太,挨着她的耳朵,就劝道:“太太,少爷的性格是宁折不弯的,您这样非但不会有效果,说不定还会让少爷去做了傻事……”她说着一顿,就见姨太太面色稍霁,她又道:“佟府虽有规矩,府中的女儿绝不送去与人为妾,可是六小姐如今的情况,又是定过亲的还是庶出,姨太太娶她进门也不是完全不行……” 姨太太一怔,她怎么忘了这茬,真是气糊涂了,原本她就想着过两年等六丫头嫁不出去,再让姐姐把她给天青做妾室的,眼下有司杏在手里,不正就是机会,她怎么就没有想到,竟是在这里和天青置气! 可念头闪过,她暂赏的看了眼墨菊,就眯起眼睛看着徐天青道:“若是娘答应你去析秋,你是不是就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徐天青眼睛一亮,信以为真的点头道:“娘真的答应孩儿娶六妹妹过门?”姨太太就微微点头,徐天青就拧着眉头认真道:“若真是如此,孩儿决计发奋读书,决不让娘失望!” 一个妾室而已娶回家养几年,等天青新鲜劲过来,再寻个理由处理了就是!况且,总会有嫡妻进门,往后这样的事也不用给她操心不是,姨太太慈爱的看着徐天青道:“那好,你答应娘以后再不能做傻事,娘就帮你娶六丫头进门。” 徐天青跪在地上,砰砰给姨太太磕了三个头:“娘的大恩大德,孩儿永生不忘!”姨太太就笑了起来,又心疼的去看徐天青的后背,红了眼睛道:“娘刚刚气糊涂了,还疼不疼!” 徐天青站起来,摇着头道:“不疼!”说完他又面露迟疑道:“娘,司杏是无辜的,娘放她回去吧,免得六妹妹会担心!” 姨太太就笑着点头:“放心,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放她回去!”徐天青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扔在地上的两块乌木牌上,满眼的希翼! “你早点休息。”姨太太让墨菊将房里收拾了,道:“我去你姨母那边说说话。”徐天青以为她是去和大太太讨论他们的婚事,就满脸是笑的道:“天黑,母亲路上小心。” 姨太太就点点头,带着墨菊出了门。却并没有直接去大太太房里,而是拐了弯去关司杏的房间,由墨菊守了门姨太太在里面司杏说了半天的话,才出了门去大太太房里。 大太太早听说了司杏的事,一见姨太太来就沉了脸道:“你留了那丫头又是做什么,你什么心思也不用和我说,我不会同意的!”姨太太就笑着坐过去挽着大太太的胳膊道:“还是我们姐妹连心,妹妹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大太太并未因她的话脸色有所好转。 姨太太又松开大太太,拿了帕子擦着眼角嘤嘤哭了起来,大太太就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又哭什么!”姨太太就露出红红的眼睛,看着大太太道:“姐姐,我也不怕你笑话,你可知道我今天在天青房里看到什么?”大太太一愣,问道:“什么?” 姨太太就回道:“身份文牒!是他和六丫头两个人的……”她顿了顿看着大太太变了脸色,她又道:“这是做什么还用说么,这是打算私奔呢!幸好发现的早,若是迟一些这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你我姐妹几十年的名誉可就一败涂地了!” 大太太惊的坐直了身体:“真有此事?”姨太太就道:“自然!那文牒如今我还收着的。” 大太太就怒上心头,骂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是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佟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大太太去喊房妈妈:“去,把那丫头给我喊来。”姨太太就急忙拦住大太太道:“姐姐稍慢!”大太太一愣就看着她。 姨太太就道:“姐姐喊她来了,若是她不认姐姐该怎么做,若是她认了姐姐又该怎么做?她毕竟是佟府的庶女,旁的人不知道,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四丫头的名声可就要受牵连了!” 大太太就冷了脸,看着姨太太道:“那你说说看,如何处理?!”姨太太就笑着道:“说好办其实很好办,说不好办其实也很难,若是灌了药死了,对外宣称病逝也无妨,只是她一死夏姨娘并着老七都不能再留,这样动静大老爷那边却是无法交代的……要是随便找户人家嫁出去,这样的人家一时间又怎么寻的到?!”大太太眉头一挑,听着夏姨娘一顿又接着道:“姐姐不如这样,你就把他给天青做妾算了……我知你向来疼天青,把他当和慎之一样待,如今他这样子我看着心疼,你看着也心疼,既然六丫头不好处理,索性你就给了他吧,你也不用明着嫁弄的人尽皆知,就入了夜一顶轿子抬出去,去了山东我不说,谁又知道她是佟府的小姐?” “你打的好算盘。”大太太冷了脸道:“你也知道佟府有规矩不让女儿为人与妾,我若把她给了你,大老爷那边又要如何交代?!”姨太太就不以为然的道:“姐姐糊涂了不是,人还活着生米成了熟饭,大老爷再心疼女儿难道还不要你这个嫡妻不成!也不过气一气罢了,可比起留了那个丫头在你眼前晃要来的好吧。” 大太太目光微闪,姨太太知道大太太动了心,她压着声音道:“她这样的相貌,越发便是越是出挑,前有侯爷看中她,说不定哪一日三皇子也能瞧中,到时候她若是得了势压力四丫头一头你该如何,不是凭添了郁堵么!” “你不要说了!”大太太沉了脸:“我不会答应的。”她很清楚自己妹妹的个性,这件事说的一万个好处,但有一样却是真真存在的,那就是她府里的庶女给了她儿子做妾,这面子上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只是六丫头……却是留不得了,不如就趁了这个机会……她看向房妈妈,房妈妈随即也沉了脸,面露郑重之色! 姨太太看着心惊,又想到徐天青的表情,就站起来笑着道:“姐姐,这件事你若是不好做主,那明天见了六丫头,就让我来说,若是我有办法让她低头答应,想必即是大老爷回来,这责任也落不到你这个嫡母头上不是!” 若是六丫头不顾廉耻自己答应,大老爷问责她确实可以推卸责任! 姨太太见大太太没有说话,就笑着往外走:“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姐姐什么也不用说,我自有办法!” 天色也渐渐放明,析秋梳洗过后就带着春雁去了大太太房里。 大太太已经起床,正坐在桌前吃早饭,见她进来也不抬头,由房妈妈服侍着喝了半碗粥才漱了口起身,析秋便接了代荷端来的茶奉给大太太,大太太才抬头看着她道:“怎么来的这样早?!” 析秋就垂了脸回道:“司杏一夜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女儿睡的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做了许多梦,早上起来眼皮就一直跳,心里不安就早早到母亲这里来了。” “哦?”大太太挑着眉头看她:“都做了些什么梦?”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来,抬眼飞快的看了眼大太太,回道:“梦到鑫哥儿,一直哭闹着却没有人来哄……女儿站在一边想去抱抱他,可是怎么也动不了,心里着急……鑫哥儿又哭的越发的凶……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梦了半夜,后半夜醒过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大太太脸色巨变,她想到独自留在侯府的鑫哥儿,好些日子没有瞧见她心里惦记,可又舍不开面子去侯府,析秋这么一说让她心疼的颤了颤,脸上却不露分毫:“不过是个梦!鑫哥儿将来是世子,留在侯府里自是锦衣玉食,又有太夫人亲自照顾,哪里就有这样的,你也不要胡思乱想的。” 析秋就点点头,脸色依旧显的苍白,眼底下有明显的淤青色:“母亲说的是,是女儿多虑了!”大太太却避而不问司杏的事。 这时门帘子掀开,佟析砚并着佟析玉进来,佟析玉瘦了许多,原本就高高瘦瘦的人现在瞧着更是只剩了骨架子撑着,双眼无神跟在佟析砚身后朝大太太行了礼,就一声不吭的站在她们后面。 看来,侯府婚事未成,打击最大的不是大太太,而是她! 佟析砚坐在大太太身边,脸上也并没有多少笑容,大太太就沉了脸斥道:“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整日里摆着个脸色……”她看着佟析砚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带着八妹妹回去吧。” 佟析砚就挽着大太太的手,勉强露出丝笑容来:“娘,我还没吃早饭,你赏了我早饭,我再回去行不行。”大太太嗔怒道:“这么大人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又看着房妈妈道:“去,把四小姐的早饭送道她房里去。”执意让佟析砚回去。 佟析砚看了眼析秋,嘟了嘴不肯走,大太太就沉了脸,佟析砚无法只得站起来:“您别生气,我回去还不行么。”说着,就和佟析玉行了礼,两人前后出了门。 析秋站在大太太面前,房里又恢复的安静,大太太沉吟了许久才对代荷道:“把姨太太请来吧!”语气很不好。 代荷看了眼析秋,就掀了帘子出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姨太太一身桃夹色对襟滚着金边缠枝褙子,捏着帕子脸色沉沉的走了进来,一进门看见析秋也在,就冷哼一声,也不管旁的就坐在大太太下首边坐了下来。 析秋无所谓,上去朝姨太太行了礼,大太太余光看着姨太太,却是皱了皱眉头。 姨太太目光一闪,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析秋,隔着帘子对外面道:“去!把那丫头带来!” 析秋就垂了脸,目光落在房门口,紧接着司杏就被一个婆子推着进来,析秋看着随即眼睛眯了起来,她发髻散乱,左右两边的脸都肿了起来,一身衣裳皱皱的挂在身上,狼狈不堪! “小姐!”司杏一见析秋也在里面,眼睛一红就跑了过来,跪在析秋脚边掩面而哭,析秋眯着眼睛看着她,又去看姨太太:“姨母,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问问你的好丫头罢!”姨太太冷哼一声,满脸的嘲讽!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她正高坐在上,满脸祥和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析秋心里冷笑就低头去看司杏:“司杏,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是司杏一口咬定,她和徐天青没有事,若在有徐天青作证,便是大太太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最多只是送出府或是送到庄子里去,这样一来司杏总是保住了一条命! 司杏低着头脑中想到昨晚姨太太和她说的话:“你九岁进府,在府里待了六年,想必大太太的手段你也见识过许多,如今你们小姐可算是大太太眼中钉,肉中刺,你说你犯了这样的事,他会怎么处置你?!” 司杏一脸坚毅,皱眉道:“奴婢什么也没有做,请姨太太明鉴!”姨太太挑着眉头看着司杏道:“明鉴?求我?”她呵呵笑了一声道:“傻丫头,难怪你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个二等丫头,原是这样单纯的孩子,我若明鉴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我今儿就把话挑明了告诉你,这件事你若听我的,我到是可以把你留在天青身边,至于以后你有什么造化,那要看你的本事,你若是骨头硬不认,那这是生是死是留是去……我也无能为力,最重要的是……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见到天青,你最好想清楚了!” 司杏脸色一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姨太太就凑近了她,笑着道:“你虽不如你们小姐长的貌美,可这相貌也是不错,你说你若是和你们小姐一起抬进门,这往后你们可就不是主仆,而是姐妹了!”她说着一顿:“你又比你们小姐灵活,这以后的日子,还不是靠你自己去过!况且,天青的前途无可限量,你们主仆跟了也不算委屈你们。” 司杏的心砰砰的跳,让她和小姐一起做表少爷做妾?小姐绝对不会同意的,她惊的脸色发白,手也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可是她会留在表少爷身边,往后的年年岁岁日日月月,都能看着他,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莫说姨娘就是她一辈子没有名分,她也心甘情愿! “你好好想想吧!我若不是为了天青,也不会废了这口舌与你说话!”说完,姨太太便挥了袖子出门。 司杏低着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析秋道:“小姐,奴婢办事不利,求小姐不要怪奴婢!”她紧紧攥着拳头,生怕自己一松开,就会生出悔意来! 房间里,众人的目光就颇有深意的落在析秋身上,鄙夷的,不屑的,怜悯的,得意的……析秋毫不在意,只震惊的看着司杏,满脸的哀痛,她红着眼睛眼泪晕在眼眶中,久久无语…… 大太太也是惊了一跳,没想到姨太太竟是买通了六丫头的贴身丫头,她暗暗冷笑,这也不能怪她了…… “呵呵……六丫头,这事你要怎么解释!”姨太太似笑非笑看着析秋,眼睛露出一丝冷意来:“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坏的可不是你一人的名声,这佟府的名声可都败在你身上,这样的罪名你怕是担不起吧!” 析秋眯着眼睛,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她根本不听姨太太说什么,只看着司杏问道:“你真的想好了这么做?你不后悔?”司杏满脸的痛色,眼底极尽挣扎过后,她摇摇头道:“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明白!小姐是不是在怪奴婢办事不利,奴婢真的尽力了!” 析秋就点点头,忽然抬头去看姨太太,满脸的冷意,又突然转身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来……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3 退路 众人一阵错愕,皆是看着析秋,等着她说话。 析秋抬起脸满面的从容与淡然,根本不去管姨太太说什么,就面露哀色淡淡的道:“母亲,自大姐姐去世后,府里一直多是非,先是您病重在床,后女儿也是噩梦连连,婚事多生波折……昨晚又梦见鑫哥儿在我面前哭,女儿心中一直不安,所以……”她满脸的坚毅,道:“女儿不能替大姐姐照顾您,照顾鑫哥儿,所以想去庙里替大姐姐侍奉佛祖,求佛祖保佑母亲,保佑鑫哥儿平安康健,事事顺遂!”大太太听着眉头微挑,析秋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如此女儿也能静心为姐姐守孝,为她抄了佛经供在佛祖前,祈求大姐姐来世能托生福贵,安宁一生……女儿心意已决还求母亲恩准。” 她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湖里,姨太太,司杏,墨菊包括房妈妈,代荷……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六小姐竟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司杏跪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和不敢置信,她爬着到析秋脚边,哭着道:“小姐,您不能去普济寺啊,那里是什么地方,您身子娇弱哪能受那样清寒的苦,小姐……”析秋根本不看她,在她说出那话时,她们的姐妹情谊主仆缘分便已终结。 姨太太满脸的震惊,她本以为析秋会和她辩一辩,如果她和她辩那她就能拿出徐天青收着的这几年所有析秋的东西出来,还有墨菊作证去年析秋和徐天青在佟敏之房里,过后两人点点滴滴来往,如果可以她甚至可以把那两块身份腰牌拿出来,铁证如山,无论她怎么辩,这件事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若是这个时候她再退让一步,答应让天青娶她,便是为妾她也该求之不得感激涕零才是! 姨太太打了好算盘,可是析秋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在事情刚刚开头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打断了:“去寺庙?你大姐姐死了这么久不见你去寺庙替她侍奉,偏偏在今天提出这样的话来,六丫头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的很,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若不和我们说清楚,哪里也不准去!” 姨太太虽是大太太的妹妹,可毕竟是客,她此刻这样竟是反客为主了! 大太太皱了皱眉,露出一丝不悦来。 析秋就微笑着回头,讥诮的去看姨太太:“姨母说的话我听不明白,我便是要说清楚也不是和您!”她说完,转头去看大太太:“母亲,我虽是姨娘生的,可这几年全由母亲教养,与其他姐妹一样,同样吃穿用度从不单独偏袒谁,便是母亲出门,也是几个姐妹都随在身边,旁人看着都分不清谁是嫡女谁又是庶女,这些恩情女儿铭记在心,至死不敢忘……旁人都道我们佟府内宅祥和,便是二叔那边也是没有外心,这样的家也让女儿留恋不已,女儿现在一心只想报答母亲的恩情,为佟府做些事,可是女儿人微力薄,所以才想到去佛祖前侍奉,只求母亲平平安安,家宅安宁祥和!” 她是在提醒大太太,这些年大太太待她们姐妹宽厚,便是外人也分不清嫡庶,姨太太拿了这些所谓的证据,看着是在威胁她,可事实却是在威胁佟府,大家都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会因此得利! 大太太听着便是眼角一跳,心底动了动! 析秋又转身看着姨太太:“姨母,余下的话您也不用再说,我虽是年纪小,可却是佟府的女儿,这辈子我宁绞了头发终生不嫁,也断不会与人为妾,若是姨母再逼,那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那大家便是一拍两散,谁也不要好!” “我逼你?”姨太太冷笑一声,还要说什么,大太太却是眼睛一眯打断她的话,她看着析秋,挑眉道:“你要为你大姐姐守孝?” 析秋就认真的点头:“是!求母亲成全。”姨太太就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析秋道:“我看你是不敢承认吧,你这几年送给天青的东西可都在我手中,我若是拿出来你也不用去寺庙守孝,我看你直接绞了头发倒来的干净!” 析秋就笑着站了起来,她比姨太太略高一些,两人相对而立便有俯视之势,她微微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请姨母拿出来吧,我若是不认还请姨母去京衙告我,告我佟氏女勾引表哥,告我佟氏门风败坏,再顺便告父亲教女无道,告母亲管理无德……”姨太太被她说的一愣,析秋又道:“姨母,母亲待你一直亲厚,待表哥更是视如己出,父亲也是常常信中勉励他,姨母不思感谢,如今竟抓了个丫头的不是,来往我身上泼这样的脏水,我想问问姨母,您这样到底是何居心?” 大太太眼睛一眯,怀疑的目光终于落在姨太太身上,六丫头说的不错,她不管说到哪里去,都是佟府的女儿,姨太太这么做难道不只是要挟六丫头?她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姨太太看到大太太怀疑的目光,就指着析秋道:“好伶俐的口齿!”她气的面色通红:“我泼你脏水,你即是这样说,那我便让你心服口服!”她回头对墨菊道:“去,把那些东西拿来,我倒要看看六小姐有什么话说。” 析秋满脸从容:“姨母请!”大太太脸色却变的极其难看,她一拍桌子便怒道:“都给我闭嘴!”她看着姨太太道:“什么勾引,什么门风败坏,休要再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姨太太眉头一皱,没料到大太太会临阵倒戈,怒喊道:“大姐!” 大太太拧着眉头看着她:“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到此为止!”她不让姨太太说话,就看着析秋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来:“难得你有这片孝心,要去为你大姐姐守孝。”她说着微顿又道:“这样,你先出去,这件事让母亲想一想!” 析秋听着目光就是微微闪了闪,俯身朝大太太行了礼:“是!”说着就转了身出门,姨太太看着直瞪眼,大太太就眯着眼睛看她,姨太太心里一惊,就垂了脸不再说,这边房妈妈并着墨菊也出了门,司杏由两个婆子也拉着出来,房妈妈又回身去关了房门,一行人就站在门外候着。 析秋淡然从容的在椅子上坐下来,司杏看着她,眼底里满是痛楚,她跪在析秋脚边哭着道:“小姐……奴婢……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析秋似笑非笑,冷冷的道:“你不用再和我说这些,自今日起你的事再与我无关,你是生是死,是福贵是荣华再与我不相干,你……好自为之!” 司杏惊怔的坐在地上,她哭着拼命的摇头,可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咬着嘴唇跪在析秋脚边,就要给析秋磕头,析秋眉头微蹙看向一边的春柳,春柳不似春雁,她上去就一把将司杏拉开,冷着脸斥道:“你不用惺惺作态,你今天能说这样的话,想必有人给了你承诺了,你即是如愿了自该高兴才是,做出这样又是给谁看,滚!” 司杏被春柳推倒在一边,她趴在地上,双眼祈求的看着析秋,又道:“小姐,您就答应了吧,那庙里清苦您怎么能去,您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姨娘啊,她该多担心!”春柳握着拳头,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她看着司杏道:“这番话你也能说的出口,小姐这些年待你的好,便是养条狗也该忠心摇尾,你呢……你连条狗都不如!” 房妈妈在一边听着,就皱着眉头上去劝道:“两位姑娘都少说一句,如今事情还没有定论,到底怎么处置也听大太太,你们这么吵着没的吵着太太了。” 司杏低头哭着,春柳就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析秋身边站定。 析秋就笑着对房妈妈道:“妈妈说的对,事情该如何定,也该听母亲的才是!” 房妈妈目光微闪,以前她便知道六小姐聪明,却没有料到六小姐不但聪明,而且处事还这般果断! 昨天当姨太太说起这事,她本也以为六小姐退无可退,必然会答应姨太太的胁迫,却没有想到她竟提出去庙里为大小姐守孝,为大太太和鑫爷祈福,这样的退一步看着是六小姐让步,难道不是她迂回的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么!? 这件事其实大太太也有所为难,无论怎么处理总是有不周之处,两面不是正犹豫难决,她却是简单的的一番话就提醒了大太太,姨太太手里捏着证据说了几次却一次都没有拿给交给大太太,分明就存了别的心思,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毁的可不是六小姐一个人的名声啊! 连她听着都心惊不已,姨太太真是一石二鸟好手段! 她暗暗点头,比起弄的两败俱伤,这样的法子却是极佳的,况且,对于大太太来说,只要送走了六小姐不让她再出现在府里,保住了佟府的名声,那么六小姐是生是死便与她无关,最好的便是六小姐死在庙里,这样一来大太太就能彻底落个清静! 房妈妈暗暗叹气,若不是出了侯府的事,六小姐这样的姿色头脑,岂不是一枚绝佳的棋子。 念头闪过,房间里大太太和姨太太正压着声音在说话:“你乱叫什么,非要弄的人尽皆知不成?!”姨太太就横眉倒竖看着大太太,不悦道:“姐姐,我们明明说好的,您只要不说话,让我去处置即可,您怎么临时又变成这样!”她说着又哭了,擦这眼泪道:“天青现在变成这样,全是因为她,若非她勾引,天青那样老实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天青又是这样倔强,我若是不全了他的心愿,他若是再做傻事怎么办,姐姐……您就当心疼天青,成全了他吧!” 大太太就拧着眉头道:“六丫头去了庙里,难道你就没有法子了?”姨太太一愣,大太太就笑看着她:“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人龙混杂之处,等六丫头去了庙里,你派了人将她抬到山东去,再做出她被歹徒劫走的样子,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候谁又知道?!”这样一来,即解决了六丫头,又全了佟府的名声,到时候大老爷问起来她也没有责任,这样的法子真是滴水不漏万全之策! 姨太太眼睛一亮,拉着大太太的手道:“您是说,让我在庙里把她劫走?”这样好,到时候六丫头可是无主的人,还不是一心跟着天青,任由她搓扁捏圆…… 大太太就微微点头,又眯着眼睛看向姨太太,伸出手来:“既然这样,那你就把六丫头留在天青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我吧,若是将来老爷问起来,我也好说话。” 姨太太眼睛一跳,这才明白大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手里拿着六丫头的把柄害怕她出去渲染,六丫头怎么样没有关系,可是四丫头还没嫁,若是周家听到风声,难保他们不会多想…… 真是好算计! 姨太太就用帕子捂了嘴角,笑着道:“姐姐这个办法好,即是这样那我就听姐姐的,稍后就让人把东西都送来,姐姐可要收好了,免得被旁的人看见!”大太太就露出满意的表情来,又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多说什么了。” 姨太太点点头,又忽然道:“京城这么多庵庙,您要把她送去哪里?”大太太眉头一挑,笑着道:“你可听说过城外箕尾山下有座半梅庵?” “自是知道!”姨太太笑道:“可是大名鼎鼎!”箕尾山每年春日都有无数人踏青游玩,半梅庵就落在箕尾山的山脚下,又因为供奉的药师佛很灵验,每年都有香客慕名而去为家中病人祛病除灾,所以虽是庵庙但不忌男女香客,可谓是人龙混杂事甚至更常有各种肮脏的事发生。 若是六丫头去了半梅庵,又是在郊外她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姐姐想的周到,那便听姐姐的。”姨太太掩袖而笑:难怪平日教训她说是手段太软,压不住家里头的事,才让徐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如今看到她不得不佩服,姐姐的手段确实比她高明! 大太太看着她就微微笑了起来! 析秋在外面稍侯了片刻,大太太就喊了房妈妈进去,小片刻房妈妈就笑着出来,看着析秋道:“六小姐,太太请您进去!” 商量好了?析秋心里冷笑回头看了眼春柳,春柳会意就点头出了门,析秋进了房间大太太便满脸苦涩的看着她道:“你这孩子,你姨母刚刚也是一番气话罢了,都是因为你表哥做了些傻事,她心里不痛快就说了几句,你倒好也不管不顾顶撞她,还不快和你姨母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往后谁也不要再提了!” 姨太太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析秋就侧身给姨太太福了福道:“女儿刚刚失言,还请姨母不要见怪!”姨太太就摆着手道:“姨母的话也说的重,都是一家人都别计较了!” 一团和气的样子,仿佛刚刚剑拔弩张势要析秋不死不休的样子,只是幻觉! 大太太又道:“你即是有这份孝心,愿替你大姐姐守孝,那我也只能全了你这份心,这样吧,你也不着急就眼见着就要端午节了,就在家过了端午我再让来总管送你去半梅庵,那里山清水秀又清净,你住在那边我也放心。” 半梅庵?析秋眼睛微微一眯,便点头道:“女儿全凭母亲吩咐!”话音方落,门外钱妈妈就小跑着进来,她这几日和来旺家的都负责接待普宁师太,所以一直没在大太太面前露面,如今跑来大太太眼角便是一跳,问道:“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 钱妈妈就白了脸道:“太太,普宁师太设的法坛着了火,烧起来了!”大太太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好好的法坛怎么会烧了?师太人呢?”这法坛是佛祖的法坛,是讲究吉利风水更是讲缘分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烧了? 钱妈妈回道:“师太在后面稍后就来!”大太太脸色也白了一白,析秋也捏着帕子,满脸惊恐的道:“母亲……会不会是……”大太太身体就是一颤,难道还是那恶鬼作祟?! 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这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稍过了片刻普宁师太就脸色沉沉的走了进来,大太太就立刻迎了过去,看着师太道:“师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普宁师太沉着脸道:“这孽障顽固不化,依旧不肯离去!”大太太一惊就问道:“那可如何是好?”大太太一想到那几日噩梦连连,便是心有余悸,普宁师太就摇着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大太太顾不得许多,就道:“师太当说无妨!” 普宁师太就道:“事由太太和六小姐而起,恐怕还需得由二位化解方可!”大太太看了眼析秋,见她脸色难看,显得很不安的样子,就去问道:“怎样化解?” “此法不说也罢!小姐正值妙龄,太太又庶务缠身,恐怕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她顿了一顿,大太太就赶紧道:“师太不用顾虑,请说!”普宁师太便道:“需二位在佛祖前侍奉九九八十一天,再由贫尼日日念往生咒七七四十九遍,方才能化解此孽缘!” 大太太满脸的惊讶,让她侍奉佛祖九九八十一天?这简直是开玩笑,她哪里来的空,府里这么多事需她处理,便是在府里请了佛回来,她可能也做不到这样! “师太!”忽然析秋上前一步,道:“母亲庶务缠身,府里的事也离不开她,不知我可否代替母亲去侍奉佛祖?” 大太太眼睛一亮,普宁师太略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即是这样,那也只能如此了!”她说着又看向大太太道:“那时间不容耽搁,还请六小姐今日就随贫尼回寺里吧!” 大太太一愣,没想到时间这么急,姨太太更是皱了眉头,若不是去半梅庵而是去普济寺,那她若是动手就难了许多,普济寺不比半梅庵,它是百年清庵由原来的普济庵改名而成,连皇后娘娘也曾大驾光临过,它也是大周境内为数不多,庵以庙宇寺庙名相称的。 “就以师太吩咐!”大太太不去管这些,如今府里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她又回头对析秋道:“那你回去收拾收拾,就随师太去吧!”析秋就侧身朝大太太福了福:“女儿知道了。”又起身和师太打了招呼,就带着门口候着的春雁和春柳出门,正在这时门口人影一动,徐天青已阴着脸大步跨了进来! 他看到析秋,便是心中一疼,满脸的愧疚之色,他抱拳俯身对析秋深作揖道:“六妹妹,都是我连累了你!” 析秋侧开目光,还了徐天青的礼,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疏离:“表哥严重了!”再没别的话! 徐天青满眼里都是痛色,他艰难的转开目光,冷意凛凛的去看姨太太。 大太太一瞧事情不对,就笑着对普宁师太道:“师太先去厢房休息片刻,厨房也备了斋饭,请师太不要嫌弃!”普宁师太目光在析秋脸上转过,析秋便笑着和她行了礼,她微微点头就由钱妈妈领着出了门。 “你们都下去吧!”大太太发话,将一干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房妈妈就将依旧坐在地上的司杏拉起来,司杏不甘心的喊了声:“表少爷!”徐天青目光一眯,连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把她带出去!” 司杏一怔,满眼里的受伤,她看着徐天青仿佛不认识:“表少爷,您……您说什么?”徐天青就冷着脸转身看着司杏道:“好,既然你不走,那我问你,你……与我娘都说了什么?”司杏摇着头,徐天青就捏着拳头道:“是不是你告诉我娘,我与你们小姐暗中私通来往?是不是你说你来是为了给你们小姐送私相授受之物的?” “没……不是我!”司杏从没有这样恼羞成怒的徐天青,她一连后退几步,满脸的惊恐不安,她害怕的去看姨太太,道:“姨太太,求求您告诉少爷,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啊!” 姨太太转开脸根本不去看她。 徐天青就冷冷笑着道:“我当你对六妹妹一片忠心,无论你有什么事找我,我都会鼎力相助,那一日你哭着来说六妹妹要把你许了府里的小厮,我是怎么说的?我说六妹妹即是这般做,就必有她的道理,你门情谊非同一般六妹妹自是为你考虑周到的。”大太太目光微微闪动,回身坐在扶手椅子上,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姨太太则有些心神不宁,生怕徐天青知道今天的一切,哪还有心思去管对司杏的承诺,况且,一个丫头而已,她难道还真留下来不成。 司杏觉察出事情不对,她害怕的摇着头:“奴婢是……是……”她看着姨太太,姨太太则是双眸一瞪回视着她,她满腹的话却半句也说不出来,她又习惯的去向析秋求救,可平日里护着她的小姐,此刻正冷漠的立在一边,她绝望的看着徐天青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表少爷对小姐有情,小姐又赠了许多绣品,这些都是事实,奴婢绝没有信口胡编。” “住口!”他笑着道:“都是事实?什么东西东西都是事实,我怎么不知道?!”他忽又转头讥诮的去看姨太太:“母亲,您可见过什么东西?” 姨太太一愣,她不明白徐天青的话,她昨天明明还一样一样看过,今天他又怎么说这样的话:“你说什么胡话,东西母亲可都替你收着呢!”徐天青就似笑非笑,忽然就回头对门口道:“把东西拿进来!”随即他身边的常随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盆子里半盆的灰烬,徐天青就笑看着姨太太和司杏道:“你们所说的就是这个?” 析秋目光落在盆上,暗暗叹了口气! 姨太太就疯了一样走了过去,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徐天青道:“你疯了?” “是!我疯了!”他笑看着姨太太道:“我疯了也是娘您逼的,您答应我什么?您说让我娶六妹妹进门,可是您是怎么做了?”他指着司杏道:“就是伙同了这丫头,联手逼着六妹妹嫁与我为妾么?六妹妹不依你们就让去庙里?娘……您好狠的心,你若有气就对儿子撒,六妹妹是无辜的,是我这些年倾心与她,是儿子求了她与我一起走……”徐天青有些歇斯底里,原本他还有存有幻想,总觉得只要他努力,六妹妹能看得见,娘也能看得见,总有一天他们的婚事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和祝福! 可是如今呢,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六妹妹心里定对她生了恨,他也没有脸再去面对六妹妹! 他们这一生再也没有可能厮守一生! 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心疼的生不如死,四年爱恋化为泡影,却因为他的失误又害了六妹妹,他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所以,您这样做就休怪我不顾念您对我养育之恩!” 姨太太气的身体抖个不停,脸色也逐渐发紫,徐天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数落她,面子上她如何下得去,她手臂一抬便结结实实扇了徐天青一个耳光,红着眼睛道:“为娘逼你?为娘哪一处不是为你考虑,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徐天青毫不在意,她忽然转身看着析秋道:“六妹妹,请恕我冒犯!”他说完,又去看大太太:“侄儿僭越了!”也不等析秋和大太太的反应,就转了头指着司杏和墨菊,对身后的婆子道:“来人!把这两个丫头拖出去杖毙!”他不能对动姨太太,但是却可以拿司杏和墨菊杀鸡儆猴! 析秋露出诧异的表情,这样的徐天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大太太一愣,就深看了徐天青一眼,就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表情,司杏这丫头本也不能留了,原以为徐天青会收了房,如今瞧着他即无意,那便由了他去,至于墨菊本就是徐天青的贴身丫头,她无权过问! 墨菊吓的瘫倒在地,去求姨太太,司杏更砰的一声跌在地上,膝行几步到徐天青跟前:“表少爷,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奴婢对您没有半分的欺瞒的心,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伺候您,绝不敢又半分怨言。” “你的心我承受不起!”他说完一挥手,房妈妈就对着两边的婆子一使眼色,婆子就走上去,司杏惊的身体抖如筛糠,她看着徐天青见他面色冷硬,又去看姨太太正护着墨菊哪里顾得上她,司杏就去看析秋,析秋正皱着眉头,她目光一闪就挣开婆子去求析秋:“六小姐,表少爷最愿听您的话,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析秋拧着眉头没有说话,春雁则不忍去看侧开脸,春柳气不过就横着眉头往析秋身前一站,隔开司杏和析秋,怒道:“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不思悔改还满口胡话,简直是死不足惜!”她恨不得亲手去打她的板子。 婆子一见如此再无顾忌,掏了帕子上去堵了司杏的嘴,两个人拖着司杏就往外走,司杏瞪着眼睛嘤嘤哭着,满脸惊惧…… 这边又去拉墨菊,姨太太就护着墨菊对徐天青道:“墨菊从小跟着你,哪里又做的不对,今天有我在便不许你伤她!”徐天青步步逼近姨太太,目光似箭一样射在她身上,冷声道:“娘也说她自小跟着我,那她是生是死就该由儿子来定!”他一挥衣袖,身后站着的两个常随,就上去拽墨菊,墨菊哭着摇头:“太太,奴婢不想死,求太太救命啊!” 姨太太哭着拉着墨菊,怒对徐天青道:“你这个不孝子!你今天若是伤了墨菊,我便将你逐出家门!” 徐天青根本无动于衷,他冷声道:“娘不必手下留情!”又对常随道:“拖出去!”墨菊和姨太太的力道,那及得几个常随并着粗使婆子的力气,三两下就把墨菊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以及司杏和墨菊闷闷的求饶声,姨太太听着心惊,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她,她捂着胸口指着徐天青,气的半句话说不出来,大太太也看不下去,就上来扶住姨太太怒道:“天青,你太不像话了,还不和你母亲道歉!” 徐天青根本不看姨太太,就走到析秋身边,又朝她深深作揖,他垂头道:“六妹妹,一切都是表哥的错,是表哥无能才害了妹妹!”说完一挥袖抬脚便出了门,姨太太一惊就去拉着他:“天青,你要去哪里?” 徐天青满脸决然的头也不回,姨太太跟在后面追出去,可她的脚程哪里能赶得上徐天青,就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门! 大太太指着代荷道:“快跟去看看。”代荷应声而去,大太太就叹了口气,疲惫的挥着手道:“都散了吧!” 析秋垂了脸安静的出了门,院子外面司杏和墨菊被绑在长长的凳子上,身侧两边婆子举着板子,闷闷的皮肉开裂声传来,春雁红着眼睛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她们在一起六年,同甘苦共患难走到今日,小姐已经托了来旺家的去给她打听婆家,只要她本分些往后不求福贵但安稳度日却是不难,没有想到她竟是一门心思扑在表少爷身上,听着姨太太的话去害小姐,姨太太是什么人,她竟是傻到信以为真,春雁暗暗摇头,脚下加快了步子! 春柳扶着析秋,不让析秋在司杏面前停留,拉着她迅速回了知秋院! 析秋的眼泪无声的落着,她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去安排司杏的婚事,设想过她的生活,却没有想到,她的人生会这样收尾! 春柳叹气道:“表少爷他……不会有事吧?”今天徐天青的表现太反常了,一向温润的人发起怒来,竟是这样可怕! 析秋摇了摇头,徐天青这样仿佛将死之人什么都不顾一样,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中午,大家都没了心思吃饭,析秋安静的坐在房里,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司杏满身是血的样子,春雁小声的进来,哭着道:“小姐……奴婢想……想去替司杏收尸。” 析秋微微点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去吧!”春雁就抹着眼泪出了门,析秋坐在椅子上,眼底就露出冷意来,她起身坐在桌前,拿了笔墨便去给大老爷写信! 她得知司杏被姨太太抓住时,她就知道大太太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再留她,去庙里是她唯一的选择,即能避开此次的风波,也能暂避接下来的大太太层出的手段……她不能任由大太太把她随便嫁了,更不可能让大太太提出把她送道庵庙里去……可是现在府里大太太只手遮天,她便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动的了她,在这个府里唯一能处置大太太的人,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大老爷! 她要把事情演变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逼着大老爷退无可退不得不去处置大太太,那么大太太就永远如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她面前!若不是生了这样的事,她还不一定能看得出大太太的心思,她不由想到大太太的转变,似乎就是从萧延亦来的那一日开始渐渐发生变化……难道她是从萧延亦的身上看出什么,所以才对自己生出了恨意! 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味的求稳了,没有机会她便要制造机会! 下午佟析砚来和她告别,哭着抱着她擦着眼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边是姨太太是她的嫡亲姨母,一边是大太太是她生母,纵是徐天青他们也是表兄妹,都是一家人她能说什么! 她塞了荷包在析秋手里:“庙里虽是清净地方,可也是要花钱的,你先拿着这些以后我每个月都会差了人给我送去,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帮你求母亲,让你早点回来。” 析秋笑着给她擦眼泪,摇着头道:“我用不上钱,你快收回去。”佟析砚不肯,硬是塞在春雁提着的包袱里:“我会找机会去看你,山里风大你要多带些衣服,若是腿疼就让人捎信给我,我给你送药!” 析秋微微点头! 佟析言和佟析玉也并肩而来,佟析玉眼睛红红的,捏着擦着眼泪道:“六姐姐,您要保重身体啊!”佟析言则满脸的幸灾乐祸,笑着道:“六妹妹可是要好好养着才行,我听说庙里粗茶淡饭的,那些尼姑可是个个面色饥黄脸如菜色,不到二十岁就如五十老妪一般,六妹妹这一去三年回来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也成了老妪,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析秋就笑看着佟析言,点点头回道:“三姐姐成亲妹妹有孝在身怕也不能回来了,就先祝三姐姐与姐夫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佟析言冷嗤一声,抬着头满脸的不屑! 析秋不想与她多说,就在人群中去找佟敏之和夏姨娘,可寻了半天不但没有夏姨娘,就连佟敏之也没有见到,她暗暗疑惑,春柳就在她耳边道:“小姐放心,奴婢去问过了,七少爷在学堂中午没有回来,姨娘那边院门关着,奴婢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只有秀芝隔着门告诉奴婢,说姨娘睡了,就不去送小姐了,望小姐一路平安!” 析秋满脸的惊讶,夏姨娘这样实在太奇怪了! 二太太那边也派了人过来,是她身边贴身的易妈妈:“二太太让我把这个交给六小姐,说六小姐一片孝心,她听着心里也欢喜,还希望小姐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事就差人回来告诉她!” 析秋对二太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之上,所以二太太能在此刻派人送了银子来,她一点也不奇怪,念头闪过她朝接了易妈妈手里的荷包,又福了福,道:“请妈妈转告婶婶,还请婶婶多保重身体!”易妈妈就笑着点点头。 析秋等不到夏姨娘,就想着等道普济寺落了脚再写信回来,她带着春雁和春柳上了车,又留了喜儿在府里守着门,喜儿哭着泪人一样扒着马车,春柳就不停的给她擦眼泪。 这边普宁师太来催:“六小姐,时辰不早了,还请小姐早些启程。”析秋就点点头,刚要上车,这边来旺家的和司榴也跑了过来,司榴到还好如今她在外面人身自由,若是想析秋随时都能去,析秋没有多说什么,便辞了众人上了车,马车吱吱动了起来,转眼就出了府门!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4 心惊 长街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 析秋坐在马车,此时即便没有外人,却也无心去看外面的街景,她心里念着夏姨娘,夏姨娘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佟敏之若是从学堂回来,发现她不在府里而是去了普济寺,会如何? 春雁坐在旁边,直到此刻方觉出后怕来,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小声道:“小姐,奴婢到现在腿都是软的。”春柳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笑着道:“大不了便是个死,有什么可怕的,便是拼了这条命也断不能如了那些人的意。” 析秋看着春柳微微笑了起来,比起司杏和司榴,春柳到她房里的时间最短,所以她对春柳一直淡淡的,不如其他几个亲近,却没有想到一直闷闷的话不多是春柳,竟然这样泼辣强势,又什么都不怕的性子。 “你还笑我!”春雁也笑了起来,却转念又想到司杏,她去给司杏收尸时,几乎除了脸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血肉模糊的她都不敢人,她托了来总管买了一口薄棺,把司杏葬在郊外的东山,她记得以前听司杏说过,她的家在东面,自小父兄便是以打渔为生,生活也还能过得去,直到有一次父亲出海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带着她们兄妹六人实在过不下去,就把四岁的她卖给了人牙子,她随后又辗转被卖直到九岁那年进了佟府,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以前她们在一起受苦时,常幻想未来的各种生活,却没有想到司杏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她红了眼睛侧开头,春柳一见她这样,就揽着她的肩膀,笑着道:“听说普济寺有座莲花池是不是?上次小姐去我没有跟着,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一次我可要好好看个够才是!”她明白春雁心里想着司杏,又怕她的情绪影响到析秋,就笑着转移话题。 春雁就点着头道:“日子长着呢,有的你瞧的。” 析秋看着两人笑作一团,也不禁露出浅浅的笑意,马车速度慢了下来,随后停下,车外跟车的婆子将佟府的名帖拿给守门的侍卫看,侍卫又逐一询问了一番,紧接着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随即颠簸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析秋的错觉,仿佛随着那一次的颠簸后,空气中就骤然多了青草野花的芳香。 出了城,春柳的胆子大了起来,她趴在窗口就去往外看,不一会儿车渐渐开始成了爬坡的姿势,紧接着速度又慢下来,车外跟车的婆子,就隔着帘子道:“小姐,到了!” 春柳就率先跳下了马车,春雁亦是紧随其后,两人又在马车旁放了脚凳,扶着析秋下了车,这里是普济寺的前院,析秋记得上次随大太太来时,佟府的车也是停在这里。 远处普宁师太正在和小尼说话,说了半刻那小尼看了析秋一眼,就转身回到后院,随后又带了几个粗使婆子出来,普宁师太就朝析秋走来,析秋朝她侧身福了福道:“师太!” 普宁师太微微点头,面露笑容道:“一路颠簸累了吧,稍后去后院里休息!” 析秋笑着点头,她和普宁师太相熟,还是因为夏姨娘,那时候夏姨娘还在苏州,普宁师太也是刚刚剃度的小尼,两人机缘认识后,又因为年纪相仿就常常玩在一起,夏姨娘还常常自府里偷了吃食送给她,两人情谊自年少时建立不同一般,后来姨娘嫁到京城,两人便断了联系,十几年后两人却又在京城相遇,没想到普宁师太也随着师傅到了京城。 只是普宁师太不知因为何事,而改了名讳籍贯,所以和夏姨娘即便是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而析秋也正因为这样,也是即便彼此相遇也只装作不相熟! 若非没有这层情谊,她又怎么会这样帮自己呢。 “昨日贫尼也是惊了一惊,见到春雁来寻我,我当小姐有别的原因,却没有想到竟是要随贫尼回寺居住……”她说着一顿又道:“这里是寺庙,平日里清苦的很,你若是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让人告诉了婆子,让她们去买!” “谢谢您。”析秋笑着道:“这一次恐怕要叨扰您许久了。”师太就笑着回道:“哪里就有打扰,六小姐能来贫尼自是高兴!”她说着就带着析秋往后院走,身后春柳并着几个小尼粗使婆子把她的箱笼也是往后院搬,跟车来的婆子就和析秋道别:“六小姐,那奴婢就回去了!” “有劳妈妈了!”析秋微微笑着,又让春柳将四个婆子各给了荷包,几个婆子谢过就驾了车重新回了佟府。 后院中,东面是师傅和方丈的居住的院子,一排排单独的四合院并在一起,北面则是小尼的两进大院,在大院的对面隔着一个抄手游廊,一个倒座就是寺院给来往香客准备厢房,普宁师太给析秋安排的是在她院子隔壁的一间,虽是不大但因为在师傅们院子的隔壁,安全上却是要好上很多。 “每日早上卯时,晚上申时是早课时间,早晚饭会有人送来院中,你若想出去走动,就在后院转转,毕竟前院来往的人也多也杂!”析秋就点头回道:“知道了!” 师太就点点头,笑着道:“那六小姐早些歇着,若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去告诉我。”说着便带着小尼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则和春柳春雁收拾了房间安顿下来,析秋便去给夏姨娘写信,过了几天夏姨娘回了信,内容却是很简单,只是说自己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她在普宁师太身边她倒也不用担心析秋的安危,而佟敏之虽是写了许多,可是却是顾左右言他,左右躲避遮遮掩掩的,析秋便是越看越纳闷。 过了端午后,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夏姨娘没有旁的动静,她倒也放了心,默许了春雁给司杏点了长明灯,她就日日在普宁师太房中听她说佛法佛道,又闲暇时析秋便在房中给佟析言重新修添箱的绣品。 端午过后,淅淅沥沥便开始下雨,一连数日的雨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她等过了梅雨天又给夏姨娘去了信,夏姨娘不知在忙什么,却没有及时给她回,等她收到夏姨娘信时,已经是六月底,析秋回了信这一次夏姨娘却是连信也没有回,她心里越发的不安,正想让春柳回府打听时,大老爷的信来了,说是七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就回京城,析秋心里暗暗高兴正要让春柳回府时把这件事一并告诉夏姨娘,佟慎之却是来了,析秋问道:“大哥哥怎么来了,可是府里有事?” 佟慎之脸色不大好看,他沉着脸道:“夏姨娘和七弟……五天前出府,至今未曾回府!”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析秋便是一阵晕眩,她由春雁扶着,不敢置信道:“五天前出去,至今未归?”夏姨娘除了苏州老家,她无处可去,可是听她说苏州那边有一年发了洪水,她的娘家人早就搬迁走了,这几年都没有联系上,夏姨娘不可能这个时候去苏州的! 她会去哪里? “大哥哥可仔细找过?”佟慎之办事向来细心,又是过了这么多天,若是没有细细找过,想必他也不会到这里来寻她,果然佟慎之点点头道:“京城内外都寻过,来总管也派了人出城找,除了打听道夏姨娘在城中租了一辆马车外,就再无别的线索。” 析秋就被春雁扶坐在椅子上,她心惊的砰砰跳着,夏姨娘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七弟又那么小,他们两个人能去哪里呢? 突然的,她想到了大老爷! 夏姨娘会不会去找大老爷了?难道她前段时间躲躲闪闪就是在准备去寻大老爷的?她忽然想到夏姨娘在她连走前,让秀芝带来的话,还有她不出府送她,又说她在普宁师太这边她很放心,当时她并未注意,如今想到,这些迹象都处处昭示着她的心迹。 “大哥哥,你快写信给父亲,夏姨娘很有可能去永州了!”佟慎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看着析秋道:“我也想到这个可能,前几天也让来总管派了人去通州守着,也周边打听过,可没有见过夏姨娘和七弟,所以我才想到你这里,以为夏姨娘想念妹妹,到你这里来了!”他原是怀疑,可他的话一说,析秋的表现他就肯定析秋定是不知情,这件事不能闹大也不能报官,只能让府里的下人偷偷去打听,所以在打探上总有些约束! 可夏姨娘即是要去永州,那她最大的可能就是从通州上船,或许他们此刻还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念头闪过,析秋拉着佟慎之的袖子道:“她若是知道你们会在水路找她,就有可能坐马车绕道也说不定。”她说着忽然想起来,大老爷说是七月动身,若是这边大老爷回了京城,而夏姨娘又去了永州,两边岔开该怎么办:“父亲说七月就会动身回来,你快告诉父亲,让他再等一等!” 佟慎之就拧着眉头微微点头道:“你也不用着急,父亲的信我也收到了,他说是七月十六才会从永州动身,我今日回去写信,时间来得及!到时候让父亲派人沿途去找,想必能找得到!” 今天才七月初六,还有十多天时间上还来得及! 佟慎之辞了析秋,就回府给大老爷去了信,大老爷接到信时也是惊了半天,他立刻派了人水陆两边去寻,析秋这边更是急的上了火,嘴角长了一排的火泡,春柳寻了方子好不容易压了下去,佟慎之又让人捎来了信,说是让她不要担心,他也暗中求了同僚派了侍卫沿路去打听。 让析秋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自二皇子的事情后,局势一直不稳,各路流匪更是层出不穷,前段时间松江一户商户的大船,自余杭一路安全过来,却是在天津港和德州附近,一船的米粮被水盗一劫而空,无独有偶济南附近也是连连几艘货运大船被人抢了,无一例外皆是一些米粮布匹等物资,三皇子发了震天之怒,着令京衙调查,可是那些东西仿佛长了翅膀一般,凭空飞走消失了,竟是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如今漕运更是乱糟糟一片,群龙无首! 这样的情势之下,夏姨娘一个弱质女流又带着年幼的佟敏之上路,莫说遇到大盗,便是一两个心怀不轨之人,这后果都不堪设想。 到中秋节时,佟慎之亲自来了,消息依旧还是同样的,大老爷的人都寻到了山东境,一路细细打听,可夏姨娘和佟敏之仿佛人间蒸发了,毫无踪迹可寻,司榴又来送年节礼,又带来佟析砚和萧延筝的信,佟析砚信里无非是安慰她,说这段时间大太太身体也时好时坏,姨太太也是大病了一场,徐天青依旧是下落不明! 萧延筝则是提到萧延亦大婚的事,说承宁郡主十里红妆轰动了半个城,原以为她身份高贵是圣上嫡出郡主,自该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却没有想到她非但没有架子,待人处事却显得亲和又知礼,析秋看见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萧延筝向来挑剔,待人也疏离冷漠,若是连她也夸好的人,想必是真的好了,她不知道大太太若是听到这样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本该属于她女儿的荣华富贵,如今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不但如此,现在只怕除了鑫哥儿身上那一身孝服外,恐怕已经人没有记得佟析华了。 她还说到萧四爷,自二月从京城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若非二哥成亲他让人送了贺礼回来,她们都会怀疑他还在不在人世,四哥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过了中秋,天气渐渐转凉,析秋连日风寒高烧不断,人也迷迷糊糊半个月之久,佟慎之,司榴都来看过,也捎了许多的药材,可析秋依旧是好的极慢,人也瘦了一圈! 她夜夜睡不踏实,这都两个多月了,便是去永州一个半月的路程,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可是过了这么久大老爷依旧没有来信,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梦见夏姨娘和佟敏之的尸体漂浮在运河上,她吓的一惊而坐了起来,冷汗簌簌落下来,春柳听到动静赶忙点了灯过来,一见析秋脸色发白,身体不停的抖着,她便知道小姐定又是做了噩梦,她抱着析秋安慰道:“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定是路上耽误了行程。”春雁也断了茶来喂她:“是啊,您自己要养着身子啊,莫要到时候夏姨娘和七少爷没事,您反而身体熬坏了。” 春雁喂了析秋半碗茶,又扶着她靠在身后的垫子上,问道:“您晚上就没有吃东西,奴婢炉子上热着银耳莲子羹,您好歹吃一点。”析秋就摇头道:“我没事,你们去歇着吧!” 春雁和春柳不放心,就去外间搬了垫子进来,两人就偎在炕边守着析秋。 重阳节山上的来客增多,析秋在房里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被普宁师太请去听了课,又陪着师太抄了半页的经文,才由春雁扶着往回走:“小姐,奴婢陪您去后山转转吧,才吃了饭也消消食。” 析秋正有此意,就点头道:“也好!”平日里普济寺里来往香客也多,对面的院子时常到了中午便是客满,但因为大多都是官家女眷,说话走路都是轻声慢步的,倒也显得清净,今天析秋在房里待了一天也确实闷的很,便由春雁扶着去了后山,两人下了栈道就在莲花池边坐了下来。 “小姐!”析秋一连数月都是心情阴郁,春雁想着法逗她开心:“司榴说她们家的老大老二都会坐了,也会翻身还会滚来滚去。”她说着又笑道:“她常常把两人放在床上,转身倒杯茶的功夫,两个人就能从床上咚咚滚到地上来,两个孩子掉在地上也不哭,还嘻嘻直朝她笑,司榴却瞧着心疼不已,她说她吸取了几次教训,就在床边上垫了厚厚的垫子,然后又在床边围了几床的棉被,一开始还好两个孩子都规矩了,可是没过几天两个小家伙竟是翻过高高的被子,从上面跳下来!” 析秋听着也微微笑了起来:“这下却是摔的更重了!” 春雁笑着点头:“可不是!她说她和奶娘,还有两个丫头轮流看着,也看不住,真是累的够呛。” 析秋听春雁说着,忽然脑海中就想到萧四郎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司榴家的老大老二一样,也会坐也会爬也会翻跟头了! 春雁说着,就拢了拢衣领,皱着眉头道:“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免的受了凉!”析秋还想多坐一会儿,就摇着头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春雁哪放心,可又怕析秋受了凉,就道:“那奴婢给你去拿件披风来,你在这里稍坐会儿,奴婢去去就来,小姐可不要乱走!” 析秋就无奈的看着她,笑着道:“去吧,我不乱走!” 春雁就提着裙摆小步上了栈道,析秋目光就落在树木葱茏的树林间,不得不承认她当初想来普济寺,和这里山清水秀清净自然的精致不无关系,平日里鸟儿在树林中啼鸣,山下有溪流流过声音清脆,若是下雨,林中便升起层层水雾,氤氲在翠绿的林中,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她微微叹了口气,若是知道她退一步求大太太来普济寺,夏姨娘会冒险带着佟敏之去找大老爷,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那样的决定! 她拧了眉头去看身后的莲花池,身后就毫无征兆的又道声音传了过来:“你为何会住在这里。” 析秋惊了一跳,迅速站了起来去寻发声之处,等看清了来人她就愠怒道:“萧四爷,你一定要每次都这样出其不意的出现,让人猝不及防吗?!”她拧着眉头,满脸的不悦,萧四郎眉头微挑,忽然就咕哝了一句:“不过,虽是清苦,但也不错!” 析秋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就问道:“你说什么?”萧四郎没有回答,负手而立站在她对面,目光就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瘦的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此刻正含怒瞪着她,他面无表情,目光又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身上,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一身水清色的对襟素色褙子,仿佛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宽宽大大的拢在身上,毫无美感,他不悦的道:“你都不吃饭的?” “啊?”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样跳跃性思维,她每次和他说话,都要跟在后面想半天才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次析秋没心情猜,就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坐在莲花池边,萧四郎又问道:“说不上庙里的饭不合口味?” 析秋不回头,声音闷闷的回道:“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好!”萧四郎若有所思,稍后他又拧着眉头问道:“你……不高兴?可是想回府?” 析秋忍不住又站了起来去看他:“我高不高兴好像和四爷无关吧!”她说完目光就落在他从来一身暗色的衣服上,仿佛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样,他的衣服甚至头上都落了白白的一层灰,脚上的官靴也是脏的看不清颜色,再去看他的脸,虽依旧是冷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眉宇间却又难以掩饰的疲倦感。 通身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风尘仆仆! 难道他真的是连夜赶路? 萧四郎就拧着眉头看着她,微微点头,他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山峦,回头对析秋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无法尽如人意,若是你无法改变这些,那么你就只能去改变自己。”他说完转身看着析秋,指了指她骨瘦如柴的样子道:“你若是高兴,又怎么会成这般模样?!” 怎么沟通就这么困难,析秋叹了口气回道:“我真是没有不高兴,多谢四爷关心。”萧四郎目光闪了闪,忽然就将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析秋目光就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手上。 就看见一个乌木镶嵌金边双铜扣的匣子,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中,单是瞧过这一眼,析秋便知道光是这个盒子便是价值不菲,她挑着眉问道:“什么?” “路上见了,觉得合适你,就随手买了!”他说着朝析秋面前递了递,表情有些僵硬:“拿去!” “给我?”析秋愣住,他们好像并没有熟悉到可以随意赠送礼物吧:“四爷,这东西我不能收,多谢!”萧四郎就蹙了蹙眉,目光深邃悠远的仿佛一口深井,静静的看着她,似乎能将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吸附进去,析秋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满以为他会发怒,他却是一改平日的冷厉,忽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你都没有看过里面是什么,便拒绝?”析秋就点着头:“这和里面有什么没有关系,无论是什么,我都不能随便收。”她说完又是退了两步,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来,春雁回去拿披风拿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她抬头去找,就看到栈道之上,春雁正被两个同样黑衣装束的人拦住,她正焦急的和自己打着手势,析秋回头用目光去询问萧四郎,又道:“她是我丫鬟,让她过来!” 萧四郎挑了挑眉,气定神闲的回道:“她回过来,但不是现在!”析秋又被他的话堵的无语,她撇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去,忽然萧四郎开口道:“你可记得敏哥儿?” 析秋一愣,就转身看着他点了点头:“怎么了?”萧四郎就露出郑重的表情来,认真的看着她道:“他……会喊娘了。” 析秋又没听明白,才六七个月就会开口喊妈妈了?难道萧四爷的基因格外的好?析秋露出怀疑的目光,萧四郎不明所以,就晃了晃手中的匣子,抬手便放在莲花池边的栏柱上,挑着眉头道:“你即是不肯手,我随身带着也不方便,不如请你暂时帮我保管吧,等过些日子我再来取!” 析秋露出诧异的表情,一个匣子而已,他能拿着来又怎么会不方便携带:“等等!” 萧四郎回头看着她,析秋就道:“我在这里不方便,又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若是丢了我可是难以赔付!”萧四郎挑着眉头,满脸无所谓的道:“若是丢了,就拿别的东西赔!” 拿什么?析秋拧着眉头:“那还是请您拿回去吧!”谁知萧四郎却是头也不回大步上了栈道,边走边道:“那你就好好保管着!”说完人已经走的远了,析秋就露出无奈的表情来,目光就落在这强硬塞给她的乌木匣子上。 她走道栏道边,又忍不住好奇打开盒子,随即她便是一愣,就见里面正红的姑戎不布上,躺着一只和田白玉的簪子,簪子上没有任何花纹和繁复的坠子,简单大气却又因为材质的缘故并不显得单调。 确实是价值不菲!析秋暗赞叹一声。 这边春雁心有余悸的走过来,拉着析秋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那人是谁?怎么连常随也这样凶,吓死奴婢了。”析秋就笑看着她回道:“没事,虽凶了些但倒也不会伤人。” 春雁就满脸的疑惑:“这人到底是谁啊?” “一个朋友!”析秋转了身也往栈道上走:“回去吧!”省的待会儿萧四郎又会回来说什么奇怪的话! 析秋渐渐走回院子,在她身后幽暗的院墙下,萧四郎负手而立,目光就静静落在析秋身上,身影沉沉的对身边的天益道:“去查一查,佟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知道了!”天益点点头,又暗暗揉着快要断掉的腰道:“四爷,我们要不要进城休息几天?您连着赶了半个月的路,总得休整一下再回去吧?” 萧四郎眉头微蹙,目送析秋的院门安全关上,他才转了身往回走:“等你查到佟府的事,我们就回去!”天益欲哭无泪,难道星夜赶路四爷回来就是为了道普济寺来一趟?他想着也不由回头狐疑的去看析秋的院子,还有那根簪子,打磨了半个多月还以为是送给谁呢,竟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佟六小姐了? 念头闪过,他忽然眼睛一亮,难道四爷他…… 天益觉得通身的酸疼瞬间消失无踪,他看着析秋的背影就吃吃笑了起来,萧四郎皱着眉头回头去看他,天益就一脸不在乎的笑着…… 佟六小姐年纪虽是小了点,可是若是四爷喜欢,那他便是吃再多的苦,再多跑几个来回也无妨! 析秋回到房里,就把盒子给春雁,让她小心收着,春柳满脸疑惑的看着那个乌木匣子,就不解的拉着春雁问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多了个东西回来?谁送的?” 春雁也是一脸的疑惑:“小姐说是一个朋友!”春柳就和春雁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的纳闷,小姐什么时候交了朋友,她们怎么不知道?! 过了重阳,便是一日比一日冷,当京城下第一场雪时,府里的婆子给析秋送炭来了,又带来佟析砚和萧延筝的信,佟析砚在信里告诉她,徐天青依旧是没有消息回来,徐大人私下里连府衙的兵都动用了,可依旧找不到徐天青,姨太太大病难起一直滞留在佟府。 这边佟慎之的婚事也定了,定在明年的八月! 佟析言出嫁时,任家很给佟府的面子,办的极其盛大,只是任三爷却让人很失望,他当日来迎亲时,还不等门内几个小的拦门,就财大气粗的让人端了梯子站在门头上对着院内就撒一把红包,还高呼:“拿了钱赶紧开门!” 大太太气的不行,等任隽和佟析言来和她磕头时,便说了许多严厉的话,任隽听了满心里不耐烦,挥这衣袍站起来就走,也不管佟析言还落在后面,佟慎之就言道退亲,三妹妹怎能嫁与这样的人为妻,可大太太却是执意让佟慎之将佟析言背上了花轿。 三朝回门时,佟析言趾高气扬打扮的富贵华丽,可是佟析砚却觉得她眼底淤青满脸的憔悴,私底下一打听才知道,任隽这三日只有洞房那天在府里睡了半夜,第二新人认亲拜祖祀还是任隽的长兄,长嫂陪同佟析言去的! 直到第三天早上,伯公爷发了了怒才让从醉坊楼里抬回来,梳洗打扮押着上了马车,陪着佟析言三朝回门! 析秋看着也只能暗暗叹气,任隽这样大家都早就预料到的,当初他能当着大老爷的面,半搂着送佟析言回来,这样的人人品就必定不会好,她想到王姨娘……不知道她千争万夺手段百出的得了这样一件亲事,最后她的宝贝女儿却是过这样的日子,她会作何感想? 是满不在乎呢,还是心疼后悔?! 萧延筝的信里依旧提了提承宁郡主,还说道萧四郎还没有回府,析秋就暗暗纳闷,难道上次他回来并没有回侯府,只是在城外绕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去年随大太太来普济寺时,在城外也是遇到了萧四郎,难道他常常来普济寺,所以这一次也是巧合才碰到他吧?! 析秋不去多想,又往下看,萧延筝还说了鑫哥儿,身体依旧是虚弱不堪,不能吃硬的东西,一吃便吐,倒是敏哥儿很好,会爬会坐会翻跟头,还能朝人笑……就是不会说话,连爹娘也不会叫! 析秋满脸的错愕,萧四郎是多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等她回完信,佟慎之匆匆来了,这一次不必前几次那样,脸上布着一层阴霾,他一来便对析秋道:“有夏姨娘的消息了。”析秋就差跳了起来,五个月的担惊受怕忽然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笑容满面迫不及待的去问佟慎之:“人在哪里?可安全?!” 佟慎之就微微点头道:“人在衡州,父亲已经派人去接了!”析秋眉梢微挑,怎么会跑到衡州去?她问道:“怎么寻到的,可说了什么?” “没有!”佟慎之道:“信是一位侠士送来的,放在门房说是要亲手交给我,就走了!父亲那边也是,也是放在衙门里让人转交的!” 析秋暗暗纳闷,到底什么人竟然做好事不留名,而且还不但知道夏姨娘和佟敏之的情况,还对佟府的人事了如指掌! 佟慎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便暂时搁在一边,他和析秋道:“天气冷,你先暂住在这里,年前我尽量想办法接你回去。”大太太不同意,他自然是不能忤逆,况且,府里那样的情况,又有姨太太在,析秋不回去或许也是好事! “不用!”析秋笑着道:“我在这里很好,等父亲回来再说吧。”佟慎之不再说什么,就亲自送佟慎之出去,回来的路上,她却遇到久违谋面的萧延亦! “侯爷!”析秋敛了脸上的笑容,蹲身行了礼! 萧延亦目光就落在她清瘦的脸上,又看着她比从前瘦了一圈,拧着眉头道:“我听延筝说你在这里,庙里很清苦吧?” 析秋不知道萧延亦的来意,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虽是清苦,但胜在清净。”萧延亦微微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可好了?腿还疼不疼?” “病也好了,腿也不大疼了,去年托侯爷的福得刘太医针灸后就好多了,后来太夫人也让人送了两贴苗药来,今年冬天比起春天时要好了许多!”萧延亦放心的点点头,又听到她提到苗药,就暗暗记下。 “你若是有难处,就让人去侯府找我!”他说完,有觉得析秋必定不会去找他的,就改了口道:“你告诉延筝也可!”萧延亦淡淡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下仿佛晕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情绪,波动着却有无比的压抑。 他安静站着,即便脸上没有以往的笑容,却依旧清润的让舒坦,析秋笑着点头:“是!”说完,又看着他道:“若是侯爷没有吩咐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又指了指正殿:“《地藏经》还未抄完。” “去吧!”萧延亦点点头,就满眼不舍的目送析秋离开,知道她身影完全消失在正殿之中,他才缓缓转身离开! 过了半个月,当京城皇城方向,一束光升上天空并绽开五彩的烟花时,新的一年到了,这一年京城格外的热闹,光是三皇子府放烟花,便是连放了三个晚上,外间传圣上自入冬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是三皇子一片孝心拿名贵药材吊着,如今大肆庆祝也是为了冲喜,希望新的一年能祈祷圣上龙体康健。 在满城喜庆中,析秋终于收到夏姨娘的来信,她高兴的拆开细细去看,这才知道夏姨娘一路上都给她来过信,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信一直没有到她的手里! 原来,她和佟敏之真的没有从通州上船,而是驾车直接去了天津港,又从天津港搭了一个商号的货船,可是到德州境时,商号却被一股盗匪劫持住,幸好那些人只劫财不杀人,夏姨娘虽然丢了半数的盘缠,但好在是带着佟敏之毫发无损的逃了出来。 两人不敢再坐船,而是弃船租了马车,一路走陆路往永州赶,这一路就耽搁了三个多月,等到衡州时马车又坏了,天又开始下雪,夏姨娘身上的盘缠的也花的长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带着佟敏之,两人自衡州往永州走。 三百五十里的路,当然是在路上就遇到大老爷派去的人,将她们母子带回永州。 析秋笑了起来,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她连夜去将信给普宁师太看过,两人在禅房里说话到半夜,析秋才回去休息,春雁和春柳打了水给她熟悉,析秋偎在暖暖的炕上又拿了书去看,不一会儿便拿着书迷迷糊糊睡着了。 春柳帮她吹了灯,小心关了门就和春雁歇在了外间。 夜中,雪花簌簌的落在屋顶上,析秋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外间一声震动,她从梦中惊醒,喊道:“春雁,春柳!”可是等了半晌,外间却是毫无动静! 她披着衣服下了炕,又点了墙角的灯要去开门,就在这时紧闭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她一愣看清来人继而面色大变,手里的灯便惊掉在地上!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5 回府 夜风灌入,析秋满身的冷汗! “你们什么人?”她惊的往后退,视线从进来的四人身上绕过去看外面的春雁和春柳,却是因为灯光太暗,她只看到两人的衣角……没有反抗或是出声,难道? 析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人,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蒙着脸只留出四双同样不怀好意的眼睛:“你们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的?”四人身材高大,长的也很壮硕,每人手中拿着一把约莫手臂长的宽口刀,刀口泛着冷光……四人视线在刀口的寒光中格外的渗人,令人毛骨悚然。 “小姐何必问这么多!”说话之人个子最高,声音尖尖的析秋不曾听过:“我们只是奉命来接小姐回去的人,小姐若是束手就擒乖乖跟我们走,那便一切好商量,若是不能……”他晃了晃手中的宽刀,意思不言而喻。 接她回去?接她回去用得着用这样的方式么!析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更该告诉我,是谁考虑的这样周到,竟让你们来接我回去!” 高个子目光微微一动,挑着眉头道:“小姐果然好胆色,兄弟江湖走动这么多年,见过的大家闺秀数百十个,哪一个看到我们不是尖叫连连,若不然就是直接晕过去的,唯独小人一人镇定自若。”他说着,目光肆意的在析秋身上转过:“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析秋没有弄明白她们的来意,是真的如他们所说来带她去某一个地方,还是直接杀了?会是谁?她脑中飞快的转着,她来到这个世界接触最多的,便是佟府内宅的人,可是即便如大太太现今这般恨她,但应也不该用这样激进的方法,可是还能有谁和她有这样的仇恨,已经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了?! 忽然的,析秋想到了姨太太! 佟析砚说徐天青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姨太太呢一直留在佟府,急着病着不见好转,上一次春柳回去帮她送佟析言的添箱礼时去给大太太磕头,姨太太坐在一边,看她的眼神就恨不得吃了她。 除了姨太太再没有别人会这样做了。 还有一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那一天大太太为什么那么轻松的答应她的请求,轻易的便帮着自己挡住姨太太的咄咄逼人,她关了门和姨太太在房间里说了什么?过后甚至连姨太太也没有再提过半句关于私相授受的事。 四个人看着她,其中两人已经收了刀插在后背上绑着的刀鞘了,直接朝她走来,析秋伸手拦住问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自是无力反抗……既如此,你们能不能在带我走之前,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其他三人面面相斥,皆是去看那个高个子,高个子就眼睛一米,呵呵笑道:“小姐是聪明人,做我们这行的,从来只拿钱不管事,我们即是收了别人的钱,自是要为人家守了秘密才是!” 拿钱办事?析秋笑道:“那我给你们双倍的钱,可行?”四个人先是眼睛一亮,后又摇头,其中一人还是结巴:“不……不行,……我们道……道上……有……规规规矩。” “小姐不要再白费力气了。”高个子的人说完,就是眼角一眯对着两个已收了刀的使了眼色,那两人得令立刻就朝析秋走了过来,析秋心里一凛,可人已经退到炕边上,手边便是刚刚点灯用的火折子,以及平日里做针线的线簸,她想也未想就从里面拿了剪刀出来,笑着和对方道:“不知道你们的雇主,是要收到我的人呢,还是我的尸首?!”她说着,又将火折子放在手中。 高个子的人眉梢一挑,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即他笑道:“小姐在威胁我?不错那人要的是你的人,可是如果就凭你拿着一把剪刀,以为就能威胁我们,那就太小看我们四人了!”说完他一挥手:“傻愣着干什么,上!” 四个人分工明确,一人殿后守在门口,一人指挥,两人动手可退可进! 析秋脸色一变就将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毫无停留的押进自己的肉里,有细小的血珠从脖子上流出来,对面的人没想到她真有胆量自杀,皆是脚步一顿露出惊讶的样子,析秋的命可就是钱…… 他们果然要的是活口!析秋就想也不想,趁着他们一愣神的功夫,快速的吹燃手里的火折子,朝炕头大窗上一丢,火苗顿时就点燃了纸糊的窗棂,火苗蹭的一下蹿了出来,烟雾就弥散开来,析秋便是惊叫一声,声音之高在空寂的山林中不停回荡。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高个子堪堪才反应过来,析秋已经退到了床脚,他眼睛一眯露出凶狠的样子来,怒道:“不识抬举!杀了。”这火一烧,再加上这个尖叫,他们便是劫了人也别想安全的从山上下去。 “老大,那银子!?”其中有人问着,高个子就怒斥道:“废什么话,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就在这时,析秋就看着那几人道:“几位侠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都没有选择……”她说着一顿,看着四个人的反应道:“你们杀了我拿不到钱,而我也因此丢了性命,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们钱,并负责安全送你们下山,你们则放过我,如何?”析秋说完,就看着高个子等着他的反应,高个子目光闪动,显然在考虑这个交易的可行性,他正要说话就在这时那结巴打断了高个子的话:“不……不行,……我们道……道上……有……规规规矩。” 高个子脸色一变,抬手就捶了那人一下:“闭嘴!”说完,他又看向析秋满眼里的挣扎,析秋暗暗心焦,她在赌……这四个人手段纯熟,想必是混迹江湖已久,说不定小有名气,正如结巴所说,对他们来说是规矩重要还是钱重要! 只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庙里巡视的婆子们见到火光赶过来,她便是再有本事,只怕今天也会死在这里了。 高个子依旧在挣扎,析秋皱着眉头,就在这时…… 明亮的房间中,有高大的身影步履矫健的走了进来,他负手踱步显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通身的气息让人观之便是生出惬意,析秋看到他便是眼睛一亮。 “规矩?就凭你们也讲规矩?!”直到他说话,那四个人才惊觉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人,他们面色大惊,手中刀光闪动如临大敌的看着来人:“你什么人!?” 萧四郎满脸的嘲讽:“你们不配知道!”说完看也不看他们,视线就落在靠墙站着的析秋身上,眼里的明亮在看她脖颈处一道血红时,瞬间便暗了下来,原本漫不经心的样子,此刻便露着一丝让人心惊胆战的杀意。 四个人一见来人面色微变,知道今日难逃一战,就想也不想举到刀便冲了过去,房间里刀锋嗡鸣,四人搏命的围着萧四郎去攻! 析秋看着就赶忙找了柜子挡住自己,她不能帮忙,总不能拖了后退,却又因为担心萧四郎,而睁着眼睛伸出头来去看。 只是这一躲一藏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再去看时,那四个人却俱已经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了,析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 萧四郎就冷眼看着她,面容上有着一丝不悦:“过来!”析秋没有能力自保和救人……她便顺从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大眼中依旧残留着刚刚的震惊。 “我看看。”萧四郎伸出手,析秋本能往后退,萧四郎便是长臂一伸,将她捞了过来,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用手臂撑着彼此间的距离:“什么?”萧四郎皱了皱眉,手已经落在她的脖子上,却并没有多做停留,继而目光微微一黯后,他便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黑漆漆的瓶子,上面贴着“外伤”两个字,析秋看着熟悉,就皱着眉道:“不用了……养几天就好了。” 萧四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拨开盖子,倒在手里要去给她抹伤口,析秋则看着窗台上的火,已经从窗台烧到她睡着的炕上,身后火焰炙热,脚下躺着的是四个不知死活的黑衣蒙面人,析秋就指了指身后的火和脚下的人:“四爷,稍等等我自己抹!”萧四郎目光动了动,却依旧固执的将药瓶举着,用眼神去暗示析秋: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上药? 析秋自知无法和他说道理,就认命的接过瓶子,在手里倒了些粉末,胡乱的抹在脖子,又将药瓶塞在萧四郎的手中,提着裙子便朝外走,又惊觉萧四郎没有动,回头去喊他:“四爷,这里危险!” 萧四郎看着她,目光中就闪过一丝笑意,微微点头道:“你先出去吧。”析秋一愣,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目光微微一动,就回身朝萧四郎蹲身行礼:“多谢四爷!”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深看他一眼,提着裙子便去了外间,她跑到春雁和春柳面前,幸好两人只是被人迷晕了,便没有受伤,她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内间,萧四郎依旧目光暗暗的看着她,她微微点头就依次扶着春雁和春柳出去,将两人靠坐在墙根出,直到此刻庙里的人才发现这里的火光朝这里跑了过来,普宁师太满脸的担忧,一看到析秋就拉着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着火了?你可受伤了。”她说完,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脖子上:“这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析秋看着她微微摇头道:“我没事,给师太添麻烦了……劳烦师太安排人救火!” 师太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闪不再追问下去,回头吩咐身后的小尼和粗使婆子:“快去救火!”婆子们就纷纷提着水桶去泼水救火,又有人冲进房里,随后泼了水又跑出来提水,进去之人脸上并无异色…… 析秋知道,萧四郎已经将那四人都带走了。 直到此刻她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她回头暗中四处去找,他带着四个人定是不会走远,可是四周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没有发现,但心中却是生出感激之意,今晚若非萧四郎,她很有可能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若非不是萧四郎,她便是逃出来了,她房中出现这么多的男人,便是她再无辜再是受害者,自此以后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她就是百张口也难辩清白。 她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里满是凛凛的冷意。 这时春雁和春柳双双醒了过来,一脸迷蒙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随即满脸惊恐的四处去找析秋,终于在人群中寻到她,两人则看到析秋脖子上上了药的伤口,就紧张的拉着她:“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好好的失火了?” “先不要说这些,你们若是无事就帮着一起去救火吧,注意安全!”春柳和春雁一看身后的火势,吓了一跳急忙提了水桶去泼水,都是木墙结构,师太知道着火一时是难以扑灭,只能控制火势,她想到析秋的东西还在里面,就让人进去将析秋的几个箱笼抢了出来,所幸的事虽是析秋住的这个院子烧了,但相连的几个院子却是安然无事! 天亮时分,大火终于扑灭了,师太让人重新安排了院子,春雁和春柳将剩下的箱笼搬进去,普宁师太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身上,析秋垂着脸,她知道这样的情况,她莫名其妙的伤口,无缘无故的着火瞒的住别人,却是瞒不住普宁师太。 “随我来!”这段时间相处,析秋已经把她当做长辈敬着,普宁师太喜爱她之余要求也颇为严格,常常早课后拉着她解说佛法,虽不希望她成为信徒,但是却因为了解佟府的情况,希望析秋心中不要留有仇恨,她希望夏姨娘的孩子,能快快乐乐的过着属于她的人生。 “是!”析秋垂着脸跟在普宁师太身后,随着她进了禅房,普宁师太关了门脸色就沉了下来,回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问道:“六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析秋拧着眉头将晚上的事情,从头至尾的告诉他,却隐去了萧四郎的身份,只道是同样一位蒙面的侠士救了她,并未留下姓名。 “阿弥陀佛。”普宁师太脸色很难看,她一直知道佟府内宅矛盾暗藏,危机四伏,却没有想到如今已经演变到这个地步,她拉着析秋的手,露出悲悯之色:“六小姐……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析秋叹了口气,看着普宁师太满脸的坚毅……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普宁师太面色微微一动后,便侧开脸叹道:“阿弥陀佛。”她又回头看着析秋满脸长辈的慈爱,道:“贫尼虽不赞同,可是也无话为劝,只望你和佩蓉能平平安安。”析秋笑着朝她行了礼,两人坐在房中各有心事,久久无语! 析秋回了房间,去找萧四郎留在她这里的和田玉簪,她以为落在了火海,所幸的事春雁存放的那个箱笼,被人抢救了出来,她拿着簪子微微出神,不知道萧四郎昨晚是如何走的,那些人他又会怎么处置,他这样来雾影去无踪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他惹上麻烦。 析秋心里有许多疑问,可问题的关键人便是她想找,也找不到! 她看着手中的簪子就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平安不被连累才好! 春雁和春柳一边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对昨晚的事满腹疑问,再看析秋此刻拿着发簪出神,更是困惑不已。 沉默半晌,析秋抬起脸来去看春柳:“过些日子父亲他们就该到了,你和春雁把我给大老爷做的衣裳鞋袜收拾好,稍后你再下山一趟,帮我抓一些药回来。”收拾大老爷的衣物春柳明白,可是析秋抓药做什么? “小姐,您可是病了,还是昨晚哪里受了伤?”析秋就咬着头道:“没有,你别多问去抓了就是,稍后我写了方子给你。”析秋如此春柳顿时联想到昨晚的事,可是她满心的疑问却不敢再去问析秋,析秋却是一顿,又补充道:“再带些烈酒回来。”春柳就喃喃的点点头。 普济寺着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流传了几日并未引起多少的关注,佟府里得知析秋的遭遇,佟慎之当天中午便赶了过来,佟析砚也跟着来了,两人一见到析秋就大大的松了口气,佟析砚更是哭着道:“我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呢。” 析秋朝她笑着,抬手理了理脖子围着的兔绒长毛围巾:“没事,不过虚惊一场。”她的动作随意,可佟析砚却随着她的动作,视线便落在她的脖子上,自围巾中若隐若现显露出半寸长的伤口上,她满脸的惊恐,伸手就拉开围巾震惊道:“虚惊?虚惊又怎么会有伤口?!你是不是瞒着我的,到底怎么回事?” 佟慎之也是脸色一怔,六妹妹身上这伤,分明就是利器所伤,她好好的在庙里怎么会受了这样的伤,而且旁的院子没事,偏偏她住的房里就着了火……这太蹊跷了。 “意外而已。”析秋又赶忙把围巾系上:“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佟析砚满脸的疼惜,眼泪就流了出来,佟慎之看着眼色微眯,若只是歹徒闯入,寺庙也该有所动静才是,可是去佟府通知的小尼,只说是意外起火,烧了许多东西,但六小姐并无受伤。 她为什么要瞒着受伤的事?难道? 析秋感觉到两人的变化,就笑着站起来:“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用了斋饭再走吧。”说着她又去喊春雁,随即眼睛一黑,身体就晃了晃,佟析砚眼捷手快一把抱住析秋道:“六妹妹,你怎么了?” 佟慎之也紧张的走了过来,析秋就势扶着她的胳膊,撑着额头道:“我没事,就晕了一下。”不再提身体的状况:“我让春雁去备斋饭,你们吃了再走。” 佟析砚就回头看着佟慎之,满脸的恳求。 佟慎之皱着眉头,略一沉吟后他道:“六妹妹,你今天就随我们回府吧!”岂料析秋却是坚决摇着头道:“眼见大姐的忌日就要到了,我便是不能守三年,可这一年却是要守完!” 佟慎之没有说话,他看着析秋半晌,终于点头道:“那就依你,只是待父亲回来,你定要随我回府!”析秋就笑着朝佟慎之福了福:“多谢大哥哥。”这边又拉着佟析砚的手:“普济寺新推了一种素鸡,味道很不错,我陪你去吃!” 佟析砚见她执意如此,连佟慎之都没有说服她,只能叹了口气跟着析秋出门。 待佟析砚和佟慎之离开,这边侯府也听到消息,派了婆子来问情况,析秋依旧说是意外走了水,旁的都未曾多说,婆子不疑有他便回去复命,太夫人又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萧延筝单独也送了一些,析秋收了又让婆子带了普济寺的斋菜和糕点去。 析秋所抄的《地藏经》没有在火中救出来,她便在佟析华的忌日前,日夜赶着将经文抄出来,以便在忌日时在佛祖前烧了,中间佟慎之又来看了过她一次,析秋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很奇怪的她脖子上的伤口也不知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药物用的不对,竟是大半个月过去却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他心里担忧便隔一日来一次看她,带了各种的外伤用药,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析秋一日比一日瘦,脸色越发的惨白,甚至透着丝青黑色,伤口只要一动,便能渗出丝丝血丝。 他劝了几次,析秋却一直固执的留在普济寺,大太太那边也吩咐了妈妈来接析秋,析秋却以经文未抄完,佟析华忌日未到为由,留在了普济寺,又有普宁师太挽留,大太太满脸怒意,拍着桌子道:“这个死丫头,便就会玩这样的花样!” 房妈妈也是皱着眉头,大老爷眼见就要回来,听大少爷描述六小姐仿佛是病的很是严重,若她只是留在庙中守孝抄经文便也罢了,可她如今病成这样,若是大太太依旧不管她死活留她在庙里,大老爷回来便是六丫头什么话也不说,也定会心中怪责大太太。 况且,六丫头身上的伤……她不由去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姨太太,面有埋怨之色! 大太太也是怒容满脸,指着姨太太道:“你看看做的好事,便是要动手也该干脆利落一些,如今倒好人没死却还留了疤给她作证据,成了个天大的隐患。” 姨太太满脸的不屑,她捂住帕子咳嗽了半天,喘着气去看大太太:“姐姐,你想多了,她的伤口在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无凭无证的,怎么能来指证说是我动的手!” 其实姨太太心里也是暗暗恼怒,那几个废物,花了那么多银子,事情却又给他们办砸了,一个小丫头而已竟也斗不过,还逃的无影无踪,真是可恶! 大太太怒看着姨太太,恨铁不成钢道:“便是她没有证据,指证不了你,可是她怎么去的寺庙,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如今天青把证据都烧了,两个丫头也都死了,便是你我去追究六丫头和天青私相授受,难道又有证据不成?!” 姨太太不服气,她风箱一样的喘着气:“分明就是六丫头自己要去寺庙为华儿守孝,如今责任怎么又落在我身上了,姐姐……你不要如惊弓之鸟一样,便是六丫头今天死在庙里,大老爷也追究不到你我半分的责任!” 大太太就眯着眼睛恨恨的不去看姨太太,她怎么就信了她的话,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她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让六丫头去庙里,守孝,守孝……如今演变成这样,去年大老爷走时心中便对她生了怨,如今又有夏姨娘和佟敏之跋涉千里去寻他,六丫头又在庙里病倒,这件事便是没有她的责任,大老爷也不会轻易揭过去的。 况且,还有侯府的婚事……她想一想,便也能预见到大老爷见到他时的脸色。 姨太太见大太太这样,也是满脸的不悦,她想到徐天青如今生死未卜,而佟析秋不过是在庙里生了些小病,没有人去关心她的儿子,却人人在意那个死丫头的死活,她此刻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她即便是吃了她的血扒了她的骨头都无法解她心头只恨。 这样没有完,若是徐天青没事方好,若真是出了事,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这个小贱人的。 大太太已经懒得和姨太太说话,她皱着眉头去道:“你回去休息吧,身子不好又何必日日强撑着起来。”姨太太想了想,便也站了起来,去看大太太:“姐姐,你在佟府这么多年,为他教养庶子庶女,打理府邸又管着田庄店铺,满府里的事哪一件不是你矜矜业业的操持着,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不用说了。你去吧!”大太太说完,便低着头去喝茶,房妈妈看着怕他们姐妹间嫌隙越大,就笑着去扶姨太太:“我送您。”姨太太心底冷哼一声,朝大太太福了半礼,转了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房妈妈出去,钱妈妈便掀了帘子进来,她凑在大太太面前说话:“庄子里刘管事来说,三小姐派了人去看望了王姨娘,还带了大夫去瞧了病,留下许多药材。”钱妈妈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太太的脸色说话:“刘管事不敢做主,就派了他儿子进府来征求大太太的意思……那药是留还是不留?”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三小姐做的也太明显了! 大太太将被子狠摔在炕桌上,怒道:“全给我丢了,告诉他下一次除了我的意思,其他人去看她,一律给我轰出去,若不然就让他收拾包袱,滚回保定去!”她说着不解恨,又道:“哼!以为嫁到伯公府去,就能高出人一头,以为我就能给了她这样的面子?!休想!” 钱妈妈暗暗叹气,三小姐多伶俐的一个人,却是……她不再说什么,躬着身子就退了出去,在门口就碰到夏姨娘房里留着看房的冬青,她看着冬青道:“太太正有事忙着,你有什么事?”冬青看着钱妈妈对她摇摇头,就机灵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冬青小声道:“听府里的人说,大老爷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来总管已经派了人去通州接人,奴婢想着把屋子打扫一下,取些熏香回来,把屋子里熏一熏,日子旧了不住人,奴婢怕留着霉味熏了姨娘。”她去库房里领,可是库房里的妈妈根本不给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来求大太太。 钱妈妈目光微微一动,就笑着道:“我当多大的事,你先回去,回头我差人给你送去。”冬青眼睛一亮:“多谢妈妈!” “你快去忙着吧,若是有事就差了人来找我。”冬青喜不自禁,自从姨娘和七少爷走后,她一个人守着院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每次去厨房领吃食,那些婆子不是给她冷硬的馒头,就是半碗清粥,她苦苦熬着如今终于等到姨娘安全回来,而且还是跟大老爷一起,她知道,她要熬出头了! 钱妈妈笑着看着冬青一蹦一跳的离开,她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就远远的落在西跨院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怕是要换天了啊!” 三日后,是佟析华的忌日,太夫人派了吴妈妈去法华寺做三日的水陆道场,萧延亦带着鑫哥儿祭拜了佟析华,大太太这边则是亲自去了普济寺,上午帮佟析华做了道场,析秋在佛祖前当着大太太的面,将所抄好的七七四十九遍的《地藏经》一并烧了,大太太哭了一阵,就擦了眼泪走过来,红着眼睛拉着析秋的手道:“果真是瘦了,我听你大哥哥说你病了,你这丫头也是死心眼,府里来来去去这么几趟接你回去,你硬是撑着到今天,怎么样……今天可非要随母亲回去不可。” 析秋垂了眼睛,脸上毫无血色呈着黑青色,她声音虚弱仿佛喘口气都用了极大的力:“谢谢母亲关心,女儿本就发愿说要为姐姐守孝三年,如今不过才一年,怎么好回去。” 大太太就拧了眉头,叱道:“说你倔,你竟真的和母亲倔上了,这眼下身子都成了这样了,不回去好好找大夫瞧瞧,你大太太命薄我留不住,你若再出了事,可让母亲怎么过啊!”说着,竟是掏了帕子嘤嘤了哭了起来。 析秋暗暗挑眉,眼睛就看了眼普宁师太,普宁师太就微笑着上来,对大太太道:“太太可不能胡思乱想,六小姐也不要再执着这些,如今当日所说的九九八十一天,六小姐也双倍服完了,孽障已除小姐当是要回府才是,至于佟大小姐的素孝,便是回去守也不无不可。” 这算是给双方个人一个台阶,大太太听着就擦了眼泪点头道:“师太言之有礼!”析秋听着就露出勉强的样子来,大太太正要再劝,忽然就看到析秋身体一晃,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春雁,春柳匆忙跑过去接住析秋! 她眉头一蹙,眼中冷意闪过,普宁师太也是一惊,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快抬着六小姐回房。”佟慎之亲自驾了马车进城找了大夫来,一屋子的人站在床前,来的是位面生的大夫,他静静的把脉,切了左手仿佛不确信又去换右手,过了小片刻他满脸震惊的回头去问析秋的贴身丫头:“小姐近日可受过外伤?” 春雁急忙回道:“在脖子上,有处伤口。”大夫就微微拉开析秋的衣领仔细去察看,大太太变了脸色,问道:“六丫头什么病症?先生可诊出病因?” 大夫看了半天,回头面色变的很怪异,她看了眼大太太就咬着头道:“小姐的病情很奇怪,仿佛像是破伤风……却又不像……”他说的模棱两可站起来又直摇着头:“恕老夫才疏学浅,还请太太,少爷另请高明!”说着,提着药箱无论众人如何挽留,竟然执意离开了。 大夫这样的态度,他们见的多了,若是真的没有诊出病因他为何又变了脸色,他执意离开,分明就是觉得大宅门里的水太深,六小姐病的又太奇怪不想深涉罢了! 春雁哭着扑在析秋身上,春柳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太太,求您再给六小姐请几个大夫吧,奴婢求求您了。” 仿佛她不会给六丫头瞧病一样!大太太气的脸色僵硬,回头看着佟慎之道:“让婆子备了架子,先把你六妹妹先带回府去。”佟慎之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呼吸微弱的析秋,眉头微蹙就出了门。 喜儿幻想过析秋各种方式回来,却没有想到析秋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她看着析秋瘦了一圈的脸,就捂住帕子哭了起来,佟析砚,佟析玉也过来看析秋,只是因为析秋昏睡着,两人对面坐着擦了半天的眼泪,直到胡大夫依旧二老爷从宫里请来的太医来,两人才擦了眼泪歇住。 大太太被哭的心烦意躁的,若是死了便也罢了,如今成了这样,这丫头定是故意的!太医先是瞧过,也是和前面那个大夫一样有些模棱两可,胡太医微微一把脉,与太医对视,两人皆是对方眼中看到诧异,胡大夫与佟府相熟,也就没了多少顾忌,他看了眼众人就道:“六小姐这样……像是中毒之症……”也是有点不确定。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中毒?怎么会中毒? 大太太暗暗皱眉,难道是那四个人的刀山涂了毒?可是那几人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问一问也无从问起! 佟慎之的微敛,沉声问道:“查出是什么毒?是如何中的,可有解法?”太医就摸着胡须道:“如若真是毒,那便该是从伤口渗进去的,至于是不是毒什么毒,老夫倒是一时拿不准。”他说完,又去看胡大夫:“先生有何高见?” 胡大夫也是摇着头,毫无头绪道:“老夫也不敢断定,需要再仔细查查方可。”他说着一顿,看见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又解释道:“不过,看这情形一时倒也没有生命之忧,容老夫回去查一查医书,大少爷也去找一找毒从何来,若是能找到毒源,想必会事半功倍,如此若是能在七日内找到解法,六小姐的就有救,若是不能……”他话没说话,就叹息的摇了摇头。 佟析砚低声哭了起来,喜儿并着春柳,春雁也哭了起来! 太医也是捻着胡须道:“这毒甚是奇怪,老夫也会去查一查……若有消息定会派人来告知!”他说着又对佟慎之道:“这样我先开点药,先稳重病情,如若这七日有什么变故,还劳烦佟大人派人去宫里告知一声。”胡大夫也微微点头。 佟慎之拿了药房,就回道:“劳烦两位先生。” 大太太此刻气的不行,七日,大老爷明天就该到府里了,六丫头这样不是正好被他看见。 她眼睛眯了眯,就回头对佟慎之道:“慎之,送送两位先生。” 等人一走,佟析砚也顾不得许多,抱着析秋就放声哭了起来,大太太看着直皱眉,就让人将佟析砚拉起来,就对众人道:“六小姐身体不适,你们哭哭泣泣没的吵到她,都各自散了!” 大家不敢反驳,就垂着脸各自擦着眼泪收了声,大太太让人扶着佟析砚,佟析玉回去,喜儿随后关了院门,就回头去问春柳:“春柳姐姐,小姐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病了,还受了伤?”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我怎么听说在庙里还着火了,到底怎么着火的?” 春柳目光动了动,欲言又止后就摇头道:“大夫都不知道,我哪里就知道了……至于着火,那天我和春雁都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房里就着火了,小姐脖子也受了伤,至于详情便是我们也说不清。”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喜儿原本还存了侥幸心理,现在一见春柳也这副样子,顿时三魂吓走了七魄,她拉着春柳的手道:“难道小姐真的中毒了?” 春柳那里敢确定,脸上却是难掩凄容,喜儿吓的腿便一软幸好扶着门,方才站住。 大太太回了房里,焦躁的来回走着,又回头看着房妈妈道:“去,把姨太太喊来。”房妈妈应是而去,稍后便扶着姨太太过来,她一进来就皱着眉头道:“听说您把六丫头接回来了,姐姐……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你整日里说我镇不住徐大人,如今倒好为了佟大人,您难道不也是没了方寸了么。” “你还说这样的话!”大太太气的不行:“六丫头这样半死不活的,若是大老爷看到,他会怎么想,你到是替我说说!”姨太太目光微微一闪,就凑到大太太面前道:“大夫不是说她活不过七天么,那么要是她今晚就……也说的过去吧。这样等佟大老爷回来,便是发怒也说不出什么来!” 大太太就瞪着她道:“你脑子都装着什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若是能这样随随便便的,我何必忍了这些庶子庶女这么年?!”姨太太就笑道:“你不敢动手,那我来做,便是查出来佟大老爷难道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哼!”说着她捏着帕子就出了门,大太太看着她就抚着额头对房妈妈道:“去把她喊回来!” 到了晚上,大太太派了几个粗使婆子守着知秋院,又让房妈妈亲自去服侍六小姐,佟慎之自外间回来,就看到房妈妈在床上端茶温药,他拧着眉头目光凝住,看着房妈妈的背影沉吟了半晌,就上前接过房妈妈的手里的碗递给春雁,道:“你去歇着吧,今晚我来守着六妹妹。” 房妈妈一惊,看着佟慎之道:“大少爷守着?”这可是于理不合的。 佟慎之就皱着眉头,语气不容商议:“这时候了规矩又算得什么!”房妈妈忽然想前年四小姐生辰时,大少爷拿着女戒,女训说话的样子,没想到向来秉承规矩礼仪的大少爷,竟是要为六小姐守夜。 她面露迟疑,可佟慎之已经露出一副不用多说的样子,负手便走到析秋床边上,房妈妈没了话便出了门去。 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析秋并未醒来,脸色依旧如昨天一样,呼吸虽轻浅但好在稳定,佟慎之看了眼时间,就拂袍站起身对着春柳和春雁吩咐道:“我去馆里,若是有事,就让人去寻我!” 春柳和春雁感激的看着他,点头不迭,佟慎之就回房换了衣裳直接去了馆里,等中午吃过午饭司榴又进了府,不过下午未时初,来总管就满脸喜色去给大太太禀报:“去接老爷的车已经进城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6 问责 佟府人人面上笑意盎然,大太太更是亲自去二门迎大老爷。 黑漆的平头马车,前后共是四辆依次在门口停下,随即来总管掀了第二辆车的门帘子,大老爷挺拔的身影就跃了下来,依旧疏朗磊落倜傥温润的样子,大太太看见他便眉眼都是笑,过去朝大老爷屈膝行礼:“老爷回来的,一路辛苦了吧!”他说着一顿又道:“慎之去馆里还没回来……几个丫头我就免了来了,稍后总能见到,也不用这么多人拥在这里。”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只是朝她微微点头,忽然转身将手伸进车里,在大太太满目诧异的视线中,夏姨娘娇羞的走出来,比离开府里时略胖了些,风姿却更胜从前,甚至眉眼间比之以往更多了份坚毅。 夏姨娘巧笑倩兮的走下来,朝大太太屈膝行礼:“太太。”大太太冷哼,却又不能当着老爷的面把话说的太难听,就似笑非笑道:“夏姨娘辛苦了!”可不辛苦,千里寻夫这可是戏文里的戏码,如今她到是真人实演了一回。 夏姨娘不似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的样子,她抬头看着大太太道:“谢太太关心。”大太太看着她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爷!”夏姨娘回头,指了指第三辆马车:“姐姐可还没有下来呢。”大太太听着就以为是罗姨娘跟着一起回来了,却没想到跟车的来旺家的却是扶着一位面生的妇人下了车。 大太太一愣,就去打量那位妇人,粗布钗裙姿色也是中等皮肤也没什么光泽,她暗暗纳闷之时,夏姨娘已经笑着迎过去,拉着那妇人的手走了过来,那妇人朝大老爷行了礼,又转身过来看着大太太道:“太太!” 大太太眉梢一挑:“这位是?”夏姨娘看了眼大老爷,就垂着头答道:“这位姐姐是我们从永州带回来,身世颇为曲折,改日奴婢定细细说给太太听。”说完,她又转头去和大老爷说话:“老爷,不如就把姐姐安排在我房里住吧,也省的劳烦太太重新去收拾院子了。”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脸色不佳,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夏姨娘决定,大太太心里气到不行,这府里住宿来客如何安排,她还没有说话,却被夏姨娘喧宾夺主了,倒是没想到,这出门一趟回来胆子竟也变大了! 大太太依旧是满脸和蔼的笑容,道:“既是姨娘的姐妹,自是不能怠慢了,不如就把东跨院里空的那间收拾出来给她住罢了,总比和你挤在一起强些。”佟府的院子并不多,空置的更是只有花园里有,但那是佟慎之将来的婚房,大太太不可能把那间给别人住,而东跨院里空的就只有王姨娘以前的院子了! 夏姨娘眉头一蹙,显得有些委屈的样子,就紧紧的抓住身边那妇人的手,大老爷目光一闪,就沉声对大太太道:“也别费事了,就随佩蓉的安排吧!” 大太太脸色一僵,当场就变了脸色,夏姨娘仿佛毫无心机的样子,就朝大老爷大太太屈膝行了礼,笑着道:“多谢老爷,多谢太太!”大太太满心的气,可又不能立时发作,只能转眼去看大老爷道:“也都别站在这里说话了,我们回去吧!” 大老爷没有说话,夏姨娘却是道:“太太,奴婢听说六小姐病了,想先去看一看!”大太太眉头一皱,大老爷接着话道:“我随你一起去吧!”说完,又转头去吩咐来旺家的:“把柳夫人先送到姨娘的院子里去!” 柳夫人就笑着和大老爷,大太太行礼,又和夏姨娘点点头,就随着来旺家的回了东跨院,大太太满心里不高兴,可也只能随着大老爷和夏姨娘,两人去了东跨院,说道六丫头大太太这才想到没有见到老七,就回头去问夏姨娘:“怎么没瞧见老七?”夏姨娘就垂着脸回道:“在路上碰道先生的马车了,就下车打个招呼,这才知道师娘病重,我就给了他银子,让他先去看望师娘再回来。” 不先回来见过嫡母,是谁教他这样规矩的!?大太太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姨娘道:“也好,自是师娘重要些!”大老爷听着这话,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三个人前后脚进了知秋院,门口守门的喜儿一见大老爷来了,眼睛里就满是喜悦跪在地上给大老爷行了礼,里面春柳就已经将帘子打起来,朝三人行了礼,夏姨娘刚刚脸上强装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她提着裙子也顾不得大老爷和大太太后面走,就飞快的跑进去正房里,又进了卧室……就看着析秋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眉眼比以前还要清瘦许多,脸色也是很难看,她抱着析秋便哭了起来…… 大老爷也看到析秋的样子,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肉,小小的瘦弱的手从宽宽大大的袖子里露出来,细细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他想到连走时和几个儿女说话聊天,六丫头说想亲自下厨做菜时笑意吟吟的样子,才不过一年好好的孩子就成了这样了。 大老爷回头深看了眼大太太,就问道:“大夫怎么说?”大太太被这一眼,看着心里便是一惊,大老爷这一眼分明就是在怪她,她堵着气也沉了脸回道:“说的模棱两可,像是伤风又不大确诊,说是回去查查医书,七日后再来!” 七日?也就是说六丫头这样,要昏迷七日:“一个不行,便多请几个回来,这样日日躺着不进食,即便七日后醒来了,人也定会大伤了元气!”大太太听着含着不满道:“老爷这话说的,仿佛妾身没有请大夫一样,六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病了难道我心里就舒服了?大夫是二老爷请来的,是宫里的太医,若是他们都说不准,外面那些个江湖郎中又怎么会知道!” 夏姨娘的哭声由低低压抑着,哭着越发的肝肠寸断。 大老爷听的心意缭乱,就头也不回的对春柳吩咐道:“去把来总管请来!”春柳正在劝着夏姨娘,一听大老爷的吩咐,立刻应是就小跑着出了门。 这边大太太气的不行,正要说话,忽然床上的析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太太和大老爷说话声惊着,就紧紧皱着眉头,大喊了句:“救命!”夏姨娘听着就是一喜,以为析秋醒了,就紧紧握着析秋的手:“六小姐,六小姐!” 大老爷走过去看着析秋。 “父亲!父亲!”大老爷听着心里疼惜,赶忙从夏姨娘手中接过析秋的手,也蹲在了床边,满脸慈爱的去和析秋说话:“父亲在这里!”夏姨娘也在一边喊着:“六小姐,姨娘在这里!” 析秋没了回应,这时,他们才发现析秋根本没有醒,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在说梦话。 大老爷眼神微暗,析秋就摆着手回握着大老爷的手,急促的喊道:“救命,救命!有人要杀我……”她断断续续说的并不清楚,可单这一句话,就足够让大老爷惊震,救命?她怎么会去喊救命! 念头闪过,他就去看析秋的脸,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醒了,目光就突然落在析秋滑下的被子中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面包着纱布,有红红的血丝自里面渗出来,他看着一怒就把析秋的手交给夏姨娘,回头质问大太太:“她这伤怎么回事?!” 大太太目光一动,就道:“她在庙里住着,就有一日突然庙里的小尼来府里禀报,说是六丫头住的院子突然着了火,这伤口就是那夜伤的,兴许是匆乱跑出来时划到的也未可知。” 大老爷根本不信,什么东西能把脖子伤成这样,况且着火的事佟慎之也在信里细细说过,六丫头早早的就从里面跑出来,还把两个丫头救了,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六神无主的伤到自己! 大太太看到大老爷的脸色,就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析秋忽然就拉着夏姨娘的手道:“别……别杀我。”仿佛一句惊雷,震住了大老爷和夏姨娘,也惊住了大太太! 瞬间一股阴戾之气就在大老爷的眉宇间聚集,若是人醒着可以作假,那么梦中就必不会作假,六丫头这样明显是受了惊讶才会如此……又有脖子上的伤口,寺庙无缘无故大火……这些点点滴滴联系在一起,六丫头如今又是昏迷未醒,怎么能叫他不怀疑。 “这丫头。”大太太拧着眉头,满脸的心疼道:“做梦也是这样惊心动魄的。” 夏姨娘抱着析秋哭,一听大太太如此说,就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大老爷道:“老爷,六小姐这样奴婢不放心,奴婢想搬过来陪着六小姐,您看行不行。”根本不去问大太太意见! “也好!”大老爷说着,春柳就走了进来:“老爷,来总管来了!”她说完,大老爷就点点头,出了房门隔着帘子对门外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通州把张先生请来!”张先生是名医世家,前朝时张家也是宫中医官,兴盛了数百年之久,直至今天即便不再入太医院可是医术在大周依旧是屈指可数的。 “老爷!”来总管隔着帘子,声音低低的:“张先生上个月去世了!”大老爷一惊,这才想到张先生已经年迈,想着他负手出了门,在院子里和来总管道:“那就去请了他的后人来,张家必有人接承他衣钵才是。” “是!”来总管点头行了礼,大老爷又道:“派人去庙里查一查,仔细看看六小姐早前住的院子……看看为何起火,有何蛛丝马迹可寻。”来总管应了,大老爷就又回到房里,却并未进卧室而是在正厅里坐了下来,看着春柳和春雁问道:“你们两个是随六小姐去庙里的?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春柳和春雁双双在大老爷面前跪了下来:“老爷!”春雁仿佛豁出去一样,道:“奴婢一直不敢说,今天便是老爷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也要斗胆把话说出来。”大老爷目光微微一动,沉了声道:“你说!” “那晚,奴婢和春柳睡在外间,什么都不知道,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小姐已经把我们都救了出来,房间里已经是火势骇人,奴婢当时吓懵没有细想,后来这些日奴婢是越想越是不对,我和春柳睡觉向来警觉,便是一点动静也会惊醒,怎么可能那样大的动静我们两个非但没有醒,还是等小姐亲自把我们救出去我们才醒呢……还有,小姐脖子上的伤,以及后来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奴婢觉得,那一晚定是有人潜入我们的房间,要杀小姐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又未得手,才放了这把大火!”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哽咽道:“小姐不肯说,奴婢又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推测奴婢一直憋着心里不敢说,今天老爷问起来奴婢才斗胆说出来,老爷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说着,就和春柳咚咚在地上磕头不停。 大老爷面色彻底阴郁下来,这时大太太走了出来,他看着大太太道:“我出去一下。”说完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老爷这是要去哪里?”可大老爷已经出了门,大太太错愕的看着大老爷的背影,目光又落在春雁春柳身上,眼底满是冷厉,她道:“胡说什么,普济寺是百年清庵,守卫森严,怎么会随随便便让人进去!”说着一顿,又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胡言乱语,造谣生事,休怪我把你们通通轰出府去!” 春雁,春柳收了哭势,跪在地上不说话,大太太冷哼一声,跟着大老爷的脚步就出了门。 大老爷没有去正院,而是直接去了马厩,提了马便和来总管直接出了城,整整一夜都没有回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阴着脸回来又是一言不发的去了知秋院。 他进门便看到夏姨娘靠在床边,眼睛哭的肿了像是刚刚睡着,佟敏之趴在析秋床边的脚踏上,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析秋依旧如昨日一样安静的躺着,仿佛一夜的奔波此刻消散了不少,他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想到夏姨娘不远千里去找他,见到他时满眼里压抑不住的欣喜,又想到他们的一双儿女乖巧懂事,他忽然惊觉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耗费了七年的时间,错过了多少次这样温馨的画面,错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 他唇角溢出丝笑意,将心里不快的暂时抛在了一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母子三人。 过了片刻,他转身回头对门外来总管吩咐道:“去请了大太太来!” 大老爷昨天回府,又匆匆出了门晚上又是没有回来,几个儿女还没有见着,此刻他一回来佟析砚,佟析玉并着从武进伯府回娘家来的佟析言,并着大太太梅姨娘根本不用来总管去请,都纷纷赶了过来。 一时间小小的知秋院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热闹的,满屋子里坐着人,大老爷坐在主座上,佟析砚看到自己的父亲,想到自己的婚事眼睛也微微红了起来,佟析言上去给大老爷见礼,她成亲时大老爷没有回来,此刻再见她大老爷面色比以前要好了许多,他看着佟析言道:“你已经成了亲做了人妇,往后在别人家中可不能再和在府里一样任性不懂事,要处处为婆家着想,伺候公婆相公,切不可意气用事,可明白?!” 佟析言垂着头,她穿着一件正红缠枝海棠双金镶边的褙子,头上朱钗环绕步摇叮当,只是脸色却显得尤为憔悴,她朝大老爷磕了头,就垂着脸道:“女儿谨记父亲教诲。”大老爷微微点头。 又和佟析砚和佟析玉说话,大太太就笑着道:“三丫头成亲老爷不在府中,五月就是四丫头的日子,老爷这次可要在府中多留些日子。”她说完就去看着大老爷,大老爷则是去看佟析砚,微微点头道:“也好!” 佟析砚眼里并无喜色。 这时,夏姨娘和佟敏之从卧室走了出来,佟敏之比半年前走时黑了许多,人也瘦了,但身高却是长了许多,高高瘦瘦的样子与大老爷简直如出一辙。 “母亲!”佟敏之抱拳行礼,大太太目光一闪就点头道:“回来就好!”佟敏之又去和几位姐姐行礼,大老爷问道:“可喂了你六姐姐吃了药?”佟敏之点头道:“喂了一些,只是一直流出来,吃的不多!” 大老爷脸色微沉,看着几个儿女道:“我和你们母亲有话说,你们都先回去吧!”佟析言几人就面面相斥,可依旧依言站了起来,并着梅姨娘也出了门,佟敏之也跟在几人身后出去,夏姨娘也要走,大老爷却摆着手道:“佩蓉,你留下!” 梅姨娘站在门口,回头深看了眼夏姨娘,不甘的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夏姨娘,大太太以及大老爷,大老爷对来总管吩咐道:“去把柳夫人请来。”大太太目光一眯,不明白他明明是有话和自己说,又为何留了夏姨娘,又请了柳夫人来。 来总管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就把柳夫人请了过来,柳夫人和众人见过礼,就有些怯怯的站在了一边,大太太看着疑惑,耳边就听到大老爷道:“飞凤!”大太太一惊,大老爷已经十几年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了,她掩袖而笑道:“老爷,当着外人的面呢。” 大老爷脸上却并无笑意,她看着大太太问道:“我且问你,当年天恒钱庄的票根,你是从何而来?!”大太太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件事,大太太心虚,就笑着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老爷何必再提!” “我让你说,当年天恒钱庄的票根你是从何得来的!”大老爷忽然拔高了声音,眼睛有满满的怒意,大太太瞧着心惊,看了眼夏姨娘道:“是当年随夏姨娘去服侍的婆子偷偷送回来的,不过那婆子前几年就去世了,老爷因何再提此事?” 大老爷冷笑一声,目光中冷意凛凛:“偷偷送回来的?呵呵……到现在你还不和我说实话,还在和我玩手段!”大太太也生了怒,大老爷在夏姨娘和柳夫人的面,这样说她,她自是面子上下不来,也是怒道:“老爷没头没尾的提起这事,如今又说我和老爷玩手段,这又是从何说起。”说完,她目光阴冷的盯着夏姨娘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夏姨娘没有和以往一样,瑟缩着躲避,而是坦然的站在哪里,任由大太太去看。 “好!”大老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柳夫人道:“你可认识她?”不待大太太说话,大老爷就冷笑道:“你自是不认识,可是她却认识你。”他又看着柳夫人道:“柳夫人麻烦你告诉她,你夫家是谁,家住何处!” 那柳夫人满脸的惊恐未定,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爷,又用余光偷偷去看大太太,小声道:“妾身夫家姓刘,家住永州府柳永县……家夫在世时曾任三届柳永县丞。”宛如一道惊雷,在大太太头顶上炸开,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就是柳永县县丞夫人,她心里宛如巨浪翻滚,所有不安的情绪悉数朝她袭来,大老爷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接了话道:“这下你该和我说实话了吧,当年的票根你从何而来?!” 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大老爷依旧想亲耳听到大太太承认! “老爷,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当年的事是老爷亲自过手去查的,我不过是意外得了一个票根而已,老爷今天找了个什么柳夫人来,妾身一直长住内宅,哪里知道什么柳夫人徐夫人的!” “呵呵……”大老爷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了,他看着大太太道:“那我告诉,当年那票根分明就是你让佩蓉身边的婆子去存的,然后又用五千两银子买通了柳夫人去府衙闹,吃准了我急怒之下不会去查证,是不是?!” “张飞凤,你我夫妻二十余载,我念你独自在府中操持庶务,又有这么多子女教养,我处处包容你,便是前几年柳儿的死,我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可是你呢,竟是变本加厉,这么多年你非但不收敛,手竟伸的这样长,到我的衙门去作乱,害了佩蓉这么多年含冤受苦,你说……你作何居心!” 大太太气的面红耳赤,她看着大老爷也是怒道:“你竟是这样看我?我自问这些年守着这个家,费尽心血,莫说我没有必要去害旁人,纵是我做了那又如何,所为功过相抵,老爷竟然半点情分不留,当着旁人的面来质问我!”她说着,手指夏姨娘冷笑道:“还有,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无凭无证,老爷单凭夏姨娘片面之词就怀疑妾身,单凭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说妾身曾买通了她陷害夏姨娘?老爷不信妾身这个嫡妻的话,却宁愿相信一个妾室的话,去相信一个陌生女子的话,老爷这样做,又是何居心!” 大太太咄咄逼人,满脸怒意丝毫没有退让之势。 柳夫人一听大太太质疑她的身份,就吓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看着大老爷,大太太道:“妾身真的是刘家明媒正娶的嫡妻,绝无半点造假,太太若不是信大可派了人去柳永打听,妾身所说绝无半点虚假。” 大太太正在火头上,一甩袖子指着柳夫人便道:“闭嘴!”柳夫人吓的脸色一白,害怕的去看夏姨娘,夏姨娘就垂着眉眼,缓缓走到柳夫人身边,扶着她起来,满脸的从容不迫,自从六小姐被大太太定了山东的亲事时,她心里便宛如刀割日日为自己的无能懊恼,她恨自己无用,竟是连一对儿女都保护不了,她甚至想到了死……所幸的是六小姐机智,自己化解了婚事,可是却在她心里给她敲了一个警钟,六小姐越发大了,婚事是早晚的事,逃了这个山东洪府,会不会还有福建周府,辽州徐府? 她不能让六小姐远嫁,更不能随意让大太太把六小姐许了人家,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直至出了司杏的事,姨太太扣了司杏关在房里,她就猜到姨太太的目的,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却是下定了决心决不能如了姨太太的愿,所以她才让秀芝去和析秋说了那样的话,果然第二天六小姐就去了普济寺,她站在院子里满身的冷汗,紧紧握着拳头手心里被指甲掐了数道血口子,她忽然醒悟过来……她这么多年他不肯低头去主动找大老爷,这么多年不想去理会一个当年问也不问,对他毫无信任的便降了他罪的男人,是多么自私自利,他不是别人,他是她一双儿女的父亲,现在……只有他才能解救析秋! 所以她准备了几个月后,带着佟敏之跋山涉水历经千难去了永州,主动去和大老爷谈当年的事情,去解开那个一直停在彼此心中的结,大老爷果然信了她的话,派人去永州查了,得出了真相,他们之间的误会了解除了,她看着大老爷如当年一样对她宠爱有加,他看着大老爷怜惜的抱着七少爷,七少爷脸上洋溢的笑容时,她忽然明白,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了爱情,她再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和大老爷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只要他能带给她的一双儿女快乐,能给她一双儿女庇佑,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值得她去忍受,去付出! 心思转过,她抬头看着大太太道:“太太,老爷并没有相信妾身的话,也并非相信柳夫人的话,老爷亲自去了柳永县确认,亲自去了天恒钱庄,对比当年钱庄留着的票根,上面签的字,根本就不是妾身的笔记……太太,您不能这么说老爷!”她说着,拿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大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夏姨娘,怒从心起上去一步,一巴掌就打在夏姨娘脸上,怒道:“贱人,这里何时有你说的份!”夏姨娘捂住蹬蹬就退了两步,大老爷眼睛一眯,伸手堪堪扶住了夏姨娘,夏姨娘的脸上顿时红肿了一片,大老爷看着满脸的怒容,抬手就要去打大太太…… 大太太看着一惊,却是身子一挺凑到大老爷面前,喊道:“佟正安,你这是要为了妾来打我?”她脸色通红,大有不管不顾之态,大老爷的手举在半空中怒瞪着她,动作却迟疑下来…… 夏姨娘靠在大老爷怀中用帕子捂住眼角哭了起来,大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大老爷还未收回的手,忽然就落了下来。 啪! 大太太捂住脸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瞪着眼睛看着大老爷,呼呼喘着气,大老爷就斜睨着她,冷道:“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佩蓉根本没有追究的意思,我若不是看着慎之的面子上,你以为我真的不会休了你!” 他将夏姨娘交给春柳扶着,他服侍着大太太道:“我从来信任你,府里的事也从不过问,即便是几个子女的婚事,我也放心交给你,你问问你自己……你是怎么做的。” 大太太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依旧捂着脸上,抬手指着大老爷,疯了一样道:“佟正安,你敢打我?!你当年去我张家提亲时,是怎么和我父亲说的,当年的话你都忘了吗?我下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照顾子嗣,你五品外放十几年我可有说过半个不字,你今天竟然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来打我?!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我,对得气我们张家么。” 提到张家,大老爷的目光果然闪了闪,张氏当年是江南世家,张老爷曾是应天府知府,盛宠一时,他当年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举人,张老爷对他的帮助,包括日后官场的扶持照顾,以及当年他一意孤行外放,张老爷半句话都没有责备,还帮他劝着大太太,这样的恩情大老爷一直未忘,是以大太太提到自己的父亲时,大老爷目脸色就是一僵。 夏姨娘一见大老爷这样,就暗暗蹙了蹙眉头,大太太果然气焰高涨起来,一巴掌将桌面上的茶盅果盘挥在地上,指着大老爷正要说话,就在这时,春雁从房间冲了出来,拔尖了声音道:“六小姐……六小姐醒了!” 大老爷忽然面色一怔,就指着大太太道:“疯子!”转身就和夏姨娘两人急忙进了房里,大太太看着大老爷和夏姨娘的背影,就觉得一股血气瞬间冲到了头顶,她提着裙子就跟着进去。 夏姨娘扑在析秋身上,抱着她道:“六小姐,你终于醒了……”大老爷站在夏姨娘的身后,面容上也满是关切! 析秋看着夏姨娘,目光就落在夏姨娘红肿的侧脸,夏姨娘一惊就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又去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你和姨娘说,姨娘给你去做!” 析秋就朝夏姨娘笑了起来,点头道:“我想吃您做的山药枣泥糕。”这个时候夏姨娘什么也顾不得,擦着眼泪就站了起来看着她道:“姨娘这就去,这就去!”说着,转身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门。 析秋又看着大老爷,虚弱的喊了声:“父亲。”大老爷微微点头:“你好好休息,来总管让人去通州请半仙郎中张先生的传人,下午就能到府,你的病一定能治好!”析秋朝她笑笑,点头道:“有父亲在,女儿不怕!”大老爷的心顿时就暖暖的,他坐在床边的杌子上,握着析秋的手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摇了摇头,又看到大太太随后走了进来,她便强撑着就要坐起来行礼,大老爷一把按住她,冷着脸道:“你病着何必讲这些虚礼,好好休息。”析秋僵着身子,却是那眼睛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就是眼角一眯,冷笑道:“你父亲说的对,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她故意把虚礼两个押的很重。 大老爷眼睛一眯,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春雁道:“送你们太太出去!”大太太脸色一僵,冷嗤一声推开春雁的手就走了出去。 大老爷去看析秋,小声的问道:“你可好些,可有力气和父亲聊聊?”析秋点点头,大老爷就道:“我昨夜去了普济寺,也看过那夜着火的那间房间,我发现火是从窗台上起的,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可是门锁却是被人撬坏了,你告诉父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析秋垂了眼睛不说,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大老爷就轻声道:“有父亲在,你不要怕……”析秋咬着嘴唇,就和当初告诉普宁师太一样,将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大老爷听着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气的手腕在抖,他看着析秋道:“可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析秋摇着头道:“没有,他们进来便是气势汹汹,说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来取我的命!”说完,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析秋自小生长在府里,她哪里又接触过什么人,更不可能有什么仇家,到底什么人这样心狠,竟是对着一个孩子下手。 “六丫头,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大老爷按着析秋的手问道:“你和父亲说,父亲为你做主!”析秋垂了脸不说话,大老爷就更加确信析秋定是知道,析秋却是转了话题去问大老爷:“父亲,表哥是不是还是没有消息?” 大老爷眉梢一挑,不明白析秋怎么突然去问徐天青,耳边就听到析秋道:“父亲可能不知道,表哥是因为我而离开的……”说着她垂了头,大老爷就皱着眉头道:“此时你四姐姐在信中已与我说过,这件事错不在你,你不必自责!” 析秋就垂了眼,道:“可是……姨母好像一直在怪我,恨我!”大老爷表情一怔,一瞬间仿佛想通了什么…… 析秋就不安的看着大老爷,道:“父亲……您怎么了?!”大老爷脸色显得不好看,摆摆手道:“父亲没事!” 这边夏姨娘做了山药枣泥糕回来,来总管也匆匆赶了过来,他身边跟着一位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作妇人打扮,大老爷问道:“这位是?”来总管就道:“这位夫人就是张先生的衣钵传人!”大周女子教条甚严,但也不乏女子抛头行医做生意,所以大老爷并不奇怪。 只是奇怪的是,去通州接人来回两天,便是最快也要到酉时,怎么这个时辰就到了?! 来总管仿佛知道大老爷的疑惑,就微微朝他点了点头,大老爷按下心中的疑惑,就对女子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那女子拧着眉头道:“夫家姓张,大人唤我张夫人便可。”她说完,目光就落在房中道:“不知病人在何处?”大老爷就做出请的手势,张夫人跨进房里,析秋正靠在大迎枕上,张夫人的目光就在析秋脸上略停留了片刻,便坐在析秋床边的杌子,拿了脉枕放在一边就去给析秋切脉,大老爷和夏姨娘站在一边,只是过了小片刻,张夫人便沉着脸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佟大人,这位小姐并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她有低头去看了析秋的脖子上的伤口,回头对大老爷道:“毒素便是从这伤口渗入的。”很确信的样子。 大老爷震惊的无以复加,对方不但痛下杀手,竟然连刀上也淬了毒,真是好狠的手段,夏姨娘急着问道:“先生,可有解法?” 不但大老爷和夏姨娘震惊,便是析秋也暗暗吃惊不已,她是不是中毒她自己清楚的很,她让春柳买了银杏果回来用酒精分解了日日服用,又用白附子配了大量的白矾抹在伤口上,以至于伤口没有好却也没有发生溃烂……她这样的症状,把脉时与破伤风的脉象很是相似,这还是她在读书时做过切身的试验,又做了调查才知道的! 一般的大夫,若不了解情况,根本不能立刻确诊,譬如胡大夫那样,即便他怀疑可是却不能确定一样! 析秋打量着张夫人,她个子不高皮肤也略显得粗糙,像是常在外面奔波的样子,言谈举止也是一派大家闺秀的作派,通身的气质如兰淡雅,她很确定不认识她,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析秋暗暗疑惑,可是张夫人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转了身似模似样的走到桌边,从自己带来的药箱中拿了两小瓶药出来:“这是外敷。”又指着另外一瓶:“这是内用,三日后毒便能消除。” 那瓶子……通身黑漆漆的,析秋看着便是一怔。 萧四郎! 析秋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张先生将要交给夏姨娘,又交代了一句,便提着药箱往外,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了脚步,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继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来总管跟在她后面匆匆跟去送。 大老爷看了眼夏姨娘,目光又在析秋的脸上转了一圈,忽然站了起来,挥着袍子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门! 正院中,他站在智荟苑门口,看着身后的来总管吩咐道:“派了人去一趟山东,请徐大人来。”来总管一惊,大老爷就已经头也不回的进了智荟苑的如意门。 大太太正坐在暖阁里,脚底下满地的碎瓷,墙角的多宝格也倾倒在一边,她一见大老爷进来,就跳着从炕上站了起来:“佟正安,你还有脸到我房里来,你给我滚!” 房妈妈忐忑的站在门口,直朝大太太打眼色,可大太太非但视而不见,还踏着满地的碎瓷指着大老爷道:“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把话给我说清楚,那我们便去应天,父亲不在,我们就去找我大哥评评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大老爷等她说完,沉着脸回头看着房妈妈道:“都给我出去!”房妈妈一惊,就垂着头领着代荷几人就退了出去,又关了门。 大老爷负手而立,站在门口,一改方才的怒容满面,他面色平静的去问大太太:“六丫头在庙里受伤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大太太脸色一变,大老爷就逼近她问道:“是不是你和姨太太两人请了杀手,去庙里动的手?”大太太满脸的惊容,大老爷喝道:“快说!” “老……老爷说什么,妾身不明白!”她刚刚还气焰嚣张,此刻看着大老爷却是忍不住瑟缩起来,大老爷便是不问也能确定了,他朝大太太点着头,满脸讥诮的指着大太太道:“好,好!你……很好!” 大太太此刻才反应过来,她辩着道:“……六丫头不过是受了点伤,庙里着火也是意外,又怎么扯出杀手之说!” 大老爷回头看着大太太,一字一句道:“六丫头……中了毒,毒是从她伤口渗进去的,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意外伤,能让她中毒,你告诉我?”大太太连连后退,却依旧不去承认:“真是笑话,便是真有杀手,老爷你有什么证据说妾身和飞露请了杀手去杀六丫头?” “我有没有证据?好,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现在我就让人去查……若是让我查到这件事与你有关……”他指着大太太道:“张飞凤,我佟氏容不下你!”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7 局势 析秋在吃了张夫人的解药后,两日后便“好了”起来。 佟敏之笑盈盈的看着她,脸颊两边的酒窝灵动可爱,他坐在析秋的床前,睁着大眼将他一路的见闻细细说了一遍,又拉着她道:“姐姐,江南真的很美…… 天共水,水远与天连。天净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两相兼……”说完,他晃着脑袋,满脸陶醉的样子。 析秋掩袖微微笑了起来,佟敏之忽又耷拉着脑袋:“要是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就好!”说完他又怕析秋真的失落,就眨着眼睛笑道:“等我长大了,我陪姐姐去,我们一定要走遍江南,看遍处处风光。” “好。”析秋点着头:“那你快快长大,姐姐等着你!”常说读完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佟敏之相比以前,谈吐举止要沉稳许多。 春雁在一边听着,就是满眼的羡慕,笑着道:“七少爷,奴婢听您这么说着,都生出神往……江南真的那么好?”难道大老爷迟迟不回京,就是留恋江南精致? “当然!”佟敏之点着头道:“我和姨娘站在船头,清风徐徐……脚下是碧波荡漾的湖水,鱼儿在水里欢快的游动,两岸是山峦重叠,树翠鸟鸣,有调皮的猴子倒挂在树枝上,朝货船上扔小小的石子,被人一喝立即吓的四散逃开,可转眼功夫又跑了回来,吱吱乱叫仿佛……仿佛就像和你在理论一样挤眉弄眼的,那样的风景情趣不知多有意思。” “猴子也会理论?!”春雁也笑了起来:“真有意思。”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佟敏之,让他再讲些有趣的事。 析秋静静听着,目光慢慢变的悠远…… 等佟敏之说完,春雁给他重新沏了茶,夏姨娘进了门,析秋觉察到夏姨娘的变化,她脸上不再有懦弱胆怯,多了坚韧豁达,自信乐观……她的变化析秋很心疼也很高兴,心疼的是她知道以夏姨娘这样的人,是爱情至上的若是没有爱情,那婚姻便成了空壳,如今为了她们她在妥协,委屈自己去向大老爷低头,去经营一段对于她来说是已经是毫无感情的婚姻。 “看着姨娘做什么?”夏姨娘慢慢吹着手里的燕窝,抬眼去看析秋,满脸的笑:“可是姨娘脸上有脏东西。” 这样真的很好,自她来佟府他们三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自在的待在一起聊天说话,她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姨娘更加的美了。”夏姨娘双颊一红,啐道:“竟是拿姨娘打趣了。” 春雁笑着要去接姨娘手里的碗,夏姨娘摆摆手示意她亲自喂析秋,佟敏之也从杌子上跳起来,笑着道:“姨娘也太偏心了,我肚子也饿了!”夏姨娘呵呵的笑起来,满眼里的幸福洋溢:“特意给你留了,在外面呢……快去吃。” 佟敏之不过是说说罢了,笑着夏姨娘一说真给他留了,他反而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嘴一翘道:“我去找三哥哥。”说着笑眯眯的要出门,夏姨娘却是喊着他道:“你父亲早上没有吃早饭,稍后你去厨房把我炖的那晚清粥端去给他。”佟敏之懂事的点点头,掀了帘子就走了出去。 夏姨娘端了碗过去,析秋却接了碗:“我没事了,自己吃就好!”夏姨娘却执意要喂她:“姨娘喂你吧!”很坚决的样子。 析秋点头,含了一口燕窝她问道:“大老爷出门了?”大老爷早上出的门,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析秋却知道他定是在查杀手的事,大老爷为官多年断案追踪经验丰富,她相信只要姨太太做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佟家当年虽有钱可是却没有势,大老爷中了举人后张大老爷一眼就看中了他,大老爷上门提亲时,张老夫人极力反对,可是张老爷却执意要将大太太嫁给大老爷,事实证明张老爷的眼光很独到,大太太跟着大老爷虽不曾得富贵诰命,可这些年她过的却非常顺坦,在佟府里更是只手遮天,张老爷了解自己的女儿,好争,好强……所以才挑了脾气隐忍沉稳的大老爷,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挑错人。 可是,大老爷有底线,那底线便是多情之下的薄情,他是意志坚定的男人,所以与他而言,爱,便是狠狠爱可以付出一切,厌弃时,便是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绝不心软! 对于大太太,想必大老爷此刻的心情,是后者,至于大太太,这两天并不消停,若不是有大老爷压着,大太太只怕会把她们母子三人撕了吃了。 待析秋和夏姨娘说了话,拉着夏姨娘两人躺在一起睡了午觉,大老爷终于脸色阴沉的从外面回府了,析秋知道,这件事是该有个结果定论了。 她不期望也不希望,大老爷把大太太休了,家常伦理夫妻纲常,便是有理大老爷也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更何况大太太还育有长子,便是什么都不顾,佟慎之的脸面却是不能不管。 果然,大老爷径直去了智荟苑,遣退了一干婆子丫鬟,关了门和大太太在里面说话。 佟析砚靠在佟慎之胸前低声哭着,佟慎之面无表情的看着智荟苑紧闭的大门,两人静静站着,房间里时而拔高的语调,便清晰的落在他们的耳中。 满府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半分。 “是,失了侯府的婚事,我的确恼恨六丫头,当她提出要去庙里时,我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是也仅此而已,老爷查出这些什么帮派之间的来往,即便是飞露做的,那也是六丫头勾引了天青她心里记恨着,这和妾身有什么关系,老爷休要血口喷人!”钱是姨太太飞露出的,人也是她找的,她全程都不曾参与其中,她便咬死不松口,谅他也没话说! 大老爷指了指炕桌上,江南漕帮里进出账目,冷笑道:“血口喷人?莫说六丫头和天青的事是真假难查,便是真的姨太太记恨了析秋,若非有你同意和相助,她怎么会有胆子动我佟府的女儿?没有你的故纵她怎么敢下这样的狠手?不但请了杀手,还在刀上淬毒,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大太太气的面红耳赤,只觉得太阳穴里乱哄哄的响成一片,她扶着桌子站稳,指着大老爷道:“老爷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飞露即便住在府里,可也不可能事事都来禀报我,我看是老爷如今和夏佩蓉如胶似漆,是看我这正妻生了厌烦,才故意事事针对我,那好,便是如此老爷就休了我吧,妾身立刻收拾了东西回应天,也好给老爷挪地方!” 这是威胁,大老爷冷冷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太太横眉冷对跋扈嚣张的样子,想到他们这些年一路走来时的点点滴滴,柳儿的死,翠屏的死,芳芝流产……还有那山东洪府的亲事,直至今日他才知道,那洪公子不但残疾,还是……他暗自庆幸当初三丫头没有嫁过去,更庆幸对方猝死让六丫头脱了险境,若不然他佟正安成了什么了,想到此他便指着大太太道:“你还有脸威胁我?你若想回去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去,到了应天也让你兄嫂听听你的事,你拿府里的女儿,去给徐家做人情,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嫡妻,你可还记得你是她们的嫡母?!那洪府什么人家,你竟是听了姨太太的话想把析秋嫁给那样的人,你还说你不知情姨太太请了杀手?!”他当初怎么就相信了她的话,洪公子不过是顽劣了,便是退疾也不是全是康复的可能…… “老爷现在来怪我?当初三丫头时你可是亲口同意的,为什么到六丫头这里,你却来指责我……当初侯府的婚事紧迫,我定了八丫头,六丫头的婚事便要早早去定,急急忙忙中哪里就有合适的人,老爷不当家哪里就知道这其中的苦。”她避开回应天的事,将话题转开,说着捏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老爷脸色更加的阴沉:“侯府的亲事,你还有脸来和我诉苦,去埋怨析秋?!太夫人定了析秋,她又是长,你就顺了太夫人不也罢了,我们要的是有人能保护鑫哥儿,能维系两府的姻亲,嫁谁过去只要侯府高兴,我们又有何妨,你呢……竟是不知天高地厚和太夫人玩起了手段,逼着太夫人去娶析玉,她才多大你让侯爷去等一个小丫头及笄,你的脑子里都是在想什么?” 大太太也心生了后悔,以为侯府比不得当年,可是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太低估了侯府的实力,可是纵然心里再悔,她也断不会去承认:“这件事我没怪你,你到是责怪我?!我问你华儿生病时你在哪里,华儿病逝时你又在哪里,那些日子我心力憔悴,日日奔波两府中,连做梦都梦到华儿活蹦乱跳的来和我说话,她去世了你只来一封信,连面都未露,你这样的父亲真寒了她的心。”她说着一顿,变的有些咬牙切齿:“我告诉你定八丫头是华儿的意思,你可知道为什么华儿一定要八丫头嫁过去……因为,在她去世前,你的好姑爷便对六丫头已经暗生情愫,华儿连死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死不瞑目!” 大老爷根本不信,她站起来满脸失望的看着大太太:“侯府的事未成,六丫头的婚事成了如今的局面,这些错你不反省,却只知道指责六丫头的不是,如此你就伙同了姨太太处之而后快?!张飞凤我对你很失望。”大老爷摇着头,叹气的摆手道:“你吃准了我即便什么都不顾,也会顾着慎之不会拿你怎么样是不是……是,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 大太太听着一喜,眼底露出一丝得意来,可还没她得意玩,大老爷又开了口,声音淡淡已经毫无情绪:“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哪里也不许去,至于姨太太,我已经通知了徐大人,这样歹毒之妇我佟府容不下她。” 大太太一愣,若是大老爷发脾气,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大老爷对你生怒,是因为他对你还留着情分,正如以往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吵架,可如果大老爷平静异常,那便代表着,他连争辩吵架都懒得为之,就如当初王姨娘那样,半句话不愿多说,就把人送去庄子里,自此以后再没问过一句。 大太太心生怯意,后退了一步,大老爷不再看她,负手往外走,边走边道:“稍后我会让来总管取内院的牌子,家里的事你不用再管,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 夺权禁足! 大太太脸色巨变,这些年佟府被她攥在手心里,她呼风便会落雨,打个喷嚏满府里也要胆战心惊几天,她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她不能把大权交出去,绝不对不能:“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做,这个家是妾身一手操持起来的,我不会轻易把权利交出去的。”她说着就紧紧攥着腰间荷包里的钥匙,连连后退! 大老爷走到门口的,脚步猝然停了下来,目光黯淡的看着她:“你若不交也行,今晚让人收拾了箱笼,你不是想回应天吗……我送你回去!” “你……佟正安。”大太太一听这话,再看大老爷的脸色,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吓唬她的话,她心惊的看着大老爷,一下子扑过去拽着大老爷的袖子,眼泪落了下来:“佟正安,你竟然为了这点小事,竟真的要休了我?你的良心何在?!” 大老爷头也不回,一挥手厌恶的将大太太推出去,甩了袖子决绝的出了门! 大太太被推的连连后退,跌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满眼里的不敢置信! 当院子门打开,大老爷便看着佟慎之兄妹站在门口,佟析砚哭的如泪人一般,一见门打开便扑道大老爷脚边跪了下来:“父亲,父亲……求求您不要生母亲的气,这些年她含辛茹苦,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您看在她这么多年的功劳,让它功过相抵可好?!虽这么说对不起六妹妹,她受了伤害,可是她如今也转危为安,我们今后加倍的对六妹妹好,不……百倍的对她好,将她所受的苦都补偿给她,只求您不要再生的母亲的气!”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道:“若是父亲实在生了怒,那女儿愿为母亲代罪,您让女儿也去普济寺,即便让女儿落发为尼,下半生青灯古佛女儿也绝无怨言。” 大老爷静静站着,目光深邃沉冷,他不说话目光渐渐从佟析砚的脸上,移到佟慎之的身上,父子对视…… 过了许久,佟慎之缓缓抬起脚,走到大老爷面前低头将佟析砚扶起来,平静的对佟析砚道:“错便是错,世间无功过相抵一说!” 大老爷目光微微一动,看着佟慎之的眼中满是欣慰! 只是他话方落,原本静谧的内室中,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佟析砚听着一怔,推开佟慎之的手就跑了进去,随即就传来她惊呼声:“娘,娘……”紧接她又呼道:“父亲,哥哥……母亲晕倒了。” 佟慎之朝大老爷点点头,便错身上了台阶进了内室,大老爷回头深看了一眼内室,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大太太的头砸在窗台上,当场便晕了过去,等大夫来时大太太已经不能说话了。 顺理成章的大老爷让来总管从智荟苑拿了钥匙,大老爷便让来总管发了话:“大太太房里,除了原有服侍的人,平日里闲杂人等不要随意走动。”又道:“从今日开始,府里的事交由四小姐和六小姐打理,各处若有事回禀,领牌子的去西跨院找六小姐即可。”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府里表面上看着平静如初,可是暗地里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老爷会收了大太太的权,交由六小姐和四小姐打理,说是两个人可是谁不知道,四小姐婚期在即,绣衣嫁衣手忙脚乱,又是陪嫁田庄里的事,大太太又病着她要侍疾,哪里有心思去管府里的庶务,真正的大权还不是落在六小姐手里。 谁也没有料到,昔日和夏姨娘被关在东跨院,一日三餐不继的小小庶女,竟有一日站在佟府的众人之上,当家做主握着他们的生死。 平日曾帮过析秋母子的,个个兴奋活跃蠢蠢欲动,那些曾明着暗着踩过的,个个心里惶恐难安,四处找人托关系,也有人夜半三更溜进智荟苑中,去找房妈妈商议接下来的对策,一时间和析秋走的最近的来妈妈,以及关在房里的房妈妈,竟成了比析秋还要热的香饽饽。 知秋院里,析秋满脸惶恐不安的看着大老爷,红着眼睛道:“父亲,女儿何德何能,哪里能管理庶务,女儿请父亲收回成命!”大老爷满意的看着她,笑着道:“你不用惶恐不安,谁也不是天生便会的,况且你聪明沉稳,学一些日子便就能上手,平日处理事务若有不懂之处,便去问来妈妈,我把她调到你身边来听你差遣,你说说看,你还要哪些人,父亲一并给你调过来……” 析秋始终垂着头,一副难受重托的样子,大老爷看着她这样,就叹了口气道:“这样,我让你姨娘这几日都住在你这里帮衬着你,等你熟练之后,再让她回去可好?!” 夏姨娘站在大老爷身后,满眼里露出笑意来。 析秋眼神微微闪动,她知道大老爷这么说了,若是她再推辞便就有拿乔的嫌,不过对于庶务她心里虽有些谱,可终归没有实际操作过,她握了握拳头抬起头道:“父亲说,若是女儿想要什么人,便帮女儿调遣过来?” 大老爷满脸笑意的点点头:“你说说看。”析秋就眼眸晶亮的道:“来妈妈自是要来的,她在内院待了十几年,现如今又在外院采买,里外的事她都清楚,还有钱妈妈,她是家生子又曾服侍过老太太,又常在在母亲身边走动,府里的人事她再清楚不过,女儿想请了她来。” 大老爷微微点头,笑着道:“都依你。”析秋就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丝沉重的笑容来。 佟府里的人虽简单,可是事情却不好处理,府里大太太管理了二十多年,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如今她去管,不说这些人会不会暗中使绊子,便是她们任意一人不听她差遣,或者做事故意拖延生出事端来,也够她头疼的。 不过,只要是人就便有弱点,这些婆子跟着大太太,不过是想领个好差事,得些好处,她们不待见她是因为他们觉得她是女儿,即便如今得了势,过个一两年还不是要一顶花轿嫁了人去,这府里早晚还是在大太太手里。 他们若是和她示好,待有一日大太太重新掌权,她们这些人不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鸡,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当下要做的不是尽快握权,而是……要让她们知道,大太太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管理府中的事! 如此一来,摇摆不定的没了选择,忠心与她的只会更加忠心,而一心等着大太太东山再起的,也没了希望…… 析秋辞了大老爷,回房换了一件石蓝色半旧的对襟水袖素面褙子,头上别了一朵浅粉的绒花,一只点翠的碧玉兰花簪子,通身装扮清透素净,她自梳妆台前站起来,春雁看着眼前一亮,红着眼睛道:“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小姐了。”满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连眼眸都是明亮若湖水一般…… 春柳也忙点着头,叹道:“真希望大老爷一直留在京中。”大老爷三年外放未满,在府里也不过待些日子还是要回永州,而且,这次回去只怕连夏姨娘也要去了,她想着满心里的高兴,就不由少了一分。 析秋看着他们两个,笑着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大老爷和姨娘为我铺了路,我又岂能处处都依赖他们!”说完,她便往外走,春柳纳闷就去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钱妈妈早上可就来问过一次,小姐何时安排时间见一见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 析秋依旧脚步不停往外走,边走边道:“现在是卯初,自是要去母亲房里请安,至于那些婆子……不着急,最近府里的事也不多,再等一等吧。”春柳和春雁一愣,满脸疑惑的跟着析秋往外走,析秋回头对春柳道:“你留着吧,司榴,司杏走了院子里人手一直不够,你里里外外的跑着,今天就放你一上午的假。”说着又看着春雁:“等明日再轮到你!” 春柳听着,就用帕子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来:“看小姐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抱怨了呢,您也是日日累着都没喊休息,我哪里就有资格休息了……不过您让我留下我倒是真想到一桩事没做,不如就让春雁陪着您去,我还要去洗衣房瞧瞧!” 析秋微微笑着,就点头道:“你去吧!”说着,就带着春雁去了智荟苑。 智荟苑大门紧闭里,春雁喊了几声的门,代荷才跑过来开门,见是析秋便是一愣:“六小姐,您怎么来了?”析秋朝她微微一笑,道:“我来给母亲请安。” 代荷露出错愕的表情来,开了门笑着道:“四小姐刚刚服侍着吃了早饭,这会儿正在按摩呢。”可是时至今日她已不敢将析秋挡在门口,可是想到房妈妈和大太太,她立在门口的身子,就露出微微的迟疑。 析秋眉头微皱:“我进去看看母亲。”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代荷瞧着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析秋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脚就进了门,院子的两个粗使婆子见到析秋,便是想拦也不敢拦,析秋从容的上了台阶进了正厅里,才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药味便充斥了鼻腔,她拧了拧了眉头,亲自打了帘子进了房里,大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发上的发髻松散着凌乱的披在枕头上,她闭着眼睛躺着,佟析砚正坐在她的腿边给她按摩,房妈妈则坐在脚踏上,给大太太捏着手。 见到析秋来了,佟析砚笑了起来,道:“六妹妹来了,快坐!”房妈妈也回头朝析秋看过来,眉眼间却没有佟析砚的笑意,眼底里满是愤怒之色。 析秋暗暗挑了挑眉,朝佟析砚走去:“四姐姐,母亲可好一些了?”佟析砚站起来拉着析秋的手,看了眼熟睡的大太太道:“自前日里晕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我正担心着呢……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去求求父亲吧,让他再请了为你看病的张夫人来,兴许她有法子呢。” 那张夫人可不是大老爷请的,再说,是不是张夫人她还真不敢确定。 析秋笑着点头道:“你先不要着急,大夫是怎么说的?”佟析砚看了眼房妈妈,回道:“说是肝气郁阻,心火淬盛,湿痰生热……加上上次恶鬼缠身的事母亲身体一直虚弱,如今再一病就……”析秋听着就挑了挑眉头,回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病也是常见的,只要要细心调养想是问题不大。” 佟析砚就点头道:“太医也这么说,说要细心调养,饮食清淡切不可大补,不可再受刺激情绪不可有大的波动……三五个月后方可痊愈。”析秋就欣慰的点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笑着走到大太太面前,低头去看大太太,轻声喊道:“母亲!”大太太没有反应,只是房妈妈忽然站了起来,挡在析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六小姐,太太刚刚睡着,这会儿怕是不能听您说话。”她挑着眉头看着析秋,戒备的意思毫不掩饰。 析秋脸色一变,尴尬的道:“我……我只是想和母亲说说话,有人在旁边和她聊聊天,她便是睡梦里也知道有人在旁边不是。”析秋的样子,落在佟析砚眼中,随即又生出一股内疚来,大太太是她的母亲,她自是想保护,六妹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更是朋友,她也不想伤害,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从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时光,可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从六妹妹去了庙里,夏姨娘离府奔赴永州,这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房妈妈!”佟析砚拧了拧眉头:“劳烦您帮六妹妹沏杯茶。”房妈妈满脸的不情愿,眯着眼睛看了眼析秋,回道:“那四小姐,六小姐稍坐,奴婢去去就来!”说完慢慢的出了门,佟析砚又回头看着析秋道:“六妹妹不要在意,房妈妈她现在是草木皆兵,便是我,她也怕我说什么刺激的话。” 析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母亲这样我心里也难过,父亲那里我也劝过,只是……”她说着也是满脸的为难,佟析砚也明白,如今夏姨娘和大太太虽然没有锣对锣鼓对鼓的撕破脸,可府里的下人早就在沉默中分成了两边,析秋若是帮着大太太去说话,在夏姨娘那边为难也是正常的。 她叹了口气,红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这样!”析秋满脸的烦愁抬手揽着她,两人相对无语。 就在这时,门外春雁掀了帘子探头进来,看着佟析砚道:“四小姐,奴婢刚刚瞧见来妈妈,好像是有事寻您,又进不来!”佟析砚就挑着眉头:“来妈妈?她找我什么事!” 春雁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确定,佟析砚就回头为难的看了眼大太太道:“你去和她说稍后再来。”析秋就拉着她的手道:“如今外院的事都在来妈妈手里,父亲又把府里的事交给你我,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就去看看,母亲这里有我呢……再说房妈妈也快回来了。” 佟析砚想了想,就点头道:“那我去瞧瞧。”析秋点点头,佟析砚就掀了帘子出了门。 析秋看着她出门,转身目光就落在大太太的脸上,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是垂着眼睛睫毛却是微微跳动,佟析砚说大太太这两天神智时清醒时迷糊,她走到床边坐在床头的杌子上,随即目光就落在大太太垂在被子外的手上,她的手……刚刚迅速跳动了两次。 她又仔细盯着,果然食指和中指又跳动了两次,像是不受控制的,以毫无规律的状态,跳动着,只是幅度很小频率也不高,若不细心观察确实难以察觉。 这样的迹象…… 析秋眉头微挑,抬手就握住大太太的手,放在手心里慢慢的揉搓着,她边帮大太太按摩边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是女儿也没有办法……庙里的事女儿并没有怪您,可是父亲那边女儿也无权做主,如今这样的局面女儿真是无能为力!”她说着一顿,又凑近了大太太道:“其实,女儿心里也曾怪过您,大姐姐当初引三皇子去侯府的花园的事,您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却没有阻止,那一天若非女儿急中生智,怕是这会儿已经在皇子府的某个没有名的院子里了……”她说着就缓缓凑近大太太…… 房妈妈急急忙忙端了茶进来,远远的就在房外听到里面传来粗哑的断喝声,她心中一急立刻冲进了房里,就看到大太太将身后垫着的迎枕砸在了地上,正用手指着六小姐怒吼不断,六小姐正远远的站在柜子边,满脸的不安惶恐,见到她进来,她便道:“妈妈,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是……像是……”像是失心疯一样。 房妈妈脸色一沉,就把茶盅放在桌子上,跑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析秋,胸口呼呼喘着气,嘴角飞快的抽了抽张了嘴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却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房妈妈面色大变,回头满脸阴鹫的盯着析秋道:“六小姐,你对大太太做了什么?!”析秋一惊摇着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这里陪母亲说说话而已。”房妈妈根本不相信,她抱着大太太顺着气:“你什么都没有做,太太怎么可能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四姐姐才刚刚出门,我能做什么?妈妈这话说的我却是不明白!”她说完,就看着大太太喊了声:“母亲!”岂料她喊话一出,大太太就在房妈妈怀里剧烈的痉挛起来,析秋不敢去看又抬头去问房妈妈:“妈妈瞧,我刚刚也只是这样喊了一声而已。”她说着小心翼翼道:“妈妈可要我帮着去请大夫。” 房妈妈心里不信,可是大太太的表现又说明了问题,难道是大太太因为恨六小姐,所以一醒来看到她就情绪激动起来? “六小姐,即是这样奴婢斗胆还请六小姐先回去吧。”她看着大太太抖着的手,又道:“还烦请六小姐把四小姐请来!”析秋就惶恐的点点头,掀了帘子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去喊佟析砚,门外守着的代荷见到析秋出来,就纳闷道:“六小姐,大太太在里面怎么了?”没有传唤,便是她们房妈妈也不让进去。 析秋皱了皱眉头,回道:“好像是母亲犯病了,也不知怎么突然抖了起来,将枕头扔在地上,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说着低头嘤嘤哭了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析秋话落,隔着帘子的房间里,又传来大太太狮子一般的吼叫声。 代荷听着就是心里一惊,这两日房妈妈看的紧,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来,以至于大太太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连她都不知道,现在听析秋这么一说,顿时吓的就是六神无主,脸色也骤然白了起来。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门帘子,析秋就擦了眼角往外走,正巧碰到佟析砚,她一见析秋的眼角红红的,就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又紧张的看着房里:“可是母亲……”析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母亲刚刚醒来,看到我就生了怒,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佟析砚松了口气,露出歉意道:“母亲心里的坎过不去,也不单是怪你一人,便是连我也要小心翼翼的。”析秋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免得母亲看到我又生了怒,影响了身体。” 佟析砚点点头,目送析秋离开,就转身回了房里。 析秋带着春雁出了院子,代荷跟着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关了院子门,春雁上来扶着析秋道:“小姐,大太太刚刚是怎么了?奴婢听着声音……像是……”析秋就摇头道:“你知道便好了,不要乱说。”大太太的病,即便是传出去也不该由她的人来说,代荷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她来说可信度会更高些。 析秋说话转身往回走,随即一愣,就见佟析玉远远的站在花园边,表情漠然眼神呆滞的看着她,析秋眉梢微挑远远的对佟析玉点点头,佟析玉却是提着裙子,头也不回飞快的转身跑进了花园里。 春雁满脸错愕:“八小姐这是怎么了?”佟析玉一向如此,她听说昨晚梅姨娘去大老爷的书房,却被大老爷的常随拦在了外面,现在她们母女没有了大太太作为靠山,心里必定是惶恐难安! 当天,胡大夫又被请进了智荟苑,如何诊断结果如何,她便是不听也料想的得到,肝气郁阻,心火淬盛,湿痰生热本就是类中风的征兆,这样的症状并不明显,也不严重,但却要好好调养,不能再受刺激,若不然便会直接变成中风。 她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变成中风,但想必这段时间她是无法下床走动……大太太生病的事果然就风吹草长一般,在内院里传开来…… 析秋当晚喊了来妈妈和钱妈妈到房里去,三个人点着灯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析秋去房妈妈那里领了这两年的账目,熬着两夜看完了,又在这几月上细细做了标注。 一早上,胡大夫来给大太太复诊,又来看了析秋的病情,摇着头满脸疑惑的走了,下午,徐大人到了京城,不曾提前打招呼直接进了佟府,大老爷得到消息急忙赶到二门去迎,徐大人长的瘦瘦黑黑的,人显得很精明,嘴唇很薄显得有些刻薄的样子。 他也不绕弯子,看到大老爷便问道:“连襟,贱内在贵府可是做了什么不当的事?”他一直催姨太太回山东,可是过了大半年她固执的留在京城就是不肯回去,他也担心可是一直无从分身,直到佟大老爷一份信去,他便是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佟大老爷脸色也不好看,对徐大人叉了叉手:“你一路奔波,先去我书房吧。”此处也不是说话之所,徐大人便点点头,随着大老爷两人去了书房! 析秋不知道佟大老爷和徐大人说了什么,只听说当天下午徐大人便脸色阴冷的去了智荟苑的厢房,关了门和姨太太说话,姨太太疯了一样,将厢房里的东西悉数砸了个干净,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丫头,更是被砸的头破血流。 徐大人大怒,竟是招呼也不打,就让人绑了姨太太,直接扔到马车上,驾车出了城,直到一个月后析秋才知道,徐大人是押着姨太太直接去了应天,将姨太太丢在了应天的张府,这是后话。 春雁和春柳是喜上眉梢,两人各提了食盒从厨房回来,笑眯眯的道:“小姐,今天大老爷让大少爷陪着去同僚家中做客,我们不如把姨娘和七少爷请了来,一起吃顿饭吧,回来这半个月” 析秋放了手里的账本,走过来看着两人摆了满桌的菜,笑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是这样高兴?”春柳笑着道:“寻常的日子,只是奴婢在庙里住的久了,许久不曾吃到好的,今日就想讨了小姐如今的好处,吃些好东西!”现在厨房哪些个婆子,一听是六小姐要吃的,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抢着做。 春雁和春柳请了夏姨娘和七少爷来知秋院吃饭,可是饭菜刚刚摆上桌面,府门外突然丧钟大作,云板扣响……所有人面色一惊,还没等析秋数清云板敲了几次,钱妈妈就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惊呼道:“圣上驾崩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8 反扑 德宗二十四年,三月初八,帝崩!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析秋听钱妈妈说完她便皱着眉头去问她:“大老爷和大少爷可回来了?”二老爷这样的内阁大臣,又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自是要赶往宫中的,但大老爷和佟慎之却不需要! “还没有。”钱妈妈脸色也不好看,她当然不是难过圣上死不死,而是她儿子婚期定在这个月,圣上一死这婚期又得往后推了! 析秋心里感觉很不好,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一夜格外的闷躁,析秋将夏姨娘和佟敏之安排好,又找来了来总管,让他派了马车去接大老爷父子,并把府里的家丁分派,今晚谁也不许睡,夜里巡逻不歇,内院里也是,婆子分成了三班在各院巡查,和大太太那次一样,每个月院子门口守了三四个婆子,个人配备了锣鼓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定要敲响锣鼓通知大家。 析秋去了大太太房里,房妈妈听着她的安排很不以为然,不单房妈妈便是府里的婆子,明面得了差事可却没有前一次二皇子之乱时来的紧张,事实证明析秋的担忧是对的。 城外,皇榜贴出后,家家户户门口换了孝幡,城里内外哭声震天,百姓纷纷换了孝服到街上跪着去哭孝,约莫哭了半个时辰,等天色都暗下来后,不知自何处冒出一股不明势力的游散流氓,轰赶了各街的百姓,可能是经过上一次的教训,百姓们纷纷跑回家中,关门闭户又偷偷留了门缝往外面瞧。 酉时末,离宵禁还有一个半时辰时,城中响起鼓声,全城戒严…… 城门在此刻无声无息中被人打开,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一行约莫千人的军队潜了进来,三刻钟后在皇城方向突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那一带杀声震天,血气瞬间弥散开来。 佟府所有人紧张起来,大老爷和佟慎之并未回来,连去接的马车也没有回来,析秋心里担忧就找来总管去问:“父亲和大哥哥去了哪个府上做客?”来总管就回道:“说是刘学士府上!” 析秋并不算了解朝廷里的官员架构,但知道翰林院大多是编修编撰之职,至于刘学士则是翰林院讲筵,但身为学士更是有编修修撰,起草诏书之职,难道正是因为这样,大老爷和佟慎之才迟迟没有回来? 她不敢确定,但却暗暗祈祷两人平安! 佟府里气氛紧张,连二房那边二太太也紧张的连连让人来询问情况,二太太想必比她还要紧张,即便不确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喊杀声和火光看的真真切切,而二老爷可是实打实的参加到前线去了,二太太怎么能不紧张。 两府里当家的男人不在府里,大太太又病着口不能言,析秋去找佟析砚商议,她吓的待在大太太房里一问三不知六神无主的样子,夏姨娘也是抱着佟敏之,紧张的脸都白了。 知秋院太远,析秋又将夏姨娘以及佟敏之挪到东跨院里,她自己则坐镇在大太太平日办公的智荟苑侧面的耳房里,她怕婆子吓的逃走或是偷懒,就每个两个时辰换岗时,让人登记签到然后再领了牌子去行差。 一整夜杀声不止,万幸的是佟府在皇城的北面并不在核心区域,并未受到波及,第二天析秋听说,昨晚皇城附近杀了许多的百姓,以及好几个府邸都出现了盗匪,甚至如当今国舅爷威北侯陈家竟是被误伤,漫天的火箭将他们家前院烧了七八间的房……即便是这样,戒严依旧没有松懈,城中除了带刀的没有编制的侍卫,没有一个百姓出来行走。 大老爷,二老爷以及佟慎之依旧没有回来,二太太开始六神无主,析秋心里也微有慌乱,按理说三皇子即是安排好一切,那该是毫无疏漏才是,即便有一两个皇子造反,都过了一夜也该扫平了才是,可是行走城中的戒严比起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亲和大哥哥到底去了哪里?”佟析砚擦着眼泪,靠在析秋代菊身上,佟析玉也是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 “闭嘴!”她话一说完,就被二太太含怒打断:“哪里就有这么多想法!”二太太平日从不动怒骂人,这还是析秋第一次见到。 佟析玉擦着眼泪喃喃的没有说话,梅姨娘目光闪了闪,看了析秋一眼,道:“二太太休要盛怒,八小姐也是担心两位老爷和大少爷才如此说的。” 二太太眉头一横,析秋见她又要说话,就立刻笑着打断梅姨娘的话:“现在什么情形我们都不知道,婶婶也不要担心,您若是乱了我们可都要乱了阵脚了。” 二太太擦着眼泪,深看了析秋一眼,没有再说话。 “我出去看看!”佟全之被二太太禁了一天一夜,若是按照他的性子,早出去了……二太太听着便又是脸色一沉,怒道:“胡说什么,外面这样乱你出去做什么,给我好好在家中待着!” 佟全之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二太太就吩咐他身边的两个常随:“你们给我守着他,寸步不离,若是他出了府我唯你们是问。”两个常随年纪也小,被二太太一吓唬就紧紧跟在佟全之身后半步不离。 二太太这才稍稍放了心。 此刻,众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析秋忽然意识到,大老爷,二老爷以及佟慎之对于整个佟府的重要性,平时大老爷不在府中,二老爷隔房住着,佟慎之话又不多,析秋并没有深切的体会,可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忽然明白,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了男人,没有了顶梁柱,将会意味着什么! 可是,无论她担心或是不担心,城中战况依旧是越演越烈,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早上终于停了下来,只是整个城中被御林军控制了,城门紧闭,析秋仿佛听到有许多人在哭,哭声在京城上空回荡不去。 到了中午,城中解除戒严,但依旧不可随意上街走动,来总管派了福贵偷偷出去打听,直到下午福贵才回来,脸上面色煞白,此时非常时刻一家子人也讲究不了规矩,二太太,佟析砚,析秋以及佟析玉都顾不得许多,问福贵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福贵就说:“大老爷,二老爷以及大少爷和刘学士……在刘府中,今天一早都被下了都察院监。”大老爷都下了大狱,二老爷又怎么会幸免,二太太眼前一黑,析秋赶忙抽开手扶住他,给她顺着气又去问福贵:“是谁关的,因为何事?这几日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雁见福贵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就自作主张给他倒了杯茶,福贵喝了茶以后情绪稳定许多,才慢慢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皇上十六日夜里就已经驾崩,三皇子密而不发,将皇宫内外加强戒备,自己的登基大典一应事务安排俱全后,十八日傍晚贴了皇榜昭告天下,准备第二天就举行登基大典。 可是当夜守城的五城兵马司却偷偷打开了城门,放进了一股不明来路的军队,这一队人分成两路,一队人熟门熟路摸到三皇子府中,趁着三皇子不在府中,杀了措手不及,将三皇子府控制起来,另外一队则到皇城门口,杀了守卫军直入皇宫之中,三皇子虽是加强了戒备,可守宫的御林军武艺千人,对方又皆是江湖中人武艺高强,两方人马厮杀打了一天一夜,三皇子情急之下下了御令掉西山大营进京勤王,可令牌还未送出宫,皇宫已经被人控制住,三皇子被活捉,惊怒交加之际,他这才看到在一群“乌合之众”的军队之前,站着的人竟然就是早应该死去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反扑计划周密,内有响应外有援军,甚至人员调配也极具有军事化才能,胜的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二皇子抓了三皇子府后宫妃嫔共六十八人,其中包括两位小君王以及七八位郡主,正妃侧妃,当着三皇子的面,一刀一个全部砍了,绕是三皇子平日再风流,可看着这么多亲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崩溃,只是二皇子却不愿就这样放过她,以弑君谋反的罪名,将他关到宗人府,而随之下狱的还有平日三皇子党所有人! 二太太终于没有挨住昏了过去,析秋让人把她送回府,她自己则面色沉冷的坐了下来,二老爷一直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三皇子获罪二老爷必然难以幸免,可是大老爷和佟慎之是无党派人士,如今也被关了,看来应该是受连坐之罪。 佟府有能力说话出去跑动的人,都下了大狱,唯一的后台宣宁侯府也被大太太得罪了,况且,即便是萧延亦想救,这个时候人也不可能救得回来,此刻满朝官员俱是人人惶恐难安,和三皇子沾了边的害怕二皇子连坐,曾经是二皇子党的,经过二皇子失势这半年还活着的,早已经立场不明,便是权贵之家如宣宁侯这样的保持中立之姿的,也不敢随意乱动。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场风波什么时候彻底平息,不知道佟府要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受到怎样的冲击。 这个时候,房妈妈来了,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听到了福贵说的话,她看着析秋道:“六小姐,大太太请您和来总管过去?!”析秋眉梢微挑,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讲究私人恩怨的时候,或许大太太有法子也未可知。 她点了头随着房妈妈进了大太太的卧室,大太太依旧是躺在床上,房间里散发的已不单单是浓浓的药味,还有一股酸臭味,大太太脸上没有变化,但舌头仿佛硬了一样不能说话,她看着析秋进来,就哼哼呀呀说了半天,析秋没有听明白,就拿眼去看房妈妈。 来总管也是看的愣住,满脸的震惊。 房妈妈就替大太太道:“太太在说,让来总管去一趟武进伯府,问一问伯公爷,大老爷如今情况如何,家里的人可能进去探视。”析秋也想这层,她不等来总管说话,就摇头否定了大太太的话:“伯公爷平日在圣上面前长袖善舞,颇得宠眷,二皇子出事后伯公爷更是费了许多力气在三皇子府走动,如今三皇子一倒,只怕伯公府比起我们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探视,二皇子才将人下了大狱,又是都察院监,不等他登基稳了朝政,这些人是绝无可能放出来或者保释探监。” 这也是她刚刚想的,这些人身上贴着的可是三皇子党的标签,二皇子如今才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怎么可能这么快将他们放了给自己添乱添堵。 大太太眼睛瞪了起来,她抬手指着析秋直哼哼,析秋不懂又去看房妈妈,房妈妈就脸色微微变,脸露尴尬才道:“大太太让六小姐去试试,若是不行就去寻宣宁侯,若是再不行就去找能托之人,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大少爷和大老爷赎回来。” “太太。”来总管看了眼析秋,垂着头去和大太太说话:“小人觉得六小姐说的在理,眼下只能等……等新帝登基局势稳定下来,我们才能去想法子,此时二皇子接下来一步要做什么,什么手段都无法预测,正是人人自危之时,谁又肯冒险去救旁人!” 大太太眉头一皱,瞪着眼睛,如果此刻她的视线可以杀人,析秋必定已是万箭穿身! 二太太病倒,二房里的事由十一小姐的生母暂时代理,大房这边析秋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下午又和来总管碰面,来总管将在府外打听到的事都告诉他:“小姐,小的听到外间在传,侯府的四爷的回来了。” 析秋挑着眉头问道:“哪个侯府?”说完,她一愣抬头去看来总管:“你是说宣宁侯府的四爷回来了?” 来总管就点点头,眼底有对英雄的崇拜感:“听说那三日领兵指挥的人,就是萧四爷,也是他单枪匹马杀到皇宫中活捉了三皇子,皇上定了明日登基,据说登基后第一个封功的便是萧四爷。” 不知为何,析秋没有丝毫的吃惊,自二皇子出城那日她便隐隐感觉到萧四郎和二皇子的关系,如今再听来总管说,也不过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一次宣宁侯府算是彻底东山再起了,想必太夫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侯府的起复竟是因为萧四郎而得! 这一日极其的平静,经过京城之乱后析秋在府里的镇定自若,安排的有条不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们知道这个六小姐不简单,待风波过去后析秋第一次正式和府里所有的婆子见了面时,果然本来心有反抗的人此刻一个都不敢出头,析秋很顺利的安排了工作,正式接手了府中的庶务。 第二日,新帝登基大典虽仓促但却是有条不紊,登基后大赦天下,定年号“仁” 先帝的的丧仪第二日开始,硕大的皇榜贴在城门口,凡有爵,六品以上的官宦人家,一年内,不得宴饮做乐,嫁娶,百姓之家三月停辍……皇榜上还贴出拟定的先帝的谥号,为:“神宗文武仁孝” 大周新的一页翻开了,只是大老爷和佟慎之依旧没有回来。 析秋日日如坐针毡,她担心新帝新官上任三把火,将所有三皇子党和疑似三皇子党一刀切除,若真是这样那么佟家三个男人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她让佟敏之在徐天青的书房里找到了几本野史,正史,翻到当年德宗谋朝篡位时,文宗时期的官员,除了少部分愚忠誓死不从者杀了,和一些忠义的大臣撞死在殿门上的,大多都留了下来,只是在官员任职排位上做了一番变动。 德宗也因此好评如潮大获民心,那么如此推论新帝会不会也顾忌民心,而只是打压震慑一番后,就将人放回来呢? 析秋只猜对了一半,一日后大老爷和佟慎之回来了,但是回来的只有他们两人,包括二老爷在内的,所有三皇子党依旧被关在都察院监中,苦熬着等待新帝的最终判决,甚至有位户部的官员,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在牢里吞朝珠自杀了,尸体通知家人领回去时,大家都看到那位平日胖胖的四品官,不过几日功夫人瘦的脱了形,身上的官服上都是血,头发结了厚厚的一层泥垢,惨不忍睹! 析秋不知道那位户部的官员在礼面受了怎样的待遇,但大老爷和佟慎之的待遇也同样不好。 他们二人才到府门口,日日守在门口的来总管就飞奔着跑出去,又唤了人去内院通知析秋和大太太,大家一听到大老爷和佟慎之回来,都纷纷迎了出去,佟析砚扑到大老爷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佟析玉也是拉着大老爷的袖子低声哭着,佟敏之站在一旁满脸希翼的去看大老爷,两位姨娘则站在一边拼命抹泪。 大老爷和佟慎之也微微红了眼睛。 还好,两人身上无伤,看来并未用刑。 整整六日一番生死相隔,再见面析秋也哭了起来,不知何时这些人对她来说也已经成了家人,哪怕彼此间曾有过嫌隙,在生死离别前这些都变的不再重要了。 大老爷和佟慎之皆是胡子满脸,蓬头垢面人也瘦了一大圈,还是房妈妈站在一边,因为大太太没能站在这里心里发酸,哭着喊道:“也都别哭了,大老爷和大少爷累了这么多天,还是服侍着他们先去梳洗吃些东西吧。” 大家这才想起来他们两人几日几夜没有吃好睡好,就各自散开,佟慎之则由着自己身边的一山几个常随扶着回了外院,大老爷则由两个姨娘扶着去了东跨院,析秋则吩咐了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过去,待大老爷吃过饭,析秋拦住了佟析砚和佟析玉,佟敏之:“父亲许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让他休息后我们再去吧。” 三个人虽都想去和大老爷说话,可也觉得析秋说的在理,没有异议各自回房。 这一晚,析秋也是睡了一个安稳觉,至于二老爷的事,只能明天去问大老爷了!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依旧聚集在东跨院夏姨娘的院子里,二太太也由身边的妈妈扶着赶了过来,各自坐下,大老爷经过一夜休整,脸色好了许多,但看着仿佛短短几日他老了许多,眼角周围多了几条皱纹,他微微叹了口气,二太太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哥,我家老爷他……怎么样了?如今身子可好,可受了刑?” 大老爷摇头道:“我们并非关在一个监房里,我并未见过二弟,但二弟妹不用多虑,新皇才刚刚登基,揽拢人心才是重中之重,依我所见对昔日的三皇子党,只会革职查办,最多流放充军,若无大错应是不会大开杀戒。” “流放,充军?”二太太脸色依旧很难看:“可是三皇子都死了,我家老爷不也不过是官场上走的近些,圣上他……”她的话没有说话,大老爷便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满脸疲惫道:“政治的事你们不懂,二弟的安危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去想想办法,看一看能不能先去见他一面,此后再做商议。” 二太太没有明白,析秋能听得懂,正如她所想的一样,二皇子刚刚登基,纵然心里想把这些人千刀万剐,可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大开杀戒,反正日子还长,先给他们一记警醒棍,然后后面再一点一点削除萧清。 大老爷说了许多,二太太没有见到二老爷心里依旧是放不下,下午析秋又送了大老爷出门,一连几日大老爷和佟慎之都在外奔波走动,期间佟析言回来过一次,原来武进伯也被关了进去,好在只关了一夜就放了出来,到家后伯公爷就病倒了,佟析言这两天才听到大老爷和佟慎之的事,回来瞧瞧。 析秋和她没什么话说,佟析言见佟府里的庶务如今都是析秋在管,自是心里泛酸,不过吃了个午饭连大老爷和佟慎之都没等,匆匆回了伯公府。 一连半个月,京城中乱哄哄一片,各种议论都有,但最惹人津津乐道的事,便是新皇登基第二天的册封仪式,贵安皇后册封为皇太后,后宫中嫔妃按等级册封,新皇没有正妻,当年二皇子府里的姬妾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是以新帝后宫如今算是空置,就有大臣上书要新皇广选才淑,充裕后宫,以便让皇室子孙延绵,新皇半年前死了正妻,半年后杀了兄弟,如今为父亲守孝,这样的情景之下若真是迫不及待的就下旨选秀,只怕跟着后面就有人在暗中非议他的德品。 不过,不选秀也是不可能,新定的内阁大臣们一商议,就定了三月后再行选秀之事宜。 再有便是功臣封赏,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宣宁侯府的萧四爷,从昔日市井流氓花街浪子,摇身一变与原五城兵马司卢文忠以及内御林卫副指挥韩承并为五军都督府的左,中,右督军,萧四郎更是并封了三等将军衔,赐宅邸一座,白银万两。 从无品级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变成炙手可热的左都督,这样的起伏落差想必没有人能立刻适应,可是不管你适应或是不适应,写着左督都府的硕大牌匾,已经挂在了皇城外,在这次战斗中被误伤圈禁的六皇子府门上,据说许多百姓前去观摩参拜,更有家长指着自家的孩儿教训:“瞧人家萧四爷,便是玩也有玩的本事,随随便便得了大运就得了这么大个的馅饼。” 百姓们自是不知道,这次二皇子能顺利反扑打回来夺得皇位,萧四郎这半年相护,四处“打劫”商船筹集军资,暗中招兵买马,又一路带着大军顺利杀回来助他登基,萧四郎居功之首,无人能跃其上。 朝政稳定下来,圣上便开始清算,从六部尚书,左右侍郎到给事中都来了大换血,在这其中又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便是德宗十七年的探花蒋士林成了名副其实的空降军,直接取代了二老爷的位置,坐在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而二老爷,原与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十七个平日与三皇子走的最近的官员以不同的罪名,或革职,或流放或服牢狱不同罪行,二老爷则是判了流放两千里直接去岭南。 析秋不知道二老爷的罪名,但大老爷和佟慎之得知后,两日没有回府,第三日两人再次出去后,终于带着二老爷一起回来了。 原来,大老爷不在京中为官多年,自是同僚较少,佟慎之还在翰林院习读自也没什么分量,大老爷就去找昔日与二老爷交情颇好,幸免牢狱的同僚,却不一而同被婉拒,大老爷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老爷真的流放岭南,走投无路之时,去了宣宁侯府。 萧延亦不在府中,正好碰到自外间回府的萧四郎,一番聊天后,萧四郎一反平日孤傲疏离,竟是很热情的告诉大老爷,让他们等两日,自会有结果出来! 果然,两日后不知道萧四郎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二老爷的流放两千里改成了两百里,定了半个月后启程……析秋不用细查大周地理志,流放两百里一直往南连登州都没有到。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二老爷如此也算死里逃生。 过后大老爷亲自带了谢礼去侯府登门道谢,萧四郎热情接待之后,不但未收大老爷的礼品,第二日还让人送了回礼,并且让幕僚带了话,说四爷明日将会亲自登门拜访,有一事要求大老爷! 大老爷听到时诧异不止,如今佟府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正一品左都督来求?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9 提亲 局势稳定下来,大家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松懈下来,城中又渐渐恢复到以前的繁华热闹。 “小姐,您是没看到当时萧四爷带兵进城时那样子多威风,一身金色的战袍,高坐在马上像……像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一样,高高在上让人心生畏惧!”司榴抱着大儿子,坐在析秋的身边,拂开老大不断去拉她头发的手,满脸兴奋的道:“一路清河门进来,横穿了整个京城到了午朝门外,一千多人动作统一的从马上下来,那齐刷刷的动作,震耳窥聋的衣袂摩擦声,真的是让人看的热血沸腾!” 司榴说着还啧啧感叹几句,析秋看着她道:“怎么带这么多人进城?可是有什么事?”而且还直接到宫门,看来仁宗对萧四郎非常信任。 “听说是护送什么人……还是押送什么人,我也记不得。”这些不在司榴的八卦范围内,她凑着析秋神秘的道:“后来有人认出来,萧四爷穿的那身盔甲,曾是侯爷出征福建时穿的。” 析秋眉头一跳,当年萧延炙穿这这身战袍出城,却没能平安回来,将自己的命留在了福建,他留下遗憾没有做完的事,萧四郎帮他做了……对于萧四郎来说,他故意穿着这身盔甲,真正的目的也是如此吧! 萧家,对当初萧延炙的死,一直耿耿于怀……等过了些日子析秋才知道,萧四郎送到宫里的,正是他在福建寻了几个月才找到的,当初随萧延炙出征幸免遇难的一位副将,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却没有想到他落海之后大难不死,被附近的渔民救了。 萧四郎把他带回来,就等着有朝一日,将真正的幕后凶手告知天下! “别动!”司榴拍着老大的手,见他去拉析秋手腕上带着的一串珊瑚珍珠手串,斥责道:“整日里毛毛躁躁的,动的一时不停,小心我把你丢去喂狼!” 老大嘴巴一憋就露出要哭的样子。 “别吓着孩子了!”析秋笑着将手上的主子递给老大:“给老大玩。”她笑看着老大立刻止了哭,飞快的接过去,想也不想就直接塞进嘴里,她看着一惊赶忙将手串按住,拧着眉头道:“这东西可不能吃,若是珠子掉嘴里了,那可就麻烦了!” 老大看着析秋拧着眉头,到手的东西又被她要了回去,眨眨眼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析秋要去哄司榴怕吵着她,赶紧抱着往外走:“我到外面哄哄。”她掀了帘子出门,就看到院子门口,大太太房里的代荷快速的从门口退了出去,司榴好奇的抱着孩子过去,可代荷已经匆匆进了竹林的小道,跑没了影子。 “在看什么?”春柳正好从院外回来,瞧见司榴在东张西望,她伸手接过哭着的老大,轻轻哄着,司榴转头看着她,道:“我刚刚瞧见代荷了,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却又不进来,见到我还跑了!” 春柳毫不在意,笑着道:“不用管她,许是想求小姐办事,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吧!”以前大太太身体好时,代荷虽看着和气,可最是骄傲的,平日根本没有将六小姐放在眼里,现如今大太太病了,府里的事都在小姐手里握着,她想低头可面子上又下不来,每每见到小姐都是一副有事想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等着小姐去问她,可偏偏小姐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急的猫爪心似得,譬如前两天房妈妈想给大太太炖燕窝粥,可房里的燕窝用完了,房妈妈去库房领去被管事妈妈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房妈妈气的跳脚,在正院外骂了半天,六小姐当没听见,房妈妈骂的无趣就回了房,下午代荷就到知秋院拿牌子,六小姐正和来妈妈还有钱妈妈在算府里这几日的账,代荷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硬是没有人来招呼她半句。 她拉不下脸去求六小姐,只得气闷的走了,到了晚上还是四小姐来拿了牌子去给大太太领了燕窝。 她知道,不过是几两燕窝,六小姐大可不用这么做,又不能伤筋动骨,可这样的人就要拿出架子来,不然她们以为六小姐还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司榴就瞥着嘴,满脸讥讽的道:“以前仗着太太,眼睛都放在头顶上了,我们去求她点事,可真比什么都难,现在这样可真解气!”说着和春柳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就瞧见夏姨娘由秀芝扶着,从小道上走了过来,春柳和司榴迎了过去,福了福道:“姨娘!” 夏姨娘穿着一件素白的褙子,头上一只飞凤点翠镶红宝石的步摇,两只同款的耳坠,清雅素淡却比往日多了一份妩媚,她笑着道:“司榴来了!”又抬手摸了摸老大的脸,笑着道:“这孩子可真讨喜。”说着就退了手上的赤金镯子:“姨娘也没有带有趣的东西,这镯子拿去玩去!” 司榴一愣,赶紧道:“这可使不得!”这镯子估摸着这镯子有二三两重,她想着就要去从老大手里抢过来,夏姨娘笑着摆手道:“这么多年,我把你们和六小姐看一样的重,当成自己的女儿,这孩子是你生的也是我外甥,给他我心里高兴!” 老大再次得了好玩的,又面临着被抢走的局面,比起上次他抱着更加紧了,司榴满脸无奈,又听到夏姨娘这么说,只好抱着老大给夏姨娘行了礼。 夏姨娘微微笑了起来,四个人就前后往院子里走,进了房夏姨娘又赏了老二见面礼,一屋子人逗了半天的孩子,等福贵到二门来接,春柳春雁去送司榴,夏姨娘挨着析秋说话:“这几天事情不断,老爷又正为二老爷的事操心,七少爷的事我还没和大老爷提……” 二老爷自从被接回来后,就病倒了,她去看望过虽不曾进房里去,可却听说二老爷瘦的只剩副骨架,人也脱了形,原来意气风发走路带风的二老爷,如今瞧着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眼里一片死灰的绝望。 二老爷变成这样,析秋可以理解,他从步入科举开始,官场上便一路顺风顺水,中了进士殿试时得了二甲前几名,又点了庶吉士,比大老爷考的都要出色,后来又从翰林院一路步步高升坐到内阁的位子上,成为当今最年轻的内阁大臣,他如何不春风得意……可不过一夕之间,这一切像是个泡沫一样,被人打碎了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从云端跌入泥里,成了阶下囚,这样的起落不管是谁恐怕一时间都会难以接受。 析秋叹了口气道:“也不着急,我听说爹爹要等三个月后再走是不是?”新帝登基,自是各处封疆大吏总兵镇守要回京朝贺,但仁宗登基时间太过仓促,如今过去了十来天,各处官员到京的也不过七八人,更有稍远点的如辽州总兵,到京城恐怕要下个月,所以仁宗给了三月期限,大老爷虽不在这些人之列,但湖广布政司眼见着就要到京城,大老爷作为下属,自是要迎一迎的。 “是!”夏姨娘满脸笑容:“我也想多在府里陪陪你!”若是可以,她很不想去,留了六小姐和七少爷在府里,大太太虽说是病了可毕竟曾经的势力还在,要想站稳脚跟不容易,更不要说六小姐想要彻底将佟府握在手里……若是大老爷能留在府中,大太太便是心里有气,也只能适可而止! 夏姨娘的担忧,析秋心里明白,她笑着宽慰她道:“您不用担心我,尽管和大老爷去永州,我心中有数的!”说着又道:“七弟去潜山学院的事也不着急一时,等过些日子再说吧。”听到蒋士林空降到吏部时,她吓了一跳,曾发誓不入官场的蒋探花自毁誓言,以令人震惊的方式,坐到左侍郎的位置上,成为如今新帝最为得宠的官员之一,对此她只能无奈抱憾,不知道大太太知道她瞧不起的蒋探花,如今成了炙手可热新帝的肱骨之臣,而周公子今年才入翰林院,虽不敢断言未来如何,但就目前来看蒋士林前途是一片光明! 夏姨娘点点头,又顺势站了起来,析秋问道:“您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回去吧。”夏姨娘摇头道:“我去厨房看看,听你父亲说今日府里有贵客来!” 最近常有大老爷回京述职的同僚来探望大老爷,析秋没放在心上,就点头道:“那姨娘去忙吧。”夏姨娘看了她一样,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六小姐已经十四了,今年要为先帝守孝不提,可明年呢……明年可就及笄了,她要去和大老爷提一提才好! 夏姨娘一路去了厨房,这边就听厨房里的婆子在讨论:“长的真是一表人才啊,个子又高长相也没话说,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就是一品大官了,还赏了那么大一个宅子,听说是六皇子原来的宅子,可是嫡亲皇子住的地方啊,当初先皇念六皇子年纪小,又是华美人所出,宅子里建的可是富丽堂皇,风景景致在这京城可算是头一份啊。” “谁说不是呢,所以不是有句古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可真是没说错!”夏姨娘听着暗暗纳闷耳边又听婆子道:“如今侯府可真是新出笼的包子,热乎的很……唉!”可惜佟府却丢了这样一门好的亲事。 说着,里面没了声音,夏姨娘也听明白他们说的谁,就眉头皱了皱转了身就去了外院大老爷书房,在书房门口果然就见到两个面生的常随立在门口,她目光一转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大老爷在书房里说话:“大都督请坐!”大老爷朝萧四郎抱拳行了礼,又让了主位,自己则要在下首的位置上落座,谁知萧四郎一改平日话少冷漠的样子,摆手道:“佟大人不必客气,若论辈分小侄该喊您一声伯父。”说着,一挥袍子执意在下首坐了下来。 大老爷还想说什么,可萧四郎已经落座了,他也只能坐在了主位上,小厮上过茶,大老爷笑着道:“不知道大都督寻下官有何吩咐?!” 萧四郎低头喝了口茶,却没有立刻回大老爷的话,而是话题一转道:“昨日在府中瞧见鑫哥儿了,个子虽是不高但长的还算结实,也会喊人说话了,伯父若得了空就去侯府坐坐,也可看一看鑫哥儿。” 毕竟是外公,大老爷一听道萧四郎提到鑫哥儿,眼睛就是一亮,自鑫哥儿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多谢大都督,下官得空一定去侯府打搅。”大老爷说话,言语间虽没有小心翼翼,可还是斟酌再三。 此话一落,房间就冷了场,大老爷心里暗暗疑惑萧四郎来佟府到底为什么事,正要开口去问,就听萧四郎忽然开口,道:“今日小侄来,有一事相求伯父!” 终于到正题了,大老爷提着的心落了下来,问道:“大都督对佟府有恩,如今能用到下官自是下官的荣幸,大都督尽管吩咐,若是下官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完全是官场上的语气。 萧四郎目光微微一动,就直接开口道:“小侄要求娶贵府的六小姐。”开门见山,半点弯子没绕。 此话宛如一个炸雷,大老爷捧着茶杯喝着茶,差点就滑了手落在地上,他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四郎,萧四郎见他如此,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目光诚挚的看着大老爷:“小侄想求娶贵府的六小姐。”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是大老爷第一次和萧四郎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以前两府里是姻亲时,可萧四郎常年不住府中,自然是没什么来往,便是在外面碰见也不过点头之交,大老爷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四郎今日来的目的是这个! 大老爷沉吟了片刻,也站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下官府中有两位小姐未作嫁娶,不知大都督提的又是谁?”萧四郎目光微微一动:“但凭伯父做主!”说完一顿又补充道:“小侄年纪不小,却至今只有一子,家母每每念及都会心焦,所以……”所以当然要年纪大点的,而符合这个条件的出了析秋还能有谁! 大老爷听明白了他的话,对萧四郎的说辞并无异议,问道:“下官唐突问一句,不知道大都督因何要娶下官的女儿?”以他如今的身份,应该选择非常多才是。 萧四郎满脸的认真的,声音也略带着一丝歉疚:“自是圆家母一份遗憾!”他说着停了停,又道:“自二哥婚事后,家母心中对佟府一直有愧,苦于无法弥补,所以小侄愿替她圆了这梦!” 原来如此! 大老爷总算明白了,他刚刚在暗暗怀疑,是不是他的两个女儿,私底下与萧四郎有所接触,萧四郎才不顾礼节为自己提亲,原来是为了太夫人,大老爷放了心又问道:“如此说来,这婚事是大都督自己的意思?”没有征得太夫人的同意? 萧四郎挑眉道:“家母已知!” 大老爷拧了拧眉头,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他说随意哪一位小姐,可无论是按年龄还是按齿序,还是正如萧四郎自己所说的意思,都该是析秋才是,即是析秋他更是要好好斟酌考虑,虽说如今以萧四郎的身份,肯低头娶佟府的庶女,是佟府高攀了,可越是这样他反而越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大都督,此事乃小女一生大事,容下官思量思量再答复如何?” 萧四郎拧了拧眉头,点了点头道:“应该的,伯父若是考虑好了,就让人带信给小侄,及时小侄会请了媒人正式上门提亲。”他说着就顺势站了起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大老爷恍恍惚惚的送走萧四郎,去了夏姨娘的院子,和夏姨娘关起来门说话,梅姨娘身边的青枝就贴在墙根上听,越听便是越惊越听越惊,回头便把大老爷和夏姨娘的对话告诉了梅姨娘,梅姨娘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说萧四爷来佟府是提亲的?”青枝点点头,梅姨娘脸上就露出奇异的笑容来,府里总共就两位小姐,都是庶出,如今依萧四郎的身份,肯矮身求娶已是极限,而六小姐比起八小姐来,可不如八小姐清白,毕竟她身上还背负着一门亲事,若是按照前朝的规矩,六小姐这可算是洪府的未亡人,萧四郎那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瞧得上六小姐,那么这门亲事不是非八小姐莫属了?! 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一连几日来的郁闷都不见了,觉得八小姐的荣华富贵一品诰命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梅姨娘很高兴,然而青枝的下一句话,却毫不留情的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姨娘,萧四爷提的是六小姐!” “什么?!”梅姨娘一怔,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他提的是六小姐?”青枝就点点头:“说嫌八小姐年纪小了。” 年纪小,年纪小,梅姨娘现在真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怀孕,早些生了八小姐,如今也不会处处受制与年龄了!她恼怒的在房里走来走去,她想到侯府上次与大太太的对峙,也是因为八小姐年纪小的缘故,如今萧四郎再次上门提亲,分明就是老天来补偿八小姐的! 不可能,不可能会是六小姐……梅姨娘脑中飞快的动着,她绝不能让这次的婚事再落在六小姐身上,如果不能让八小姐嫁过去,她也不能成全了六小姐,如今她们母女在府里作威作福,若是六小姐再得了一门好亲事,这以后佟府里她们母女横着走都可以,哪里还有她和八小姐的立足之地! 她迅速整理了衣裙就往外走,青枝一愣追上去问道:“姨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梅姨娘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往前走,青枝没有办法只能跟在后面,直到到智荟苑门口她才明白,梅姨娘这是要去找大太太。 到了下午,析秋就听到府里的传言,她满脸错愕的听着春柳说完,确认道:“你确定萧四爷是来府中提亲的?” 春柳确定的道:“是的,府里都传遍了,说小姐天生贵妇人的命,都说祸福相依,小姐前面受了大难,果然后面就有这样好的事情送上门了。”想一想都不敢置信,堂堂宣宁侯的嫡出四爷,如今又是正得宠的大都督,又未娶亲,这样的身份条件早就成了京城中的香饽饽,不知多少名门贵胄想要把自家的小姐说给他,佟府就是排位也不知排到哪里去了,怎么也轮不到佟府里庶出的六小姐。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仿若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在佟府的头上,丢了侯府的婚事转眼又捡了个大西瓜回来。 春柳心里是喜忧参半,萧四爷身份虽是高贵,可他以往是劣迹斑斑,小姐若是嫁过去还不知过什么样的日子,可是转念她又去想,如今也不是她们能选择的时候,莫说大老爷会不会答应,就说小姐如今身份,想要再找到这样一门亲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她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析秋却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什么感觉她说不清楚,只是过往与萧四郎相处的画面回到自己脑海中,以前萧四郎说的她总也听不懂的话,此刻却是恍然明白了,她忽然生出一种被人盯梢良久,落了别人早就张开的网,遭人算计的感觉。 她紧紧拧着眉头,问春柳道:“大老爷当时怎么说的?”春柳想了想回道:“大老爷并未立刻答应,只说思量思量。”析秋眯了眯眼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么说来依萧四郎的作风还该上门一趟才是。 春柳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就生了怒,难道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她想了想道:“小姐,若是大老爷同意了,这门亲事依奴婢看真的不错,你可千万不能拒婚啊!”小姐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若是小姐不想嫁,便是大老爷再同意,小姐也总有办法让亲事黄了。 析秋没有说话,抬脚走进房里,将萧四郎寄存在她这里的和田玉发簪找了出来……或许是她太着急了,对方也不过提一提,她怎么也不该去找人家理论…… 这件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就连二房也听到消息,二太太当天便来找大老爷,大老爷又去了二房,和二老爷说了半天的话……大太太这边也忙的很,第二天一早,房妈妈就悄悄出了门…… == 太夫人一拍桌子,满脸怒容的和吴妈妈道:“去,把老四给我找来!”吴妈妈也气的不行,一个小小的佟府,竟然敢来拒四爷的亲事,莫说四爷不会娶佟府的小姐,就是打定了主意想娶,难道你们还有资格拒绝不成。 她真是越来越觉得佟府那位佟大太太让人难以理解,时至今日她凭什么认为,侯府会对佟府生出愧疚?! “奴婢这就去!”吴妈妈飞快的出了正院,萧四郎一早上去后花园练剑刚刚回来,吴妈妈笑着站在萧四郎面前:“四爷,太夫人请您去一趟。” 萧四郎眉头微蹙,将手中的剑交给常随,点点头,随即进了房间稍后换了干净衣裳出来,随着吴妈妈去了正院,一进门太夫人的茶盅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萧四郎身子不动,身子微微一侧轻易避开,茶盅就砸在了窗台上,茶水滴滴答答顺着窗台流了下来。 吴妈妈吓的不轻,又怕太夫人动怒伤了身子,赶紧想过去劝,太夫人已经提前开了口:“你个孽障,你是不是去佟府提亲了?” 萧四郎目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太夫人原还以为是误会,现在萧四郎一确认,她便是气的眼前一黑,坐倒在炕上,指着萧四郎骂道:“你还要要脸不要,自古哪有人自己去提亲的,如此倒也罢了,你还是去佟府提亲!”她说着顿了一顿大声道:“你知不知道刚刚佟家来人怎么说的?” 萧四郎眉头皱了皱,吴妈妈怕太夫人说的话太难听,伤了母子情分,圣上如今可是赐了宅子的,若是四爷倔脾气又犯了搬到圣上赐的宅子里可怎么是好,二爷好不容易说服了四爷,四爷也答应了这三年住在侯府里的,若是再闹僵了又成了以前的局面,伤心的不还是太夫人! “太夫人!”吴妈妈赶紧递了杯茶过去,太夫人明白吴妈妈的意思,就满脸不悦的接到手里压着气,吴妈妈道:“四爷,您也别怪太夫人生气,就是奴婢今儿可是也被气着了,这佟夫人实在太得寸进尺了,她竟是派了身边妈妈来,直接和太夫人说佟府若真觉得愧疚,就让侯爷娶了八小姐回来,抬了做平妻,她们也不求什么只想让八小姐来侯府照顾鑫哥儿,至于其他的佟府不会答应的。” 吴妈妈说着气的脸都红了,太夫人一拍桌子道:“你听听,这叫什么话,当我们侯府是那低门小户见识短的人家么,莫说老二娶的是郡主,就不是郡主,也不可能娶一位平妻回来丢人现眼……”她说着不解气,走到萧四郎身边瞪着他道:“我让钱夫人找了那么多家的小姐给你选,你说你无意成婚,让我不要多事,你自己呢,转了眼就跑到佟府去低三下四,你……你……你这是诚心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四郎静静听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眯着眼睛道:“此事你不要管,我自有主张。”太夫人更怒:“主张什么?你难道还要三次登门求娶不成?” “如今佟大老爷在府中,婚事上也轮不到她做主!”萧四郎冷冷道。 “好!”太夫人不屑冷笑,又道:“那我问你,你提的是谁?” 萧四郎眉头渐渐松了下来,郑重回道:“六小姐!” 太夫人脸色一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想也不想脱口而道:“不行!”萧四郎眉梢一挑:“为何?” “莫说她有个如佟大太太这样的嫡母,就是没有,佟六小姐你也不断断不能娶!”她摆着手道:“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你脾气倔这些年我在大事能顺着你,便就顺着你了,但这门亲事不要再提,我会让钱夫人找些门当户对人家,京城那么多出色的小姐,除了她你谁都可以娶!” 当初萧延亦想娶的也是六小姐,后来委曲求全娶了郡主,现如今萧延亦又回到以前和佟析华相处时那样,不咸不淡的,这都快一年了郡主还没有身子,她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如今老四竟然也动了这个心思,太夫人想到析秋盈盈一笑优雅端庄的样子,心里便是沉了沉……这个六小姐,她真是小看她了! 不过来府里几次,她的两个儿子,竟是不约而同的动了同样的心思,若是真娶回来以后还不知惹出什么风波来! 萧四郎脸色一变,看着太夫人道:“亲事是我的,自是我亲自去选,您不要再费心思,我除了六小姐绝不会娶别人!”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孽障!”太夫人被气的不轻,指着萧四郎的背影半天没说出话来,吴妈妈也叹气道:“太夫人,四爷的脾气的向来说一不二,你便是想阻拦也要用别的法子才是,这样硬碰硬的可不行!” 太夫人叹了口气,叹气道:“我怎么就生了他出来,早知道当初就该……”吴妈妈一听,脸色大变拉着太夫人道:“都是过去的事,您可别再说了,还是先想想四爷的婚事吧!” 太夫人就喃喃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 析秋忐忑的不安的过了一天,当听到大老爷去大太太房里,当着佟慎之的面,将大太太的药碗摔在地上时,她非但没有松口气,还心里隐隐觉得,萧四郎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晚上,她梳洗后坐在桌边,拿着本书随意翻着,忽然紧闭的窗户一动,她再抬眼看去,就看到萧四郎长身玉立于窗台之前。 窗外一轮银月高高挂在树梢上,清风自窗外穿进来,他深邃俊挺的五官一半拢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此刻的情绪,他今日穿着一件海蓝色飞鹤银暗纹的直缀,一头乌发盘在头顶由一根透白的玉石发簪挽着,通身无一繁复配饰,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也使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不自觉的瑟缩矮了一头。 析秋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丝毫不惊讶他的到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大都督请坐。”萧四郎眉梢微挑,负手走到析秋的对面,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析秋目光掠过他头顶上,那支眼熟的发簪,似笑非笑道:“大都督如今位高权重,但这习惯却是不改,这种夜入他府闯入小姐闺阁的事,依旧做的这样熟练。” “别处不熟,唯有此处!”萧四郎面无表情,淡淡回道,又很自然的为自己斟了杯茶,挑眉看着析秋,她笑盈盈的坐在他对面,穿着一件半旧的素白的褙子,清水芙蓉一般,在你不经意间悄然绽放香气四溢……他挑眉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不知道又何妨,大都督做事不是一贯喜欢出其不意么!”析秋说着,眼里的笑容渐渐敛去,换上让人看不真切的幽暗,捉摸不定。 萧四郎抬眼看着她,如那次在普济寺一样,问道:“你……不高兴?”这一次析秋没有否认,萧四郎又道:“是为我提亲的事?” 析秋依旧不说话,萧四郎脸色一暗,就道:“拒婚是你的意思?”声音里有一丝不悦! “大都督以为,我有权利左右自己的婚事?”她在笑可眼里皆是冷意:“正如大都督这样,提亲不用告知与我,那么父母拒婚自是也不用通知我,是大都督想多了!” 萧四郎拧着的眉头松懈下来,他看着析秋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你顺利嫁给我。” 自以为是的人! 析秋心里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突然崩裂,她站了起来,怒看着他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嫁给你,你是不是觉得以你的身份,肯来娶像我这样坏了名声的小小庶女,我应该做梦都要笑醒是不是,我应该感恩戴德想也不想就答应是不是,所以你什么也不说就到佟府里来提亲,根本不用考虑我的感受,算准了我会同意是不是?!” 萧四郎脸色沉沉的,看着析秋:“所以,我来了!”他说着一顿:“来告诉你我来娶你,和身份无关,和名声无关,只是因为是你!” 析秋被气的脸色通红,她一把将桌子上的装着那只和田玉簪子的乌木匣子拿出来,扔在萧四郎的面前:“不要和我说这些,拿着你的簪子,立刻从我的房间里消失!” 萧四郎也站了起来,看着那只那支匣子道:“我说过,我会回来取,但不是现在!”他俯看着析秋斩钉截铁道:“况且,我本意就要送给你,送出的东西又怎么能收的回来!” 析秋满脸怒容:“难道你送我便要好好收着?大都督你几次救我,对我有恩我铭记在心,但这些只是感谢并不代表什么,若是以后你有事需要我,我定会全力相助,但是,婚事免谈!” “我只要你嫁给我!”他沉沉的说完,看着她紧紧拧着的眉头,问道:“你这样生气,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所以你伤自尊了?可是我若提前告诉你,你就会同意了?” 析秋一愣,萧四郎就面带嘲讽道:“所以,这件事说与不说结局都是一样!”他沉沉的看着析秋,慢慢说道:“你在府里处处隐忍,在嫡母身边乖巧懂事毫无怨言,可是却掩饰着自己极强的自尊心,你受不了别人为你的事做主,所以你才这样反抗?”她想到析秋在武进伯府桃花坞中,和佟家三小姐的对话,想到侯府婚事时她无惊无怒不争不求的表现,想到她为洪府的亲事施的小小伎俩,想到徐天青私自做主带她私奔,她冷漠疏离以对! 析秋冷笑一声:“大都督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不过是个懦弱无能,处处看人脸色活着小庶女!”她眯着眼睛看着萧四郎:“所以,请大都督拿回你的东西,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萧四郎毫不退让:“是不是一样的人,由我说了算!”他说着一顿,语气里有着不容人商议的强势:“有没有交集,也由我来定!你只要等着成亲这一日,做萧四夫人即可,自此只要有我萧四一天,便会有你周全的一日!” 析秋砰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低声哭了起来,她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死,死后为什么又到了这个鬼地方来,她不能大喊不能大笑,没有自由没有未来,她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死,都握在别人手里……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渺小,渺小仿佛一只蝼蚁,被人轻轻一碾她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她很累,非常的累! 没有人问过她有没有能力承担这些,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因为她没有选择,她就像个自卑的舞者纵使心中有再大的舞台,也只能躲在两平米大冒着臭气的厕所跳着,即便舞姿再美可也无法改变环境所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她无力的哭着,久久无语…… 萧四郎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听着她哭着,狭长的丹凤眼闪过浓浓的痛色,良久……他抬起手按在析秋的肩上,缓缓而道字字掷地有声:“嫁给我,让我护你一生!” ☆、第一卷 庶难从命 100 订婚 小姐心情不好,春柳和春雁连走路都放低了声音,她们昨晚听的清清楚楚,小姐房里有人在说话,还听到小姐的哭声,可她们瞧了门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小姐满脸冷然的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她们进来什么也没有说,脱了衣裳就上了床,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怕钱妈妈和来妈妈和各个管事等的太久,她们还不忍心喊醒小姐。 小姐起床后,依然是笑面如昨,清新淡然若往常无异,可是她们总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可是她们在房里讨论了许久,最后却是没有得出结论。 那人是谁,小姐为什么哭?! 春雁忐忑的看着析秋,问道:“小姐,端午节的节礼单子钱妈妈刚刚让人送来了,往年来往的几个府里也都在这里。”析秋笑着接过单子点头道:“那就按照往年的办,让来妈妈去准备。”春雁点点头转身要出去,析秋又喊了她道:“送去江府的礼加了双份去,顺便给江小姐送两匹素白,两匹正红的杭绸去!” 如今大家都在穿孝服,夏天也快到了世面上杭绸的价格翻了几番,甚至有钱都难寻得到。 春雁接了单子转身出了门,这边来妈妈来了,析秋又和来妈妈把端午节的钱发下去,又收拾收拾去了夏姨娘那边。 这边,夏姨娘正低声哭着,靠在大老爷怀里说不出的委屈。 大老爷也拧着眉头,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成便不成吧,我原也心存疑虑,如今即是退了就当析秋和他没有缘分。”婚事便是要讲缘分的,若是阴错阳差的就这样错过了,也强求不得! 夏姨娘拿帕子捂住眼角,哽咽着道:“我本也不愿萧四郎,他虽是浪子回头,可依妾身说便是再回头,他也不会变成如老爷这般稳重顾家的,六小姐若是嫁给她,虽活在锦绣堆里了,可过日子若是没有男人护着,便给了一座金山那也没有用!” 大老爷听着不敢苟同,他认为男人犯点小错,有一两个妾室子女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有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那都是不足一提的……这是观点和立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他不想为此和夏姨娘辩论,遂点点头没有说话。 夏姨娘见大老爷没有说话,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六小姐的婚事这么多的波折,她今年都十四了,明年孝期一过她就要及笄了,这亲事可怎么办是好!”大老爷也皱了皱眉,夏姨娘又道:“老爷,不如趁着您在京中,托了人打听打听可有合适的人家,哪怕家境一般只要男子可靠老实就行。” 大老爷眉头皱的更紧,他按着夏姨娘道:“佩蓉,你也不要着急,析秋的婚事我心中自有计较的,明日我便托了人去打听,行不行?!”夏姨娘破涕而笑。 “我去看看老二,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大老爷说着松开夏姨娘,夏姨娘就点头道:“老爷去吧,稍后等六小姐过来,我和她去送柳姐姐。” 大老爷出了门,一路到二老爷的院子里,二房的格局虽然没有大房宽敞,但内饰摆设上却要比大房精致华丽许多,大老爷直接到二老爷的卧室,二太太正坐在床边给二老爷喂药,见大老爷进来立刻起身屈膝行了礼:“大哥来了!” 大老爷朝她点点头,已经有妈妈搬了椅子放在大老爷身后,大老爷坐下目光就放在二老爷脸上,笑着道:“可好些了?”二老爷朝他虚弱一笑,没有半丝往日里的意气风发,眼窝深陷在脸上,面色蜡黄,他道:“大哥来了。”说着要撑着坐起来。 大老爷过去按住他,拧着眉头道:“好好休息,我们兄弟何必在意这些。”二老爷却坚持要坐起来,大老爷没有办法只得扶着他又在他身后塞了个大迎枕让他靠着。 “大哥,这次连累你了!”二老爷看着大老爷也明显瘦了许多,又想到他听到风声时,硬是跟着刘学士进宫去劝他,若非因为他,大老爷又怎么会被二皇子下了大狱…… 大老爷拧着眉头,道:“你我在朝中这么多年,多少风波中走过来,起起落落更是常见,不必放在心上。”二老爷却不这样想,他接过二太太递来的帕子,擦了嘴角上的药汁,就摇头道:“我并不后悔,怪只怪我没有思虑周到,当初三皇子派了人去崖下找二皇子的尸首,只找到他的衣物,我心里便生了不安,可我却什么也没有做,以至于酿成今日的局面……” 这件事不过是其中一件,即便二皇子死了,那将来五皇子,六皇子或者别的人也很有可能再上演这样一出,大老爷认为问题的根结在于三皇子,他虽在政治上颇有手段,但为人太过激进,做事不留情面,朝中多少人明着效忠,可暗地里却依旧拥护着二皇子的……大老爷知道这些话二老爷不会听进去,当年他也曾和他说过,却引得兄弟之间生了嫌隙,如今大势已去,他更不会去提! 二老爷却叹着摇头道:“现在想想,还是大哥看的长远,虽这么多年委屈自己外放,可终归是保全了自己,还是弟弟太过激进了,当初该听你的劝阻才是!” “别再说了。”都已经成了事实,何必揪着不放:“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保定那边我也让人打点好了,旧宅年初已经修葺过,你安心住着!”二老爷红了眼睛,二太太也在一边擦着眼泪。 大老爷又道:“到了那边若是缺什么,就写信告诉我,全之的学业不能耽搁,他即是喜欢武艺你也别拘着他,随他性子去吧!”二老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听大老爷的话,他点头道:“知道了。”他说完,一顿又想到什么,道:“听说萧大都督来府里提亲,可有此事?!” “不错,不过你大嫂她……”大老爷说的觉得羞愧的侧开脸,二老爷就拧着眉头道:“大哥,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是大嫂她这两年实在是太自作主张了,凡事都在她手里定了,这也罢了,可总要办的妥当才是,莫说侯爷的婚事,如今萧大都督可是圣上的心腹大臣,我们如今佟氏若能得到这样一门亲事,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嫂她……”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大老爷何尝不这么想,可如今婚事也拒了,再说什么还有什么用,他想到此便回头看着二太太道:“说起此事,恐怕有件事要麻烦弟妹。” 二太太擦了眼泪,强笑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老爷点点头道:“我在京中也留不得几日,你大嫂如今……眼见着析秋也大了,婚事却一波三折悬而未决,所以想劳烦弟妹,托人帮析秋寻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婚事定了我便是走,也能安心些。” 原来是这件事,二太太笑道:“大哥放心,我下午就回趟娘家,托家里嫂子去办,定能为六丫头寻门合适的亲事。” 大老爷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松了松,正要说话,忽然他身边的常随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隔着帘子在外面喊道:“老爷,宫里来一位自称齐公公的人,说是来宣读圣旨……老爷您快去瞧瞧。” 大老爷和二老爷皆是脸色大变,大老爷呼的一下掀开帘子问道:“可具体说了是什么事?”常随摇头道:“没说,不过小的瞧着他笑眯眯,倒不像是……”他说着看了一眼房里,二老爷刚刚从监里保出来,虽是定了罪可保不准圣上又想到什么事,所以大老爷和二老爷的担心也没有错。 “我去看看。”大老爷回头看着二老爷:“你也不用担心,或许是别的事!”说完,就领着常随回了书房。 大太太这边,房妈妈也是端着药一口一口喂着大太太,道:“这都两天了,萧四爷那边都没有动静!”她说着笑了起来,凑近大太太道:“还是太太计策妙,伤了太夫人的脸,六小姐便是想嫁也不可能嫁的成……让她留在府里,等您病好了再好好收拾。” 大太太这两日病情要好了许多,能发出一些模糊的词句,她哼哼了半天,房妈妈回道:“大老爷那边没什么动静,婚都拒了老爷便是再气,难道还能亲自去侯府求亲不成,倒是夏姨娘……听说她日日让老爷托了人去给六小姐说亲。” 大太太嘴角就露出一丝抽搐的笑容来,房妈妈也笑了起来:“六小姐如今这样,想嫁出去可不容易!”也不知那萧四郎怎么就看中了六小姐,竟是亲自到佟府来提亲,若是以前大太太自是不会阻挠,家里多了一份得力姻亲,将来对大少爷的仕途也有所助佑,可现如今大太太都已经和六小姐撕破了脸闹成这样,难道还能指望六小姐嫁得好,将来回头再去帮助大少爷?! 正如三小姐那样,不回来讨大太太的嫌就算好事了。 她也知道,大太太最不放心的还是鑫哥儿,自从大小姐去世,大太太就见过两次鑫哥儿,一次是年节时,一次是鑫哥儿抓周时,平日便是想去侯府,吴妈妈那不冷不热的样子,看着就让她来气。 念头闪过,房妈妈将药碗放在一边,对大太太道:“奴婢去瞧瞧,也不知六小姐这两日过的怎么样。”说着目光一动,转身出了门,大太太就闭着眼睛,满脸舒坦的靠在迎枕上,忽然才出了门的房妈妈掀了帘子,疯了一样的冲了进来,大太太一惊睁开眼睛看着房妈妈。 房妈妈脸色铁青,拉着大太太语不成调的道:“太太!宫里……宫里来圣旨了。”大太太瞬间瞪大了眼睛,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来,房妈妈就急切的解释道:“大老爷,大少爷以及几位六小姐去前院接旨了,不是来定二老爷的罪……而是……是赐婚的圣旨。” 大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紧紧扣住房妈妈的手,房妈妈只觉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疼,她拧着眉头道:“是萧四郎求的,圣上为他和六小姐下旨赐婚了!” 仿佛有无数的翁鸣声,在大太太耳边啸叫着,她砰的一声倒在床上,房妈妈的手背顿时显现出数条血痕,慢慢的渗出血来! 圣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四郎竟求了圣旨! == 齐公公穿着一件深蓝水纹垫了绒边的袍服,长的白白胖胖眼睛很小,他站在佟府外院的台阶上,手捧着一轴明黄绣着飞龙祥云图案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兹闻永州知府佟正安之女佟氏析秋,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朕亲封左军都督,骠骑将军萧四郎,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知佟氏析秋待字闺中,与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佟氏析秋许与左军都督,骠骑将军萧四郎。钦此!” 大老爷低头听着,便是一愣,原以为萧四郎就此息鼓,没想到他竟是去宫里求了圣旨! 齐公公念完,收了圣旨眼睛四周一睃,在几位小姐身上掠过,问道:“谁是六小姐,接旨吧!”析秋跪在下面,满脸的平静:“谢主隆恩!”说着起身低着头站了起来:“小女正是佟氏六女析秋。” 齐公公的目光就落在析秋脸上,见她眉目温和从容不迫,沉静大气,第一次接旨不但没有半点慌乱的样子,齐公公暗暗点头,这边大老爷也站起身,双手接过齐公公手里的圣旨又交给佟慎之收着,齐公公抱拳道:“恭喜佟大人,得了如此良婿!” 大老爷也回了礼:“多些公公。”又道:“小女婚事劳公公辛苦跑一趟,还请公公屈尊到寒舍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齐公公也不客气,笑着道:“佟大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老爷就笑着做出请的手势,佟慎之捧着圣旨,回头看了析秋一眼,随着大老爷同去了外院。 析秋低着头送齐公公离开,佟敏之跑了过来,拉着析秋眉开眼笑:“姐姐,是不是萧大都督要成我的姐夫了?是真的吗?”析秋看着他笑着起来了,还不等她说话,佟敏之就蹦了起来:“我要去告诉三哥哥,他最崇拜的萧大都督,现在可是我的六姐夫!”说着,一溜烟的跑了没了影。 析秋无奈的看着佟敏之的背影,这边佟析砚也走过来,却没有佟敏之那样高兴,她拉着析秋道:“六妹妹,圣上怎么会给你和萧四爷赐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佟析玉站在一边,手里绞着帕子,脸色很难看。 析秋红了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佟析砚紧紧拧了眉头,她对萧四郎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觉得析秋若是嫁过去,以后日子可不好过:“这可怎么办,又是圣旨,想拒婚都不行。”她急得团团转。 “四姐姐!”佟析玉上来拉着她:“这是喜事,您怎么会这样想。”说着又朝析秋福了福:“恭喜六姐姐。” 析秋朝她笑笑,去拉佟析砚的手道:“嫁给谁不都是嫁,况且,又是圣旨赐婚多大的荣耀。”萧四郎那天晚上说他有办法,她满以为他不过会托了媒人上门提亲,没想到他动静这么大,竟去求了圣上赐婚,一次断了所有人的退路! 佟析砚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求萧四爷能痛改前非,多疼六妹妹罢。 一封圣旨,沸腾的不止是佟府,连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如今炙手可热的萧大都督,放弃了那么多名门闺秀,竟求了佟府一位名不经传的庶出小姐,一时间析秋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大家茶余饭后便暗暗猜想,能让曾经风流成性的大都督不惜抛弃门楣求娶的,佟家六小姐定是有沉鱼落雁之貌,惊世绝艳之才…… 佟府里翻了天自是不必说,侯府也是不太平,萧延亦得知此事时,正在与太夫人说话,当场脸色便是巨变,太夫人瞧在心里,也是气的不轻,当晚便又是与萧四郎大吵了一通,若非萧延亦拦着萧四郎便真的搬去了都督府去住,太夫人摆着手道:“搬去也罢,省的整日里在我眼前气我。” 萧延亦劝着太夫人:“娘,圣旨也下了,娶六小姐也是四弟的意思,我们若执意反对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顺了四弟,您就请了人去佟府趁着佟大老爷还在府中,把四弟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多生波折。”他说着一顿,语重心长道:“四弟这些年一直不住府中,若非我以您身体相逼,他也不会答应去禀了圣上说三年后再搬去,若是眼下为了他的婚事再闹僵,只怕他再不肯回来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年她和老四的母子情分也淡了许多,这段时间相处她们之间才有所好转,她也不愿为此又生了嫌隙:“老二!”太夫人心疼的看着萧延亦故作淡然的表情,道:“就依你吧!”说完就疲惫的闭上眼睛,忽又睁开看着萧延亦道:“郡主这两日身体不适,你也多陪陪她才是。” 萧延亦目光闪了闪,微微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佟府里,自从圣旨下来,析秋俨然成了府里最尊贵的人,就连春雁和春柳出门那些个婆子,也恨不得将两人抬着走,春雁满脸的笑容,六小姐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她虽不知道大都督是多大的品级,可能让圣上下圣旨的,想必权位定是不低。 她只觉得整个天都突然亮了起来,担心了几年的事忽然自心头上挪开,逢人便是笑脸相迎,知秋院里更是每日人来人往,佟府的里平日里不怎么走动的大老爷同僚,也纷纷来贺喜,大老爷整日待在外院接待来客,忙的脚不沾地。 这边热闹喧天,大太太那边却是病又加重了,房妈妈连夜找了胡大夫进府,胡大夫把了脉,直摇头道:“说是不能受刺激,夫人才有了好转了趋势,如今病情这一加重,犹如雪上加霜啊。” 房妈妈顿时红了眼睛,跪在大太太面前直哭,大太太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嘴角倾斜的更加的厉害,她拧着眉头去问房妈妈,房妈妈听了几遍,连忙点头回道:“奴婢知道了,明天就去一趟周府,一定让周府重新挑个日子送来。”今年大孝,婚期推到明年,那么日期自是也要重订! 六小姐定了大都督,已经比周家位高权重,四小姐在亲事排场上,怎么也不能低了六小姐才是。 大太太不能点头,就眨眨眼表示满意,可一想到析秋最终还是要嫁去侯府,还是以圣上赐婚这样荣耀地方方式,她心里便像是压了一块大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真的让她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她不甘心,不甘心! 房妈妈看着大太太,本有事与她说,可她这样房妈妈又不敢说,露出欲言又止样子,大太太最了解房妈妈,就拧着眉头去问她,房妈妈目光微微一动,道:“太太,那位将探花起复了,是圣上亲封的吏部左侍郎,正五品!” 大太太目光一动,有些怀疑,房妈妈又道:“消息不会错,奴婢特意去问过大少爷,大少爷也是这么说的。”大太太听着就猛的闭上了眼睛,房妈妈的药勺就搁在她嘴边,她却怎么也不肯吃,房妈妈就劝道:“太太也不要多想,周姑爷那边我听大少爷说,如今在翰林院也颇得几位大人赏识,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说不定将来就能入阁拜相,到时候大太太脸上还是有光。 大太太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睛! 房妈妈就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大太太忽然睁开那眼睛瞪着房妈妈,吱吱了半天,房妈妈就点头道:“奴婢明白,四小姐那边一定时时留意着。”大太太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日除了圣上赐婚,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被淹没在潮水般的议论声中,当初在狱中吞朝珠自杀的那位四品礼部尚书,头七发丧……前去送殡的人聊聊无几,但周家却因为早年和这位官员颇有交情,周夫人又曾和这位尚书夫人是手帕交,所以周夫人就带着周家公子亲自去送三牲祭品,然而在灵堂之中那位尚书夫人却因相公惨死,也失了偷生之念,当着众来客的面,一头撞在棺板上血溅当场,连死前拉着周夫人的手,将家中唯一孤女托付给她,周夫人心善便答应了请求,将这位十四岁的尚书府的小姐接回家中。 大太太自是不知道,房妈妈也没有在意,直接去了周府,第二日周府又派了人来定了日子,婚期改在了明年的八月十二。 大太太终于松了口气,又开始操心佟慎之的婚事,明年江家小姐孝期将过,两府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她将佟析砚的婚事改到八月,也是想着按齿序先娶了儿媳回来。 如今她身体不好,六丫头把持着府里,若是江家小姐早些进门,六丫头也就必须把手中的掌家大权交出来! 江家的亲事,房妈妈去问过大老爷,大老爷亲自找了媒人去江家议定婚期,两府定婚多时又多生波折,自是省去了礼节,每两日大少爷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明年五月初六! 大太太心里气不顺,病也恢复的更加慢,这边大老爷却是忙了起来,送走二老爷二太太暂时留了下来,帮衬着大老爷出面来往亲眷,又请了娘家的嫂嫂的做了媒人,和侯府谈定了婚事,又交换了双方生辰八字,过了纳吉礼议定了婚期,定在明年十月初十! 析秋听到婚事定了,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夏姨娘拉着她又哭又笑,心里喜忧参半:“我日日念着你的婚事,如今定了我却又日日担心你嫁过去姑爷对你不好!”她派了身边的妈妈去打听萧四郎的事迹,真是越听越心惊,和任家的三爷在醉红楼包了房,如今醉红楼里还有间是为他留着的,养了外室又私生了庶子,虽说如今身边没有人,可难保以后不会,这样的人六小姐年纪又是这样小定是压不住,若是得宠还好,若不得宠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析秋看着夏姨娘微微笑了起来,怕她担心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姨娘不用担心,他人我见过的……不如外界传言那般顽劣。”夏姨娘听着就是一惊,不敢置信道:“你说你们认识?何时的事,又是怎么认识的?” 析秋就将普济寺里的事和夏姨娘说了一遍,夏姨娘听的匪夷所思:“这么说来,是姑爷救了你?”析秋就点点头,夏姨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难怪萧四爷无缘无故的跑到佟府来提亲,她还真以为太夫人是愧对了佟府,所以侯爷婚事未成,就让四爷娶一位佟家的小姐为妻,以弥补侯府的愧疚。 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转头看着析秋道:“那就是说姑爷那次后姑爷就生出了这样的意思?”算算时间,他一直不在京城,直到年后才回来,一回来不久就上门提亲,那姑爷就该在普济寺就对六小姐动了心思才是。 析秋红了脸,摇了摇头,她那天晚上只顾着去发泄心中积压的不满,却忘了问他许多事,既然她没了选择,总有一天要嫁人,比起旁的人或许萧四郎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听你这么说,姑爷到真的和外间传闻不符……”说着一顿,她又道:“可是那养了外室又是怎么回事,那孩子可如今还在侯府里住着呢。”旁的人家,公子成婚前有一两个通房是常有的事,便是萧四郎身边有,夏姨娘也不会惊讶,但是有一点却是很忌讳,那便是在正室进门前不会去抬了做姨娘,也不会允许先有庶子出生,未免以后嫡庶不分,继承家业上生出分歧。 夏姨娘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孩子已经成了事实,况且析秋一直认为那孩子不是萧四郎的,可若那孩子真的是二皇子妃当夜产下的孩儿,为何如今圣上登基半月之久,却没有听说她把孩子接回去的消息? 她紧紧拧起眉头,忽然想到仁宗当初杀进皇城时,便是高呼要为他的皇妃以及嫡子报仇,当初百姓听到时,也纷纷响应指责三皇子不顾念兄弟手足……若这么说的话,那么若是侯府的敏哥儿真的是那个孩子,是不是说他就必须永远留在侯府,即便是认祖归宗也不可能是现在,也不可能再以嫡子的名义回去?! 她忽然生出一股悲哀来,幼子何辜,这一场夺嫡之战夺去了她的母亲,现在却是连父亲也不能相认了。 夏姨娘见她发愣,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对她的未来生出忧虑和不安,不由按下心中的心思,反过来安慰析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嫁过去便是嫡母,不论他嫡是长都越不过你生的孩子,将来即便有矛盾,旁的人也说不得你的不是。”她说完又怕析秋多想就转移了话题:“我和你父亲商量了,这一次我就不随你父亲去永州了,留在府里帮你置办嫁妆。” 析秋挑着眉看着她,夏姨娘就红着脸凑到析秋耳边道:“你父亲昨晚给了我五千两的银票,我想着给你置办嫁妆该是足够了。”大太太那边是指望不了了,大老爷心里也清楚的很,所以就在走前把银子留给夏姨娘,让她亲自去办析秋的嫁妆。 析秋惊讶不已,当初佟析言出嫁时,伯公府来了四十八抬的聘礼,大太太回的是五十六抬,可钱妈妈告诉她大太太前前后后也不过花了三千两银子,还得算上两个庄子和一个铺子的钱,大老爷如今嫁她一出手便是五千两,这么说她的嫁妆是不是比佟析言要厚重?! “幸好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姨娘现在开始准备,虽也不算宽裕,但总归时间是来得及的。”析秋就抱着夏姨娘,红了眼睛道:“姨娘,不如你和七弟随我一起住过去吧,我去和他商量,搬到都督府去住,这样就能日日在一起,看着你们我也放心些。” 夏姨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析秋道:“哪有带着姨娘和兄弟嫁人的,亏你能想的出来!”她说着掩着帕子笑了半天,笑意自眼底里露出来:“我和七少爷在府里你不用担心,这半年姨娘想了许多,以前是姨娘太懦弱自私了,往后姨娘再不会让你和七少爷再受旁的人欺凌……再说,搬去都督府的话以后可不能再提,既然太夫人有意让你住在侯府里,你们就该尊崇她的意思,她以后就是你的婆母,你要孝顺听话才是,切不可说这样的话违逆了她。” “我记住了!”析秋认真的点头,两人在房里说着话,忽然春柳就小跑进来,脸色发白的对析秋道:“小姐不好了,周家来人了!”析秋一愣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前面才送了端午节的回礼,难道是婚期又有波折要更改?! “是那周公子亲自来的,还带着上一次来定婚期的媒人,好像是……好像是来退亲的。” 析秋听着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退亲?”春柳就认真的点点头,析秋和夏姨娘对视一眼,夏姨娘更是沉了脸色道:“若真是这样,四小姐也是个苦命人……” 有大太太和房妈妈在,想必周家想退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苦了佟析言,这一波一波的折腾她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去看看四姐姐。”析秋和夏姨娘打了招呼,就匆匆带着春柳去了佟析砚房里,一进去代菊和代绢两人就迎了过来,拉着析秋道:“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四小姐吧,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奴婢看着……心理害怕!” 析秋沉了脸色,回头眯着眼睛去看代绢,代绢被她这一眼看去,顿时低下去自知说错了话,析秋拧着眉头道:“事情还没有结果,你们不要在四姐姐面前胡言乱语!”说完她朝房里去,又忽转头看着代绢道:“你去大太太房里瞧瞧,看看人可走了,到底说了什么。” 代绢摄于析秋的气势,低着头应是,飞快的出了院子。 析秋进了门,看到佟析砚背对着门靠在椅子上,她走进去随即脸色一变,就瞧见佟析砚对着手里的茶盅又哭又笑,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析秋进来她也毫无反应,析秋看着心里一惊,就过去喊道:“四姐姐,你怎么了?”她一连喊了几声,佟析砚依然是毫无反应,目光呆滞的看着手中的茶盅,仿佛那是个非常有趣的事情! 析秋拉着她的手,按着她手中的茶盅,问道:“四姐姐,你怎么了,我是析秋啊。” 看不到茶盅,佟析砚的目光这才动了动,抬起头神色木然的看了眼析秋,又重新低下头去和析秋夺茶盅,一言不发! “快去请大夫来!”析秋回头去吩咐代菊:“再帮我打盆清水来!” “哦!”代菊恍恍惚惚的出了门,和春柳一起打了水进来,她又飞快的去二院请大夫,析秋这边用冷水给佟析砚擦了脸,她这才眼神清明了点,可依旧是不言不动的坐在哪里,盯着某一样东西,一看就是半天。 代菊小片刻就转了回来,析秋问道:“大夫可去请了?”代菊摇着头又点头道:“房妈妈刚刚已经派人去了,说是大太太刚刚吐了血昏了过去!”她说着满脸的沮丧:“……大太太用茶壶砸破了周公子的头” 析秋愕然,大太太都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竟然能抓了茶壶砸破了周公子的头,看来这门亲事是不退不成了,她看着呆呆的正发着愣的佟析砚,就重重的叹了口气! 胡大夫跑的气喘吁吁,去给大太太诊了脉又匆匆赶到佟析砚这边来,把了脉胡大夫道:“四小姐是痰迷了心,老夫先开两副药吃了看看效果!”问题不大。 析秋抱着佟析砚道:“有劳胡先生了……您从大太太那边过来,不知母亲的病情如何了?” 胡大夫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回道:“大太太的病已转为中风之症,需要精心调养方可。”析秋红了眼睛,站起来去送胡大夫,又吩咐代菊去煎药,这边大老爷和佟慎之赶了过来,大老爷脸色很难看,析秋小心翼翼的回了话:“先生说是痰迷了心,开了两副药说是吃了看看效果……”大老爷就拧着眉头去看坐在哪里玩茶盅的佟析砚,回头对析秋吩咐道:“去让来妈妈去找了人牙子,府里再买些奴婢进来,你们姐妹身边总不能缺了人才是!” 佟析砚这边也就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两个洒扫的婆子,析秋那边更是不如,只有两个大丫头一个小丫头,加一个洒扫的粗使婆子,按照定制早就该添了人,可是也不知是大太太忘了还是近一年事情太多,一直拖到现在。 “女儿知道了!”析秋点头头站在了一边,佟慎之沉默的看着佟析砚,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忽然回头对大老爷道:“父亲,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周家有意退亲,那我们便请了媒人,将妹妹的生辰八字取回来,也省的再生波折!”他回头看着佟析砚:“四妹妹再禁不起波折了。” 大老爷负手而立,沉沉的点头道:“明日便让来总管去办。”府里几个孩子的婚事,一个比一个不顺心! 佟慎之求大老爷撤了大太太的禁令,大老爷什么也没有说什么点头同意了,晚上析秋去给大太太请安,却被房妈妈挡在了外面,隔着薄绡纱的帘子,她模模糊糊看着大太太躺在床上,代荷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一床脏了的床单,她脸色难看的从析秋身边走过,析秋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骚臭味。 房妈妈知道析秋向来精明,大太太失禁的事怎么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大太太以后还怎么在这些庶女面前有威严,她挡在析秋面前,笑着道:“太太吃了药歇下来,六小姐还是明天再来吧。” 析秋眉头拧了拧,也不强求,点头笑道:“妈妈辛苦了,若是母亲房里缺什么,就让代荷去我那边拿牌子,若是府里没有,就吩咐了来妈妈去外面买回来,如今母亲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她是真的不希望大太太的病再严重下去。 猫哭耗子假慈悲,是怕大太太若真出了事,要守孝吧!房妈妈笑着回道:“劳六小姐费心了!”说着一顿,她又道:“奴婢还没恭喜六小姐呢,定了大都督以后六小姐可是佟府里的头一份了,不过如今大太太这样,嫁妆之事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太太说了,六小姐向来聪明也稳重,这样的小事六小姐定是能办的妥当的,若是实在不懂的,就去问问三小姐,她总也是有点经验的。” 析秋毫不在意房妈妈的明朝暗讽,笑着点头道:“劳妈妈转告母亲,女儿记住了!”1000100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 第二天,来总管陪着佟府请的媒人去了周府,正式和周府解除了婚约,佟析砚躺在床上听代绢在旁边小声说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屋顶上的承尘面无表情,析秋不放心佟析砚第二天晚上就来和佟析砚住,晚上她抱着佟析砚声音低低的劝道:“四姐姐,我听说那周公子虽长相不错,可为人优柔寡断,他退亲不是因为不满意婚事,而是他和原礼部尚书的一位孤女生了情愫,这样的人不顾已有婚约,与旁人私相授受,我们该庆幸早些识清了他的真面目才是,你也不用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自己。” 佟析砚依旧没有说话,析秋又道:“父亲已经托了二婶婶娘家的嫂子,说定要给你挑一个顶好的亲事,你要快点好起来才是,父亲为了我们这些日子愁的头发都白了,母亲也病了,你若再这样萎靡不振,让他们怎么办!”她说完,就很明显的感觉道,佟析砚的手指动了动,析秋目光一转又道:“你可知道,蒋公子现如今怎么样?” 佟析砚又是一抖,析秋接着道:“他也未曾定亲,听说吏部好几位大人要把自家的女儿说给他,都被他拒绝了……”佟析砚静静听着,昂着的头渐渐转了过来,默默看着析秋,析秋也回视着她,佟析砚忽然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果然有用! 析秋任她哭着,佟析砚哭了许久,才抬起脸看着析秋道:“六妹妹,我不是伤心周家退了亲事,我是伤心我自己,为什么我的婚事就这样不顺,我真的好想剪了头发去当姑子去,也省的受这世俗的困扰!” 析秋笑着抚着她的背,安慰她道:“哪里这样严重,人常说好女百家求,我们四姐姐这样出色优秀,周家退了亲不知多少公子要高兴了,说不定过几日我们佟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佟析砚拧了析秋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析秋求饶:“你昨天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不吃不喝不睡的,目光呆呆的连父亲都惊着了!”佟析砚垂了眼睛,回道:“我昨天听到周府来提亲,就晕了过去,后来你们来我只看得到你们,可脑子里却毫无反应,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总之你没事就好!”析秋说着,心里却是觉得,刚刚她说了这么多,唯独提到蒋士林时,佟析砚情绪才有所波动,看来她对蒋士林根本没有忘怀啊! 她叹了口气,哄了佟析砚睡下,第二天去外院寻佟慎之,佟慎之见她过来,问道:“六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析秋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佟慎之:“大哥哥,我知道这样有失体统,可是为了四姐姐,您能不能帮忙把这封信交给蒋侍郎?”佟慎之听着眉头便是一皱,可他知道析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他问道:“为何?” 析秋就把昨晚和佟析砚的对话告诉佟慎之,佟慎之看着析秋手中的信,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变幻莫测,沉沉的显得很难看,析秋知道这件事对于佟慎之来说,实在太难了,可是不试一试蒋士林她也不死心,将士林当初走时一句话也没有说,析秋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若是真的对佟析砚没有心,那么他拒绝了佟析砚自此以后也可以彻底死心了,若是他也有心呢,岂不是给了彼此一个机会! 佟慎之沉默了良久,终究是没有接析秋手里的信,却是对析秋道:“你的话我会转告给蒋侍郎,至于这封信于礼不合,六妹妹还是烧了吧!”析秋听着笑了起来,佟慎之的方法更好,她写信总归是不合规矩的。 当天析秋不知道佟慎之和蒋士林如何说的,过了三天蒋士林就登门了,和大老爷在书房谈了许久的话,当天晚上析秋就听夏姨娘说:“那蒋公子我也瞧见了,长的果真是一表人才,若真成了佟府的女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夏姨娘也听说过佟析砚和蒋士林的事,所以现在说起来,也颇有些唏嘘。 析秋问道:“那父亲可同意了?”夏姨娘点头道:“说是过些日子蒋公子请了人上门提亲!” 大老爷也听佟慎之大约提过蒋士林和佟析砚的事,心里虽对蒋士林有所不满,可耐不住蒋士林求的诚恳,他便是想拒绝也要考虑到佟析砚才是。 析秋松了口气,兜兜转转历经了这么多事,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本卷完。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1 嫁妆 夏初的夜,凉爽宜人,微风自半开的窗户中穿进来,一室的静逸…… 析秋将手里的账本搁下,回头脱了外面罩着的褙子,就熄灯了躺在床上,一时没了睡意,幽暗中她睁着眼睛去看头顶的挂着的帐子,帐子是罗姨娘寄回来的,说是永州今年时兴的样式,在帐顶上也绣了富贵牡丹,花姿丰腴艳丽的图,粉红的花瓣用金线挑了头,陪着浅绿色的叶子,用苏绣绣出来贴在那里,宛若真的有生命一般,随着帐子的晃动,花茎也随着轻轻摆动。 她不由想到春雁挂帐子时说的话:“厨房里的蔡婆子,听说小姐得了顶好看的帐子,正巧她儿媳妇前几日淘了对帐搭子,说是要拿来送给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当给小姐增个趣味。” 蔡婆子析秋记得,原是厨房里帮活的,后来犯了错被大太太贬了去守门,前些日子就天天到她跟前凑着,她嘴有些碎但做事却还是不错,尤其是一手菜烧的很好,正好大厨房里有个妈妈得了腰椎病,要回去休养空了个人手,析秋就又让她回了厨房。 “她也就会这些了,整日里往主子跟前凑,若不然三小姐落水那次,也不会被大老爷训了!”春柳不以为然,撇嘴道:“我瞧着她那样子,活该去守门才是!” 析秋听着两人说话,就笑着道:“也别说蔡婆子了,她不过想去厨房得些好处罢了,只要人规矩点其它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掌家也不过这一年时间,有的事她不能做的太不尽人情,她走了姨娘和七弟还在府里,拢些人心总是有用的。 春雁挂好了帐子,就啧啧叹道:“罗姨娘可真有心,这帐子挂着房里一下子就觉得亮了不少!”小姐房里就是太素净了。 析秋也微微点头,罗姨娘何止有心,她不但寄来帐子还让人捎来了两百两的银票,说是给她的添嫁妆! 正说着,喜儿匆匆跑了进来,春柳看着她满头大汗就掏了帕子给她擦汗,又在桌子上倒了杯茶给她:“这天这么热,你又跑哪里疯成这样。” 喜儿嘻嘻笑着:“我都长大了,可不像以前整日里玩,况且,我以前也没玩啊,春柳姐姐这么说我,可真是伤了我的心。”春柳失笑,点了点喜儿的额头,笑着啐道:“别贫了!你说说你跑的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和小姐说?” 喜儿就看着析秋,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来:“奴婢刚刚和六福在园子里帮着代绢姐姐摘花,说四小姐这几日病又犯了,许是园子里多了几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花所致,所以就提了篮子统统摘了扔掉,六福瞧见舍不得就说给她,回头她风干了给七少爷垫在枕头了,也比香囊好使。” 六福说着,又抹了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我们三个人这小半日就都待在园子里,您猜我们看到了什么?”她说完,看见析秋挑了眉头,颇有兴味的样子,她受了鼓励就道:“奴婢瞧见大太太出门了!” 析秋一愣,大太太中风躺在床上一个月了,怎么会出门,春柳也是不信,快语问道:“把话说清楚,大太太怎么就出门了,她自己走出来的?” “哪能啊。”喜儿摆着手:“是由房妈妈喊了滑竿,抬着走的。” “去哪里?大太太可是几个月没出门了!”春柳说着满脸不解,又去看析秋,析秋便问道:“是去找大老爷了?” “是!”喜儿点头不迭:“奴婢悄悄跟着,就看见大太太去了大老爷的书房,房妈妈跟在旁边,兴冲冲的样子……” 析秋点点头,大太太自周家退婚后,病情又加重了许多,房妈妈也隔三差五的出门,听送车的婆子说,说是去了陈府,请陈夫人给佟析砚寻门亲事,陈夫人答应没有答应她不知道……后来大太太还喊了佟析言回来,让她也托了妯娌打听打听。 大老爷一直将蒋士林的事瞒着大太太和房妈妈,半点风声也没有透出来,知道昨天蒋家来提亲,满府里沸腾起来,想必房妈妈也定是知道了这茬,她知道了大太太也必然就知道了。 昨晚上,房妈妈跑了几次外院去请大老爷,可到最后大老爷都没有去见大太太,大老爷这两日就要回程,想必大太太是真的等不及想要证实,就让房妈妈喊了滑竿,抬了去外院。 “大太太的身体,大夫可说了不能轻易挪动的。”春柳格外紧张大太太身体,这如今国孝守着若是再来个家孝,六小姐还要不要出阁了。 春雁放下手里正拿着的抹布,往外走:“奴婢去瞧瞧!”析秋喊住她:“算了,府里那还有什么秘密,想必你不去稍后也能知道了。”春雁想了想就没有再动。 大太太这边由房妈妈抬着去了书房,大老爷正在检查佟敏之的功课,大太太一顶滑竿直接进了书房,跟在门口守门的小厮为难的看着大太太,大老爷目光一凝挥退了小厮和抬轿子的婆子,佟敏之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大太太行了礼,房妈妈就站在一边替大太太说话:“七少爷,大太太说她和大老爷有话说,请七少爷回避一下!”语气很不客气。 大老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是!”佟敏之面无平静抱拳行了礼,又回头对大老爷道:“父亲说的问题,孩儿再仔细思索,稍后再来请教父亲。”说着行了礼退了出去,随手关了门。 大老爷就满脸不悦的看着大太太,她穿着一件正红的团福褙子,头上别着金累丝红宝石步瑶,又一只赤金点翠的簪子,手上套着七八个玉镯和鎏金的手串,大太太一向喜欢较为隆重的装饰,年轻的时候他瞧着舒服,觉得女子就该如此,庄重得体,可如今在病重也这样,不免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尤其是,大太太自从中风后,嘴角就抽了歪在一边,即便是脖子下垫了垫子,衣襟上还是被口涎弄湿了一块,看着令大老爷直皱眉。 “你病着怎么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大老爷坐在椅子上,将手中拿着的书放下,冷冷的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就哼哼了几句,房妈妈站在大太太身边,就朝大老爷蹲身行了礼,道:“老爷,太太不便说话,就由奴婢代为转述……僭越了!”她说完,也不等大老爷说话,就接着道:“太太问您,蒋家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老爷目光微暗,不悦道:“婚事都定了,你也不用多问,若是精神好些就帮着四丫头备了嫁妆,若是没精神就并着六丫头的一起交给佩蓉去办!” 大太太听着就瞪了眼睛,房妈妈贴在她嘴边听了会儿,又起身对大老爷道:“太太说,那蒋公子为人不正,当初四小姐也是因为他差点丢了命,老爷怎么能把四小姐许给他!” 大老爷就紧紧拧了眉头,冷冷道:“都过去的事情,你难道不嫌丢人,重提了做什么!”房妈妈就道:“这件事怎么过的去,老爷不在府中是没瞧见当时的情景……那蒋公子绝对不能嫁!” “胡说什么!”大老爷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你以为析砚如今亲事好寻?况且,蒋士林为人我也识得,品行自是比你清楚,能不能嫁我说了算!”他说完,指着大太太道:“以后几个儿女的婚事你都不要插手,等明年几个孩子成婚,我会请弟媳回府主持,你就安心养病吧!” 大太太被气的不轻,胸口呼吸起伏不定,房妈妈蹲在她身边就给她顺着气,抬头对大老爷道:“老爷,以奴婢的身份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奴婢跟在太太身边几十年,最是清楚她的脾性,那蒋公子为人作风确实不正,堂堂先皇钦点的探花郎,竟做出这样没有体统的事,这往后四小姐嫁给他,还不知会生出多少这样风流不羁的事来,到时候四小姐可是有苦都无处诉啊。” “不要再说了。”大老爷沉声喝道:“我说最后一遍,这件事已经定了,绝不会再悔改,你也不想想府里几个孩子哪一个婚事不是曲折坎坷的,如今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你若是再做出什么事来。”他指着大太太道:“休怪我和徐大人一样,把你送回应天去!” 大太太听着身子一抖,她一直以为姨太太是回了山东,第一次听到姨太太被送回了应天,大太太瞪着眼睛不敢置信,朝大老爷哼了半天,大老爷就道:“你们姐妹就是这般,整日里玩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非要闹的家宅不宁才安心,我们府里风波不断,析砚也好析秋也好,都是婚事上受挫,徐府也是,天青到如今都下落不明,你们不反省还处处怪责旁人,徐大人这样也是给你们一个警告,无论是谁,忍耐也有个限度!” 大太太听着目瞪口呆,飞露真的被送回应天了?她顿时羞的面红耳赤,嫁出去这么多年的女儿,突然被夫家送了回去,一大哥的脾气,只怕飞露连张家的门都进不去! 一定是,一定是徐府的外室作的乱,她早就和飞露说过,斩草不除根早晚是个祸害,看着她平日里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候,竟犯了这样糊涂的错。 大老爷看着大太太狰狞的表情,满脸的厌恶,他站了起来,抬脚便朝外走,房妈妈扶着大太太,喊道:“老爷,四小姐真的不能嫁那个蒋士林啊。”大太太曾经说过,无论怎么说也不可能把四小姐嫁给蒋士林,当初列的那些条件也不过是镇住他,过后就将四小姐许给了周府,如今若真把四小姐许给蒋公子,那以后这个女婿,大太太可怎么相处,她不是当着未来女婿的面,自打了嘴巴子。 岳母的脸还要不要! 大老爷蓦地停住脚步,目光阴冷的盯着大太太道:“我最后说一遍,你若是再敢做出什么事来,姨太太……就是你的镜子!”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大太太气的一口气没有缓上来,当场便晕了过去,析秋听到后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如今府里各式珍贵药进着,养着大太太的身子。 析秋无奈的翻了个身,院外听到二更声响,大老爷走了有半个月,回京朝贺的各地官员也陆陆续续回去了,听说圣上这一次请了文武百官,众人积聚在太和殿中,令百官畅所欲言,对未来新朝政的想法,若是有好的提议,圣上当场便让人记下来,还因此提拔了许多人,不过也有许多贬降了官职,当初去福建查萧延炙案子的董坤达刚从宣同进京,就被人在城门口扣了,皇上定了七条大罪,直接将他扔进了京衙,至于三皇子,是那一日的压轴大戏,大内侍段公公手捧明黄圣旨,光三皇子的罪状,就足足念了半个时辰! 一百四十二条罪状,其中包括陷害忠良,暗害良将之罪,萧延炙的死总算真相大白于天下,也替圣上原岳家沈府平反了冤屈! 最后定了三皇子秋后斩首,监斩官便是萧四郎! 天际渐渐泛白,清亮的月光由炙热的阳光替代,析秋坐起身,春雁在外面听到动静,就推了门进来:“小姐醒了!早饭奴婢取回来了,来妈妈领着人牙子已经来了,正等着您过目点人呢。” 前些日子通知了来妈妈,找了人牙子领些婆子丫头进来,她和佟析砚眼见着要出嫁,这陪嫁的丫头自是不能缺的,佟析玉身边也缺了两个,夏姨娘身边也不够,这一次索性都补齐了! “去请了四小姐和八小姐来,一起看看吧!”析秋由春雁在胸前围了帕子,她拿了牙粉刷了牙,梳洗后简单的梳了个妆,就坐在了正厅里吃早饭,才端了碗佟析砚就一阵风的跑了进来:“六妹妹!” 析秋抬头看着她,她今天穿着一身素白的杭绸褙子,在袖口和衣襟处以银线绣了缠枝牵藤,头上戴着几朵珠花,显得很可爱又很有活力,如今国孝期间大家都是一身白,刚开始未免新鲜,可日子久了就有人觉得单调,变着法子装点衣饰,有的配个明亮的配饰,有的则在身上如佟析砚这样,用各色浅色的线,绣了花穿着,既不显得单调,也不会过份张扬惹人非议。 “六妹妹,听说你让我来挑丫头?”析秋笑着点头,自从佟析砚的婚事重新订了后,她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一遍,从前活泼机敏的佟析砚又再次回来了,清亮的眼睛满是勃勃的生机,她看着也很高兴。 “说是已经在院子里了,等八妹妹来了,我们一起过去瞧瞧。”佟析砚点头:“我正缺着丫头不够用。”她说完就顺势坐在析秋的对面,自顾自的指挥春雁:“给我拿副碗筷来,我也没吃呢!” 析秋笑着摇头,就和佟析砚安静的吃了早饭,收拾好了佟析玉珊珊来了,进了门和析秋和佟析砚见了礼,她垂着眼睛道:“我去给母亲请安,所以……来迟了!” 没有人怪她,析秋挑了挑眉,佟析砚就回道:“你常常如此,我也是见惯不怪的!”说完,拉着析秋:“我们快去!”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却故意把佟析玉孤立了。 析秋满脸的无奈,佟析砚就回头看了眼尴尬的站在门口的佟析玉,压着声音道:“她当我们都是傻子,和梅姨娘私底下做了那么多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呢,以前我是没了心思管,如今我可是瞧不得!” 析秋掩袖而笑,道:“你如今怎么又有了心思了?”佟析砚听着,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拧了析秋的胳膊,打她道:“你如今掌了家,越发的得势了,竟是取笑姐姐,好……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自从周家退了亲,知道蒋公子来府里提亲后,我心里一直空着的洞,仿佛一下子就填满了,他能不计前嫌还肯回来娶我,不在意母亲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还肯进佟府的门,我就是打心里高兴,感激他,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待他,补偿他!” 析秋就巴着佟析砚的肩膀,笑着道:“怎么补偿?”佟析砚原还是一鼓作气,现在被析秋的问题一问,顿时涨红了脸却死撑着道:“这话如何来问我,你也该有心得才是!” 析秋挑着眉问道:“我可没你这样轰轰烈烈的,自然没有心得。”她笑着道:“不如你仔细说说,让我长长见识罢。” “胡说。”佟析砚露出促狭的笑容来:“我昨儿可听说有人连走前不忘给你送了扇子来,还怕佟府里没有冰,遣了人往府里送了两车的冰,你呢……辽东那么远,你就没给他做件衣裳,纳双鞋做回礼?” 五月百官朝贺时,独缺了辽州总兵,圣上连下了三封圣旨,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过了六月京中才收辽东总兵黄达的加急军令,说是辽东边界的几个卫所,自进了五月后便连续暴雨,许多城内都积水及膝,城外更是水漫及城墙,去年又是暴雪加上今年年初的暴雨,关外的蒙古牧人饿死几多,所以不待雨停就有一股近千人的蒙古兵,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出其不意,连破三城,城内的被洗劫一空! 圣上大怒,当即封了萧四郎为辽东总指挥使,付宣同,蓟州虎符前去辽东援守,三日前就领兵出发了。 走时,满城百姓相送,人都排到城外箕尾山。 析秋这两日心里一直念着此事,若是以前她还能写信去问萧延筝,可如今定了亲事,她反倒不方便了,至于萧四郎只前几日派人送了冰和数把扇子,还有些布料来,其它的一概不和她提。 佟析砚见析秋拧了眉头,也收了打趣的意思,握着她的手道:“萧四爷的军事才能我不知,但他的武艺却是常听三弟弟提起,说不但是京中只怕三军之中都无人能及,他过去即便不能得胜而归,也至少能自保而回。” 析秋被她说的无语,她对萧四郎的印象,依旧是差的可以! “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找到了心竹?”佟析砚脸色微暗,点头道:“在德州的庄子附近寻到的,娘和老子说她丢了人,把她赶了出去,她舍不了面子讨饭,就帮人家洗衣裳讨口热饭吃,手上冻的都是大小不一的裂口,腿也是不能走……”她说着眼睛就红了:“接她回来,她执意不肯,我就让来总管帮着在她家附近给她置了宅子,买了两个小丫头伺候着,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就是……就是心里难受。” 析秋叹了口气,佟析砚道:“都怪我当时太冲动了!” “别说了,都过去的事情了,你即是给她置了宅子又请了人,这么养着也不是长事,心竹向来要强,你不如请了针线师傅去交她绣活,日子她也能自食其力。”佟析砚听着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这个主意好,我回头就让来总管帮着寻一个针线师傅,我还想着把端妈妈送去,她们两个也好有个伴。” 析秋就点点头,以前她自哀自怜无暇管心竹和端妈妈的事,如今自己的日子看的见未来,她也懊悔了当初,析秋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佟析砚一夕间仿佛成熟了不少! 佟析玉默默的跟着两人身后,一路到智荟苑的侧房的耳房里去,钱妈妈已经带着个黑黑瘦瘦的牙婆站在哪里,见析秋过来,来妈妈笑着道:“领了二十个来,都是精挑细选的,三位小姐先瞧瞧,若是满意的就留下来,若是不满意明儿让她再领些进来……粗使婆子也在里面,也劳小姐一起看看。” 来妈妈身后的站着的牙婆也笑嘻嘻的点头哈腰:“是,是!若是不满意,小人那边还有许多,明儿就领过来。”析秋点点头没有说话,就和佟析砚,佟析玉进了院子,院子里果然一溜排站着两排,前面是二十个女孩子,身高参差不齐,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几岁不等的,都是黑黑瘦瘦畏缩惶恐的样子,后面则是二十个年纪大些的婆子。 析秋目光从二十个女孩子身上转过,视线就落在她们的衣服上,皆是粗布麻衣,有的洗的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有的却是皱巴巴的上面甚至还有泥点子,她看着就被其中两个吸引了注意力,一个皮肤很黑,约莫十一二岁孩子,她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人见她们三个进来,都或偷偷打量,或大胆回看,只有她始终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是真的性子稳重,就必然在大户人家受过训练,若是前者这样的丫头到是人才,佟府不算高门大户可也是官家府邸,一般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进来,自是要好奇的东张西望,满眼羡慕渴望,可她却能克制自己管好自己,这份自制力值得她欣赏。 还有一位长的很漂亮,和司榴有几分相似,一双大大的眼睛左右四顾,落在她和佟析砚身上,没有羡慕,只有单纯的好奇,这样的丫头若非心机深沉故意为之,那便是真的毫无心机,单纯可爱了。 析秋看好了,便回头对佟析砚道:“四姐姐先挑吧!”佟析砚也不推辞,就随手指了四个丫头,又转到后面挑了两个婆子,就摊着手道:“我选好了。” 析秋点头,又去看佟析玉,佟析玉就推辞道:“六姐姐先挑吧,我是妹妹!”析秋笑着点头,那我先挑吧……佟析玉听着先是露出一丝讶异,随即点着头退在了一边。 析秋就看着前面那个黑黑的女孩子问道:“你今年几岁,家是哪里的,可在别处做过工?!”那女孩子垂着头并未抬头看析秋,一字一句的回道:“奴婢秋槐……” “住口!”来妈妈眯着眼睛一喝:“岂能冲撞了我们小姐的名讳。”秋槐吓了一跳,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也是……” 析秋朝来妈妈摆摆手,对秋槐道:“没事,你说吧!” 秋槐就跪在地上,垂着头说话明显不如刚才镇定了:“奴婢今年十二岁,老家是江西临江的,娘和老子去年大雪时冻死了,奴婢卖身葬了父母后,就被人牙子带到京城了,不曾做过工。” 她说话时析秋看着她的脸,满脸的平静,提到父母时脸上露出哀痛之色,并不像假话,她点点头,转身又去看旁边的女孩子:“你呢。” 这女孩子与秋槐不同,析秋问她,她便很大胆的抬头打量了析秋几眼,才回道:“奴婢没有名字,因为在家排行老七,一直七丫七丫的叫着,小姐也叫奴婢七丫好了,奴婢和秋槐姐姐一样,都是江西临江人,不过奴婢娘和老子都在,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走投无路才卖的奴婢,奴婢也没有做过工。” 析秋点点头,回头对来妈妈道:“就这两个吧。”她又转到后排的婆子,挑了两个老实的婆子。 等佟析玉挑完,来妈妈又挑了八个丫头,八个婆子,才去送牙婆出府,析秋就喊了钱妈妈道:“这些丫头的规矩,还劳烦妈妈教一教了。”以前这些活都是房妈妈负责的,现在看来房妈妈是不会有空的。 这样差事看着没有好处,可其实好处在后头,这些丫头往后可都要分到各房去的,她们又都是钱妈妈训出来的,这往后无论去了哪里,还不得念着钱妈妈的好。 “奴婢一定尽心调教!”钱妈妈自是很高兴,笑着领了差事。 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刚刚出了门,这边二门的婆子来道:“三姑奶奶回来了,已经进二门了!”析秋和佟析砚对视一眼,不知道佟析言回来做什么。 只是既然知道她回来了,避开总是不能的,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三个人就站在智荟苑门外等着佟析言,眨眼功夫她便由着六七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一看到三人就满脸的笑:“劳三位妹妹在这里等我,姐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她也是一身素白对襟褙子,不过衣襟的盘扣上动了不少心思,五彩的线配了系在素白的缎面上,衬着她风情万种,颇有当年王姨娘的风范……只是比起在家时,佟析言好像瘦了许多,眉眼间也少了目空一切的骄傲。 佟析砚眉梢一挑,朝佟析言行了礼问道:“三姐姐回来有事?”佟析言目光一顿,笑着道:“我回来可不是有事,两位妹妹定亲这也的大事,姐姐本早该回来恭贺的,可最近你们三姐夫受了风寒,我实在腾不开身,所以就回来的迟些,两位妹妹不会责怪我吧。” “怎么会!”佟析言笑着道:“三姐姐照顾姐夫自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也恭贺过了,姐姐还早些回去的好,免得留了三姐夫一人在家里寂寞。” “你!”佟析言气的脸颊一红,析秋不想她们在这里吵起来,正要说话,佟析玉却上前挽住了佟析言的胳膊,笑话则道:“三姐姐难得回来,不如去我那边坐坐吧。”说完又看着析秋和佟析砚:“四姐姐,六姐姐也一起去吧,我们姐妹很久没有说说话了。” 析秋无所谓,便转头去看佟析砚,佟析砚却存了别的心思,破天荒的回道:“那便去坐坐吧,也别去八妹妹房里了,就去六妹妹那边吧。” 佟析言目光一转,就笑着道:“那姐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四个人去了智荟苑,依旧是隔着帘子和大太太行礼打了招呼,析秋忽然很庆幸大太太要面子,没有让几个庶女侍疾,若不然她可真要日日待着里这里陪着大太太了。 几个人依次进了知秋院,佟析言是长自是坐在了主位,析秋让春雁上了茶,佟析言捧着粉彩蝶戏兰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竟是老君眉,如今六妹妹这里竟也备了旁的茶,真是稀奇!” 析秋笑着回道:“以前也有,只是三姐姐稀客我倒是没了机会献这殷勤了!”佟析言听着眉头一挑,掩袖笑道:“六妹妹说笑了,我可不敢受你的殷勤,若是这样我家三爷知道了,可不得训斥我!” 佟析玉满脸不解,问道:“为何三姐夫要训斥您?” 佟析言就一副你们有所不知的表情,不过目光看着析秋却暗含嘲讽:“我们家三爷和萧大都督可是好兄弟,这彼此关系好的,便是萧大都督要三爷的脑袋,三爷也能毫不犹豫的摘下来送去,你们说……我哪里敢受六妹妹这殷勤了。”她说着掩袖而笑了起来。 析秋低头喝着茶,佟析砚却是目光一转,笑着道:“既然关系这么好,怎么就没陪着萧大都督去辽东呢,真是可惜了!”也是满脸的嘲讽。 佟析言脸色一僵,笑着回道:“这不是病了么,再说,这战场哪里想上就能上的,四妹妹以为谁都能有萧大都督的运气和身手呢!”她把运气摆在前面说,不过是想说萧四郎靠的是运气罢了。 佟析玉听着一僵,就去拉佟析言的袖子,析秋却是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佟析言道:“三姐姐难得回来一趟,也别净说这些了,三姐姐成亲也半年多了,不知这……”说着目光落在佟析言的肚子上,红着脸笑了起来。 佟析言脸上原是挂着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去,她满眼恼怒的瞪着析秋,她嫁去半年没有动静,一开始到还好,婆婆也没有说什么,还劝着她不着急,可是自最近二奶奶又怀了身孕后,婆婆脸上就挂不住了,对她的态度比起以前,明显疏离了许多! 谁嫁过去就立刻生的,这不过才半年而已! 佟析言心底冷哼一声,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这种事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况且,你们三姐夫最近身体也不好,我哪里有这心思。”说完,又端着茶去喝,目光就在几位姐妹脸上转过。 析秋就很认真的点点头:“三姐姐说的是,姐夫平日也忙的很!”任隽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不住在府里,佟析言回来却半字不提,连当初大老爷在时都没有去说。 见佟析言吃了亏,佟析砚心里暗暗高兴,侧过脸朝析秋挤挤眼,满眼的笑意,佟析言瞧着眉头一蹙,就转了话题道:“说起六妹妹的婚事,我倒忘了恭喜四妹妹了,蒋公子可是当朝新贵啊,四妹妹当初的眼光可真是好。” 佟析砚脸色一变,佟析言仿佛毫无所觉,继续笑着道:“你们也真是够坎坷的,经历了这么多,竟最终还是订了婚,依我说得亏周家退了婚,若不然可就苦了蒋公子等了这两年了。” “闭嘴!”佟析砚现在最忌讳别人提当初的事情,她不是害怕,而是蒋士林如今贵为五品左侍郎,若是传了出去,惹了朝臣非议御史弹劾,她真是有一百张嘴也不能替她洗刷清白了:“三姐姐,你不要挑了别人脓头就出力的挤,不要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去伯公府的,哼哼!比起你,我这样的事真是不足一提了。” “你!”佟析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佟析砚气的说不上来话,析秋很淡然的坐在一边,佟析玉则是惊白了脸,赶忙站起来做好人:“三姐姐,四姐姐都少说一句吧,我们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说说好多好,何必争这些!”她说完,又看析秋问道:“六姐姐,您快劝劝四姐姐,她最听您的了。” 佟析言本还没什么,一听这话,顿时脸一黑,伸手就把手里的茶盅摔在了地上,指着析秋道:“你也不用日日在我背后嚼舌头,当初伯公府的婚事,是你自己没有把握好,难道还能怨了我不成,况且,你如今不也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难不成你这样说,是要和我炫耀你的荣华富贵?莫说我如今过的好,便是落难去讨饭也断不会讨到你家门口去的。”说完,一甩袖子,带着身边的丫头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佟析玉一脸难看:“三姐姐,我送送你。”说着,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析秋也站了起来,淡淡道:“三姐姐,不送了!” 佟析砚就眯着看着佟析言的背影道:“讨饭?我看她离讨饭也不远了!”说完又指着佟析玉的背影冷笑道:“你瞧见没有,这位可是巴巴的追出去了,还以为嫁了伯公府就能回来给她撑腰,光了皮囊不长脑子的东西!” 佟析玉的行为,析秋常常也很无语,若说她和佟析言走的近,可佟析言也不待见她,可她又不讨旁的人喜欢,就连大太太自侯府的事情后,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佟析砚又坐着和析秋说了会儿话,就站起往回走:“下午我陪嫁庄子里的几个管事要来,房妈妈说引荐我见一见,我去瞧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她的嫁妆去年大太太就准备好了,明面上也是五十六抬和佟析言一样,可她光庄子就比佟析言多了两个,店铺也是多了一个,大太太原是还顾忌着,自当夏姨娘亲自操持析秋的嫁妆,大太太就让房妈妈彻底放了手,摆了话出来给佟析言又添了两千两的压箱钱。 佟析言一走,夏姨娘也带着秀芝来了,析秋将上午选丫头的事和她说了:“待钱妈妈教好了规矩,您那边也添两个吧,什么事都是秀芝一人,也着实忙不过来!” 这一次夏姨娘没有推辞,点头道:“确实这样,秀芝如今日日和我在房里算账,院子里的事都交给了冬青在管,两个婆子也只是粗使的用不上,添两个也好!”夏姨娘说完,又露出笑容看着析秋道:“我挑了两个妆奁盒子,你看看喜欢哪一个,锦绣阁的掌柜说,若是要定也要等明年才能拿得到,如今孝期许多的婚事都积压着,趁着时间都去定嫁妆了,紧俏的很!” 秀芝就从抱着的匣子里,拿出两个妆奁盒子来,一个是掐丝珐琅明镜的,一个红木雕着喜鹊登梅三屉的老式匣子,析秋目光就落在红木的那个上面,和夏姨娘道:“我记得你着人去侯府量房后,定的就是一套红木的家具吧?不如就这个红木的吧,一房的家具颜色也搭一些!” 夏姨娘听析秋说着也觉得有道理,可她拿着掐丝珐琅的又舍不得放手,最后拧着眉头道:“不如一个定两个吧,换着用也图个新鲜。” 析秋笑看着夏姨娘,就点头道:“那依您吧!”夏姨娘就笑了起来,又从匣子里拿了两个熏炉:“这定瓷石狮熏炉和粉彩松绿地镂空山水四方璃耳熏炉,也各定两个可好?!” 析秋很担心她的五千两不够用,就和夏姨娘说话:“这熏炉也不是常用的东西,随便定了就行。” 夏姨娘摆着手:“你不喜欢,可姑爷喜欢啊!”一改先前的印象,对萧四郎越看越喜欢。 夏姨娘说完,就让秀芝在账本上记下来,又拉着析秋道:“大老爷把通州的一百亩水稻地庄子,还有山东的一个也是一百亩的,说都给你,京城中西大街上有间茶叶铺子,虽市面不热闹,可一年也有一两百两的租金,我瞧着不错就替你收了!” 析秋暗暗吃惊,这么算起来她的嫁妆可不止五千两了,她心里正算着账,这边夏姨娘又道:“来总管说,府里在别处还有几间宅子,但都不在京城,我瞧着就是要了也没什么用,平日里不会过去住,还得贴了钱去养护,不如折了银子……我又凑了些,就在同州里羊皮巷置了一间,虽说只是个四合院,可总归你名下有间宅子,又离得近若是要用也派得上!” 析秋咋舌,面露狐疑的看着夏姨娘,歪着头问她:“我记得你的银子可都贴出来了,大老爷也不过给了五千两,即便是折了一个宅子的银子,也不过五千五百两,您怎么能办了这么多事?”她前几日在锦绣阁定了绣嫁衣用的蜀锦,云锦,又定了中衣的杭绸甚至还有两匹浮光锦,这些东西据她目测可都价值不菲。 夏姨娘目光一闪,脸上笑容满面,仿佛这段日子忙忙碌碌非但没累着,反倒是越忙越有活力,她笑着道:“你不常出去采买,自是不知道市面的价钱,这五千五百两银子,能办的事可不止这些。”她拉着析秋坐在椅子上,笑着道:“我原想给你留三千两做压箱的钱,如今瞧见或许不够,到时候只怕只能压两千两了!” 侯府娶的几个儿媳妇,哪一个嫁妆不是置的满满当当,六小姐虽是庶出可也不能比妯娌低的太多。 析秋满脸的狐疑,她刚刚说五千两可以办很多事,言下之意这五千两都是要置了嫁妆,转了脸她还能给自己留了两千两做压箱底的钱,大太太给佟析砚的也不过两千两。 “姨娘,大老爷走前又给您留银票了?” 夏姨娘目光一怔,飞快的看了眼秀芝,就摆手道:“哪有姑娘自己问嫁妆的。”说着又站了起来:“一会儿来总管还要拿了样品去锦绣阁,我先回去了!”说完她由秀芝扶着就匆匆出了门,看着夏姨娘的背影,越发觉得奇怪! 析秋原想着晚上再去问问,可她自己也不得空,难得闲下来夏姨娘也忙的很,就连秀芝也见不着人……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2 变化 房妈妈请了泥瓦匠师傅回来,要将花园里佟慎之的新房重新刷一遍新漆。 这样等刷好,油漆干了又通了风散了气味,年末的时候江家就能送了家具来,屋子打扫几遍后,到明年五月份的时候刚好住进去。 泥瓦匠进门,又是在花园里,府里女眷人来人往的,总是有很多不便之处,所以析秋就学着当初大太太设戏台时一样,用棉麻葛布将花园隔开围起来,又派了厨房里蔡妈妈负责茶水饭菜,平日无事时就带着几个人守在那里,防止那些人乱走动,冲撞了女眷。 析秋难得得了空,恰好这一日下了雨,天空宛若水洗过一般,靛蓝清透的,有晚霞将天边映成一道火红的风景,她看着心情极好,就带着春雁在花园里散步,等走出小花园时,又想到好几日没见到夏姨娘,就拐了弯上了抄手游廊,去了东跨院。 进门时,却在门口碰到梅姨娘,她手里拿着包头的帕子,像是从厨房刚刚回来,再看她身后的青枝,果然手里正端着一官窑青花瓷的盘子,里面塔状的垒了一碟子粉白色糕点,她笑着点点头并不打算多说,梅姨娘却是笑着道:“六小姐来了?”说着朝析秋行了礼。 析秋微微点头,指了指夏姨娘的院子:“我来瞧瞧姨娘。”没了话。 “六小姐如今事忙,难得来一趟,夏姐姐这些日子为了您嫁妆的事,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我瞧着正心疼呢,这不瞧着她晚上没吃饭,就做了芙蓉荷花糕送去,我新做的也尝尝鲜。” 析秋挑了挑眉,梅姨娘以前虽不和王姨娘一样处处刁难夏姨娘,可也并不算走的近,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亲自给夏姨娘做糕点了?! “奴婢和六小姐一起去吧。”梅姨娘显得很热络:“这芙蓉荷花糕,是今日现让丫头去摘的新鲜的荷花,闻着就香气四溢呢。” 析秋笑着奉承道:“姨娘手真是巧!”春雁也笑着走过去和青枝说话:“我帮青枝姐姐拿吧!” 梅姨娘掩袖笑了起来,抬手就挽住析秋的胳膊:“若是六小姐喜欢,回头等桂花出来,我做了桂花糕给你送去。”她说完,她身边的青枝生怕析秋不明白贵重一般,忙帮腔:“我们姨娘坐的桂花糕可不同,里面加了薄荷叶,吃在嘴里既有桂花的香味,又有薄荷的清凉,六小姐到时候一定会喜欢上的。” 析秋低头看了眼梅姨娘挽着自己的手臂,又看着她的脸,圆圆的脸小小巧巧的样子,脸上长了些许皱纹,不如王姨娘风情,不如罗姨娘妖娆,不如夏姨娘清丽,也没有大太太出自名门的端庄,她忽然明白大太太为什么在自己的陪嫁丫头中,独挑了她做姨娘,恐怕与她样样并不出色,可却很识时务大有关系。 她当初挑唆大太太退了萧四郎的求亲,又日日到大太太跟前,说京城谁家谁家抬了位平妻,谁家谁家娶了侧室……后来此路不同,萧四郎直接一道圣旨封了所有人的退路,原以为她会什么新的手法,却转眼间开始拉拢起了夏姨娘。 是看中她的亲事,所以在为佟析玉铺路?! 析秋心里冷笑,比起梅姨娘和佟析玉,她反而更愿意和王姨娘和佟析言相处,至少她们是勇敢坦荡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太过伪装自己! 进了夏姨娘的院子,秀芝正在院子里和冬青说话,冬青手里抱着一个海蓝色的包袱,一见析秋进来就脸色忙抱着包袱,连礼都忘记施,匆匆跑进了内室,秀芝看着直皱眉就走过来朝析秋和梅姨娘行了礼,目光在析秋胳膊上转了一圈,道:“六小姐和梅姨娘不要介意,那丫头一向毛毛躁躁的没规矩,稍后我就去教训她。” 这话自是和梅姨娘说的,析秋就笑着没有接话,目光却落在冬青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梅姨娘笑着道:“都是一家人,怎么会介意,况且冬青那孩子向来率真又很讨喜,不过是小事罢了!”说完,目光又朝门内看了看,笑着道:“夏姐姐可在房里?” 秀芝就点头道:“在呢,上午来总管拿了喜饼的式样来,夏姨娘正尝着味儿呢”说着,就迎着析秋和梅姨娘进了房。 夏姨娘正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各式的约莫七八样的喜饼,见到析秋进来笑着迎了过来,又和梅姨娘互相见了礼:“姐姐怎么来了?” 梅姨娘就松开析秋的手,接过青枝手中的盘子:“说是你晚上也没吃饭,我就去厨房做了糕点送来,你快尝尝。”夏姨娘目光微微一顿,笑着道谢:“劳姐姐费心了。”就笑着让秀芝接了盘子放在桌上。 析秋笑着坐在夏姨娘的对面,梅姨娘则热情的走过去,拿了桌子上的喜饼,啧啧称叹道:“如今竟出了这么多的新口味,这样子做的也新巧。”说着回头去看夏姨娘:“姐姐选了哪一款?” 夏姨娘犹豫回道:“正选着,也不知哪一个好。”说着一顿又道:“姐姐向来手巧,不如帮着拿个主意,您瞧瞧哪个更好些?” 梅姨娘目光一转,就露出热情的表情来:“姐姐夸奖了,既然这样那我试试。”说着就低头去试吃桌上的喜饼,夏姨娘站在她身后,回头看了析秋一眼,析秋朝她微微点头,夏姨娘便回头去和梅姨娘讨论喜饼的事。 析秋静静坐在椅子上,余光中就看到冬青抱着包袱,小心翼翼的出了门,析秋眼睛一眯看了眼身边站着的春雁,春雁不动声色就出了门。 说了大半个时辰,梅姨娘又拉着析秋试吃了几块,最终算是定了下来,送走梅姨娘,夏姨娘就拉着析秋的手叹了口气,析秋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就拉着她的手道:“您若不想和她走的近,以后避着点也无妨的。” 夏姨娘就露出犹豫为难的样子来:“总归一个院子里住着,她来了我也不好赶着人走。”说着又叹了口气,拉着析秋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得了闲过来看看您。”母女两人携手进了门,析秋问道:“刚刚瞧见冬青,怎么这会儿不见了人?” 夏姨娘脸色一变,掩饰的笑着道:“我有些事让她去办,这会儿正出去了。”说着,就岔开了话题:“中午来妈妈送了好些线过来,你也帮我瞧瞧罢。” “好!”析秋手了情绪点了头,就和夏姨娘进了房,陪夏姨娘挑了半天的彩线,入了夜才回了知秋院,春雁在门口等她,一见她就压着声音道:“奴婢瞧过了,是男子的鞋子衣裳,不是夏姨娘的针脚,像是府里针线班子的东西……冬青在大门外交给了一个小厮就回来了。”她说着一顿又道:“还是奴婢谎称是姨娘房里的,说是里面少了点东西,追过来检查一下才打开来瞧的。” 析秋一愣,若是夏姨娘给大老爷做的,她必然会亲自动手不可能交由针线班子做的,也更不用这样遮遮掩掩的才是,可是她除了大老爷外,还能为谁去做衣裳鞋袜? 春雁见析秋拧着眉头,便凑到析秋耳边小声道:“衣裳和鞋袜的尺寸,奴婢也从来没有见过!” 这么说,就不是府里的人?! “小姐,要不奴婢去打听看看,冬青拿去的那个包袱,是送到哪里去的?”春雁心里也疑惑。 “不用。”析秋淡淡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回头去针线班子上打听一下,姨娘做的衣裳是什么尺寸的即可!”若真是用府里的针线班子做的,无论夏姨娘借口是给谁做的,尺寸总是会有的。 春雁眼睛一亮,就点着头迅速出了门,不一会儿就跑的满头大汗的回来,递了张纸条给析秋:“说就是这个尺寸,奴婢瞧着确实面生。” 析秋拿在手里,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 春雁满脸的困惑,看着析秋的表情,她不解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析秋摇着头道:“没什么!”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独自进了房又关了门! 她拿了《大周地理志》翻到辽东那一页,自京城去辽东若是马车,最快也要一个半月,若是骑马至少也得半个月或是二十天…… 春雁守在门外,春柳就端着一盆冰进来,春雁赶忙去接,笑着道:“这天气这么热,幸好有这冰镇着,否则真不知道这夏天要怎么过了。”说着,两人去敲门,析秋打开房门:“怎么了?” 春柳就笑着道:“奴婢取了点冰回来,帮小姐放在房里,小姐便是睡午觉,也能凉快点!”析秋听着,目光就落在那盆冰块上,心中微微一动,转身就快速的出了门,春雁和春柳面露不解,放了冰就跟着析秋往外走:“小姐,您这是去哪里?” 析秋头也不回,穿了小花园就直接去了东跨院里,到了夏姨娘门口,秀芝正送来妈妈出门,两人看到析秋正要打招呼,析秋却从两人身边匆匆走了过来,来妈妈和秀芝满脸错愕,随即又看到春雁和春柳走了过来,来妈妈就问道:“六小姐这是怎么了?” 春雁和春柳也满脸困惑:“……直接出了门就来了这边,我们也不知道!”说着,四个人的目光就回头去看析秋,就瞧见析秋却在正房的门口停了脚步。 房里,夏姨娘正和冬青在说话:“东西是他身边常随来取的?” “是的,奴婢出去的时候人已经在外面,也没多说什么话,递了东西奴婢就进来了。”冬青说着一顿,又道:“姨娘,六小姐不会知道吧?” 夏姨娘摆着手道:“我们不说,六小姐怎么会知道。”说着,叹了口气:“这样热的天在路上奔波,也不知会不会停下来避一避暑气休息一下再赶路!” 冬青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夏姨娘嗔瞪了她一眼:“笑什么。” “姨娘这样,让奴婢想到当时我大姐姐嫁人时,我娘的样子。”夏姨娘一愣,笑着问道:“什么样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夏姨娘脸一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我这样做,也不过想让他对六小姐好点,原以为他是纨绔公子,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细心,怕六小姐热就让人送了冰,又送了扇子,还拿了这么多的布料来……”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希望他真的是能托付一生一人,六小姐能过的幸福,她也就放心了。 冬青就点着头,表示赞同:“奴婢听说,当初侯爷还是大姑爷时,和大小姐感情是极好的,可也没有做这样贴心的事情,我们六小姐真是有福的人。” 夏姨娘就拧了冬青的鼻子,笑着道:“你小小年纪,还懂这些!”冬青不服气,皱着鼻子道:“奴婢怎么不懂,奴婢恨不得出去告诉所有人,大都督怕小姐嫁妆银子紧,一声不吭的拿了一万两过来……就是满大周也寻不到的像我们姑爷这样好的人!” 夏姨娘眉眼里都是笑,她收到银票时也是吓了一跳,萧四郎什么也没有说,就只让人夜里送了过来,只说给她置办嫁妆,她当时正看中了一套红木镶鸡翅木的屏风,却因为银子不够暗自懊恼,她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六小姐置办了,可大老爷留的银子加上她的,也不过才六千两,这些办嫁妆虽是足够,可若想样样都好,却是不够的。 这一万两犹如及时雨,可她也不敢用,派了妈妈去问萧四郎,他便丢了一句话:“若是不够,过两日再送过来!”派过去的妈妈,当初吓的就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果然又送了一万两来。 有这样的姑爷!夏姨娘心里早先对萧四郎所有坏的印象,早被满心满眼的满意代替了! 析秋面无表情的听着,过了许久她什么也没有说,忽然转了身出了院子,春雁和春柳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会儿?!” 析秋没有说话,进了房间也不电灯,就默默的在房里坐了半夜,春雁和春柳担心了一夜,等天一亮房里终于有了动静,春柳立刻打了水进去,见析秋正闭目靠在床上养神,春柳小声道:“小姐,您可要现在起?” 析秋睁开眼睛,眼里有着一丝血丝,她笑着看着春柳道:“不着急,你把水放那里,去帮我把那几匹杭绸找出来,再找两匹黑棉缎纹布来!”春雁和春柳一怔,不解道:“小姐自己要添置中衣?奴婢给您做吧!” 析秋摆着手:“无妨,我自己做就行。”说着,就转身进了房去画绣在鞋面上的花样子,春雁和春柳暗自纳闷,这边夏姨娘给别人做衣裳,小姐今天怎么也动了这个心思了?! 析秋一连几天没有出门,做两套中衣,两件直缀收了起来,又做了四双黑色千层底绣着水纹的圆口单鞋,等这些都做完,夏天也过去了一半。 辽东并未有捷报并未又捷报传来,析秋叹了口气,又赶着做了夹袄和皮草的外套各做了一件。 她写了信给萧延筝,萧延筝立刻给她回了信,说是侯府能走兵部的邮道,到辽东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但是恐怕是要托侯爷捎去才行,析秋想了想,还是将做好的鞋袜打包好了,又喊了司榴进来,让她去侯府跑了一趟,亲自把东西交给了萧延筝。 萧延筝拿到那一包衣服鞋袜时,脸上尽是笑容,兴冲冲的去了太夫人那边:“娘,您瞧瞧这是什么!”太夫人正躺在八步床上纳凉昏昏欲睡的样子,吴妈妈正在一边打着扇子,听到萧延筝的声音,睁开眼睛道:“什么东西,这样大惊小怪的!” 萧延筝就将手里的包袱一股脑的放在太夫人手臂边上,拆开包袱给太夫人看:“你瞧瞧这衣裳鞋袜,猜是谁做的?” 太夫人目光在衣裳和鞋子上转了一圈,衣裳裁剪的线条软呼,看着就很贴身的样子,鞋子也做的精巧,少纳了一层布针脚也很细密,她眉梢微挑道:“谁做的?” 萧延筝就凑近了太夫人,笑眯眯的道:“是析秋,给四哥哥做的,让我托了二哥借兵部的邮道送到辽东去。”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看着萧延筝道:“她真这么说的?”萧延筝就点头不迭:“东西都在这里,难道还有假不成!” 太夫人就和吴妈妈对视一眼,吴妈妈就笑着拿了鞋子出来,啧啧叹道:“六小姐的手艺真的是没话说,就是那技艺精湛的绣娘也不定能比得上。”说完就看着太夫人:“也别让二小姐送了,您不是正好有东西要捎去,不如一起寄去罢!” 萧延筝目光一闪,眼眸晶晶亮的笑着点头:“我正愁着怕二哥说我多事,又怀疑这些东西是谁做的,若是您那敢情更好了。”说着,挽着太夫人的手笑着道:“我替未来的四嫂谢谢娘!” 太夫人失笑:“你这猴儿,脸都热红了,虽说是秋天可也热的很,还不快去歇着。”萧延筝就笑嘻嘻的起身道:“那我去了,娘记得办啊。” 太夫人就微微点头,和吴妈妈对视一眼,吴妈妈的笑容有一丝暧昧:“六小姐真是有心啊。” 太夫人目光晦暗不明,落在一包袱的衣裳上,声音沉沉的道:“但愿如此吧!你稍后就拿着东西去外院,交给胡总管,让他去办吧,也别去烦延亦!” 吴妈妈笑了起来,点头道:“趁着这会儿胡总管没回家吃饭,奴婢现在就送去吧。”说着,高兴的提着包袱出了门。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3 大嫂 快到中秋,析秋安排钱妈妈给各府送节礼! 没过几日,各府都派了妈妈来回礼,各家都知道佟府里大太太如今病着,二太太又陪着二老爷不在京中,二房那边留了个姨娘守门,十一小姐留了下来,大房这边却是满府里的事,交给了庶出的六小姐打理。 虽是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众人认识的不认识,皆是暗暗好奇,这位庶女的六小姐小小年纪,竟然懂得掌家。 这掌家主持中馈也是学问,这婆子怎么调配,里外采买如何看账,若是婆子说什么便信什么,那这家迟早得败空了,可若婆子无论报什么账上来,你都要细细算一遍精打细算,时间一长她们在这其中捞不着好处,做起事来也就不会尽心,试想一份没有好处的工作,没有奔头的工作,有几个人会卖命的做?!不过是混个日子罢了,若是这样府里也迟早会乱。 所以,这中间的度就要把握好,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该查又怎么查,查的深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来,打击了一大片这府里的事谁来做,查的浅了又不足有说服和震慑力,是罚是留不能让人信服,日后谁还会听你的。 所以陈夫人派了身边的洪妈妈来送回来时,先去大太太房里请过安,就由着房妈妈陪着,故意在府里转了一圈,瞧见花园里工匠进进出出,却安安静静便是说话也是压着声音,围着的麻布外小丫头们路过,都是规规矩矩避的远远的,厨房里,妈妈出的菜先在食盒里放好,又在外面贴了纸条,哪一房的什么菜都列的规规整整,墙上也贴着这两日采买的菜,用尽了就打了叉,还有结余就用红笔勾了…… 洪妈妈暗暗咋舌,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竟有这般的手段。 等见过六小姐回去把佟府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和陈夫人说了一遍,陈夫人则叹道:“……当初可没有瞧出来” 析秋让人送走了洪妈妈,又去二房看望佟敏之,顺便去十一小姐佟析佳的房里坐了会儿,毕竟是堂姐妹,如今二房只剩她一人,总归要照看些才好,不过她与佟析佳向来没的话说,不过坐了喝了半盏茶,就带着春雁春柳出来了。 这边江家也派了位妈妈来送年节礼,自介绍姓刘,析秋笑着道:“刘妈妈快坐,不知江夫人和江小姐可好?” 刘妈妈的心思,要比洪妈妈复杂许多,过了年江小姐就要嫁进来,若是按往常倒也不担心,佟大太太虽厉害了点,可毕竟是亲婆母再是刁难,可总是心疼儿子的,家里家外终究会教江小姐,可如今佟大太太病着,府里的大权可都落在这位六小姐手里,她是定了亲的姑娘,明年就要出阁,江小姐一来恐怕就要掌中馈! 虽说六小姐嫁的是高门,可她底下还有个弟弟,房里还有个姨娘养着,按常理这银子到她手里,还不定有几成出来,这些原不关江家的事,可毕竟江小姐要嫁进来,接了中馈到手却是个空皮囊,这苦到时候难道还去找出阁的姑子算不成。 所以刘妈妈来打个前锋,她笑着回话:“都好的很,我们小姐还念叨着六小姐,说正愁着杭绸又无处寻,六小姐就让人送了两匹过去,这犹如雪中送炭,六小姐真是细心!” 析秋笑着道:“我原也没有想到,正巧府里统配着给房添孝衣,钱妈妈又要去江府送端午节的礼,所以我就顺道给江小姐带两匹去,也不知用不用得上……这点事还劳江小姐念着,倒让我过意不去了。” 刘妈妈目光一闪,暗暗点头这位六小姐果然不简单,这做的事能瞻前顾后,说的话滴水不漏,难怪当初大老爷把偌大个佟府交给她一个小姑娘打理! 她原就要来和析秋套个近乎,毕竟她可是佟府的头一份,嫁的虽是侯府的四子,可如今可是新贵都督还赐了宅子,往后若是能帮衬点娘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今儿一见她便知道析秋是聪明人,此意便更是明显。 念头闪过,刘妈妈站了起来,接过身边丫鬟手里端着的靛蓝包袱,奉给析秋:“这是我们小姐闲时特意给六小姐绣的,小姐在府里主持中馈,这打赏下人的事日日都有,所以她便给六小姐绣了些荷包。”析秋眉梢微挑,满脸笑容的接了:“这怎么敢当!” 刘妈妈目光在析秋脸上飞快的转了一圈,见她笑的真诚,刘妈妈脸上的笑容又添了一分:“听说六小姐锈技了得,当初便是二皇子妃在世时也夸过,我们小姐这手艺,倒有些拿不出手了。”说的是当初佟析华穿着析秋送的澜边综裙,受了二皇子妃夸奖的事。 仁宗登基时,还未追封二皇子妃,说起来依旧是已故二皇子妃。 “妈妈太客气了,我的绣活也是拿不出手的,江姐姐这荷包才是真的好!”析秋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绣成葫芦状的荷包出来,看着上面针法紧密,颜色搭配的艳丽却不庸俗,由衷夸奖着。 刘妈妈满脸笑容,又拿了两三个做工新意的荷包出来,给析秋介绍了一遍,说了半天的话,才带着人去了佟析砚的院子,又去了佟析玉那边坐了片刻,才带着人出了佟府的门。 春雁拧着眉头道:“小姐,她怎么先到您这里来的。”析秋让她将荷包收起来,过年的时候正好打赏下人用,对于江府她确实有示好的意思,她不了解江小姐,但却是看过江夫人,是个精明人,她希望江小姐能念着她的好,否则将来她主持中馈,佟敏之这个唯一的庶弟还不知受多少的不便。 “许是节礼是我安排人送来,先过来招呼一声吧。”析秋淡淡说着,又坐在花架子前拿了针,春雁就收了荷包坐在析秋的身边,也拿了针线绣荷包,这新嫁娘到了陌生的婆家,进门头一回打赏下人自是免不了的,所以析秋要带去侯府的荷包却是少不了。 原规矩是要析秋自己绣的,可如今她哪里得空绣这么多,就让春雁和春柳帮着绣一些。 至于嫁衣,说是要出自出阁的小姐手中,有的大户人家更是自小姐会绣花开始,就开始早早为自己做嫁衣,大太太原也是这个意思,譬如佟析言当时,一半的嫁衣就是她自己绣的,可嫁衣不同平常穿的衣服,做工实在太过繁琐,更不是你想绣就能绣得出来的,若是花绣的蔫了,线搭的冲突了都是忌讳,所以佟析言剩下的一半交给给针线班子去做了。 至于佟析砚,则是更简单,直接买了成品回来,让她自己添了凤尾,又扣了盘扣,算完事了! 夏姨娘也效仿了这个做法,给析秋买了成品回来,析秋看着衣裳没说什么,就动了心思在盘扣上下点功夫。 中秋节那日,一家人在大太太房里吃饭,析秋请了夏姨娘和梅姨娘一起,佟慎之并着佟敏之以及佟析砚,析秋,佟析砚以及二房的十一小姐佟析佳坐了一桌,而夏姨娘,梅姨娘以及二房佟析佳的生母霜姨娘,三个人坐了一桌。 大太太躺在卧室里,由房妈妈服侍着动了筷子,大家这才开始吃饭,饭后又上了大老爷寄回来的苏式月饼,析秋就回头去看夏姨娘,果然见她脸上漾出一丝亲切的笑容来,她是苏州人自小吃这样的月饼,以往京中也有苏式的,可大多没有苏州的地道,今年大老爷存了心,特意让人梢了两大匣子回来。 吃了饭,又上了茶大家围着一起吃月饼,等着月亮升上来,佟敏之就笑着道:“若是父亲在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在一起过中秋了。”他说完,就听到卧室里传来砰砰的声响。 是大太太! 佟析砚站了起来,笑着道:“我进去瞧瞧母亲。”佟析玉也站了起来:“四姐姐,我和您一起去吧。”她说完就回头看了一眼析秋,析秋正侧着头和钱妈妈说着话,六月买的几个丫头中,有一个前几日得了风寒,钱妈妈寻了大夫来瞧过,也不见好就来问她的意思。 析秋就摇头道:“庄子里难寻到大夫,条件也不如府里,送去了小病也成了大病,就先留着吧。”她说完,又挑着眉问道:“是哪一个病了?” 钱妈妈就小声回道:“秋槐!”这丫头太好强,学了规矩半夜也不睡觉,一个人在院子里练走路的端茶的姿势,吹了冷风又忍着,这才拖成了这样。 析秋若有所思,点头道:“等她病好了,先让她去厨房帮衬着吧!”这样的性子,棱角太分明,如果只是在佟府她无所谓,可是去侯府里面,连她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岂能再放一个性格强势强出头的丫头在身边。 钱妈妈点头称是,又和佟慎之和佟敏之打了招呼退了出去,析秋便转头去看佟析玉,她见析秋目光转过来,脸上迅速露出一抹笑容来,朝析秋行了礼就尾随佟析砚进了卧室。 析秋就看着佟慎之道:“大哥,江家今天洪妈妈来,说是家具想年前就让人送来,您看着是先摆进房里,还是先搁在外院?”若是大太太身体好,大哥的婚事自是不用析秋操心,只是现在大太太病着,好多事就由析秋代为处理了,不过大事上还是房妈妈问了大太太,才定夺的。 “搬过去吧,也正好通通风。”析秋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佟慎之就转头去看佟敏之:“听说你们先生过了中秋要去潜山书院?你是如何打算的?” 说道佟敏之读书,夏姨娘便是眼睛一亮,梅姨娘目光一闪,边和瘦瘦的霜姨娘说着话,一边却是暗暗支起耳朵来。 “我……”佟敏之看了眼析秋,垂着头道:“我也想去潜山书院。” 佟慎之就颇有些意外问道:“潜山书院生活艰苦,学子进去身边只得带一人服侍,每月中旬才能回府一趟,你年纪太小,去了未免难以坚持。” “我没关系。”佟敏之一脸认真,看着佟慎之道:“这些苦算不得什么,当初大哥哥日夜苦读,所受的苦岂止这些,我也向大哥哥学,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佟慎之没有说话,缓缓喝了茶,却是忽然抬头看向析秋,问道:“六妹妹怎么看?”佟敏之顿时眼睛一亮,希翼的看着她。 析秋一愣,没想到佟慎之会来问她的意见,要知道父亲不在,长兄便如父,内宅的事便也罢了,但如佟敏之读书这样的事,只要佟慎之点头或是摇头,析秋便是有意见,也无权过问的。 析秋看了眼佟敏之,低声道:“学堂的事我也不大懂,全由大哥哥做主吧。”佟敏之孩子气的嘟了嘟嘴,夏姨娘瞧着心里暗暗着急,佟敏之早就想去潜山书院人人都知道,以前顾忌着佟析砚不好多提,如今蒋探花和佟析砚定了亲,已经算佟府的半个姑爷,这样的事再说起来,也顺理成章了。 梅姨娘听着,忽然开口道:“这蒋大人,如今可是我们的姑爷,虽说书院如今不再四姑爷名下,可他终归是创办人,七少爷若是想去,找了人递个话不就成了。”她说着一顿又道:“我可是听说,江南松江有个松江学院,去年的状元郎就出自那里,我瞧着七少爷不如去松江书院,我们六姑爷的老家可是松江的,不如让六姑爷打个招呼,去松江罢,离大老爷也近些。”说完,她拉着夏姨娘亲切的道:“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夏姨娘笑笑没有说话! 佟慎之听着就皱了皱眉,松江再好可离京城也近千里,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去那边读书!况且,在他看来读书不过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悟性,环境不过是个促进作用! 梅姨娘话刚落,砰的一声,房间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析秋知道,这是大太太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大太太不喜欢蒋士林,不喜欢萧四郎,梅姨娘顾着讨好夏姨娘,却忘了房里还有大太太! 果然,梅姨娘听到声音,脸色顿时一变就垂下头去,没敢再继续说。 佟慎之沉吟了片刻,忽点头道:“我明日书信一封,你随你们先生一起去潜山书院,交给钱先生……”佟敏之满脸的高兴,忙点着头:“多谢大哥!” 佟慎之的话一落,卧室里彻底没了声音,大太太气的靠在床头呼呼喘着气,佟析砚瞧着眼泪直直落了下来,跪在大太太面前:“娘,婚事都定了,他便是再不好也是女儿将来的相公,是您的女婿女儿要和他白头到老过一辈子,娘……他若做错了什么,还请您念在他对女儿一片真心的份上,原谅他吧!” 一片真心,这话你也能说的出来,大太太气的身子直抖,房妈妈看着赶紧上去劝佟析砚:“四小姐,您就少说一句,姑爷的事以后再说!” 佟析砚却跪着不起来:“娘,您就别生气了!”佟析砚抹着眼泪。 哇! 大太太气的脸色发青,忽然身子一抖,便哇的一下将刚刚吃进去的半碗燕窝粥全部吐了出来…… 一时间,她自己的身上,床上,便立刻落的满是秽物。 “娘!”佟析砚惊的一怔立刻站起来:“娘,您怎么了!”说着,要去给大太太擦脸。 佟析玉看着立刻捂住嘴,撇开脸干呕了几声! 佟析砚伸手去,大太太气的脸一侧,避开她的触碰,眼睛却眯起来看了眼干呕的佟析玉,满眼的冰冷! 房妈妈瞧着目光一闪,就去将佟析砚拉开:“大太太正在气头上,四小姐先到外面坐一坐吧。”房妈妈说完,转了身脸色一变,就看着佟析玉:“奴婢一人忙不过来,还劳烦八小姐搭把手。” 佟析玉一愣,满脸的为难:“我?”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房妈妈就拧着眉头道:“有劳八小姐了。”佟析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太太,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强忍着恶心,去给大太太擦脸…… 她刚刚走进,鼻子里闻着腐酸气,帕子还没到大太太脸上,她突然扭了头转身跑到一边,也吐了起来!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也全部隔着帘子来问:“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去喊大夫?” 不是亲生,果然不能依靠! 大太太气的瞪着眼睛,嘴里冷冷的哼哼呀呀不停,房妈妈目光一转,明白了大太太意思。 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谁也别要脸面了! 房妈妈目光一动,就回道:“无事,只是太太吐了一身!” 梅姨娘听大太太吐了,就想到佟析玉在里面,果然就听到佟析玉呕吐不止的声音,她就立刻紧张的道:“奴婢去喊婆子来收拾。” 房妈妈却是不如平常为大太太遮掩,帘子一掀她站在了门口,目光一下子落在站在佟慎之身边的析秋身上,笑着道:“婆子粗手粗脚的!” 析秋目光微微一闪,耳边就听梅姨娘道:“那奴婢去收拾吧!” 是怕大太太为难八小姐吧! 房妈妈心中冷哼一声,八小姐还不值得大太太动手,她转了目光直直的看着析秋道:“要不劳烦六小姐搭把手,这府里就数您心最细。” 大太太病了这么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吐,平日里不也是婆子收拾的,今日道嫌粗手粗脚,分明就是想给析秋难堪罢了。 析秋笑着走出来,点头道:“房妈妈客气了,母亲的事做女儿的自是当仁不让!”说着就提着裙子进了门。 夏姨娘的脸皱在了一起,脸色很难看,大太太这样,分明就是刁难两个庶女! 不是平日里顾忌面子,不让人靠近么,怎么今天就破了这例,不要面子了?! 析秋进了门,鼻子里立刻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馊味儿,佟析砚在一边满脸紧张,举着帕子想上去又怕大太太生气,佟析玉则扶着墙,在墙角的痰盂里猛吐不止,大太太则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强忍着怒意! 这是析秋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大太太,没有往日的高贵端庄,脸上的皮肤仿佛放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露出无数条皱纹来,不过短短几个月,像是老了十几岁如同老妪一般。 析秋从容朝大太太行了礼,接了房妈妈手里的帕子,满脸平静的在大太太吃人的视线中,去帮她擦脸,大太太却是头一偏,析秋的手落了空,顿时沾了一手的秽物,她毫不在意的拿帕子擦了手,又接过房妈妈手里的新被子,给大太太重新换了一床,又帮着她换了内外的衣裳,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动作虽不熟练但却恭敬有礼,大太瞪着眼睛却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大太太眯了眼睛,房妈妈笑着道:“还是六小姐手巧。” 析秋就羞涩的垂了脸。 大太太再有旁的心思,可毕竟是病人一番折腾后,也没什么精神了昏昏欲睡,佟析砚就和析秋,扶着吐的脸色发白的佟析玉出来,梅姨娘一下子迎了过来扶住佟析玉:“八小姐,你没事吧!” 这话说的,仿佛大太太房里是龙潭虎穴。 佟析砚听着就垮了脸:“姨娘这是什么话,是八妹妹自己挨不住,又要逞强才成了这样,听你这意思,仿佛有人欺负她似得!” 梅姨娘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佟慎之没有说话,看了眼佟析玉,目光就在析秋面色如常的面容上转了一眼,面无表情道:“今天天气不好,许也没有月亮,都散了吧!” 霜姨娘就带着佟析佳回了二房,梅姨娘迫不及待的扶着佟析玉出了门,析秋就安排了丫鬟,将月饼分了送到各房去,也和众人分了手。 她也暗暗纳闷大太太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想通了,想要让她们来跟前侍疾了? 她猜的果然没错,自这一天开始,大太太就每隔一日喊析秋去床边侍疾,她仿佛是故意折腾析秋,只要她在,大太太不是尿了床,就是打翻了药碗,否则就是吐了一身,一整日在正房里服侍下来,析秋常常累的便是倒头便睡。 而大太太仿佛自那一天开始,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佟慎之得知后,还特意谢过她,又亲自送佟敏之去了潜山学院,夏姨娘舍不得佟敏之去吃苦,可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却又宏图大志,又不如忍心成了他累赘,只好拉着析秋诉苦,又隔三差五的派人去问情况。 转眼到了冬天。 冬至这一天,析秋让钱妈妈将九层糕端去外院,由佟慎之领着佟敏之祭了祖,又满府里煮了七八锅的饺子,大家合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饺子,算是过了一个节。 下午钱妈妈就领了七丫还有两个粗使妈妈来知秋院,为时半年的进府集训结束了。 析秋正从大太太房里回来,正在净手,抬头看到钱妈妈进来,就笑着道:“这半年辛苦妈妈了。” 钱妈妈笑着道:“六小姐让奴婢带她们,是六小姐看得起奴婢,哪敢说累!”说着一顿,就掀了帘子让几个人进门,七丫打头三个人就跪在地上,给析秋磕头认主子。 秋槐上个月就送到厨房,交给蔡妈妈调教,所以并未在其列。 析秋目光落在七丫身上,几个月不见原来瘦瘦黑黑的脸,如今白了许多也圆了不少,左脸颊上的酒窝越发的可爱,人也显得机灵多了,她见析秋看她,就跪着道:“奴婢碧梧给六小姐请安。” 析秋眉梢微挑,笑着问道:“怎么改了名?” 六小姐还记得她,碧梧脸上一喜:“回六小姐的话,钱妈妈说我的名字不好听,就让奴婢改个名字,奴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名字来,所以就求了碧槐姐姐帮奴婢取了名字!” 碧槐?又是谁?! 仿佛知道析秋的疑问,碧梧笑着道:“碧槐姐姐就是秋槐,她说她的名字和六小姐的字犯了冲,就想改个名字,正巧奴婢寻到她,她说我们两姐妹有缘,不如就取个相似的名字,又好记又像姐妹!” 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她冲了,立刻就改了个名字,还拉着七丫和她叫了类似的名字,这个秋槐果然很聪明。 析秋满意的点点头,道:“碧梧这名字不错,以后你就跟着春柳吧,先学着做外院的事,若是不懂就去问她。”碧梧满脸的高兴,又咚咚给析秋磕头:“奴婢一定听春柳姐姐的话!”大眼很灵动,一眨一眨的显得很可爱。 “起来吧!”析秋让碧梧起来,又转头去看她身后的两个婆子,问了情况,两个婆子一个胖胖高高的块头很大姓杨,一个个子不高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显得很板正严肃,很规矩的样子姓许,析秋让两人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事,偶尔得空就跟着钱妈妈跑跑腿。 这些人她出嫁时都要带出去的,趁着还有时间,多锤炼锤炼,以免到了陌生的地方缩手缩脚,非但不能帮到她反而成了拖累。 等人出去,析秋喊春柳来,嘱咐道:“你得空就去厨房瞧瞧,也亲眼瞧瞧碧槐做的如何!”春柳明白她的意思,就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两人正说着,春雁手里帮着一副长长的画轴走了进来,她来不及放手里的画轴放下来,就拿了封给析秋:“小姐,刚刚大少爷身边的一山来,说大少爷找您,奴婢见您忙着就跑了一趟,大少爷给了我们一副九九消寒图,又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析秋一愣,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信,接在手里拆开一看,随即愣住,是萧四郎寄来的,可是为什么会寄到佟慎之的手上,而不是直接让人交给她呢?! “大哥哥可说了什么别的话?!” 春雁就点头道:“说是一起来了三封信,这一封是您的,就让奴婢拿来给你!” 析秋挑了挑眉,他写信还一起寄了三封? “去打听看看,这三封信分别是给谁的。”析秋将信收起来,嘱咐了春雁,春雁点了头就指着桌上的画轴道:“是大少爷让我拿给您,让您挂在正厅里。” 析秋点点头,便让春柳打开图来,上面画的是一枝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数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个“九”,每瓣代表一天…… 有一年大老爷在府里过冬至,也曾在智荟苑里挂了这种类似的图,每过一天他就用浅粉的颜料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过了一个“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尽春深,代表着最寒冷的冬天已尽。 “挂起来吧。” 春雁和春柳,碧槐,喜儿,四个人合力将原来墙上挂着的山水春居图拿下来,换上九九消寒图,析秋则拿着信回了房间,她缓缓打开信,信中笔锋浑厚的小楷就落在她眼中,这是析秋第一次见到他的字,都说自若其人,萧四郎的字笔笔圆润却又锋芒暗藏,与她印象中的萧四郎倒有些不同。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他七月底就到了辽东,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卫所,正巧蒙古兵满载而归,撤回了草原,他就算着时间辽东过了九月就会进入冬季,蒙古人今年得了甜头,不会就此罢休,况且,他们抢去的财物也支撑不了过整个冬天! 他按兵不动,和黄达两人兵分两路为各城修战时毁掉的城墙,加固兵防! 这些只大致提了一提,至于他后面如何行军却是只字未提。 但却着重提了一件,就是她送去的衣物非常合身,只是夹袄太薄,皮毛大氅穿着虽暖和,但不方便,言辞一点也不见外的告诉她,若是她有空,就再做些送来,当地的衣裳穿着不合身,所以即便夹袄薄了点他还是日日穿在身上! 又叮嘱,年前武昌伯的沈世子要赶去辽东,他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来佟府拿,让她交给来人由沈世子一并带去给他! 析秋失笑,敢情他宁愿挨冻,也不愿去外面买?!他就笃定了自己会给他做?! 萧四郎这么几年一直在外面奔波,什么样的衣裳没有穿过,他哪里就有这样的讲究,析秋明白,他不过是没事找事让她做罢了! 想了想,她摇摇头,又找出前些日子就裁好的袄子出来,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一小会儿,春雁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析秋道:“大都督的三封信,是下午才寄来的,一封是大少爷的,一封是您的……”春雁说着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还有一封是……给大太太的。” 析秋错愕,他竟然给大太太也写了信? 她想不到,萧四郎能和大太太说什么,而且他来的信中,半字没提给大太太来信的事,析秋好奇不已。 不过第二天就知道答案了,大太太的脸色,房妈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析秋暗暗纳闷,这段日子她日日来,房妈妈和大太太脸色虽不好,处处有意刁难,但却没有今天这般,仿佛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杀意。 “六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大太太这里有奴婢在,您也不用日日都来!”房妈妈说着,目光如刀落在析秋身上。 析秋惊诧:“母亲病还未好,妈妈一个人如何忙的了!”怎么好好的不让她来了?! 房妈妈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四小姐这样的,大太太可使唤不起,四小姐还是省省吧!”说着掀了帘子,请析秋出去! 析秋心里仿佛明白了点,转头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果然满面怒容的瞪着她,虽说不出话但垂在被子外面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显然气的不轻! 析秋自是不高兴再来,就屈膝给大太太行了礼退了出来,心里越发的对萧四郎信里的内容生出好奇,直到快过年的时候,析秋才听佟析砚提到,说萧四爷写给大太太的信中,言辞恳切,用词委婉,感谢大太太替她照顾析秋,待他日自辽东回京后,定会登门好好答谢。 又提到圣上对佟慎之极为看重,又问大太太,佟慎之是想留在翰林院,还是外放历练又或是入六部! 析秋听着笑了好几日,这样给未来岳母写信,看似言辞恳切却处处威胁的事,只怕也只有萧四郎能做的出来,难怪大太太一声不吭让她不用再去服侍! 等到萧四郎的常随来佟府取衣裳时,析秋就多了做了两双棉靴! “小姐,这些东西是不是给大都督送去的?”春雁拿着这一包的东西,两眼里满是笑意:“上次您捎去侯府的衣裳,也是给大都督的吗?” 析秋浅笑不语,春雁就更加确定了,六小姐能和姑爷感情好,那以后嫁去侯府,只要有姑爷护着,小姐的日子定不会过的太难,只要小姐过的好,她们就什么都不求了! “小姐,大都督什么时候回来啊?”辽东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回来,只有年底圣上又让武昌伯的沈世子赶去了……现在大家可都期待着,萧大都督能把蒙古兵赶回草原,最好能活捉了什么可汗…… 到时候大都督风光回京,再十里红妆迎娶小姐,不知要羡煞多少嫡出的小姐一品夫人! 析秋看着她目光明亮,满脸都是笑容的样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就点着她的额头道:“你不是说要和来妈妈一起上街采买年货的么,还不快去准备!”春雁一愣,果然注意力就被析秋转移了,她笑着道:“奴婢这就收拾收拾。” 见她出去,析秋却紧紧拧了眉头,皇上派沈世子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相信萧四郎的能力,还是让沈世子去捡军功? 武昌伯府行事一向低调,以往三皇子在时,在朝中也一直保持中立之姿,至少明面如此,那么这次沈世子如此高调的单独去了辽东,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当九九消寒图,填满了三支梅枝时,佟府迎来了新年,由于依旧是国丧期间,今年的新年过的格外冷清,大家围在正房里吃了年夜饭,析秋和佟析砚在大太太房里打了一会儿叶子牌,就各自散了! 等过了佟析砚的生辰,大老爷来信说四月中旬回来,到了三月佟府到普济寺给佟析华做了水陆道场后,国丧也尽了,仿佛大家憋了太久一下子释放出来,城中几乎家家酒楼日日爆满,各府也开始忙着嫁女娶媳,鞭炮声不断! 江家的嫁妆也陆陆续续流水般搬进了佟府,数量之多也让析秋开了一次眼界,原以为江氏落魄女儿的嫁妆必是不多,所以大太太当初去的聘礼也不过四十八台,总共不过四五千两而已,如今瞧着这些东西,还加上没有来的,只怕不止这些钱。 不知大太太知道作何感想。 四月中旬大老爷和二太太回府了,佟府请了翰林院刘学士做证婚人,六部给事中许大人的夫人做媒人,又请了二太太的大嫂做全福人,将聘礼送去江家,到了五月十六那日,由于析秋没有参与的份只能坐在房里,听到院外一阵鞭炮炸响,佟慎之高坐马上,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去了江府。 来贺喜的人很多,外院内院热闹了一整天送走宾客后,佟析砚悄悄来了:“我们去看看新嫂子吧,这会儿新房里人都散了,大哥哥还在外院送客,我们现在去不会有人发现。” 析秋也好奇江小姐是什么样子,但是此刻去总归有些于理不合,她拉着佟析砚道:“再忍一忍,明天一早认亲,就能看得见了!”不知道佟慎之穿着大红喜袍是什么样子,可惜她今天没有出门,没有机会一饱眼福。 佟析砚嘟了嘴,满脸的不乐意,析秋就笑着道:“我看你不是想去看新嫂子,是想去外院看看,四姐夫走没走吧?!” “胡说!”佟析砚脸一红,嗔道:“他走没走,关我什么事。”说完,跺了脚出门走了。 第二天一早,房妈妈去佟慎之的新房拿了元帕,满脸笑容的从新房出来,大太太脸色也好了许多。 认亲礼安排在大太太房里,析秋和佟析砚赶去时,大老爷坐在正堂里,江氏垂着头和佟慎之并肩跪着,两人双双敬了茶,大老爷笑眯眯的接在手里喝了,说了:“互敬互爱,开枝散叶,举案齐眉的”话,又封了一封厚厚的红包。 江氏垂着头双颊绯红大大方方的接了,又给大老爷磕了头,敬了一双鞋袜。 析秋看着她头顶上别着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只微微晃了一晃,她已经由身边的妈妈扶着站身来,大红的锦缎缠枝暗纹褙子,刻丝澜边的综裙如流水般铺泻开来,身材不高却曲线玲珑,动作行云流水端看背影已是大气端庄比起世家的千金,江氏这般行举也丝毫不逊色。 给大老爷行完礼,两人又进了卧室,析秋站在外面等着,只有给大太太敬了茶后,才会轮到她们认亲。 隔着一道墙,大太太说了什么析秋没有听清,不过看着气氛还不错,江氏出来时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托盘上,多了一封红包,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和一个赤金约莫八九两重的头面。 大太太出手不凡,看来对这个曾经不满意的儿媳,现在还是很满意的。 等江氏出来,析秋才看到她的脸,小小巧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眼睛也并不大,长的不算漂亮,但胜在精致,身上有种知性的美,析秋忽然明白大老爷为什么执意要娶江氏回来,因为江氏身上有一种和佟家女儿相似的书香气。 她想着,目光就落在佟慎之脸上,佟慎之一身大红直缀,面容冠玉芝兰玉树一般,虽看着是面无表情,但余光却时不时落在江氏身上,嘴角的弧度也比平常柔和几分,看来,佟慎之还是很满意的! 念头闪过,江氏已经莲步轻移走了过来,佟析言,佟析砚,析秋,佟析玉以及佟敏之都站了起来,江氏先走到二太太身边,和佟慎之一起行了礼,二太太笑着封了个红包,也给了个金头面,不过比起大太太给的要略小了些。 这边析秋几人也上前给江氏行礼,江氏笑着一一喊道:“三妹妹,四妹妹,六妹妹,八妹妹。”又转头去看佟析佳:“十一妹妹!”说完,又从丫鬟手里接过鞋子,一一送给了众人,仿佛早就将众人熟记于心,每一双都分的从容……析秋谢过拿在手里,朝江氏福了福:“谢谢大嫂!” 江氏双颊晕红,却是落落大方的受了礼,深看了析秋一眼,笑着道:“六妹妹客气了!” 析秋笑笑,眼睛扫了一眼鞋面,尺寸刚好是她的,鞋子的做工也颇为讲究,看来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佟析言撇撇嘴想说什么,可不待她说话,江氏已经转了身去和佟敏之说话:“小叔叔!”佟敏之红着脸朝江氏行了礼,喊了声:“嫂嫂!” 佟析言一肚子明朝暗讽敢说不敢说的,又都全憋了回去。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团圆饭,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江氏却是执意不肯入座,端着药碗坐在大太太床前,一勺一勺喂大太太药,又服侍她漱口又喂了饭,房妈妈看着眉眼都是满意,佟慎之和大老爷虽什么也没有说,但析秋去瞧出,江氏今天举动很得她们的满意。 就连析秋自己,也对江氏的印象很好!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4 彼此 江氏就是佟府未来的女主人,这点大家心里都清楚。 从江氏嫁进来第一天,析秋就知道府里已经有人在暗暗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江氏发威,和六小姐来一场夺权之争。 析秋露出丝浅淡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朝大老爷福了福:“父亲!” 大老爷站在书桌后,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你来了,可是有事?”析秋目光就落在大老爷正在写的大字上,笑着道:“女儿是不是打搅到父亲了?” “没有。”大老爷索性放了笔,又转身到墙角搁着的盆里洗手,析秋就乖巧的拿了毛巾在一边候着,大老爷接过毛巾擦了手,笑着道:“不过随便涂鸦,你既然来了,就陪父亲坐会儿吧。” 离三年任期还有一年,大老爷却萌生了留在京中的意思,当初他一意外放也是因为不想与佟二老爷一样搅进夺嫡之争中,如今时局稳定,他也想回京再开始! 佟府想要再兴盛四十年,不是靠他更不是靠二老爷,而是佟慎之! 佟慎之眼见就要散馆,考试后是留馆还是外放历练再回来入六部,还是直接进六部熬资历,都必须有人为他铺路…… 析秋笑着点头,上前给大老爷斟茶,笑着道:“父亲便是随笔涂鸦,也比寻常人写的好!”说着,扶着大老爷坐下,大老爷看着她道:“你比你姨娘可要机灵多了。”说着又摇着头,他不是就欣赏佩蓉几十年不曾改的单纯毫无心机么! 大老爷这次从永州回来时,顺便路过去了苏州,去寻夏姨娘的娘家,只不过过去许多年,早已经物是人非,他也是白跑了一趟。 析秋又笑着和大老爷说了许多,大老爷提到佟敏之,析秋回道:“写信回来,说是每天卯时不到就起床,学院里学子个个认真苦读,他有时就是想偷一回懒,也会因为觉得羞愧而生出罪恶感来!” 大老爷也笑了起来,点头道:“亏他小小年纪,竟还懂得罪恶感!”析秋也掩袖笑了起来。 父女两人聊了半天,大老爷这才想起来析秋来的目的,问道:“你找父亲有何事?”析秋听着,就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容,回道:“当初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将家中事务交给女儿,女儿小心翼翼的做了这一年,总怕做不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现在大嫂进门了,女儿想着把钥匙交给大嫂……所以,想来问问父亲的意见。” 大老爷面色一怔,眼底就露出赞赏之色来,内宅的事他不关心,可府里的情况他还是看在眼里的,析秋做的如何他更是清楚的很,原以为她会眷恋这手中的权利,舍不得放出来,或者至少要拖一拖才会交出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 毕竟权利不管男女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和诱惑,便是他也无法以平常心对待。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得失坦然……大老爷不禁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看着析秋,问道:“你想把钥匙交给你大嫂?” 析秋也是满脸认真的点头道:“是!” 大老爷就欣慰的点点头,拍了拍析秋的肩膀,笑着道:“这是内宅的事,你自己拿决定就可以,父亲相信你能做的好!” 析秋看着大老爷,微微笑了起来! 她辞了大老爷,直接去了智荟苑,远远看着的江氏从智荟苑里出来,就笑着迎过去,屈膝福了福:“大嫂!” 江氏穿着正红缠枝双金褙子,挽了个中规中矩的圆髻,左右各别了赤金镂空叠翠的玉篦,显得有些老气但更多的是端庄,她脑海中浮现出江夫人的样子,举止行为甚至连眼神都透露着她的家庭教养非常好,不多一分一少一分让人挑不出错来。 江氏也笑着迎了过来,不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有几分亲切,她用手托住析秋:“六妹妹何必这样客气。”她顺势就拉着析秋:“都是一家人,你若次次都见外,反倒生分了!” 析秋看着江氏,红着脸道:“是!”说完,又有些为难问她:“大嫂现在可有空?我有事情想和您说。” 江氏笑着道:“六妹妹找我哪能没有空,要是六妹妹不嫌弃,不如就到我那边坐坐可好?!” 江氏热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析秋暗暗扬眉,笑着回道:“自是听大嫂的。”说着,扶着江氏两人进了花园,进了江氏的院子。 这院子析秋来过几次,是个四合院,左右五间房加上两侧新建了两间耳房统共七间,比析秋那边略宽敞一些,院子里同样没有种花,这是佟府的习惯,析秋随着江氏进了正门,入眼的便是头顶上正红浅蓝和碧青色搭着的承尘,色彩明丽……正厅里挂着卢柏章的字画,左侧是一方多宝格的架子,里面放着一些做工奇巧的或粉彩或青花的摆设,左边的房间一分为二成了两间,卧室在正厅右手边,一个明玉盛兰的隔扇立在门口…… “六妹妹快坐。”江氏拉着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她自己也坐在析秋的旁边,回头喊着身边的妈妈:“六妹妹爱喝龙井,去把我带的龙井泡来给六妹妹尝尝。” 析秋眉梢微挑,江氏就拉着她的手,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在家时就让人来问过了,你们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暗暗记着的。”说完,又朝析秋眨眨眼,露出一丝俏皮的样子来。 析秋一愣,忽然觉得她有些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念头闪过她也笑了起来:“做新娘子是不是很累?” 江氏脸上就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来,笑着道:“不累!”说完,正好妈妈将茶端了过来,江氏亲自接了茶递给析秋:“尝尝,这是今年出的新茶,是我娘家哥哥才从余杭捎回来的。” 析秋就笑着捧了茶盅喝了一口,清清淡淡的还有一丝甜味,她笑着点头:“新茶就是不同!” 江氏见她喜欢,就立刻笑容满面的对妈妈吩咐道:“把剩下的都给六妹妹包了送去知秋院!”说完,又怕析秋推辞,解释道:“我平常也不喝,放在我这里也是白费了好东西。” “让我白白贪了大嫂的这么好的茶,这怎么好意思!”析秋微红了脸。 江氏笑看着析秋,想到临来时母亲和她说的话:这六小姐能在掌家时,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服服帖帖的,就算是大太太以前的人,也没人敢出头闹事,便是不看也知道她绝不是简单的人,你嫁过去不要先急着掌家,最主要的是和她处好关系,若是她不提将钥匙交给你,你也绝不能主动提,不但如此,即便她把钥匙给你,你也要再三推辞方可! 她当时听着,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六小姐眼见着就要出阁,便是她不交出钥匙来,也不过就这半年的时间,她何必去争这一时,在别人眼中她若是争赢了那也是应该的,若是输了呢,她以后还要不要在佟府过下去?! 况且,六小姐嫁的又是高门,往后佟慎之在京做官,能彼此依仗的地方太多了,她不能为这点事去得罪她。 她想到六小姐送的四匹杭绸,真的是解了她燃眉之急,无论这件事是六小姐的故意示好,还是有意作态,她都会当做是她的一片好心,拿真心待她,她没有娘家依仗,将来佟慎之官场上更没有岳家扶持,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这点道理她懂,所以在嫁来佟府之前,她就想的清清楚楚。 念头闪过,她目光又落在析秋明亮的仿若星辰的眸子上,清澈的不含半丝的杂质,她暗暗感叹……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应该和它一样,是干净清透的吧!? 江氏微微笑了起来,母亲说的对,无论是谁你都该防着,可也不能一味的防着,你付出的真诚所有人都看得到! “六妹妹太见外了,又不是好东西,你只管拿去,若是吃的好我再写信给我娘家的哥哥,让他从余杭捎些回来!” 析秋若是再推辞,就有点拿乔了,她笑道:“那多谢大嫂了!”江氏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大嫂!”析秋收了脸上的笑容,又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江氏一见到那串钥匙,心里便咯噔一下,明白了析秋的来意,耳边就听到析秋道:“自从母亲身体不好,家中的大小事又多,父亲怕母亲累着,就暂时把钥匙交给了我,我不敢违了父亲的意思,就越俎代庖了一年多,府里也被我弄的没了章法……”她说着笑了起来,回握了江氏的手:“如今您来了,这担子我总算能卸下来了!” 说着,把钥匙推给了江氏。 江氏暗暗点头,换位思考,若是她是析秋,只怕也说不出刚刚那番话来! “六妹妹。”江氏没有接钥匙:“六妹妹谦虚了,我来这七八天的功夫,府里怎么样我可是瞧在眼里的,下人看着随意松散,可是却外松内紧,满府里即有生气又不生乱,这样的能力,便是些德高望重的夫人,也不定能做得到!” 江氏满脸的认真,摇头道:“说句不怕妹妹笑话的话,我这才嫁过来,谁是谁都没有分得清,哪条路去哪里又是谁的院子都没有摸透,这家要是现在交给我,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还烦请六妹妹再多劳累些日子,也当帮嫂嫂这个忙,可好!” 江氏嫁过来这七八日,每天从早上送走大老爷和佟慎之去衙门后,就会去大太太房里立规矩,端茶递水,喂药送汤,便是大太太尿了床,也是她亲手去换床单,所以每天从大太太房里出来,往往天已经擦着黑,累的筋疲力尽回到房里,哪里还有力气去熟悉府邸和管人事。 佟慎之瞧见了几次她站在一边不停的揉腰,他就紧紧的皱了眉头,可自古媳妇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孝顺服侍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身为儿子,他也没有办法。 “六妹妹就答应嫂嫂吧,嫂嫂心里记着你的好!” 析秋看着江氏,心里感叹,果然也是精明的人! 她想了想笑着道:“大嫂才来,府里的人事不熟悉是正常,不如这样钥匙先放在嫂嫂这里,从明日开始我每日来陪着嫂嫂处理庶务,也当认认人,可好?!” 江氏一脸为难:“这……”析秋就打断了她的话:“嫂嫂也别多想,您刚刚也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您虽是才来府里,可将来我们处着的日子长着呢,若时时我们都要这样客气,那可是真的生分了!” 析秋说着,就握了握江氏的手,仿佛在暗示什么…… 江氏眉梢一挑,蓦地回头去看院子里,果然就见有人飞快的从门口闪了过去,她忽然明白,六妹妹执意让她接了钥匙,是为了什么! 她面露感激,笑着接了钥匙点头道:“那就谢谢六妹妹了!”两人说着相视皆是露出无奈的笑容,仿佛一瞬间亲近许多。 江氏送走析秋,看着桌上放着的钥匙,心里五味杂陈,她沉了脸回房让身边的妈妈帮着卸了朱钗,正要梳洗,外面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房妈妈来了!” 六妹妹前脚才走,果然就不迫不及待的来了。 江氏眉头微蹙,又迅速让妈妈重新插了钗环,起身笑着迎了出去,果然房妈妈提着个食盒笑站在门口,朝她福了福:“大少奶奶。” 江氏笑着道:“房妈妈来了,快请坐!” 房妈妈就矮着身子,半坐在一边的杌子上,待丫鬟上了茶,江氏问道:“妈妈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房妈妈目光一转,笑盈盈的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少奶奶,这几日少奶奶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端茶倒水,奴婢怕你累着,就让人厨房给您炖了参鸡,您趁热喝,也养养身子!” “这怎么好意思,累着您操心了。”江氏满脸的笑容,让身边妈妈接了过来,当着房妈妈的面就喝了两口,她喝完点头道:“火候刚好,不咸不淡,谢谢房妈妈。” 房妈妈满意的点点头,大太太一直不喜江氏,以前江大人在世时倒还好,家境也还算过得去,后来江大人去世江氏一夕间落魄潦倒,小门小户的能养出什么女儿来,必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的,房妈妈也认同大太太的话,江氏认亲那天她和大太太一样,心里没什么期待,只希望别太过蠢钝,能听话乖巧别烂泥扶不上墙就行。 不过等她见了江氏,又处了这么几天,她和大太太的印象才稍稍又了点改观,至少不是愚笨的人! “奴婢进来时,好像在花园里瞧见了六小姐,她刚刚来过?”房妈妈仿佛不经意的问道。 江氏心里一凛,果然如她所料:“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房妈妈挑着眉头道:“六小姐也是个忙人,今儿难得竟来您这里歇脚了?!” “可不是。”江氏笑着道:“留她多坐会儿也不肯!”就是没有提钥匙的事情。 房妈妈眉头几不可闻的拧了拧,不再拐弯直接问道:“六小姐来,可是有什么事?” 江氏就满脸的无奈的道:“说是来把钥匙交给我,明日再把府里的账本送来……”房妈妈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喜悦,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大少奶奶可接了?”江氏略一沉吟,房妈妈以为她没有接钥匙,就眉头一拧声音沉了一份:“大少奶奶没有接?” 江氏正低头在喝茶,房妈妈神色微变,露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少奶奶做事奴婢本不该过问,可奴婢即是碰上,也忍不住说一句,六小姐可不是简单的人,心机深沉手段层出不穷,少奶奶与她相处可要事事防着她才是!” 房妈妈说着停了停,看了眼江氏的反应,见她面无异色,又道:“譬如说这钥匙,您没嫁进来她管着家也就算了,如今您嫁进来把钥匙交给您本就无可厚非,您看而不能和她客气,再说这府里在她手里这半年,她也不知私底下弄去多少,她若是交了钥匙出来,您不但要接而且还要细细的和她把帐对了,若是多了少了的您可不能背这黑锅。” “您才进府虽说人生地不熟,可也不用怕,这后面不是还有大太太吗,您尽管放手去做,便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大太太和大爷在吗。” 江氏握着茶杯的手就紧了紧,让她去和六妹妹斗? 她忽然觉得可笑,都说这天下能真正为自己想,一心向着自己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她现在终于是完全明白了这话! 想到这里,她就笑了起来,不慌不忙的拿出钥匙来,给房妈妈看了一眼,就又放进荷包里,道:“妈妈多虑了,钥匙六妹妹已经交给我了……”房妈妈一愣,脸色就僵硬起来,面露尴尬。 江氏垂着头,又露出为难的样子来:“不过,这两日我恐怕没时间去母亲那边服侍了,还劳妈妈替我和母亲解释解释。” 房妈妈脸色一转,脸上的尴尬瞬间被笑容掩盖,她笑着道:“大少奶奶才学着掌家,自是多花点时间的,您尽管放心,大太太那边有奴婢在,不用担心!” 江氏就起身朝房妈妈笑着点点头:“辛苦妈妈了。” 房妈妈也站了起来,笑道:“奴婢自小就服侍太太,不辛苦!” ==== “小姐,您真的要把钥匙交给大少奶奶?”春雁收拾着手里的账本,有些不乐意的说着:“大少奶奶看着再好,也是大太太的儿媳妇,这家到她手里,往后也不知会不会再出什么事来!” 析秋放了手里的书,笑着看着春雁道:“便是不交又如何?难道我要一辈子留在家里主持中馈?”春雁语噎,析秋又道:“她是大太太的儿媳不错,可她更在乎的是大哥哥,这府里的事不是你看着表面那样,大嫂是聪明人,她知道怎么做!” 大太太的立场自是鲜明,可是这佟府不是大太太一个人的,她不是大太太能守着儿子,无论怎么折腾都不怕位置不保,只要她忍得一时,无论何时她依旧是府里的大太太,最高当家人……江氏不同,她才进门,和佟慎之没有少年扶持的相依恩情,更不存在中年相携历经风雨的患难情分,也没有够硬的娘家依靠,她在佟府里要站住脚,一步一步走下去,所依仗的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 所以,江氏要做的,只有求稳! 至少在她生下佟府的嫡长子以前。 春雁觉得六小姐说的有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她抱着一堆的账本,转头对析秋道:“奴婢现在就送去给大少奶奶?”析秋笑着点头:“去吧!” 春雁就抱着账本,默默的出了门。 第二日一早,当府里的管事婆子们,看到大少奶奶和六小姐一起出现,皆是满脸的震惊,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六小姐和大少奶奶,就这样和平的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不但她们想的暗潮汹涌明争暗斗没有看见,反而是看到两人亲热无间的说着话,一片姑嫂情深。 婆子们诧异之余,原是等着大少奶奶出丑的人,此刻却不敢再露出心思来,纷纷敛衽垂首……江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看着析秋的笑容又露出几分的真诚。 等把府里的事都交出去,析秋反而得了闲,眼见婚期临近,大少奶奶和二太太忙着八月佟析砚的婚事,这边夏姨娘归拢着十月析秋的嫁妆,又担心萧四郎的安危,日日去问大老爷,辽东可有信回来…… 佟慎之庶常馆考试得了优等,授了编修留在了翰林院,编修的职责便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在翰林院中如佟慎之这样的,便是朝廷的人才,储备在翰林院中等他们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练就了足够的政治素养,熬了十几二十年后,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未来朝廷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拜相入阁的人选! 大老爷显得很高兴,给二老爷去了一封信,又请了二太太过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大老爷喝了许多酒,期间看佟慎之的目光,欣慰中带着几许感叹,析秋也替佟慎之高兴,江氏更是高兴的亲自下了厨做了几样菜,停下来就坐在席上看着佟慎之,满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崇拜与爱慕! 满桌子的人显得很高兴,毕竟佟家的未来有了新希望……除了当事人,他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面无表情的样子,低头喝着茶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的应着。 弄的旁的人到是没话说。 大老爷留京的事并未定下来,析秋不知内情如何,但想必这件事不会太容易办到。 析秋靠在玫瑰床上歇着,春柳就坐在她旁边和她小声的说着话:“说是去了小半年,一直规规矩矩的,蔡婆子为人向来难缠,得理不饶人的,如今竟说要收了她做干女儿……” 析秋眉梢微挑,笑着道:“那她怎么回的?” 春柳回道:“拒绝了,说是自己命硬,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蔡婆子对她那么好,决不能拖累了她!”拒绝的很委婉又不得罪人! “不错!”能很快适应自己的工作环境,并且能和上司处好关系,深的上司的信任已经很是不易,况且,厨房是事情最多的地方,里面的婆子大多是府里的老人,仗着自己服侍过太太或者其他主子,都倚老卖老很难伺候,尤其如蔡婆子这样的,虽头脑清楚,但却是好酒喝了酒一张嘴就碎的没边儿,碧槐伺候好她得了她的赏识,看来是真的费了一番功夫的。 “她见了你可有上来说话,或者求你办事?”析秋淡淡的道。 春柳想了想,点点头又摇头否定:“话是说了没错,可并没有求奴婢办事,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 “知道了。”析秋暗暗点头,明知道是她让她去的厨房,可是却没有想办法求情,想着挪个地方,看来,她不是看透了自己的初衷,就是真的安了心好好做事:“你再留意着,若是有事再来告诉我。” “奴婢晓得了。”两人正说着话,来妈妈和春雁匆匆进来了,她顾不得擦脸上的汗,就面色发白的对析秋道:“六小姐,辽东战报来了!” 析秋脸上的笑容骤地敛了下去,坐起来问来妈妈道:“怎么说的?” “是辽东总兵黄达来的八百里加急,一路飞奔入京……据说跑死了十几匹马。”来妈妈说着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的道:“一时间就在京城传开了,说大都督不顾众将反对,一意孤行带着一队三千人的兵马,直入草原……和沈世子两人已经半个月失去了联络……” 仿佛室内一下子温度降了下来,春柳捧着的茶杯哐的一声落在地上,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抽了个干净,她紧张的去看六小姐,只见析秋拧着冷冷的坐在哪里,拧着眉头问道:“你确定这个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来妈妈一愣,露出不确定的表情来:“奴婢不确定,是我家那口子上街时听到街上都在传,说……说萧大都督和沈世子定是在草原里迷路了,听说草原里有群狼,成百上千的围攻人畜。” 析秋拧着眉头,抬头对春雁道:“去看看大老爷可回来了?!”春雁点着头飞快的出了门,不一会儿就转了回来,回道:“大老爷刚刚出府了,说是走的很匆忙!” 是不是说,大老爷也听到消息了?! 不知道传闻的真实性有多高,私心里析秋并不相信这话,依萧四郎的作风,他或许很有可能孤军深入,但绝不会带着沈世子一起。 前面她还不知道,一直纳闷圣上为什么会年前突然让沈世子赶去辽东,后来她听佟慎之说才知道,原来武昌伯府有一位嫡女去年选入了宫,封了一品宸妃,那一次选秀后宫增了四十二妃嫔,但仁宗却迟迟没有定皇后人选……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仁宗不是真的在筛选,就是心中早就有了人选,只是等待时机公布皇后人选!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宸妃,所以,沈世子沈季就很有能是未来的国舅爷,仁宗让沈季去辽东,不是助萧四郎一臂之力,而是真的去捡军功,为将来的皇后现在的宸妃加筹码! 这种内情她猜得到,萧四郎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不可能带着未来的国舅爷去冒险的。 来妈妈见析秋没有说话,以为她吓着了,就紧张的拉着她的手劝道:“六小姐,您说的没错,这或许只是民间谣言,根本不可信……”她开始后悔自己冒冒失失跑进来把这消息告诉析秋。 “我没事!”析秋淡淡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拧着眉头对来妈妈道:“还劳烦妈妈办件事。” 来妈妈就认真的点头道:“小姐尽管吩咐。”析秋就道:“您可认识武昌伯公府?劳烦您去伯公府门口瞧瞧,今天都有什么人进进出出,若是能和守门的婆子套上话,就再好不过了。” 来妈妈一愣,立刻明白了析秋的意思,验证这件事的真假,武昌伯府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来妈妈出了门,春柳和春雁失魂落魄的:“小姐,要不然去找找大少奶奶,让大少奶奶派了小厮去馆里问问大少爷,您不是说大少爷做的事就是写圣旨,批复周折么?那这件事若是真的,那么大少爷应该立刻就能知道吧?!” 找佟慎之去确认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若这件事是真的,此刻定然朝堂已经乱哄哄一片才是,就是江氏派了人去打听,也不定能见到佟慎之,得到答复! 还不如去沈府看看情况再说。 这一个下午,时间过的极其慢,析秋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那只羊脂白玉的发簪,无意识的摩沙着,萧四郎的点点滴滴如幻灯片一般从眼前闪过……直到天色近黑大老爷和佟慎之还没有回来,府里已经乱哄哄成了一锅粥,都在传萧四郎在蒙古的草原上,被群狼吃了,又说萧四郎被蒙古人抓走了……等等。 版本很多,大家一时间从以往看析秋的眼神,从羡慕,崇拜,巴结,一下子变成了怜悯……甚至街上已经有人在传,佟府的六小姐命格太硬,有克夫之相。 当初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瞬间变成了尖嘴猴腮,貌若夜叉的克夫女。 若是平时,析秋听着必会笑起来,此刻她也没了心情,她拉着春雁问道:“来妈妈可回来了?”春雁回道:“没有!”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小姐,姨娘,四小姐,和七少爷,大少奶奶都来过了,奴婢说您休息了,她们坐了一会儿才走!” 析秋就点点头:“知道了!” 直到内宅落锁前,来妈妈回来了,析秋听到来妈妈的声音,就开了门从内室走了出来:“怎么样,武昌伯府什么反应?!” 来妈妈回道:“奴婢去前,伯公爷的马车就已经进了宫,一下午好几家女眷的马车从侧门进了内院,奴婢就站在马车不远的地方听赶车婆子的聊天,说的和街面上传的差不多……奴婢回来前,伯公爷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奴婢瞧着,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析秋依旧不相信,她点头道:“你累了一个下午,快回去歇着。”来妈妈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析秋的脸色,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析秋送来妈妈出去,就直接去了大老爷书房,大老爷不在,守门的小厮给她点了灯,析秋独自在书房里漫无目的的来回走着,一会儿翻了书架上的书来看,一会儿拿了笔却不知道写什么又重新挂起来…… 她很冷静,思路也非常清晰,可就是抑制不住的自己,手不停去架子上翻书来看,可又看不进去……仿佛手里空了心里就不踏实,她又重新抓了笔,在铺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大字,等她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是写了满纸的……不可能。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不可能,不可能什么? 是萧四郎不可能做出这样错误的军事判断,还是他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又或者是自己不可能这样的担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有点担心他?是从他请了医女助她度过难关,还是他霸道的对她说那番话,又或者是他为了让她能有厚厚的嫁妆而偷偷给夏姨娘银票,怕她在府里受欺压幼稚的写信威胁大太太时?! 析秋不知道,她烦躁的将笔扔在桌面上,这时候忽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急切的掀了帘子,大老爷就沉着脸负手进来,见到析秋在里面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析秋心里再次沉了沉,问道:“父亲,事情可是真的?” 大老爷就拧着眉头,点头道:“军报是黄达派亲卫送进宫的,今年萧四郎和沈季就已和蒙古兵交战不下数十次,绞杀了数百蒙古兵,最近是蒙古十二部集合了六千兵力由岱钦亲统,围攻金州卫,萧四郎兵分三路夹击,将蒙古兵六千人击的溃不成军,活捉千夫长以及四百俘虏……岱钦却由八百近卫护送逃进草原,萧四郎连夜与沈季带三千人追击,一开始还有消息回来,直至最近已经毫无音讯!” 析秋不知道岱钦是谁,但听大老爷这么说,想必因是十二部的首领……这么说来,萧四郎领兵追击,是战时决定的,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她觉得萧四郎并非冲动之人! 大老爷叹了口气:“圣上一时也难以定夺,听说沈家已经暗中在召集勇士,去辽东救人!”析秋一愣,看着大老爷道:“那萧家可有动作?” “不知道。”大老爷摇头道:“不过萧延亦此刻还滞留在宫中,具体如何只怕要等明日圣上如何决定了。” 圣上能做什么,尸体没有找到,难道要现在追封了烈士?又或者派人去救,黄达敢上军报想必已经派了人四周找过,只有实在慌张了没有办法,后果他已经承担不起,才会写了军奏上报朝廷,圣上此刻再派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老爷抬手按在析秋的肩膀,压抑着眼底的痛色,安慰析秋道:“草原之大难以想象,蒙古兵又擅长游击,寻常人入草原深处想要走出来也要耗费多时……以为父所见,战报所述不假,但外间所传他二人已身死,却是不可信!” 大老爷说的很客观,析秋深吸口气,点头道:“女儿明白!”说着福了福转身朝外走:“那女儿先回去休息了。” 大老爷点点头,又忽然叫住她:“六丫头……”析秋回头看着大老爷,大老爷拧着眉头道:“不要胡思乱想,一切有为父在!” 析秋认真的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她让春雁熄了灯笼,两人在幽暗的花园中慢慢往知秋院走,春雁小心翼翼的跟在析秋身后,不由暗暗落了泪,小姐的命真苦,以前在府中过的小心翼翼,婚事也是再三波折,前面洪公子死了也就罢了,如今有了萧大都督生活总算稳定下来……可是,如果连萧大都督也…… 她不敢想…… 如果真的这样,小姐的路恐怕真的只有一条了。 没有人说话,两人默默的回了知秋院,才一进门就看到夏姨娘,江氏,佟析砚以及佟敏之都坐在房里等她,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夏姨娘更是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一个下午。 析秋见到她们一个个关切的表情,心里一酸,脸上却笑了起来:“这么晚了,怎么都到我这里来了!” 夏姨娘上来拉着析秋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六小姐,只要确定的消息没有回来,我们就等一天,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姨娘说的对!”佟析砚也道:“只是军报,黄总兵找不到,不代表他们就凶多吉少,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等着他回来就行。”析秋就笑着点头,这边江氏上来拉着她的手,相比夏姨娘她到是镇定许多:“战事便是如此,变化在瞬息之间,不等亲眼所见,绝对不能听信传言,况且,军报中也只说他们失去消息,那些不过是百姓传言,不可信!” “谢谢大嫂,我没有事。”析秋笑着就去给夏姨娘擦眼泪:“姨娘还安慰我,您看看您倒先哭了。” “姐姐。”佟敏之也昂着头看着析秋,捏着拳头道:“六姐夫武艺高强,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更何况只是几匹狼或是蒙古鞑子,您尽管放心,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析秋也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5 及笄 转眼到了六月底,武昌侯以及宣宁侯府派去的勇士,已出发了半个月。 按脚程这些人快马加鞭一路直达辽东,该是到了,至于消息只怕不会这么快传回来。 街面上流言四起,佟府已然成了话题中心,这几日大老爷也称病告假谢客于家中,曾经一时的门庭若市此刻又恢复到冷冷清清,仿佛大家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压抑着。 “小姐,宣宁侯府来人了!”春雁小跑着进来,析秋抬头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春雁又道:“是侯府的总管,直接去见的大老爷,说是要到七月七了,受太夫人之托给府里的小姐送巧针来的。” “知道了。” 太夫人这样做,是想告诉别人,宣宁侯府不相信外间所传她克夫传言吧!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她也不信! “三小姐又回来了,在大少奶奶房里,您要不要去看一看?”三小姐这半个月可是第二次回来了,怎么就这么闲! 析秋又重新低头去打络子,她刚刚和江氏学的,以前只觉得好看但却没有人教她,现在学了才知道,打络子原来这么难……春雁看着这样的析秋,心疼的无以复加,小姐这些日子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和往常一样,可谁都看在眼里,她瘦了,这一年才养回来的肉,不过半个月又都瘦了回去。 “你明天让碧梧管房里的浆洗吧,与外打交道,也看看她的能力才是!”碧梧一直跟在春柳后面跑跑腿,这些日子下来,析秋越来越觉得她很像司榴刚进府的那会儿,人很机灵与人相处也很讨喜,只是少了点耐心。 春雁一愣,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说完,暗暗叹了口气! 正说着,江氏来了……析秋放下手里的络子起身去迎江氏:“大嫂。” 江氏笑着,目光就落在桌面的络子上,笑着道:“六妹妹手可真巧,当年师傅教我,我可是学了两个月,如今六妹妹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学会了。” 析秋笑着摇头,让了位子道:“大嫂快坐。”又让春雁去倒茶:“大嫂来可是有什么事?” 江氏没坐,笑眯眯的道:“还有事就不坐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父亲说不管旁的人说什么,我们佟府的小姐都是精贵的,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你的及笄礼照常举行。” “及笄礼?”析秋一愣,她还没想到这件事,江氏点点头:“说七月初八是你的生辰?及笄礼就安排在那一天举行。” 析秋恍然,她的生日是七月初八,她自己都不记得,只有七月初七时大家热闹的过乞巧节,却不曾记得自己生日,犹记得前几年夏姨娘还会做了长寿面来,她有时也不问因由,吃过后几天才想起来,这一日是她的生辰。 可能不是自己的生辰,所以没有归属感吧! 析秋笑着道:“麻烦大嫂了!”江氏摆着手:“你们的事也是我的事……那我就去安排了……”说着转身要回去,析秋忙去送她到门口。 “外面热,你快进去!”江氏说完,由身边丫鬟撑着伞就匆匆出了院子。 春雁将帘子放下,又给析秋续了杯茶,拧着眉头道:“姨娘让我问问您,这家具都打好了,是现在送去侯府,还是再等一等?!”析秋专心打着络子,头也不抬的道:“就现在送吧!” 春雁欲言又止,默默的出了房间。 江氏出了知秋院,正欲去二房找二太太商议,大老爷想请二太太做及笄礼的正宾,她要先去和二太太说一声,具体如何她也没有经验,翻了去年四小姐的及笄礼,正宾请的是刘学士的夫人,今年大太太病着,让她去请她心里清楚,只怕也没有这个面子。 至于让大太太出面,那更是不可能,莫说她现在病了行动不便,就是行动方便恐怕也不会为六妹妹去费这样的力气,她虽是嫁进来时间短,不过府里的暗潮汹涌也算是看明白了……最难做的就是她,两面夹着怎么做都不对。 心里想,江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穿过了小花园,就见正面房妈妈迎了过来,江氏心里一凛就迎了过去,房妈妈行了礼对她道:“大太太让您去一趟。” 江氏就点头道:“这就去!”说着,拐了弯就随着房妈妈去了正房。 大太太躺在床上,听到江氏进来的声音,目光就阴冷的看向她,江氏心里咯噔一声,给大太太行了礼喊道:“娘。”大太太眉头一皱,房妈妈就小声道:“少奶奶,大太太问您,大老爷是不是让您筹办六小姐的及笄礼?!” 江氏没有犹豫,点头道:“是,说是过了乞巧节就办,也不铺张,就一家人在府里给六小姐办了。”大太太脸色微变,房妈妈又道:“不过是及笄礼,随便买了簪子送去便可,您可不能耽误了四小姐的婚事。”说着一顿,房妈妈就面露为难的看了眼大太太,仿佛接下来的话不好听,正犹豫着说不说,就见大太太眼睛一瞪,脸色越加的难看,房妈妈想了想,重新组织了语言便道:“大太太说,四小姐才是您嫡亲的妹子,六小姐那样忘恩负义的……您大可不用理她,只管做您的事,大老爷若是不满意,就让他来找大太太,倒要瞧瞧,佟府什么时候本末倒置,把嫡女的事放在一边,竟是顾着庶出的了!” 江氏垂着脸,她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大太太的逻辑,虽说六小姐是庶出的,可说出去还不是佟府的女儿,六小姐现在被外面非议,难道佟府就有脸面了不成,大老爷想要给六小姐正正经经办了及笄礼,也是想叫外人瞧瞧,佟府是上下一心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还是佟府的六小姐。 她觉得大老爷说的对,越是危难时刻,便更要上下一心! 大太太即便什么也不做,可也不能是这样的态度! 念头闪过,江氏不敢多说,便低头回道:“儿媳记住了,新房里的家具已经制好了,其它的一应嫁妆也都备齐了,两房陪房四妹妹也见过几次,庄子里的事大小也都清楚了,陪去的丫鬟按着您的意思,把代绢留下陪了代菊和代荷去,还有两个小丫鬟新买的小丫鬟,心兰,心琴并着两个粗使婆子……”她说着一顿,又道:“只剩下陪去的妈妈没有定了。” 大太太就拧着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江氏看了眼大太太,就小声道:“依四小姐的意思,是想把原来的端妈妈接回来……”佟析砚心里一直惦记着端妈妈回来的事,若是能把端妈妈接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太太一时也没有人选,房妈妈就道:“陪去妈妈的事,让太太再想一想,过两天再答复大少奶奶。” 江氏就乖巧的点点头。 江氏辞了大太太,出了门便去了大老爷房里,等从大老爷书房出来就直接去了外院寻了二太太,和二太太商量了,有司就让十一小姐来做,赞者就由江氏自己和佟析砚担任,至于发簪大老爷说是托了人去锦绣阁定制。 江氏和二太太商量好,又回了析秋的房里,将安排大概和她说了一遍:“发笄、发簪、钗冠父亲说去锦绣阁定了,过几日就能送到府里来。”她说着一顿又道:“六妹妹对这样的安排可有异议?!” 析秋摇摇头:“一切听嫂子安排。”她对这些无所谓,过不过生辰她都会长一岁,有没有及笄礼她也是成人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况且,在大周女子过及笄礼也并非是要成人时才有,若是年纪小的许了人家的,也可以提前行了及笄礼,通常这也是一个暗示和标识,告诉世人吾家有女初长成,若没有许了人家的,媒人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可是如她这样算什么……她不由想到萧四郎。 不知道那些勇士有没有找到人,他们在陷入草原那么长时间,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如何休息?到底有没有活捉到岱钦?! 江氏说着,就看到析秋目光渐渐散开,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她也忍不住顺着析秋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除了高矮错落的竹子没有任何东西。 六妹妹怎么看的这么认真! “小姐。”春雁有些尴尬的拉了拉析秋的袖子,析秋眉梢一挑就回头看着江氏,笑着道:“我到是真有事想和大嫂商量。” 江氏一愣,已看到析秋的面色恢复,她笑着点头道:“什么事?六妹妹尽管说。” 析秋就转身在枕头下,拿出个乌木双扣的匣子来,又打开匣子露出一只羊脂白玉的发簪:“及笄礼上的发簪,不如就用这支吧!” 江氏一愣,这只发簪玉色虽好,可是太过简单了些……发簪和钗冠还是配着比较吉利。 春雁看着也是一愣,这只发簪到底是谁是送的,小姐最近一直放在手边上,常常看着发簪发呆,如今及笄礼也用这支,她愈发的疑惑那一晚在莲花池边的男子到底是谁! 这边,江氏略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我去和父亲说,若是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就依六妹妹用这支如何?” 江氏两面为难,许多事她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析秋心里清楚,就点头道:“有劳大嫂了。” 江氏笑笑,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两日,沈府接到了回信,说是去的勇士在草原中发现了大周的战马,死在了路边,其它的依旧没有线索……他们一行百人分了三路各自继续往草原里走,黄达也派了斥侯四处打探,知道岱钦也没有消息。 听说宸妃在宫里哭的死去活来,沈季是她唯一的胞弟,更是沈家的未来,若真出了事沈家就是再有荣宠又能如何,不过就这数十年的光景罢了! 析秋听到战马死在路边时,也暗暗吃惊,那是在草原里想必战马不是饿死的,若说累死的倒是有可能,但更多是析秋相信,应该是他们没有了食物,杀了战马来吃吧…… 既然连食物都没有了,为什么不想办法回来?析秋无奈的摇头,低头继续去打络子,这边碧梧笑盈盈的走进来:“六小姐,侯府的萧二小姐来了。” 萧延筝来了,析秋听到时一愣,太夫人很少让她出门,没想到她会到佟府里来。 析秋迎去了二门,萧延筝正好由婆子搀着下了马车,一看到析秋她就红了眼睛:“析秋。”她说着语有哽咽:“四哥他……”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析秋拉着她的手,给她擦了眼泪道:“去我那边再说。”萧延筝急忙忍了眼泪,和析秋并肩往知秋院去,路上正好碰到听到消息的江氏和佟析砚,江氏道:“萧二小姐来了。” 萧延筝看了眼析秋,析秋就介绍道:“这是我大嫂。” “大嫂。”萧延筝就随着析秋喊,又屈膝行了半礼,江氏侧身让了笑着道:“一家人不用客气,萧二小姐一路也累着,先到六妹妹房里坐坐,我去厨房看看,也不知二小姐爱吃什么?!” 萧延筝忙摆着手:“大嫂不用麻烦,我坐坐就走!”这边佟析砚一听,接了话道:“才来,怎么就急着走。”说着,转了脸去和江氏说话:“我陪大嫂去厨房吧,我知道萧二小姐爱吃什么。” 萧延筝就露出为难的样子,析秋想了想笑道:“那就有劳大嫂和四姐姐了。”说着,四个人就在小径上错开,析秋和萧延筝去了知秋院,江氏和佟析砚则去了厨房。 进了知秋院,析秋将萧延筝让了座,萧延筝捧了茶就道:“听说你八号办及笄礼?” 析秋一愣,这事也只有佟府里知道,怎么这块萧延筝也知道了,仿佛知道析秋的疑问,萧延筝就眯着眼睛笑道:“是四哥,年后就写信来告诉我这件事了。” “你四哥说的?”析秋暗暗吃惊,萧延筝就笑着道:“嗯,说让我备了礼来观礼……我从来没有见过四哥对什么这样关心。”她拉着析秋的手道:“就连成亲……”她说着忽然一顿,脸色就暗了下来。 析秋没有说话,也垂脸慢慢的喝着茶。 “析秋。”萧延筝红了眼睛:“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她说完就看到析秋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萧延筝就点点头道:“我也不信,娘说四哥是在苗疆出生的,那一年正好先皇登基,四哥是在军帐中出生的,一生下来才三天就被林中的毒蛇咬了一口,所有人都以为四哥必死无疑,当时他满身青紫都没了呼吸,但是就是那么巧,竟然让父亲碰到一位苗医,那位老者什么话也没说,就给四个吃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说等日落,若是日落时分还没有醒,那么就回天乏术了……” 析秋认真听着,明知道萧四郎肯定没事,可是心还是提起来了,那么小的孩子被毒蛇咬了一口,能活下来确实是奇迹! “母亲就抱着四哥,坐在军帐门口看着太阳,当时三哥还小刚刚学会走路,就爬到娘身上,也学着娘去抱着四哥,还在四哥脸上亲了几口,咯咯的笑着……娘说,就在那一刻,四哥开始有了呼吸,慢慢的睫毛开始颤动,小小的脑袋往她怀里一直拱……”她说着停住,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当时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就在那一天,父亲活捉了苗疆的首领,大家都认为四哥是福星……” 萧延筝拉着析秋的手,道:“那苗医说四哥命硬,能长命百岁!” 析秋听着眉头却是皱了皱,只是此刻她无心去想太多,就拿着帕子给萧延筝擦了眼泪,点头道:“是,不会有事的。” 到了七月初八那一天,萧延筝果然来了,还带了太夫人以及二夫人,五夫人送的礼物,太夫人送的正红川花立领对襟嵌绒边的褙子,一件烟霞银罗花绡纱挑线裙子,二夫人的则是一块成色极佳的,雕着双蝶戏兰的玉佩,五夫人的则是一只飞凤戏珠嵌着红宝石的步摇,以及同色的手串,萧延筝则是一对形态可爱的小金猪。 一早上二太太将及笄礼上要注意的事项说与她听,收了各人来的礼,就坐在房里换上了太夫人送来的衣裳,由佟析砚扶着去了佟府的东面祠堂,说是祠堂但由于佟氏的祖祀在保定,这里放着也不过是几位先祖的灵位…… 大太太生病不会出现,所以就由大老爷担任主者,二太太高坐在上作为主宾,夏姨娘捂着帕子站在祠堂门口,远远的看着穿着正红盛装的析秋走来,就捂着帕子哭了起来,析秋看着夏姨娘也红了眼睛。 他们母子在府中隐忍六年,终于见到一丝曙光,如今六小姐也成年了,可是……夏姨娘越想越心酸,六小姐的婚事怎么就这么多波折,从武进伯府开始,一桩桩都让她提心吊胆,总算有惊无险的过来了,定了萧大都督,可是如今他却…… 江氏看见夏姨娘哭了起来,就笑着让身边的妈妈去扶夏姨娘,自己则亲自去迎析秋进来,析秋进了门对祖宗牌位磕了头,江氏正要宣布开始,忽然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有人喊道:“等等!” 析秋一愣回头看去,就看到远远的小径上,走来十几个人,领头的则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夫人,穿着团福暗纹绛红的褙子,一件石青色挑线裙子,头上戴着绛红的抹额,气质雍容仪态不凡,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众人满脸困惑,还是二太太笑着迎了出去,那老妇人身边跟着穿着雅青色杭绸长褂的妈妈就道:“我们老夫人是武昌伯府的太夫人!” 武昌伯府的太夫人,二太太满脸惊讶,提着裙子就跪了下来,江氏并着佟析砚几人也随着二太太跪了下来,析秋满脸不解,虽说武昌伯府比起佟府来说身份自是高出很多,可二太太也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氏就压着析秋,在她耳边解释道:“她就是当年成祖皇帝亲封的长亭公主。” 析秋一愣,原来如此,她在野史上看到过这一段,当年承宗在位十年,后来当时身为三王爷的德宗起兵谋乱一夕之间将承宗囚禁于长乐宫中,等消息传出宫门,德宗已经将承宗所有的皇子控制住,迅速登基称帝,而承宗的一干皇子皆是杀的杀贬的贬,包括几位王爷和公主也受到极大的牵连和冲击。 而这场风波中,唯一处身世外未受牵连的人,就只有这位当年文宗最疼爱的长亭公主,德宗最小的妹妹,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姑姑。 只是长亭称号早已被世人遗忘,便是沈府里也都是称太夫人! 她是真正嫡出的名正言顺的公主,比起德宗所出的几位公主,她的身份地位都要高出许多。 难怪二太太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来! 只是长亭公主到佟府来做什么?她暗暗纳闷之际就听到大老爷上前抱拳行了礼,道:“不知太夫人莅临寒舍有失远迎,只是……小女此刻正在举行及笄礼,不知太夫人来所为何事?” 沈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看了眼大老爷,目光烁烁落在跪在二太太身后的析秋身上,微微一笑,道:“老身受人之托,今日来给六小姐做主宾!” 这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武昌伯府的太夫人,来给区区五品官的庶女做主宾?! 及笄礼虽只是形式,小户人家的女子随随便便买了发簪,母亲帮着挽了发髻,便算是礼成,可也有办的隆重,这隆重者并非是说佩戴的首饰的华丽,或是观礼者人数多或是少,而是主宾的身份……身份越高就无形中提升了女子的身份地位。 大老爷满脸惊讶,不过总归是官场游走多年,一瞬间便恢复了从容,笑着道:“太夫人能给小女做主宾,那真是佟氏的荣幸,小女的福分,求之不得!”并没有问受何人之托,便做出请的手势:“太夫人请里面坐。” 沈太夫人眼底露出赞赏之色,由大老爷相迎进了佟氏祠堂,江氏也回过神来赶忙让佟析砚扶着析秋进去,二太太也随着进去招待沈太夫人。 析秋垂着头行了礼,由沈太夫人说了颂赞的话,二太太亲自帮析秋挽了发髻,佟析砚和佟析佳捧着托盘来,在江氏满口吉祥话中,戴上了萧四郎送的那只发簪,及笄礼便完成了。 析秋朝沈太夫人磕头行礼,沈太夫人朝她招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析秋垂着头走了过去,太夫人就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不迭点头赞道:“果然是个水灵的孩子。”又轻轻捏了捏析秋的手,随即析秋手心里就多了一封信。 析秋微微一愣,抬头朝沈太夫人看去,就看到她正慈眉善目的和二太太说话,面上毫无异色,她暗暗心惊,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拢在袖子里,极力让自己的面色如常。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太夫人何时走的她一概不记得,待送走了宾客她迫不及待的回到房里! 拿着没有署名牛皮信封在手里,析秋从来没有觉得一张纸的重量这样重,她心砰砰的跳…… 缓缓拆开信,信纸上四个大字顿时跃在她的眼中…… 等我回来! 四个字,只有四个字,再没有多余的话,哪怕一滴墨汁…… 析秋眼前毫无征兆的便模糊了起来,她捏着信纸在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嘴角也绽开一丝如释负重的笑容。 这个人还是不改作风,所做的事永远都是这样出人意料! 不过他既然能写信,虽然这封信字体潦草,一看便是情急之中写的,但至少可以说明,他还平安的活着,还能让人将信带回来,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军报回京,为什么他们要孤身直入草原,这些答案恐怕只能等到他回来时才能解开谜底了。 析秋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信收好,靠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是这么久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等她醒来房间里已经点了灯,春雁和春柳在房外小声的说着话…… 听到房里的动静,两人急忙推门进去,见到析秋醒了,两人笑道:“小姐总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恐怕大老爷要去请胡大夫了。” 析秋看了时辰,竟然已经是酉初,她足足睡了四个时辰。 “小姐,饭还在炉子上温着呢,奴婢端来你用些?”春雁说着就看着,析秋点头道:“摆在外面吧!” 春雁就咋舌的看着六小姐喝了满满的两碗粥。 过了七月二十日,蒋家请的媒人司直郞刘大人的夫人,就日日上门来磨,这一次大太太也没了选择,大老爷就定在八月初二的日子,当初和周家定的也是八月,后来蒋家来提亲双方原也是有意八月,但大老爷却碍着周家没有立刻定日子,如今蒋家三次上门来催,就索性把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二。 到了七月三十,佟全之从保定赶了过来,山东徐大人也派了幕僚到了佟府,应天张府也来了一位四舅舅,析秋被叫外面见了礼,得了一个水汪汪的玉佩做了见面礼,就和佟析玉退了出来,留了佟析砚和佟慎之在里面说话。 听说四舅舅见到大太太,姐弟两人就抱头哭了一场,这才知道姨太太回到应天后就大病不起,如今也缠绵病榻,而表少爷至今毫无下落,有人说在蓬莱见过,有人却说在余杭见过,可每每去寻的人找过去,不是认错人了就是人已经走了。 姨太太心里着急,这边又被徐大人扔在应天,就彻底病倒了,张家大舅舅向来脾气暴躁,当即就把姨太太赶出了府,索性没有做的太绝,而是在张府外给姨太太置了间宅子,派了人过去伺候。 姨太太就日日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吃饭喝水都要人伺候。 析秋听到时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担心徐天青,徐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找人的力度不可谓不大,可是寻了这么久却依旧毫无音讯,难道徐天青真的…… 她并不希望徐天青出事,当初的事情也并不能怪他,她忽然想到以前室友常常说的一句话: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只能一场心伤! 他们之间算不算这样呢?! “六姐姐!”佟全之拉着她说话:“萧大都督的事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以我对他武艺的了解,区区蒙古兵根本伤不了他!”大半年不见,十一岁的佟全之长高了许多,又黑又壮,说话时声音低低的嗡嗡响,很有底气! 析秋吃惊的看着佟全之,忽然很好奇,佟全之的舅舅长的是什么样子,都说外甥像舅舅,佟全之既然不像佟家的男儿,那么就只能像二太太的娘家人了。 “三哥,怎么半年不见,你个子长了这许多!”佟敏之挺着身板就凑在人高马大的佟全之身边,怎么比也是比佟全之矮了半个头,不由懊恼的道:“怎么我就没长个子!” 佟全之哈哈大笑,颇有侠士之风:“你整日死读书,吃的又少,哪像我整日跟师傅练功,一顿饭要顶了你三天的伙食!” 佟敏之不服气,拧着眉头道:“别吹牛,待会儿我们比一比!”又拉着析秋道:“六姐姐,您待会儿给我做评判。” 析秋就笑着直点头。 这边两人正说的起劲,佟析砚从正院里出来,眼睛红红的,析秋迎了过去,佟析砚擦了眼泪看着他们道:“怎么都站在这里说话。”析秋就笑着道:“三弟弟正说自己饭量大呢,吵着要比一比!” 佟析砚就笑了起来:“这好办,不如就到我那边坐坐,我让代菊做了饭过来,你们当场比一比就是!” “走!”佟全之手臂一挥,拉着佟敏之就朝西跨院走,佟析砚也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说着要比吃饭还是吃馒头,析秋无奈的看着她们,她知道佟析砚这是心里害怕,所以吵着让佟全之和佟敏之去闹一闹,分散她的注意力。 在佟析砚房里闹到半夜,若非佟敏之打着哈欠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佟析砚还不放她们走,析秋保证明天一早就来,佟析砚这放佟全之和佟敏之离开。 第二天一早,蒋家送来了聘礼,又让将佟析砚的嫁妆抬回去,佟府内外鞭炮声不断,析秋被佟全之拉着去正房里,去看蒋家送来的那只鹅……“不是用雁吗,怎么改成鹅了?” 佟敏之拍了他脑袋道:“雁哪能随随便便抓的,现在许多功勋贵胄娶亲,也是用鹅代替的!” “哦!”佟全之似懂非懂,两个人又跑去看聘礼,析秋就带着春雁和碧梧悄悄去了佟析砚的院子。 房间里佟析砚平日里用的东西,尤其是书架的上的书,原来满满当当的书架现在已经干干净净一本不剩全部搬去了蒋家……佟析砚坐在床上,床边的架子上挂着大红喜袍,她双颊绯红的坐在哪里绞着手帕。 见到析秋进来,她眼睛一亮,就拉着析秋问道:“蒋来都来了什么人?” 析秋笑着回道:“说是蒋大人的一个堂弟和周举人送的聘礼,我没见到,不过听说那周举人长的一表人才!” 周举人佟析砚听徐天青说起过,以前常来佟府,后来徐天青出了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没想到如今和蒋士林也走的这样近。 “都送了什么?”佟析砚急切的问道。 析秋见她这样,就笑着把嫁妆大概说了一遍,又道:“等明天大嫂从蒋家回来,你就知道了。”江氏今晚要留在蒋家铺床暖房。 佟析砚满脸的不安,拉着析秋道:“房妈妈说明天辰时花轿就会到府里,让我晚上早些睡,明早丑事末就起床,会有全福人来给我梳洗可是这样?” 析秋点着头道:“应是这样,你若是心里没了底,不如先让端妈妈回来,也不用直接去蒋府了。”大太太终于同意接了端妈妈回府,陪着佟析砚一起去蒋府。 “不行!”佟析砚摆着手道:“端妈妈说她见到佟府就会想到心梅,执意今晚直接去蒋府,一来她在那边先弄清楚府里的情况,我过去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再者,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跟着跑来跑去她身体我也不放心。” 析秋就点点头,又道:“那就请了房妈妈来陪着你,也和你仔细讲讲明天的规矩。”佟析砚还是摇着头,就拉着析秋道:“你晚上留下来陪我吧,我实在睡不着。” 不待析秋说话,二太太就笑眯眯的从外面进来,析秋知道二太太来是代替大太太,给佟析砚讲房中事的。 佟析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析秋就借故站了起来:“二婶婶来了,那我先回去吧!”二太太也没有留析秋,佟析砚则是满脸红晕的站在那里。 析秋忍着笑,带着春雁匆匆出了门。 回到房里梳洗过后,析秋只觉得才睡着,春雁就已经隔着帐子道:“小姐,丑时到了!” 析秋就赶忙穿了衣服,梳洗过后随便吃了半碗白粥,去了佟析砚房里,佟析砚正坐在梳妆台前,大老爷同僚的一位姓施的夫人做的全福人,正在给佟析砚上妆,佟析玉已经端着茶坐在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析秋端了茶坐下,不过一会儿,佟析言也赶了回来,析秋和她们也没有话说而佟析砚则由于紧张,想说话却是一句也谁不出来。 不一会儿,大太太由滑竿抬着进来,她穿着绛红的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看的见也精心收拾过,看着佟析砚大太太就哭了起来,房妈妈就抹着眼泪道:“一转眼,四小姐也要出阁了!” 这边全福人净手焚香后,开始为佟析砚梳头,嘴里不停说着吉祥的话,待梳好头佟析言就夸张的啧啧夸叹:“四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仿佛不过坐了一会儿,屋外就响起鞭炮声,佟全之和佟敏之就隔着窗户大喊一声:“新郎官来了!” 析秋就看到佟析砚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大太太眼睛的泪水也流的更凶,恋恋不舍的看着佟析砚,可只有嘴角流着的口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佟析砚看着心酸,就趴在大太太膝头要去哭,全福人就拉着佟析砚:“四小姐,今儿是好日子,可不能落了泪!” 析秋看着也红了眼睛! 佟析言想拉着佟析玉去前头看,可佟析玉当着大太太的面不敢太放肆,佟析佳向来喜欢粘着佟析玉,所以佟析言看来看去就只有析秋,可自上次从析秋房里气冲冲的出去,她们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 她不喊自己,析秋自是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佟析言就无趣的坐了一边喝着茶。 一阵鞭炮喧天声中,析秋仿佛听到佟府的大门外人声典沸,过了一小会儿佟敏之就隔着窗户喊道:“新郎官叫开了门,进府了!” 大太太就对房妈妈点点头,随即她坐着的滑竿就再次抬了起来,大太太不舍的看了一眼佟析砚,就又抬回了正房里。 院子里里外开了席面,析秋几个姐妹就在房里随便吃了点,等前面的宴席散了,全福人就进来帮着佟析砚穿了大红飞凤的嫁衣,盖上了盖头佟析砚隔着长长宽宽的袖子紧紧握住的析秋…… “四姐姐!”析秋小声道:“蒋公子在外面等你……你常常盼着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析秋几不可闻的听到佟析砚隔着大红的帕子嗯了一声。 随后两道清脆的笑声后,蒋家请的媒人进了门,说了许多的吉祥话,两边的媒人就服侍着佟析砚吃了一口百合莲子羹,然后又吐在了帕子上一分为二,一半会放在佟家的米仓上,一半将放在蒋家的米仓中…… 一声齐唱,佟析砚就由着两边的媒人扶着出了门,到了大太太房里和等在那边的蒋士林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磕了头,房妈妈带着大太太说了许多话,直到辰时过了半刻,才由着佟慎之背着出了门,在一遍鞭炮声中,佟析砚抱着宝瓶上了花轿,礼乐声随即响了起来…… 析秋看着,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6 大婚【上 三日后佟析砚回门。 吃了她的回门酒,大老爷和蒋士林,佟慎之并着难得来一次的任隽还有应天来的张家四舅舅,去了书房。 析秋则和佟析砚,佟析言,佟析玉姐妹几个回了佟析砚在家时住的院子,佟析砚薄腮桃红眼波若秋水般荡漾,析秋暗暗高兴,看来她婚后生活很和谐…… 佟析玉的目光也落在佟析砚的脸上,眼底露出羡慕之色。 佟析言用眼角眯着佟析砚,就笑着道:“四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当着六妹妹的面,露出这样的笑容来。”佟析砚一愣就不解的去看佟析言,佟析言眉梢微挑,看着析秋就道:“我们大都督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六妹妹指不定此刻正触景生情,心里难受呢……你这样,可是伤了她的心了。” 佟析砚眉头一簇,面含薄怒似笑非笑道:“说起来我过的好,也没有三姐姐过的好……”佟析言脸上一阵得意,佟析砚却是话锋一转就道:“听说昨日伯公府又办酒席了?妹妹还没恭喜姐姐呢。” 佟析言脸色一僵,佟析砚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看见析秋面露不解,她就毫不避讳的解释道:“听说昨儿三姐夫抬了五姨娘,府里可正正经经办了三桌酒呢。” “哪个男人不风流。”佟析言收了尴尬,笑着道:“尤其是那些文人名士……我说四妹妹还是年纪小了些,看着就大惊小怪的,等将来四妹夫房里抬了人,四妹妹可不能这样小心眼,否则,还不被旁的人笑话,说我们佟府的女儿没规矩,不贤惠!” 在人家新婚说这样的话,佟析言看来的确受了不小的刺激,析秋笑着低头去喝茶,她相信佟析砚的毒舌能力不必佟析言差。 佟析玉仿佛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坐在析秋的右手边,正拿了竹签,签了一块甜瓜细细吃着。 果然,佟析砚眉头一横,怒道:“我自是没有三姐姐贤惠,拿了自己的嫁妆去养姐夫房里的妾室,现在这些夫人们,谁不夸你知冷热贴心贤惠呢!” 这件事析秋也听说了,任隽房里庶子庶女太多,还有五六位姨娘,还不算开了脸没抬身份的通房,她房里每月领的银子根本不够开支,只得拿了自己的嫁妆去贴补,听说上个月有位四姨娘怀了孕,佟析言可是将自己房里的药材和补品都让了出来,日日供着她让丫头婆子伺候着。 佟析言忽的一下站起来,看着佟析砚道:“我自是贤惠,那四妹妹还是祈祷四妹夫对你忠贞不渝,这一辈子都不要纳妾抬通房!”说完一顿又道:“不过也得四妹妹好生养,否则你婆婆可就不知道答应不答应了。”说完一甩袖子:“我去找大嫂!”就出了门! 佟析砚就指着佟析言背影道:“三姐姐是该操心子嗣才是!”佟析言气的身体一抖,飞快的出了门。 “三姐姐。”佟析玉也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道:“我去看看她。”说完提着裙子就去追佟析言。 析秋失笑,看着佟析砚道:“何必每次见面都说这些,她要说你不理她便是。”佟析砚就满脸不乐意:“不理她,她还以为我怕了她!” 析秋笑着道:“是,是,是!你不怕她,以前不怕,现在有三姐夫给你撑腰,你更是不怕了!” 佟析砚的脸也唰的一下红了,回头挥退了代菊几个,就拉着析秋满脸感激的道:“六妹妹,我们能有今天真的谢谢你!”析秋眉梢微挑看着她道:“怎么又谢我了,你们的婚事,我可是没出力的。” “你不用瞒着我了,他……都和我说了。”析秋一愣,就听佟析砚道:“他说周家退婚后,大哥哥去找他了,大哥哥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会去找他一定是你说的是不是?”佟析砚说着一顿,红了眼睛道:“六妹妹,你一定会幸福的。” 析秋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笑着道:“怎么好好又哭了,又说这样的傻话,我什么幸福不幸福的,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再说这也是四姐夫对你有情,否则哪会大哥哥去说了一次,他就立刻上门提亲了。” 佟析砚脸颊微红,垂了头道:“他说……他一直记着母亲的话,当日回去后就喝的酩酊大醉,醒来后就想着,他定要入阁拜相做了人上人,再风光回来娶我,只是还没等到他入官,就听到我许了人家的事,他当时真的很想上门来问个清楚……也和表哥见了一面,知道周家的情况,他被表哥拦了下来才没到府里来。” 原来当日蒋士林真的不是负气离开,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佟析砚又道:“所以他暗中和二皇子来往……才有了圣上登基后他就入了吏部的事。”她说着,也露出唏嘘的表情来:“或许,缘分其实冥冥中早就有定数的,只要两人缘分在,无论历经波折,最后总能在一起!” 析秋笑着点头:“正如四姐姐和四姐夫这样。”佟析砚红着拧了析秋的手臂,也是笑道:“他让我告诉你,萧大都督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析秋认真的点点头。 新嫁娘回门不能歇在娘家,佟析砚下午吃了饭,便和蒋士林回了蒋府,任隽一早就独自离开了甚至连马车都没留,佟析言气的嘴唇都快咬烂了,大老爷也是气的不行,拍着桌子让佟慎之亲自护送佟析言回任府。 大太太听到时,嘴角就露出冷冷的嘲讽笑意来。 江氏唏嘘道:“三姑爷果然和传闻一样!” 过了八月,佟府的人开始紧张起来,六小姐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可萧大都督依旧没有消息,夏姨娘整日里以泪洗面,求着大老爷在房里开了佛龛,从普济寺请了一座菩萨回来,日日在房里念经求菩萨保佑萧四郎能平安归来。 日子一天一天临近,到了九月中,就连大老爷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江氏更是每日都来析秋房里陪她说话,佟析砚也每隔几日就会回府,析秋知道他们怕自己胡思乱想来宽慰她,她心里有数萧四郎必定无事也能平安回来,可是却不能告诉她们,既然至今捷报都没有传回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原因。 九月十八,这一日佟慎之从衙门回来,就直奔析秋的院子,析秋正坐屋檐下和春雁一起绣着荷包,就看见佟慎之满脸激动的进了门。 什么事情,能让一向没有表情的佟慎之露出这样激动的神色?她站起来迎过去笑道:“大哥哥来了,进屋里坐吧。” “六妹妹!”佟慎之在她面站定,眼睛里满是欣慰之色,沉吟片刻他道:“黄达军奏刚刚送到京中,萧大都督和沈世子不但将蒙古十二部驱赶至扑鱼儿海悉数绞杀,还活捉了十二部的首领岱钦,俘虏一千二百蒙古兵,暂定二十日就启程回京!” 析秋一时没回过神来,站在她身后的春雁却是扔了手中的线飞奔了出去:“我去告诉姨娘!”飞一样的扑了出去! 析秋醒过来看着佟慎之道:“大哥哥是说,他二十号就回来了?” 佟慎之眼底流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析秋笑了起来,佟慎之在翰林院,折子进京通常都是经过他们筛选后按轻重缓急送入宫中,这样的军情他既然这么说就必定不会有假,析秋长长的舒出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他没有事,可这些日子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一颗心总算是彻彻底底的落了下来。 “我还要去衙门,想必明天一早皇城就会贴出皇榜……”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析秋跟着在后面:“我送您!”佟慎之却是忽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析秋,收了脸上的喜色,郑重道:“不过……圣上这次应是不会再如上次那样……”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析秋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让析秋有个心理准备,圣上这次只怕不会再如上次那样嘉奖萧四郎,这一点析秋心里早就想过,圣上能年前让沈世子赶过去,其目的就不言而喻,明着让沈世子去捡军功的,想必这次即便论功行赏,也该是沈世子当得头一份才是。 析秋点头:“大哥哥,我明白!”佟慎之就放心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转眼功夫夏姨娘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大老爷也激动的出了门,天擦着黑的时候佟析砚也由蒋士林护送着回府,佟敏之从潜山书院赶了回来,二太太也和佟全之从二房过来,几个人坐在析秋房里,又哭又笑:“六妹妹总算是苦尽甘来!” 夏姨娘抹了眼泪,破泣为笑:“只要平安回来,人没有事就好,就好!”佟敏之笑着道:“我就说大都督不会有事的!” 佟全之两眼放光,兴奋的道:“竟是活捉了岱钦,这一次蒙古十二部受了重创,辽东又可以安宁个三五年了。”她说着凑到析秋面前笑着道:“六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析秋正色以对,问道:“什么事?”二太太却笑着斥道:“别说胡话!” 佟全之根本不听二太太的话,满脸认真的看着析秋道:“等大都督回来,你能不能和他说说,让他教我武艺?!我也想和他一样,有一日能领兵出征,叱咤在战场之上,杀倭寇破匈奴将瓦刺部落彻底覆灭在草原之上!” 一屋子的看着他满脸正色,壮志满满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析秋道:“这件事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女人怎么能插手,等他回来你去和他说吧,请他教你武艺!” 佟全之听着一怔,他一直自称他是男人,可每次说都会引起旁人发笑不止,还从未有人这样认真的和他说,这件事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他满脸的认真,点头道:“六姐姐说的对,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我要亲自去问他!” 二太太在一边瞧着,就感激的看了析秋一眼。 辽东班师回朝的大军是十月十二到的京中,萧四郎将大军驻扎在城外箕尾山脚下,准备三日后和沈世子一起,举行献俘仪式,城中百姓轰动,有人甚至等不及出城去看凯旋而归的萧大都督和沈世子,还有一千二百名的蒙古俘虏! 外面举城轰动,析秋和夏姨娘坐在房里算账,秀芝这些日子现学的算盘还不算熟练,可算账到是没有问题,夏姨娘舒出口气合上账本道:“一共是五十六抬,和三小姐,四小姐一样,虽然比当初大小姐要多些可此时不同往日,当初佟析言也是大太太先破的例,我们不过跟在后面学样做,想必旁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析秋点点头,大太太即便不高兴,可萧家比起蒋家来门楣高出许多,她便是和佟析砚一样,也说的过去。 夏姨娘想了想又道:“姨娘给你留了三千两压箱底,其它的在单子上都看得见,唯独这三千两你自己留着,可知道!” “知道了。”析秋垂了眼帘又拧了眉头道:“您办了这些嫁妆,父亲那边可知道?!” 夏姨娘就露出为难的样子:“嫁妆的单子还没有给大老爷过目,他说明日从庄子里挑的三房陪房进府,你必定是要见一见的,我想等陪房进来,再把单子一起给大老爷看看。”东西多少,大概花了多少银子想瞒是瞒不住的。 秀芝在一边听着,脸色就变了变,看着夏姨娘欲言又止。 析秋也拧着眉头,萧四郎给钱的事,夏姨娘没有告诉她,想必是怕她和大老爷一样介意,嫁妆本就是女方将来的贴己,她倒还好但是大老爷若是知道,面子上难免会过不去,让女婿私下贴钱给他嫁女儿,想必换做谁都要介意。 她原是想装作不知道,可夏姨娘好不容易和大老爷解开以往的嫌隙,若是再因为这件事彼此闹的不愉快也是她不愿意见的,析秋想了想,就拉着夏姨娘的手道:“姨娘,你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夏姨娘听着一愣,便了脸色看着析秋,露出紧张的样子:“六小姐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析秋就打断她的话,摇头道:“我都知道了,上次你和冬青在房里说话,我都听见了,再说,即便我没有听到,看到如今这单子我也该明白,这些东西没有一万两办不下来。”还要加上府里的酒席,给她私下的压箱钱,没有一万五千两,根本不够! 夏姨娘就叹了口气:“你果然听到了!”她想了想问道:“姑爷他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向来要强,可是不管是他还是姨娘,都想让你嫁的风光一些,将来去了侯府也不会比妯娌比下去,虽然我们家世不如他们,可嫁妆也不能差的太多。” 析秋就点头道:“我没有介意,若是好赖我还分不出,那我岂不是白为了人,我担心的是父亲,若是他知道想必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的。” 不提大老爷还好,一提大老爷夏姨娘就更加的担心:“我也知道,正为此事头疼呢。” 秀芝听着,就劝道:“姨娘,六小姐……依奴婢看,不如就把实情告诉大老爷,大老爷定会念着姨娘的难处,不会怪姨娘的。” 夏姨娘却是摇着头,大老爷看着为人温和,可是却极有原则性的人,这样的事她若是一开始就告诉了他,可能还会好些,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才告诉他,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析秋想了想,略沉吟后就凑到夏姨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夏姨娘听着脸一红,啐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也不知羞。”析秋就笑着道:“等我出阁,七弟一人在府里难免孤单,若是能再多个弟弟或是妹妹,他也会高兴的。” 最高兴的自然是大老爷! 夏姨娘低头去看账本,没有立刻接话,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她从来没有想过再为大老爷添子嗣,比起从前的鹣鲽情深,如今她和他在一起不但没有以往的感觉,还常常心里生出厌恶,看着他她便会想到那几年她们娘三个的难熬的时光,有的东西印在心里,即便不去理会,也不代表可以抹去…… 析秋知道她心里的感受,可是这是古代,没有离婚之说,即便是有,妾室也没有资格提出,既然知道没有选择更无法逃避,何不试着去适应让自己过的舒服一些。 和夏姨娘吃过晚饭,析秋送夏姨娘回了东跨院,在院门外碰到大老爷,正负手等在院中笑看着她们,夏姨娘行着的脚步便是一顿,析秋就暗暗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姨娘,过去的事情抹不去也无法改变,可我们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未来更加值得我们期待不是?!” 她真的希望,在她离开佟府后,夏姨娘能和佟敏之生活的很好,而他们想要过的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大老爷! 夏姨娘沉吟了片刻,就沉沉的点点头道:“你回去路上担心些。”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知道了!” 说着,远远的朝大老爷屈膝行了礼,带着春雁和春柳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过后她对春雁和春柳道:“这些日子你们累着,今晚不要值夜了,都回去歇着吧。” 春雁想了想,回道:“今晚奴婢值夜,奴婢睡在外间吧,小姐这里不留人总是不方便的。”析秋就摆着道:“天气又不冷,我若是渴了会自己起床倒的,你们把茶温在炉子上就行。” 析秋执意,春雁只好将炉子提到了外间,又在析秋的床头放了茶碗,仔细用汤婆子暖了床才退了出去。 析秋自己关了房门,转身朝床边走去,却在一转身吓了一跳,就见在墙角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高高的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她惊呼一声本能的退开一步,就在这时那黑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半明半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一身薄薄的半旧的夹袄是当时她亲手做的,满身灰尘风尘仆仆,脸颊两侧长出长长的胡须,将整个脸盖住只露出一双长长的丹凤眼,正静静的看着她……析秋愣住,脱口而出:“大都督!” 萧四郎缓缓走过来,眼底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来,析秋确定是他,就惊讶道:“大军不是三日后进京吗,你怎么提前进来了?”要知道将在外若皇令未召,是不得擅自进京的,违者轻则革职重则以军法处置! 萧四郎听着,却露出满脸的笑意来,却是道:“你在关心我?”他两三步跨了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关心我?” 析秋愕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关心是不是有点多余了……遂岔开话题:“再过一刻就要宵禁了,你要如何出城?” 萧四郎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之大析秋只觉得屋顶的承尘都开始抖动,她变了脸色去制止他:“喂,你声音小点,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萧大都督不但私自进京,还夜闯闺阁么。” 萧四郎根本毫不在意,满脸的胡子显得意气风发,傲气昂然:“你我婚期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析秋无语叹气,这些规矩礼仪对于他来说一向形容虚设! 萧四郎还是收了笑声,目光就落在析秋的头上,那支羊脂白玉的发簪正俏生生的别在她的发髻之中,他满意的点头道:“果然与你相配!”说完,他又拿出一个同色同款的乌木匣子来递给析秋,析秋挑眉道:“簪子?” 萧四郎也微微挑眉,析秋满脸狐疑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匣子各色宝石以及指甲盖大小的东珠,一看就是价值倾城,析秋震惊的看着他,问道:“战利品?”这些便是世面上有钱也难买得到。 萧四郎很坦然的点头,析秋问道:“让我保管?”战争便是如此,俘虏,战利品包括战场上敌军的头颅对于将士来说都是他们的银子和福利,作为一军之首的大都督,必然会有许多人孝敬,更何况他这一次抓的可是蒙古十二部的首领。 萧四郎又点点头,说的理所当然:“还有些不便携带,过几日再交予你。”这是未进门,就已在掌家的权利交给她了。 析秋低头看着手中的匣子,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来,她自当接受这门亲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她能左右更无法改变,她便想过无数种她和萧四郎相处的方式,也做过很多心理建设,虽两世为人可她并没有经历过婚后生活,依然忐忑不安,依然生出期待,即便没有海誓山盟也至少能比在佟府过的自由,不会为了生存而惶恐不安,不用精心算计步步为艰,为了这些她愿意去迎合去适应,可是无数种里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她。 她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想问的满腹疑问,此刻也不知从何说起。 萧四郎看着她表情阴晴不定,以为她为婚期的事担忧,就道:“婚期过了也无妨,我已让请钦天监再择吉日,不会太久!” 好像她等不及一样!析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一双大眼蒙上一层让人看不清的雾气,朦朦胧胧仿佛欲语还休,萧四郎眼神一黯侧开头,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略显得有些暗哑,他道:“不请我喝杯茶?我一路进京还不曾喝口茶,吃过饭!” 析秋一愣,才想到他不过下午才到的京城,必定是忙着接见同僚,安排俘虏在城外安营,又有许多百姓前去围观定是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无暇分身,她拧了眉头道:“你等我一下。”说着,将匣子放在桌上就开了门出去。 萧四郎看着她的背影,满脸的胡子中,嘴角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析秋将炉子上温着的山药枣泥糕端了进来,又给他倒了杯热茶:“现在去厨房有些不方便,你先吃着若是不够,我再去想办法。”萧四郎并未动桌上的糕点,只端了茶喝了一口,析秋坐在他对面,问他:“辽东总兵黄达也同你们一起进京了吗?” 萧四郎摇了摇头,面色有让人捉摸不定的深沉:“圣上可能会在辽东沿线建造边墙,他一时恐怕难以回京。” 析秋拧着的眉头就松了松,当初说萧四郎冲动带兵追岱钦的就是黄达,若是这一次他也一起进京,那么这件事就定然会被人再次提起,即便现在事实证明萧四郎的决定没有错,可一旦追查起来对他的名誉依旧会有不小的影响,既然圣上决定将此事忽略不予追究,那便证明圣上对萧四郎的维护和信任,要高出她的预想之内。 萧四郎目露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圣上也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想了想他便自二皇子出事那日后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遍。 当日二皇子被三皇子的两拨人马逼出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制造落崖的假象,萧四郎便带着他藏在箕尾山中一处官员的别馆中,又回城将敏哥儿安排好,马不停蹄的带着二皇子去了德州,在德州商议起复之事,当初运河之上被抢的船只,便是他们筹集军资军粮所为,但那点钱远远无法支撑庞大的军费,这个时候在通州做漕运的藤家找到他们,愿意拿出两千万两相助,他知道藤家的目的自是不愿,可二皇子当时已没有更多的选择,当即便答应了藤家作为交换所提出的条件。 这之后藤家果然拿出两千万两银子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便暗中运作,又与京城武昌侯府的沈太夫人联系上,沈太夫人联合五城兵马司的卢文忠以及御林卫副统领韩承,作为内应在当夜打开城门和宫门,沈太夫人就安排家中卫将接应萧四郎,控制住三皇子府……这才使得他们能顺利攻城抓住三皇子夺得皇位。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当初德宗早已立了遗诏,而遗诏却被沈太夫人扣在了手中,这也是三皇子即便一切准备妥当却还是停了半日没有登基的原因,二皇子入京后,沈太夫人就当着二皇子的面,将遗诏亲手烧毁,二皇子感念于此便答应要立沈氏之女为后。 所以,自沈世子赶去辽东,萧四郎很清楚圣上的目的,这个军功无论是谁的功劳,都必须悉数归功与沈世子。 析秋静静听着,提出疑惑道:“你明知如此,为何要冒险去追岱钦?” 萧四郎满含笑意的看着她,道:“岱钦早在六月就已在我手中!”析秋再次愕然,也就是说她们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萧四郎为沈世子营造的氛围,让世人觉得这个军功来之不易,让他这个未来的国舅爷当的更加的顺理成章,更加的毫无争议! 析秋失笑! 过了两日,圣上授了献俘仪式,便在太和殿中大摆筵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嘉奖了沈世子忠义英勇,乃当世大才封了前军大都督,太子少保之衔,而萧四郎领兵有功却只赏了良田十顷,白银一万两。 封赏一出,满朝文武无人说话,但京中百姓却是哗然一片,不过终归只是在心中暗暗不愤,无人敢当面去质疑圣上的决夺,又过了两日圣上将岱钦在午门外斩首示众,便下令大赦天下,好事成双,后宫中宸妃适时传来有孕的消息,这乃是圣上的长子自是大喜,第二日便拟了圣旨封宸妃为皇后,追封原二皇子妃为嘉德皇后,葬皇陵。 沈家一跃成为当今国舅,尊崇无比,沈太夫人长亭郡主慧眼识君,大义为国将自己独自送去战场的事迹被人人争相传诵,成为一时佳话! 然而另一位风头正劲的宣宁侯府,则低调的与保定佟氏重新议定了萧大都督与佟氏六女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声音糯糯的去问她:“父亲知道嫁妆的事了吗?”夏姨娘抚着析秋的后背,笑着点头道:“先是有些不悦的……可姑爷总是一片好心,大老爷他……心里明白。”声音有些奇怪。 析秋抬头去看夏姨娘,果然见她双颊绯红,夏姨娘见析秋看她,更是脸唰的一下红了透顶,娇若幽兰般瞪了析秋一眼,析秋掩袖笑了起来。 姨娘能想通,析秋很高兴,她巴着夏姨娘道:“我和七弟都希望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将来也有帮衬,府里也会热闹许多!” 夏姨娘一怔,面含激动认真的看着析秋问道:“六小姐真的希望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析秋就笑着点头:“真的!” 夏姨娘目光微微闪动,岔开话题问道:“那三房陪房你见过了,觉得如何?” “还不错。”析秋想到钱妈妈带着三房陪房来和她说的话:“都是奴婢从庄子里精心挑的,个个是庄子里种地的好手,小姐见见若是不满意再退回去也无妨。” 析秋微微点头,目光就落在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六个人,钱妈妈就指着站在左边黑黑瘦瘦个子很矮的介绍道:“这是金大瑞,原是在通州宝店庄子里的。”又指着另外三个介绍了一遍,一个叫邹伯昌,一个叫朱三成……三个人各自的媳妇站在他们身后。 析秋略扫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点头道:“有劳钱妈妈了,婚期还有几日,劳烦你帮着先安顿好她们。” 钱妈妈微微讶异,六小姐竟是问也不问随便扫一眼就点头认可了,她心里念头闪过,面上就笑着道:“那奴婢先带他们下去。” 底下的六个人就垂着头一一随着钱妈妈退了出去。 析秋不问,是因为想卖钱妈妈一个面子,这些人能站到她面前,还不知私底下费了多少功夫,钱妈妈最后能把他们带来,不管怎么说他们就必有所长之处,况且,大老爷已经见过了,她若是提出异议来,不免驳了大老爷的面子。 还不如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以后等去了侯府,她两个田庄一个院子总要有人去打理,这些人也总要去接触的。 当晚她又将春雁和春柳以及碧梧,喜儿喊到房里来,问道:“你们都有什么想法。”春雁知道析秋问的是什么,当即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自是要跟着小姐的,无论小姐去哪里,奴婢都决计不离半步。” 析秋笑着点头又去看春柳,春柳也跪在春雁身边回道:“以前司榴,司杏姐姐在,奴婢不常在小姐跟前走动,情分自也比不上她们三个,可奴婢却是一心忠于小姐,无论小姐带不带奴婢去,奴婢都绝无怨言。” “自是要带着你的。”析秋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喜儿身上,喜儿略又迟疑,露出欲哭的样子:“小姐……奴婢……” “说吧,我喊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喜儿看了析秋一眼,就绞着手指道:“我老子娘都在府里,我……我想留在府里。” 意料之中的事,析秋就点点头道:“那好,你将来的添箱钱我会留给你,其它的你可还有什么要求?”喜儿一惊,没有想到析秋已经想了这么远,当即跪在析秋脚边,哭着道:“小姐,您对奴婢这么好,可是奴婢却……却……” 析秋拉着她起来,给她擦了眼泪安慰道:“你不同春雁春柳,你在府里还有娘和劳资护着,所以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些。”喜儿就垂着道:“可是……可是奴婢舍不得小姐。” 析秋就笑着道:“我又不是远嫁,还是会常常回来的。”析秋说完,就看着大眼正眨巴眨巴满脸疑问的碧梧,挑眉问道:“你怎么想的?” 碧梧就歪着头回道:“小姐,奴婢跟着去了,您会不会把奴婢抬了通房?!”析秋一愣,没想到碧梧能问这事,春柳和春雁听着也变了脸色,春柳更是转头便去掐碧梧的手臂,骂道:“小蹄子,这还没怎么样,就想着这事,我告诉你这事你想也不要想,若你敢存了非分之想,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碧梧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捂着胳膊红了眼睛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听人家说跟着小姐陪嫁的,大多都会抬了做通房姨娘,我娘说过,便是这辈子嫁给乞丐,也不能做大户人家的姨娘,所以……所以我……我就是想问问清楚嘛。” 析秋失笑,让春柳收了手拉着碧梧道:“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她自己走出来?” 碧梧就认真的点头不迭:“小姐和我娘说的不一样,我娘说,若是我不愿意却又不能反抗,那就绞了头发或是投井,反正不能给我们祝家祖宗丢脸!” 她说完,露出一脸赴死之态,析秋和春雁,春柳忍不住笑了起来,喜儿更是上去扯碧梧的嘴:“这大好的日子,让你满嘴胡言乱语。” 析秋第二日又让春柳把碧槐找来,碧槐比刚进府长高了许多,眉眼颇为清秀,皮肤也白了许多,她恭恭敬敬给析秋磕了头,析秋问道:“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事吗?” 碧槐略想了想,就点头回道:“知道!小姐是想问奴婢,愿不愿跟小姐去侯府!”析秋眉梢微挑,碧槐果然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打听过,府里前面两位小姐出嫁,都是四个大丫头,两个婆子跟着,想必小姐也不会例外,可小姐房里的喜儿姐姐是家生子,小姐心善决计不会带着她去的,而旁的丫鬟小姐若是看中了早就该要过来了,所以奴婢就猜想小姐定是会从当初新买的丫鬟里挑选。” 她说着一顿又道:“当初只有奴婢和碧梧是小姐亲自挑的,所以奴婢猜想小姐会带着我们填了人数。” 果然很聪明,析秋又问道:“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现在才找你?又为什么把你交给蔡妈妈?”碧槐回道:“小姐定是觉得奴婢性格太强,想要磨一磨奴婢的性子!”她说完,就目露坚定的抬头看着析秋道:“小姐,奴婢知道当初奴婢生病时,是您让钱妈妈把奴婢留下来的,若不是您奴婢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所以……自那一天起,奴婢就下定了决心,这一生这一条命就是小姐的,无论小姐怎么处置奴婢都绝无怨言。” 析秋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微微点头:“我记住你的话了!” 碧槐很聪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样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夏姨娘看着析秋微微分神,就拉着她的手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析秋就笑着将夏姨娘送了院子,自己回房梳洗…… 日子过的飞快,到了十月末,萧府将聘礼送了过来,佟敏之去前院看过后,就飞奔到后院去喊佟全之:“三哥哥,快去瞧瞧,萧大都督送了一只真的大雁来了。” 佟全之听着眼睛一亮,两个人就跑到前院,果然就见到长长的供桌上,一只灰色的大雁用红绳绑了翅膀和双脚,伸着长长的脖子鸣叫着。 佟全之惊奇不已:“比鹅好看多了。”佟敏之也连连点头:“果然是大都督出手,比四姐夫慷慨多了。” 这话被佟析砚听到,愣是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两人跑了半个花园…… 析秋房间的东西都被搬去了侯府,她站在空荡荡房间的窗台前,看着雾蒙蒙的天际,梭梭的北风穿过竹林发出阵阵啸叫声,仿佛如乐章般扣在人的心中,她一遍一遍翻着手中的书,又一遍一遍换着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见去,想着就索性披了衣服起床开了窗户,看着黑漆漆的竹林,被冷风吹着手心却忍不住出汗。 她知道,她这算是婚前恐惧症,对即将要来婚后生活感到迷茫恐惧和无措! 床上,佟析砚翻了个身,摸到床边的析秋不在,就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看她:“外面凉,你可不能受了寒气。”析秋笑着转身钻到被子里,佟析砚就捂着她的膝盖道:“怎么也不多穿条裤子,若是病再犯了怎么办。” 已经不怎么疼了,析秋笑着道:“知道了!”说完就拉着佟析砚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佟析砚就笑了起来:“当初我让你陪着我,你可是跑的比什么都快……还好今晚二婶婶没留下陪你,若不然你就得一整夜听她说那些……”说着她的脸也红了。 析秋也微微红了脸,尽管她知道那些事,可真的从二太太嘴里说出来时,她还是觉得难为情,索性就一味害羞到底,早早的将二太太送出了门。 “你快睡会儿吧,还有两个时辰施老夫人就来了,明日一天你都要端着坐着,会很累,这会儿歇歇养养精神也是好的。”析秋这一次依旧请的施老夫人做的全福人。 析秋也知道明天一天事情肯定会很多,就依言躺了下来,可闭上眼睛脑子画面就不停回转,还不等她睡着,门外春雁就已经敲了门:“小姐,施老夫人来了。” 析秋猛的睁开眼睛,视线就落在挂在屏风上,那耀眼夺目的大红嫁衣上。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7 大婚【下 施老夫人是由江氏陪着来的,一进门春雁便奉上两个大大的红包。 “佟府的小姐,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水灵标志。”施老夫人满脸的笑,啧啧夸赞道:“三位小姐一位嫁去伯公府,一位嫁给探花郎,萧大都督更是才貌双全尊贵无匹,佟府真是好福气啊!” “托您的口福!”江氏笑着扶着施老夫人进了卧室,析秋和佟析砚已经穿戴好,并肩站在门口略行了礼,施老夫人连忙扶了两人:“可不敢当!” 江氏看道析秋紧绷着的脸,满脸的笑意。 春雁和碧梧扶着析秋进了净房沐浴,将身体浸入撒了香露和各色花瓣的热汤中,听着外面江氏和全福人说着各处的民间婚嫁习俗,不一会儿又说京城谁家嫁娶的趣闻,眨眼功夫她已经由春雁擦干了身子,重新穿了干净的里衣,扶着她出了净室。 几个人帮她穿上了嫁衣,佟析砚就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施老夫人在她肩上搭上薄红的帕子,给她梳了头,又拿了线细细的开脸,析秋拧着眉头还没感觉到疼,施老夫人已经收了线,在她脸上抹上香膏,又扑了一层厚厚的粉,描眉点唇…… 析秋抬眼去看镜中的自己,白白的脸,黑黑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与当初佟析砚的妆容一致,可辨识度很低,但却显得很喜庆。 佟析砚就笑着凑到她面前,小声的道:“我今儿可算瞧清这妆了……”那晚迷迷糊糊的洗了脸,她自己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析秋抿唇笑着。 梳好了妆收拾妥当,江氏陪着施老夫人坐在一边喝茶,佟析砚陪着析秋说话,这边二太太,佟析玉,佟析佳来了…… “六姐姐……”佟析玉说的很小声,析秋抬眼笑看着她,佟析玉又道:“三姐姐托人来说,说身体不适……就……不回来了。” 佟析言不回来她毫不意外:“我知道了,八妹妹,十一妹妹快坐。”佟析玉就松了口气,笑着道:“六姐姐今天真漂亮!” 佟析佳也点头附和:“好漂亮!” 析秋笑着道谢,让春雁给两人倒茶,二太太笑着和施老夫人打过招呼,也笑着走过来,析秋几人起身给二太太行礼,析秋道:“辛苦二婶婶了。”大房最近的三门亲事,都是二太太操办的。 “这丫头,和我客气什么!”二太太掩袖而笑:“你是大嫂的女儿,可不就是我的女儿,便是忙着我心里也高兴的很!” 佟析佳就飞快的抬眼看了眼二太太,析秋笑着回道:“是!” 二太太事情多,过来转了一圈,和众人说了几句,便笑着和施老夫人和江氏打了招呼,就出去了,随后房妈妈过来了,也没说什么,在房里略坐了会儿就离开了,司榴带着两个孩子昨晚去萧家滚床,今天早上就没来了…… 不一会儿外面二太太身边的丫头笑着来说外面开席了,江氏就陪着施老夫人出去了,佟析砚留下来陪析秋说话,从外间的桌上拿了糕点来,塞进析秋的嘴里:“不能喝水,中间可不能去净房。” 析秋就着佟析砚的手吃了快枣泥糕,觉得空空的腹内舒服了许多。 房间了没了外人,佟析砚就挨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你知道三姐姐为什么没来么?”析秋挑着眉头,等着她来说八卦。 佟析砚就瞥着嘴道:“说是有了身孕。” 析秋挑了挑眉头,前些日子回来她没有说,想必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佟析言嫁过去两年没有动静,听说伯公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如今若是真的怀孕了,到也是好事! “说是日日待在房里养胎呢……连家里都没有派人回来通知一声。”佟析砚说着,满脸的不屑。 析秋笑了笑,也没了心思去多想,这边看见春雁,就道:“我那几件常穿的褙子,还有那个昨天没有找到的手炉,你都带着了吗?”春雁就点头:“小姐,前面就和您说了,稍后让春柳提着直接带去。” 析秋放心的点点头,又道:“去看看七少爷在不在外面,让他来和我说说话。”不等她话落,佟敏之就单独走了进来,红红的眼睛直看着析秋,析秋就伸出手去拉他:“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姨娘去哪里了?” 她心里还是慌张的很,想和夏姨娘和佟敏之说说话。 佟敏之握着析秋的手,满眼里的依依不舍:“姨娘说身体不舒服,就不过来了。”析秋一愣,紧张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可请了大夫了!?” 佟敏之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摇着头道:“姨娘……姨娘没事!” 析秋恍然明白,夏姨娘这是有意避开,免得待会儿萧四郎来迎亲见到她,这礼是行还是不行,行,她不过是个妾室,上头还有大太太,不行,可她却是她的生母,这礼节上总是要过一过的。 夏姨娘是怕萧四郎为难。 析秋也红了眼睛,垂了眼睛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佟析砚看着急忙用帕子给她沾眼泪:“可不能哭,妆都要花了!”又去看佟敏之:“何必和她说这样的话,舍不得放在心里罢了。” 佟敏之擦了眼泪,强笑着点头:“四姐姐说的对,我不哭了。”说完就拉着析秋的手道:“我和三哥哥商量好了,待会儿要把门栓的紧紧的,不每人讨了大都督的红包绝不开门。” 析秋破泣为笑,佟敏之就又道:“不过……”析秋问道:“不过什么?” 佟敏之就露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大都督昨天来府里,偷偷送了我一套金猴的文房四宝……我……我今天再拦着门,是不是有点……有点……” 析秋失笑,没想到萧四郎已经提前贿赂了:“即是收了礼,就得给人办事吧?!” 佟敏之很认同的点点头:“我是铁了心的,可是三哥哥说他什么都不缺,就想隔着门要大都督答应教他武艺,不然就不给开门。” 佟析砚听着就抱着肚子笑滚子在床上:“六妹妹,别拦着……让三弟去拦着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能让萧四郎答应他!” 析秋也笑了起来。 正说着,外面的筵席散了,春柳和碧槐回来和析秋打了招呼,跟着施老夫人先坐着马车去了萧府。 一会儿,前头的院子里就响起一阵鞭炮声,佟析砚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去前面看看。”她很好奇萧四郎被拦着门外会怎么样。 析秋紧张的绞着帕子,也顾不得佟析砚就站起来来回在房里走着,春雁扶着她:“小姐,你坐着歇会儿吧。” 析秋此刻心里仿佛装了只鼓,连她自己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是不是每一个新娘都是这样? 她问不到答案,只能拉着春雁的手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小姐,姨娘交代了,说早上一定不能喝水,等到了萧家有了空隙再喝些,这时候没了空上净房的。”春雁说着,声音也在抖,仿佛比析秋还要紧张。 从今天开始,她们主仆就要换去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自此以后佟府就只能称之为娘家! 春雁一直想着六小姐能早些嫁出去,这样她们就能去姑爷家,有姑爷护着小姐,小姐就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了,她们办事也自由些,可真等道这一刻要到了,她却是紧张的连二太太交代好的事都忘了。 析秋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她对着竹林深吸了口气…… 佟析砚提着裙子,带着心代菊和心琴一路飞奔到前院里,鞭炮声中萧四郎带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萧府的大门外,佟全之和佟敏之满眼戒备的护着门闩,蒋士林,任隽,佟慎之就站在后面…… 随即门外传外一道粗噶的声音:“开门!” “不开,你们若是答了我的问题,就给你们开门。”佟全之和佟敏之听不出声音是谁,就紧巴着门闩不松手……佟敏之问了七八个问题,门外对答入流,佟全之要习武,有人大喝一句:“先过了我三招,我就勉为其难收你为徒!” 三两下两人便敛旗息鼓,佟敏之已经生了退意,毕竟他拿人手软,佟全之一人顶不住就回头看着佟慎之求救:“大哥哥,快!” 佟慎之看着他毫无反应,然后面无表情的侧开脸,他也收了萧四郎送的一副卢柏章的真迹。 佟全之又去看蒋士林,蒋士林两手一摊,表示他无能为力! 萧大都督谁敢得罪。 实在没了人,佟全之就去求任隽,任隽很大义,三两步跨了过去,一把拉着佟全之的手,塞了一沓红包给他,然后直接开了门! 佟全之抱着一堆红包被挤在门边,瞪着眼睛道:“叛徒!” 任隽哪里去理会他,直接去迎新郎官进门。 萧四郎一身大红喜服,身姿笔挺器宇轩昂大步跨了进来,任隽抱拳作揖,这边蒋士林并着佟慎之一起过去,随即看到萧四郎身后跟着的人就愣住。 “荣郡王!”前太子的嫡子,承宁郡主的哥哥。 这边荣郡王笑眯眯的和众人打过招呼,随后走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大喝道:“刚刚是谁说要过几招的?” 佟全之听着,就推开众人跳了出来,挺着胸膛道:“本小爷!”那人一看佟全之的样子,随即插着腰一阵哈哈大笑,回头对萧四郎道:“你的小舅子很有趣!” 佟全之脸唰的一红了,蒋士林忙去救场:“陈将军!”原洪老将军的嫡子,蓟州总兵陈怀德,现调令回京述职。 佟全之立刻收了脸上的不服,露出崇拜的表情来。 陈将军和蒋士林回了礼,佟慎之就领着众人进了正房,萧四郎拜了大老爷,因为有荣郡王在,大老爷就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就带着众人入席,大老爷让了主位给荣郡王,荣郡王却道:“今天佟大人是岳丈,自是您最大,这里不分官位只有亲家!” 大老爷就笑着没再推辞,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蒋士林就端了酒杯象征性的敬了酒,随后任隽和佟慎之也各自敬了,大家每没人敢真的去灌萧四郎的酒,谁知这时候佟敏之却捧着个大海碗出来,里面盛了满满的一碗酒递到萧四郎面前:“大都督,我敬你!” 萧四郎挑着眉头看着佟敏之,陈怀德大手一挥道:“我来喝!”这边荣郡王就笑眯眯的拉着他:“这点酒,老四岂能放在眼里,况且,这是小舅子敬的酒岂有不喝之礼。” 萧四郎也是哈哈一笑,接过佟敏之的碗正要饮尽,佟敏之却是胖手一摆:“等等。”随即从佟全之手里也拿了个同样大小的碗过来,作势要与萧四郎碰杯。 大老爷皱了皱眉,蒋士林一见如此,就立刻上去拦着佟敏之:“小舅子还小,以后和你六姐夫拼酒的机会多的很,这一碗先记着可好?!” 任隽在一边起哄:“喝!” 大老爷满脸不悦的看了任隽一眼,这个女婿他是越看越不满意。 萧四郎看了佟敏之一眼,就笑着道:“来人,把小舅子的酒存起来,三年后我们再喝!”说完,他自己一饮而尽。 佟敏之脸通红! 佟析砚在门外瞧着里面好不热闹,看了一会儿就带着人匆匆跑回析秋的院子,析秋坐在房里正满脸忐忑的,她笑嘻嘻的将前面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析秋担心佟敏之,就紧张的问道:“他没喝酒吧?” 佟析砚笑着道:“这么多人,哪轮到他喝酒。”比起任隽目中无人和萧四郎的冷意刻板,蒋士林就显得温润有趣多了,佟析砚很高兴! 两人就挨着说了会儿,不一会儿两边的媒人就来了,萧家的全福人也走了进来,房间一时站满了人。 析秋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一口百合莲子羹,又吐在了帕子里,随即头上一重凤冠已经戴在她的头上,随即盖头落下来她眼前便是红茫茫的一片,耳朵里就听到全福人嘴里不断说的吉祥话。 佟慎之背着析秋一路出院门,析秋趴在他的背上,眼泪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佟慎之走的很稳每一步都停一停,身边是不断有人说笑的声音,然而析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满眼里的红色,脑海中一幅幅在佟家的画面就涌了出来。 不管佟家如何,但是她最亲的人都在这里,至此以后出了佟府的门,她就不再是佟氏女,而是萧家媳了! 到正房里佟慎之把她放下来,她垂着头眼前就出现一双黑色云纹的靴子,大红直缀的一角,她知道这是萧四郎。 她由全福人扶着进了正房,在正厅里给大老爷磕了头,大老爷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析秋眼睛微红,什么也没有说便道:“去和你母亲道别吧。”无论如何,在外人眼中大太太依旧是佟府的主母。 析秋进了门给大太太磕了头,她能听到大太太哼哼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用看她也知道,大太太此刻的脸色绝对不会好! 出了门佟慎之背着她便去了二门,在轿子里坐下来,随即有人在她怀里塞了铜镜和宝瓶,紧跟着有人唱和一声,轿子摇晃了几下就稳稳的动了起来…… 她隔着帘子回头去看,可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她拿了帕子压住眼角落了泪! 门口,夏姨娘站在空荡荡的抄手游廊上,满眼里的泪水…… 轿子在礼乐声中,绕城一周不知过了多久,析秋耳中再次听到一连串的鞭炮声,轿子又晃了三次,有人掀开轿帘扶着她下轿。 耳边便满是欢声笑语的喧嚣声。 析秋由那人扶着,走在红红的地毯上,跨了马鞍,火盆,然后眼前就出现三阶的门槛,析秋知道这该是到了,随即一声声唱和声,析秋由人扶着不知拜了多少次,就迷迷糊糊的被人扶着出了门,又走了几步就进了房间,扶坐做床上。 房间里充斥着低低的笑声,随即有人喊道:“四表弟,快挑了盖头!”紧接着眼前就露出一杆短短的秤杆,盖头紧跟着就落了下来。 析秋眼前一亮,抬头便看到萧四郎站在她面前,长长的凤眼,高高的鼻子,抿着的薄唇刀斧雕刻着的一般,俊美绝伦…… 她的心又不期然的跳了起来…… 有人叹道:“新娘子可美!”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这话说话,析秋便抬头去找,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个面生的贵妇人领头站着,在她们身后站着萧延筝,还有七八个不认识的妇人。 现在来不及去问,析秋很适时的脸一红,垂下头去。 全福人拿了她手中抱着的宝瓶,放在了正厅的供案上,又说了许多的类似于举案齐眉之类的吉利话又让萧四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有人远远的朝床上扔了花生,红枣……然后满屋子的人笑着,五夫人就掩袖笑了起来:“四嫂身上花生最多,定会早生贵子,子嗣茂盛!” 析秋满脸绯红,满屋子的人低低笑了起来。 萧四郎坐在她隔壁难得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 五夫人转头和身边的贵妇人笑着道:“二嫂,我就说我们家就数四嫂最玲珑标志,您今儿可瞧见了吧!” 原来她就是承宁郡主! 析秋抬眼去打量对面的人,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梳着垂柳髻头上戴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左右两只红宝石点翠璎珞簪子,穿着茜红色的双金立领撒花褙子,露出的一截脖颈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下面一件碧青色襕边综裙,上面绣着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个子很高曲线婀娜,见析秋朝她看来,她微微点头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真真是明艳逼人,福贵端庄。 “一直听说,今儿可真算瞧见了。”二夫人满脸的笑容,她身边的一位穿着鹅黄褙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妇人笑道:“我今儿也是第一次见呢,果然灵的很……四表弟可真是好福气哦。” 正说着,有丫鬟端了一盘子饺子上来,全福人就夹了一只放在碗里去喂析秋吃,析秋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就听到有人问:“生不生?” 析秋垂着脸,双颊绯红低声回道:“生!” 对面站在承宁郡主旁边的穿着鹅黄色褙子的夫人,就掩面笑着道:“四表弟,这可是弟妹亲口说的,生!”满屋子的掩袖笑着,萧延筝听着就羞红了脸,拉着自己的丫鬟就跑了出去。 那穿着鹅黄色褙子的妇人就转了头去看萧延筝,大笑道:“二妹妹不要走呀,你的日子也近了,可学着点!”萧延筝走路的步子迈的更快了! 二夫人就转了头对那妇人道:“华嫂子,二妹妹面皮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维护之意。 华嫂子?那日二太太来给析秋说房事时,曾和她大概说了一遍萧府的情况,萧老侯爷祖籍松江,家里一共兄弟三人,如今只有萧老侯爷这一房住在了京城,其它两房依旧留在了松江。 难道这个华嫂子就是松江来的?!难怪析秋听着她说话,语调中就有种熟悉的上海腔。 念头闪过,有人用托盘托了两只半边的卺来,底座的茎上用红绳拴着,里面各盛了酒,全福人就端了一只给析秋,另一只就给萧四郎,析秋用袖子掩面喝了一口,甜甜辣辣的还微带着苦味…… 析秋的脸拢在袖子里,转了眼去看左边的萧四郎,他正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微挑的眼尾斜斜的看着她,眼底有让人看不尽的情绪。 她的心突然便漏跳了一拍,慌忙侧开脸将卺中的酒饮尽,又交给全夫人…… 全福人接过两只各半边的卺合在了一起,唱道:“夫妻一体,共进共退,白头偕老……” 这边说着,门外就有人来报道:“大都督,宫里来人了。” 萧四郎微微点头,这边承宁郡主开口道:“四弟莫急,先换了衣裳,我去前面看看!” 萧四郎就朝二夫人点点头表示谢意,二夫人就带着一屋子的人出去。 “我去换件衣服,你把头上的凤冠摘了吧!”萧四郎低头对析秋道:“稍后我们一起出去。” 人走了析秋终于松了口气,点头道:“好。”这凤冠压的她的脖子都转不得。 她转头去对身边站着的两个陌生的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鬟道:“劳烦两位姑娘,去把我的丫鬟叫来。”两个丫鬟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礼:“是!”转身出了门。 转眼功夫,春雁和春柳疾步走了进来,春柳问道:“小姐,您还好吧?!”不过一天没有见面,仿佛隔了许久一样,满脸的担忧,说完还在房里四处看了看:“大都督去前面领旨了吗?” 析秋没有急着回答,就先指了指头顶:“先帮我摘下来。”春雁和春柳就帮着析秋把头上的凤冠摘下来,析秋长长的舒出口气:“帮我重新梳头!” 春雁就手脚麻利的帮析秋挽了发髻,又找了一支兰花纹珐琅彩步摇,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并着两朵红色的珠花戴上,这时候萧四郎已经从里间换了绯色绣五寸花纹的朝服走了出来,庄严的朝服更衬得丰神俊郎,身姿挺拔,他微微颔首问道:“好了?” 析秋站了起来,回道:“好了。”萧四郎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点了头带头出了房门,析秋跟在他后面,两人过了穿堂出了院前的如意门,就上了小径…… 析秋仿佛来过这里,像是萧四郎从前住的院子,不过门的位置却是换了一边…… 到了前院,就看到太夫人,大夫人,两年未见,原宣宁侯夫人如今的大夫人瘦了许多,比起以前更为的清冷,目光淡淡的看着侧面,见析秋过来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析秋也朝她点点头,便垂着头乖巧的站在萧四郎身后,显得大方得体却有不张扬。 萧延亦和二夫人,萧延庭还有五夫人则在院中和一位穿着绛红袍服的内侍说着话,见萧四郎过来内侍就笑着抱拳道:“恭喜大都督。”说着,目光在随后而来的析秋脸上转了一圈。 年纪虽小,但行止沉稳眼神平静,面上没有丝毫紧张慌乱或是好奇的表情,这份气度倒不是像是五品官府中的庶女! 内侍看着暗暗点头,便抬了手中的明黄懿旨:“大都督接旨吧。” 萧延亦和和二夫人跪在太夫人后面,萧四郎和析秋并肩跪在其后,萧延庭以及五夫人则在旁边跪了下来。 内侍便展开明黄的卷轴,念了一段类似于国之社稷,家之根本……互敬互爱……之类的话,然后赐了一对玉如意和一对八宝琉璃缡纹玉佩便收了旨,萧四郎起身谢过:“有劳段公公!” 萧延亦便笑着道:“段公公到前面去喝杯水酒吧。”段公公笑着回道:“还要回宫复太后娘娘的旨,洒家改日再来讨酒喝!”说完,和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道:“劳公公向太后娘娘转达妾身的谢意。” 雷公公笑着道:“一定!”又转头朝二夫人抱拳道告辞。 萧延亦就转头和太夫人道:“娘,我去送送雷公公。”他说完,目光在析秋身上飞快的掠过,眼神一暗转头去和萧四郎说话:“五弟去招待客人,我送送雷公公。” 萧四郎不置可否。 萧延亦和萧延庭各去了外院,大夫人是孀居不宜出息婚宴,就随着两人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一起走了,回了自己院子。 析秋站在那里,就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拧了拧眉头也不去找,就碎步走到太夫人面前蹲身行了礼:“太夫人!” 太夫人就笑着携了她的手,这边五夫人也笑着走过来:“四嫂,这可是要改口了,还喊太夫人呢。” 析秋脸颊一红,飞快的看了一眼萧四郎,垂了头喊道:“娘。” 太夫人看在眼里,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微微点头问道:“累了吧,先回去歇着吧,皇后娘娘的旨意恐怕还要再等等。” 析秋一愣,皇后娘娘还会派人来?! 析秋正要说我扶您进去歇着的话,这边萧四郎已经接了话道:“我先送析秋回去,稍后若是再来旨,再来便是。” 太夫人就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析秋和太夫人行了礼:“娘,我先回去了。”太夫人点点头:“去吧!”析秋又转身和二夫人说话,二夫人朝她笑着道:“娘房里还有来贺礼的客人,我走不开,若不然我就陪你回去坐坐了。” 析秋暗暗诧异,面上却是笑着道:“给二嫂添麻烦了!”五夫人在一边看着目光微微一闪,却是没有说话,和析秋笑笑就转头去扶着太夫人。 析秋就随着萧四郎顺着原路往回走。 刚才一路来她没有注意,现在再走一遍她终于确定了新房的位置,果然是原来萧四郎住的院子,只不过将原来对着东南的门换了位置,改道东北方向去了,这样走起来虽绕远了路,可是门离佟析华原来住的院子要远了许多。 不知道承宁郡主嫁进来后,还有没有住在这里,当时佟析华的陪房又住在哪里的?! 萧四郎负手走在前面,比来时的步子故意放慢了许多,析秋跟在后面想着心思,冷不丁的他停了下来,析秋诧异的抬头看着他,幽暗的灯光下他面容让人看不清晰,开口问道:“累不累?” 他出了声,跟在后面的丫头婆子就自觉的退了几步,析秋看着摇头道:“不累!”萧四郎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又继续走。 到了新房里,萧四郎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目光灼灼的看着析秋,析秋挑了眉头问道:“怎么了?” 萧四郎面无表情回道:“我去前面敬酒,你……自己待会儿?”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我把延筝喊来陪你可好?” 原来是特意送她回来的。 析秋笑着摇头:“房里头都是丫头婆子,我一个人无妨的,你去吧!”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相处,析秋努力适应着。 萧四郎微微点头:“我吩咐了厨房给你送饭菜来,你先吃点垫垫!”说完,又看了析秋一眼,才转身独自沿着小径出去了。 析秋目送她离开,这才转身进了房,又顾忌着皇后娘娘的人不知何时来,只让春雁打了水帮她洗了脸上的妆,又重新坐在圆桌前喝着茶。 房间里先前的两个穿着秋香色比甲丫鬟还守在门口,见析秋看过来,两人就过来行了礼:“四夫人!” 析秋微微点头,笑问道:“你们是四爷身边伺候的?” 两个丫鬟面色一变,眼底露出恐惧的颜色,正犹豫间又听四夫人笑道:“我今儿才来也不熟悉……你们各叫什么名字,当的什么职?” 左边略高些的丫鬟回道:“奴婢紫阳,是四爷院里负责浆洗的。”旁边的又道:“奴婢宝珠,负责四爷的起居。” 都是以树为名! 析秋笑着问道:“知道了,你们也累了一天,都去歇着吧!”随即,她就听见两个丫鬟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边有面生的婆子端了八菜一汤进来,析秋问才进来的春柳四人:“你们可吃过了,一起坐了吃吧。” 春柳和碧槐道:“我们来的早,在下面吃了。”又回头看着春雁和碧梧,春雁笑着道:“吃了!” 碧梧看着满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 析秋就笑着让碧梧盛了饭,碧梧不敢上座就捡了菜坐在杌子上飞快的吃了一碗饭,春雁就连连皱眉拧着她耳朵道:“整日里就知道吃!” 碧梧满脸委屈:“我没吃饱嘛,刚刚那么多不认识的,又见不到小姐,我心里慌没吃几口。” 春雁心里也高兴,笑骂道:“没吃几口?我可瞧见你吃了两大碗。”碧梧嘟着嘴不说话。 析秋笑着道:“也别说她了,今晚你们住的地儿可安排好了?” 春柳就回道:“安排了,就在小姐院子的后面。”析秋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捧着碗肚子觉得很饿,可却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 待析秋吃过饭,正好外面又丫鬟隔着门回道:“四夫人,四爷请您去外院,说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析秋急忙擦了手,带着春雁,春柳四人又去了前院。 皇后娘娘赏的也是一柄玉如意,并着一套碧玺红宝石飞凤赤金的步摇和同款的手串一套,以及大红的蜀锦,滚雪细纱八匹布料,一尊寓意多子多福的玉石石榴树。 等析秋再次回到房里,就立刻让春雁打了水给她沐浴,泡在浴盆里她顿时觉得紧绷着一天的神经就松懈下来,可还不待她缓口气,外面就听到春雁喊道:“四爷!” 萧四郎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她飞快的起身站了起来,胡乱的抓了毛巾擦了身子,找了件粉白的中衣穿上,换了件在家是常穿的半旧的茜红素面褙子,扣紧了领子深呼吸了口气走了出来。 萧四郎正坐在她刚刚吃饭的桌前喝着粥,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见到析秋出来,萧四郎便放了碗,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身上穿着件半旧的褙子,随意中透着一丝慵懒,但神情却显得很戒备,他面无表情的起身,指了指她的头发道:“头发快绞干了,免得受凉。” 析秋不敢看他,就垂着头应了。 “我去沐浴!”萧四郎站起来,负手进了净室,析秋回头去看紫阳和宝珠,就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门边,没有要跟进去伺候的打算。 难道她们不近身伺候?那萧四郎平时的事都是自己在做?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让春雁进去伺候,里面已经传来水流的声音,她便让春雁拿了干帕子来给她擦头发,紫阳机灵就从外间端了火盆来,帮着析秋烘头发,碧槐则和碧梧收拾桌面,春柳到屏风里去铺床。 等她头发半干时,萧四郎从离间走了出来,穿了一件褐色的家常道袍,身上的酒气没有了,换成一种淡淡的香味,她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却觉得很好闻。 萧四郎在雕着雪映红梅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他一出来紫阳和宝珠就自发的退了出去,春雁和春柳面露迟疑去看析秋,析秋便点点头,春雁就带着三个人鱼贯出了门。 析秋披着头发起身,只觉得心在嗓子眼跳动,她不去看萧四郎,明知门已经关好却依旧走到门口推了推了门……忽然身后就传来萧四郎低低的咳嗽声,她转头去看他,一回头就看到他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析秋呼吸都觉得停住了,手脚不知放在哪里,故作镇定的走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喝茶!” 萧四郎抿着唇却没有接茶,而是手臂一转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毫无征兆的析秋被他一带,就滚进了他的怀里,随即鼻尖就充斥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香味,析秋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两人咫尺之间,鼻息可闻! 析秋本能用手低着的胸口,心跳如鼓,没话找话开口道:“那个……我……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备饭的话没有说出来,她就已经后悔了,刚刚才看到他吃了一碗粥。 萧四郎眉梢微挑,满眼里笑意盎然,翘着唇角飞快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挑着眉头道:“确实饿了!” 一句引人遐想的话,析秋脸红的若番茄一样:“你……放我下来,我们谈一谈!” “有话明天再说!”他说的毋庸置疑,随即身子一动人就站了起来。 析秋就觉得腰间一紧,人随即腾空而起,她一惊就抓住萧四郎的衣襟,惊恐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萧四郎看着她惊慌的样子,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又低着头在她额头啄了一下,声音愉悦的道:“真是个小丫头!” 随着房间的灯一暗,只余下屏风外两盏大红花烛跳动着,将房间拢在一片暧昧的红色中,析秋整个人落在软软的锦被中,还不等她换姿势,身上便是一重,萧四郎密密的压了上来,手便探进她的衣襟里…… 析秋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曾经做过了无数心理建设,无数宽解安慰的话在这一刻顷刻被冲击的消散无踪……她只觉得四肢僵硬起来,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睁着一双大眼满眼雾气的去看着他。 萧四郎低头轻吻着她的脖颈,不经意抬头就看到析秋一双朦朦胧胧的大眼,欲语还休的看着他,他眼神一暗唇便不自控的覆了上去…… “丫头!”他顺着她的眼帘一路亲吻到嘴角:“别怕……有我!” 析秋不能不怕,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她逃避不了……可还是忍不住的紧张道:“我……” 萧四郎没让她把话说完,吻便密密的迎了过来吻着她的唇,手也沿着她的曲线探了下去,手下的肌肤柔滑细嫩,腰肢盈盈一握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他留恋的划过,大掌又落在她胸前的丰盈上,在他掌心跳动着,他的动作便变的更为急切。 ……紧密而火热的气息,析秋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撕裂的痛,瞬间蔓延至全身,她咬着唇大眼里瞬间蓄积了泪花,却侧开脸不让它流下来。 预期的动作没有再发生,萧四郎停了下来,一双长长的凤眼压抑着情绪看着她,声音暗哑:“丫头,很痛?!” 析秋就很不避讳的点点头,又侧开脸不看他,等他迅速结束才好! 她没有想过,会这样的痛,仿佛只要动一动,四肢百骸都被人用刀子细细的搅了一边。 萧四郎静静的看着,忽又低下头去吻她的嘴角,析秋有些透不过气,却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当他停止了吻,她满以为他要继续时,他却作势要起身的样子…… 析秋一愣,问道:“怎么了?” 萧四郎满脸的不舍,压抑着道:“来日方长!” 析秋满脸的愕然,心却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可以只点到为止? 忍着一定很辛苦难受吧?! 她咬着唇想也不想就按住他的手臂,目光含着歉意道:“我没事!” 萧四郎眼睛一亮,唇角便展开一抹笑容来,却没有着急,而是将手伸到她后背缓缓抚摸着,唇沿着她的发际一路吻了下去,点点密密落在她肌肤的每一处。 微痒中析秋放松下来…… 她咬着唇,视线透过正红的绡纱帐子看着屋顶上七彩的承尘,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觉得连手指都是火辣辣的疼。 过了许久,萧四郎喘着气停了下来,他亲着她的额头问道“丫头,还疼不疼?”析秋就皱着眉头,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萧四郎就翻身下来,隔着屏风道:“打水来。” 房门外,春雁和春柳听着房里的动静,早就面红而赤,一听到萧四郎的吩咐就立刻应了,飞快的跑去提水! 萧四郎穿了衣裳,将软软的躺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都没了力气的析秋裹在棉被里,待里间的水备好,他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抱了进去。 析秋露出紧张的表情:“我自己洗!”萧四郎略有沉吟摇头道:“那唤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可好?” 析秋没有让人服侍沐浴的习惯,就摇着头,萧四郎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在外间,你若有事便喊我。” 析秋没有再反驳,他已经退了一步,析秋觉得她的要求不能太多。 待暖暖的水包裹了全身,析秋舒服的叹了口气,身上的疲惫终于散了不少,等她洗完刚刚站起来准备出去,屏风外萧四郎就大步走了进来。 析秋一惊正要说话,他已经用大大的毛巾把她整个人再次裹住,不带欲望的吻了她的嘴角,柔声问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睁着大眼,乖巧的点点头。 等她喝了水上床,发现床上的被子已经重新换过了,那一条落着殷红梅花的元帕正平平展展的铺在床上,萧四郎将她放进被子了,自己也脱了衣服睡在了外面……析秋就朝里面缩了缩,萧四郎长臂一伸又将她带进来怀里,另一只手就很自然的搭在析秋未着寸缕的胸前,声音沉沉的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析秋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过有事和他商量的,可现在她哪里还有力气,就摇着头道:“没有了。” 萧四郎眉梢一挑,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胸前揉捻起来,析秋身体拱了拱,努力躲开魔爪。 萧四郎却毫不在意她的动作,笑着将她又拉的近些,让她身体贴着自己,他的手臂到是换了位置放在她的腰肢上,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去宫里谢恩。” 虽然差别不大,但总算换了个位置,析秋知道躲不开索性就挨着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她从来都不是自哀自怜的人,既然新的环境新的身份她不得不去面对,那么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自己努力去适应……她抬头看看萧四郎,比起许多封建士大夫,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人,却要好了许多。 况且,她微微露出笑容……他做的让她无可挑剔! “笑什么?”萧四郎低声问道。 析秋一愣有些心虚的侧开脸,淡淡回道:“没什么!”萧四郎紧了紧自己的手臂:“现在侯府住些日子,若是你不习惯,我们就搬去都督府。” “可以?”析秋抬起头来,眼睛格外的亮,萧四郎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笑着点头:“自然!” 析秋垂了脸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还是再等一等,既然住进来了若是没缘由就搬出去,总是不好的。”萧四郎与太夫人的关系本就不亲近,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破坏了他们母子的关系。 萧四郎微挑着眉看着她,幽幽暗暗的光线,她眉眼温柔,鼻子小小巧巧的,唇瓣盈红微微有些红肿,双颊绯红说不出的娇态可人,他将她搂在怀里,想到析秋在佟府这几年的小心翼翼,低低叹了口气道:“若是你想搬,不用顾忌任何人!” “嗯!”析秋点头应了,心里却另有打算…… 夜色如水,静谧而宁静…… 析秋将将睡着,就迷迷糊糊感觉到胸前有双大手上下游离着……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8 进宫 那只手还在她身上欢快的游离着,析秋瞬间清醒过来。 这里是宣宁侯府,而她身上这只手的主人…… 她转头去看萧四郎,就看到他还在睡着,睡梦中眉峰微拧一股淡淡的锋芒便无意散发出来,析秋挑了挑眉,连熟睡中都要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她小心的将他的手,从身上移走! 就这样小小的动作,萧四郎猛的睁开眼睛,这两年他一直风餐露宿,又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加上他是习武之人,警惕性自是高……睁开眼的那一霎眼底露出的戒备便化为柔和,他问道:“醒了?现在还早多睡会儿。” 析秋就伸手在枕头下去摸,萧四郎顺势抓住她的手在唇间亲了一下,道:“现在丑时三刻,娘是卯正才起床。” 竟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析秋红了脸抽开手想去拿自己昨晚丢在床头的里衣,可萧四郎这座大山挡着,她试了几次又怕裹在身上的被子落下来,只得叹了口气又缩了回去。 萧四郎就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析秋忽略他眼中的笑意,抬头去问萧四郎:“你休几日?”佟慎之大婚时休了三日。 “你有何安排?”萧四郎看着她,析秋摇了摇头:“只是问问,家里头大哥哥成亲时休了三日,只是不知道武官会不会有所不同。”他自辽东回来就不曾休沐过,所以她拿不准他有几日的假期。 “三日!”萧四郎很自然的伸手将她拢了过来,又摸到她刚刚一番折腾,身上已经是凉凉的,就把她整个人裹在怀中。 析秋身体一僵,动也不敢动,万幸的是他再没了别的动作。 析秋松了口气不敢再说话,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析秋闭上眼睛,可明明身体很累脑中却异常的清醒,她能听到他发出轻浅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支着耳朵到天色将明,门外春雁小声唤道:“夫人,寅时三刻了。” “知道了。”析秋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起来,想从床里间绕出去,可当她起身刚坐起来,腰间便又是一紧人也跟着翻了个身,萧四郎已经压了上来,眯着的双眼看着她,析秋用手抵着他的胸口,生怕他会像昨晚一样再来一次,就急急忙忙的开口:“快到卯时了……我们要去太夫人……”时间不够,很不够! 萧四郎轻轻一笑,目光从她惊恐睁着的大眼中,一路游移在她的唇瓣,根本不让她把话说完,复一低头便轻轻柔柔的吻了起来,一只手在她腰间摩沙一路探了下去,亲吻也由轻轻柔柔便成急骤的狂烈。 析秋喘着气弓起腰来,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欲望正在她大腿间摩沙…… 里面发出轻轻的呢喃声,春雁在外间听的目瞪口呆面红耳赤,春柳跟在后面进来,疑惑的看着她:“你还没喊夫人起床?” 春雁用帕子捂住脸,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春柳一脸诧异,抬手便要去敲门,可手放在门上她便停住,这声音……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透顶。 萧四郎将脸从她的脖颈处抬起来,眼中的欲望渐渐褪去,他吻了她的面颊道:“小丫头!”说着,一翻身下了床抓了床边的衣物套在身上,又将析秋的衣服拿给她:“我们卯时一刻出门。”说着,他转身进了净房。 析秋处于愣怔中,她痛苦的以为他会继续,他却依旧是点到为止,他因为她身体的不适,而在迁就顾忌她?! 心里生出感动,析秋接过衣物沉默的穿在身上。 春雁和春柳,紫阳,宝珠依次进来,四个人皆是面颊红红的,目不斜视各自做着手中的事。 萧四郎从离间出来,换了昨晚穿的朝服,见析秋看过来他道:“去娘那边请过安,便去宫里。” 这是在告诉她,索性一次穿了正装,免得稍后要回来换。 析秋让春柳帮她换了一件正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头上是萧家陪当初聘礼中的首饰,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朝阳五凤挂珠钗,耳上坠着红宝石璎珞流苏,手上戴着红珊瑚串珠,以及一对龙凤赤金点翠的镯子,春柳帮着析秋小心的戴好首饰,目光就看向析秋低着头露出的脖颈里,一点点殷红触目惊心,她倒吸口冷清,嘴巴就忍不住的瘪了瘪。 她斜着眼睛暗暗去给春雁打眼色,却发现春雁正愣愣的看着萧四郎发呆,春柳拧着眉头就喊道:“春雁,帮夫人和大都督倒茶。” 春雁惊醒过来,回身出了房间倒茶进来。 等大都督和四夫人坐在外间吃早饭,春柳就拽着春雁质问道:“你刚刚在发什么愣?”春雁就神秘兮兮的拉着她到一边,压着声音回道:“昨晚匆匆忙忙我就觉得大都督有些眼熟,不但眼熟声音仿佛也在哪里听过,今天早上终于想了起来……” 春柳一愣,问道:“想到什么。” 春雁就满脸不敢置信的回道:“就是在普济寺里和小姐在莲花池说话,还送了小姐发簪的那个人……还有,那天我明明在外面听到小姐房里有人说话,可进去时里面却没有,我虽没有看清人可声音却是记得很清楚,今儿一听……分明就是大都督!” 春柳惊诧的捂住嘴,又腾出另外一只手捂住春雁的嘴巴:“这话给我烂在肚子里,除了我谁也不能说!” “我知道!”春雁拍开她:“这点道理我若不懂,以后还怎么在小姐身边伺候。” 春柳吓的捂住心口,只觉得光听着额头就渗出冷汗来! 析秋和萧四郎对面坐着,桌子上光粥就摆了七八种,又水晶蒸饺,芙蓉糕,枣泥糕,还有五六碟小菜,她昨晚吃的少此时才觉得真的饿了,也不去看萧四郎低着头小口的细细的喝着粥,忽然眼前甜白瓷的骨碟中就多了一块蒸饺。 她抬头看着萧四郎,萧四郎就面无表情的回道:“中午恐怕要迟些吃。” 析秋点点头,乖巧的夹了蒸饺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 萧四郎低着头,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来。 紫阳和宝珠一边看着,就惊讶的互相对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情景。 她们自大都督回府时,就被太夫人遣过去服侍,这么久以来还从未在大都督脸上看到过冷漠以外的别的表情,即便是和侯爷或是二小姐说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轻声细语! 两人刚吃了早饭,吴妈妈来了,笑盈盈的看着两人朝两人福了福:“四爷,四夫人!”析秋也迎过来:“妈妈早!” 吴妈妈打量了眼析秋,眉眼细致双颊晕红,她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一层,颇有深意的对析秋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里,看到床上的元帕时更是满脸的笑意,拿了放在填红漆楠木杜鹃花纹的匣子里,她走出来笑着道:“恭喜四爷,恭喜四夫人!” 析秋红了脸垂下来,萧四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吴妈妈又看着析秋道:“四夫人,奴婢要去给太夫人回话,先行一步!” 析秋笑着回道:“我们也正要去给太夫人请安,若妈妈不嫌弃,我们与妈妈一起走吧!”说完她又看向萧四郎,在征询他的同意。 吴妈妈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回道:“岂敢,岂敢!” 萧四郎也放了茶盅站起来,负手道:“走吧!”析秋就和吴妈妈并肩跟在萧四郎身后由丫头婆子拥着出了门。 太夫人房里,五夫人从外间端了茶正要进门,见到萧四郎和析秋前后脚进来,立刻笑着道:“四哥,四嫂来了,快进去,娘正等着你们呢!”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深看了眼五夫人,想到佟析华在时她跳着说话的样子,和藤秋娘明里暗里使的手段,微微笑着点头道:“五弟妹!”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闪,笑着为他们打起帘子。 析秋跟在萧四郎身后进了暖阁,萧延亦和二夫人坐在下首的位置,大夫人坐在太夫人右手边喝茶,见两人进来大夫人就淡淡点了点头,萧延亦也是点头示意。 萧四郎和析秋一起给太夫人行了大礼,太夫人赏了对丹凤朝阳蓝宝石头面,还有几副朱钗和两只镯子做见面礼,析秋谢过太夫人,又和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萧延亦行过礼,就有丫鬟端了椅子和杌子来,析秋这才做了下来。 萧四郎也在萧延亦隔壁坐下,萧延亦就对他道:“稍后我陪你去宫里,正好也有事要奏于圣上。” 萧四郎点头接了丫鬟奉过来的茶:“也好,我也正有事要与你说,我们路上再谈!” 萧延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太夫人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吴妈妈看在眼里就捧着匣子走到太夫人跟前,打开了匣子,太夫人见了眼神就融了一分点头道:“收起来吧。”吴妈妈笑着把匣子收进了里间。 萧延亦低头喝茶的动作一抖,一滴茶便溅在他的衣襟上。 太夫人看道萧延亦的动作,眉头就几不可闻的皱了皱。 二夫人笑着开口道:“恭喜四弟,四弟妹!”析秋红着脸站起来福了福算是回礼。 太夫人看向萧四郎问道:“稍后你们先去宫里谢恩,认亲的事等你们回来再议。”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析秋静静坐着,心中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萧四郎眉头略蹙,点头道:“知道了!”说完又看向大夫人:“大嫂,您前几日提的想在院子里建暖房的事,我已经和刘执事打过招呼,他们过了初六就会上门,及时你不便出面,就让五弟代你去便可。” 侯府的事可以请了内务府的人来,价格上虽比外面可能贵些,可东西材质却要好上一些,为什么大夫人要让萧四郎请外面的工匠进来? 而且,这算是庶务,如今侯府外院的事应该是五爷在处理,而内院自是由二夫人打理才是! 她想着就微微抬头去看二夫人,果然见二夫人年轻的脸上一抹情绪迅速的划过,耳中听道大夫人道:“有劳四弟了,我这两日就把图纸整理好交给五弟。” 萧四郎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太夫人满眼柔和的看着大夫人,笑着道:“也好,你喜欢花花草草,有了暖房你也便能做些喜爱的事情了。” 大夫人就浅笑着回道:“便是喜欢,也是因为有娘支持才行。”仿佛母女一样,亲厚的很。 “等暖房建好了,我可是四季都有花戴了!”五夫人掩面咯咯笑了起来,用眼角看了析秋一眼。 析秋垂着脸,做出在听却又不会轻易插嘴的很乖巧的样子。 太夫人就笑着道:“去和你大嫂说,可不许到我这里来磨蹭!”五夫人就撒着娇偎在太夫人身边:“娘就是偏心!”又转头看着大夫人:“大嫂,我可是预定了!” “五弟妹尽管去!”大夫人点头道。 析秋暗暗疑惑,太夫人和五夫人的关系,好像比之两年前要改善许多! 骤然间,她想到萧四郎和她说的话……二皇子起复前,藤家曾找到二皇子……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看来她要仔细问一问萧四郎才是。 太夫人和五夫人说了几句,又转头又看向二夫人:“承宁,你今日也要去宫中?” 二夫人摇着头回道:“祖母身子康复了,我也不用来回的跑,这些日子一直顾着宫里的事,府里却耽误了好多事,还累着娘,这两日我想留在家里把积余的事情处理了。” 太夫人就点点头没有再说。 大夫人抬眼看了析秋一眼,目光微微一闪,又重新垂下头去喝茶。 析秋仿佛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不过她也不得打算主动去和她们套近乎,一来既然大家都各怀心思,她即便现在去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二来,她从不做无准备的事! 萧四郎忽然站了起来,拂袖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宫里了!” 太夫人就点头道:“去吧,早去早回!”说完,又看了眼析秋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去宫里不要乱说话,太后问你,你便如实回话,没有问你便安安静静的坐着,见着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析秋垂着头,很乖巧的应道:“记住了!” 太夫人就点点头:“那你们去吧,回来吃饭!” 萧延亦也站了起来和太夫人道了别,又和二夫人道:“我从宫里出来,会去一趟衙门,稍迟些回来。”二夫人笑着回道:“知道了。”又很亲昵的站起来给他整理了衣襟:“路上慢些。” 太夫人看着,笑容就直达了眼底。 萧四郎大步朝门口走去,析秋行了礼待萧延亦先出了门,便跟着两人也一起出了门。 站在门口,她长长的舒出口气…… 马车外,析秋很自觉的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因为她听到萧四郎说有话与萧延亦路上商量,想必不会和她同乘一辆,可还没等她坐稳,车帘一掀萧四郎人已经走了进来,析秋露出惊讶的表情来,萧四郎漫不经心的道:“事情稍后再说。” 是在告诉她,和萧延亦要说的话,稍后再说也不迟么?! 她微微笑了起来了,拿了暗格里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车外萧延亦站在车前微垂着目光,看着先行的马车有些出声,他身后的常随问道:“侯爷,现在可走?” 萧延亦目光一动,就转身上了马车。 先去了太后的宫里,太后并非圣上的生母,不过听说曾经对圣上有恩,所以圣上登基时没有任何异议,便封了她为皇太后。 太后的样貌和二夫人有点相似,一样的皮肤很白鼻子很高,高坐在上端庄而优雅,她看着析秋笑道:“这位就是萧四夫人。”萧四郎恭敬的回道:“是!” 太后就看着析秋道:“眉眼温柔,大方得体!”她露出笑容点头道:“真是个美人!” 析秋就恭顺的回话:“太后娘娘谬赞!”太后娘娘就又问道:“你才进门,可见了你二嫂。” “见了。”析秋恭敬的回道:“郡主人很亲和!” 太后娘娘的笑容就柔和了几分,笑着道:“她自小脾气就好,无论什么事都没让我操过心,总是做的最好!” 果然是自己的亲孙女,说起来格外的亲热,析秋就笑着说了些应景的话。 太后娘娘说完,又看着萧四郎问道:“昨日听说你和国舅爷要在通州开漕运行?” 萧四郎眉梢微挑,回道:“性起时说了这样的话,可各出了些钱着人去办,却由于近日各自忙着,到没能提上日程……这件事可能还要郡王说话,否则凭我二人,只怕也不只拖到何时。”说着有些感叹的摇了摇头。 荣郡王是太后娘娘的孙子!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笑着问道:“你说郡王也参与了?”说完,仿佛很高兴的样子:“虽说经过前年年前的事,漕运有些衰落,可最近听说情势还不错,你们倒是可以试试,若是皇上那边不好开口,我替你们去说。” 萧四郎露出感激样子,对太后娘娘抱拳道:“那再好不过,若是有圣上能批复,想必更加的顺遂些。” 太后娘娘就满意的笑了起来。 又说了些关于漕运的话,太后便道:“我让人送你们过去吧!”萧四郎要去见圣上,析秋便要去皇后那边谢恩。 析秋就起身磕头谢了太后娘娘,随着宫里一位穿着蜜色褙子的女官去了皇后娘娘宫里。 皇后中等身高,眉目深邃有种异域风情,身材凹凸有致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成熟中透着一丝甜美,到是没有看出怀孕的迹象,可能月份尚浅的关系。 她笑着让人给析秋赐座,打量着析秋道:“早听说萧大都督定了亲事,从辽东回来不顾身上有伤,便着急去钦天监择吉日,我好奇已久今儿可算见着真人了!” 便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 析秋红着脸垂下头,却是听着暗暗一惊,萧四郎身上有伤?她怎么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来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皇后娘娘身边站着的女官就掩面轻笑:“娘娘,都督夫人害羞了。” “不说了!”皇后娘娘笑道:“大都督和沈世子关系匪浅,我见着萧四夫人也觉得亲切。”说完,就就女官道:“去,把昨儿皇上给我鲽萝熏香拿些来。” 女官应是去了内室。 皇后娘娘就道:“昨儿才得的,味儿很清雅你也带些回去,就算我送你的见面礼。” 析秋站起来,面露惶恐道:“昨儿娘娘还赏了妾身好些东西!”皇后娘娘满脸爽快的样子:“没事,以后你要常常来宫里坐坐,我见着你就觉得亲切!” 析秋就点头:“就怕娘娘烦了妾身。” 皇后娘娘目光一转,笑着道:“尽管来,若是平日有什么事不方便,就托了人来宫里告诉我一声,沈世子在辽东受了大都督颇多照顾,你我之间就不要见外了!” “世子尊贵,大都督照顾本是应当的,况且,妾身也听府里的丫头说起,世子可是英武过人……”皇后娘娘很满意的样子,掩面笑了起来:“可真会说话。” 正说着,殿外有人跑进来:“娘娘,圣上来了!” 皇后站起来迎了出去,析秋就随着女官走到一副垂帘后回避。 萧四郎去朝见圣上,如今圣上到皇后这里来了,那萧四郎是不是已经在什么地方等她了?析秋看了眼女官,女官正垂着眉眼服帖的站在一边,她提前告退的话就咽了下去。 圣上约莫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稍后一刻就有女官进来朝析秋福了福道:“萧四夫人,娘娘随着圣上出去了,让我告诉您一声,不用侯着了。”说着又递了个乌木鎏金匣子来:“这是娘娘赏您的熏香。” 析秋恭敬的双手接了,道:“妾身谢皇后娘娘赏。”又对女官道:“有劳!” 女官没说什么,笑了笑道:“奴婢送您出去,大都督在外面等着您呢。”析秋点了头就随着女官出了宫门,过了两个抄手游廊就看到萧四郎远远的正在和萧延亦说着话,见到析秋过来两人停了声,萧四郎问道:“还好吧?” 析秋点了点头,又朝萧延亦行了礼:“侯爷!” “回去说吧。”萧延亦也是上下仔细看了析秋一眼,才转了身走在前面。 析秋落后萧四郎半步,三个人在内侍的引领下回了位于南牌楼的宣宁侯府。 萧延亦的马车在半道上分道了,萧四郎和析秋到太夫人房里,太夫人正戴着眼镜和吴妈妈在看账本,见到两人进来就脱了眼镜指了指前面的椅子道:“坐吧。”等萧四郎和析秋坐下,太夫人便问道:“去宫里都说了什么?” “提到沈世子,又问道我们前些日子说的漕运。”萧四郎回道。 太夫人眼睛一眯,她也才刚刚知道,太后那边却都已经知道了,她挑着眉头问:“你怎么说的?” “自是如实相告,说到荣郡王也有意参份,太后便提出他与圣上谈批复的事。”萧四郎慢慢喝着茶,缓缓的说着,太夫人却是听着眼中露出一抹凛厉来:“这件事若是圣上问起来,你便当做不知道罢了,总归中间还有荣郡王。” 萧四郎心中有数,遂点了点头。 太夫人又看着析秋道:“皇后娘娘那边可好?”析秋就原原本本把皇后娘娘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又将她赏的那匣子熏香拿出来:“就说很清香,让我回来试试。” 太夫人绷着的脸明显放松不少,她叹了口气道:“原怕你进宫会紧张,让你二嫂陪着你去,可今儿她也有事……索性你也算机灵的。” 吴妈妈目光一转,笑着道:“四夫人自是机灵的,昨儿两道懿旨下来,她也是不慌不忙的,奴婢看是您多虑了。” “就数你最机灵。”太夫人笑了起来,又道:“去传饭吧!” 吴妈妈就出了房门,这边门帘子掀开就跑进来两个两三岁的孩子,分不出哪个大些哪个小些,都穿着同样大红蜀锦的夹袄,只是一个瘦瘦的有些气血不足的样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嘴角有半边酒窝虎头虎脑很可爱机灵的样子。 两个孩子跑进来,随身护着奶妈就一边紧张的喊道:“鑫爷,敏爷慢点!” 原来就是鑫哥儿和敏哥儿! 析秋又仔细打量了两个孩子,那个瘦瘦的眉眼间有些萧延亦的影子,也长了一双萧家特有的丹凤眼,而另外一个胖嘟嘟的,想必就是敏哥儿了。 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祖母,祖母!”两个孩子扑倒太夫人腿边:“五叔不陪我们玩,五叔不陪我们玩!”太夫人一改方才淡淡的表情,笑呵呵的接住两个孩子:“好了,好了,快都坐好,瞧这一身脏的……”又看着敏哥儿:“你父亲,母亲在这里,快和他们行礼!” 敏哥儿回转过头,仿佛现在才看萧四郎和析秋坐在这里,可当目光接触到萧四郎的目光时,刚刚神气活现的表情一瞬间恢复了端凝,规矩的从太夫人腿上滑了下来,抱着小小的拳头道:“父亲!” 萧四郎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旁边奶娘就拉着敏哥儿看着析秋道:“快喊娘!” 敏哥儿转过头,眯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析秋,有些不乐意的停在那边……萧四郎看着眉头微蹙,轻咳一声,敏哥儿神情一凛咬了唇目光一转作揖道:“母亲!” 没有喊娘,有些排斥的样子。 析秋露出笑容,笑眯眯的看着敏哥儿道:“敏哥儿真乖。”敏哥儿就转了头又走到太夫人身边偎着,挨着鑫哥儿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鑫哥儿就眨着长长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析秋。 太夫人就亲了鑫哥儿头顶:“快喊四叔,四婶。”鑫哥儿就乖巧的喊道:“四叔,四婶。” 萧四郎微微点头,析秋对鑫哥儿笑着,鑫哥儿就歪着头看着析秋,仿佛很疑惑。 “都去哪里玩了?怎么又说到五叔了?”太夫人笑着接过奶娘送来的热帕子,亲自给两个人擦了小手,边问道。 敏哥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就看到他用小脚踢了踢鑫哥儿,鑫哥儿随即抬头看着太夫人回道:“五叔在园子里帮大伯母量房子大小……不让我们量……” 口齿有些不清,意思也有些不清晰,太夫人却是听明白了,笑着道:“你是说五叔在给大伯母量花房的尺寸是不是?你们在那边捣乱,五叔就把你们赶回来了?” 鑫哥儿就点头不迭,敏哥儿却是一本正经的纠正道:“祖母不是这样的,是我和鑫哥儿自己回来的。” 太夫人听着笑了起来,捏了敏哥儿的鼻子。 析秋也暗暗好笑,敏哥儿看着到是很机灵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去看萧四郎,就见到正垂着眼帘慢慢的喝着茶,对面前发生的事情仿佛毫无所觉。 这个样子,难怪敏哥儿见了他就怕成这样! “太夫人,饭摆好了,是现在用还是稍等等?”正好吴妈妈进来掀了帘子站在门口问道。 太夫人就把两个孩子交给各自的奶娘,摆手道:“现在吃吧,这天气稍等等就凉了。”析秋听着就乖巧的站了起来:“我去摆碗筷。” 她站在桌前和太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紫薇,连翘一起摆了碗筷,太夫人和萧四郎随后走了出来,鑫哥儿和敏哥儿则由奶娘抱着在暖阁里吃。 食不言寝不语,三个人由各自丫鬟服侍着吃了饭,吴妈妈就安排重新上了茶。 太夫人喝了茶对萧四郎道:“你大嫂的事辛苦你了,她一个人孀居也不容易,难得想做件事,就替她办的周全些,也让她高兴高兴。” 老侯爷喜欢花花草草,想必太夫人也愿意看着家里人弄些花草吧?!析秋暗暗想着就听萧四郎道:“去年武进伯府后院新盖了八间房,就是刘执事他们经手的,我去瞧过虽比不上内务府,可在京中也是难寻一二。” 太夫人就放心的点点头:“你们也回去歇会儿,下午申正来就行。” 萧四郎就和析秋一起,回了自己房里。 析秋昨晚就只睡了一个时辰,一上午早起又精神绷着奔波到现在,自是累的很也没了别的心思,和萧四郎说一声:“我睡会儿。”就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萧四郎负手去了书房,书房里天益正在桌边整理书桌,萧四郎就在桌边写了封信交道天益手中:“下午你去一趟武昌伯府,把这封信交沈世子手中。” 天益面色一凛,垂首接了书信就小心翼翼塞进怀里,回道:“五爷在后花园里量尺寸,小的去瞧了一眼……” 萧四郎就眯着眼睛看着他,天益头垂的更低,急忙把没说完的话补充了:“那地儿在离景轩不远,可是却对着后山的梅林……” “嗯。知道了!”萧四郎仿似并不在意,天益便欲言又止,萧四郎拧了眉头道:“你看着点,若是还有别的事就来通知我。”他并不相信牛鬼蛇神的东西,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析秋在房里眯了一刻钟就醒了,喊来春雁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春雁就回道:“鑫爷和敏爷如今还是养在太夫人膝下,二夫人刚进门时曾提过一句,太夫人就说鑫爷身子不好她那边煎药问医也做熟了,不如就暂时住在那边,后面等身子好些再送回去,后来二夫人就再没提过……敏哥儿就一直在太夫人那边,和鑫哥儿左右房间住着!” 二夫人虽是郡主可毕竟是继室不如佟析华尊贵,鑫哥儿也是嫡子将来若是世子之位传继,按嫡长自是鑫哥儿的……这样对身份尊贵的二夫人,未免就有些不公平……她微微拧了眉头又问道:“那五夫人和藤秋娘现下如何?” “五夫人这两年再没有过身子,藤秋娘也没怀,每逢月末就会请了太医来府里,听说小日子来的时候,就会血崩不止……”析秋听着心中一凛,她一直记着佟析华连死前的动作,她不相信佟析华会什么也不做,就任由五夫人和藤秋娘得逞。 难道她们现下的状态就是佟析华最后埋下的祸根? 她静静想着,却只是猜测不能肯定! 春雁看着析秋的脸色,又小心翼翼道:“大姑奶奶原先的陪嫁的婆子丫鬟,还留在原来的院子里守着嫁妆,奴婢还在院子外面见到了林妈妈,不过……宋妈妈却没有瞧见!” 析秋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她并是关心佟析华的事,只是她既然嫁进来了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佟析华妹妹,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她不能去害旁的人但却不得不留了心思。 况且,太夫人如今是这样的态度,她不把宣宁侯府这两年发生的变化和各自关系理清楚,她就什么也不能做。 没有太夫人的首肯,即便有圣上的手谕让他们搬到都督府去,他们也搬的名不正言不顺。 既然嫁进了侯府,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可也不能去给他拖后腿。 “你再去打听大夫人这两年如何,现如今住在哪里,和二夫人五夫人的关系如何!”析秋拧着眉头淡淡说着,说完又摆着手道:“算了,你是我房里的大丫头,常跑来跑去未免引起旁的人猜测,还是让碧梧去吧,她年纪小又和生人合得来,让她去要方便些。” 春雁想了想,觉得析秋说的有道理,就点点头去把碧梧喊了进来。 等析秋这边和春雁说完话,萧四郎负手走了进去,析秋放了茶盅迎了过去:“四爷要不要睡会儿?”春雁和碧梧行了礼退了出去。 萧四郎在圆桌前坐了下来,目光幽幽的看着析秋道:“你若是住的不高兴,我们就搬去都督!” 他看出来太夫人对她的排斥了吧?! 析秋笑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提了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这里是你的家,我们自是要住在这里,况且我才来大家不熟悉,自是说不上话的,日子久了就会好些……况且,四爷该信我有这样的能力才是。” 析秋相信,以萧四郎的个性,能搬出去该早就搬走了才是,他一开始愿意留在府中,就必定有他的原因。 萧四郎凝视着她,目光含着一丝赞赏,突然朝她伸手过来:“坐我这边来。” 析秋脸颊一红,嗔瞪了他一眼:“现在是白天!” 萧四郎显得很愉悦,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刮了析秋的鼻子:“小丫头,想什么呢!”说完,手臂一带,析秋还是落在他的腿上坐着。 析秋看着他笑意盎然的眼睛,想到他和太夫人的冷漠疏离,又想到敏哥儿怕他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就人前人后两副样子?! “早上去宫里可累着了?!” 析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就歪着头去问他:“皇后娘娘好像很热情的样子,可我却觉得……”觉得很刻意。毕竟是皇后她不好非议。 萧四郎就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你也不用顾忌什么,若是她有事宣你进宫,你能避则避,不能避就让人去告诉我,我陪着你去!” 析秋就若有所思试探着问他:“敏哥儿他……” 萧四郎听着便是眼角一眯,放在析秋腰间的手便紧了紧,复又摸着析秋的脸,回避了这个问题:“真是鬼精的丫头!”说完,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下午要认亲,松江那边的几位嫂子你昨晚也见过,见到后客气应着就是。” 他不愿回答,析秋也不好再问,就转了话题却还是敏哥儿的事:“那敏哥儿,要不要去和娘说接过来住?”名义上是嫡母,样子和话总要做一做说一说的,况且,敏哥儿瞧着还是很讨喜的。 萧四郎凝了眉头,摇头道:“这件事,娘和我谈过,她说先留在她那边,你若是想接回来,那我去说!” 析秋忙摆着手,若是他去说,太夫人说不定就会去想,她才嫁进来一天就指派着她儿子说话办事,有什么事也偷偷摸摸的不爽快,岂不是更糟! 不过,萧府里她一早上看着,比起佟府可能还要更麻烦。 两人又说了几句,门外春柳就哗的一下推开门:“夫人,时间到……”话留在嘴边,春柳便打住了,随即红着脸急忙垂了头,飞快的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捂住胸口满脸通红的,怎么大白天也…… 房间里,析秋也是脸红了个透顶,拧着眉头站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幸好是春柳若是紫阳和宝珠,还不知明天府里的人怎么传她呢…… 萧四郎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又哈哈笑了起来,析秋看他这样现在这样,本想确认皇后说的他受伤的事也只能等晚上再问一问了。 萧四郎又逗了析秋几句,两人便前后出了门去了太夫人院子前面的正厅里。 此刻正厅里面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中间隔了屏风,男宾则是坐在隔壁。 萧四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便负手走到另一面,析秋垂了眼帘则从另一边走了进去……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9 回门 五夫人出来迎她:“四嫂。”笑着携了她的手,亲昵的道:“时辰刚刚好!” 析秋笑着朝她点点头,目光从她的手臂上转过,满面淡然的又笑着和她一起进了门,厅很大里面左右已经坐了六七位夫人。 “娘!”析秋走到正位,就规规矩矩的给太夫人磕头,太夫人微微笑着道:“快起来!” 析秋就送上自己的做的鞋袜,太夫人笑着让吴妈妈收了。 五夫人又把析秋领到太夫人邻座的娄老太君面前,析秋曾在武进伯府见过,所以并不陌生,等她行了礼送了自己的针线,娄老太君就满脸欣慰的的看着析秋:“端庄大方,气度沉稳!”说着让自己身边的姜妈妈送了一只玉佩和一对赤金的镯子。 又转头介绍大夫人:“这是大嫂!”析秋就和大夫人见了礼,送了自己的针线,大夫人的回礼是套青瓷官窑的茶具。 “二嫂。”五夫人笑着说着,又转头拉着二夫人:“现在四嫂可是我们妯娌里面最小的一个了。”说完,又朝对面坐着的几位夫人笑着。 对面的几位夫人掩面轻笑着:“可不是,看着四弟妹我们可都是老了!” 娄老太君就敲着桌面,抬手指着众人:“竟是这样没规矩的,当着我和太夫人的面,竟说自己老了,让我们这样的老不休可怎么活!” 五夫人就笑着接了话:“您和我娘可不是老不休,你们是寿星,神仙……早不能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同道而论了。” 一屋子的人轻笑起来,娄老太君就和太夫人道:“就数这小五最似泼猴样儿。”屏风隔壁也传来压抑着的笑声。 析秋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听说娄老太君和太夫人都是从应天随夫来京的,结交几十年早已是忘年交,所以娄老太君和府里的诸位夫人也如同长辈般和蔼。 “哎呦,哎呦!”五夫人笑着又回到析秋身边,拉着析秋的手:“四嫂,这话题可是因您而起的,如今我可是被太君骂了,您可是要为我说说话才是。” 所有的人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连屏风隔壁也一时静了下来。 析秋眉梢一挑看向五夫人,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看着她,析秋就掩面笑着回道:“这齐天大圣被如来佛说一两句,也不算冤枉了……”既捧了太夫人和娄老太君,也夸了五夫人! 众人听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应天来的华大奶奶就指着五夫人笑着道:“五弟妹,你今儿可算是遇着对手了。” 五夫人听着面色一愣,颇有些意外析秋的反应,随即也笑了起来。 太夫人视线停在析秋身上,目光便是微微一闪,娄老太君则捧了茶朝太夫人看去微微点了点头,太夫人则是收了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就听到隔壁的男宾有陌生的声音打趣道:“老五,赶紧把你家这泼猴领回去。” 五爷萧延庭就笑着道:“我是凡夫俗子,这神仙们的事儿,可轮不着我们管!”里里外外都笑了起来,连太夫人眼底也露出笑意来。 五夫人用帕子掩了嘴角,拉着析秋去和二夫人说话:“这和二嫂认亲都认了半个时辰了……”析秋就收了笑容,上去给二夫人行了礼喊道:“二嫂。” 二夫人也是满脸的笑容,拉着析秋的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着送了自己的见面礼,是尊百子来贺的玉雕,色泽莹透材质一看就是上品,让析秋想佟析华房里放着的一排排顽石,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笑着道谢送上自己的针线。 这边五夫人又转身带着她去见萧延筝,萧延筝看着析秋满脸的笑,挨着她的耳朵道:“娘不让我这两天去找你,等你三朝回门后我去你房里找你说话。”析秋就笑着点头,送了自己做的扇套和荷包给她当见面礼。 转了身又到对面去,五夫人指着娄夫人道:“这是寿宁伯的娄夫人。”娄夫人看上去比两年前要老了许多,眼角已露出细细的皱纹来。 娄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就笑着道:“两年不见,四夫人出落的越发标志了。”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问:“娄夫人见过四弟妹?在何处见的啊?” 析秋暗暗皱了皱眉,随即余光中就看到娄老太君脸色沉了一分,娄夫人当觉说错了话,就笑着道:“都在京城,常出来走动倒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这话题才算带过去。 若是提到武进伯,两年前武进伯府可是到处在找儿媳,虽说佟析言已经嫁过去,可是析秋若也是上过门,难免不引人遐想。 这样的话题,还是越少提到越好。 五夫人笑了笑:“可不是,京城说大很大,可是若说小也是很小的,都住在这里碰到了也是常事。”算了解了娄夫人的尴尬。 娄夫人就笑着送了一套头面。 东昌伯的钱夫人坐在隔壁,平日里八面玲珑今日瞧着倒显得寡言少语了,析秋想到周公子……或许她见着佟家的人,有些尴尬吧。 毕竟退婚的事是周家不对,钱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钱夫人!”析秋笑着行了礼。 钱夫人就笑着站起来,笑着道:“四夫人。”又回头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接了个匣子过来:“见不得台面的东西!” 析秋笑着谢了接过匣子,她不管怎么说也是从佟府出来的,态度上还是要摆一摆的。 又见了松江的华大奶奶,俊三奶奶和峰四奶奶…… 五夫人始终笑脸相陪,等见完了所有人,五夫人拉着析秋笑道:“我和四嫂算是熟人了,如今也是一家人,四嫂得闲了常去我那边坐坐,晟哥儿如今可还念着您给做的鞋子呢。”说完又笑着道:“秋姨娘也常常念叨您!”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回道:“晟哥儿是敏哥儿的哥哥,自是要常来常往的。” 五夫人目光闪了闪,析秋已经笑着转身去和旁边抱着鑫哥儿的奶娘说话,鑫哥儿还是和上午一样,看见她就歪着头很好奇的样子,敏哥儿则一本正经的抱着拳头喊了声:“母亲!” 析秋各拿了早就做好的小衣裳送给他们,鑫哥儿拿着衣裳就笑了起来:“和斗篷一样漂亮!” 奶娘就面露尴尬,笑着解释道:“……鑫爷很喜欢的一件斗篷” 析秋飞快的看了眼二夫人,只见她面含微笑正和萧延筝说着话,她笑着摸了摸了鑫哥儿的头:“鑫哥儿真乖。” 敏哥儿则不同,拿了斗篷就交到奶娘手中,给析秋作揖:“谢谢母亲!”然后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太夫人面前站的直直的。 析秋哑然失笑,旁边的人也纷纷捂住嘴笑了起来。 小小的人儿到有几分萧四郎的样子。 等回到房里春雁就拧着眉头道:“我就纳闷五夫人怎么存了这么好的心思,合着话里藏话的……”说完又对析秋道:“小姐,这侯府里各个藏了心思,奴婢看不透!” 析秋就笑着回道:“不管她们什么心思,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罢了,何必去管旁的人。”说完,又问道:“明日归宁,要带回去的东西可准备了?” 春雁就点点头:“小姐这里的都准备好了,只是……”只是不知道太夫人那边的可准备了,毕竟太夫人如今这个态度,她真吃不准太夫人会不会顾忌了小姐脸面! 这点析秋到是不担心,太夫人出身大家,又经历了半世风雨,这点事情上她不会去拿捏的。 正说着,碧梧从外面进来,回话道:“小姐,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打听到了……大夫人如今还住在我们院子前面的竹文阁里,院子里的丫头去年发了大部分出去,如今满院子里就剩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伺候着,平日里也不大出来走动,连娘家也不常回去,一个人过的很清净。”她说完见着析秋点了点头,她又道:“至于她和五夫人,二夫人之间,奴婢倒没听到什么,大夫人看着很冷清不好相处,但为人却是很好说话,二夫人也是,当着府里的家但对下人都很和气,满府里的人都夸二夫人虽然身份高贵,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至于五夫人,到是听到了一些非议。” 析秋点了点头,对碧梧说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大夫人自萧延炙去世后,一直孀居过的冷冷清清不问世事,而二夫人她不用问也知道,萧延筝能夸她好想必必是很好才是,她沉吟了片刻问道:“五夫人怎么说?” 碧梧想了想,方才回道:“说自去年大病一场后,藤家的人来过一次,在府里闹了一场被侯爷稳住了,然后藤家又要带藤姨娘回府,藤秋娘就以死相胁……听说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自那以后太夫人对五夫人就亲近了几分。” 藤家来闹了一次?闹什么? 藤家即便是得了势走了皇权的路子,可如今也不过算是个商户,有什么底气让他们闹到侯府上来? 碧梧又道:“奴婢还听到一件事,说五爷在院子里给大夫人量过花房的尺寸后,当晚五夫人好像就和五爷吵了一架……” 量花房的尺寸?花房可是大夫人要建的,五夫人怎么就和五爷吵起来了? “可说了为什么吵?”碧梧歪着想了想回道:“好像是花房建的位置不好,可是因为位置是大夫人的定的,五夫人不好去找大夫人说理,就揪着五爷不放了。” 春雁也纳闷:“不就建个花房,园子里那么大!”碧梧也满脸不解,挠着头道:“说是……说是破了五夫人定的风水阵。” “啊?”春雁哑然,又回头去问析秋:“小姐,什么是风水阵?” 析秋正想说话,这边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析秋随即收了话题,春雁和碧梧也退了出去。 她笑着迎过去服侍萧四郎脱了外衣:“四爷,我们明日什么时候动身?” 萧四郎停了动作,看着她反问道:“这件事你决定就可以了。”说完,又往外走,析秋一愣问道:“您要出去?” “嗯。”萧四郎转身看着她,脸色不是很好:“沈季来了,我去见一见。” 析秋就点点头,萧四郎却转身过来抓了她的手,又补充解释道:“不是大事,我说了便回来……你先休息吧!” “知道了!”析秋有从架子上拿了披风出来:“夜里凉,四爷披上吧!” 萧四郎原有些冷漠的表情,就慢慢软了下来,他将析秋拦在怀里,下颌抵着析秋的头顶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析秋的脸就红了起来,嗔道:“倒像是我舍不得你似得,四爷快去吧!” 笑容又重新回到萧四郎的脸上,他接了披风披在身上,任由析秋惦着脚给他系带子,他低垂着眼帘看着析秋清丽的面容,唇角一勾在她额头上亲了口:“等我!”说完,大步出了门。 析秋一个人在房里吃过饭后,就让春雁把房里伺候的几个人喊来,把各人的平日里负责的事分配了一下,由春雁管着众人,紫阳和宝珠的事情没有动,她原以为紫阳宝珠一开始便就是跟着萧四郎的,后来等她听到太夫人房里紫薇和连翘的名字时,就知道这两个丫头应该也是从太夫人房里过来的。 既然是太夫人送的,还是不动为妙。 晚上,萧四郎回来时析秋迷迷糊糊听到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不过转过身的功夫,春雁已经隔着门喊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萧四郎拧着眉头合衣躺在外面,她小心的拿了被子盖在他身上,轻轻的下了床开门对春雁道:“四爷还睡着,小声些。” 春雁噤了声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服侍析秋梳洗,待析秋从净房里出来时,萧四郎已经醒了,正靠在临窗的大炕上,看析秋常翻的那本大周地理志。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不过才睡了小半个时辰。 萧四郎放了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析秋就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明天可能要去一趟通州,你……一个人若是不习惯,就回娘家住两日也行,等我回来再去接你。”他说完伸手揽住析秋,眼底露出一丝歉疚。 析秋微挑了眉:“四爷去通州?做什么可方便和妾身说?”既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无论什么事都不再是一个人的事……及时的沟通还是有必要的。 至少,要让她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萧四郎目光愣了愣,仿佛不适应析秋问这样的问题,正如昨天析秋问起敏哥儿的事时,他的有意回避。 析秋也不催他,就笑盈盈的看着他。 沉吟了半晌,萧四郎就道:“昨天在宫中你也听到了,太后问到漕运行的事,当日沈季不过随便提了提,太后就已经知道了,如今又扯上荣郡王,这件事……我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好。” 析秋拧着眉头,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四爷是大都督,沈世子也担负要职,圣上恐怕不会批复此事吧?既然四爷现在去……是不是说这件事圣上早就知道了?” 萧四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来,他顿了顿面色也一改方才的随意,回道:“你说的没错,这原就是圣上的意思。” 他说的很简单,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通州的漕运如今都在藤家手中握着,所以圣上现在想要让沈季和萧四郎出面在通州开一间漕运行,以此来和藤家抗衡?可是太后不知道怎么就提到这件事,萧四郎本来就不同意圣上的提议,所以就顺着太后的话,说到荣郡王,一旦知道荣郡王参与其中,那么圣上再去做就会有所顾忌。 至少不会再让他和沈季出面了。 圣上再孝顺太后,可荣郡王他却是名正言顺前太子的嫡子,他怎么会没有顾忌! “那四爷路上小心些,既然事情牵扯到藤家,那五夫人那边?”萧四郎就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暂时不会有事,圣上还用得着藤家!” 析秋就放了心,萧四郎就笑着刮了析秋的鼻子,将她揽在自己腿上坐着,亲了她的面颊道:“你倒是聪明,怎么就想了这么多。” “怎么是我想的。”析秋红了脸,却不又不敢动:“是四爷说的很清楚。” 萧四郎就朗朗笑了起来:“没想到我竟是捡了个宝。”析秋也笑了起来,忽然想到皇后说的受伤的事,就按着他的手臂问道:“……说你受了伤,可是真的?”他没有看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 不过前天晚上光线幽暗,她或许没看清也未可知。 “没有!”萧四郎轻描淡写的回了句又转了话题:“我们去娘那边吧!” 析秋深看了他一眼,心底了叹了口气,无论他再怎么不看中刻板的规矩礼仪,可骨子还是有着士大夫的观念,女不问外事! 去太夫人房里请过安,佟慎之就来了,析秋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和萧四郎坐车去了二门,和佟慎之三个人回了佟府。 等到佟府门口,析秋看着粗使婆子一筐一筐,一箱一箱往里面搬着东西,她偷偷拉了萧四郎的衣袖问道:“这些东西是你准备的,还是二夫人吩咐的?”府里的内务都是二夫人当家,析秋回门礼自是她在准备。 萧四郎挑着眉头,指着前面一辆车就道:“前面的是我吩咐的,后面的那辆车应是二嫂办的吧!” 析秋咋舌,等东西搬进库房里,钱妈妈拿了单子给江氏看,江氏也露出诧异的表情来:“这些皮草鹿肉都是侯府来的?” 钱妈妈就点头:“一共两辆车,装的满满的。” 不愧是侯府!江氏暗暗感叹就吩咐钱妈妈去准备酒席,她自己则赶去前院。 析秋在门口就被佟析砚拉住,上下左右查了一通,最后拍着胸口放了心:“还好,还好!” “怎么了?”析秋也诧异的上下看了眼,以为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妥,佟析砚就笑着挨着她耳朵道:“我当你被四妹夫拆了吃了。”说完,露出狡黠的笑容来。 析秋就拍了她的手,骂道:“他又不是狼。”佟析砚就嘻嘻笑的更大声:“快瞧瞧,这才两天的功夫,就替他说上话了。” 二太太也走了过来,笑着道:“怎么站在这里说话,快进去,大老爷还等你们呢。” 佟析砚就拉着析秋的手,偷眼瞄了一下走在前面的萧四郎:“怎么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析秋就掩袖笑了起来,问道:“三姐姐没有回来?” 佟析砚漫不经心的回道:“在房里呢!”说着一顿又道:“前面还娇滴滴的说有了身子,今儿却硬是坐了轿子回来……还说你出嫁她没能回来,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看看。” 析秋听着也微露诧异,随着佟析砚进了大太太房里,大老爷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大太太则靠在炕头,脸色比前几天略好了些,见到析秋她眼睛一眯,眼底就露出一丝寒芒来,仿佛很不甘心的样子,析秋则垂了头避开大太太的目光,碎步走到炕前。 佟析言坐在炕边是杌子上,今儿穿了一件烟霞色缠枝暗纹双金褙子,头上戴着飞凤朝阳点翠步摇,手上涂着丹寇七八只赤金镯子,珠光宝器,一副正室夫人的派人! 她正与房妈妈说着话,脸上的笑意满满,析秋一进来她挑着眉头去看,随即笑容就僵在脸上,析秋今儿穿这一件正红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褙子,一件碧青色挑线绣宝相花综裙,梳着妇人髻头上并未朱钗环绕,可她却发现析秋比起在家里时,眉眼间多了一份自信……或许还多了什么她看不出,总之她便是不笑不动,站在哪里就宛若一座发光的宝珠,让人瞬间移不开眼。 心里想着,她的目光就移到坐在不远处的任隽身上,果然见任隽正满脸惊艳的看向析秋。 她暗暗咬了咬牙,手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析秋和萧四郎在炕前跪下,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磕了头,大老爷就笑着道:“析秋没给你添麻烦!” 萧四郎恭恭敬敬的回道:“析秋懂事知礼,不但家里人很喜欢,连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夸赞有加!” “那就好,那就好!”大老爷不疑有他欣慰不已,析秋却是暗暗挑眉! 大太太也哼哼了两句,房妈妈就站在大太太炕边,笑着道:“太太说六小姐年纪小,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大都督担待一些。” 萧四郎听着就皱了皱眉! 若是嫡亲的母亲,女儿三朝回门必是不会说这样的话吧,他回头看了析秋一眼,在两人交织的袖子里就拉了拉析秋的手。 析秋愕然,他是怕她难过吧?!她其实已经料到大太太不会有什么好话,譬如现在已经很让她满意了,至少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让房妈妈给她读女则女训! 大老爷侧目看了房妈妈一眼,房妈妈眼睛一缩,没敢再开口,大老爷就笑着让萧四郎和析秋坐,这边蒋士林走了过来,和萧四郎行了礼打招呼,任隽也走了过来,拍了萧四郎的肩膀:“如今我们可真是连襟了。” 萧四郎侧身让开,很疏离的唤道:“连襟!”任隽就讪讪的站在了一边没再说话,这边蒋士林怕任隽难堪就笑着打圆场:“这两天辽东又递了折子,说今年大雪,进辽东的官道都封了七八日了。” 说起朝政,自是男人们的话,析秋就走到佟析砚旁边坐下来,和二太太说话:“怎么没见到三弟弟?” 二太太笑着看了萧四郎一眼,笑着道:“昨儿拜了新师傅,今天天不亮就去练武,还没回来呢。”析秋面露诧异,问道:“拜的什么人?三弟弟的武艺,现在不好找拳脚师傅了吧?!”佟全之现在拳脚一般的师傅根本教不了。 二太太眉眼里都是满意,拉着析秋的手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六姑爷,若不是他还真找不到这样好的师傅……你不知道全之有多高兴。” 析秋看了萧四郎一眼,他到底还做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这边佟析言听在耳朵里,心里泛着酸撇嘴道:“二婶婶说的对,如今我们家若是有什么事,可不是要求着六妹妹去办!” 析秋笑笑没有说话,佟析砚却冷嗤一声道:“三姐姐可不能说这话,六妹夫如今是大都督,整日里朝务繁忙,哪里就有空为不相干的人去办琐碎的事!”说完一撇头去和二太太说话:“二婶婶,我听说圣上将武考的事提了出来,说不定过几年,三弟弟就能给您考个武举人回来呢。” 如今二房所有的希望都在佟全之身上,佟全之又向来不喜读书,二太太听到这样的消息,自是高兴的不得了! 佟析言就冷了脸! 这边几个男人说了话,蒋士林就提出去大老爷的书房,大老爷就和萧四郎,佟慎之,蒋士林并着任隽一起去了书房,房间里就只剩下析秋几个说话。 不一会儿江氏就进来笑着道:“开席了。” 二太太就道:“外头让他们男人说说话,我们就在里面吃。”又转头看着析秋问道:“正好也陪陪你们母亲说说话。” 析秋自然没有异议,江氏就吩咐了人把桌子抬进了暖阁里,她亲自端了药坐在床边喂大太太吃药,大太太不张嘴目光却灼灼的看着析秋,江氏就笑着站起来,不动神色挡住大太太的视线:“娘,儿媳喂您吧!” 大太太满脸怒容,斜着的嘴一抖,突然抬手将江氏手里的碗就打落在地。 房妈妈听着一惊就跑了过去,忙给大太太擦手:“太太,可烫着您了……”又头也不回竟去吩咐江氏:“快那点烫伤药来,免得一会儿起了水泡。” 江氏垂手站在炕前,满脸通红! 二太太看着眉头就皱了皱,上前拉住江氏,就回头吩咐代荷:“站着发什么愣,快去取药膏来!”代荷就急忙跑了出去。 “娘,您没事!”佟析砚紧张的去看大太太的手,仔细看了遍只有手指上有几处红肿,遂放了心。 江氏由二太太拉着,垂着头眼睛却是红了,佟析言看着嘴角就露出嘲讽的笑容来,佟析玉朝后缩了缩,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大嫂!”析秋上去拉着江氏:“您可烫着了?”说着拉了江氏的手看了看,就拧了眉头道:“我扶着回房也上点药吧,母亲这里还有四姐姐和二婶婶在。” 二太太目光一闪,就点着头道:“析秋说的对,快回去上点要,免得待会儿肿了起来!” 析秋就和佟析砚打了招呼,扶着江氏出了门。 “六姑奶奶。”出了院子,江氏忍在眼睛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飞快的擦了,又强笑着看着析秋:“谢谢你!我的手没事。” 析秋挽着她,摇头回道:“大嫂不用客气,我虽说是陪您回去上药,实际上我是想去偷偷看看姨娘。”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难处!江氏看着她,刚刚的难堪就化解了不少,微微笑了起来! “六姑奶奶嫁过去,侯府不比佟府人少,只怕六姑奶奶以后回来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姨娘的事和七弟的事我会看着点……”江氏握着析秋的手,两人在花园里停住:“侯府事情多,六姑奶奶也当注意身子。” 若说析秋为什么喜欢江氏,这便是理由。 她永远能将事情和话说到人的心里去! 析秋也笑着回握了她的手,面露感激:“多谢大嫂。”有时候这样的关系也不错,大家很近却有彼此保持着距离,交着心却又有各自的目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江氏笑着送析秋:“您去看姨娘吧,我的手也没什么事,回去换了衣裳我还要去前面,六姑奶奶也早些回来。” 归宁日一般娘家不留住,日落前便要回府。 析秋没有客气,转了身带着春雁和春柳就去了东跨院。 佟敏之今儿不在,听说是学院里一年的年终考试,夏姨娘正坐在炕头上给佟敏之做夹袄,见析秋进来急忙穿了鞋迎了过来:“不是在前面吃饭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和大老爷说了?”说完,眼睛在析秋身上四处看了几遍,不过两天没见,仿佛隔了几年。 析秋笑着挽了夏姨娘:“我送大嫂回去,就顺道来看看您。” 夏姨娘目露惊讶,疑惑道:“怎么说送大少奶奶?她怎么了?”析秋就把大太太房里的事和夏姨娘说了一遍,夏姨娘就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 难得回来一次,析秋不想多谈旁人的事,接了秀芝奉来的茶,她就说起佟敏之:“一共考几天?” 夏姨娘回道:“说是两天,今儿是第二天!”她说完一顿又道:“说考完了再去侯府找你。” 析秋笑着点点头:“我得了方好的砚台,回头等他去正好送给他!”说完又问夏姨娘:“您还好吧?” 夏姨娘就掩面笑着:“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姑爷对你怎么样,侯府的人可和善,没有什么事吧?” 析秋就报喜不报忧:“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夏姨娘依旧是不放心:“侯府的二夫人是承宁郡主出生高贵,又是鑫哥儿的继母,你与她相处时可是要客气些,我们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行,旁的事多听听四姑爷的可知道?” 析秋微笑着,喃喃的点点头。 等和夏姨娘说过话,这边已经江氏已经派了人来请析秋,析秋辞了夏姨娘就回了前面的院子,萧四郎和大老爷正站在廊下说话:“翰林院虽位卑可权重,又是清贵之地,闻贤素来稳重,将来官途必不可限量。” 大老爷脸上露出满意的颜色,疏朗磊拓的样子越发像个私塾先生。 析秋走过去,朝大老爷行了礼,大老爷就笑着对析秋道:“随四郎回去,当好好事敬婆婆,不可任性妄为,我儿可记住?!”析秋就垂头应道:“女儿记住了。” 大太太就点头道:“那为父就放心了。” 析秋听着一愣,大老爷这话像是在交代什么,就面露诧异问道:“父亲要回永州?”难道留京的事没有办妥? 大老爷就微微点头,满脸的笑容道:“任期未满,为父还需回去办理交接的事宜,待开春再会京城。” 这么说就是办妥了?析秋就露出高兴的笑容来。 随后二太太带着佟析砚,佟析言,佟析玉出来,这边佟慎之,蒋士林和任隽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行人在在门口分别,蒋士林和佟析砚,任隽和佟析言都要各自回府……去了大太太房里告别,又和大老爷辞了,析秋回头拉着钱妈妈问道:“大嫂还好吧?” 钱妈妈就压着声音回道:“太太中午没吃药,这会儿正在厨房煎药呢!” 析秋就点点头,佟析砚走过来和析秋告别:“你得空就去蒋府找我,若是实在不行就让人给我写信,以前我们日日黏在一起,现在我一个人着实的不习惯。” 蒋府的日子也不容易,蒋士林家中还有位六十岁的老母! “好!”析秋和佟析砚拉着手走在萧四郎和佟慎之的后面,任隽则和蒋士林并肩不知在说着什么,倒把佟析言一个人落了单,由丫头婆子扶着小心翼翼在后面走着。 等析秋回了南牌楼的宣宁侯府,天已经擦着黑,刚坐了喝了杯茶,春雁就进来回道:“夫人,五夫人来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0 试探 析秋看看时辰,冬日里天黑的早,这会儿才酉正。 只是不知道五夫人来找她是为什么事,她由春雁扶着从房里走出来,就看到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正厅里:“四嫂,这么晚来没打扰您吧?” “怎么会。”析秋笑着走过去,满脸的笑容:“弟妹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快请坐!”又转头对春雁道:“快去给五夫人泡茶!” 析秋说着,就将五夫人让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在她右手边坐了,五夫人今日穿了件桃红色斜襟立领窄袖袄子,下面一件蜜色锈大朵芙蓉的综裙,娇俏玲珑妩媚动人,析秋笑着道:“夜里天气凉,五弟妹若是有事让人来说一声便罢了,怎么亲自来了,这若是受了凉可怎么好。” 五夫人正去接春雁奉在桌面上的茶,听在耳朵里目光就飞快的闪了闪,笑着回道:“四嫂进门我们两个私下里还没说过话,今儿瞧见你回门,巧了四哥也不在,我就想着过来坐坐。”说着,她抬头四处打量了房间里的摆设,正厅里挂着八仙过海多福多寿的图,两面多宝格上摆着常见的瓷器玉雕,一架屏风也是鸡翅木花开富贵八扇的普通款式,一齐的红木家具,富贵是富贵了,可既老成又显得有些古板,很没有特色。 她想了想就暗暗冷笑,再去看析秋身上穿的,一身半旧的藕荷色的素面褙子,梳着坠马髻头上插了一只羊脂白玉簪子,空空落落的……还在新婚里头,就这样清清淡淡的打扮。 她想到萧四郎的性子,冷漠疏离见人便是冷面以对,这样的人不好相处吧?! 念头转过,五夫人看析秋的目光中就带着一丝怜悯:“成亲很累吧,我瞧着四嫂一脸倦容呢。” 她到底想说什么? 析秋笑着回道:“不累,我不过坐着车来来去去的……倒是累着你们了,为了我们的婚事,忙里忙外的……” 五夫人掩面笑着,摆手道:“四嫂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四哥能成亲也是全了娘的心头大事,我们看着也打心底里高兴,便是忙点儿也乐意。”说着,又隔着桌子很亲昵的和析秋道:“再说,四哥娶的可是你,我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瞧弟妹说的。”析秋暗暗挑了挑眉,笑着将面前的蜜饯推过去:“弟妹尝尝,今儿从家里捎来的,味儿不错,吃了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包一些回去。” 五夫人就依言用帕子包了手,捻了一块放在嘴里,眯着眼睛道:“真是不错,我竟是没吃出什么东西。”仿佛很喜欢很好奇的样子,又吃了一小口。 析秋笑着道:“杨梅,夏季风干了的,自苏州过来的,我吃着也觉得爽口。”五夫人就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弟妹喝茶!”她不说来意,析秋便真的当她只是来串门,看看时间萧四郎去书房也该回来了。 果然五夫人喝了口茶,便开始言归正传:“这茶味儿不错,清清淡淡的。”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我平日里喝,最喜欢在茶里搁些花茶,搭着喝味道里既有绿茶的苦味也有花茶的香味,很不一般呢。” 她不待析秋说话,就紧跟着叹了口气:“不过这花茶,还是自家做的比较好,我平日喝的都是秋娘做的……”说着话语一转就挨着析秋问道:“大嫂说要在府里建花房的事,四嫂听说了吧?” 析秋就点点头,等着五夫人说下面的话。 五夫人又道:“四嫂知道建花房,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吧?!” 还有隐情?析秋低头缓缓喝了口茶,非但没露出好奇的表情,反而转头去吩咐春雁:“去把杨梅蜜饯给五夫人包一些。”春雁应是出了门。 五夫人听着脸色就一僵,笑着谢道:“谢谢四嫂。”说完,看着析秋笑意吟吟的样子正在喝茶,五夫人目光一顿,皱了皱眉头便自己接了前面的话:“要说大嫂建花房我自是高兴,大嫂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人陪着,有花花草草忙着她也能有个伴……可是这花房要建,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自是没有什么的,可是这选地儿可得是有讲究。” 她说着就看着析秋,笑着压了声音道:“侯府原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宅子,后来高祖打下了江山建了周朝,这宅子几经易手到我们侯爷手中……听说那原来的王爷是位极爱风水的人,这宅子的格局都是有说法的,可不能破了这风水格局,若不然……我们侯府的运势可就不保了。” 析秋面上无波,心里去是频频皱眉,不是说她请了人布了风水阵,怎么又牵扯到前朝的王爷了?! 五夫人见析秋不说话,也暗暗疑惑:“四嫂,这风水是宁可信其有的事,我们可不能马虎了。” 析秋就满脸懵懂的叹了口气:“五弟妹说的我也不大懂……这件事既然像五弟妹说的这么重要,那你可和娘和二嫂说过?” 五夫人就露出焦急的样子来,感叹的拉着析秋:“我可不就是为了这事来和你商量的!”她拧着眉头,满脸的无奈:“这府里的事都是二嫂在管,可二嫂身份尊贵,一般的事入不了她的眼,这事我和她说了,她却觉得是我想的过多……你说,这风水的事能是我一个人的事么,还不是事关整个侯府子嗣兴旺。” “事关子嗣?这话又是怎么说的?”析秋微露讶异。 五夫人就满脸神秘的道:“当初那位王爷就是因为子嗣不旺,建这园子时特意弄了风水阵,这之后王爷就在短短三年里生了两个嫡子,六个庶子,王府里顿时人丁兴旺起来,后来到老侯爷手里,侯爷生了四个嫡子一个庶子,人丁也是兴旺的很……可是你瞧如今呢,满府里可就只有三个孩子,大嫂数十年未育,二嫂嫁进来两年也是没有动静,可不就是风水的事……后来有次有个颇有道行的大师来府里做客,就说府里后建的梅园破了原来的格局,影响了大势……” “不瞒四嫂,当年我执意要搬走,可不就是这个原因,后来大师又在你们的院子前面建了个院子才把格局镇主,那事后我就生了晟哥儿,而二嫂……不,是已故二嫂就有了身子,你说,这事可不得不相信吧。” 析秋笑看着五夫人,点头道:“那这些和大嫂建花房有什么关系?” 五夫人就喝了口茶,继续道:“大嫂要在东南角建花房,她图着离她园子近,可是却破坏了格局,你说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这么说,是在告诉她若是让大夫人建了花房,破坏了侯府的风水格局,很有可能连她也生不出孩子来。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如此,弟妹还是把这件事和娘说说吧,我也不懂……不敢妄议!” 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小家子气! 五夫人想到析秋是佟析华的妹妹,暗暗绞着手帕,脸上却笑着道:“四嫂说的对,我就是想和你商量,明儿我们一起去和娘说,大嫂如今这样我们作为弟媳的总要承让着些……可若是母亲能说一句,恐怕要比我们说十句来的好。” 原来目的是这个,析秋笑看着五夫人,有些左右为难难以决定的样子:“弟妹,这件事我不好现在给你答复,不如这样等我晚上问问四爷再告诉你可行?!” 五夫人一愣,她和析秋说这些的目的就是试探,若是她同意了那么自此以后,她在大夫人这边就站不住脚了,只得和她一个阵营,若是她拒绝了那更是好办,这件事后面不还有个二嫂么,就和二嫂一起孤立了她,看她以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析秋竟然要去问一问四爷,这件事若是四爷也参与进来,性质可就会不同了。 五夫人忍着心里的不悦,强笑着点头道:“也是,四嫂才嫁进来自是要和四爷有商有量才好,只是……四爷事情也忙,今儿是最后一天休沐了吧,明儿就要去衙门了,四嫂也当心疼些他才是。” “弟妹说的对!”析秋笑端了茶:“男人们整日里奔波,我们在家里确实要多体贴些才是。”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眯,就笑站了起来:“那就这样,我等四嫂答复,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就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弟妹了。”说着也站了起来:“我送送你!” 五夫人一走,春雁就满脸困惑的进来:“夫人,五夫人的意思奴婢怎么瞧不明白,这件事她既然这么在意,何不自己去和太夫人说,为什么要非要拉着您?还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 析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拿了针线绣花,头也不抬的回道:“她不过在试探我罢了!”她说完一顿,又道:“这两日你留意打听打听,当年藤家来府里闹,当时是什么情况,争的又是什么。” 春雁若有所思,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正说着,萧四郎自书房回来了,析秋放了手里的针线迎了过去:“四爷可用了晚饭?”说着,亲自帮他去脱外衣。 萧四郎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我在书房用了些了。”目光又放在炕上的绣花绷子上:“你在做什么,怎么手这样凉?” 析秋红着脸抽回手,看了眼正在收拾茶具的春雁,将萧四郎让到大炕上坐着,又亲自动手给他倒了杯茶:“刚刚五弟妹来过了,坐在外面说了会儿话。” 萧四郎挑了挑眉头,问道:“哦?她来说了什么?”语气中有些对五夫人淡淡的抵触。 析秋就在萧四郎旁边坐了下来,将事情经过和萧四郎说了一遍,又道:“我说我要和您商量商量,没有立刻答复她!” 萧四郎放了茶盅,拧着眉头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娘心里都有数,你去说反而会适得其反……至于五弟妹,我明儿去和五弟说。” “别!”析秋笑着道:“本来只是小事,我们妯娌间说说罢了,你若是去找了五爷,指不定五夫人又闹出什么事来,还不如冷处理,随便她去闹腾!” 萧四郎没有说话。 析秋岔开了话题,问道:“四爷明早几时走?” 萧四郎也将五夫人的放在了一边,脸上露出笑容来:“可是担心我?”又习惯性的将析秋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抚着她的后背,缓缓的道:“明早卯时去和娘说一声就走,你一个人在家里,若是有什么事要办,就去外院找天益,他跟我时间长,办事也牢靠!” 析秋歪着头看着萧四郎:“四爷去几天?” “长则三天,短则一天就回来!”萧四郎在析秋头顶啄了一下,低声说着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放心。 “放心吧,四爷尽管早些回来,旁的事我心里有数,若真是有事无法处理的,我就去找天益!”析秋说完,就拿了手边的怀表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四爷明天早起赶路,早点休息吧?” 他今天只睡了半个时辰,又奔波了一天回来也不得空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好!”萧四郎应了,就突然站了起来,抱着析秋往净室里走,边走边挨着她的耳边吹着气,声音暗哑仿佛带着蛊惑的魔力:“还疼不疼?” 析秋的搂着他的脖子,脸一下红了个透顶,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他看着析秋娇羞样子越发搂的紧,进了净房便将在搁坐在中间放置衣物的圆桌上, “四爷……”析秋一惊,还不待她反应他已经压着她的身子便俯身吻了上来。 轻轻的呢喃声,炙热而狂烈的拥吻,奇怪的姿势……析秋的脑中轰的一下就变的一片空白,只剩下衣襟中游走的大手,游移在脖颈上点点碎碎的吻…… “丫头……” 析秋细碎的回道:“嗯。” “……你真是个宝贝儿” 析秋来不及回应,嘴唇便被他堵住,一句淡淡嗯声被淹没在他粗喘的呼吸中。 她坐在高高的桌子上,抬着双腿,萧四郎目光深邃幽暗的看着她…… 薄薄的红唇宛若樱桃一般,让他情不自已,那两次的压抑自控,仿佛在这一次到了极限,他压着析秋的身子,便缓缓的压了进去…… 身体的充实感唇间袭来……微微的刺痛…… 析秋抓着他的后背,修剪的圆润光洁的指甲,在他麦色的的肌肤上,留下长长的红痕…… 身体的反应并不强烈,析秋觉得他带给她的感官感受,要比身体来的更具有冲击力……但却比那一晚的经历,要美好一些…… 幽幽暗暗的净室中,萧四郎健硕的胸膛落在她迷蒙的眼中,一道长长的红痕宛若游龙般,自左边的肩胛骨一直到胸口,触目惊心……析秋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她抬起手用手指试着去触摸…… 试了几次,却因为他的动作太大只能让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萧四郎低下头俯身去吻她胸口的丰盈……析秋就这样抬着手全身软软的,再没有力气去触摸到那道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萧四郎低喘着将她拥在怀中,析秋的脸便与那道疤痕近在咫尺,上面长了一点点增生,触感也更为的真实,她低声问道:“这道疤,就是皇后娘娘说的那道吗?” 萧四郎吻着她的后背,低低的应了声:“嗯。” “是怎么伤的?”析秋用手指去摸,却又害怕的缩了回来。 萧四郎吻着她的耳垂,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在草原上,沈季的马被岱钦的套马绳拴住,我过去救他……被岱钦伤了一刀,并不深两日便愈合了。” 析秋不信,在草原上那样的恶劣环境,怎么会那么容易好。 她忽然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对她这么热情,原来萧四郎不但保送了沈季国舅爷的位置,还救了他一条命! 原来如此! 萧四郎吻着她的脖颈,析秋心里叹了口气,似乎他此刻的拥吻对于她来说,也变的有些不一样,她贴着他的胸口,鬼使神差的便去吻了他的疤。 “嗯。”萧四郎身体一僵,搂着析秋的手臂便愈加的紧。 随即,析秋便清楚的感受到,他依旧放在她体内的欲望,在瞬间再一次复原,跳动着,蠢蠢欲动…… 她愣住,抬头看着萧四郎不知道作何反应。 萧四郎就顺着她的眉眼一路亲了下去,低低的笑声从他的胸膛出发出来:“丫头的邀请,怎能不允!” 话落,他又缓缓的动了起来。 …… 析秋躺在凉凉的桌面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只觉得全身像是被什么碾压过,她收回刚刚说的话,这感受比之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萧四郎的身影,她坐起来喊值夜的碧槐:“四爷呢?!” 碧槐红着脸,侧开眼睛不敢去看帐子里析秋此刻的样子,慌乱的回道:“一早就走了,让奴婢不要喊您起床。” “现在什么时辰了?” 碧槐回道:“卯时过了两刻钟……刚刚春雁姐姐去了太夫人房里,和吴妈妈说了夫人身体有点不适,稍稍晚点去请太夫人安。” 新婚刚过,她给太夫人请安怎么能迟到,析秋掀了被子便要下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是未着寸缕…… 她想到昨晚旖旎的画面红了脸。 难怪碧槐只隔着帐子和她说话。 她滑进被子里,让碧槐给她拿了衣裳来,在被子穿好才红着脸出来。 碧槐也是红着脸,始终垂着头不敢抬眼去看析秋,析秋见了也不说什么,急急忙忙梳洗后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正在和鑫哥儿,敏哥儿在炕上玩,敏哥儿抓着一只手铃不停摇着发出脆脆的声响,鑫哥儿就笑着跟在他后面追着他抢,两个人围着太夫人在炕上抓着圈的跑,太夫人就捂着额头:“哎呦,哎呦……都快停下来,祖母的头都被你们两个小东西转晕了。” 鑫哥儿就怯生生的停了下来,敏哥儿却咯咯的笑着扑到太夫人怀里:“祖母,您哪里晕,敏哥儿给您揉揉吧!”说着一顿,就看到析秋由紫薇打了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敏哥儿就立刻从太夫人怀里起来,站在炕上看了析秋一眼,就中规中矩的给她行了礼:“母亲早!” 析秋朝他点点头,便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指了面前的杌子道:“坐吧。”又看着她问道:“身体无碍吧?” “许是这两天累了。”析秋笑着谢过紫薇奉的茶:“让娘跟着操心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又回头拉着正在看着析秋发呆的鑫哥儿,挑着眉问道:“怎么了?快喊四婶婶。” 鑫哥儿就笑着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齿,甜甜的喊了声:“四婶婶早。”析秋点着头也笑着回道:“鑫哥儿早!有没有吃早饭啊?” “吃了。”鑫哥儿很乖觉的回道:“和祖母……吃的,报纸!”比起敏哥儿的口齿清晰,他的发音有些不准,析秋笑着点头:“鑫哥儿真乖。” 鑫哥儿听着析秋的夸奖,就笑弯了眉眼,敏哥儿在一边坐着,脸上就悄悄拽了拽鑫哥儿的衣服。 太夫人看着鑫哥儿很高兴的样子,又看了看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析秋看着太夫人问道:“我下午想把陪房喊到府里来见一见……我不大懂规矩,是不是要去和二嫂拿了对牌?” 太夫人让奶娘将鑫哥儿和敏哥儿抱出去玩,她自己则让紫薇穿了鞋,正坐在炕上回道:“不用,每个房里都有各自的牌子,丫鬟们进进出出禀了各自的主子就可以了!”说着正好吴妈妈端着药进来,太夫人就问道:“老四那边的牌子你可知道,都是谁收着的。” 吴妈妈看了眼析秋,笑着点头:“奴婢也不大清楚,许是紫阳或是宝珠吧!” 析秋却暗暗蹙起了眉头,原来各房都有不同的牌子,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 “我稍后回去问问!” 她看着吴妈妈将药递给太夫人,太夫人一口饮尽,析秋就很乖巧的将炕桌上的蜜饯盘子端过去:“娘身体哪里不适?” 太夫人顿了一顿,有些意外的看了析秋一眼,在盘子里捡了颗蜜饯放在嘴里含了,淡淡的回道:“老毛病了,当年在苗疆时落下的!” 析秋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便辞了太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析秋离开,太夫人便歪在炕上问吴妈妈:“陪嫁来的,没有得力的妈妈的跟着?” 吴妈妈就收拾了碗又擦了手,坐在炕下的脚踏上给她捶着腿:“听说是没有,奴婢去了两次都是一个叫春雁的大丫头的领着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总归是年纪轻了些……” 太夫人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吴妈妈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太夫人已经拧着眉头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太夫人才缓缓的开了口:“从明儿开始,让奶娘抱着敏哥儿去给她请安吧,总归是嫡母,礼数不能缺了!” 吴妈妈就笑了起来,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析秋回到房里,便将紫阳和宝珠喊了过来,萧四郎房里就只有两个丫头,四个粗使婆子伺候着,平日里萧四郎也不常在,所以丫头婆子比起别的房里,总是有些懒散,这两日析秋也没得空去管,今儿确实要问一问才好。 紫阳和宝珠经过这两日的留意和相处,原本的戒备心放松了不少。 待她们行过礼,析秋问道:“今儿找你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才进府许多事也不大明白,便想问问你们。”说着,又指了面前的杌子:“坐着说吧!” 紫阳和宝珠一愣,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哪里敢坐推诿道:“奴婢们站着回话,夫人想知道的事,奴婢们定知无不言。” 他们原还是想看一看萧四爷对四夫人的态度,毕竟四夫人没有得力的娘家,出身又不高在府里若是没有四爷的照拂,便会举步维艰,若是这样她们自己也要掂量掂量才是…… 析秋也不强求,就点点头问道:“四爷房里的事,原是宝珠负责,那四爷平日里穿的衣裳,鞋袜是都放在房里,还是别处也有?”她看过萧四郎的衣柜,里面零零散散的衣服一堆,但大多都是半旧的,有的甚至没有穿过就已经摆旧了,很疏于打理的样子。 宝珠就垂着头回道:“四爷的衣物房里摆了一些,书房里也摆了一些,就连外书房里也有一些,奴婢平日只将四爷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里,至于要穿哪一件,都是四爷自己决定的。” 难怪会是这样的情况,他自己找衣服,自是顺手拿了,哪会去翻别的。 “那两个书房的衣物,都是谁在打理?” “是四爷身边的天益在打理,不过若是换了衣裳,天益也会拿进来让我们洗了,我们拾掇好后会再返送回去。”紫阳在一边接了话。 “辛苦你们了。”析秋面露赞赏又问道:“那平日院子里可有人值班,都是谁在安排,我瞧见院子里也有小厨房,里面可配了灶上婆子?” 紫阳一一回道:“平日里四爷不常在府里住,便是回来也不用我们值班,院子里的事都是我在安排,厨房如今只烧烧水,一日三顿的饭菜吃食,还是大厨房统一送了过来。”紫阳回答的很清楚,她始终低垂着眼睛,自始自终没有抬头去看析秋。 宝珠则不同,说着话眼角便会偷偷去瞄析秋。 析秋仔细看着两人的表情,暗暗记在心里,又转头看着宝珠忽然问道:“如今房里执事的牌子,是谁收着的?” 紫阳听着脸色便是一变,看了宝珠一眼,宝珠则抬着头不慌不忙的回道:“回夫人的话,房里的执事牌子原先都是天益收着的,后来夫人嫁进来,天益便将牌子拿给了奴婢,这两天夫人一直忙着,奴婢想着要给夫人送来,却一直寻不着时机!”说着她一顿,抬头看着析秋,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奴婢现在就给您去取来。” 才拿到府里来,她一直收着却没有机会交给她?! 析秋摆摆手,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你稍后拿给春雁罢,以后院子里有事就直接回了春雁,你的差事就暂时按着不动……”说完,她便端了茶。 紫阳和宝珠满脸诧异,喃喃的没有说话退了出去。 析秋看着春雁道:“院子里的人不多,往后你也一起管起来,若是忙不过来就让春柳帮着。”看着春雁点头她又道:“去拿了执事牌子,把金大瑞他们领进来。” 春雁管着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春柳则管着她的首饰,衣物,以及丫头婆子月例的发放,碧槐管着丫头婆子的值班,碧梧管着外院的浆洗和厨房饭食的事。 这样安排清楚手里的事,往后哪里出了错便去找谁便罢了,一层一层过问,查起来问责时也能清晰公平。 不一会儿,春雁就领着金大瑞,邹伯昌和朱三成以及各自的家人进来,三家人家挤挤攘攘的站在厅里回话,析秋就让春柳留了三个管事加上媳妇子,其它人都出去到旁边的耳房坐着喝茶。 析秋就打量了六个人,金大瑞矮矮瘦瘦穿的棉麻的衣裳,一只袖子上打了补丁,但补丁却补的很齐整,垂首站着双腿并拢恭恭敬敬……她又看向他身后的媳妇子,也是穿的很朴素,身上打了块补丁,不过若不是注意看,根本不容易察觉,她又看了她的手,虽是关节粗大但却是干干净净…… 看来,针线的上的手艺不错。 邹伯昌则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样子,他的媳妇也是如此,笑眯眯的不避不闪的看着析秋,朱三成和他的媳妇和金大瑞类似,一副老实的样子,但比起金大瑞两口子,穿着上要好上许多。 “上次钱妈妈带你们进府,也没有细问,这两天事情也多也没时间问你们,如今你们都住在哪里?” 邹伯昌就回道:“回四夫人的话,钱妈妈给们租了个小院子,如今我们三家人都住在院子里,吃喝都有人管着!” 钱妈妈自然没有权利去租院子,看来是夏姨娘安排的。 她点点头:“即是这样,那你们暂时就住在那边吧,往后院子里的开支,每月月初就派了人到府里来和我支,一个月八两可够?以后若有什么事要进府就说找四房的春柳姑娘,她会带你们来找我。” 邹伯昌俨然是领头人的样子,点头回道:“只是烧菜吃饭约莫六七两的样子,房租一个月一两五钱,足够了。”又看向春柳行了礼:“有劳春柳姑娘。” 春柳还了半礼。 “我陪嫁里,统共是两个庄子,一个宅子,西大街上还有间铺子,我也只是听了各自大概的情况,俱都不了解,这样……给你们五日的时间,将京城几间的铺子和庄子的情况了解一下,回来告诉我,至于山东我就放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可够?” 六个人面面相斥,邹伯昌想了想就道:“四夫人,时间是足够的,只是……我们谁去山东,谁去通州,要如何安排?” “怎么安排我不管,你们自己去商量,我只要结果就可以了。”说完,她便端了茶! 六个人满脸的不安,四夫人这样难道要任由他们去选,这山东的地是处洼地,通州的地虽也是稻田,可却是高地,收成上完全不同,至于管着宅子还是店铺……那得到的利益和好处就更加不同了。 四夫人不分配,难道是让他们自己选? 六个人不了解析秋又不敢追问,满府疑惑的出了门,春柳去送他们出去,春雁也是满脸不解的问析秋:“小姐,您为什么让他们自己去挑地儿?” 析秋端着茶喝了一口:“我就是要看看他们各自的能耐,他们能从那么多人中陪嫁到侯府来,就必然有各自的关系和能力,让他们争一争总比他们绑成一股绳来和我斗好!” 春雁就恍然大悟道:“这样,他们彼此成了对手,又离开了原来的地方,除了一心一意靠着小姐就不敢再生别的想法了。” 析秋笑着就出了院子,她一直没有仔细去看如今住的院子,现在看着才知道,这院子院比她在外面看着大许多,前后两进的格局,约莫十几间房间,加上倒座和耳房,比佟府大太太的院子都要大出许多。 院子里架了葡萄架子,如今稀稀落落挂着枯黄的藤,下面垒了石桌和石墩,前面有穿堂,和萧府所有院子一样的穿堂一样,里面摆了桌椅,出了院子左拐的方向就是佟析华原来的住的院子,右手边则是一排树林,隔着树林是一排倒座,再就是外院了…… 大夫人住的竹文阁则是从门口沿着小径一直往北走,再往前面则是离景轩,五爷和五夫人则是住在离景轩前面的聘澜轩里,她听说她这座院子的后面,还有个院子叫做梅园,五夫人和五爷原来就住在这后面。 是侯府的南角上,难怪五夫人要搬到聘澜轩去,从她的院子出来,虽然隔着很远可却要从佟析华的院子前面路过,才能去太夫人的院子里。 这样住着很不方便,哪里有聘澜轩自在! 至于风水,她却实没有看出来! 春柳送人回来了,回道:“邹伯昌向我打听,小姐到底是什么用意,让我告诉他们,他们心理也好有个底。” 析秋就问道:“你怎么说的?” “奴婢就说,小姐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我们做下人只管听主子的吩咐做事,哪里敢问那么多的为什么!”春柳笑着:“奴婢是不是说的太板硬了?” 析秋就笑着摇摇头:“没有!他们必然还会再来打听,你记着谁来了几次,谁没有来过,回头告诉我。”春柳就点头应是。 正说这,门口一抹大红的身影跑了进来,析秋眼睛一亮就迎了过去:“延筝,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萧延筝笑着,高兴的道:“我昨儿晚上就想来了,可一想到你在娘家待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就忍到了现在你……”她说着搓着手:“快带我进去暖和暖和,确实很冷!” 析秋就握着她的手,两人携着进了房里,春柳服侍着萧延筝脱了外面的披风,又端了热茶给她,她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还是你这里舒服!”说完放了茶盅笑的眼睛弯弯的:“怎么样,我四哥人是不是很好?他是不是外冷内热型的,看着冷冰冰的其实细心的很吧!” 析秋就想到昨儿晚上的画面,若不是她拦着萧四郎只怕能一夜到天亮…… 她怕萧延筝看到她面上有异,就低了头去喝茶,笑道:“是你四哥,你自是比我了解,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萧延筝就巴着析秋,歪着她的胳膊上颇有调侃意味的挑了挑眉梢:“竟是害羞了……好好,我不说了,反正我们来日方才,你总会告诉我的。” 析秋拍了她的手,正色道:“听说你订了亲事?那庞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我没有听说过京城有个庞府呢?” 说到亲事,萧延筝就冷了脸,丧气道:“不过是个五品的通政司参议有什么可说的。”并非是瞧不上四品官,而是对这个人不大欢喜的样子。 析秋歪着头看她:“人长的如何,年纪多大?”萧延筝就意兴阑珊的回道:“二十岁,祖籍广西,和将探花同年中的榜,是那年的榜眼!” 是榜眼,年纪轻轻已经做到正五品了,看来此人不是非常懂为官之道,就是背后有过硬的靠山,官场便是如此,析秋到不怎么反感,只是好奇太夫人怎么会给萧延筝定了这样的一个人,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这下嫁也落差太大了些。 “我的身体,虽是保密着的,可京城了功勋之家谁家不知道,那段时间又恰逢四哥没有消息,府里人人提心吊胆的,娘听胡夫人说庞大人不错,便在让二哥叫来府里见了一面,然后就同意了。” 看来萧延筝也见到人了,并且很不满意,若不然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她笑着安慰道:“我倒觉得这门亲事定的不错,你是下嫁门第差异如此之大,一旦嫁过去庞大人还不把你日日捧在手里,绝不敢怠慢半分,比起门当户对的反而好很多……太夫人必然是考虑到这点,才舍得给你定这样的亲事。” 萧延筝听着就点点头:“大嫂也这样说的。” 析秋微微一愣,没想到冷冷清清的大夫人,也会劝别人! “那就行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安心心的嫁过去,若是以后有不如意的地方,你朝中可不是还有三位哥哥,娘家还有位郡主嫂嫂……光这些名头就足够让庞大人把你供起来了。” 萧延筝听着就笑了起来,啐道:“瞧你的嘴,嫁给了四哥竟变的这样能说会道的。”又掩面笑了起来:“往后四哥可欺负不了你,他啊……也说不过你。”说完,两人就笑歪在炕上。 中午留了萧延筝吃了午饭,两个人又在炕上一起睡了午觉,下午将将起床送走萧延筝,析秋就看到暖阁的门帘下,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着快步走了过去:“鑫哥儿,你怎么来了,谁陪你来的?” 鑫哥儿眨着眼睛,露出好奇的样子,朝里面探了探头像是确认里面还有没有别人。 析秋拉着他进来,笑着道:“就四婶婶一个人,鑫哥儿和谁一起来的?” 鑫哥儿放了心,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奶娘陪着……四婶婶,肚子饿。”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1 折腾 白白的牙齿,小米粒一样,长长的凤眼弯成了月牙。 “肚子饿?”析秋蹲下来看着他:“鑫哥儿没有吃午饭吗?”说着,又回头看着正露出尴尬笑容站在门口的奶娘。 奶娘就有些拘谨的回道:“鑫爷吃的少,大夫嘱咐少吃多餐,所以……” 所以才常常喊肚子饿。 析秋摸了摸他的头,又去问睁着大眼好奇看着她的鑫哥儿:“你想吃什么?” 鑫哥儿歪着头想,又很难抉择的挠了挠头,忽然回头看向自己的奶娘:“奶娘,中午吃的什么?”奶娘就回道:“鑫爷,中午您吃的素菜包子,和一碗南瓜鸡丝燕窝粥。” “吃包子!”鑫哥儿眼睛一亮,就笑眯眯的看着析秋,生怕她没有听懂,或是没有见过包子,又再重复了一遍:“包子!” “好。”析秋微微笑着点头,回头看向守在外面的碧槐:“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包子,再端碗粥来。”停了停又道:“再去太夫人房里一趟,就说鑫哥儿到我这里来了。” 碧槐听着满脸迟疑的看了鑫哥儿一眼,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析秋就将鑫哥儿抱坐炕上,又让奶娘端了杌子坐旁边,让春柳上了茶,她笑着帮鑫哥儿掸了掸一身大红蜀锦的小夹袄,他短短的小腿垂在炕下一摆一摆,眼睛骨碌碌四处看着,样子很可爱,析秋失笑问道:“鑫哥儿在看什么?” 鑫哥儿听着就脖子缩了缩,声音也不由压住小了点:“我……我在看四叔在不在。”要是在他就不敢进来说话了。 原来是在确认萧四郎在不在,析秋笑着点头:“四叔不在家,鑫哥儿放心。” 他听着就点头小脑袋。 鑫哥儿自小身体虚弱,太夫人不敢让他乱走乱动,便是稍稍活动后就有可能气喘不止,面色发紫,所以满府里的人都不敢去和他玩,他常常闹着让别人陪,别人却唯恐有事退避三舍……他现在还小,可能等大一些就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了。 析秋叹了口气,又问鑫哥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和敏哥儿一起玩吗?” 鑫哥儿小脸就垮了下来,撅着小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敏哥儿,不给我……跳跳。”析秋听着一愣,这个年纪的孩子说的话,只有常在身边服侍的人,才能完全听的明白,所以析秋就笑着去看奶娘,奶娘就回道:“五爷给两位小爷编了两只蚂蚱,鑫哥儿的被晟爷拿走了……”小主子的事,奶娘作为下人不敢议论。 应该是五爷给两个人都编了蚂蚱,然后鑫哥儿的就被五爷房里的晟哥儿抢走,鑫哥儿没的玩,敏哥儿的又不给他玩,所以他就气呼呼的落了单到她这边来了。 “这个给鑫哥儿玩好不好,鑫哥儿别生气了。”析秋说着就随手在针线簸娄里找出个她练打络子时,才编出的一只蝙蝠,说不上漂亮但因为颜色搭配着,胖乎乎的很可爱。 鑫哥儿一看就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笑眯了眼睛:“我就说四婶婶人很好的!” 好像有人说她不好似得。 析秋讶异,正要问鑫哥儿是谁说的,这边碧槐已经带着个粗使婆子,提了食盒进来,一起跟着来的还有紫薇,析秋挑了挑眉,碧槐已经笑着答道:“奴婢说夫人这里人少,怕鑫爷在这里服侍不周,所以就请示了吴妈妈,吴妈妈就让紫薇姐姐陪着我一起来了。” 析秋就深看了一眼碧槐,转头让人将包子和粥放在炕桌上,又去招呼紫薇:“紫薇姑娘快坐!” 紫薇就笑着半坐在奶娘不远处的杌子上:“吴妈妈说怕鑫爷闹了四夫人,就让奴婢跟着来瞧瞧!” 这是在和她解释,析秋笑着点点头,这是吴妈妈的好意,她又怎么会拒绝:“劳烦姑娘了。” 说着又转了头让人拿了帕子给鑫哥儿擦了,这边鑫哥儿已经趴在桌上,和两只和他拳头一般大小的包子大眼瞪小眼,析秋纳闷问他:“怎么不吃?” 鑫哥儿就歪着头看着包子,想了想忽然道:“我昨晚,梦到包子了。” 析秋眉梢一挑:“嗯。然后呢!”鑫哥儿又想了想,回道:“还梦见了四婶婶。” 包子和她有什么关系么,析秋失笑点头道:“嗯,所以你就趴在桌上看着包子?”去引导他说话。 鑫哥儿就嗯嗯想了半天努力组织语言:“我……我在告诉包子,我昨晚梦到它了。”又忽然抬头看着析秋:“四婶婶,您梦到鑫哥儿了吗?” 奶娘和紫薇听着,脸色就变了变,有些尴尬的看向析秋。 析秋错愕,可还是如实相告:“四婶婶没有梦到鑫哥儿。”说完,怕他介意就解释了一句:“四婶婶睡觉很少做梦。” 鑫哥儿就满脸的不解,困惑的看着析秋:“鑫哥儿梦到你,为什么你没有梦到鑫哥儿。”他睁着大眼看着析秋,忽然就爬起来从炕上的另外一边绕到析秋身边站着,胖胖的小手拉着析秋的手,然后面对面大眼瞪着析秋看:“我现在就看到四婶婶了,那四婶婶有没有看到我?” 这一句好长,他竟然说的一字不差! 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看到了,鑫哥儿就在四婶婶的面前。” 奶娘和紫薇,春雁几个也俱都面面相斥,不知道鑫哥儿想说什么。 就见鑫哥儿就嘟着嘴巴,显得有点困惑:“那鑫哥儿在梦里见到四婶婶,那四婶婶也该见到鑫哥儿才对。”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屋子的人转过头,偷偷笑了起来! 析秋却有些为难,难道要和他解释什么是梦境么? 奶妈看到析秋面露为难,就立刻上去抱着鑫哥儿:“鑫爷,我们快回太夫人那边,免得她找不到你会着急。”鑫哥儿就满脸不乐意:“包子还没吃!” 然后就从奶娘怀里爬到桌子前,拿了包子小口吃了起来。 梦境的事,算翻过去了,析秋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会解释,只是鑫哥儿身份不同,教育的事还轮不到她越俎代庖。 鑫哥儿吃了大半个包子,又喝了两口粥就摸着小肚子很满足的笑道:“吃饱了,谢谢四婶婶。” “不客气!”析秋正要说话,这边门帘子一掀,敏哥儿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规规矩矩的先给析秋行了礼:“母亲。”又转头拧着眉头看着鑫哥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半天!” 鑫哥儿看着敏哥儿就气嘟嘟的转过头:“哼!” 敏哥儿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又偷偷看了眼析秋,涨红了脸:“我……我把跳跳给你玩,你跟我回祖母那边好不好。” 鑫哥儿一听跳跳,立刻就嚷着让奶娘给他穿鞋,一边迫不及待的和敏哥儿确认:“你真的给我?”敏哥儿就很认真的点头。 “好!”鑫哥儿笑了起来下了炕,敏哥儿立刻过去拉着他的手:“跳跳放在祖母房里,我们回去我再给你。” “那我们回去吧。”鑫哥儿不疑有他,立刻点头不迭。 析秋就看到敏哥儿浅浅的小口袋里,露出一截草编蚂蚱的长长的须,一动一动的……是想诱哄鑫哥儿离开这里吧。 她笑了起来,敏哥儿真的很聪明,不过才两岁多三岁的孩子。 两人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两位随身的奶娘就紧张的跟了出去,紫薇就露出歉意的表情尴尬的道:“四夫人……两位小爷……”不懂事!她不敢说,可又怕析秋介怀! 析秋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笑着摆手道:“我没事,你快去吧,免得又跑到别处去。” 紫薇点了头,打了招呼赶紧追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碧槐就小心的站在析秋面前:“夫人,奴婢是怕鑫爷在这里出了事,所以才私做主请了紫薇姑娘来。”说完,忐忑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 “你做的很好。”析秋目露赞赏道:“鑫哥儿年纪小又不懂事,他来了我们不能拒绝,可是他的身份在这里,我们还是要小心些!” 碧槐松了口气。 她真怕四夫人说她自作主张,这侯府不比在佟府,她自从进来就日日提高警惕,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当她看到鑫爷在房里时,心里就开始提着,鑫爷是这府里未来的世子爷,有多少人觊觎他的位置,况且,他的身份又很尴尬,生母早逝如今又有个身份尊贵的继母,若是出了事在她看来也实属寻常。 鑫爷出了什么事与她无关,可是决不能因此连累了四夫人! 所以,她才去禀了吴妈妈,请了紫薇来! 本来担忧的心放了下来,碧槐小心的看着析秋道:“夫人,奴婢刚刚去太夫人院里时,正好碰到太医从太夫人房里出来。” 析秋眉梢微挑,问道:“太夫人房里?”她想到早上太夫人喝的药,说是从苗疆回来后就一直有的,那就是陈年旧疾了?可是看吴妈妈的表情又不像严重的样子,会是什么病呢?! “吴妈妈亲自送太医出来的,奴婢这才轻易见到吴妈妈……”碧槐正说着,碧梧从外面端了点心进来,放在桌上笑着对析秋道:“是厨房送来的,说是二夫人为鑫爷做的,又听说鑫爷在这里,就让人送到这里来了!” “放在那边吧。”析秋目光落在那盘粉黄相间的芙蓉桂花糕上,微微露出嘲讽的笑意来! 这个家里,果然谁都不是简单的人。 碧梧看着那盘子粉黄相间的芙蓉桂花糕咽了咽口水,析秋见她这样就笑着摇了摇头:“你拿去吃吧!” “可是……是给鑫爷的……”碧梧满脸不舍的,砸了砸嘴! 碧槐就拧了她的耳朵,皱着眉头道:“就知道吃,什么都敢吃!” 碧梧就满脸的委屈:“人不吃东西就饿死了。”说完又看着析秋:“夫人,既然鑫爷不在这里,那我着人送去太夫人那边吧。” “不用。端来端去的也冷了。”析秋摆着手又坐回到炕沿上去剪鞋样子:“你拿去吃吧,搁着也浪费了。” 碧梧一听真的可以吃,脸上立刻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开心的上去抱着碟子就往外跑,碧槐跺了跺脚:“夫人,您太宠着她了!”说完就追了出去,在门口揪住了碧梧,拧着眉头斥道:“你都多大了,整日里就知道吃,二夫人送糕点是吃的吗!” 碧梧就满脸不解,呆呆的问:“东西不是吃的,那是干什么用的?” 碧槐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是二夫人提醒我们夫人的,鑫哥儿是她的儿子!”碧梧听着一愣,随即垮了脸捧着一碟子东西,顿时觉得烫手。 “碧槐,碧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夫人不在吗?”宝珠笑着从院外进来,见到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就走了过去,又看到碧梧怀里抱着一碟子芙蓉糕,顿时眉梢一挑语气有些酸的问道:“是夫人赏的?” 碧梧目光一转,拦在碧槐前面开了口,嘻嘻笑着点头:“是,说你和紫阳姐姐辛苦了,让我把这些拿给你们。” 宝珠满脸讶异,不相信问道:“赏给我们的,那你们的呢?”碧梧就一脸正经的回道:“我们的都吃了,就你们不在,这正给你们留着呢。”说着一把将盘子塞进宝珠怀里:“趁热吃,热乎着呢!” “真的?”宝珠将信将疑,又那眼睛去看沉稳的碧槐,碧槐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是点头道:“是!” 宝珠听着就笑了起来,颠颠的拿着点心走了。 碧梧就转着大眼,得意洋洋的看着碧槐。 碧槐失笑! 析秋剪了两双鞋样子,就收拾了带着春柳春雁出了院子,刚刚出了如意门,上了抄手游廊远远的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位穿着石灰色戴着圆顶帽的婆子在说话,析秋过去,五夫人只停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那打扮古怪婆子头也不回的去了别处。 春雁就满脸的疑惑:“五夫人这是怎么了?”四夫人又没得罪她,何必摆这样的脸色! 析秋也暗暗纳闷,五夫人这样分明就是生了她的气,想了想她摇头道:“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说完,几个人就拐了弯出了抄手游廊。 太夫人正笑眯眯的听敏哥儿背诵百家姓,鑫哥儿在一边玩,二夫人则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夫人身边喝着茶,目光落在鑫哥儿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见析秋进来,敏哥儿立刻停了下来,戒备的看着析秋,太夫人看出他的异样就转头看向门口,见析秋进来就笑着指了指杌子点头道:“坐吧!” “娘!”析秋走过去行了礼,又朝二夫人行了礼,二夫人微微点头,笑道:“四弟妹。” 敏哥儿抱着拳头喊了声母亲,鑫哥儿却是停了手里的棉布沙包,愣愣的看着析秋,和前面的反应有些不相同。 她暗暗疑惑,在杌子上坐了下来,这边太夫人就对敏哥儿道:“雷贺倪汤……后面呢。” 敏哥儿就瞄了析秋一眼,垂了眼睛继续往下背。 析秋和二夫人相隔着坐着,二夫人笑着看向析秋,问道:“四弟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是,早上走的。”析秋笑着回道,想到她是荣郡王的妹妹,就有意的模糊了回答,笑着道:“中午二嫂让人送芙蓉糕去,鑫哥儿已经回了娘这里,我想着糕点端来端去的也冷了,就留在我房里了!”二夫人听着微微皱眉,又听析秋掩袖笑着道:“我也沾了鑫哥儿的光,偷偷尝了一块,正想问二嫂这是怎么做的,味道既不觉得腻,又很香脆……改日里我也试着做做。” 她轻轻笑着,面颊微红眼睛明亮的看着二夫人,毫无心机的样子。 二夫人下午生出的防备,和适才的一些不快,随即消散了去,或许……是她想多了!二夫人笑着点头:“回头我让人把做法给你送去。”说着,又仿佛想到什么:“你院子里的小厨房人手是不是不够,不如这样,改明儿我从大厨房里拨两个婆子去吧,虽平日的饭食从这边送过去,可若是想做一些糕点,宵夜有小厨房总是方便些!” “这怎么好意思。”析秋感激的看着二夫人:“我和四爷两个人,就不用配了灶上婆子了,省的给二嫂添麻烦。” 二夫人就毫不在意的笑道:“无妨,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宫里跑来回跑,四弟成婚院子里的事我也没仔细过问,今天听你说起糕点,才想到这事儿,倒是我疏忽了!” 析秋红了脸掩面笑着道:“那……多谢二嫂了。”余光看见鑫哥儿正偷偷看着她。 二夫人正要说话,这边有个面生的妈妈就探了进来,析秋依稀见过好像是二夫人身边的邢妈妈,她笑着朝太夫人行了礼,又和析秋打了招呼,和二夫人道:“郡王府田嬷嬷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二夫人就站了起来,看着太夫人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太夫人就摆着手:“老二,老四都不在,晚上过来吃饭吧。”二夫人就点头应是,又和析秋道:“四弟妹稍坐。” 析秋就起身送二夫人到门口。 再回来时,敏哥儿已经换了三字经在背,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会了这么多,她也不由感叹! 这边鑫哥儿跑进了里间的碧纱橱里,奶娘跟在后面直喊:“鑫爷小心些。”太夫人听着就有些不放心,拿眼睛四处去找吴妈妈,析秋看着就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吧!” 太夫人想到下午听到紫薇说起鑫哥儿在析秋房里高兴的样子…… 总归有层血缘在,便是不曾见过也比旁的人亲。 她微微点头:“去吧!”说完,又去听敏哥儿背三字经。 析秋就走进碧纱橱里,鑫哥儿正站在床上够挂着帐子的钩子,奶娘一边看的胆战心惊,张着双手虚拦着他,生怕他从床上跌下来。 析秋笑着走过去:“鑫哥儿。”她走到床边笑着道:“在拿什么?” 鑫哥儿停了下来,看了眼析秋又掂着脚踩在枕头上去够,析秋就伸手帮他拿下来:“鑫哥儿要这个?” 鑫哥儿就点着头,拿着圆圆的挂着流苏的帐钩,一个人坐在床上玩,和下午的眉飞色舞大不相同。 “他怎么了?”析秋小声问奶娘。 奶娘也是一脸莫名,皱着眉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从下午您那里回来,就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连太夫人和他说话都不怎么回。” 析秋点点头,却没有上前,而是和奶娘一起站在床前看着鑫哥儿,忽然鑫哥儿就抬头看着析秋,道:“四婶婶,我有话问你。” 像模像样的,一副大人的腔调。 析秋也正色以对,认真回道:“嗯,婶婶听着,鑫哥儿问吧!”鑫哥儿就歪着头看着析秋,问道:“他们说,你是我的六姨母,不是四婶婶,是真的吗?” 析秋一愣,随即沉了脸,鑫哥儿一岁左右承宁郡主就嫁进来了,那时候他那么小,很多事情都不会明白,想必太夫人也不会刻意去和他解释他自己的生世,那么会是谁告诉他,他的嫡母不是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还有,她是鑫哥儿的六姨母是没错,可如今满府里都忌讳去提佟析华,生怕二夫人听到会不舒服,若是让鑫哥儿喊她六姨母,这不是等于在提醒二夫人她是继室,萧延亦的发妻是佟氏而不是她! 她无意和任何人去争什么,也不会去替佟析华打抱不平,可是鑫哥儿是孩子,稚子无辜,到底什么人竟然利用小孩子,用意又是什么? 鑫哥儿自然不知道析秋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就歪着头等她回答。 析秋想了想,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了下来,看着鑫哥儿道:“别人说什么无所谓,我虽是你的六姨母,可我现在更是四婶婶,所以鑫哥儿只要知道我是四婶婶就可以了!” 鑫哥儿似懂非懂,满脸天真的问道:“那您认识我娘我吗?她长的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六姨母一样漂亮?” “见过!”析秋笑着道:“很漂亮,比六姨母漂亮!”说完,想要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就道:“鑫哥儿下午和谁一起玩的?什么时间回来祖母这边来的?” 本以为鑫哥儿会和中午一样,打了茬就绕过去了,谁知道他却是较真了一样,眼睛晶晶亮的看着析秋:“您说的是真的吗?我娘真的很漂亮吗,那我娘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 儿不嫌母丑,析秋就点着头道:“是的,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说着一顿,她又道:“不过你现在的母亲更漂亮不是,她对你也很好,所以鑫哥儿要多念着现在的母亲才是,知道吗?” 鑫哥儿不懂,还在想他娘的事情,忽然他看着析秋的身后,就眼睛一亮,一下子扑过去:“大伯母。”说完已经张开双手,让大夫人抱。 大夫人沉着脸脸上有些薄怒,走到床边将鑫哥儿抱在了怀里。 析秋站起来看了眼大夫人,喊道:“大嫂!” 大夫人就冷冷的看了析秋一眼,抱着鑫哥儿就出了碧纱橱,析秋愕然……她不会认为鑫哥儿知道佟析华的存在,是她告诉他的吧?! 奶娘见鑫哥儿出去,就紧跟着出了门,等析秋也走出来时,大夫人和鑫哥儿正围着太夫人在说话,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异色,却始终未侧着头,不去看析秋! 果然误会了,析秋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不想去解释! 太夫人没有发现异常,待析秋坐下便去问太夫人:“听说下午请了太医,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夫人也抬头看向太夫人。 “没事!”太夫人眼神稍暖:“平日里吃的药不够,太医来再开一些罢了。”并不想说。 大夫人将鑫哥儿抱坐在腿上,用手摸着他的头,和太夫人说话:“娘,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一定和我们说,您瞒着我们是为我们好,可我们心理担心您,心里又没底反而更是不安!” 这是析秋听到大夫人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平日里她也是言简意赅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有你们在,我定要好好顾着身子,放心!” 析秋也松了口气。 五夫人进来了,看见大夫人也在露出一丝讶异。 “娘。”五夫人走过来挽着太夫人的胳膊,笑着道:“刚刚周道婆来了,我陪她说了会儿话,所以来的迟了,您不会怪我吧!”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分,没有急着回五夫人的话,而是将手里的书给敏哥儿:“和鑫哥儿到里面去洗洗手,等会儿出来吃饭。”敏哥儿就拉着鑫哥儿,两个人下了地往房里走…… 大夫人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们。”说着也不和五夫人打招呼,不等太夫人说话,就已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了碧纱橱。 太夫人这才拧了眉头去看五夫人,质问道:“今天上午又闹什么,满府里都听到你们两个拌嘴。” 五夫人脸色一变,飞快的看了析秋,眼睛也红了起来:“娘,这回可不是我找她闹的,是他一大早的也不知发什么疯,进了房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有你这样说自家相公的吗?”太夫人满脸不悦:“小五脾气向来温和,也处处让着你,他能发这样的大的脾气,就必然有他原因,你怎么不去弄清楚原因!” 析秋听着就垂了头去喝茶,她没想到太夫人和五夫人说这些,若不然她怎么也会避出去才是。 五夫人听着就满脸的委屈,太夫人沉了沉敛叹了口气:“算了!”说完顿了顿又道:“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但你们既是拌嘴也该避着孩子一些才是。” 五夫人垂了脸擦了眼角的泪花:“知道了!” 太夫人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着析秋问道:“老四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两三天的功夫。”析秋笑着回道。 正好吴妈妈进来问饭摆在哪里,太夫人就道:“就摆在次间吧。”吴妈妈就笑着出去,太夫人喊紫薇:“去看看二夫人可来了。” 紫薇应是而去,析秋看了眼五夫人就站了起来:“娘,我去帮吴妈妈摆碗筷。”太夫人点点头,析秋就出了暖阁。 五夫人站在后面,就鄙夷的看了析秋一眼。 她擦了眼泪坐在太夫人身边,小声说话:“娘,我错了,您别生我的气了!”说着,又挽着太夫人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闪,沉了气嗔瞪了五夫人一眼:“你也别和我说,往后你们的日子你们自己过去!”五夫人身子一僵,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娘,我本也没想和他吵的,是他不知在四哥那边听了什么话,就回来一口咬定是我说的,也不分青红皂白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能不和他置气嘛!” 太夫人眉头一拧,问道:“怎么又扯到老四了?” 五夫人就擦了眼泪道:“我也不知道,正好四嫂在这里,娘不如问问四嫂罢!” “析秋?”太夫人一愣,眯着眼睛审视着五夫人,目光仿佛利箭一般射了过去,带着少有的凛厉,她斥道:“她才嫁进来几天,便是有事也不会去说,你也不用拿话来匡我!” 五夫人一愣,没料到太夫人会去维护析秋,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娘,我不是说四嫂说的,只是这件事四嫂是知道的,昨儿我和四嫂说起来府里的风水格局,就说到大嫂要建的花房,四嫂也觉得风水很重要,想着让大嫂换个地儿去建!”说着她顿住:“不信,娘您找四嫂来问问嘛。” 太夫人摆着手,脸彻底冷了:“我还没老糊涂,不要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说着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晟哥一个人在家,你赶紧回去吧!” 连饭都没留! 五夫人脸一白,喃喃的退了出去。 等二夫人过来,析秋陪着太夫人用了饭,又各自喝了茶便辞了太夫人出来。 她和大夫人是一个方向,只是大夫人出了门便径自走了,连招呼也没有和她打,春雁满脸的不忿:“太欺负人了!” 析秋也叹了口气,她不想和别人掏心掏肺,自然也不能要求别人对她热情,大家若一直这样客客气气的,倒也不是坏事。 只怕有人连这份客客气气也不想保留! 她想着目光就落在娉澜轩的方向。 等析秋她们各自走了,吴妈妈和太夫人在房里说话:“一回去就闹了起来,这会儿正关着门在吵呢!” 太夫人将茶盅搁在茶几上,面色愠怒:“随他们去闹,不过建个花房,便上跳下窜的惹了这么多事出来。” 吴妈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太夫人又道:“老四家的在干什么?”吴妈妈就笑着回道:“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奴婢去的时候正在炕上画花样子,旁边摆着四爷的鞋样子,看样子像是打算给四爷做鞋子。” 太夫人的脸色终于好了点:“昨儿老五家的去她那边,我当她今儿会和老五家的一样,信这些牛鬼蛇神……算她机灵!” 吴妈妈也暗暗点头,四夫人虽是才嫁进来,可是这两天她冷眼瞧着,四夫人远比她想象中要机灵许多,原还担心她不受太夫人喜,会画蛇添足做什么多余的事来,又或是见五夫人去示好,抓了妯娌想靠着在府里站稳脚跟。 如今看来,她心里是清楚的,想要在这里个家里站稳脚跟,四爷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 析秋这边回到房里,就拿了笔墨画了一会儿花样子,春柳在一边站着就闷闷不乐欲言又止,析秋抬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春柳就嗤着声的道:“小姐,咱们禀了太夫人搬出去吧,这府里的人奴婢瞧着一个个对您都不好,我们在这里平白的受气!”说完,坐在一边自己生起气来。 析秋就搁了笔,笑着道:“去哪里不是如此?你便以为搬出去,就能无事了?这府里住着的四爷的母亲,我们出去就能摘干净了?到时候事情只怕比在府里还要多。” “小姐。”春柳走过来看着析秋道:“那您总要做些什么,只要太夫人喜欢您了,有她撑着您在府里日子就好过了不是!” 析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春柳暗暗着急,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析秋梳洗过后,正准备休息,萧延筝却突然连夜跑了过来,搓着手往析秋房里钻:“我一个人睡不着,晚上我和你睡。” 析秋愕然,拉着她道:“你便是来也早些,怎么这么晚过来。”说着将她让进去:“和娘说过没有?” 萧延筝脱了褙子,钻到炕上缩着:“没有!娘这时候怕是也睡了,我明天再去和她说吧。”说完就露出两个大大的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看着析秋。 析秋失笑转头喊来春雁:“你带着婆子跑一趟吧,和吴妈妈说一声,说二小姐晚上在我这里睡了。”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说着提了墙角的灯笼带着个粗使婆子跟着,一路出了院子往太夫人院子里走。 == “五爷,五爷您着是要去哪里?”晴霜跟着从房里追了出来,拉着萧延庭的手:“夫人只是一时的气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延庭厌恶的甩开晴霜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晴霜脸色一变,跺着脚进了房里,又拿了件披风过来:“五爷,夜里凉您披肩衣裳吧。”说着追出了院子。 萧延庭一路出了门,想到五夫人的无理取闹:“那镇魂阵我和周道婆费了那么多心思,如今轻易就被大嫂破了,晟哥儿可是我们的独子,你怎么能为了大嫂,不顾他的安危呢!” 萧延庭怒容满面,斥道:“这和晟哥的身体有什么关系!”五夫人就眯着眼睛回道:“这件事你不用管,反正你听我的就行了,明天你就去和大嫂说,让他把花房移到别处去,什么地方都行,就是那里不行。” “满口胡言乱语!”萧延庭甩袖,冷冷看着她:“整日里怪力乱神,那周道婆什么人,她的话你也信?”说完便往外走:“要说你去说,反正我不去说!还有,四嫂那边你也不准去说,免得连我都受了连累。” 五夫人气了个倒仰,指着五爷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窝囊废,被老四说两句就缩了脖子躲在家里,好!你不让我去找四嫂,我偏要去,佟析华当年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要百倍还给她妹妹。” 萧延庭顿住脚步,想到萧四郎和他说话的表情,四哥对四嫂的维护,恐怕远远大于他的想像,他不敢招惹四哥更不敢让五夫人招惹四嫂:“我说过,不准去!” 五夫人冷笑连连:“你怕什么,你是我们藤家的女婿,如今这侯府里你用得着怕谁,便是皇上都要高看我们三分,就是现在二哥让了爵位给你,我都敢接了来坐。” 萧延庭惊的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指着五夫人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一挥袖子就出了门。 他独自走在花园中,想到五夫人刚嫁进门时温顺敦厚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跋扈不讲理……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到他们夫妻原来住的梅园,他嘲讽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往回走。 忽然,幽黑的花园中,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萧延庭脚步顿了顿,随即就看清来人…… 穿着秋香色的褙子,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子一双眼睛温柔明亮,他的心不知为何就漏跳了一拍,愣站在小径的入口看着灯笼的光线越走越近。 “啊!”对面的人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是一惊扔掉了手里的灯笼,顿时四周落在一片黑暗中。 萧延庭露出歉意,赶忙出声道:“是我,别惊!我是萧延庭。” 对面的人一怔,随即跪在地上对他道:“五爷恕罪,奴婢惊着五爷了!” 萧延庭看不到对面女子的表情,就垂手小心的走近了几步,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对面的女子就回道:“奴婢春雁,在四夫人房里当差。”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2 妯娌 “人走了,五爷还在路口看了半晌才离开。”晴霜说着,语气里就带着酸味:“那样子,奴婢瞧着……分明就是……” 她想着心里便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等她拿了披风过去,五爷刚刚还留恋的眼神,一瞬间就换成了满满的厌恶! 五夫人听着眼睛就眯了起来:“你看清那丫头是四房的?” 晴霜就很确认的点点头:“奴婢没有瞧错,是四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春雁。”以前四夫人没嫁进府时,她就见过春雁,所以即便光线不明她也看的清清楚楚。 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丫头也这样轻浮,大半夜的在园子晃,难不成以为这样就能飞上枝头,和她们主子学想成凤凰? “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说完,她转头看着晴霜,怒道:“你也没有用,看到五爷在那边怎么不把人带回来,竟是让他去外院了!” 晴霜满脸的委屈,她怎么不想把五爷拉回来,可她不过一个没抬了身份的通房,五爷又不看重她,寻常的话她怎么敢说。 五夫人满脸烦躁的挥挥手,她自己则端茶杯,静静坐在桌前,细细算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五夫人算准了五爷去太夫人房里请安的时间,掐着时间便去了前院,果然在太夫人的院门口碰到五爷:“五爷,昨晚是妾身错了!”她拦住五爷,精心打扮过的面容,明艳俏丽:“您随妾身回去吧,这长住在外院,没的引起旁的人闲话。” 五爷侧开脸不看她,显然还在生气,五夫人瞧在眼里语气就愈加的柔了:“五爷,妾身昨晚一夜未睡,亲手给您炖了您最爱喝的汤……” “别说了。”原本生硬的语气,渐渐柔和,五爷看着五夫人娇媚的表情心也软了:“这是娘的院子,你收敛些!” 五夫人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一分,忙点点头不再说话。 五爷看着就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先去给娘请安,旁的话回去再说。”说完,转身便要进院子,可紧接着他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就看到四嫂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跟萧延筝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另外一边过来,五爷的目光不期然的就落在四嫂身后,穿着碧青色比甲的春雁身上,微垂着眉眼,长的不算出众可胜在乖巧敦厚…… 五夫人原是一愣,随即就发现五爷正直勾勾的看着春雁,她心里压抑住的火腾的一下就蹿了上来,在袖子底下用力掐了五爷,面上却挤出笑容迎过去:“四嫂,二妹妹,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萧延筝没有说话,析秋则笑着回道:“五弟妹今儿来的真早!” “是啊。”五夫人目光一闪,视线也落在春雁身上:长的不过如此,看着挺老实的,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学着人家用下三滥的伎俩动歪心思。 五爷也清醒过来,抱拳朝析秋行了礼:“四嫂!” 析秋笑着还了礼:“五弟。”这边萧延筝也和萧延庭和五夫人行了礼。 析秋又道:“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进去吧!”说着带头进了院子。 春雁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 二夫人和大夫人正在陪太夫人说话,二夫人笑着道:“我让人把花园里围了起来,除了四弟妹进出有些不方便,其它的倒也不受影响。” 太夫人就点点头:“回头你和析秋说一声,让她院子里的丫头也警醒些。” 二夫人就应道:“我知道了。”说着,余光就看到析秋和萧延筝进来,二夫人就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 大夫人则侧开眼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太夫人面上含笑:“今儿来的到齐整,快坐吧!” 析秋则笑着给太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行了礼,就在二夫人的隔壁坐了下来,萧延筝则攀到太夫人身边坐着,太夫人笑着道:“昨晚怎么又跑到你四嫂房里去了,以后可不准这样胡闹!” 萧延筝挽着太夫人,不依道:“我很久没和四嫂说话了,想着趁四哥不在家去陪陪她,也免得二嫂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人说话多无聊。” 太夫人失笑,二夫人则用帕子捂了嘴角笑道:“我瞧着可是你觉得无聊,跑去烦你四嫂才是。” 萧延筝就呵呵笑着,露出伤心样儿:“二嫂,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胡闹的。” 说着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析秋掩面笑着目光就落在大夫人身上,她依旧是淡淡的,目光落在茶盅里,仿佛房间发生的事与她无关一样。 正说着,接着五夫人和五爷随后进来,太夫人脸上笑容瞬间收了,根本不管他们,转头去和大夫人说话:“离你院子最近,只怕这两日你会吵的睡不安生,不如搬到我这里来住些日子罢了。” 大夫人就笑着摇头:“我白天也留在您这里,晚上回去倒也没有影响,若是搬来倒吵着您睡不好” 太夫人见她说的坚决,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娘!”大夫人却接了话道:“下个月大爷忌日,我想去庙里住些日子。”太夫人一愣,就露出不悦的表情来:“好好的去庙里做什么,冷冷清清的,今年和去年一样,请了师傅来府里做三日道场,你若真想礼佛,不如请尊佛回来供在房里,总比去庙里好……我也不放心!” “娘……”太夫人就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岂又不是,可是延炙不在了,我若是不能替她照顾好你,你让我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老爷,去见他!” 太夫人说着,眼睛也红了起来,大夫人就也擦了擦眼角,握着太夫人的手,喃喃的没有再提去庙里的事。 萧延筝看了眼尴尬的站在前面的五爷和五夫人,又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不对,就一手拉着太夫人,一手拉着大夫人道:“都别说了,大哥若是在,也不会愿意看你们这样伤心的。” 太夫人就擦了眼角,勉强笑着道:“不说了,不说了!”大夫人则侧开脸去看一边。 这边五夫人和五爷见缝插针,双双行了礼喊道:“娘!” 太夫人冷哼一声没有应。 萧延庭面露尴尬的站在哪里,二夫人目光一转有意岔开话题,去吩咐紫薇:“给五爷和五夫人泡茶。”又笑着道:“这两日要累着五爷忙进忙出的,辛苦了。” 萧延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夫人,低声回道:“二嫂客气了,二哥,四哥都忙着,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做!” 二夫人听着满脸的笑,看了眼神情淡淡的大夫人一眼。 太夫人则面色微霁,五夫人一看太夫人脸色好了点,就笑着正要说话,萧延庭生怕五夫人又说出风水格局之类的话,就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开口。 五夫人抽开袖子,满脸笑容的对二夫人道:“二嫂,这两日府里事情多,您那边若是人手不够,不如从我们各房抽调些人手给您吧,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也想尽一尽心。” 萧延庭听着,就松了口气。 “不用。”二夫人笑着回道:“也用不上多少人,工匠们上午进府,下午申正就出府了,便是中午一顿饭管一管,我也安排了婆子专门司理,多谢五弟妹好意了。” 五夫人讪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二夫人转了头,又看着析秋道:“这两日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多也杂,你嘱咐院子里的丫头注意些!” 今天初六,看来进来施工的工匠该是要进府了,析秋想着就点头回道:“劳二嫂费心了,我回去便交代下来。” 大夫人始终垂着头,没有说话。 太夫人看着析秋和二夫人和气的说着话,面色也微微缓和了一分。 析秋略坐了会儿,没有看见鑫哥儿和敏哥儿,便带着春雁回了自己院子,萧延筝也和大夫人,五夫人萧延庭也各自回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太夫人和二夫人两人,太夫人握着二夫人的手,眉目温和问道:“昨儿郡王府来人,是为了什么事?” 二夫人就垂了头,面颊红红的低声道:“说是听到应天那边有个大夫不错,极是擅长妇科,哥哥便着人来和我一声,他已经派了人去应天,想把大夫接到京城来给我瞧瞧。” 太夫人听着一愣,随即又叹了口气,怜惜的握住二夫人的手,叹道:“委屈你了!” 二夫人就头靠在太夫人的肩上,语气有些哽咽:“娘,我进府两年无所出,你依旧待我如己出,儿媳一直也把您当做母亲,为萧家开枝散叶,为侯爷绵延子嗣本就是我应尽之责,怎么算得委屈!” 太夫人就微微点头,目露赞赏:“你素来如此,处处为他人着想,却是苦了自己!” 二夫人就娇羞的回道:“娘可不能再夸了,否则我可真是轻飘飘的了。”太夫人就笑了起来。 吴妈妈站在一边,笑容也自眼底里露出来,二夫人虽贵为郡主,可性子却极是绵柔,人也随和从来不仗着身份欺压旁人,一点郡主架子都没有,连她看着都忍不住疼惜。 就是二爷……她想着也微微叹了口气。 五夫人和萧延庭出了太夫人的门,萧延庭停下来道:“我去瞧瞧,这会儿怕是工匠已经到了。”五夫人看着正由丫头婆子簇拥着的析秋,脸色一变就冷笑着道:“五爷也不用着急,这会儿有胡总管照应着,您便是晚点去也无妨的。”说完,声音又柔了一分:“房里的汤还给您热着,您先回去喝了汤歇会儿再去吧。” 萧延庭根本无心听五夫人说话,摆着手道:“汤你自己喝吧,我先过去了。” 五夫人拧着眉头,不依道:“五爷是不是还在生妾身的气,妾身都给您道歉了,再说……晟哥这一上午没见着您,正想您闹着呢。” 萧延庭目光一闪,眉眼温和了一分,想了想就回道:“那你先温着,我去去就来。”还是执意要去。 五夫人就愠怒的松了手,正要发怒之时萧延庭却已经脚步匆匆的拐了弯走了。 她气的一个趔趄,晴霜眼捷手快的扶住她,五夫人就满脸怒容的推开她:“去把秋姨娘找来!”晴霜点点头,飞快的去了二房。 五夫人回到房里不过一刻,藤秋娘就来了,穿着桃红缠枝的褙子,比起从前瘦了许多,却平添了几分柔弱,她看着五夫人道:“姐姐,您找我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今儿可就动工了,你快想想办法。”五夫人气呼呼的说着,心里的火便怎么也压不住。 藤秋娘看出异样来,就问道:“为了这事生这样大的气?”说着亲自倒了杯茶给五夫人:“姐姐和我难道还瞒着不成!” 五夫人接了茶没喝,就含怒将五爷的事和藤秋娘说了一遍,藤秋娘听着就微微眯起眼睛来。 她一直没有将当年的事告诉五夫人,那日去给她报信的就是春雁,没想到兜兜转转大家竟然又走到一起了。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她不禁常常在想,她若是当时忍一时之气,如今的承宁郡主还能不能嫁进侯府?! 若非佟析秋多事,她又怎么会那么冲动! 如今想来,她分明就成了她手里的棒槌,被她利用了! 她想了想,目光一转,就挨着五夫人耳边道:“她是佟析华的妹妹,不管姐妹之间亲不亲的,但总归是一家人,我们的事情她保不齐知道多少,如今她既然来了,我们就要想办法把她挤出去,姐姐也别想着拉拢她来抗衡二夫人,她可不是当时的佟析华,她看着温和可却是绵里藏针的人,你不如索性把她推到风头浪尖去,让她去和大夫人,和二夫人斗一斗,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五夫人冷哼一声道,满脸的不屑:“难道我还怕她不成,绵里藏针?我看她就是胆小怕事!”说着一顿又道:“就是因为她姓佟,我才更不能放过她!” “那姐姐打算怎么做?”藤秋娘问道。 五夫人就冷笑着道:“既然我们五爷看中了那个丫头,我自是要成全五爷才是!”藤秋娘就满脸的疑惑,显然没有明白意思,五夫人就挨着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藤秋娘脸色一变,拧着眉头道:“姐姐这个办法好是好,即让佟析秋没了脸,又能让大夫人恶心,花房的事只怕也要搁浅,算是一举三得……可是……”五夫人眉梢一挑,看着藤秋娘,她就犹豫的接着道:“这样一来,府里出了这样的,若是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关了门怎么斗都没事,可如今府里毕竟有工匠在,传出去大家脸上都没了面子。 五夫人就满脸的无所谓,指着藤秋娘的额头道:“你满口的豪言壮语,做起事来又这样心软,真是没出息!”说着,她站了起来在房里来回走着,慢慢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撵了还是杀了就是抬手之间的事,以太夫人的手段只怕事情还没出去就能压下去,你怕什么!” 藤秋娘纳闷道:“那姐姐这样做岂不是没有预期的效果。” 五夫人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亏你在府里待了两年,这样的道理都不懂?!我就是要恶心她们,太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佟析秋,如此一来只怕会越加的厌恶,至于大夫人……哼哼……” 藤秋娘就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听姐姐的。”说完又问道:“二哥最近可来信了?娘她……还不原谅我么?” 说到这件事,五夫人也叹了口气:“再等等吧,这件事确实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秋娘就红了眼睛,大哥接了内务府的生意,三弟今年秋闱时中了举人,明年就会参加春闱,他们藤家眼见着就要东山再起,可是因为她……丢了全家人的脸。 “算了,都成这样了,还提这些事做什么,等娘消了气一定会原谅你的。”说完,就端了茶眯着眼睛慢慢喝着。 藤秋娘在一边默默的擦了眼泪。 ==== “前面工匠进进出出的,恐怕要些日子,你发了话下去,让她们进出都注意些。”析秋拿了针绣花,头也不抬的对春雁吩咐道:“等下午你去一趟外院,让天益把四爷放在两个书房的衣服都收拾出来送到这里来。”萧四郎的衣服看着很多,但平日穿的就那么几件,新的压在底下还没穿过就成了旧的,而常穿的几件却都已经旧了! 春雁点点头回道:“奴婢记住了!” 析秋想了想,又道:“正好你也忙不过来,就让紫阳跟着你吧,二夫人说今日会调两个灶上的婆子来,让紫阳去管厨房!”春雁听着一愣,随即明白析秋的意思:“夫人是想冷一冷宝珠?” 提拔了紫阳,却冷落了宝珠,让她们两个之间生出嫌隙来,到时候宝珠或是紫阳是去是留也不用她们动手了。 析秋笑笑,点了春雁的额头道:“就你聪明,我还没说你就明白了。” 春雁也红了脸,笑着道:“奴婢这可都是跟夫人学的。”说完,又想到萧四郎:“四爷今天会不会回来?” 析秋也不知道,他说长则三天短则一天,看来恐怕要明天才能回府了。 春雁领了差事,就出去找了紫阳,当着宝珠的面把析秋的话说了一遍,紫阳听着一愣,脸上划过喜色:“夫人让奴婢管厨房?”厨房,不管是大厨房还是小厨房,都是府里最有油水的地方,她能管厨房虽是不比房里当差轻松,可她却愿意待在厨房里。 宝珠听着就冷了脸,冷哼一声扭着身子就进了自己的房。 “宝珠!”紫阳看着春雁就有些尴尬的道:“她今儿身子有些不舒服,春雁姐姐别介意。” 春雁无所谓的笑着:“没事!既然身体不适就让她歇着吧,你随我去书房,把四爷的衣服收拾出来。”紫阳回头担忧的看了眼宝珠的房间,就随着春雁出了院子。 到了下午,春雁收拾外书房的东西留了紫阳在那边带婆子搬回来,她就自己回了院子,把内书房里的衣物收拾出来,忽然门口有个小丫头探了探头:“谁是春雁姐姐?” 春雁一愣,放了手里的东西,出门打量着小丫头,穿着石青色的比甲未留头,看着有些面生她没有见过,春雁疑惑道:“你哪个院子的,找我什么事?” “您就是春雁姐姐?”小丫头笑着道:“奴婢是大夫人院子里的紫鹃,大夫人那边忙不过来,让奴婢来和您借两个人使使。” 春雁一愣,不解道:“大夫人来借人?”大夫人怎么会到四夫人这边来借人,难道是因为离的近? 紫鹃就点头不迭:“是!要是春雁姐姐不信,就随我去看看吧。”春雁回头看了眼析秋的正房,想到大夫人对析秋的态度,或许这是个很好的能缓和她们妯娌关系的时机,她点头道:“你等我下。” 春雁说完,就随手在院子里指了两个婆子,又回头对紫鹃道:“你带她们去吧。”紫鹃听着就嘻嘻笑着:“春雁姐姐和我一起去吧,您也好和大夫人领个功不是。” 领功她到是无所谓,只是……她回头看了眼收拾了一半的书房,恰巧宝珠和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回来,她就对宝珠吩咐道:“我去一趟大夫人那边,若是夫人醒来问起来,你如实说就行。” 有好的差事就自己去办,宝珠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笑着点头道:“春雁姐姐去吧,我记住了,回头就和夫人说。” 春雁没做他想,就带着两个婆子,随着紫鹃出了门,宝珠看着她背影冷嗤一声,就回了自己房间睡觉。 析秋睡了午觉起来,和春柳在房里收拾衣服,正好碧槐提了晚饭的食盒进来,析秋看到吃食就想到碧梧来,随口问道:“碧梧这两日在府里走动,还好吧?” 碧槐笑着道:“夫人不用担心她,她无论到哪里好不好不在意,只要有吃的就行。” 析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又见紫阳抱了一堆衣服进来,几个在房里收拾了半天,春柳却纳闷一下午没见到春雁,就拉着紫阳问道:“春雁去哪里了?怎么没瞧见人。” 析秋也停了手里的事回头看着紫阳,紫阳也是一脸疑惑:“奴婢没瞧见,春雁姐姐说回来收拾内书房,奴婢留在外院的。” 春柳挑眉,有丝不安的看向析秋,析秋也紧紧拧了眉头,她沉吟了片刻道:“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春雁每次出去办事,都会与人打了招呼! “奴婢去瞧瞧。”说着就去了院子里,喊了婆子和丫头出来,宝珠也从房间里睡眼惺忪的出来,咕哝道:“什么事,这样大动干戈的。” 春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们谁看到春雁了?” 有婆子回道:“下午大夫人院子里来人,说大夫人那边人手不够,向四夫人借几个人用一用,春雁姑娘就带着张婆子和刘婆子去了大夫人那边了。” 春柳听着一愣,确认道:“你确定是大夫人房里来的人?” 那婆子就很肯定的点点头,又指着宝珠道:“春柳姑娘可以问一问宝珠姑娘,春雁姑娘走前和她说过的。” 春柳目光就看向宝珠,宝珠听着一愣,刚刚的睡意顿时消散无踪,春雁是和她打了招呼,可她转了头就忘了! 想了想,她无所谓道:“人是大夫人房里的紫鹃,也不可能出什么事,何必大惊小怪的,春柳姐姐派人去寻一寻罢了!” 春柳就紧紧的攥了拳头,指着宝珠点点头,一转身就回了正房。 宝珠看着春柳暗含的怒意的面容,满脸的不屑回了自己房间。 春柳回了房间,就将婆子的话和析秋说了一遍:“说是午时出去了,可这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不如奴婢去瞧瞧吧。” 大夫人会到她房里来借人? 析秋想也不用想也觉得不可能,那边虽是在有工地,可来来往往的都是二夫人派去的婆子,大夫人根本不用插手,她又怎么会人手不够?! 她紧着眉头,越想越觉得蹊跷。 “你和碧槐两个人去,不要声张,若是人在大夫人那边,就仔细看了她在做什么,旁的也不要多说,若不在……”她拧了眉头:“就去外院找天益,让他去工地了看一看!” “夫人,春雁姐姐会不会是……”这会儿进府来的工匠已经出府了,难道是有什么歹人混了进来? 春柳也变了脸色,郑重的点点头,和碧槐两人转了身正要出门,碧梧匆匆从外面进来,脸上煞白煞白的很难看:“四夫人,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析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中寒意凛凛,她看着碧梧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碧梧看了眼满房间的人,也顾不得许多就回道:“奴婢去洗衣房回来,路过大夫人房里,就见里面灯火通明,奴婢好奇就在门口看了眼,没想到里面跑出来为妈妈,见到奴婢就说让奴婢请了您过去……奴婢瞧着不……不像好事!” 析秋的心砰砰跳起来,她已经隐隐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春雁跟了她五年,彼此亲如姐妹她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嫁人,无论是留在她身边还是出去,都能幸福平安的过一生。 若是因为她,而让春雁受了委屈,无论如何是谁她都不会答应! 她脸色冷沉如水挥了袖子便走了出去,春柳和碧梧,碧槐,紫阳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一路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果然如碧梧所说,大夫人的院子的门虽是关着的,但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只是与之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偌大的院子里落针可闻静谧的可怕,守在外面的婆子见到析秋,眼中顿时露出怨愤的表情来,析秋眯了眯眼睛看也不看那婆子一眼,就大步走了进去。 大夫人坐在正厅中,也同样是寒意满面,析秋进来她也不起身让座,侧着头仿佛一眼都不愿多看她。 她这样,析秋也不客气,便直接问道:“大嫂,不知道这么晚,请我来有何事?” 大夫人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她站起来直接往外走,边走边道:“随我来!”说着,人已经出了正门。 析秋跟在她后面,穿过抄手游廊,便进了后排的耳房,一连三间房并排在一起,大夫人在最里间的房门口停了下来,声音冷冷的道:“弟妹自己看吧!”说完一挥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仿佛此刻极其的肮脏,让她不愿多做一分的停留。 析秋回头看了眼春柳,春柳抖着手去推门。 房门就这样缓缓打开…… 随即房间的情形就露在众人眼前。 房间里摆设很简单,像是下人住的房间,一张不大的床,床上躺着两个人……并没有盖被子,所以两人此刻的样子一览无余! 外间躺着的男子赤裸着上身,皮肤很黑垂在床沿的手还沾着泥巴,裤脚卷的高高的……而里面躺着的女子,只穿着中衣,一只手搭在男子身上,两个人都不省人事,毫无知觉! “春雁!”春柳扑了过去,一把将外间的男子推在地上,抱着春雁就拼命去摇她:“春雁,春雁你醒醒!” 只是摇了许久,春雁还是依旧软软的靠在她怀里,春柳害怕的去探的她的鼻息,随即她回头对门口站着的析秋道:“小姐……她晕过去了。” 析秋眼前模糊了一片,扶着门框的手不停的颤抖,碧梧脸色苍白和碧槐两人扶着析秋,紫阳则吓坐地上,呆呆的看着房间里面。 “帮她把衣服穿起来!”析秋压住眼底的泪水,呼出口气道:“把人带回去!” 春柳听着,就擦了泪水去帮春雁穿衣服,碧梧和碧槐进去,两个人就将春雁扶着趴在春柳背上,三个人跟在析秋身后就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门紧紧关着,有婆子守在门口。 “四夫人,人您不能这样带走!”婆子丝毫不退让,拦在门口叉腰瞪着几人! 析秋冷冷一笑,出声道:“人是我房里的,今儿看你们谁敢拦我!”说完,也不喊旁的人,就亲自去开门。 婆子平日见的四夫人都是和和气气面含微笑的样子,此刻见她冷着脸甚至眼眸里透露着一丝骇人的杀意,她吓的顿时后退了一步:“四夫人……您也别为难奴婢,这件事在大夫人院子里发生的,您怎么也要给我们夫人一个交代才是!” 这么龌龊的事,大夫人又向来是清高孤僻的性子,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在她的院子发生! 析秋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婆子冷笑道:“这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我自会给大嫂一个交代。”说着,她已经亲自打开了门。 春柳背着春雁,就在婆子震惊的注视下大步出了院子。 析秋负手转身,却是直接走进了大夫人的正房里。 大夫人依旧冷冷清清的坐在椅子上,见析秋进来眼皮都不抬,析秋走进去,就朝大夫人蹲身行了礼,缓缓道:“多谢大嫂!” 大夫人一愣,抬起头来,析秋就微笑着道:“多谢大嫂没有将事情闹开来,所以析秋心里感激不尽。”她可以请了太夫人或是二夫人来,甚至可以请胡总管来处置,这件事她有许多的处理的方式,但她却只是请了她一人过来。 析秋很真诚的道谢! “我如此做不需要你感谢!”大夫人冷声道:“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没脸的不是你一人,四弟妹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去和母亲和交代吧!”说完转开头,不再看析秋。 析秋略作沉吟,回道:“我已经差人去喊天益进来,先把男子带到外院看管起来,至于春雁……大嫂,恕我不敬,我正也有事想问一问您房里的丫头。” 大夫人听着一愣,抬头看着析秋问道:“我房里的丫头?” 析秋就点点头:“下午是您房里的紫鹃把春雁喊出来的,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大嫂院子里虽是人少,可各个房间都该有钥匙或是婆子在院子里走动吧,若不是熟悉的人,怎么能把人藏在里面?还有,您也看到了,春雁和那男子至此都是昏迷不醒,显然就是被人做了手脚,这幕后必然有人导演着这一切!” 大夫人不傻,她主持中馈十多年,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只是这样的事发生在她的院子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恶心! “幕后有没有人,四弟妹自己去查与我无关,但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那个丫头即可,至于我房里的丫头,你也无权审问!” 析秋心中窝着火,可是她只能忍,她冷笑着看着大夫人道:“大嫂也不用这样高高在上,我的丫头如何处置,我心中有数,至于这件事,想必大嫂想摘也摘不干净的吧?!” “你!”大夫人一怔,怒看着析秋道:“你什么意思?” 析秋就微笑着道:“那就请大嫂把紫鹃喊出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大夫人拧着眉头,走到门口喊来婆子去找紫鹃,可是找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却满府里找不到人,这个时候大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来,正巧这时天益带着人进来,析秋就对天益吩咐道:“你用麻袋将人捆了带出去,找个地方把人看管起来,明日等他醒了仔细问问,若是他什么也不清楚也不要为难他,若是知道……”她顿了顿后面的话有些不忍出口。 天益却立即接了话道:“小的明白怎么做,四夫人尽管放心。” 析秋敛了双眸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天益就带着几个人,把房间里依旧昏睡着的男子用麻袋捆住抬出了院子。 析秋就回头看着变了脸色的大夫人,声音比起方才要温和许多:“大嫂,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但现在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人蓄意为之,针对的是你我二人,春雁我必须保住,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她说着一顿,看着大夫人道:“紫鹃找不到,以我所见只怕已经凶多吉少,这件事想瞒只怕也瞒不住,但不管如何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明日一早我便让人去找,等找到了紫鹃事情就会随之明朗了。” 若是紫鹃死了,那么这个线索就彻底断了,如果春雁记得还好,若是不记得只怕对方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让她去顺藤摸瓜! 但不管如何,她绝不会任由人拿捏! 大夫人显然也气的不行,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如今不过动工修了个花房,就有人这样看她不顺眼! 她怒容满面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握着茶杯极快的抖着,析秋看着她,忽然想到萧延炙遗体回府的那一日,大夫人也是这样,静静的坐着不哭也不说话,仿佛是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她紧紧攥了拳头,对大夫人道:“大嫂早点休息吧,若是有消息我派人来告诉你的。”说着,就出了正房的门。 紫阳傻傻的站在院子中间,看见析秋出来就没了方向的跟在析秋身后出了院子。 析秋看也不看她,就快步回了院子。 等析秋离开,大夫人就喊来身边的妈妈,冷冷的吩咐道:“把院子里的人都喊过来,我要一个一个的审!”说着一顿又道:“带我去紫鹃的房间!” 这边析秋进了春雁的房门,春雁已经醒过来靠在床上,见到析秋她要下床来给她行礼,析秋按着她看着她面无异色,就知道她恐怕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春雁就满脸迷雾的指着春柳和碧槐,碧梧问道:“小姐,他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怎么哭丧个脸?”说着,又看着自己身上:“奴婢怎么在房里躺着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析秋给她掖了掖被子,笑着道:“没什么,你可能是累了自己也不记得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春雁将信将疑,努力去想下午的事情,她只记得进了大夫人的院子里,紫鹃倒了杯茶给她喝,剩下的事情她就全都不记得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3 顾忌? 大夫人沉了脸坐在暖阁里,她身边的唐妈妈就坐在炕边的杌子上,叹了口气道:“小姐,这院子里留下来的都是些老人,您审也审了除了紫鹃不在,也都没瞧出疑处来,依奴婢看这件事许是她们真的不知情。” 大夫人不相信,如今院子里一共留了两个丫头四个婆子,加上唐妈妈一共七个人,紫鹃带了人进来不可能没有人发现才是,怎么可能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她审问了几遍,那些婆子的回答,却真的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妈妈,您说紫鹃是受谁的指使?她这么做难道只是打压四夫人,让我再建花房么?”大夫人拧着眉头,冷冷清清的面容上,此刻浮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来:“大爷走了这么久,我也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呢!” 唐妈妈听着就是一惊,脸色巨变打断大夫人的话:“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依奴婢看若事情真如四夫人所说背后有人指使,那保不齐就是五夫人做的孽,当年已故的二夫人和五夫人之间结了那么大的仇,五夫人这是在拿四夫人出气呢!” 大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她摆摆手满脸的无奈:“你不用安慰我,老五家的几斤几两我比你清楚!”说完,她走到房里,拿起桌边放着的一本经文,静静的看了起来。 唐妈妈就满脸的不安,小心的道:“小姐,那四夫人那边怎么说,春雁姑娘的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太夫人?” 大夫人目光微转,轻轻道:“府里的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娘,与其让她来问不如我们直接告诉她,至于如何处置就由娘来决定吧!”唐妈妈认同的点点头,又道:“奴婢看四夫人只怕不愿意轻易了结此事,到时候紫鹃的事……” 四夫人今晚的态度她看在眼里,也绝非好拿捏的人,看来她也不是真的如表面所见没有心机柔弱的样子,那样的眼神她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有丝胆寒。 她又想到萧四郎…… 或许,这个府里最后要依靠的,可能还是四爷和四夫人! 大夫人脸色一变,垂了眼帘沉吟了半晌:“她是聪明人,盛怒过后也会冷静下来,想保住自己的丫头,不声张此事才是最好的办法。至于她以后会怎么做,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而娘那边,自然有她的办法!” 唐妈妈听着便不再说话,收拾了之后便带着婆子去了太夫人房里。 ==== 析秋静静坐在房中,看着墙角跳动的火烛,眸色微眯。 春柳敲门进来,看着析秋面色沉沉,她的声音也压低了一分小声道:“夫人,天益来了!” 析秋眉梢一挑,转头看向春柳:“让他进来!”说着,她自己也起身走到正厅里,转眼功夫,春柳带着天益走了进来,和碧槐两人守在门边。 天益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微垂着眼帘显得很机灵。 “你也跑了半夜,快坐下说。”析秋开口又让碧槐去泡茶。 天益不敢坐,小心的看了坐在上面的析秋,回道:“夫人,那位男子醒了,小的套了他的话,他是随刘执事进府来的工匠,山东人……说是今天的事全没有半分记忆,只知道有位小丫鬟找她,说院子里的墙有个老鼠洞,想让他帮忙堵起来,他随着小丫鬟进了院子,那丫鬟很难客气还给他泡了杯茶,他捧着喝了一口,之后的事就全不记得了!” 果然还是这样的伎俩。 两个人都被人下了江湖上盗贼常用的迷药,在两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两人在脱了衣服放在同一个房间中,等着大夫人房里的下人去发现他们。 “那刘执事那边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可有什么说法?”来大府里做事,进门前要都落实了人数,走时也要核点一遍,以免有人落单私留在内宅内。 天益垂着头,慢慢回道:“刘执事那边说是有人家中有事,下午就被领事送出了府。” 若真是这样,那么刘执事和那位男子就必然有人在说慌了。 析秋看着天益,声音冷了一分:“那你查的结果呢?” 天益暗暗吃惊,没想到四夫人这样细心,他确实是查甚至也派人去了山东,查证此人所说的身份是否属实,他想了想回道:“小的仔细问过了门房,中午确实有人出府了!”说着一顿他又道:“所以小的又回去审问那人,那人才如实招供,说那小丫鬟给了她十两银子,说府里不准请人来做私活,所以只能私下找他,让他先出去府,然后小丫鬟又开了侧门放他进来,小的又问了那人,领他进来的丫鬟长的是什么样子,他描述和紫鹃的相貌基本一致!” 这么说来,整件事情只有紫鹃一人在参与?她想到大夫人在院子里审了许久却毫无收获的事情! 天益仿佛知道析秋的疑问,就有些沉重的点点头,回道:“这些事,看来都是紫鹃一人做的……”天益的话仿佛没有说完,欲言又止的样子。 析秋静静看着他,心里却生出疑惑来…… 过了片刻,她问道“这件事没有旁的人知道吧?!” 天益回道:“都是小的和天成暗暗查的,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析秋听着就满意的点点头:“人你先暂时扣着!” 天益点点头应是,析秋又道:“你先出府吧,二门这会儿该落锁了!” “那小的出去了,夫人若是有事就让二门的婆子去唤小的。”四爷走前可是吩咐过他的,若是夫人有吩咐,让他听夫人的差遣。 析秋让春柳和一个婆子把天益送出院子。 天益的表情……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析秋便喊来春柳,碧槐,碧梧以及紫阳进来,析秋指了面前的椅子道:“都坐下说话。” 紫阳有些忐忑的去看春柳,就见春柳应是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就随着春柳几人,小心翼翼的挨着椅子坐了半个身子。 析秋看着几人,声音淡淡的:“今晚的事,你们谁也不准出去说半个字,若不然我定不会轻饶,可知道?!” 她声音很轻含着一丝疲惫,但几个丫鬟却俱是神情一怔,紫阳余光偷偷去看四夫人,就见她表情平静,可却是有股无形的压力落在她身上,她不敢说出半个不字,仿佛不用四夫人去证实,她便能想到她必然会说到做到! 紫阳想到春雁今晚的样子,暗暗擦了额头上的汗。 “夫人!”春柳有所顾忌的看了紫阳一眼,紫阳见她看过来立刻低下头去,春柳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我们要怎么做?” 析秋挑着眉头看她,问道:“你们觉得呢?!” 春柳想也不想就回道:“自然不能任她们拿捏,不然她们还以为我们怕了她们!” “不对!”碧槐很果断的打断了春柳的话:“夫人,奴婢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绝不能这样处理!”春柳听着面色一沉,怒声叱道:“那你说怎么做?难道春雁白白受了这样的委屈?难道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这件事这么明显,分明就是有人针对我们,夫人若是真的忍了,以后我们在侯府只怕更难立足。” 碧槐满脸通红,喃喃的看了析秋一眼,见她面色淡淡的并无怒容,她受了鼓励心里一横就回道:“我没有说让夫人忍了这口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大张旗鼓的去找凶手,大张旗鼓的去争,最后争回来的,并不是我们的面子,而会丢了春雁的名声!” 春柳听着一愣,她意识道碧槐说的有道理,可是心里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即便我们不说,大夫人那边难道就没有人说吗?这件事你就想瞒也不可能瞒得住!” “别吵了!”碧梧拦住两人:“两位姐姐都别说了,我们听听夫人怎么说吧!” 春柳和碧槐两个人就停了下来,纷纷去看析秋。 析秋却是没有答复她们,而是转了头去问紫阳:“紫阳,你在府里时间长,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紫阳怔住,她没有想到四夫人会问她的意见,她自小进府后来被分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做洒扫,一直是三等丫鬟,直至四爷回府太夫人才挑了她和宝珠两人,升了二等留在这边服侍四爷。 不管宝珠心里有什么打算,她只想本本分分在府里做到十八岁,然后被放出去,找个普通的男子嫁了,生儿育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她和宝珠在四爷这边很轻松,四爷不常在府里,她们两个也成了各房里最清闲的丫鬟……后来四爷定了亲事,是原二夫人的庶妹,她曾在太夫人的院子里见过她,长的很美年纪很小,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性子很绵和。 她暗暗有些期待,可是又害怕。 二夫人嫁进来时,原来留在侯爷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不到半年的功夫,配人的配人,送去庄子里的送庄子,如今二夫人房里服侍的都是二夫人陪嫁的丫头……兔死狐悲,她也有这样的担忧! 所以,当四夫人新婚之夜问她们各自的做的差事时,她和宝珠两人都很紧张。 不过万幸的是,过了这几日四夫人似乎脾气真的和她想像中的一样好,也没有流露出要把她们送走的意思。 她安心做事,想着能得了四夫人的赏识,抬了一等丫头,那么以后即便出府嫁人,也是体面的事。 没想到却碰到这样的事,春雁姑娘人很好她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可是若是问她要怎么做,她真的不知道! “夫人。”紫阳小心翼翼看向析秋:“奴婢……奴婢觉得碧槐姐姐说的有道理。”说完,又害怕的看了眼春柳:“可春柳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析秋淡淡点头,没有说话。 忽然听到院门口有人砰砰敲门,紫阳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奴婢去看看。”说着飞快的出了房门。 这么快就有了反应!析秋眯了眯了,也缓缓的站了起来,对春柳道:“去泡茶,将我从家里带来的武夷大红袍拿出来泡上。” 春柳听着一愣,武夷大红袍,那是太夫人常喝的茶! 她心里疑惑,目光就朝门口看去,果然就看到太夫人由吴妈妈挽着,两人慢慢的朝这边走来。 她和碧槐两人皆了面色一变,垂着头随着析秋迎了出去。 “娘!”析秋上前挽了太夫人的另一只胳膊:“您怎么这么晚到我这里来了。”又看了看太夫人身后:“怎么不多带些人!” 太夫人只带了吴妈妈来。 太夫人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脸上,见她素面朝天眼睛红红的,头上也没有戴任何的首饰,显得情绪很低落。 “时间还早,我只是过来坐坐罢了,何必带许多人劳师动众的。”太夫人目光闪了闪,说完就跨上了台阶,又侧目看着析秋道:“老四不在,你在府里可还习惯?” 语气要比平日里柔和许多。 析秋笑着回道:“有娘在府里,怎么会不习惯!”说完又朝吴妈妈微微点头,打了招呼。 太夫人没有说话,就在正厅的主座上坐了下来,目光四处看了一眼,就落在桌面上泡好的武夷大红袍,目光微微一闪,笑着道:“你也别站着了,坐吧!” 析秋没有推辞,就在太夫人的下首坐了下来。 这边吴妈妈就对春柳几人使了眼色,领着几个丫头出了门,又随手将门关上。 太夫人穿了一件团福云纹银边的对襟褙子,头上裹着雅青色的抹额,即便此刻有些老态,却依旧能看出当年沙场征伐的英姿挺拔。 析秋静静看着太夫人,等着太夫人开口。 “你嫁进来几日,我也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太夫人叹了口气,看向析秋道:“今晚老四不在,我们正好也聊聊。” 析秋一愣,就听太夫人道:“你恐怕也听说了,当初老四执意娶你,我本是反对的,只是他一意孤行我这做娘的也拧不过,只得随他去了。”太夫人说着顿了顿,又道:“老四的性子倔,我还怕你们会不和,没想到到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析秋面颊微红,垂了头不说话。 太夫人看了析秋一眼,又道:“老四不在,让你受委屈了!” 终于说主题了,析秋丝毫不奇怪太夫人知道春雁的事,垂着头红了眼睛,片刻,她又抬头看了眼太夫人,眼底晕着眼泪摇了摇头回道:“儿媳不委屈!”说完,眼泪就委屈的落了下来! “唉!”太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父亲在世时,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对于老侯爷的事,析秋了解的并不多,她微微摇头道:“儿媳不知!”太夫人的目光悠远的看着门口,仿佛透过糊着白纱的雕花红漆门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沉吟了片刻她道:“他常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是在告诉她,一家人要齐心协力,便是有摩擦也该在大的利益前团结一致吗? 析秋没有说话,认真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看着她暗暗点头,话题一转便直接道:“春雁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和我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析秋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她侧开视线声音低低的回道:“娘,我……没有主意!”有些无措的样子。 太夫人眼睛一眯,一丝凛厉就从眼底露出来。 析秋余光见到,从容的用帕子擦了眼角,接着又道:“不过,春雁服侍儿媳五六年感情亲如姐妹,儿媳原是想等她到了年纪,给她找户合适的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可是眼下……”她说着一顿:“她向来老实,这件事情又做的这样的明显,儿媳想……若不还她一个公道……到底意难平。” 既做出难以决定的样子,又说她和春雁感情颇深,心里气愤意难平! 想必太夫人既然来,心中就必然早就有了决定,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和太夫人争一时高低,而是要为春雁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太夫人看着她,面色终于缓和了一分。 若是析秋表现出大义包容的样子,她反而会觉得她心机深沉,这样的人将一切不愤掩藏起来,一旦等到时机必然会出手反击,刚刚析秋说她没有主意时,太夫人便直接沉了脸,可析秋转眼又来和太夫人告状,说起自己意难平,太夫人却觉得这样的析秋是真实的,至少她还能率真的表现自己的怒意,表达自己的不满。 倒显得坦诚许多。 果然,太夫人微微点头,道:“事情我已经清楚了,这丫头确实是受了委屈!”并没有否认析秋所说,春雁是受害者的说法,太夫人又道:“我那里还有两只五十年的人参,明日让人拿来给她压压惊……她自今日起依旧留在你身边当差,领两份月例,一份自我这边出!你可有怨言?” 就这样定夺了此事? 析秋擦着眼角,眼角微微一眯,突然站了起来,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娘,这件事您这样处置,儿媳没有半分怨言。”说着一顿又道:“可是,春雁是我的丫头,我也当她亲如姐妹,她被人无辜毁了清白,儿媳若这样平息了,以后还怎么面对她,所以,这件事儿媳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清白!”她说的斩钉截铁,眼泪也簌簌的落在石青色打磨的如镜面一样的地板上。 “这是做什么!”太夫人面色一沉问道:“水落石出?你要如何水落石出?” 析秋就抬头看着太夫人道:“紫鹃如今下落不明,虽然生死未知,可只要事情是她做的,就必然有迹可询,儿媳只要顺着查下去,就必能找到真正的始作俑者!” 是在告诉太夫人,若是她想查,这件事她必然能追根究源查出最后的人来! “不要说了!”太夫人将手中的茶盅搁在桌面上,发出叮的声响,她也冷了声音道:“你嫁进萧府,便是我萧家的人,自是万事以大局为重以萧家为先,不过一个丫头,你难道要闹的满府风雨,让旁的人看笑话不成?” 析秋抬头看着太夫人,就见太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你心里难过,我也理解,毕竟是你陪嫁的丫头……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要还你的丫头一个清白,我便答应你定还她的清白,至于旁的事,你别的事不要再管了!”太夫人走到析秋面前,亲自弯腰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无论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做的如何有没有受委屈,娘心中有数,你今日的委屈娘也不会让你白受,你要记住我的话?!” 明白不明白,析秋自然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她的发言权,只能看太夫人怎么做了! 太夫人说完,就亲自开了门,带着吴妈妈直接出了院子,又去了大夫人那边。 春柳适才站在门外守着,里面的谈话她听的很清楚,气愤的她紧紧咬着嘴唇道:“夫人,难道这件事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析秋没有说话,太夫人为什么这么维护那个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府里的众人一心的团结么? 直觉上她不信,或许有这样的原因,但她却更多的觉得,这背后有她所不知的隐情。 春柳见析秋不说话,便气的在一边流着眼泪,碧槐脸色难看的走过去,扶着春柳安慰道:“春柳姐姐,你不再说了,夫人这样做有她的道理,至于春雁姐姐,只要这件事压下去了,保住了她的名声,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春柳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析秋看了眼碧槐,微微点头道:“你们以后都不要在春雁面前提起这件事,从今往后谁也不要再说!” 春柳就攥着拳头,觉得无比的委屈! 当晚,就传出大夫人房里的一块玉佩和一些首饰银票不翼而飞,太夫人就派了满府里找偷了玉佩,寻了半夜终于在梅林后的湖里边发现一具尸体,府里众人哗然一片,竟然是大夫人房里的紫鹃姑娘,搜她的尸身时果然在她身上找到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些金首饰。 恐怕想偷着东西连夜出府,却不慎落到湖里淹死了。 太夫人让吴妈妈待人去查紫鹃的房间,又在紫鹃的房里找到数张便签,吴妈妈断定紫鹃在府里还有帮凶数名,太夫人听到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将阖府的丫头婆子房里全部搜查一遍。 最后查到五夫人房里的晴霜姑娘和五夫人身边的一位贴身的杜妈妈,就是紫鹃的同伙,太夫人将五夫人召到正房中,发了震天之怒,并且当着五夫人的面,将晴霜和杜妈妈杖毙!五夫人也因管教不利,被太夫人斥责了半个时辰。 太夫人又因此事为由,彻底清除府里的丫头婆子,大夫人身边原有的一个丫头,四个婆子全部送去庄子了,以及侧门的守门的四个婆子,五夫人身边的两个贴身丫头也随之送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析秋听着只是淡淡笑了笑,太夫人把府里的人大清洗,虽然削弱了五夫人的人手,可是却也是变相的封了此事,往后即便是她再查,只怕也无从查起了! 不愧是太夫人,做事雷厉风行! 她起床梳洗过后,大夫人身边的唐妈妈突然到访,她看着析秋笑道:“四夫人,大夫人让奴婢和您说一声,花房的事暂时搁置了,待开了年再请了人进来施工,往后四夫人也不用让丫头们避着了!” 大夫人这也算是退步妥协么? 析秋深看了唐妈妈一眼,淡淡点头道:“知道了,有劳妈妈跑一趟!” 唐妈妈目光微微一闪,笑着道:“我们夫人脾气清冷了些,昨儿也在气头上,若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还望四夫人不要记在心上。” 她想说什么?是在缓和她和大夫人的关系么? 析秋笑着回道:“怎么会,一场误会而已,如今不也是解开了么!” 唐妈妈听着心里一凛,暗道四夫人果然不是外表看上去这样柔柔弱弱的,她心里定是清楚的很,想到这里她目光一闪,便道:“其实无论是您,还是我们夫人又或是太夫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在这个府里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的事还是糊涂一些才能家和万事兴!” 析秋听着眉梢便是微微一挑,唐妈妈看着就突然捂住了嘴巴,笑着道:“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四夫人就当我老婆子昏了头乱说的。”说完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夫人让我带的话我也带了,四夫人忙着,奴婢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匆匆出了门下了台阶。 析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疑惑,唐妈妈到底想说什么? 是在告诉她什么? 太夫人顾忌,到底是在顾忌谁?是五夫人还是别的人? 正想着,春柳匆匆跑了进来,满脸的喜色:“夫人,四爷回来了,正在太夫人房里说话呢!”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4 夫妻 析秋迎了出去就看到穿堂里,萧四郎大步朝院子里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青褐色的夹袄直缀,头发上依旧是和析秋那只并成一对的发簪,和三日前出门时的打扮一样,他大步走来立在院子两侧的婆子丫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恭敬的喊道:“四爷好!” 萧四郎看也不看他们,昂首阔步跨上了台阶。 “四爷!”析秋满脸的笑容,上前朝萧四郎行了礼,又看到他手里搭着件披风立刻上去接了拿在手里,脸上的笑容乖觉讨喜。 萧四郎冷沉的脸色,也在看到她的笑容时不自觉的柔和了一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析秋接过春柳泡过来的茶递给萧四郎:“四爷坐着歇会儿,早上还没用早饭吧?我让人给您准备早饭?” “先别忙!”萧四郎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喝,而是握住析秋的手,抬头看着她,目光深深沉沉的让人看不清,他沉吟了片刻道:“你这两日在家过的可好?” 析秋听着目光一闪,又侧开脸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两人隔着炕几面对面对着,析秋笑着点头回道:“自是好的,我是堂堂的都督夫人,谁敢让我受委屈!” 萧四郎目光一暗,看着她的眼中就有一丝歉疚,他握紧析秋的手,放在他干燥宽大的手心中,慢慢的摩擦着……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只有静静的彼此的呼吸声。 许久,萧四郎开了口,声音也低低的:“我适才与娘说了,我们搬出去吧!” 他这样的表情,太夫人定是没有同意吧?否则他应该是高兴的才是。 以前他是萧四郎,混于市井打架斗殴离经叛道不孝不悌,旁人知道也只会说他浪荡纨绔摇头叹息,可现在他是多少人眼红的权臣,是五都都督府的大都督,如果现在也这样做,母亲在独自离府独住不事孝养,即便太夫人不说什么,朝中御史那一把口水,都能喷出京城内外。 况且,春雁这件事出来,她就更不能现在搬出去,她不怕事,更不会怕人,太夫人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她自是不会说什么,只是五夫人那边,她却不能任由她拿捏! 她忍是因为她懂太夫人的意思,侯府是大家的大树,若是树倒了那么在树下乘凉的人,也不会有人能够独善其身,萧四郎也好,还是她也好,都不会不例外…… 萧四郎当初留下,定然有他的用意,她不能为了内宅的事,而去影响他! “四爷!”析秋满脸的轻松浅笑:“我觉得在这里住着挺好的,妯娌间有些磕磕碰碰的实属常见的事,我们不能因为这些就避出去是不是?有困难我们就去解决困难……我们先住在这里,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再搬好不好?” 萧四郎看着析秋略带俏皮的表情,绞尽脑汁想一些宽慰他的话,他心里便一寸一寸软的几乎快要化了,他满目眷恋的看着析秋,拧着眉头道:“那你说说,问题怎么解决?” 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自己的办法,他毕竟是男人耍刀弄枪,朝堂阴谋或许杀伐果断运用自若,可到了内宅他自是不如析秋通透的。 “四爷不用管了!”她笑了起来,不想和萧四郎再谈这个话题:“四爷今日不用早朝了吧?”早朝寅时就已经开始了,这会儿该是结束了才是。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知道析秋不想拿内宅的事来和他说,他深看了她一眼,摇头回道:“不出去了,留下来陪你准备明天接旨的事宜。”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接旨?” 萧四郎端了茶盅喝了口茶,语气淡淡的表情依旧有些不悦:“礼部的批文下来了,明天宫里会来人宣诰命敕封。” 析秋听着眉梢一挑,二夫人是郡主已是无上尊荣,而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是敕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那么萧四郎为她请的就是二品诰命了?! 念头闪过,外头春柳隔着门道:“四爷,夫人,五爷来了!” 析秋听着一愣,看向萧四郎,萧四郎已经从炕上站了起来:“是我喊他来的!”说着,人已经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背影沉沉的,仿佛周身散发着寒气,不怒自威! 待萧四郎出门,析秋喊来碧梧:“你去前院看看,刚刚四爷在太夫人房里都说了什么!”她想知道,他和太夫人是不是又吵了起来。 “奴婢知道了。”说着,一溜烟的跑出去。 碧梧看上去呆呆的见了东西就会想到能不能吃吃怎么,人也显得憨直,可是她看着憨厚人却是机灵的很,能说的事你若问她,她会一股脑的毫无心机的告诉你,不能说的便是怎么问也撬不开她的嘴巴,一律问题她都能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而她去打听消息也是,这才几日功夫,她已经和各个院子里的丫头混了个脸熟,凡是聊天她总能找到话和你聊,并且说的都是你爱听的,所以析秋在打听消息的事情上,都会让碧梧去做! 而她每次也总能带回来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萧延庭站在院中垂手而立,看到萧四郎脸色阴沉的走出来时,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萧四郎看也不看他,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去,上了抄手游廊,萧四郎不说话,萧延庭自也是不敢开口,他亦步亦趋跟在萧四郎后面,也拐进了书房,萧四郎也不说话,冷冷的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的书桌后面,看着萧延庭眼神晦暗不明。 大哥稳重老成自小跟在父亲后面,二哥温润谦和从未发过脾气,三哥话少他们并不亲近,是以萧延庭最怕的就是这个四哥。 他就是什么话也不说,就如现在这样冷冷的盯着他,也足够他渗出满额头的冷汗来,他忐忑不安的看着萧四郎,喊了声:“四哥!” “不要喊我四哥!”萧四郎目光冷厉:“你是不是觉着二哥性子好,又向来对你亲厚,所以这府里便没人能管得了你们,以至于你们就能上蹿下跳的惹是生非?” 萧延庭听着身体一僵,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看萧四郎,喃喃的回道:“没……没有!” “没有?!”萧四郎看着他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火一下子蹿了上来:“没有?一个花房就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什么牛鬼蛇神风水阵,难道侯府就要靠这些东西镇着才能有今日?!摆风水阵有用怎么不见别人在弄,大家都不用再去做事,便在家摆个风水阵就能飞黄腾达诸事如意?!” 萧延庭被他一通话,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的摇着头…… 萧四郎却是一拍桌子又道:“从今日开始,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莫须有的事,若再有此发生,便是二哥拦着我也绝不会饶你!” “四……四哥。”萧延庭想到小时候他偷偷拿了银子出去赌钱,四哥在赌场里找到他时的样子……直接砸了赌场,揪着他的衣领,从西大街一直拖到东大街,还陪着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他对着祖宗的牌位发誓,若是再赌他便跺了手指,四哥才放他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萧延庭想说他也不知道五夫人弄出这么多事来,可是转念一下,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的事,在别人眼中他又怎么能摘的清楚,萧延庭握住了拳头,心里对五夫人的怨愤已经达到了极点。 “不要和我说这些!”果然,萧四郎根本不听他说这些:“你自己房里的事你自己去管,我只要结果!” 萧延庭听着就立刻点点头:“四哥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管!”说完,一抱拳行礼就打算退出去。 “等等!”萧四郎忽然走到书桌后面,拿出个匣子来扔给萧延庭,看也不看他一眼,沉着脸便负手率先出了房门,回了正房! 萧延庭独自留在书房中,看着手中匣子怔怔发呆。 宣宁侯府五爷爱笔几乎人尽皆知,萧四郎给他的这只,是一只乌木笔托制的狼毫,萧延庭痴痴的看着,久久无语…… 析秋见萧四郎走进来,就笑着过去道:“五叔走了?”萧四郎沉沉的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四爷!”内书房离的不算远,析秋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房间发生的事,萧延亦一通吼萧延庭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什么话都不敢回,她笑着道:“五叔都成婚生子了,您这样说他会不会让他面子上下不去?” “你不知道。”萧四郎接了她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冷声道:“他素来耳根子软,若不说的硬一些,根本无济于事,转眼他便能忘了!” 这点析秋绝对相信,比如那两日萧延庭和五夫人吵的那样凶,最后五夫人几句话一哄,他就消了气跟着五夫人回去了。 或许只有萧四郎这样的方法比较好,打一巴掌给个枣,看萧延庭在书房门口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心中必然震动不小! 萧四郎不想多谈五爷,析秋就索性换了话题:“四爷可要梳洗一下,换件衣裳休息一会儿?”看他面有疲态,又是一早上进的府,指不定昨晚连夜赶路到现在都未休息。 萧四郎揉了揉额头,看向析秋道:“我进去换身衣裳。”析秋就开了门让春柳打水来,等热水倒好了萧四郎便进了净室。 析秋将前两天收拾好的换洗衣裳摆在净室的圆桌上,萧四郎在屏风里面洗好出来,便看到圆桌上放着的平平展展的衣物,他目光一柔唇角便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析秋正桌边摆了碗筷,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见萧四郎洗过澡后一身清爽的走了出来,脸颊两边长出的胡茬也变的干干净净,她笑着道:“四爷吃点东西再睡会儿吧。” 萧四郎没有说话,在桌边坐了下来,端了粥慢慢喝着,析秋就坐在桌边看着他。 “怎么了?”萧四郎放下碗筷,也细细看着析秋,她今日穿着一件松绿的立领右衽宽袖缠枝褙子,头上很随意的挽了个纂儿,插了两朵粉白的珠花,清清瘦瘦的坐在那里,浅笑嫣然,他想到她受的委屈,却和自己报喜不报忧故作高深的样子,心里越发的软,声音也带着他不曾察觉的宠溺。 “没事”析秋让春柳进来收拾了碗筷,又给萧四郎续了杯热茶,在他对面坐下,笑着道:“就想和四爷说说话。” 萧四郎仿佛知道析秋想问什么,就喝了口茶慢慢道:“院子里有位岑妈妈,你想知道什么,就让人找了她来问,府里的事她比我清楚!” 析秋一愣,疑惑道:“岑妈妈?” 萧四郎就回道:“我没有搬出侯府前,他是我房里的管事嬷嬷,后来我出府好几年,他便去了厨房,这次搬回来就让天益把她找了过来!”他说着一顿又道:“她话不多,人却是精明,府里大小的事都在她眼里。”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她竟是毫不知情! 析秋笑着点头:“知道了!”又道:“那我服侍四爷休息吧。”说着从炕头的柜子里拿了被子扑在炕上,回头看着萧四郎:“午饭前我喊你起来。” 萧四郎却站起来将她揽在怀里,微挑了挑眉头:“陪我睡会儿。” 析秋双颊一红,急忙推开萧四郎,一边红着脸去收拾床铺一边回头道:“院子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妾身还要去看一看春雁……”萧四郎满脸愉悦,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便和衣躺在炕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析秋松了口气轻轻将门关上,喊来春柳道:“院子里有位岑妈妈你可知道?” “有!”春柳点点头:“在厨房里和刘妈妈一起负责夫人和四爷平时用的热水……夫人怎么突然问起来岑妈妈?” 析秋对此人没有印象,便对春柳道:“你去把岑妈妈找来,我有话问她!” 春柳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穿着雅青色夹袄的皮肤黑黑的个子不高的婆子进来,她朝析秋行了礼,禀道:“夫人有何吩咐?” 析秋让她起身,问道:“你就是岑妈妈?”岑妈妈答道:“不敢当,奴婢夫家姓岑!” “好。”析秋点点头,让春柳搬了杌子来,又让岑妈妈坐下说话,她问道:“我刚进府,对府里的事许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四爷说你是府里的老人,让我来问问你!” 岑妈妈始终垂着头,只用余光的看着析秋,恭敬的回道:“夫人请问,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析秋想了想,便问道:“一年前藤家曾有人来府里闹,妈妈可知道,当时是为了什么事?” 岑妈妈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来了,沉吟片刻才回到:“当时是为了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是藤家想要将藤姨娘领回去,太夫人和侯爷都没有反对,让藤姨娘自己去选,藤姨娘就选了留下来,跪在藤家大爷的面前,说她生是侯爷的人,死是萧氏的鬼,即便不能入祖嗣也生死不悔,这一生就留在侯府伺候侯爷!” 藤秋娘不回去,即便藤家再不愿她留下也不可能着人绑她回去,这件事根本闹不起来,这么说来,主要的原因还是第二件事了! 析秋淡淡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岑妈妈目光闪了闪,面露犹豫,仿佛在考虑说不说样子。 析秋心里暗暗疑惑,直觉上这件事恐怕与佟析华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岑妈妈才顾忌她的感受,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妈妈当说无妨!” 岑妈妈想了想,小心的看了析秋一眼,见她面含微笑满面的温和,仿佛受了鼓励,她放了心才慢慢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说起来四夫人当时也在!”析秋听着一愣,就听岑妈妈继续道:“当时佟二夫人大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是藤秋娘却在那时被太夫人接近了府里,被二爷收了房,佟二夫人许是意难平,过了几日病情越发的严重,就在她过世的前一夜,让身边的妈妈在五夫人和藤姨娘吃的饭菜里下了一种药,五夫人和藤秋娘当时没觉着什么,过后便开始腹痛不止,之后每次小日子来都会陆陆续续半个月之久,甚至会有血崩之象!” 岑妈妈说着顿了顿,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才接着道:“请了数十位太医,也诊治不出病症来,后来藤家找了位江湖郎中来,才确证为中了一种苗毒,具体什么毒奴婢说不清楚,但这毒却很是霸道,五夫人和藤姨娘也因此毒,往后再不能有孕!” 五夫人和藤秋娘不可能任由别人下毒,既然她们自己过了许久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佟析华当时做的很隐蔽,析秋想了想问道:“那怎么知道是佟二夫人下的毒?” 岑妈妈看向析秋,眼底有丝惶恐:“太夫人将佟二夫人留下来的陪房通通关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审,后来有位姓宋的妈妈招了,说是当晚是她和佟二夫人身边的林妈妈一起,在五夫人和藤姨娘的饭菜里下的毒!” 析秋听着一愣,宋妈妈?她看向春柳,就见春柳也变了脸色。 “那现在宋妈妈人在何处,还有二夫人身边的林妈妈呢?”春柳小心的问着,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不对,出了这样的大的事,太夫人怎么可能还会留着他们! 果然岑妈妈看了眼春柳,就回道:“宋妈妈和林妈妈被关在二夫人原来院子的厢房里,当晚就拿了裤腰带上吊了……佟二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和丫头,如今只有秋萍姑娘带着几个小丫头和婆子,还守在原来的宅子里,只是太夫人下令不准她们随意出来走动!” 难怪来了这么久,佟析华原来的院子里明明住了人,春雁也说见到过佟析华原来的陪房,却不见她们出来走动,原来是被太夫人禁足了?! 这么说来,太夫人对五夫人态度的转变,是因为这件事? 不管佟析华如何,她都是萧家的儿媳,她下此狠手藤家自然是愤怒不平要讨个说法,虽然藤家家势远不如侯府,可这件事传出去毕竟有损萧府声誉,所以太夫人才觉得理亏顾忌弱了藤家一头?又觉得对五夫人有所歉疚,才格外的包容一些? 可是太夫人昨晚说的话,还有唐妈妈欲言又止话里有话的样子,分明就是还有隐情,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对五夫人的包容和忍让? 还是她想多了?! 心里念头闪过,析秋看着岑妈妈又问道:“岑妈妈,您可知道五夫人在府里布了风水阵?” 岑妈妈脸色一变,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压着声音回道:“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当时奴婢也偷偷去瞧过,只听那道婆嘴里叽里咕噜念着经,也听不懂神神秘秘的样子,至于阵法是不是风水阵,奴婢却是不知道!” 这么说来,五夫人说是风水阵,只是她对外的说法? 她到底神神秘秘在想做什么? “那个道婆你可知道来路,姓什么,住在什么地方?” 岑妈妈答道:“姓周,具体住在哪里奴婢不知道,不过这位道婆在京城颇有些名气,四夫人若是想找,想必着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析秋暗暗记下,对岑妈妈谢道:“谢谢你,这些事也没有人告诉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不敢当!”岑妈妈站了起来:“奴婢一直服侍四爷,四夫人如今嫁进来就是奴婢的主子,以后四夫人有什么事用的上奴婢,奴婢一定再所不辞!” 析秋就笑着点头:“一定!”说着,又对春柳道:“你送岑妈妈出去。” 春柳就和岑妈妈两人行了礼出门。 析秋静静坐在椅子上,想着岑妈妈刚刚说的话,难怪五夫人这么嫉恨佟析华,她还年轻和萧延庭也不过只生了晟哥儿,却被她断了子嗣,她怎么能不恨,还有藤秋娘这么年轻,才刚刚抬进府里…… 佟析华的手段,确实令人生寒。 不过,有件事也引起她的注意,好像萧家的人对苗药格外的看重,她已经数次在萧府听到有关苗疆的事。 正想着,房门忽然打开,萧四郎大步走了出来,休息过后他面色好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奕奕,他笑看着析秋问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析秋也笑了起来,却是摇着头道:“没有,妾身还有件事想求四爷解惑!” 萧四郎点点头,回道:“嗯,问吧!” 析秋想了想便去问萧四郎:“藤家除了做漕运和如今的内务府瓷器生意外,还做哪些事?” 萧四郎听着一愣,随即就目露笑意,赞赏的看着析秋道:“你果然很聪明。”说完,他站起来负手走到门口,看着院中来来往往的婆子丫鬟,回道:“当初二皇子登基时,朝中一片鸦雀无声,便是有两三个愤愤不平者也轻易被圣上打压下去,这其中原因你可想过?” 析秋歪着头,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毕竟只是生活在内宅,对朝堂的事也不过听佟慎之或者佟敏之说起才知道一二,所以她若有所思的猜测道:“不是长亭公主,沈太夫人的功劳吗?” 萧四郎回头揽她在怀里,低声回道:“你说的没错,很大部分是沈太夫人从中周旋,但无论沈太夫人有多大的手段,这其中没有银钱便无法运转,所以……这些运转的钱都是出自藤家之手。” 这个答案析秋知道,藤家曾暗中联络圣上,提出资助她已经听萧四郎说起过,她拧了眉头去看萧四郎,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萧四郎低头着,声音轻轻的道:“当初圣上遗诏已立,却被沈太夫人联合内臣私自扣住,这件事除了沈家以及圣上知道,还有藤家也知晓其中细节!” 析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难道圣上如此照拂藤家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 所以藤家才腰杆硬了起来,气焰嚣张的敢和侯府一争长短?! 所以圣上才有所顾忌,让萧四郎和沈季私下在通州建漕运,打压藤家,防着藤家? “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说完他一顿,他眉头略蹙看着析秋问道:“你是不是……”析秋按住萧四郎的手,笑着道:“四爷不要多想,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 萧四郎就搂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傻丫头,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别的,你要记住你有我!”他说着看着析秋缓缓道:“我娶你不是让你来受气的!” 析秋心中感动,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哽咽道:“妾身明白四爷的心意!”却依旧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她的事她还是愿意自己去做! ==== 萧延庭从四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下人走路压着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慢,生怕惊着房间里的五夫人。 自从晴霜和杜妈妈被太夫人杖毙,五夫人已经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院子里人人静若寒蝉,就连藤姨娘也一连两日没有过来串门了。 萧延庭走进院子,大步进了书房,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打开,又找出个碧玺石雕刻而成的笔架,将萧四郎赠他的狼毫置于多宝格上,又爱不释手的观看了半天。 忽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五夫人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萧延庭一怔回头轻蔑的看了一眼五夫人,转头又去看她的狼毫笔。 五夫人被他刚刚的一眼,看的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这两日心中憋着的气瞬间膨胀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起来气,她提着裙子迅速上前两步,一把夺过萧延庭手中拿着的笔,丝毫不做停顿一抬手就摔在了地上,她尤不解气指着萧延庭的鼻子就骂道:“你这个废物,我被人欺负成这样子,你竟然还有心思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萧延庭本来心里就有气,五夫人这一摔,他看着摔在地上的笔,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抓起刚刚那个碧玺石的笔架,朝着五夫人的额头便砸了过去…… 因为力道很大,五夫人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一个趔趄便坐倒在地上,额头上瞬间被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泂泂的血自里面冒了出来。 五夫人被萧延庭这出其不意的一下砸懵了,萧延庭也被自己的举动,吓的傻愣在当场,看着五夫人额头上不断冒出的血,半天说不出话来。 “啊!”一声尖叫,五夫人捂住额头就爬了起来,流着满是血的脸上此时看上去格外的瘆人,她不计什么抓起书桌上的东西便朝萧延庭砸了过去:“你这个废物,你竟然敢打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则你就给我去死!” 劈头盖脸的东西扔过来,有笔筒,有端砚,有水洗,萧延庭头上身上被五夫人砸中,他抱着头满房间里躲避,一边逃一边指着五夫人回嘴:“你这个泼妇,我要休了你!” 五夫人发了疯一样,怒骂道:“萧延庭,你要不休你就没种!” 书房里乒乒乓乓一通声音传出来,院子里婆子丫鬟纷纷伸了脑袋去看,一看到五夫人满头满脸是血的样子,一个个吓的顿时三魂丢了七魄,有人抬着走便朝太夫人院子里跑…… 不一会儿二夫人带着人过去,才将满身是伤的萧延庭救了出来,又将五夫人按住,找府医给他们止了血,二夫人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叹气的劝道:“好好的,你们这是又闹什么,娘这两日身体不好,若是被你们气坏了身子,看你们如何和你们二哥交代!” 五夫人大哭道:“二嫂,哪是我闹,分明就是他疯了,好好的抓了笔架就把我砸成这样,你说,他还是个男人么,简直禽兽不如!” 萧延庭大怒,指着五夫人骂道:“我禽兽不如?你这个泼妇,在府里生了这么多事端,惹了娘生了那么大的气,连我也跟着丢人现眼,我没有把你休了,就已经对得起你了!”他说着又嘶的一声摸到自己胳膊被砚台砸的伤,怒火蹿道头顶:“我告诉你,这一次我若不休你,我誓不罢休!” 五夫人就冷笑着站起来,指着萧延庭骂道:“那你就试试看,你能不能休了我!你以为府里个个喊你五爷,你就真的是五爷了?你不过是个庶出的,你凭什么休我,是你有好的仕途,还是有高高在上的身世,我告诉你,你什么都没有,不过是条寄人篱下的狗!” 萧延庭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五夫人;“你……”脸色直一点一点变的惨白,身子也摇摇晃晃起来。 “住口!”二夫人听着也冷了脸:“五弟妹,你胡言乱语说的什么混账话!”她声音很大,五夫人听着一愣,也惊觉自己的话说的太过了,她喃喃的收了声,不甘心的坐在椅子上。 “夫妻拌嘴本是小事,便是再气说话也该有个分寸,哪有你这样训斥自家相公的,五爷的身份如何,难道你有资格评价?他再怎么说都是宣宁侯府的五爷!” 一席话说的五夫人哑口无言,刚刚的嚣张气盛一瞬间也泄了:“二嫂……我……”又转头去看萧延庭。 萧延庭脸色铁青,看着她怒道:“无知泼妇!”甩袖便出了房间。 二夫人看着五夫人的目光就含着一丝轻蔑。 析秋晚上与萧四郎去太夫人房里请安,还未进院子就听到有低低的哭泣声,下人们各自待在自己的位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她暗暗疑惑,走进院里便看到包着手臂的萧延庭和包着额头的五夫人,正双双狼狈的跪在太夫人门口! 她微微挑眉,朝萧四郎看去,就看到他目不斜视满脸的淡然,析秋侧开视线就随着萧四郎进了太夫人房里,仿若没有看到萧延庭和五夫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夫人身边,萧延亦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萧延筝则在一侧的杌子上垂着头不说话,房间里气氛沉闷,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见萧四郎和析秋进来,萧延筝暗暗朝析秋眨眨眼睛,又迅速垂了头去喝茶。 萧四郎和析秋双双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随意看了他们一眼,就叹气道:“坐吧!” 析秋朝大夫人和二夫人,萧延亦行了礼,便坐在萧延筝旁边的杌子上,二夫人朝析秋点点头,朝太夫人道:“娘,您消消气,五弟和五弟妹都还小,一时有了冲突便控制不住,他们既然知道错了,您就别罚了,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下人,他们脸上也难看!” 太夫人冷哼一声,道:“早知道丢了份,就该仔细清楚了脑子,整日里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太夫人的声音很高,故意让跪在外面的五爷和五夫人听见。 二夫人见太夫人这样,就暗暗朝大夫人使了眼色,大夫人淡淡坐着一副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二夫人又朝析秋看去,就见析秋垂着头眉眼温顺的样子,仿佛是她犯了错一样,她不由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叹了口气,五夫人若是安分些,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众叛亲离的! 二夫人劝不动,就回头去看萧延亦:“侯爷,您快劝劝娘吧!” 萧延亦并没有依言去劝二夫人,却是对她道:“承宁,娘罚的对,他们这次确实做的太过了!” 二夫人听着一愣,脸上就闪过尴尬之色。 “都别说了。”太夫人沉着脸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省的在这里陪着烦心!” 二夫人就听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大夫人首先站了起来,朝太夫人道:“那我先回去了!”说完朝太夫人行了礼。 “去吧,路上慢些!” 大夫人点点头,又朝萧延亦和萧四郎及两个妯娌行了礼,淡淡的走了出去。 二夫人看着大夫人的背影就皱了皱眉头,这边萧四郎也忽然站了起来,朝析秋看着道:“我们也走吧!”说完,一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等着析秋过来…… 析秋随着站起来:“娘,那我们也回去了。”说完朝二夫人行礼,又和萧延亦行礼:“二哥,二嫂我们先走了。” 萧延亦站了起来,视线看向析秋又迅速收了回来,又朝二夫人道:“我有事情和四弟谈,你稍后自己回去吧!”说完就朝萧四郎走过去。 萧延筝也笑嘻嘻站起来拉着析秋的手:“娘,我和四嫂一起!”说着,四个人前后出了门,留了二夫人和太夫人在房里。 门口萧延庭和五夫人依旧跪着,看见众人进来垂着头抬也不敢抬,析秋也学着萧四郎目不斜视的自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萧延亦和萧四郎走在前面,析秋就听到萧延亦淡淡的问萧四郎:“礼部的批文下来了?” 萧四郎就回道:“嗯。明早来宣旨。”萧延亦的身形略顿了顿,声音比方才还要低:“礼部的周大人昨日与我提到,这一次圣上似乎有意封沈季的长子爵位……” 这边萧延筝拉着析秋的手,小声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娘发了这样大的脾气?”杜妈妈和晴霜一个是五嫂的陪房妈妈,晴霜却是五哥的通房,娘审也不慎审就把两人杖毙了,这分明就是冲着五嫂去的! 析秋侧目看着萧延筝好奇的表情,就笑着道:“什么事你不是知道嘛,大嫂房里的紫鹃偷钱……” 萧延筝自然不信,可再问析秋她却怎么也不肯说! 在岔路和萧延亦,萧延筝分了手,析秋站在院中对萧四郎道:“四爷先歇会儿,我去看看春雁。” 萧四郎点点头:“早点回来。”说完就先进了房,析秋吩咐碧槐随去伺候,她自己则进了春雁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析秋刚刚和萧四郎吃过早饭,这边外院的婆子就匆匆跑了过来,隔着门回道:“四爷,四夫人,宫里来人了,侯爷请你们到前院去!” 析秋心里一紧,朝萧四郎看去。 萧四郎看着析秋,唇间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5 诰命 析秋和萧四郎到前院时,太夫人已经在正院边的广厅中设了香案。 这次来的内侍是个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见人三分笑,析秋进去时他正在和穿着麒麟藏青袍服的萧延亦说着话,见萧四郎和析秋进来随即笑着摆开手中的拂尘,笑着道:“大都督和夫人到了,那洒家就开始宣读圣旨了!” 萧四郎上前立在萧延亦身边,抱拳道:“原来是范公公!”然后三个人又说了几句。 女眷也是按品级着的霞披,只有萧延筝和五夫人穿了平日的正装,析秋走过去和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萧延庭和五夫人,萧延筝见过礼,这边鑫哥儿和敏哥儿来拜见过她,一家人就在广厅中按品级辈分依次跪了下来。 析秋余光看了眼范公公,他手中拿着的是一轴红,明黄等色的五色织锦,上书奉天诰命四个端正大字。 范公公打开犀牛角卷轴,照本宣读圣旨,析秋听着大意大概是大都督是良将,对社稷有功,其与发妻婚事乃圣上御赐,闻得其妻温柔恭良,恪守谨德……敕封为二品诰命! “四夫人,请接旨吧!”范公公笑着收了卷轴,目光就看向析秋。 析秋微垂着头,双手接过五彩的诰命文书,又接过一方托盘,托盘中承置着珠冠霞披,她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谢了恩。 “恭喜大都督,恭喜都督夫人!”范公公双手抱拳朝萧四郎叉了叉,萧四郎也起身回礼,道:“劳您跑一趟,还请移步到外院喝杯茶。” 范公公就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又朝太夫人行礼:“老夫人,洒家告退了!” 太夫人连忙笑道:“有劳公公了!”范公公忙说不敢当,这边又转身和二夫人行了礼,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随着萧四郎和萧延亦去了外院。 待他们离开,太夫人满脸温和的看着析秋,微微点头道:“稍后便去祠堂,原是想新婚第二日便带你去见见你父亲,老四却说要等诰命下来一起供到祠堂去,才拖到今日……”说完,她顿了顿又道:“你稍后回去换了衣裳,要随老四去宫中谢恩。” 太夫人这是在和她解释,为什么一直没有祠堂拜过萧家祖先,又指点她稍后还要去宫中谢恩的,析秋笑的很感激,点头道:“谢谢娘,儿媳明白了!” 太夫人就点点头,二夫人也笑着过来:“恭喜四弟妹!”析秋笑着回礼,大夫人则挽着太夫人的胳膊,淡淡的朝析秋点头:“恭喜!” 析秋也笑着还了礼! 五夫人额头上缠着白布,穿着一身正红大朵福贵牡丹花纹的立领褙子,头上朱钗环绕步摇叮当,脸上泛着青黑色,听说昨晚她和五爷一直跪在太夫人门口,直至早晨太夫人才唤了她们进去,这还是冬日里,在外面跪了一夜怎么会好受……她走过来,很僵硬的朝析秋行了礼,声音低低的透着一丝酸气:“恭喜四嫂!”这个家里的女人,只有她没有封诰命。 萧延庭脸色也不好看。 稍后等萧四郎回来,析秋就随着他和众人一起移步到萧府东北角上的祠堂,析秋看着明墙灰瓦却透着庄严肃穆的祠堂时,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畏,等看到放着一排排垒了十五六层高萧家祖宗牌位时,也不由暗暗感叹……与佟家单薄的祠堂比起来,萧家不愧是百年大族! 这时的人比的是出身,嫡庶或是功勋侯爵,若是身份地位相同,就会去比祖宗…… 有时朝代更迭战乱不断,有时天灾人祸百姓死伤无数,大家颠沛流离的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记得祖宗是谁?!所以,但凡祠堂中祖宗牌位越多,若是能推排到前几十上百代以前,那就说明这个家族实力雄厚源远流长,是名门世家! 析秋垂着眉眼接过线香,和萧四郎并肩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给磕了头,析秋拿眼去看最前面的一排相对比较新的牌位,她看到“先考萧公宁震之位”的字样,看来这应该是老侯爷的,她又迅速扫了一眼旁边的…… 旁边两方新上的牌子,有萧延炙和佟析华的,太夫人看着就红了眼睛,由萧延筝扶着在一边擦着眼泪。 没有萧三爷的。 析秋暗暗疑惑之时,这边萧延亦已经在族谱上,拿了羊毫端端正正在萧四郎的旁边写上萧佟氏,而她的下面也立了一个名子,萧怀敏……原来萧家到敏哥儿这里是怀字辈。 待写了族谱,萧延亦又将析秋的诰命文书放在文案上,和大夫人当时的诰命并排而立。 一众人行过礼又悉数退了出来,随着太夫人就回了她的院子里,吴妈妈带着紫薇上了茶,又到里间捧个楠木扫红漆单铜扣的四方匣子出来,搁在太夫人左手边的炕几上,太夫人看了眼匣子拿过来递给析秋:“以前的首饰,你几个嫂嫂我也都给了,这是你的,拿去吧!”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比以前的冷漠,似乎多了点什么。 现在才给她,这算是太夫人认可了她这个儿媳吗? 析秋接过匣子朝太夫人行了礼,又交给春柳拿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二夫人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大夫人,见她没什么反应,她就站了起来,从自己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雕牡丹刻丝花纹的宝盒:“去年太后娘娘赏的,如今我转送给弟妹,恭喜弟妹!” 析秋笑着站起来:“这怎么好意思。”二夫人就把盒子放在析秋手中,笑着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一家人,弟妹得了诰命是府中的喜事,理当恭贺庆祝。” 析秋没再推辞,朝二夫人行了礼:“谢谢二嫂!” 五爷朝五夫人看去,瞪了眼五夫人,五夫人就很不甘愿的站起来,勉强笑着走来朝析秋笑着道:“四嫂,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是家兄送来,说是龙泉官窑出的钧瓷,还望四嫂不要嫌弃!”说着,就打开手里捧着的红木镂空匣子…… 析秋就看到里面躺着个手指大小的钧瓷鼻烟壶,颜色很绚丽,紫中藏青,青中寓白,白里泛红很精致漂亮,她没接却是笑着道:“怎么能要五弟妹的东西……” 五夫人就撇了撇嘴,又看眼五爷,笑着将匣子塞在析秋手中:“四嫂不要客气了!”说完,也不再说话,转了身就回到五爷身边坐着。 析秋笑着谢了! 太夫人就眯着眼睛看了眼五夫人,笑着对萧四郎和析秋到:“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去宫里吧!” 析秋和众人打过招呼,就和萧四郎回了自己房里,析秋换了珠冠霞披着了二品诰命的正装两人又坐车去了外院,在仪门前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外,又下了车随着引路的内侍,在一个空空的殿里略侯了会儿,待内侍回来他们便如上次一样先去了太后的宫里,小坐了一会儿又去了皇后的宫中,析秋谢了皇后赏香薰,两人又聊了会儿,这边东昌伯的世子夫人抱着孩子进来了。 世子夫人许是刚出月子,显得很丰腴,白白净净眼睛很大显得很有灵气,她朝皇后行了礼,才转头来看析秋,皇后那边已经笑着道:“这位是萧四夫人!”又看着析秋道:“这是东昌伯的沈夫人。” 析秋就上前朝沈夫人行了礼:“沈夫人!”这边沈夫人抱着孩子过来:“四夫人!”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她怀中的襁褓中,笑着恭喜沈夫人:“恭喜沈夫人喜得麟儿。”沈夫人也还了礼:“四夫人新婚,我正好在月子里也不得去讨杯喜酒喝,是我该恭喜四夫人!” “都喜,都喜!”皇后笑着道:“快把小伯爷抱来我瞧瞧。” 伯爷?看来正如萧延亦所说,圣上封了沈世子的嫡子爵位? 沈家如今正可谓是风头正劲,集万千富贵宠爱于一身啊! 沈夫人就小心的把孩子交给走过来的女官手中,女官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去给皇后看,皇后伸着头很高兴的道:“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和世子好像!” 沈夫人掩面而笑。 析秋微微笑着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皇后又逗了会儿孩子。 待女官把孩子抱出去交给外面候着的奶娘,皇后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来笑着道:“有个孩子真是好,软软的就觉得有趣!”又看向析秋:“萧四夫人改日生了,可也要抱来我瞧瞧,我可喜欢孩子了。” 析秋看着笑的孩子一样的皇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迅速红了脸低下头。 沈夫人就笑着回道:“娘娘,四夫人害羞了!”皇后掩面而笑。 三个人又围绕着孩子说了许多,有女官伺候皇后吃药,析秋就借势退了出来。 前面有女官引着,析秋和沈夫人并肩走了出来,沈夫人笑着看着析秋道:“在家听婆母提过四夫人,说您德才兼备,温柔恭顺,今儿终于有幸见了……比婆母说的还要好,四夫人往后若得了空,一定要常去府里走动走动。” “一定!”析秋笑着道:“太夫人为我及笄礼做了主宾,一直也未得了机会去拜会她老人家,若是得空一定会去。”说着又道:“沈夫人若是得空也去侯府串门才是,两府离的近,您若是来就让人捎句话来,我去接您!” “不敢当。”沈夫人笑着道:“必定常来常往。” 两人说着就走到宫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萧四郎站在宫门口,沈夫人就停了脚步:“世子还未出来,我在这里侯一侯。” “那我陪着您吧。”析秋笑着说着,沈夫人忙摆着手:“不用,这里风大,况且大都督正在等着您,我在侧殿坐一坐便好了,您快去吧,别让大都督久等了!” 析秋看了眼萧四郎,他正负手立在马车边,她笑着回头和沈夫人行了礼:“那我先行一步,失陪了!” “慢走。”沈夫人目送析秋,看着析秋的背影,她回头对身边抱着孩子的奶娘道:“都说萧四爷不顾门楣,娶了一位庶出的做正妻,如今看来,四爷对四夫人感情比传闻中还有好啊。”语气中有淡淡的羡慕之意。 她说完,目光柔和的去看奶娘怀中的孩子,脸上才绽开满足的笑容来。 萧四郎见到析秋,上下打量了一通,萧四郎问道:“没事吧?”析秋就摇摇头,回道:“沈夫人抱着孩子去了,陪着皇后娘娘聊许久!” 萧四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两人前后上了马车,析秋就问萧四郎道:“四爷,沈世子的嫡子封了爵位?” “嗯!”萧四郎点头道:“封了承恩伯,早上与你诰命文书一同送出宫的。” 析秋听着就没有说话,萧四郎看着她,就搂了她的腰,问道:“在想什么?”析秋抬手托了托头上重重的珠冠露出疑惑的表情:“妾身在想,本朝有无先例,父无爵位却先封了儿子的。” 萧四郎唇角一勾,便笑了起来,抬手刮了析秋的鼻子:“总有人开创新河做这第一人的!” 析秋认同这个话,道理也没有错,便感叹道:“圣上对皇后娘娘果然是三千宠爱啊!”同样姓沈,她想到已逝的先皇后,沈家作为当年二皇子夺嫡的先锋军,成了马前卒满门倾覆与历史的长河中,而东昌伯的沈家,接了外家的接力棒结局却是截然相反! 从来人都是只看见新人笑,哪会记得旧人哭! “在想先皇后?”不期然的,萧四郎低低的开口问道。 析秋一愣,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萧四郎在她开口前猜到她心中所想,析秋抬头看着她,点头道:“只是感叹一下,同姓不同命罢了!” 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还是在感叹两位沈氏皇后的命运? 萧四郎目光微微一闪,搂着析秋的手一紧,就顺势要把她搬到自己腿上坐着,析秋一推他红着脸道:“妾身戴着珠冠呢。” 萧四郎拧了眉看了眼析秋头上重重的珠冠,嘴唇动了动没有再强求,析秋就笑着抬头看着萧四郎道:“妾身还没谢谢四爷呢。”萧四郎挑眉:“谢我什么?” “谢谢四爷为妾身请的诰命。”析秋眼底露出笑容,略施了脂粉的脸上遮去了平日的一分灵气,他满意的点点头,伸着脸在析秋的对面勾着唇角问道:“那你可想好了怎么谢我?” 析秋脸颊一红,却故作镇定的问道:“四爷要妾身怎么谢?”萧四郎想到他的柜子里,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衣物,早上起来摆在床头的衣裳鞋袜,他笑着在析秋耳边道:“拿你自己来谢我罢!” “四爷!”析秋面颊通红:“这里是马车,车里车外可都听得见。” 萧四郎哈哈大笑,笑声满是喜爱愉悦…… 两人到了侯府去太夫人那边打过招呼,萧四郎去了外书房,析秋则先回了房里,换了身上穿着霞披,春雁笑盈盈的接过来又细细的熨烫妥帖,用架子挂在吹风等晚上再收回来仔细收好。 析秋看着春雁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多歇一日。”春雁躺了两天,她吩咐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无论是谁都不准提。 是以,春雁至此都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春雁笑着坐在析秋的脚边,要给她捏腿:“奴婢都歇了两天了,若是再歇人也歇懒了。” 析秋拉她起来,看着春雁清秀的眉眼,笑着道:“平日里跑腿的事就让紫阳和宝珠去跑一跑,你没事就待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管管房里的事就行。” 碧梧在一边收拾桌面,也回头笑着道:“让我跑也行!” 春雁脸上有一瞬的错愕,随即便笑着点头道:“好,奴婢听夫人的。”又笑着去和碧梧说:“这可是你说的,往后的事情就都让你去跑!” 碧梧笑着点头不迭:“行,尽管吩咐。” 这边春柳进来,手里端了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金灿灿的金桔,她笑着道:“您不在的时候,太夫人那边的紫薇姐姐送的,说是应天那边让人快马送到京城的。”她又送到析秋面前:“小姐您看,上面的叶子还在呢。” 应天来的华大奶奶一行人,昨天早上已经回去了。 碧梧也伸着脑袋,咂着嘴道:“哎呀,这么小的桔子,奴婢还没见过呢。”春柳就点点她的额头,笑骂道:“瞧你嘴馋的样儿,这东西不常见,你若见过那真是稀奇了” 碧梧撅着嘴在一边看着金桔,眼睛直发绿。 析秋看着一盘子小巧的金桔,上面的确还挂着翠绿的树叶,她笑着道:“送了多少来?”春柳就道:“半框子,其余的奴婢收着呢。” “一半送回去给姨娘和大少奶奶吧,另外一些你们留着去吃。”春柳听着一喜:“好,奴婢下午就送回去,也顺便把喜讯告诉姨娘,姨娘定会很高兴的。” 她说的喜讯,是析秋封了二品诰命的事。 析秋没有反对,又补充道:“去看看三少爷在不在,若是在家让他来府里一趟。”春柳听着一愣,问道:“夫人是有事找三少爷?” “嗯。”又拿了早就让春雁包好了砚台出来:“把这个带给七少爷,顺便问问他这两日都在做什么?”说是考了试就来找她,怎么隔了好几日也不见人来。 春柳拿了东西回道:“奴婢知道了。” 这边碧槐带着两个妈妈提着食盒进来,问道:“夫人,饭摆在哪里?” “去外院问问四爷在哪边吃。”碧槐点点头,放了食盒就出去了,过了半刻钟,她回来道:“外院说四爷不在府里,说是沈世子来了,四爷和沈世子一起出去了。” 析秋挑了挑眉头,按时间算沈世子应该是从皇宫出来直接就来侯府的吧?! “那我们自己吃吧。”析秋让人摆了饭,在次间吃过又和春雁面对面坐着绣了会儿花,正准备歇午觉,这边萧四郎回来了。 身上淡淡的有股酒气散发出来,走路时步履也有些踉跄,析秋迎过去扶住他:“四爷喝酒了?” “嗯。”析秋给他解着扣子,萧四郎就顺势搂住她,弯着腰半个身子靠在析秋身上…… 带着酒味的气息喷在耳边,析秋让了让嗔道:“正帮您脱衣服呢。”说着,就看到春雁和碧槐还在门口,析秋的脸瞬间红了,努力去推萧四郎:“四爷,妾身扶您去洗个脸。” 春雁和碧槐低着头,飞快的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萧四郎就低声笑起来,握住析秋的手,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嗯。去净房。”说着,拉着析秋的手就要进净房。 析秋想到那个晚上,就面红耳赤,转身往柜子边走:“妾身给您去找衣裳。”萧四郎就摆着手,眉梢微挑满脸的笑意:“那我们一起!” 竟有副无赖的样子。 这是析秋第一次见到他喝的微醺的样子,眼神清明,走路虽有些不稳却不至于跌跌撞撞,她拧了眉头问道:“是和沈世子喝的吗?” “嗯。”萧四郎回道:“说是聚聚!” 析秋叹了口气,决计不再和他一起进净室,将他扶坐在炕边,自己进去打了热水出来给他擦了脸,又扶着萧四郎在床上躺下:“您睡会儿,妾身过去给您煮些醒酒汤。” 萧四郎却是手臂一带,将她拉到床上:“不用。陪我一起睡会儿!”说着,竟然是翻了个身,将析秋放在他胸口,让她趴在他身上,又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不许动!” 析秋瞪着眼睛,就看到萧四郎勾着唇满脸上都是满足的得意笑容…… 过了许久,萧四郎敛了面上的笑容,淡淡的说道:“圣上要将黄达从辽东召回来……”他声音很轻,析秋很努力才听清他说什么。 析秋随即一愣,黄达,是辽东总兵黄达吧,当时萧四郎和沈季带兵去追岱钦时,是黄达写的奏折进京的…… “四爷不高兴?”析秋闷闷的问道。 萧四郎抚着她的后背,闭着的眼睛睫毛动了动,回道:“没有,客观的说黄达是如今朝中,镇守辽东的最佳人选。人有所长,军绩之上别的事情也较之不重要了。” 也就是说,黄达的人品或许不怎么样,但是作为将领行军打战他还是合格的。 析秋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道:“圣上是不放心黄达,所以才将他召回来放在眼前?”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趴在他的胸口,就听到他发出浅浅的鼾声。 等析秋醒过来时,身下已经没了萧四郎,她揉着发酸的脖子问道春雁:“四爷什么时候走的?”春雁笑着回道:“夫人睡着了,四爷就走了,说是去衙门晚上会回来吃饭!” 析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来梳洗后,佟全之就来了,他穿着一件青褐的直缀,高高壮壮的,圆圆的脸上已经有几分男子的担当,他抱拳笑着道:“六姐姐,你找我什么事?” 析秋让了坐,问道:“让你来,可耽误你功课了?”他每日都要去练拳,如二夫人所说他真的很勤奋。 “没事!”佟全之道:“我这两日都在家中看书呢。” 析秋听着露出错愕的表情来,佟全之就羞涩的摸着头,憨厚的笑着回道:“……师傅说我书念的少了,便是以后当将军也要会写奏折才是。” 佟全之的梦想便是统领千军万马,杀伐与战场之中建功立业! “原来是这样!”析秋笑了起来,很难想像佟全之拿着书是什么样子,她道:“二婶婶回保定了?我也没来得及去送她……” 佟全之回道:“前儿走的,娘让我告诉六姐姐,若是得了空就和大都督一起去保定,那边虽不如京城,但有山有水比起京城来,却要惬意许多……” 二太太能这么想,析秋很高兴,毕竟从高处跌落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的。 “还没恭喜您呢。”佟全之笑着道:“听说大都督给六姐姐请了诰命!”说着一顿又问道:“大都督可在府里?上次他可是答应我,若是我赢了他,就推荐我进军营的。” 析秋挑了挑眉:“这会儿可能在外院的书房里,你若是想要找他,等待会儿我让你送你过去……你要去军营,圣上不是开了武科,你怎么不去试一试?” 佟全之就满脸不屑:“那有什么用,真正的武功是要在战场上见分晓的,怎么能和那些文弱书生比,考个功名又能如何!” 析秋无语,不知道二太太要是听到他这番言论会怎么想。 佟全之这边不知道析秋所想,就问道:“六姐姐找我什么事?” “我有事想请三弟弟帮忙。”析秋面露郑重看了春雁,春雁会意立刻带着人出去,又小心的把门关上,她和碧槐守在了门口。 房间里,低低的传出析秋和佟全之的说话声…… 约莫了过了半个时辰,佟全之才打开门,抱拳对析秋道:“六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麻烦三弟了,不管事情成不成,你自己定要注意安全。”佟全之满不在乎:“不过小事一件,我和五城兵马司的刘副统领可是忘年之交,昨晚我们还在一起研讨拳技呢。” 析秋依旧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让佟全之离开,又对春柳道:“送三少爷去外院找四爷。” 佟全之就随着春柳出了院子,一路去了外书房。 稍后春柳回来,笑着对析秋讲外院的事情:“四爷让三少爷五招,可五招还没到三少爷就已经输了。”想到佟全之的表情的,春柳己掩面咯咯笑个不停。 “三少爷还在外院?”析秋笑着停了手里针看着春柳问道。 “走了。”春柳答道:“说是还有事要办,和四爷切磋了几招,就匆匆出了门!”析秋笑着点点头,又问春柳:“你回去,姨娘和七少爷都还好吧?” 春柳满眼里都是愉快的笑容:“我以为姨娘不知道,还想着邀功呢,谁知道府里面都传遍了,姨娘可高兴了一日说的话平时几日说的都要多,大少奶奶也说明日就过府来给您贺喜呢!” 析秋就笑了起来:“可见到七少爷了?”春柳摇摇头:“说是书院里有个先生病了,他留下来照顾先生,等过几日再回府。” “你回头在库房将从佟府带来的燕窝和人参,三七包些让人送去给七少爷!”也不知是哪位先生病了! 春柳点头应是,又道:“夫人,奴婢刚刚出去时,正好在侧门碰到金大瑞家的,说是要进来给您请安。” 析秋眉梢微挑,问道:“怎么又没进来,都说了什么?”春柳就露出戏谑的笑容,掩面道:“奴婢瞧她的样子,像是在门口等了有半天了,说是听说您封了诰命想进来给您贺喜的,可想您事情肯定多,就在门口和我说说也行。”说完一顿又道:“奴婢听着她说了半天才听出她的本意来……” “哦?”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金大瑞,邹伯昌几人自领了差事,一两天没消息传来,恐怕是有了分歧,金大瑞家的才故意在门口等春柳,想探一探她的意思吧?! 春柳笑着道:“奴婢瞧她的意思,恐怕是想去通州,那边的田好产量也高,几个人正争执不下呢。” 两个庄子,三户人家,若是都想去庄子里,那倒是不好商议。 不过去庄子有去庄子的好处,庄子里地多留在那里平日里养些鸡鸭能贴补贴补,田埂上也能种些豆子果树什么的,比起看宅子庄子里虽累,但总是收入稳定些。 析秋正要正说话,太夫人房里的紫薇来了:“四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析秋搁了手中的鞋样子站起来,笑着回道:“这就去。” 说着,进了内室换了件衣裳,就带着春柳和碧槐出了门,路上,她仿佛不经意的去问紫薇道:“可说了什么事?” 紫薇笑着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瞧着太夫人很高兴的样子。” 析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等进了太夫人的院子,紫薇给她打了帘子到暖阁里,太夫人正和吴妈妈在说话,见析秋进来就笑着点点头,指了前面的杌子对析秋道:“坐吧。” 析秋就在太夫人指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找你来,也没有旁的事,就是今儿府里山东庄子里的管事妈妈,年底赶着来交租,说起她的大儿子今年十八了,一直也没娶媳妇,想求我给他在府里指个丫头,我便想问问你那边,可有合适的丫头。” 析秋听着一愣,府里那么多丫头,太夫人怎么会好好去问她身边有没有合适!? 太夫人见析秋没有说话,便又道:“那小子我也见过,人长的憨厚老实,是个能吃苦的,平日里话不多但种田却是一把好手,丫头配给他不会吃苦!” 析秋忽然明白,太夫人指的是春雁。 “娘!”析秋笑着问道:“这是件喜事,只是可惜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一脸惋惜的样子:“若不然嫁去山东倒真的很好。” 太夫人表情微微一顿,看了析秋一眼,便叹了口气道:“那我便让你二嫂在府里给她瞧瞧吧。”这件事仿佛不打算再提了。 “二嫂定是有办法的。”析秋笑着说着,心里却提了起来,太夫人这一次是真的一时兴起提到春雁,还是真的有意想把春雁送出府去? 不管太夫人是怎么想的,这无疑也是给她提了个醒。 太夫人微微点头,一时就冷了场,正好敏哥儿和鑫哥儿让由各自奶娘抱着从碧纱橱里出来,鑫哥儿看到太夫人就伸开手搂着太夫人的脖子,太夫人就看到鑫哥儿新换的衣裤,回头去问奶娘:“又尿了?” 奶娘就尴尬的点点头。 鑫哥儿将脸埋在太夫人脖子里,抬着小脸闷闷的道:“祖母,鑫哥儿是不是很笨。” 太夫人就拍着鑫哥儿的背笑着道:“鑫哥儿很聪明,怎么会笨呢!”鑫哥儿就昂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太夫人道:“敏哥儿是弟弟,可是他就不尿床,可是我……” “没事,没事!”太夫人安慰了几句,可鑫哥儿依旧是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泫然欲泣的样子,一直赖在太夫人身边,奶娘过去要鑫哥儿也不愿意松手。 吴妈妈怕太夫人一直抱着身体吃不消,也想过去接,鑫哥儿却是张开嘴哇的一下委屈的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敏哥儿扑棱着小腿从炕上爬过去,像大人一样摸了摸鑫哥儿的脑袋:“你别哭了,从今晚开始,我夜里就喊你起夜好不好?!” 鑫哥儿不听,小脸红红的哭的地动山摇的,满院子里就听到他的哭声。 太夫人皱着满脸的心疼。 “娘。”析秋走过去试探着对太夫人道:“我来试试吧。” 太夫人一愣,看着析秋,析秋就笑着朝太夫人点点头,太夫人目光顿了顿…… “鑫哥儿乖。”析秋试着伸手去抱鑫哥儿:“四婶婶抱抱好不好?”鑫哥儿不听紧紧搂着太夫人的脖子,析秋就去拉鑫哥儿的手,边拉便赞叹道:“鑫哥儿的力气真大,是个男子汉。” 鑫哥儿哭声一顿,析秋乘机将他从太夫人身上抱过来。 鑫哥儿瘪着嘴看着析秋,析秋笑着抱他坐在杌子上,将他放在腿上,拿了帕子给鑫哥儿而擦眼泪:“鑫哥儿刚刚搂着祖母的脖子,力气可真大,四婶婶都快拉不动了。” “真……真的?”鑫哥儿红着眼睛抬头不确信的看着析秋。 析秋很认真的点点头:“是,鑫哥儿是个小男子汉!”说完,就见鑫哥儿又瘪了嘴欲哭的样子:“我不是男子汉,敏哥儿才是,男子汉不会,不会……” “鑫哥儿不要哭。”然后又挨着鑫哥儿耳边小声道:“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尿床,就是男子汉小时候也会尿床哦!” 鑫哥儿听着眼睛一亮,歪着头看着析秋道:“那四叔和二叔还有五叔小时候也尿床吗?” 析秋一顿,就拿眼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就拧着眉头看着鑫哥儿,见析秋看过来就松了眉头,笑盈盈的看着她们道:“是,你二叔,四叔还有五叔小时候也尿床。” 鑫哥儿终于停了哭,仿佛知道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睁着眼睛问道:“祖母,您说的是真的吗?”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点点头。 “四婶婶。”鑫哥儿又天真的看着析秋:“您小时候也尿床吗?” 析秋倒没什么,这边太夫人听着却是一愣,正要斥鑫哥儿,敏哥儿却是皱着小小的眉头喊鑫哥儿:“鑫哥儿,不要乱说话!” 鑫哥儿就缩了缩脖子,有些怯生生的看着析秋。 “也尿过。”就在太夫人和敏哥儿以为析秋不会回答时,她却笑着摸着鑫哥儿的头,认真的说道:“四婶婶小时候也尿的。” 鑫哥儿就歪在析秋的怀中咯咯的笑了起来。 太夫人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析秋,眼底就露出一丝笑意来,吴妈妈也是满脸的笑:“没想到鑫爷这样喜欢四夫人!” 敏哥儿坐在太夫人身边,看着正各自笑的开心的析秋和鑫哥儿,眼底满是疑惑的样子。 正在这时门帘子一掀,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见房间里笑声融融,析秋抱着鑫哥儿不知正说着什么,正笑的眉眼弯弯,他的心情也不由愉悦了一分,问道:“说什么,这么开心。” 太夫人让吴妈妈给萧四郎上了茶,这边不待他坐下,鑫哥儿就从析秋的膝盖上跳下来,献宝似得朝萧四郎道:“四叔,四婶婶说她小时候尿过床!” “鑫哥儿!”析秋没料到鑫哥儿会说,而且还是当着萧四郎的面,即便是开玩笑,她的脸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萧四郎看着析秋双颊绯红,满脸羞涩的垂着头,唇角也勾出高高弧度。 太夫人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 等萧四郎和析秋离开,太夫人就和吴妈妈道:“瞧着老四对她是真的上了心,我还瞧过他对谁这样过。” “可不是。”吴妈妈笑着道:“瞧四爷笑的,奴婢可从来没瞧过呢。” ------题外话------ 关于萧四郎的名字~他真的米有名字。在文的后面我会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名字。这其中有个很大的原因,连着最后的秘密。 咳咳……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6 花房 晚上回来,萧四郎嘴角一直翘着高高的弧度。 析秋服侍他梳洗,两人在床头的杌子上留了灯,就上床躺着,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析秋有些累了就缩在被子不一会儿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 迷蒙中一双大手帮她撩开额间的发丝,轻轻的摸着她的头。 “四爷!”析秋睁开眼看着萧四郎,睡眼朦胧的样子:“您明天要上早朝了吧?早些歇着吧。”析秋没有问他去通州的事办的如何,不过他不说想必应该成了才是。 萧四郎靠在石蓝色绣着桂花的迎枕上,却没有立刻答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析秋强撑着睡意,索性用手肘支起头,看着萧四郎问道:“四爷有话和妾身说?” “没有。”萧四郎笑道:“只是看你今天和鑫哥儿很亲,颇有些感触。” 析秋挑了挑眉,他不会认为她对鑫哥儿好是因为鑫哥儿和她有另外一层关系,而敏哥儿她却冷冷淡淡的保持着距离? “鑫哥儿很天真,也愿意和人说话。”析秋笑着回他,想到下午缩在她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敏哥儿像个小大人一样,很敏感……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 萧四郎原不是想的这件事,不过听她很直率的说起敏哥儿,表情竟有些沮丧的样子,他不由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那就把他放在娘那边吧,他和鑫哥儿也互相有伴。” 析秋没有点头,毕竟敏哥儿是四房的孩子,早晚都是要回来的! 她又想另外一件事情来,觉得还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较好,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今天娘把我喊过去,说到山东庄子里有位管事妈妈,求娘给他大儿子配个丫头,娘就问了我的意思……” 萧四郎目光一闪,挑眉看向她问道:“你怎么回的?”析秋声音闷闷的道:“我说我这里没有年纪合适的。” “四爷。我想请你帮个忙!”析秋想了想,把最后的想法也告诉他。 萧四郎目光一亮,这还是析秋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他显得很愉悦,问道:“嗯。说说看!” 析秋想到春雁,心里又有些不舍得:“春雁今年也十六了,我原想再留她两年的,可眼下……正好娘今天也说起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我想求四爷在外院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一直留她在府里,总难免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还不如放出去,她也能过的自在些。” “嗯。我会留意。”萧四郎听出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想到春雁是跟在她身边许多年的丫头,彼此必然是感情深厚,现如今却不得不将她放出去,他目光微闪放在析秋背上的手便是一顿。 春雁出去她这里的丫头就少了一个,析秋想了想又抬头看着萧四郎问道:“岑妈妈是一直跟着您,四爷觉得她人怎么样?”她瞧着人还不错,虽有些八卦但人很老实,若不然这么多年待在府里,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灶上,况且,她算萧四郎身边的老人了,如今依旧留在他的院子里,她还甘愿待在厨房,确实不错! “为人很忠厚,老实!”萧四郎言简意赅的说了:“是不是人手不够用?!”他看到她只带过来四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院子虽不大但琐碎的事情必是不少,她如今又动了把春雁送出去的想法,只怕后面人手越加的不够用:“若不然,让娘给你拨个妈妈过来吧?” “不用。”院子里已经有宝珠紫阳了,虽然觉得太夫人为人还不会派人来窥探她的生活,但自己住的院子里,有外人总是感觉不舒服,她需要相对私密的空间,想着她立刻笑着摆手:“就是觉得府里许多事和规矩都不清楚,想找个年老持重的妈妈跟着。” 总不能什么事都让碧梧去打听吧! 萧四郎想了想便淡淡嗯了声:“院子里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析秋就笑着点头,忽然觉得嫁人有许多的好处,至少她没有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捏在手心里的感觉,虽也小心翼翼,可却是与生死无关,也没有自己或是自己身边的人被人送出去,或是随随便便找个地方打发了的危机感。 譬如太夫人今日,她虽是动了心思想把春雁送出府去,可还是用隐晦的方法来暗示她,被她委婉的拒绝后,太夫人也没有再提,若是在佟府,只怕春雁她想保也保不住的了! 析秋靠在萧四郎的肩上,忽然觉得很踏实,有种实实在在的活着,很踏实的感觉。 “怎么了?”萧四郎明显感觉到析秋的情绪比刚才要愉悦一些,他不由低头去看她,就见她微微笑着,大大的眼睛在微黄的烛光下,尤显得明亮静逸…… “就是想到些旁的事情。”她说完,又想到佟全之,就问萧四郎道:“今儿三弟来,听说你们在外院比试了拳脚?” 萧四郎也被析秋的情绪感染,声音也轻快了一分:“嗯,他下盘不稳,不过他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功力手法,已是难得!” 析秋来了兴致,坐起来看着萧四郎,挑着眉头问道:“那四爷呢?”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他,武功是谁教的,只传闻他武艺高强,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一番。 萧四郎表情顿了顿,眼睑微垂仿佛想到了什么,析秋以为他又会避而不答,毕竟前面她问他的事儿,他总是选择性的回答,有些问题也总是会有意无意的避开。 “父亲。”萧四郎淡淡开口回道:“启蒙时是父亲军营中一位姓钟的副将,后来那位副将调去了蓟州,父亲也没有请旁的师傅,就亲自在府里叫我们几个练武。” 我们几个? 据她所知萧延亦和萧延庭都不会武功,那么是指他和萧延炙吗? 感觉到他似乎不愿提这件事,析秋就收了话题,又缩了肩膀裹进被子里:“全之说想去军营,可和您说过?” 萧四郎淡淡点了头,看着析秋道:“京城军营莫不过五军营……宣同倒是可以,秦穆为人刚直,若是想锻炼去宣同是极佳之处,只是他年纪太小,等过两年再看看。” 五军营是成祖所创,与神机营,三千营并立,后统并与都督府,神机营和三千营守卫京师皆是在各军营中精兵选拔上来,佟全之没有经验自是不可能进的去,而五军营和西山大营早已成了京城有权势爵位之家子嗣历练之地,里面乌烟瘴气早已不复当年辉煌,佟全之更不可能进去。 析秋理解萧四郎所说的意思,笑着点头:“谢谢四爷。”她即希望佟全之好,可又不愿意他这么小便去军营,都说世道中最浑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江湖,另外一个便是军营! 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带偏了方向。 萧四郎被她的情绪感染,笑意再次一点点回道他唇角,他笑着在析秋身边躺下来,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手很自然的伸进她的衣襟里。 析秋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本只是随意的抚摸,但看到她脸上笑容挂不住的样子,他心情越发的轻快起来…… 萧四郎低低笑了起来,手从衣襟的后领伸出来,摸着她的脖子唇便覆了上去,声音轻轻的道:“今日可是要谢两次……” 析秋抓着身下的锦缎棉被,学乖了一件事,以后断不能再说谢谢的话。 折腾了半夜,析秋窝在萧四郎怀中连呼吸都觉得是累赘,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就感觉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睁不开眼翻了个身再次睡着了,等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唤道:“夫人,卯时了。” 析秋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春雁站在她床边看着她,而她身边已经没了萧四郎的身影,她问春雁道:“四爷几时走的?” 春雁一边将帐子挂起来,一边又将温的刚刚好的衣服递给析秋:“丑时三刻就起了。” 析秋叹了口气,这是她嫁过来后,他第一次上早朝,本想着早点起来送他出门的,没想到却睡的这样沉。 “四爷见您睡的沉,就没让我喊您起来。”春雁说着满脸的笑容,四爷能对夫人好,她心里自是很高兴的。 析秋由春雁服侍着穿了衣服梳洗过后,碧槐就提了食盒进来:“夫人,今天二夫人派来的两个灶上婆子要来了,奴婢把抱厦收拾了两间出来给她们,您这边奴婢想着,要不要列个菜单,四爷爱吃什么,您爱吃什么都列下来,这样您也不用每餐将就着吃些了!” 徐府的菜色口味偏重,比起佟府以淮扬菜为主,这边却是要辛辣许多。 她瞧见析秋这几日吃的都少,许是有些吃不惯的缘故。 “还是你想的周到。”析秋笑着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以后若是吃的不合口味,就让小厨房单独做。”不过却是要她自己掏银子,她嫁过来时夏姨娘给的三千两的压箱钱她还没动,手里打赏婆子下人的,都是春雁平日管着的她们以前攒的一些,若是再有别的事情,只怕要动用夏姨娘给的那笔钱了。 提到钱她便头疼! 她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碧槐道:“碧梧去哪里了?” 碧槐给析秋盛了粥放在她面前,又布了几个小菜放在她面前的骨碟里,回道:“我也没瞧见,不过不用担心,这会儿正是要吃早饭的时间,奴婢想着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春雁在后面收拾妆奁盒子,听着就笑了起来:“这话不假!” 析秋也笑着,吃了半碗粥又三个小笼包子,刚刚放了碗碧梧果然就回来了,春雁和碧槐就嘻嘻笑了起来,碧梧被笑的弄明奇妙,看着两人直瞪眼。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析秋笑着对碧梧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碧梧就点着头回道:“大厨房那边每个月月初各房都要送菜单过去,只是我们才来,所以二夫人才一直没让人来问。至于丫头的月钱,一等的一个月是二两,二等的是一两,三等是六分银子,剩下的才进府的都是五百贯……”顿了一顿又道:“大丫头和妈妈每年四季各两套衣服,其它的都是每季一套。” 析秋暗暗叹气,她在佟府时一个月也不过二两的例钱,每季两套衣裳,丫鬟们一年也不过两套而已。 难怪有的大府里的丫鬟宁愿一头磕死在府门口,也不愿被放出去,比起出去嫁个普通百姓过着粗布麻衣,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生活,在大府里做奴婢时的物质生活,相比较已经是宛若天堂了。 “知道了。”析秋赞赏的看着碧梧:“你吃早饭,我去前院。”说着就和碧槐出了门,又在门口看到宝珠晃来晃去,析秋挑了挑眉对宝珠道:“你随我去前院吧。” 紫阳这两日忙厨房的时,请了几个婆子将里面重新刷了一遍。 宝珠眼睛一亮,就笑着侧身福了福应道:“是!” 析秋带着两人去了太夫人那边,进去时太夫人恰好由吴妈妈扶着从卧室出来,见到析秋吴妈妈笑着道:“四夫人每日来的是最早的。” 析秋笑着行了礼,过去接过太夫人的另外一边扶着她,太夫人就问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吃早饭吧。” 析秋吃过了,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好。”和吴妈妈两人扶着太夫人进了次间,又帮着她布了碗筷,她要给太夫人盛粥,太夫人便摆着手道:“让她们去做,你坐着吃吧。” 江氏进门时,日日在大太太面前立规矩,便是佟析言嫁去任府也是立了一个月的规矩,好像在萧府太夫人并没有这样的讲究。 她不由生出一丝庆幸。 紫薇给她盛了半碗粥,析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端了粥坐在太夫人对面默默的吃着,等太夫人吃完她也放了碗,析秋又扶着太夫人去了暖阁坐着,吴妈妈泡了茶。 这时候鑫哥儿和敏哥儿也来了,敏哥儿恭恭敬敬给析秋行了礼,太夫人则皱了眉头对敏哥儿道:“不是和你说了,往日早上要去给你母亲请安,怎么这会儿才起床?!” 敏哥儿听着脸色一僵,尴尬的垂着手站在那里不说话。 太夫人看着脸色也是微沉。 “小孩子……又是冬日里,总要贪被子里的热乎。”析秋笑着替敏哥儿圆场,又笑着道:“快去吃早饭吧,别饿着了。” 太夫人听着,脸上微微好转了些:“去吃饭吧。”又看着鑫哥儿还趴在奶娘肩上打着瞌睡,眉头又皱了皱,吴妈妈瞧见立刻上去抱着鑫哥儿就笑道:“我陪着去洗漱吧。”把鑫哥儿和敏哥儿带着进了净房。 太夫人看着几人的背影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二夫人和萧延亦来了,析秋站了起来朝萧延亦和二夫人行了礼,大家各自落座,二夫人看着析秋就笑着道:“两个灶上婆子,稍后我让房里的邱妈妈送过去,两个婆子一个是山东的,一个是湖广的,想必做出的菜更适合弟妹口味一些。” 析秋听着一愣,看了眼太夫人,就见太夫人正赞赏点点头…… 析秋目含笑意对二夫人道:“谢谢二嫂了,考虑的这样周到。”看来开小厨房的事太夫人是知道的。 二夫人满脸的笑意:“还有件事要和弟妹说一声,府里的春衫各房的尺寸已经量过了,只剩弟妹房里的还没有送来,下午针线上会有婆子去量尺寸,弟妹这边可方便?” 十月做春衫,到是比佟府早些! 不过萧府的下人多,早些做也好些。 “有空。”析秋笑着回道:“回去我便和他们说。”二夫人点点头就没再说话。 这边太夫人和萧延亦在说话:“你今儿没去早朝?” 不待萧延亦说话,这边二夫人就红了脸回道:“是我,想让侯爷陪我回去一趟,哥哥那边有事与我们商量。” 太夫人听着一愣,看向萧延亦的目光就带着一丝询问,萧延亦放了茶盅看了眼析秋,慢慢回道:“许是和四弟有关,我去瞧瞧。” 大夫人和萧延筝结伴而来,萧延庭和五夫人一前一后也走了进来,萧延筝笑着走到析秋身边挨着坐下,凑到她耳边笑着道:“待会儿去我那边,我有事和你说!” “嗯。”析秋点头,就起身朝大夫人行了礼,大夫人还了半礼就淡淡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太夫人看着大夫人道:“唐家大爷来了?” 大夫人淡淡点了头:“本是要来和娘问安的,只是说衙门里还有事,就急匆匆的走了。”太夫人一愣问道:“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什么事。”大夫人笑着道:“就是娘家大嫂身子有些不舒服,路过这里进来和我说一声。” “那你回去看看吧。”太夫人满脸的担忧:“可说了什么病,待会儿回去时捎些药带回去,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带上也有备无患。” 大夫人感激的看着太夫人:“谢谢娘,应该不是什么大病,我想等过几日再回去瞧瞧,到时候再来和娘说。” 析秋听着却是暗暗疑惑,便是大嫂病了也不该由大哥来通知,即是来了恐怕病的也不轻了,可大夫人的神情分明就是漠然的,这么看来唐家大爷来恐怕是为别的事才是,大夫人拿这件事做了个借口罢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五爷和五夫人被晾了许久,满脸尴尬的站在哪里,太夫人看也不看他们,正在这时紫薇掀开帘子进来了,朝太夫人看了眼又去和析秋说话:“亲家奶奶和亲家小姐来了。” 析秋一愣,这边太夫人已经笑着道:“快请进来。”萧延亦站了起来,看着二夫人道:“那我们也出门吧,早去早回。” 二夫人和太夫人和众人打了招呼,随着萧延亦就出了门。 五爷也避嫌的站了起来:“娘,我去书房。”也出了门。 析秋也随着站起来往外走,边对太夫人道:“娘,我去迎迎。” 太夫人点点头,析秋就出了门,刚走下台阶这边江氏和佟析砚已经进来了,析秋笑着过来喊道:“大嫂,四姐姐。” “六姑奶奶。”江氏笑着过来,笑着道:“原想昨儿就来的,只是四姑奶奶让人带了信,说是今儿一起来。”这边佟析砚接了话:“家里有事走不开,今儿没事了,恭喜你啊六妹妹!” “你们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哪还挑什么时间。”说着拉着两人往太夫人门里走:“先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析秋陪着江氏和佟析砚进去,太夫人看到两人满脸的笑:“快坐。”江氏和佟析砚各给太夫人行了礼,又和大夫人和五夫人和萧延筝各见了礼。 “……您身体还好吧?一直听六姑奶奶说起您寿星一样慈祥的人物,却是一直没有机会拜见您,今儿终于得幸了……”江氏穿着一件刻丝缠枝立领褙子,满脸的笑容显得不卑不吭落落大方。 太夫人看着暗暗点头,暗道佟家这一辈总算有位明白人了。 她笑着道:“亲家奶奶以后得了空便常来坐坐才是。”又转头对佟析砚问道:“说是嫁去了蒋府,婆母身体还好吧?” 佟析砚今儿来时外面罩了件松花绛红的兔毛领披风,里面一件靛青色对襟银边褙子,映衬的皮肤白里透红,红光满面,她正由心琴给她解披风,又转头和萧延筝说话,听到太夫人问起来就点头笑着回道:“很硬朗,每日早上起来在房间里念会儿经,就去院子里走四五圈……” 太夫人点头,赞叹道:“就该如此,老一辈身体好了,才是你们的福气啊!” 佟析砚点头不迭。 又说了会儿话,析秋就笑着和太夫人道:“娘,我陪着大嫂和六姐姐去我那边坐坐。”太夫人点点头道:“去吧!”又对江氏和佟析砚道:“中午到这边来吃午饭。” 江氏和佟析砚谢过又和沉默不语的大夫人和低头喝茶的五夫人行了礼,析秋想到萧延筝刚刚说是有事找她,就回头笑着问她:“去我那边坐坐吧?!” 萧延筝摆着手:“你们先去,我晚些就过去找你们。” 析秋没再强求,就和江氏,佟析砚出了门。 门口宝珠不见了,只剩下碧槐一人守着,析秋眉头略挑了挑没有说话。 路上,佟析砚看见佟析华原来的院子,就压着声音问析秋:“怎么没瞧见鑫哥儿?” 析秋就笑着回道:“你来的时候正由奶娘抱着出去玩了,稍后过去应是能碰的见。”这边江氏听着目光也动了动。 等进了析秋的房间,三个人依次在炕上坐了下来,江氏笑着道:“……还是你大哥和我们说的,我这两日给父亲准备回去的东西,若不是他告诉我,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可不是,六妹妹可是我们姐妹几个里面的头一份,更是我们佟府里的头一份呢。”佟析砚笑着说着,拉着析秋上下左右打量:“我瞧瞧,可有哪里变的不一样了。” 析秋推开她,嗔道:“蒋姐夫如今也是位高权重,我可是听说圣上将他放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有意给他历练,好将来入阁呢?!” 佟析砚听着脸一红,拧了析秋的胳膊:“哪有妹夫德高望重,如今官拜一品……” 江氏听不下去,打断两人道:“可千万别给旁的人听见,指不定可是要笑话好几日了,哪有姐妹俩这样互夸的。” 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连一边站着的心琴,春雁几人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析秋就问道大老爷:“可定了日子,哪天走?” 江氏就回道:“说是月底就走。” 那就不能在家过年了,好在去那边后还有罗姨娘伺候着,总算有个伴。 佟析砚也垂了脸,和析秋道:“相公说父亲若想留在京城,只怕要从长计议。”析秋听着一愣,问道:“怎么说?” “说是圣上对二叔的事还耿耿于怀,对父亲也有颇有微词。”又看向江氏:“幸好大哥有刘学士保荐,以往在朝中以及馆里都极有口碑,入翰林院才会顺利些。” 看来二老爷当初的波及一时恐怕难以消退。 “不说这个了。”江氏笑着从自己丫鬟手里接了几包药材过来,析秋接在手里一愣,江氏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压着声音对析秋道:“四姑奶奶那边我也给了,是我娘家大哥从应天捎回来的,说是那边有位郎中医术极高,配的药也灵验的很,这三副你先拿去吃……只要连吃十副就行,吃的好我再让大哥捎来。” 析秋就去看佟析砚,佟析砚就掩面吃吃笑着,她又看江氏,江氏就露出鼓励的笑容来。 她也希望几位佟家小姐,在各自的夫家能立稳脚跟,她们好了佟家作为姻亲,将来总能帮衬一把。 析秋错愕,这生男生女用药就可以了? 尽管心里并不认同,她依旧是笑着接了药谢过江氏,又让春雁仔细收好,回头对江氏道:“这么说,我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做姑姑和姨母了?” 江氏脸一红,嗔瞪了析秋一眼,佟析砚则巴着析秋的肩膀,笑着道:“我瞧着我们可都快做姑母了。” 佟慎之和江氏的感情极好。 江氏就不好意的侧开头去喝茶,一面又打岔去说别的事。 三个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外面纷纷扬扬的开始下雪了,这边紫薇来请:“太夫人请亲家奶奶和亲家小姐过去用午饭。”析秋又陪着江氏和佟析砚去了太夫人房里。 敏哥儿和鑫哥儿正在院子里,各人手里拿了一只小木盆,蹲在地上接雪花,奶娘就在后面满脸担忧,可又不能撑伞,就不停的劝:“鑫爷,敏爷,快进去吧,外面风大若是受了凉可怎么好。” 敏哥儿根本不听,鑫哥儿就毫不介意的摆手:“奶娘您进去吧,我没事的。”说完,又伸着瘦瘦的小手去接雪,雪花落在手心里不一会儿便花化了,惹得他咯咯笑个不停。 析秋进去时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两个小人蹲在雪地里,大眼认真的看着盆子了,又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不知在商讨什么,很是可爱! “鑫哥儿。”佟析砚笑着跑过去,一把抱住鑫哥儿,在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鑫哥儿长这么大了。” 鑫哥儿显然没认出佟析砚是谁,满脸疑惑的去看奶娘,奶娘就蹲着身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砚行了礼又指着江氏对鑫哥儿道:“鑫爷,快喊舅母。”又指着搂着她的佟析砚:“这是四姨母!” 鑫哥儿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了声:“舅母,六姨母。”江氏也笑着走过去,目光落在鑫哥儿脸上,笑眯眯的道:“鑫哥儿真乖!”又拿出一串六个金灿灿的小猪来递给鑫哥儿:“舅母给你的,拿着玩儿。” “谢谢舅母。”鑫哥儿接了朝江氏行了礼,佟析砚也笑着拿了块荷包给鑫哥儿…… 这边敏哥儿一个人落了单,默默的站了起来,垂着眼睛一点一点退在了一边,低了头……析秋看着他,就笑着走上去蹲在敏哥儿面前。 敏哥儿一愣,立刻退开一步,戒备的看着她,析秋笑着问她:“敏哥儿刚刚在干什么?” “没什么。”敏哥儿看了眼木盆,又怕析秋再问补充道:“真的没什么。” 这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戒备心? 析秋暗暗叹了口气,又看见他不动神色的退开一步,走到了奶娘身边,奶娘看着析秋就满脸的尴尬担忧,拉着敏哥儿道:“敏爷怎么没有喊母亲?” 敏哥儿就伸着脑袋,飞快的喊了声:“母亲!”然后又靠在了奶娘身边,拿眼睛去看正在说话的佟析砚和江氏。 恰好吴妈妈走了出来,笑着下了台阶:“……说拿着盆子来接雪给太夫人泡茶,也不知从哪里听到这个说法,说雪水泡茶会味道极好。” 析秋就挑着眉头去看敏哥儿,敏哥儿正满脸通红的看着木盆,然后一转身飞快的跑进了房里。 “是萍姑姑说的。”鑫哥儿抬着小脑袋笑眯眯的说着,析秋没明白他所说的萍姑姑是谁,这边吴妈妈已经微微变了脸色:“鑫爷,我们陪舅母进去吃饭好不好?” 鑫哥儿就收了话头,拉着江氏和佟析砚就进了门。 析秋就看到吴妈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等下午送走江氏和佟析砚,析秋就找来春雁问道:“隔壁原来大姐姐院子你去过没有?”春雁疑惑的摇着头:“奴婢就在门口碰到过大姑奶奶以前身边的丫鬟。” 析秋就拧着眉头道:“都是哪些人?” 春雁回道:“旁的人名字不大记得,不过秋萍姐姐我和她说过话的。” 秋萍,萍姑姑,难道鑫哥儿说的就是秋萍?鑫哥儿还常常去佟析华原来的院子吗? 她想到上次鑫哥儿问她是不是他六姨母,难道这些话就是秋萍告诉他的? 析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下午析秋歇过午觉,佟全之来了,一脸兴奋的样子:“六姐姐,人我找到了,现在关在了一个破庙了,寻了人看着呢,我按照你的说法仔细问了,她先是不承认,后来就一股脑的全说了。” 析秋眼睛一亮,拉着佟全之问道:“没有被旁的人发现吧?”佟全之就拍着胸脯,一副有我在万事不愁的样子:“放心,我把她眼睛蒙着的,她看不见我,怕她辨出声音,我就连声音也刻意掩饰过了的,她认不出我们来。” 析秋就微微笑了起来,从枕头下面拿了一个荷包出来给佟全之:“你拿去,请那些帮你忙的朋友吃饭喝酒。” 佟全之推开来,毫不在意的道:“请吃饭的钱我当然有,六姐姐不用管我,您只管吩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析秋还是将钱塞进她怀里,笑着道:“你的是你的,你为六姐姐办事,请客吃饭自是应该的。”再说,五城兵马司那班人,平日里嘴都油了,没有银子去打点人家怎么会给你办事。 佟全之想了想,嘿嘿笑着还是接了荷包:“那行,那弟弟就接了。”说完,又问析秋:“六姐姐,你后面怎么安排?”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拉着佟全之在炕头坐下来,细细的将自己的安排和他说了一遍,佟全之就面露疑惑的道:“六姐姐这样做到底什么用意?” “没什么。”析秋笑着道:“以后姐姐再告诉好不好?” 佟全之想了想,没有说话点头道:“行,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给六姐姐保密,谁都不会说的。” 析秋感激的看着佟全之,笑着点头:“谢谢三弟弟。” 等晚上萧四郎从衙门里回来,两人换了衣裳就去了太夫人房里,萧延亦和二夫人还没有从荣郡王府回来,正派了身边的妈妈回来禀一声……大夫人坐在太夫人身边和鑫哥儿说话,见析秋和萧四郎进来,鑫哥儿笑眯眯的喊道:“四叔,四婶婶。” 敏哥儿也站起来,朝萧四郎抱拳道:“父亲。”又看向析秋:“母亲!” 萧四郎微微点头,挑着眉头问他:“学了千字文和百家姓?”敏哥儿一愣,抬着头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孩儿现在正在读三字经。” “不错。”萧四郎点头道:“等开了年给你请个先生回来帮你启蒙。” 敏哥儿听着眼睛一亮,满脸的雀跃,鑫哥儿也从炕上跳起来,太夫人惊了一跳:“哎呦呦,担心些!”鑫哥儿也管不了这么多,就笑着道:“我也要启蒙!” “好!”敏哥儿开心的道:“我们一起去学堂。” 太夫人脸上就露出犹豫的样子,拉着鑫哥儿抱在腿上:“鑫哥儿不着急,我们再等一年好不好?” “不要。”鑫哥儿就不高兴的撅着嘴,太夫人满脸犹豫的拧了眉头:“若是你和敏哥儿都去学堂了,那谁来陪祖母呢?” 这边大夫人就摸着鑫哥儿的头,道:“娘,要是他实在想学,不如抱到我那边,我来教他吧。” 太夫人听着似乎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低这头去摸鑫哥儿的小脸,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娘。”萧四郎看着太夫人道:“等大哥回来商量一下,鑫哥儿开春也四岁了,私塾就落在外院,每日晚些时候去罢了……大嫂教固然是好,可鑫哥儿毕竟是男孩子,一直养在内院里也总不是长事。” 算是否定了大夫人教鑫哥儿的想法。 析秋就看向大夫人,就见她脸上划过一丝失落,她也觉得寂寞,才会这样喜欢鑫哥儿,想要亲自教他认字给他启蒙吧?! 太夫人仿佛也注意大夫人的反应,拧了拧眉头,没有立刻接萧四郎的话。 析秋目光一闪,看向大夫人就道:“大嫂,那花房不如你接着请了人进来建吧……”又看向太夫人:“有了花房,以后冬天便是新鲜的花儿也能瞧得见了。” 大夫人一愣,似是没想到析秋重新提花房的事,略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这边太夫人却是笑着道:“析秋说的对,石料也抬进来堆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运出去,不如索性建起来罢了,你也有些事情做……” “娘!”大夫人还想说什么,太夫人就摆着手道:“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又看着萧四郎:“你明日就让人进府里来,这次也别交给旁的人,就让胡总管亲自瞧着。” 萧四郎眉梢微微挑了挑,目露深意的看了眼析秋,就见她垂着头,神情淡淡的喝着茶……他顿了顿,点头去回太夫人:“好,我明日就通知刘执事进府。”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7 败露 第二日,析秋送走萧四郎,正站在院子里和岑妈妈说话,敏哥儿来了。 由奶娘抱着,满脸倦意难消的样子,可他还是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见到析秋便从奶娘的胳膊上滑了下来,走到析秋身边,朝析秋行了礼:“母亲!” 看来,昨日太夫人说过他后,他便暗暗记在心中了,今儿这么早就来给她请安。 “敏哥儿早!”说着,让春雁打开帘子请他进去:“吃早饭了吗?” 敏哥儿短短的腿跨进门槛内,又立在厅里等析秋回道:“回母亲的话,孩儿吃过了。” 析秋挑了挑眉,让春柳给他倒了杯水,两人又进了暖阁里,析秋坐下又让奶娘将敏哥儿抱到炕上坐好,她笑着问道:“敏哥儿起的可真早。” 敏哥儿没有表情,端着没有放茶叶的水喝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蹙似乎对析秋没给他放茶叶有些不满,却依旧端着喝了一口,又默默了放下,再没有端起来过。 析秋暗暗看着他,也不和他说话,就见敏哥儿坐在哪里,垂着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两只手平平整整的放在腿上…… 她唇角勾了勾,就站了起来道:“敏哥儿和母亲一起去祖母那边吧。” 敏哥儿听着就暗暗松了口气,抬眼飞快的看了眼析秋,见她表情很轻松的样子,并没有不悦,他就点头道:“是!”说着,由奶娘抱着从炕上下来,跟在析秋后面就出了门。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敏哥儿话少也不像鑫哥儿那样叽叽喳喳说了不停,析秋也没有刻意去和他说话。 两人安静的到太夫人那边。 太夫人见到敏哥儿和析秋一起进来,就笑眯眯的夸赞道:“敏哥儿真乖!”又拉着他的小手,握在手里暖着:“快去喊鑫哥儿起床。” 敏哥儿一改方才紧绷着小脸的样子,笑眯眯的跑进了碧纱橱里,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和鑫哥儿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 太夫人转头来看析秋,叹道:“也不知像谁,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一见生人就会害羞。” 仿佛是怕析秋会介意。 这已经不是害羞的事情了,析秋觉得或许是环境使然,敏哥儿自小在太夫人这边,萧四郎也不在府中,他没有受到过丝毫的来自父母亲的关爱,很有可能是造成他这种缺乏安全感有些被动个性的根本原因。 敏哥儿的事太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不待析秋说话,她又转了话题道:“昨日亲家大奶奶来府里,吃了松江千层芝麻糕,说是味儿不错,我瞧她很喜欢的样子,你稍后让人稍一些回去罢。” “谢谢娘。”析秋显得很高兴,江氏是她娘家的大嫂,太夫人这样也是她的脸面。 太夫人看着析秋笑眯眯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正说着,大夫人进来了,太夫人面上露出柔柔的笑容来:“今儿那边要重新动工了,你稍后在这里吃了早饭,也别回去了,就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大夫人朝析秋淡淡的点点头,又转头去回太夫人的话,笑着道:“好,我听娘的。” 大夫人对她的态度并没有过多的变化,甚至比之从前还有冷漠一些,析秋也不想去解开什么,大家就这样也挺好的,相安无事。 这边吴妈妈见太夫人和大夫人说话,看了眼四夫人,就笑着道:“奴婢瞧着,不如把二夫人和五夫人都请了来,正好凑上一桌子牌……”太夫人听着一愣,目光随即闪了闪,点头赞同道:“这个点子不错,我也许久没有玩牌了。” 太夫人是想让几位儿媳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又出什么乱子吧?! 析秋笑着道:“……我不会打牌。” 太夫人笑着摆手:“没事,稍后让延筝过来,让她教你!”析秋没有拒绝,掩面而笑道:“就怕扫了大家的兴。”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目光微微一闪低下头去喝茶。 吴妈妈就笑着去请二夫人和五夫人…… 五夫人和萧延庭还未起床,垂着的暖黄绡纱帐子里,五夫人面对床侧闭着眼睛,但脑中却想到昨晚太夫人说的话:“明日一早工匠会再进府里来,你给我消停些,若是再出了什么乱子,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她紧紧抓住了锦被的一角,她要把周道婆请进府里来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是昨晚上去请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么短的时间她连寻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就看到萧延庭正闭着眼睛依旧睡着,她厌恶的拧了拧了眉头,坐了起来含着怒意喊道:“晴荚。” 她身边新来的大丫头晴荚就推门走了进来,隔着帐子应道:“夫人!” “伺候我起床。”她不能坐以待毙,暖房决计不能让她们做,否则她费心了心思做的布置,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 她这一声把睡在外面的五爷惊醒,他拧着眉头道:“大清早,你又发的什么疯。” 五夫人满脸的不悦,用脚踢了踢五爷,斥道:“你整日里就知道睡觉,除了睡觉你还会什么,哼!”她说着一顿,仿佛想到什么,看着五爷目光就倏然一亮,她忙挥着对晴荚道:“你先出去,我不喊你不要进来。” “是!”晴荚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帐子里,迅速的退了出去关了门。 萧延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觉得她此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诡异,就拧了眉头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五爷!”五夫人原本坐着的,这会儿却是一掀被子又重新缩了进去,偎在萧延庭身边,满脸上堆砌了笑容,萧延庭看着就忍不住打了个突,让了让…… 五夫人一见他这样,就是眉头一拧,又想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他哄回来,这会儿脾气怎么也要压着些才好,她松开眉头笑着凑到五爷身边:“五爷,妾身伺候您起床吧?!” 萧延庭仿佛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自晟哥出生后,五夫人还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他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完,他目光一顿,眯起眼睛看着五夫人道:“今儿大嫂那边动工,工匠们会再进府里来,你莫不是又在想什么……我警告你,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事来,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怎么会!”五夫人压住心里的火,满脸的笑容偎在萧延庭怀中:“我这次保证什么也不会做!” 萧延庭不确信的看着她:“真的?” 五夫人露出乖巧的样子,点头不迭:“妾身保证。” 萧延庭松了口气。 五夫人又瘪了嘴,拉着五爷的手:“爷,不过妾身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萧延庭满脸警觉的看着她,五夫人就柔柔的笑着道:“您想,那个阵是妾身花了那么银子,请了周道婆进来弄的,我也不是存了什么私心,就想咱们府里能子嗣兴旺一些罢了……”说着一顿,她又露出真诚的样子来:“当然,也有些私心,那佟析华手段那么狠,妾身真是怕她死了还不安生嘛。” 萧延庭听她说过阵法的目的,虽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说法,可也理解五夫人的心情,想到她这两年受的罪,他心里也不舒服,声音不由柔和了些:“事情都过去了,索性我们还有晟哥儿,也足够了!” 五夫人听着,眼底就划过狠厉之色,随即又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偎在萧延庭怀中低低哽咽起来:“我也知道大家都不信,可是我就是求个安心啊,这样也不行?暖房都停了,娘竟然又让人进来动工,这明显就是针对我,打我的脸!” 萧延庭没有说话。 五夫人又道:“五爷,我知道您孝顺,妾身也不敢去违背娘的意思,可是就这样把阵毁了,妾身心里也不甘心。”萧延庭一愣,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妾身想要五爷帮个忙!”五夫人笑着道:“娘禁了我的足,连我身边的人也不让出去,所以妾身想求五爷帮我把周道婆请进来,妾身保证,决计不会再做别的事,就是看看阵法破了还有别的挽救的办法。” 萧延庭眉头一横,怒道:“不行!” 五夫人就挨着笑颜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柔腻腻的道:“妾身求您了,除了爷没人能帮妾身……再说了,妾身只是想见一见周道婆,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了,即便我有我也不敢啊。”说着又瘪了嘴:“……娘也不会放过我的。” 萧延庭面露犹豫,五夫人的话倒是不假,他知道若是五房再出什么事,太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夫妻两个的。 “爷……”五夫人攀上萧延庭的胸口,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衣襟里,缓缓的打着圈:“妾身保证,只是见一见周道婆,不会有事的!”说着,手已经顺着萧延庭的胸口一路往下探去…… 萧延庭身体一僵,看着五夫人娇柔媚态的笑容,心里一荡……五夫人这边已经一点一点自他的胸口亲了下去……萧延庭脑袋轰了一声,已经没了思考能力,五夫人却在关键时候停了下来,看着萧延庭问道:“爷,您就帮帮妾身吧……” 萧延庭满脸通红,忙抓住五夫人的手,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五夫人听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晴荚打了水进去,五爷和五夫人梳洗过后,吴妈妈就来了,五夫人就随着吴妈妈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里,五爷则带着身边的常随出了门! …… 析秋坐在太夫人对面,左手边是大夫人,右手边是二夫人,对面太夫人和吴妈妈坐着,她看着面前的牌露出无措的样子来,回头问萧延筝:“出哪一张?” 萧延庭嘻嘻笑着,对太夫人道:“娘,四嫂是真的不会打!” 太夫人摆着手道:“打牌这事儿要多练练,久了就熟练了。”析秋就拧着眉头满脸的为难:“在家也陪母亲玩过,可就是怎么也学不会。”说着就随便扔了一张出去。 太夫人目光一亮,推了自己面前的牌:“糊了!”吴妈妈抿唇笑着道:“四夫人今儿这是第几次了?!” 析秋满脸的懊恼:“我的钱可都到娘的口袋去了……” 二夫人笑着接了话道:“都说牌品看人品,我瞧四弟妹这牌品果然是极好的。”说着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五夫人坐在二夫人后面,心不在焉的凑着笑了笑。 太夫人看了眼五夫人,回头去和紫薇说话:“找个妈妈去前面瞧瞧去,这会儿人应该进来了吧。” 紫薇应是,掀了帘子出了门。 五夫人脸色一僵,端着茶盅的手就抖了抖。 析秋满面愁容的捏着牌发愁,仿佛没有注意到太夫人的表情。 又玩了会儿,五夫人终于有些等不及的样子,对身边的晴荚使眼色:“去看看五爷回来没有。”晴荚听着应是,这边出了门,正好在门口和紫薇和迎面碰上,紫薇笑着进来对太夫人禀道:“胡总管带着人去了,这会儿里里外外都有婆子都守着的,说是一会儿重新量了地就动工。” 太夫人听着就点点头! 春柳的脸在外面一闪便过去了,析秋看着目光微微一闪,又捻了牌去问萧延筝:“打九索还是七索?”萧延筝笑着对太夫人道:“娘,您瞧瞧,我可是教了七八遍了,四嫂还是不会。” 析秋就气馁的放下牌,对萧延筝道:“你来吧,我在一边瞧着。”说着就让了位子。 “那可说好了,若是输了算你的。” “行!”析秋笑着点头:“算我的!”说着就认真的坐在一边去看萧延筝打牌,看了会儿她又便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出了门,春柳果然在外面等她,见到她压着声音道:“五爷出门了。” 析秋听着眼底就露出笑意来,点头道:“知道了。”又道:“你去侧门,三少爷身边的常随候在那边,和他说五爷出门了。” 春柳听着眼睛一亮,激动的抓着析秋的手:“小姐,您这是要……” 析秋拧着眉头摇了摇头,淡淡道:“旁的不要多说,去吧!” 春柳看了眼暖阁,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析秋又重新回到里面,大夫人抬着头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析秋浅浅笑着在萧延筝身边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夫人揉着额头正要说话,这边门帘子倏然被人掀开,紫薇带着一个外院的婆子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怎么了。”吴妈妈立刻站起来,拧着眉头去看紫薇。 紫薇变了脸色,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被紫薇这一眼看的心里不期然的突了一下,朝后缩了缩。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二夫人也放了牌,诧异的看着紫薇:“出了什么事?” 紫薇略一沉吟,就朝太夫人回道:“太夫人……外面有人来说,五……五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扣起来了。” “什么?!”太夫人听着一顿,又问了一遍:“五城兵马司,为什么抓他?”五爷可就是在五城兵马司挂的职,平日里来来去去的人都认识,怎么会好好被扣了呢。 五夫人听着脸色一变,问道:“仔细说清楚,五爷怎么会被五城兵马司扣了?”说完,她的目光就在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析秋脸上迅速转了一圈。 紫薇就回头拉着婆子道:“你仔细和太夫人和几位夫人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 那婆子跪在地上,小心的回道:“只是一位小公子来的,说是五爷被五城兵马司在郊外的一个庙里扣住的,至于扣的名头好像是……好像是杀人。” 太夫人听着脸色一变,扶着吴妈妈就晃了一下,五夫人却是跳了起来,抓着婆子问道:“杀人?五爷怎么可能杀人?” 婆子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她也不过来传个信而已,旁的事不比五夫人知道的多。 “五弟妹,你为难她做什么,她哪里知道别的事。”二夫人说完又看向婆子问道:“那来报信的人,现在可还在?” 婆子就摇着头回道:“不在,奴婢想留但没有留住,那人说了话就骑马走了,奴婢追出去人已经找不到了。” 侯府的五爷被衙门扣了,还是杀人罪! 太夫人拧了眉头,指着吴妈妈道:“让胡总管拿了侯爷的名帖,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吴妈妈应是而去,飞快的出了门。 五夫人急的来回在房里走动,停下来满脸焦急的看着太夫人道:“娘,五爷平日里见了虫子都会绕着走,怎么可能会去杀人!”说完,又停了下来碎碎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闭嘴!”太夫人看着五夫人喝道:“慌慌张张做什么,莫说是真是假还没有分清,便是清楚了真的杀了人,也不用你这样慌张。” 这才是侯府的实力吧,即便是五爷真的杀了人,太夫人也有能力让他完好无损的出来,析秋拧着眉头也露出焦急的样子来。 五夫人闭了嘴,可还是满脸不安的坐下,却又如坐针毡般不停的动着,太夫人错开视线不去看她,对紫薇道:“去问问五爷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身边都跟着什么人。” 紫薇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吴妈妈回来,禀道:“胡总管拿着侯爷的名帖去五城兵马司了。”太夫人听着就点点头。 “娘。”大夫人淡淡开口道:“应是误会,五城兵马司何时管起了刑事伤人,便是真有这样的事,也该京衙出面才是,再说……就是真的扣了,这会儿也该有人来通个信,侯爷和四弟那边也该收到消息了。” 太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是以她点点头:“先看看吧!”她担心的是萧延庭在外面惹了别的什么乱子,有人夹击报复他才这样恶意捏造。 虽然明知五爷不会有事,可是大家依旧是没了心思打牌,饭也没有吃,几个女人坐在房里等胡总管的消息回来。 这时,紫薇回来了:“一早上就出了门,身边带着两个常随,往西大街走了,具体去哪里却是没有人知道。”太夫人听着就去看五夫人,她们是夫妻,萧延庭去哪里五夫人怎么会不知道。 五夫人被太夫人一眼看去,顿时心里一凛,缩了缩摇头回道:“……一早上只说要出去,并没有和我说具体是去哪里。” 太夫人满脸的不悦,二夫人就转头看着五夫人叹气道:“五爷去哪里怎么会没有和你说一声,即便她不说五弟妹也该问一声才是。”说着又叹了口气。 五夫人心里发虚,她怎么敢和太夫人说,她求了五爷去找周道婆!太夫人最不喜她和这些人来往,每每都说她们是装神弄鬼! 太夫人审视的看着五夫人,许久才转开目光…… 到下午,胡总管才从外面回府,紫薇回太夫人道:“五爷……回来了。”说着话语气有些不对。 五夫人听着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许多提着裙子便小跑着出了暖阁,满脸的焦急,待她出去随即便愣在那里…… 吴妈妈也扶着太夫人出来,析秋和萧延筝一前一后随着太夫人和大夫人也出了门,一众人站在太夫人的正门外,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狼狈不堪的萧延庭,满脸的震惊。 只见萧延庭一声深蓝的夹袄长袍,被人撕了一半挂在身上,只剩一只袖子岌岌可危的挂在肩膀上,头上的发髻也散了,头发零零碎碎的落在脸上,惊魂未定的样子,说不出的狼狈,而最让她们觉得诧异的是,五爷的身边还跪着一个人,穿着秋香色的夹袄,头上戴着一个青灰色的棉布圆帽,脸上脏兮兮黑乎乎的根本分不清原来的面容,她跪在哪里瑟瑟发抖,害怕的闭着眼睛嘴里正念念有词,却不知在念些什么。 不过,虽是看不清容貌,但仅凭穿着打扮,大家还是一人认出此人的职业。 析秋目光一动去看五夫人,就见五夫人扶着晴荚满惨白的愣在那里。 “怎么回事。”太夫人看着正扶着惊魂未定的萧延庭和胡总管,拧着眉头问道:“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胡总管看了萧延庭露出为难的样子,沉吟了片刻他回道:“小的到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刘副统领正送五爷出来,原来是一场误会,他们并不是扣了五爷,而是将五爷从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救了出来,当时五爷正被几个流氓围着,若不是刘副统领恰好路过,只怕五爷他……”说着一顿又道:“已经去查了,当时那几个流氓看着面生,刘副统领说,只怕一时查不出消息了,不过一旦有消息一定来告知侯爷。至于当时的情况具体如何,因为五爷似乎受惊不小,所以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胡总管说完,萧延庭的目光便是一抖,瑟缩了一下。 太夫人满脸的怒容,又指着地上蓬头垢面的婆子问道:“这又是什么人,怎么一起领道府里来了?” 胡总管满脸的为难,指着婆子道:“刘副统领说,这婆子当时和五爷在一起……他们好像是认识的……小的看着样貌,像是常来府中走动,在城西颇有些名气的周道婆。”说完,又看了眼五夫人! 太夫人的目光似箭一般射向五夫人,含着滔天的怒意,周道婆她怎么会不认识! 五夫人被太夫人这一眼看的肩膀一缩,垂着头不敢说话。 太夫人看着无人虽是受了惊,但看着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便吩咐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扶着五爷进去换了衣裳。”胡总管就找了粗使婆子带周道婆下去梳洗,这边五夫人也下去扶着萧延庭去太夫人房里梳洗。 待换了衣服,又因为冷水一激,两人瞬间清醒过来,萧延庭更是面色惨白尖叫一声躲到净室的墙角去,嘴里喊道:“别……别杀我,别杀我!” 五夫人面子上下不去,立刻跑了过去抱住了萧延庭:“五爷,五爷您怎么了!” “怎么了?”太夫人坐在暖阁的炕上,脸色很难看,听到净室里呼天抢地的声音,就看着紫薇道:“你去看看怎么了。” 紫薇就走了进去,转眼功夫就和五夫人一人一边扶着萧延庭走了出来。 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后,他要精神很多,却因为被吓的不轻,满嘴里嘀咕的都是:“别杀我,别杀我……”之类的话。 这边周道婆也被人半拖着进来,进来就抱着头缩在地上,喃喃自语仿佛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我说……我什么都说……大山我儿……”反复不断的念着这句话。 太夫人越听眉头越皱,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这边二夫人就道:“娘,瞧着这样恐怕要请了太医来才行。” 太夫人看着萧延庭满脸的失望,没有说话。 二夫人就吩咐人去请太医来,大夫人和萧延筝一人一边扶着太夫人,析秋静静的站在一边,二夫人则忙着让人去备些糕点来。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替两人把了脉,萧延庭果然是因为受了惊吓意识有些错乱,施针后他便昏昏睡了过去,这边周道婆却一直有些不清醒,喂了药也被她打翻了,几个丫头忙活了一下午,才堪堪让她安静下来。 待萧延亦和萧四郎从衙门里回来,看到躺在炕上的萧延庭,两人眼里并没有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了,萧延亦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五夫人坐在一边抹着眼泪,太夫人心里生着气没有回话,二夫人就站起来回道:“胡总管把人接回来,这会儿吃了药就一直睡着呢。” 这么说,到现在也没问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事。 “不是还有个周道婆,人呢?”萧四郎负手而立,走到析秋身边落定,淡淡问道。 二夫人回道:“在耳房待着呢,迷迷糊糊的一直说着胡话。”萧四郎微微蹙了眉头,没有再说话。 析秋看了眼萧四郎,就见面色平静并未多么愤慨的样子,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睡了一个下午的萧延庭醒过来,眼神比方才清明许多,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转过,就落在五夫人身上。 平日脾气最坏的萧四郎面色平静,反而是萧延亦脸上有着不悦,他看着萧延庭就问道:“五弟,这到底为何,你怎么会去了城外的破庙,绑你的人你可认得?” “我……”萧延庭说着一顿,又低下头去回道:“我不知道。” 萧延亦叹了口气,太夫人却是拍着桌子问道:“不知道?你好好的在府里,怎么会去城外的庙里,你会不知道?” 萧延庭听着目光一缩,就朝五夫人看去,五夫人满是不安,强笑着打哈哈道:“娘,五爷刚刚醒来……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明儿再问行不行?” 太夫人显然不这么认为,萧延庭是宣宁侯府的五爷,在京城中谁不知道,可那几个蛮匪依旧敢对他下手,那不是明知故犯,就是受人指使,一个巴掌拍不响,定是萧延庭在外惹了什么事,有仇家上门寻仇了。 “你给我闭嘴!”太夫人满脸的怒容:“不要和我说这件事你不知情,你自己男人在外面做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还有,那周道婆可是和你常来常往,如今和老五一起被人关在破庙里,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五夫人听着一愣,脱口而出道:“娘,这件事怎么又说我身上来了……” 太夫人眯了眼睛,指着萧延庭和五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萧延亦上前劝道:“娘,您也消消气,五弟受惊不小,不然明日再说吧。”又看着萧四郎道:“那几个流氓,要派人去找到。” 萧四郎没有说是,也没有拒绝。 二夫人也上去劝太夫人:“娘,侯爷说的对,五弟受惊不小先让他稳稳心神,您再问也不迟,再说,现在是别人绑架五弟,那些人也要派人细细去查才是。” 析秋听着目光一闪,端着茶盅低头就慢悠悠的喝着茶。 大夫人看着她,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哼!”太夫人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四夫人身边的春柳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掀了帘子小声道:“那位道婆醒了,说是想求见太夫人!” 太夫人听着眼睛一眯,就点着头:“把人带上来。”五夫人满心忐忑的朝门口看去。 紫薇和春柳一人一边,将周道婆扶了过来,相比方才她要镇定许多,她进了门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叩见太夫人!”又转头朝萧延亦,二夫人和萧四郎行了礼。 太夫人看着周道婆,声音沉沉的问道:“你想见我?所为和事?” 周道婆的目光就在人群找到五夫人,五夫人拼命的对她打眼色,周道婆却仿佛视若无睹一般,突然抬手就指着五夫人道:“太夫人,贵府里的事情与小人无关,都是五夫人让小人做的,求太夫人饶了小人吧。” 众人听着便是一愣,没料到周道婆突然会说这些,太夫人抬眼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捏着帕子尖利的回道:“周道婆,你疯了是不是,说什么胡话!” 周道婆根本看也不看五夫人,不停的给太夫人磕着头:“求太夫人饶命,小人真的只是收了五夫人的银子而已,真的不关小人的事。” 这个时候,太夫人仿佛刚刚的生的气却消了下去,她慢慢挥了手看向五夫人:“你急什么,让她把话说完。”又转头看着周道婆:“你细细说,为何求我饶你一命,你都做了什么?” 周道婆就伏在地上,磕着头回道:“两年……两年前,五夫人拿了两百两的银票,在这里小人这里买了一粒祖传的堕胎药……”她说着一顿,众人脸色变的越加的难看,五夫人尖叫一声指着周道婆道:“你胡说什么!给我掌嘴!” 太夫人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五夫人一惊就立刻在太夫人脚边跪了下来:“娘,您别听她胡说八道。” 太夫人就冷笑着道:“是不是胡说,也要让她把话说完。”不去看五夫人,又对周道婆道:“你接着说。” 周道婆低头着,又接着道:“小人不知道她用在何处,还劝了五夫人,说这药极是霸道,平日里就是醉春坊的姑娘们也不敢多用,可是五夫人却执意买了回去……” 萧延亦仿佛想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二夫人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了几日,小人就听到……”周道婆看了眼二夫人,又迅速的低下头:“小人就听到先二夫人,早……早产了,小人心里极是害怕,就寻了理由去二夫人房里看了一眼,见二夫人的脸色,果然就是用了小人的药所致,当时小人怕受到牵连,连夜出了京城,可是在外面待了段时间,小人又受不住偷偷潜了回来,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五夫人依然安安稳稳的住在府里,事情并未被揭发。” “你胡说,你诬陷我!”五夫人一下子扑了过去,抓住周道婆的衣领就扇了她一个耳光:“你这个小人,满嘴胡言乱语!” 太夫人眉头一拧,怒道:“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得了令,院子外面就有粗使婆子上来,抓着五夫人的双臂要堵她的嘴,五夫人大惊瞪着站在的一边的萧延庭就道:“五爷,五爷!” 萧延庭愣愣的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五夫人大怒,扭着身子就骂道:“萧延庭,你就是个没种的男人!”她的话没说完,两个婆子就用帕子松松的把她的嘴堵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太夫人看着跪在地上,脸上红肿的周道婆问道:“你接着说!” 周道婆原还有些忌惮五夫人,可一见五夫人被堵了嘴,又接着道:“后来五夫人小日子不正常,过了几个月才知道先二夫人临去世前,也暗中对她做了手脚,五夫人大怒找来小人,就问小人有什么药,能慢慢的将人毒死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一次,奴婢再不敢卖药,只得哄骗着五夫人,说是在府里摆个镇魂阵,这个阵只要在府里摆个五年,既能镇主先二夫人的魂魄,不让她到阳间作乱,又能让她的子嗣因阳气不足,一日一日衰退下去,直至死去。” “等等!”萧延筝听着,气的满脸通红,质问道:“她要用药毒死谁?” 萧延亦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周道婆,周道婆眼睛一缩,豁出去一般回道:“要毒……毒死府上的鑫爷。” 太夫人听着,气的眼前一黑,捂着额头差点晕了过去,大夫人和吴妈妈立刻一人扶着一边稳住她,二夫人看着萧延亦脸色很难看,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何以现在才来说这些?” 原先神情还算镇定的周道婆,顿时泪流满面,她捂着脸哭诉道:“小人……小人作孽太多,遭了报应,前些日子因为卖药给一位姑娘,那姑娘因为受不住药性死了,她的家人就找上门来,说……说如果我不把自己做的所有有损阴德的事情说出来,就……就杀了小人全家,替天行道!”周道婆乌鸦般呜呜哭着:“小人的儿子媳妇,如今还下落不明!” 周道婆说完,又拼命的给太夫人,给萧延亦磕头:“求求太夫人,求求侯爷,求求大都督,求你们饶了小人一命,求你们看在小人知无不言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儿子吧!” 站在人后的萧延庭,就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五夫人呜呜叫着,瞪着眼睛看着周道婆! 大夫人淡淡开口问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这是关键的部分! 周道婆一听,忙点着头回道:“有,有!当初五夫人给小人的银票,小人还藏在小人家的墙根下面,至今没有敢用。” 析秋冷笑,不是不敢用吧,这个周道婆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所有的事都是五夫人所为,可是她若真的胆子这样小,又怎么会卖这种药给别人,只不过她现在想把所有罪责推给五夫人,想把自己摘出来,博取同情,想利用侯府的力量帮她找儿子罢了。 “呜呜……”五夫人发了疯一样,一脚踢到椅子上,将椅子踢翻过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她拼命摇着头朝太夫人看着。 太夫人撑着额头,指着五夫人道:“把她松开。” 两边的婆子听着,就把五夫人松开……五夫人立刻将嘴里的帕子吐了出来,满脸是泪的哭着道:“你们千万不要听她胡说!”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8 出府 “娘,她胡说八道!” 五夫人满目狰狞,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扑倒周道婆的身前,啪啪给了几个耳光,指着周道婆道:“我待你不薄,你现在竟然反咬我一口!”又仿佛不解恨,拼命的去扭打周道婆。 周道婆不敢还手,只能任由五夫人去打。 析秋朝一边站着的粗使婆子打了眼色,婆子立刻上去将五夫人拉开,五夫人双颊通红,又朝大夫人,萧延亦和二夫人,萧四郎一一看过来:“娘,二哥,二嫂,四哥……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她在诬陷我,往我身上泼脏水!” 那还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样子! 太夫人冷冷的看着她,失望的闭上眼睛。 萧延亦眼神一暗侧开脸不去看她,二夫人神色复杂但眼底却露出一丝嘲讽,萧四郎冷哼一声回头对候在外面的胡总管吩咐道:“带人去这婆子家,找她所说的银票!” 周道婆捂着脸上,老泪横流连连点头:“大都督……银票,银票就在西墙根下,有块砖头上小人做了标记!” 萧四郎没有应她,外间的胡总管却是低头道:“小的这就去。”萧四郎忽然又叫住她:“派人找一找她的儿子。”胡总管应是。 五夫人听着,依旧不死心:“娘,她口口声声说儿媳给她银票,这么多年来她帮看病,我自是给了她不少银子,若是真能找到什么银票,也不能作为证据。”她说着见太夫人和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所有人都侧开脸不看她,她手中一缩握住了拳头,咬着牙怒道:“一定是……一定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否则她哪里来的胆子诬陷我。” 太夫人侧开头,根本不去看她,所谓身正不怕影斜,若不是她真的做了,周道婆即便是诬陷,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佟析华当年的早产,的确很奇怪。 她想到鑫哥儿的身体,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五夫人的话就意有所指,她一个内宅妇人,谁会和她有仇而指使周道婆来府里诬陷她? 除了她们妯娌三人,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动机! 二夫人听着就冷了脸,原欲替五夫人求情的话,就咽了下去。 “小人没有。”周道婆也争了起来:“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叫小人天打雷劈,死无全尸!更没有什么人指使小人,小人真的心有愧疚,又怕那些人伤害我的孩儿,所以才拼死说出这些话来。” 五夫人连连冷笑,指着周道婆争辩道:“拼死?我待你不薄,这些年你哪一次来空手而归?你今天就用拼死诬陷我来报答?” 周道婆有些紧张的看了看众人,害怕大家相信了五夫人的话,她跪行了几步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小人没有说假话,小人求您派人去查!” 吴妈妈怕太夫人身体有恙,小心的伺候着,不停的给她顺着后背,又吩咐紫薇去将太夫人的药拿来,二夫人也紧张的走过去,析秋见紫薇端了药来,就接在手里去喂太夫人,太夫人看了眼析秋,端着碗就将药一饮而尽,这边萧延筝递上蜜饯,太夫人含了一颗在嘴里,半晌摆着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析秋听着就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着,萧四郎抬眼看了她一眼,隔着椅子握住她的手。 析秋一惊,垂着头却没有抽出手来。 她知道,萧四郎是怕她心里难过,无论如何在外人眼里,佟析华都是她的姐姐,她若是心里生了委屈,也实属正常。 萧延亦淡淡坐着,目光在两人袖下握着的手上掠过,飞快的错开眼,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他想到那一日佟析华病床前求他的样子,瘦瘦弱弱的,眼神涣散。 不过两年已是物是人非,他没能履行他的承诺,娶她的妹妹回府做续弦,而她…… “娘!”五夫人还想说什么,大夫人却是冷着脸含着一丝怒意,冷冷的道:“五弟妹,你是不是冤枉,侯爷和四弟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你若是把娘气病了,便是你的被冤枉,我们也绝不会原谅你的。” 五夫人听着脸色一僵,满腹的话被大夫人堵住,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胡总管带着人回来,手里果然拿着周道婆所说的银票,太夫人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析秋就看到银票上,果然如周道婆所说,上面印着的是侯府印签,刚刚好两百两一分不少。 银票或许不能直接证明周道婆的话全部属实,但至少说明,她并没有信口胡说! 这个时候,有没有证据其实已经不重要,并非衙门处处讲究真凭实据,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的尺子,是非自有判断! 太夫人没有说话,周道婆看在眼里却是着急起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大家都不信她,那她和她儿子只会是死路一条,她不待胡总管说话,便着急的道:“太夫人这两张银票,真的是五夫人两年前给小人的,小人敢指天发誓。”她说着一顿,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小人……小人想起来一件事,院子里的阵法,五夫人非常相信,前段时间府里的大夫人要建花房,她怕大夫人的花房破坏了格局,所以……”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又因为四夫人是先二夫人的妹妹,所以……所以就买通了大夫人的身边的小丫鬟紫鹃,去……” “闭嘴!”五夫人恼羞成怒! 这件事才过去几天而已,大家虽是明面上没有去提起,也没有说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但心里却皆是知道,这件事和五夫人有莫大的关系。 现在周道婆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看来五夫人和她之间的关系,果然如她所说,关系匪浅! 萧四郎听着,眼睛骤然一暗,气息也渐渐冷凝下来。 周道婆见太夫人表情微动,她转目四处一看就看到析秋静静坐在萧四郎的身边,至此都未说话,她心里一动,破釜成舟般一下子扑到析秋面前,喊道:“四夫人,她们不信小人,您可是要信小人啊,先二夫人是您的姐姐,这一次五夫人又是将您身边的丫鬟陷害了,您无论如何也要相信小人,小人绝对没有说出半句假话来!” 她的话一落,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析秋的身上! 析秋垂着眉眼,眼睛迅速红了起来:“你定是信口胡说,五夫人怎么会去害大姐姐,我记得她和大姐姐关系颇好,不会的,不会的!”说完,眼泪落了下来,不停的摇着头。 萧四郎面沉如水! 析秋的话却让众人一愣,是啊,五夫人为什么要去害佟析华,总得有原因才是。 却也提醒了周道婆,她眼睛一亮,飞快的回道:“有,有!”她说的语无伦次:“五夫人有动机,她当时一心想要分家,去找先二夫人商议,先二夫人一口回绝了她,五夫人一直嫉恨在心,后来五夫人的妹妹,如今的藤姨娘到府里来了,她……她爱慕侯爷,所以就一心想要嫁进侯府来,五夫人就想着这一出……想让先二夫人一尸两命,这样藤姨娘就能顺利嫁给侯爷做续弦了!” 若是前面只是气愤,但还有所疑虑,那么此刻,即便是五夫人想要去辩解,也不会具有说服力。 藤秋娘爱慕侯爷,满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怎么进的侯爷房里,谁心里都清楚,五夫人若是为了妹妹去害先二夫人,无论是逻辑还是情理上都说的通。 况且,周道婆毕竟是外人,若是这件事她没有参与,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太夫人就抬手指着五夫人,半天没说出话来。 五夫人跪在太夫人面前哭着道:“娘,我真的没有,您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被众人堵了话的胡总管又拿出一个小本子奉给太夫人:“和银票放在一起,上面都记着周道婆的雇主,以及几月几日谁曾买过药……” 周道婆脸上一喜:“对,还有账本,上面记着这几年所有在小人这里买过药人的姓名。”她也害怕出事,到时候也能作为证据。 太夫人接过账簿扫了一眼,然后一下子扔在了五夫人的脸上! 五夫人从地上捡起账本,一下子就在一行行的小字里,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其列,她顿时面如死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吴妈妈就默默上前,将地上的账本拿去给侯爷以及萧四郎看! 析秋拿着账本翻了一页,上面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的记着许多人的姓名和住址,在后面的一页上,五夫人的名讳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 没想到周道婆竟有记账的习惯。 析秋慢慢合上账本,这到是个极好的习惯。 过了许久,太夫人慢慢开口道:“把周道婆扶下去歇着。”吴妈妈就示意粗使婆子去扶周道婆,周道婆却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太夫人,求求您,求您救救小人的儿子,小人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你去吧。”太夫人满脸的疲惫:“你儿子的事会帮你寻的。” 周道婆听着一喜,连着给太夫人磕了数十个头,才被粗使婆子扶着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气氛低凝的仿佛能结了冰,萧延庭看着太夫人表情,眼底就露出绝望的样子,他身子就剧烈的晃了晃,满脸的惨白跪行到太夫人脚下,哭着道:“娘,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愚钝才一直被蒙了眼睛看不清这妇人的歹毒,您罚儿子吧,儿子绝无怨言!” 太夫人刚刚的愤怒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她红着眼睛看着萧延庭道:“娘不怪你,怪只怪娘当日挑儿媳妇,只看门楣家世,却忽略了人品德行!”说完,她捂着帕子也哭了起来:“府里的子嗣一直单薄,好不容易析华有了身孕,鑫哥儿的身体却是这样,你二哥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将来我下去有何脸面去见你们的父亲!” 萧延庭也垂着头低声哭了起来。 “五爷!”五夫人听着就怒喝道:“你不相信我,为我求情,竟然去相信这个疯疯癫癫的婆子!?” “闭嘴!”萧延庭看着五夫人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伸出的手颤抖着怒道:“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事到如今你还砌词狡辩,还不快跟娘道歉认错!” 析秋挑了挑眉,五爷看来比他的外表要聪明精明许多啊! 太夫人摆摆手:“不用再多废口舌!”她看着萧延庭:“你虽是庶子,这些年我不敢说你和几位哥哥一碗水端平,自小的生活起居日常用度开支,也从未亏待与你,我念你无法享受荫恩便让你大哥给你捐了官,为你娶妻如今晟哥儿也大了,你也算是成家立业……作为嫡母我问心无愧。” 这样的话,语气并不激烈,但所含的意思却让萧延庭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睁着眼睛满脸的害怕,生怕太夫人说出下面决绝的话来。 果然,太夫人叹了口气,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你们搬出去吧,侯府……容不下你们!” “娘!”萧延庭跪在地上顿时泪如泉涌满脸的悔恨交加:“是儿子不对,您打我骂我都行,只求您别赶儿子出府啊!” “不要再说了。”太夫人满脸的痛色:“搬出去也好,搬出去你们想怎么折腾都与我无关了!” 五夫人也没有料到太夫人会说这样的话,她震惊的看着太夫人,不敢置信道:“娘,您要赶我们出去?!”她上去抱着太夫人的腿:“娘,晟哥那么小,她是您是孙子,您怎么能舍得把他放在外面养呢,娘……” 夫妻两人哭的地动山摇,萧延庭见求太夫人没有用,就转了身去求萧延亦:“二哥,求求您,求您劝劝娘吧,我真的不想搬出去啊。” 萧延亦紧紧攥着拳头,脸色非常难看含怒的侧开头不去看他,萧延庭一怔,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件事若说谁受的伤害最大,便是萧延亦无疑,他喃喃的退开一些,满脸的歉疚自责。 五夫人大哭不止:“娘,不管您怎么说,我们怎么也不会搬出去的!” 太夫人冷冷笑着,看似平和但目光却压的五夫人抬不起头来:“你不用再装腔作势给我看,你是早就动了心思想要搬出去,若非我说过我在一日这府里不得分家,你恐怕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好……这一次我便成全了你!”说完看向吴妈妈:“去,把我这里的账册拿来!” 吴妈妈看了眼没有说话的二夫人,低头淡淡的事不关己的大夫人,四夫人也是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吴妈妈叹了口气,到房里将太夫人的账册拿出来,一共四本每一本都用彩色的线封住,平展的放在桌面上。 “这里一共是四本,你们兄弟五人一人一本!”说完,从中抽出一本扔给萧延庭:“你虽是庶子,可我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自明日起你们就搬出府去,以后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进侯门半步!”她声音坚决,不留一丝转寰的余地。 “娘!”萧延庭眼泪横流:“孩儿知道错了,孩儿还要侍奉您,孩儿不能分家,便是您一分银子不给孩儿,孩儿也决不能做这不忠不孝之人!” 五夫人看着地上厚厚的账本,想到侯府里这些年积攒的财产,她紧紧拧了眉头,也并着萧延庭哭着道:“儿媳错了,你打我骂我吧,求您别赶我们出府!”说完,又转头去求萧延亦:“侯爷,您帮我们求求情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在府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绝不会再惹是生非!” 萧延亦满眼里的痛色,二夫人瞧着心里疼惜不已,看五夫人的目光就带着一丝怒意:“五弟妹怎么还能来求侯爷的原谅?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时,怎么没有想过侯爷的感受,如今竟然还来求侯爷!” 五夫人脸色一僵,目光就缓缓落在萧四郎身上,见他黑着脸冷漠的坐在那里,还未说话她心里就已经先打了突,她又去看四夫人,四夫人正在太夫人跟前,端着茶伺候着,自始自终都未回头看她一眼。 五夫人心里渐渐冷了下来,又去看大夫人,大夫人冷冷立在那里,局外人一般事不关己,而萧延筝则满脸愤怒的瞪着她…… 这个家里,没有人能为她求情。 “胡总管!”萧四郎忽然拂袖站了起来,冷面而道:“多派些人手去给五爷用!” 他冷冷的声音一出,萧延庭和五夫人还保存的一丝希望,顿时顷刻间熄灭! 胡总管听着一愣,侧目飞快的看了眼四夫人,四爷和五爷的感情虽不算亲厚,可也不错,今晚四爷这样做,是在为四夫人出头吗? 胡总管暗暗想着,看析秋的眼神就露出一份郑重来。 “是!”他低声应道,慢慢的退了出去。 太夫人也拂袍站了起来,一手搭着析秋一手搭着大夫人就往外走:“今天累了一天,都散了吧!”忽然,她又顿了脚步,回头冷冷看着萧延庭和五夫人,缓缓道:“明日一早,不要让我在府里再看到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暖阁。 身后五夫人尖叫道:“娘,我绝对不会搬出去的,我便是死也要死在侯府里。” 太夫人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五夫人:“吴妈妈,给她找卷白绫!” 析秋就看到五夫人脸色一白,瞪着眼睛满是不敢置信,她疯了一样要往太夫人这边扑过来,吴妈妈眼捷手快拦住她,五夫人就去推吴妈妈喊道:“娘,您是怎么答应我大哥的,你们萧家有愧与我,您让我搬出去,您食言于我大哥,你怎么和我藤家交代!” “交代!?”太夫人收了笑容,眯起眼睛看着她:“那就让你藤家的人来和我说!” 说完,再不看五夫人一眼! 析秋垂着眉眼扶着太夫人去了次间了,大夫人声音淡淡的劝太夫人道:“娘,您身子要紧,可千万保重!” 太夫人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大夫人的手:“当日我只道析华做事不留余地,手段狠厉,却没有想到,她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析秋静静听着,余光就看到五夫人疯了一样跑出了房门,她微微蹙眉进了茶水间给太夫人泡茶,待她端着茶出来时,就看见门口五夫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又飞奔回来,析秋侧身一避她已经冲了进来。 “娘!”她抱着睡眼朦胧的晟哥儿跪在太夫人面前:“你便是谁的面子也不看,也该看在晟哥儿的面子上啊。她是您的长孙,您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让他搬出府去。”她说着就把晟哥儿按在地上:“晟哥儿,快给祖母磕头,求求祖母,快!” 太夫人依旧面无表情。 晟哥儿正睡的迷迷糊糊,五夫人这么没头没脑的重重一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见母亲和众人都沉着脸,他一惊就吓的哭了起来,非但不去给太夫人磕头,反而拼命去推五夫人,大声哭着。 “五弟妹。”大夫人上去拍着哄晟哥儿:“孩子懂什么,你太过份了!” 这个时候五夫人已经顾不得许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搬出去,至少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被赶出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快给祖母磕头,快啊!”她拍着晟哥儿的后背,拍的砰砰响,可晟哥儿这会儿除了哭,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过才四岁而已,哪里懂什么。 析秋看着也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萧延庭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五夫人,抱着哭闹不止的晟哥儿,一挥手就扇了五夫人一巴掌:“你这个疯子!” 五夫人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萧延庭,半天没了反应! “闹够了没有!”太夫人怒斥道。 萧延庭抱着晟哥儿满脸痛色,他朝太夫人磕了头:“娘,是孩儿不对!孩儿给您陪罪!”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五夫人看看太夫人,又去看冷冷清清的大夫人,目光又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析秋身上,眼中厉光一闪,提着裙子就去追五爷! 她如果真的被赶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连萧延庭和晟哥儿也没有! 三个人前后离开,太夫人的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紧随进来的萧延亦和萧四郎:“你们明儿去看看,若是没有地儿住,就托人给他们找间宅子吧。”便是谁也不看,可晟哥儿却是萧家的长孙没有错! 萧延亦点点头,回道:“府里在延龄巷那边还有间两进的宅子,虽不大,但他们住却是足够了。” 不过一间宅子,太夫人无力的点点头:“你去安排吧,别委屈了晟哥儿!” 萧延亦应是。 “都散了,闹腾了一夜,也都回去歇着吧!”太夫人淡淡说着,满脸的疲惫。 析秋就朝太夫人行了礼,随着众人一起出了门。 待所有人离开,吴妈妈上去给太夫人捏着肩膀,两人久久沉默后,太夫人问吴妈妈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吴妈妈听着神情一紧! 她笑着对太夫人道:“奴婢也瞧不出什么,不过周道婆说的到不像假话。”太夫人摆着手打断她的话:“不是问你这件事。” 吴妈妈就停了手,沉吟了片刻才回道:“这恐怕要等四爷查了才清楚了。” 那些流氓到底是什么人,周道婆的儿子又被什么人扣住了,那个吃药吃死了的女子到底是真是假,周道婆是不是真的因为歉疚才这样合盘道出。 毕竟,若那女子真的因为周道婆的药而死,那么那女子的家人为何不报官,反而逼着她做这样的事情。 吴妈妈心里也暗暗纳闷不已。 “你啊!”太夫人指着吴妈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心最是慈了!”她又淡淡道:“你想的不错,不用查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老五一家搬出去也好,府里往后也安生些。”她说着闭着眼睛缓缓躺在了床上,脑中却如连环画一样,往事一幕幕掠过她的脑海中。 吴妈妈也收了声,静静坐在太夫人床边的脚踏上没有说话。 这边析秋随着萧四郎出门,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析秋垂着头看着脚底下的路,忽然身边萧四郎停了脚步看着她,她以为萧四郎会问她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但过了许久他却是问道:“听说你中午,晚上都没有用饭,饿不饿?” 析秋听着一愣! 萧四郎却是勾起嘴角牵了她的手,便往院子里去便道:“让婆子做些宵夜送来吧,我也饿了!” 析秋走路的脚步一顿,也随着他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现在太晚了,婆子这会儿也该歇了,四爷若是饿了,妾身给您下碗面条可好?” 萧四郎眼睛一亮,满脸的笑意:“那有劳了!” 析秋微微笑着,眼里仿佛点了一盏灯,明亮而温暖。 两人一路进了院子,厨房里值夜的两个婆子正守在灶下面聊天,见到四爷和四夫人进来,两人一惊站了起来,有些无措道:“四爷,四夫人可是要吃宵夜,奴婢这就开了炉子,马上就好。” 析秋回头看了眼萧四郎,摆着手道:“不用你们忙,都去歇着吧,我自己做!” 两个婆子就满脸迟疑的退了出去。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19 照拂 “四爷,您帮我看看火。” 析秋揉着面团,转头去吩咐萧四郎:“锅里的水也瞧瞧。” 萧四郎听着一愣,目光看了眼析秋,又落在冒着热气的灶台,在他的观念中,吃饭便是现成哪里有他亲自下厨的事,萧四郎眉头拧了拧站了起来要去开门,析秋看着一愣,挑眉道:“您做什么?” 萧四郎停在门口,回道:“我去喊婆子进来帮你。” “不用。”析秋摇头道:“等水开了面条就能下锅了,四爷帮我看一眼就行。”她说完,又很自然的低头去揉面团。 萧四郎眉头挑了挑,终究没有开门出去,转了身他走到灶台前,弯腰看了看灶膛里,又起身揭了锅看了看,然后默不作声的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 “四爷。”析秋抬头看他。 “嗯?”萧四郎挑眉看她。 “火大不大,水开了没有?”析秋问他。 萧四郎眉头拧了拧,略迟疑之后才点头道:“有火,未开!” 析秋又重新低下头去揉面,不经意的角落,她的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萧四郎端着茶盅,目光落在她揉着面团的手上,即便厨房暖和,可析秋的手还是冻的红红的,他眉头皱了皱,放了茶盅又道:“房里可有糕点?” 析秋以为他很饿,需要东西垫一垫,就点头道:“嗯,炉子上温着芙蓉糕,四爷要是吃,我让春柳拿来!” “不用。”萧四郎却站起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果然触手冰凉,他眉头一皱眼底有股懊恼:“我们回房吧。” 析秋看看手下快好的面,锅里的水也好了,只差最后一步而已,她抽出手问道:“四爷不是饿了吗?再等一等就好了。” 萧四郎却是固执的拉着她,抓了手边的毛巾,三两下擦干净了她的手,又握住手里大步出了门…… 析秋满脸疑惑的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变了脸色。 灶上的婆子未敢离开,依旧是守在门口,见两人出来,立刻俯身行礼,萧四郎脚步不停,吩咐道:“把面条下了送进来。” 两人在后面一愣,随即应道:“是!”难道是四夫人不会做? 两人狐疑的进了门,却见桌上的面团揉的好好的,锅里的水也是腾腾冒着热气…… “四爷。”析秋进了门,心里暗暗皱眉,脸上却是笑着道:“您是嫌妾身做的不好?” 萧四郎将她让进房里,又让春柳给她泡了杯热茶,吩咐:“把夫人的手炉拿来。”春柳应是而去。 析秋默坐在炕上没有说话。 稍后,春柳抱着手炉进来,萧四郎接过就放在析秋手里,拧着眉头问道:“还冷不冷?” 析秋听着一愣,难道他不让她做面条,就是因为怕她冷? 淡淡的,析秋微微笑了起来,摇头道:“谢谢,不冷!”萧四郎感觉到她指尖一点一点回暖,眉头才微微松开。 婆子将面条端进来,萧四郎看着析秋吃了大半碗,两人才各自梳洗歇下…… 析秋躺在床上,想着今晚的事,这会儿周道婆的儿子应该已经回去了,至于绑架五爷的几人,自然是佟全之安排的,她笑了起来……佟全之确实很机灵。 第二日一早送走萧四郎,析秋正在吃早饭,敏哥儿来了。 “母亲。”敏哥儿抱着小小的拳头,站在析秋的面前,脸上依旧是紧绷着没有多余的表情。 析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碗里的粥喝完,才抬头看着敏哥儿,问道:“吃早饭了吗?”敏哥儿目光微闪,迅速的点点头回道:“吃了!” 析秋听着,便拿眼去看敏哥儿身后的奶娘,奶娘正满脸为难的站在门口,见析秋看过来,她有些犹豫的看了眼敏哥儿,随后又垂下头去。 这么说,也就是没吃了?! 析秋笑着又让春雁盛了粥,却并没有动筷子,而是笑着问敏哥儿:“敏哥儿学了百家姓,千字文,有没有学诗文?” 敏哥儿眼底露出一丝倔强,却是摇了摇头:“还没有,祖母说等把百家姓和千字文学了,再捡些朗朗上口的诗句教孩儿。”析秋听着就微笑着点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又露出愁容来…… 敏哥儿暗暗纳闷,却错开眼没有去问。 析秋却是一脸为难的抬起头来,看着敏哥儿道:“敏哥儿可听说过‘粒粒皆辛苦’的诗句?”敏哥儿一愣,点头道:“五叔教大哥时,我在一边听过。” 他所说的大哥,是指晟哥儿。 析秋又问:“知道意思吗,喜欢吗?”敏哥儿点头。 析秋就看着一桌子没有吃完的饭菜,愁容满面:“敏哥儿能帮母亲一个忙吗?” “什么?”敏哥儿本能的问着,露出戒备的样子来。 析秋仿佛没有注意,她指着桌子上三四种粥和小菜还有点心:“敏哥儿能和母亲一起,把这些都吃光吗?” 敏哥儿怔住,小小圆圆的脸上,第一次在析秋面前露出其余的表情来,她错愕的看着析秋,又看看桌上的东西…… 这才忽然明白,她刚刚为什么要突然说起诗句来! 他面露迟疑,站在那里不动,析秋就笑看着他:“谢谢敏哥儿。” 敏哥儿觉得有点奇虎难下,瘪了瘪嘴还是依言让奶娘把他抱到桌边坐下来,春柳笑眯眯的立即给他盛了半碗粥放在他面前,敏哥儿拿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勺子,就低头闷闷的去喝粥。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帮析秋把浪费的粮食解决掉。 析秋没有说完,夹了包子放在他的碗里,又挑开肉馅凉一凉放在旁边,她自己则低了头接着去吃自己碗里的。 敏哥儿看着骨碟里被刻意挑开散热的包子,满腹的狐疑和不解。 待两人默默吃过,各自漱口,析秋回头对春雁吩咐道:“昨儿太夫人那边送来的千层饼,你回头让岑妈妈送一些回去,就说太夫人送于大少奶奶的。” 春雁点着就点头应是。 析秋又去看敏哥儿,由碧槐和春柳扶着在门口等敏哥儿。 敏哥儿又拧着眉头喝了一杯什么也没有放的白水,勉强的跟着析秋出了门,到太夫人院子里请安。 太夫人刚让人收拾了碗筷,鑫哥儿手里正拿着一只素菜包子迎了出来,笑眯眯的对析秋行礼:“四婶婶早!”析秋笑着点头:“鑫哥儿早。”又朝太夫人行了礼喊道:“娘。” 太夫人指着面前的杌子让她坐下。 这边鑫哥儿献宝一样拉着脱了石蓝色斗篷的刚刚进门的敏哥儿,笑嘻嘻的挥着手里的热包子:“我给你留的包子,还热着呢。” 太夫人也紧着问:“快去吃早饭,别饿着了。” 敏哥儿站着没动,迟疑的看了眼析秋,太夫人看在眼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又问敏哥儿:“怎么了?” 敏哥儿低着头回道:“回祖母的话,刚刚在母亲房里吃过了。” 太夫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敏哥儿这么快能接受析秋,和她一起吃早饭,但她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问道:“即是吃过了,那和鑫哥儿去玩吧。” 敏哥儿听着一乐,就去拉鑫哥儿的手,两个小小的身影朝太夫人和析秋行了礼,边往碧纱橱里走,一边走一边听到鑫哥儿问敏哥儿:“你在四婶婶房里吃的饭?都吃了什么?” 敏哥儿就闷闷的回道:“一碗白粥,两个包子,一个鸡蛋。” …… 太夫人就和吴妈妈对视一眼,吴妈妈满脸笑容的将茶端给析秋……敏爷早上都是半碗粥,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多东西,四夫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 “娘。”析秋笑着道:“我想月底回娘家一趟。” “可是有什么事?”太夫人面露关心,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父亲月底要回永州,我想去送一送。”析秋说着就垂了头。 太夫人点点头:“佟大老爷是不是要回京任职?我记得他在永州待了数十年了吧?” 析秋就点头回道:“是,我自有记忆起父亲就在永州任上了。”太夫人听着点点头,又回头对吴妈妈吩咐道:“我记得我那里还有兔毛和狐皮,你回头挑一些给四夫人送过去。” 吴妈妈满脸的笑意,点头应是。 析秋一愣,问道:“娘,我的陪嫁里有,还没用上,您这里您自己留着吧。”太夫人就毫不介意的摆摆手道:“我也不出门,这些东西穿在身上虽是暖和,可若是歇在家里未免臃肿了些,江南不比京城,冬天湿冷人最是难熬,这离月底还有些日子,你挑了上好的皮草,也给你父亲做件大氅带回去,也算您尽做女儿的一份心意。” 人老了,就愿意做散财童子,图个心里高兴,况且,太夫人这样是给她脸,她怎么能拒绝。 析秋想着就站了起来,朝太夫人笑着道:“让娘破费了。”应天来的千层芝麻糕才送去给江氏。 太夫人微微露出笑容来。 大夫人和二夫人前后进来,二夫人笑着道:“娘,今儿天气不错,我陪您去院子里散散步吧,这后园子里的几颗腊梅开了。” 太夫人听着一乐:“今年腊梅开的倒早,我们今儿也附庸风雅一番,去踏雪赏梅。”又看着大夫人和析秋:“一起去吧!” 析秋笑着应是,却是暗暗想到,这会儿还早想必五夫人和五爷还没有搬出去,指不定两人一会儿就要来辞行,太夫人这么做是有意避着五爷和五夫人吧?! 吴妈妈收拾了手炉,给太夫人拿了披风,喊了四顶滑竿又细心的在上面铺了软软的褥子,搭了厚厚的棉纱隔风,一行十几个丫头婆子端着茶壶,提着暖炉撑着油伞避风跟在太夫人后头出了院子…… 太夫人由二夫人和吴妈妈搀扶着,显得兴致很高,不时和吴妈妈说笑:“这两年每年冬日腊梅开花,总不得空去看,今儿倒是赶了巧……” 吴妈妈就笑着道:“太夫人今儿就细细看看,也散散心。” 太夫人就叹着气:“老了,便是想玩也玩不动了。”这边二夫人接着话笑道:“娘可不老,您和我们走在一起,若是不知情的,可不敢说您是我们的娘!” 太夫人满脸的笑,呵呵笑个不停。 析秋和大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太夫人身后,远远的岔道上,析秋就看到五夫人身边的晴荚一闪而过,飞快的朝聘澜轩而去。 看来,五夫人还是不死心啊。 “侯爷一早让胡总管去帮忙了。”不期然的,大夫人突然开了口,淡淡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析秋想了想才明白她在和自己说话! 析秋未转头,而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也是淡淡回道:“还是侯爷想的周到。” 大夫人脚步一顿,仔细看了眼析秋,就见她眉目中浅浅淡淡的,不露一丝悲喜,她心头生出疑惑,原来的怀疑也不由变的不坚定起来。 她拧了眉头看着前方,却没有再回话。 果然,五夫人抱着晟哥儿来了,母子两人跪在冰冰凉凉的石板小径上,五夫人双眼红肿拉着晟哥磕头道:“娘!儿媳和晟哥来给您辞行!”说着语气凄凄楚楚样子。 许是因为地凉又硬,晟哥儿扭着身体,满脸的不乐意。 太夫人停了脚步,目光冷厉的看着五夫人,非但没有半分的感动,还露出满面的怒容来,她指着五夫人怒道:“你若是要作死,便自己去,带着晟哥儿做什么!”说着一顿,朝晟哥儿招招手:“晟哥儿,到祖母这里来。” 晟哥儿一喜,推开五夫人就蹬蹬跑到太夫人这里来了,脆生生的喊道:“祖母!”太夫人心疼的看着他,又给他搓着手道:“晟哥儿,你想不想留在府里?” 析秋听着一愣,就连二夫人和大夫人也是怔住,就见五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来。 晟哥儿连连点头:“晟哥儿舍不得祖母,不想搬出去!” 太夫人就点点头:“晟哥儿真乖,知道孝顺祖母!”拉着晟哥儿的手,眯着看向五夫人! 五夫人笔挺的跪着,膝行到太夫人面前来,急切的道:“娘,您就原谅我们吧,儿媳发誓今后一定本本分分的,再不会生是非,儿媳从今儿开始什么事都听您的,听五爷的!” 她满脸希翼的看着太夫人。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刚刚一瞬错愕的表情,又恢复道淡然的样子来。 就见太夫人冷冷一笑,指着五夫人道:“从今儿开始,晟哥儿就留在府里吧,你和老五搬出去!” 五夫人听着一愣,没明白太夫人的意思。 太夫人已经拉着晟哥儿的手,绕开五夫人边走边问晟哥儿:“你留在祖母这里可好?和鑫哥儿,敏哥儿一起吃住,你可愿意。” 晟哥儿点头不迭,哪里记得五夫人的话,笑着道:“晟哥儿愿意!”欢快的笑了起来。 五夫人跪在青石板路上,这才反应过来,太夫人的意思是把晟哥儿留在侯府,他们夫妻两人单独搬出去。 五夫人惊叫一声,喊道:“娘,晟哥儿可是儿媳的命,您不能这么做啊。” 走在前面的几人,没有人回头看她。 五夫人就站立起来,冲过去紧紧抱着晟哥儿:“晟哥儿随娘回去,既然祖母一点情面都不留,这府里我们也不要住了。”说完,拉着晟哥儿就要走! “不要!”晟哥儿甩开五夫人的手:“你和父亲总是吵架,晟哥儿好害怕,我要和鑫哥儿还有敏哥儿住在一起,和祖母在一起。”说完,就跑过去偎在太夫人怀里,怯生生的看着五夫人。 五夫人满眼绝望的看着晟哥儿。 太夫人就冷笑着看着五夫人道:“你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意和你们一起住,你便该好好想一想,自己错在哪里!”说完一顿又道:“我瞧你也教不好孩子,不如就留在我这里,你若是想见他,就递了牌子进来,我允你半月见他一次!”说完,不再去管五夫人眼泪横流痛苦不堪的样子,拉着晟哥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析秋跟在后面,就回头看了眼五夫人,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五夫人跪在后面,又喊道:“晟哥儿……”可晟哥儿显然铁了心要跟着太夫人了,根本不去看五夫人! 析秋就听到二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院子里不过几株腊梅,含苞待放落在枝头,与未化的积雪相应成趣,看了几眼太夫人便没了兴致,转了头坐上了滑竿,一行人就回了院子里。 析秋念着今儿陪房要来府里,就笑着站起来和太夫人告辞:“……几房陪房要来,我去瞧瞧。” 太夫人点头道:“去吧!” 析秋笑着和二夫人,大夫人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院子。 春柳告诉她:“胡总管正安排了人给五夫人搬东西,这会儿已经搬了一小半出去了,五夫人哭在房里不肯走,还是五爷青着脸拖着出了府!” 析秋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春柳却显得很高兴,她笑眯眯的看着析秋,朝析秋很郑重的福了福:“谢谢夫人!”终于出了这口恶气。 析秋抿唇并没有说话,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和所有人和平相处,这样的情景她也不想见到……不过事情走到这个份上,她不能退让罢了! 春柳仿佛想起什么,忽然收了笑容看着析秋问道:“夫人,四爷那边会不会查出什么来?” 析秋听着眉梢一挑,微微露出笑容来…… 春柳看着就满府的疑惑,可又不敢再问什么。 邹伯昌和朱三成来了,两人并肩站在析秋面前,回道:“小的和朱三各去了通州和看了西大街的铺子还有羊皮巷的宅子。” 析秋点点头,并没有问金大瑞怎么没有来,而是挑了眉头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说说看,各处都是什么情况。” 邹伯昌看了眼朱三成,回析秋的话:“通州的地一共是一百一十亩,在一处山坡下,离运河三十里路,左边靠着当地一位周姓的商人的地,那边是五百亩的地,右边的则是锦乡侯的一支旁枝,共八百亩!”他说着一顿,看眼析秋又道:“地里现如今种的是小麦,小人瞧了,小麦的长势并不好,许是因为今年雪太大的缘故,压在雪地里许多还未出土都已经冻死了……小的打听了,庄子里的租户想着等开春再点些棉花。” 这么说来,左右各都是大庄子,唯独她的一百亩地被夹在中间。 她问道:“那左右两边的地都种了什么?”邹伯昌回道:“左边八百亩一部分种的是地瓜,一部分是麦田,还有些种的些果树。”又道:“右边的一半种的是麦子,一半种的则是蓖麻。” 不是洼地么,怎么会种这些农作物。 析秋不太懂,便拧着问邹伯昌道:“你瞧着如何?”邹伯昌回道:“小人瞧着,麦子长势不错,果树也未受多大的影响,只是地瓜却不见好……至于蓖麻倒是不错。” 这么说来,只有她的地理种的小麦是长势最差的了。 “你是怎么看的?”析秋淡淡问道,他既然了解的这么详细,想必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想法才是。 没想到邹伯昌却是犹豫的道:“小人当时瞧着倒是有些想法,如今想来只怕有些难处,容夫人再给小人一些时间,让小人再琢磨琢磨。” 琢磨琢磨?析秋浅笑着听着并没有立即接话。 邹伯昌目光一闪,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又接着道:“小人瞧着,那片地因左右两边都是大户,夹着夫人这一百亩,只怕到时候无论种什么都不能容易。”他说着,仿佛怕析秋不理解,就解释道:“夫人可能不知,这水田冬天不管种什么,到了来年收割了还是会以水稻为主,可小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庄子里这几年都没有种水稻,原因就是稻田需水,就要用水车将水引上来,可庄子前后都被左右两边围住,续水时就要从旁的田里过,这对方若也是种了水稻,倒也罢了,若不是,那便是田里的稻旱死,也只有望而兴叹的份。” 原来这么复杂,析秋对庄子里的事确实不懂,看来她要找写书出来瞧瞧才是。 析秋微微点,并没有再问邹伯昌有什么想法。 邹伯昌一愣,他以为夫人会有些惊乱,他腹中来前可是已经打了腹稿的,这片地虽小左右又是大户得罪不起,可是他却是有别的法子。 只要夫人再问,他便会说出自己的想法来,让夫人将这片地交给他打理! 这一处离京城近,又在通州的港口,他闲暇之时还能在通州做些买卖贴补,总比留在保定或去山东要好的多。 析秋见邹伯昌不再说话,又转头去看朱三成。 朱三成低着头声音沉沉的回道:“小人去看了夫人在羊皮巷的宅子,宅子六成新,周围住的都是一些商户,许多人家都是租住的,若是租出去一年的租子下来也有六十两。” 析秋算算,六十两在侯府里,不过过两个节就没有了。她一年还要贴这些陪房租房子用的钱要九十六两,她细细算了账又看着朱三成问道:“那西大街的铺子生意如何?” “生意不好,今年大雪运河上几处都结了冰,南方的茶只能走陆路,路上耽搁许久,茶叶铺子里的生意也耽搁了,还有,西大街本周围住的都是些百姓,铺子里卖的却都是些好茶,生意难上去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两个人都费了一番心思。 西大街的铺子是租出去的,交给她前对方已经付了半年的租金,到明年二月到期,一年的租金是一百八十两。 “都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又突然问道:“你们来前,都是在庄子里?” 邹伯昌听着眼睛一亮,就回道:“小人原是在保定的铺子帮忙的,也会算账管账!”析秋听着点点头,作派行事倒是像铺子里出来的。 又看着朱三成,朱三成回道:“小人在保定的庄子里,给管事做些跑跑腿的事。” 原来和邹伯昌从一处来的。 竟是做的跑腿的活儿,这点倒是没有看出来,朱三成看着为人很老实,话也不多,没想到却是跟着管事做些跑腿的事。 别看跑腿的事有些吃力不讨好,可若是想做的好,八面玲珑得了雇主认可,也是不容易的事,嘴皮上自是要些功夫才是。 看来,她的几房陪房都不是简单的人。 “你们先出去吧,等金大瑞从山东回来,你们一起到我这里来,一直这么耗在这里也不是事,有了事做才能好些。” 两人互相看了眼对方,就低头行了礼退了出去。 待他们离开,析秋问春柳道:“上次来,他们各自家里的都跟着来了,我也没有细问,你回头去问一问,各房里都有些什么人。” 她带着春柳去了萧四郎的书房,在书房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类似于《天工开物》的书,更没有农作物方面的书籍,她叹了口气,回头对春柳道:“你明儿再回去一趟吧,问一问大少爷,可有此类的书!” 说着,她出了书房,沉了脸做在炕上想着心事,通州的庄子不过一百亩就有这么多的事,那山东那边会不会也会如今的状况,还有那处宅子,一直空置着还要请人去照看,可若是租住出去,被旁人知道是大都督夫人的宅子,难免引人诟病。 不如让这几房人都搬到她的宅子里住着,一来省去了另租房的钱,二来也有人打理宅子两边节省了开支,到得了两个好处。 还有,这些人皆是拖家带口的跟着她来侯府,家里的媳妇孩子也都需要事情做,她如今待在后宅里,前院的事也轮不上她插手,这些人又要怎么解决?! 她暗暗想着,不由头疼。 等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迎过来帮他脱了外面的外套,又给他倒了杯水问道:“四爷可去了五爷那边看过?都搬去了吗?” 萧四郎点头应道:“嗯。东西搬去了,宅子昨晚二嫂就让人去收拾过了。”析秋点点头,想到五夫人原想利用太夫人疼晟哥儿的心,求太夫人留下他们,没想到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晟哥儿却被太夫人留下了。 想必即是搬过去,两个人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安生。 析秋没有说话,萧四郎转头看她,见她脸色不大好,挑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析秋笑着摇头:“府里的一些小事罢了!”没有打算继续说的意思,萧四郎听着转头去书房就去喊了紫阳来问:“夫人今天都做了什么?” 紫阳不知道萧四郎的用意,就低着头一五一十的回道:“上午陪着太夫人去了后花园,回来后见了陪房,然后又在您的书房里待了会儿,奴婢瞧着像是在找什么书……不过却是空着手出来的。” 萧四郎听着就拧了拧眉头,挥手让紫阳退了出去,转了头喊天益过来:“你去打听看看,夫人陪嫁来的几处庄子都各自什么情况,回头报于我听。” 天益就点头应是。 说着,他又迟疑了一下,看了眼萧四郎回道:“四爷,上次春雁姑娘的事,那男子的籍贯小的派去打听的人回来了,并未有假……只不过,小人瞧着却是有些问题。” 萧四郎一顿,眯了眼睛看他,天益就回道:“那人早年间游历四方,也曾做过蛮匪盗贼,认识了许多人,家里的日子过的颇殷实,前几年还曾在通州跑过漕运,今年才从通州辞了工上的京城。”说的并不清楚,但萧四郎却是听明白了,他拧了眉头道:“将此人放出去,派人跟着他!” “是!”天益点头应是,退了出来,恰好在门口碰道端着茶要送进书房的春雁,天益心里心虚,见着春雁就立刻低下头去,春雁却是认出他就是当初在普济寺后山拦着她的小厮,眉头一皱就从天益身边擦身而过。 天益看着春雁的样子一愣,却是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春雁。 这边析秋在房里听春柳回话:“金大瑞家一共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留在了通州,听说是来总管做的媒,嫁的也是庄子里的一个管事。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十四,一个九岁跟在后面来了京城,听说他家媳妇一手绣活在通州小有名气,常给一些大户人家做些缝补的事贴补贴补,一家子在庄子里人缘都是极好的。” “邹伯昌家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皆是成了亲,儿子原来在保定也在铺子里打杂,但因为和人打了架,在保定呆不下去,就私下里打了关系走了钱妈妈的路子,做了夫人的陪房。” “朱三成媳妇子就是庄子里管事的女儿,不过那个管事因为贪了钱财,被保定府里的总管革了职,朱三成也受了牵连,在庄子里混不下去,就带着两个女儿来了京城。”她说着一顿又道,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不过,他走的却不是钱妈妈的路子,而是来妈妈的路子。” 析秋听着一愣,没想到这个朱三成倒是有些本事,竟和来妈妈搭上了线。 春柳也是满脸的笑:“这中间有些原因,听说来妈妈嫁给来总管前,全家也是留在保定的,这个朱三成的母亲,就是来妈妈的姨母。” 原来是表兄妹! 看来,个个来头皆是不小啊。 析秋暗暗叹了口气,想到通州的的一百亩地又皱了眉头。 第二日春柳自佟府回来,江氏一听是析秋要找的书,都没有让春柳久候,就拿了一本《四民月令》和另一本《四时纂要》给她:“回去告诉六姑奶奶,若是不够,回头差人回来说一声,我再回娘家寻一寻。” 析秋拿到书时,便觉得江氏果然是心灵慧智的,这两本正是她想要找的类型,书上有的地方做了笔记,有的地方有折叠过的痕迹,看来江氏也曾细细读过。 她捧着书一页一页翻着,这边春雁进来,说佟全之来了。 析秋放了书迎了出来,就看到佟全之笑眯眯的道:“六姐姐。”析秋也是满脸的高兴,将他让进暖阁里,让春雁上了茶守在门口。 她问道:“五城兵马司那边有没有为难你?” 佟全之呵呵笑着,拍着胸脯道:“六姐姐放心,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得住我,况且,刘副统领那边我早打了招呼,就说我与周道婆有仇,让他不要管,至于五爷……我只是托人报了官,刘副统领一听是侯府的五爷,就立刻带人去了。” 析秋听着直笑,又问道:“那几个绑五爷的人可藏匿好了?” 佟全之微微笑着,点头道:“我听六姐姐的话,花了十两银子,在路上找了几个乞丐,随便说了些狠话亮了刀子而已,我去报官时那些乞丐已经脱了衣服离开了,现在除了五爷身边的人在四处打听,根本没有人在查,即便是查,也不可能想得到是这些人做的。” 这么说,萧四郎果然没有再插手这件事,不但萧四郎没有,就连萧延亦也仿佛有意将此事带过去了。 析秋暗暗疑惑,面上却是笑着夸奖道:“真聪明。”又笑着道:“辛苦你了,姐姐的事却总是劳烦你。” 佟全之满不在乎的回道:“六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六姐姐以后再有什么吩咐,弟弟一定竭尽全力相助。”说完,一顿又道:“那周婆子,姐姐可要弟弟把她送去官衙里去?” 这个倒是不用,想必太夫人也不愿意她去官衙,至于怎么处理,她就不用操心了。 等晚上萧四郎从衙门里回来,析秋满脸笑意的迎过去,萧四郎暗暗疑惑,昨儿看着心情低落的样子,怎么今儿看上去这样高兴,难道是难题解决了? “四爷,明天有没有空?”析秋将茶递给萧四郎,笑着问道。 萧四郎喝了茶,问道:“嗯,什么事?”说完,目光在析秋放在床上的《四民月令》,微微挑了挑眉。 果然是庄子里的事不顺心。 萧四郎心里想着,耳边就听析秋道:“我听说四爷是每月二十休沐,想问问四爷有没有空,陪妾身去一趟羊皮巷。”那边是她的房子,真正的名下的房子,析秋想亲自去瞧一瞧,若是空置的,不管几房陪房要不要过去住,也总要置些东西才好。 是她陪嫁的宅子吧?!萧四郎微微点头:“好,那明日去娘那边请安后,我就陪你去看看。” 析秋看着他,脸上就露出甜甜的笑容来,萧四郎看着心里一软,就拉着她的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问道:“昨儿不高兴,可是因为庄子里的事不开心?” 析秋听着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细心。 她想了想,点头道:“是,那边的本就是个小庄子,养着十几户百姓,若是管不好那些人可都要饿着肚子,可妾身听陪房里一位叫邹伯昌的说,今年种的小麦都冻死在地里了,明年这些人的生计只怕会受到影响。” 萧四郎今儿已经听天益禀过,知道她的担心确实如此,那边的庄子太小又左右被两家围着,无论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想了想,笑着道:“你想不想去庄子里瞧瞧?”析秋听着一愣,想到他每日都很忙,通州不比京城来去要两日的功夫,她想了想摇头道:“我去瞧了也没用,先想想里面种什么,回头将各房分好了,先试种一年看看收益,实在不成明年再去也来得及。” 萧四郎没有强求,想了想道:“庄子里的事你若是嫌烦,就去外院找一位平管事,他是娘的陪嫁,娘的几处庄子都被他打理的极好。” 析秋听着点头回道:“妾身先和陪房们再商量试试,若实在不行,再来求助四爷!”说完,她靠在萧四郎怀里就微微笑了起来。 这样的坐姿,经过这些日子在她很努力的适应下,已经能够很自如的和萧四郎交谈了。 萧四郎点点头道:“嗯,那就依你,若是觉得累,这些事让别人去做也罢。” 析秋没有反驳。 和萧四郎吃过晚饭,敏哥儿来了,三个人又一起去了太夫人房里略坐了会儿,萧四郎去了书房,析秋回了房里。 吴妈妈来了,将田夫人赏的两卷皮草拿了过来,析秋谢过,当晚就和春雁两人围着炕上,开始给大老爷裁衣服。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时间并不是很充足。 刚要裁,这边天益和天诚进来,两人合力抬了个一米多长半米宽的桌子,析秋看着一愣问道:“怎么把四爷的书桌搬来了?” 天益笑着道:“四爷吩咐的,小人也不知道。”心里却是暗暗在想,四爷是一个人在书房处理公务,心里却惦记着夫人,所以索性把书桌搬回了房间里。 析秋正要说,这边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指着天益:“把圆桌移开,书桌就放在窗前。”和析秋常坐的炕相连着。 天益和天诚两人就依言将圆桌移开,又将书桌放上去。 天益动了动,脚却踢到墙角放着的紫叶兰,春雁看着一惊就跑过去,抱着紫叶兰暗暗的就瞪了一眼天益,天益摸着头呵呵笑着! 析秋看着两人,不知为何心里却是一动。 她目送天益天诚离开,萧四郎已经将自己的公文搬了进来,在桌子后面落座,析秋则坐在炕上给大老爷缝衣裳,萧四郎看着她微微挑眉问道:“这是给谁的?” 析秋头也不抬的回道:“给父亲做的,娘说永州湿冷,让我做了大氅送去。”说着又拿了刚刚剪下来的一块皮草:“这些角料,我想着给娘做对护膝,四爷觉得如何?” “嗯。”萧四郎淡淡嗯了声,目光就从析秋的膝盖划过。 这些日子没有听她说起过自己的腿,是已经好了,还是疼却忍着? 第二日一早,析秋梳洗起床,正好敏哥儿来了,她看着敏哥儿心里一动,就笑着道:“敏哥儿想不想出去走走?” 敏哥儿听着眼睛一亮,却是有些瑟缩的看向萧四郎。 “没事。”析秋道:“母亲想去母亲的陪嫁宅子里看看,若是敏哥儿想去,就随母亲一起去,也帮母亲看看怎么摆设可好?” 敏哥儿再怎么沉稳,毕竟只是三岁的孩子而已,他的眼底立刻露出兴奋的样子来。 析秋就回头看着坐在炕上喝茶的萧四郎问道:“四爷,带敏哥儿一起去好不好?” 敏哥儿也希翼的看着萧四郎。 萧四郎看向敏哥儿,又看了眼笑盈盈显得很高兴的析秋,放了手里的茶盅微微点头道:“好。” 敏哥儿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析秋上前蹲在敏哥儿面前,笑着道:“父亲答应我们了,那我们现在去征求祖母同意好不好?” 敏哥儿动了动脚想退后一步,可抬了脚又重新落了下来,看着析秋就点了点头。 三个人去和太夫人说起来要去宅子里看看,太夫人嘱咐道:“天冷,宅子里长久不住人许是会冷,多带些人先去生了炉子,等你们到了里面也暖和些。” 有敏哥儿在,析秋也不想太随意,就点头道:“知道了。” 太夫人就拉着敏哥儿道:“要听父亲和母亲的话,不能乱跑可知道。” 敏哥儿偎在太夫人身边点头不迭:“孙儿记住了。”又看了眼在碧纱橱里睡觉的鑫哥儿和晟哥儿,露出迟疑的样子,太夫人看出他的心思,笑着道:“人太多了,你父亲和母亲顾不过来!” 敏哥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析秋就带着敏哥儿,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出了仪门上了马车,两辆马车就从侧门出了院门……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0 人事 马车骨碌碌出了南牌坊,上了东大街,车外顿时人声鼎沸。 敏哥儿坐在马车的角落里,视线在窗口的帘子上流连不已,仿佛隔着厚厚的石青色棉布帘子,就能看到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繁华景象。 萧四郎靠在厚厚的石青色绣着化开富贵的迎枕上,慢慢道:“从东大街穿过去,过了五福巷就是西大街……从西大街上穿过再过几条胡同,才是羊皮巷。” ……这是在向她们介绍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果然如萧四郎所说,马车出了东大街,周围的声音变稀稀落落安静下来,又走了一段萧四郎忽然掀了车帘,析秋看着他一愣,就见他回头道:“这里,是不是你的铺面?” 析秋听着一愣,立刻将脸凑了过去,透过窗帘果然看到街面上,一方铺面上挂着一个偌大的招牌“徐记茶行”,不过正如朱三成所说,店里面只有两个伙计围着炉子烤火,至于顾客却是一个不见。 她有些不确定,笑着道:“只知道在西大街上,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萧四郎听着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敏哥儿看着萧四郎,眼里有几分震惊,他还从来没有萧四郎除了冷漠以外,有过别的表情。 这么想着,她又去看析秋,今天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缠枝对襟褙子,衣领上围着一圈狐狸毛制的细细的围脖,将她的面色衬着的越发柔和,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比平日在府里时多了一层什么,敏哥儿说不清,却迅速侧开眼去看别处…… 析秋看了眼敏哥儿,问萧四郎道:“四爷说开了年请了先生回府,可定了请哪位先生?” 敏哥儿立刻聚精会神的去听两人说话。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便道:“也接触了几位,都有些不合适,前几日听韩大人说,他府里原有位赵先生不错,只是对方年初的时候就辞官回了乡,他说写了信去问一问,我也托了别的人去打听打听。” 与文人打交道,萧四郎还是不如佟慎之来的有耐心,虽说先生好找,可大多数的人都是科举不尽如意,才去当了教书先生,心里总有些怀才不遇,落落寡欢的样子,这样的人常常性格有些孤僻,与这样的相处时,谈些风花雪月比说一个月奉列多少,效果要好过许多。 析秋笑着道:“这位赵先生是哪里?怎么好好的又辞了馆呢。”萧四郎看了眼垂着头的敏哥儿道:“说是庆州人,因为家中老母病故,才辞官回乡守孝。” 又是年前回去的,这么说如今赵先生还在孝期之中?! “若是四爷不介意,我捎信回去,让大哥帮着找找可好?他毕竟在文人堆里,或许认识的先生要比四爷多些!”她怕萧四郎介意,所以说的有点小心翼翼。 谁知萧四郎毫不介意,点头道:“倒不用你特意去说,我明日上朝见到他,与他提一提。” 析秋就笑着点头:“好!”没有再说话。 敏哥儿垂着头,有些尴尬的侧转过去看棉布帘子上的花纹。 析秋笑着摇摇头。 终于,马车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早早已经到了的春柳,碧槐候在门口,在马车下放了角凳,萧四郎率先跳了下来,转身扶着析秋下来,敏哥儿珊珊在车帘后伸出小小的脑袋来,看着已经下了马车的父亲,母亲。 析秋笑盈盈的站在车下,朝敏哥儿伸出手去,敏哥儿便是一愣,锁在袖子里的小手朝后缩了缩,析秋笑笑并未强求,这边萧四郎却是长臂一伸,敏哥儿人已经凌空翻了跟头,等他醒过神来已经被萧四郎稳稳的放在地上。 “怎么如女子一样!”萧四郎拧了拧眉头,转身负手进了院门。 敏哥儿听着脸色一暗,小脸上就露出惊恐的样子,在丫鬟婆子群里去找自己的奶娘。 析秋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父子交流,平日不说一句话,但凡开口敏哥儿便如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连萧四郎咳嗽一声,他心里都要颤上一颤。 “敏哥儿,进去吧!”析秋笑着喊他,又指了指院门,敏哥儿略迟疑便迈着小腿进了门,见到守在门口的奶娘,立刻上前紧紧攥着奶娘的手,奶娘朝析秋看去,脸上扯开尴尬的笑容,析秋却是笑着道:“这里不比府里,好好照顾着。” 奶娘见四夫人没有不悦,就暗暗松了口气。 院子不大,进门一道影壁后,整个院子落在眼前,左右两边是罩房,连着正房一起共七间房,显得有些拥挤,院子里也不算宽敞……墙面上有新刷的油漆,显然夏姨娘已经让人重新粉刷过,进了正房的门,里面摆着供案和一张八仙桌,左右两边各置四张冒椅,左边的起居暖阁,右边则是次间,再往里面去则是卧室。 这就是她的房子,析秋看着便微微笑了起来。 春柳和碧槐扶着他,小声道:“奴婢瞧过了,院子虽不大,但房间却有七间,住三家人虽有些挤,但也够住了。” “嗯。”析秋在房里转了两圈:“恐怕还要添置些东西才行。”房间里是空的,桌椅床柜都要添了才是。 碧槐敛了眉眼,在心里暗暗去算七间房大约需要多少银子。 萧四郎从后面走了出来,在铺着褥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敏哥儿四处打量,时不时去看析秋的脸色。 析秋笑着回头去问敏哥儿:“敏哥儿看过了,可有什么意见?”又指着卧室的西南角:“这里放一张床你觉得好不好?” 敏哥儿没有立刻回话,奶娘见着就有些焦急的去拉他的手,敏哥儿目光一闪点头道:“母亲说的对!”并未走心。 析秋看着他,嘴角就露出无奈的笑容。 房子并没有什么可看,析秋只是来瞧瞧,若是三房陪房都搬过来够不够住,里面还缺些什么,最重要的便是,这里是她名下的宅子,真正意义上是完全属于她的,使用权以及支配权…… 又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析秋见时间不早了,就朝萧四郎道:“四爷,我们回去吧?!” 萧四郎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容,他的面色也不由柔和了一分,微微点头问她:“你,想不想去新府里看看?” 他说的新府,是指御赐的都督府。 析秋想也未想便摆手道:“也不住过去,还是不去看了。”若是见了觉得好,难道还能立刻搬过去不成,她希望等她见到的那日,便是他们搬家的那天。 萧四郎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便未再说什么,领着敏哥儿又上了马车。 车子却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转了个弯朝东大街的另一头驶去。 “敏哥儿。”析秋问道:“房间的里的床要放在那边吗?”敏哥儿听着一愣,没料到析秋还会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回道:“是!” 析秋就笑着弯腰看着他:“怎么母亲觉得,放在西南角会比较好一些呢?!敏哥儿为什么会觉得放在东南角好?” 放在哪里有什么区别,敏哥儿眉头略蹙了蹙,有些不解析秋为什么要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 敏哥儿飞快的睃了一眼萧四郎,见他并无不悦,立刻去回析秋的话:“我……我不懂!” 析秋接着问:“母亲今天请敏哥儿来,就是想请敏哥儿帮忙的,敏哥儿帮帮母亲吧!”她微微笑着,低声去和敏哥儿说话,语气没有讨好的意思,让人觉得很舒服。 敏哥儿听着就垂了小脑袋,析秋又道:“敏哥儿前两天帮母亲把早饭全部吃光了,敏哥儿最厉害了是不是?!” 听到夸奖,敏哥儿眼睛便亮了一亮,看了眼析秋他想了想,终于回话道:“放在西南角靠着窗户,所以……不好。” 析秋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去揉了揉敏哥儿的头:“敏哥儿真聪明。” 敏哥儿小小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却没有避开析秋的触碰。 萧四郎看着,就略挑了挑眉。 马车里的气氛,比来时要轻快几分,析秋觉得敏哥儿的戒心和对陌生人的防备,来自于他心里的自卑,他在太夫人面前竭力的表现自己,在她面前努力的躲避,遇见萧四郎却又露出惊恐不安的样子…… 她是嫡母,想到她和大太太之间的关系,虽不会有母子情深,但她也不希望水火不容。 心里想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析秋诧异的去掀了帘子的一角,就发现马车已经进了一个陌生的院子了,空气有股淡淡的菜香飘了出来。 析秋回头去看萧四郎:“四爷,这是哪里?” 萧四郎淡淡回道:“鸿雁楼。”说着一顿又补充道:“我们中午就在这里用饭。” 就是京城最有大的酒楼吗? 敏哥儿小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来,有些雀跃的去看帘子外面。 萧四郎率先跳下马车,紧接着院子了便有七八个面生的婆子迎了过来,析秋拿出挂在车壁上的帏冒戴上,牵了敏哥儿的手出了马车。 春柳和碧槐也自后面的马车下来,扶着析秋下了马车,有婆子满脸上堆着笑的迎析秋:“夫人,请!” 原来,这里是鸿雁楼的后院。 析秋微微点头,和敏哥儿两人跟着萧四郎后面,进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十几个穿着桃红色比甲的丫鬟垂首立在两侧,有人在门口撩着帘子,萧四郎当先走了进去。 析秋脱了帏冒,便看到一个约莫十几平方的房间,房里摆着贵妃榻,墙角放着花案和宫灯,一方翠绿湖光山水的屏风将门口的视线挡住,析秋绕过屏风就看到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七八种菜,萧四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春柳擦过椅面扶着析秋在萧四郎的身边坐下,奶娘则抱着敏哥儿在析秋对面坐了。 这边有个管事模样的婆子,朝三人行了礼笑道:“大都督,夫人,少爷慢用。”说着,又对春柳几人道:“几位姑娘,妈妈的席面在隔壁,还请姑娘也去用些吧。” 春柳和碧槐也是满脸的兴奋,听到婆子这么一说,立刻拿眼去看析秋,析秋笑着道:“去吧。” 春柳和碧槐就朝萧四郎和析秋福了福,拿出马车里带来的碗筷和茶壶布上,又打了水服侍析秋和敏哥儿洗了手,留了小丫头守在门口,便领着奶娘和小丫头就去了隔壁。 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析秋挑着眉头看着一桌子的菜,笑着道:“四爷早就想好了?”若不然,怎么会有人特意在后院候着,又怎么会准备的这样齐全。 “听说这里的水晶烩肉和莲藕糯米鸡很好吃。”说完,从善如流的给析秋夹了一块水晶烩肉,又给敏哥儿夹了一块莲藕。 是她和敏哥儿爱吃的吧! 析秋就看到敏哥儿盯着碗里的一块莲藕,眼睛迅速红了起来。 “谢谢。”析秋笑着去看敏哥儿,就见敏哥儿迅速端了一边的茶喝了一口,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朝萧四郎道:“谢谢父亲。”便夹了莲藕放在嘴里,随即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来。 这家的菜和侯府里差别不大,但析秋却觉得很好吃,这是她第一次在酒楼里吃饭。 敏哥儿显然也是如此,埋着头,无论析秋给他夹什么,他都照单全收,吃的津津有味。 萧四郎坐在一边喝茶,看着母子二人吃的开怀,他的眼底里尽是满意的笑容…… 小片刻,春柳和碧槐重新回来,几个人脸上也尽是高兴,碧槐还不忘给碧梧打包了饭菜留着,春柳就小声戳着她的头:“她那样便是你给惯出来的。”碧槐就羞涩的笑着:“我瞧着她吃的多,我也高兴。” 春柳几乎能想到碧梧看到这些吃的时,脸上的表情! 敏哥儿已经吃饱了,靠在那里不同于平日里绷着个小脸,此刻也露出开心的笑容来,四下左右的好奇的看着,一会儿盯着头顶的挂着色彩斑斓的承尘,一会儿又去看门前摆着的屏风,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桌上布景用的,雕的奇形怪状的红白萝卜。 萧四郎转头去吩咐奶娘:“让天益伺候着,陪着敏哥儿去外面看看。” 敏哥儿听着,就是眼睛一亮,立刻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朝萧四郎和析秋行了礼,这边析秋叮嘱道:“外面人多,不要乱跑!” “孩儿知道了。”敏哥儿连连点头,去拉奶娘的手,他早听说过鸿雁楼,却一直没有机会来过,若是今儿能参观,待会儿回去鑫哥儿和晟哥儿定会羡慕不已! 想到这里,他变的更加迫不及待。 析秋看了眼守在后面的碧槐和春柳,想了想吩咐道:“你们也去吧,带几个婆子跟着,千万仔细些。”春柳和碧槐点头应是,出了门点了婆子,一群人出了后院就进了鸿雁楼里,便陪着敏哥儿去逛。 房间里只剩下析秋和萧四郎,析秋放了茶盅看着萧四郎笑道:“敏哥儿今儿很高兴,这要多亏四爷了。”敏哥儿恐怕还没有和萧四郎这样相处过。 “那你呢。”萧四郎看着他,目光没有方才的疏冷,满目的柔和。 析秋眼睛明亮,宛若星子:“妾身也很高兴。”她笑道。 萧四郎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那个宅子,你若是要添置东西,便去吩咐胡总管去办,告诉他你要哪些,他买好了让人直接搬过去便是。” 析秋听着一喜,她正愁着这件事没有人能为她跑腿,想着便笑着语气轻快:“谢谢四爷!”说完,提着茶壶亲自给萧四郎泄了杯茶递给他。 萧四郎端着茶盅,淡淡笑了起来,又从身后拿了个乌木匣子出来递给析秋。 析秋手边已经有两只一摸一样的。 她不禁怀疑,萧四郎是不是流水线上成套生产的,他那边还有多少一模一样的东西。 萧四郎放在她面前,便道:“这里有些银票,你先用着若是不够再遣了人去恒通钱庄取。”说着又拿出一枚小小玫红鸡血石的印签交给她:“用这个便可以了。” 析秋愣住,回道:“妾身可以随便支配?” 她刚刚正愁着,若是要买木料请了工匠回来,她手里仅剩的银子,只怕是留不住了。 萧四郎微微笑着,点头道:“自然。”析秋伸手接过印签握在手里,又打开乌木的匣子,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摞银票,面额有一百两,一千两,不等,约莫两万两的样子。 “四爷!”析秋笑着拿着匣子,想到他给夏姨娘的那两万两,正要说话,敏哥儿的说话声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待敏哥儿回来,析秋让人给他重新打水擦了脸,由奶娘抱着一行人就上了马车,萧四郎喊来天益道:“那匹滇马,赏你了!” 天益一愣,瞬间乐了起来,这匹马他可是觊觎很久了,四爷一直没有松口,他也算是绞尽脑汁了,没想到今儿这么轻松便得到了,看来走四夫人的路子是走对了。 敏哥儿抱着从鸿雁楼打包来的糯米糖藕,下了软轿一路飞奔去太夫人的院子里,直往太夫人怀里塞:“祖母,祖母,敏哥儿带了您最爱吃的糯米糖藕。” 太夫人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又看到他手里抱着的纸包,便明了的笑着道:“敏哥儿今儿和父亲母亲在哪里吃的午饭?” 敏哥儿就兴奋的回道:“在鸿雁楼,我还吃了莲藕糯米鸡。”非常开心。 太夫人看着他,也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好吃?” 敏哥儿就点头不迭:“是敏哥儿吃的最好吃的糯米鸡。” 鸿雁楼的主厨自然不如侯府,尤其是知道敏哥儿爱吃,那些婆子将这道菜已经做的活了,敏哥儿说好吃,不过是因为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吃的缘故而已。 鑫哥儿和晟哥儿从里面蹬蹬跑了出来,大半日没见,三个孩子立刻凑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今天去鸿雁楼吃饭了,里面的菜可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鑫哥儿和晟哥儿一听就立刻羡慕不已的看着他,问东问西:“鸿雁楼里面是不是有大雁,听说楼有四层,你有没有上去,能不见看见全城的样子?” 晟哥儿又问道:“里面身边许多人,是不是很热闹,有没有先生在讲书?” 敏哥儿就骄傲的,一点一点去回答。 这时萧四郎和析秋走了进来,便看到三个小脑袋挤在一起,敏哥儿就兴高采烈的描述着鸿雁楼的样子,鑫哥儿和晟哥儿则不停的问着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太夫人满脸笑的看着,指着奶娘给敏哥儿换衣裳,这边看到萧四郎和析秋进来,她便笑道:“今儿倒是第一次见这孩子这样高兴。” 萧四郎看着敏哥儿,就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析秋怕他会说出什么斥责的话,立刻笑着接了太夫人的话:“是,一路上抱着纸包,说是给祖母带回来的。” 萧四郎动了动嘴,到嘴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来。 太夫人就眯着眼角笑了起来,问析秋道:“那边宅子瞧过了?可缺什么?” 析秋如实回道:“前面翻修过,屋里屋外倒还不用担心,只是里面没有家具,要订了家具送过去请人打制。” 太夫人若有所思,想了想便道:“若是忙不过来,就让胡总管去替你办,他做事稳妥人面也广,也要放心些。” 和萧四郎说的一样,析秋笑着回道:“谢谢娘,我先列好缺什么,然后再去请了胡总管帮忙。” 太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边萧延亦进来,析秋朝他侧身福了福,萧延亦微微点头,又和萧四郎打了招呼:“沈季派了身边的小厮,一上午在外院问了数十次……” 太夫人听着一愣,去问萧四郎:“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萧四郎表情凝重了一份,语气却是轻松的:“没有,可能还是为了通州的事。”说着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又朝析秋看了一眼。 析秋也站起来,拿了墙角挂着的披风:“这会儿起风了,四爷披上吧。” 萧四郎站着不动,任由析秋给他系了带子。 太夫人瞧着眼睛里尽是满意。 萧延亦落在后面,就垂眼睛去喝茶,太夫人目光一顿,脸色又沉了下来。 待萧四郎出去,析秋也回头对太夫人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太夫人笑着点头:“也累了一天,去吧!” 析秋就朝萧延亦行了礼,出了门。 待析秋出门,萧延亦也站了起来,太夫人目光一冷,便道:“你别走了,我正有事和你说。” 萧延亦看了眼门口,没有说话终是坐了下来。 太夫人松了口气。 第二天大夫人的花房竣工,析秋便找了胡总管,也没有让他真的帮忙,只是推荐几位不错的手艺工匠。 不过七八日的功夫,胡总管已经帮她找了人去了羊皮巷的宅子,析秋便找了朱三成,让他每日去那边守着。 到了月底,析秋和萧四郎回府去送大老爷,大老爷面露微笑:“常回来看看你姨娘,你不在府里,老七又留在学堂,她一个人不免寂寞。” “父亲放心,我一定常常回来看望姨娘。”析秋笑着道。 佟析砚挽着大老爷的胳膊,撒着娇道:“女儿给父亲去信,父亲可一定要回才是。”大老爷失笑点头应了。 佟析言没有回来,析秋朝江氏看去,江氏就垂着眉眼跟在众人后面。 等送走大老爷,江氏将佟析砚和析秋请到自己房里,叫身边妈妈上了茶:“六姑奶奶喝茶。”析秋笑着谢过,这边佟析砚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嫂,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江氏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拧了眉头道:“任府那边,今儿一早派了妈妈来,说三姑奶奶昨天晚上小产了。” 佟析砚啊了一声惊讶的说不出来话,析秋也满脸惊讶,问道:“怎么好好的流了呢,不是说日日躺在房里养胎么?” 江氏看了眼身边的妈妈,妈妈就会意的出了门,将房门关上守在门外,江氏这才道:“听说昨儿晚上,任姑爷子时才回的府,许是多喝了几杯,也不知怎么和三姑奶奶争执了起来,还动了手……” 任隽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打掉了? 江氏这边又叹了口气道:“正巧今儿要留在府里送父亲,若不然我也去了任府。”她想到和大太太说时,大太太脸上的表情,看来任府这一趟也只有她去走动了。 尽管再讨厌佟析言,可对外面她们还是佟氏姐妹,佟析砚怒道:“这时绝不能轻易揭过去,任家除了来人报信,没有说别的事?” 江氏叹了口气:“没有!”说着一顿:“这件事我瞒着父亲的,就等着父亲走了,我再去看三姑奶奶。” 佟析砚就冷笑着道:“瞧她当日上跳下蹿选的亲事,如今这样也是她活该如此。”说着,气呼呼的喝了口茶。 “大嫂。”析秋拧了眉头问道:“母亲那边可知道?” 江氏看着析秋,就微微点了点头。 看她的表情,想必大太太也没有太上心才是,析秋没有说话,江氏就想了想就道:“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明儿有没有空?” 佟析砚沉吟了片刻,去看析秋的态度,析秋想了想终是点头道:“我明儿和大嫂一起过去。”这边佟析砚听析秋也说去,便有些不情愿的附和道:“我回去问问相公,若是去我让妈妈回来告诉大嫂。” 江氏立刻点头,回道:“那我明天辰正去接你们。” 析秋没有意见,等到回去的马车上,析秋垂着眉眼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萧四郎以为是因为大老爷离开的缘故,就淡淡出了声安慰道:“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岳父就回京了,你若是心里挂念便常常给他写信。” “不为这事。”析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佟析言的事情和萧四郎说了:“前三个月最是不稳,听说任三爷下手又重……” 萧四郎便沉了脸色,他已经许久不曾和任隽来往,更不知这两年他越发没了分寸。 “四爷。”笑着看着萧四郎道:“……我明儿想和大嫂一起去一趟任府” “去吧。”萧四郎点头答应:“你那边若是药材不够,便去库房里提些。”析秋点头应是。 晚上回去就让春柳将去任府的东西都准备好,梳洗过后上了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点了灯想看几页《四民月令》,萧四郎转了身看着她:“睡不着?” 析秋就点点头回道:“嗯,想看会儿书,四爷先睡吧。”析秋说着,就转了个身将灯投过来的光线遮住。 萧四郎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跟着坐了起来,析秋拿了迎枕给他垫上,萧四郎靠在床头很自然的将她揽在怀里,道:“我明日,陪你一起去吧。” 析秋一愣,抬头看着萧四郎:“明日四爷不休沐吧?”萧四郎挑着眉头回道:“无妨,你们先去,我下朝后便直接去任府。” 有他在,析秋莫名的多了一丝底气。 佟析言的孩子被任隽打落,任府却只让一位妈妈回来报信,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占着的不就是两府地位悬殊罢了,而江氏今天问她和佟析砚有没有空,也并非是她心生怯意,也不过想和两位嫁了高门的姑奶奶一起,和任府里的人说起话来,也多些底气。 也顺便告诉任府,佟府虽是五品官的府邸,但几位小姐却是嫁的不差。 去给佟析言撑腰。 就是不知道佟析言会不会领江氏这份人情! “早些睡吧。”萧四郎摸了摸她的头:“这两天你也累了,听胡总管说几房陪房都搬过去了?”析秋听着就点头道:“还有一房自山东还没有回来。” 金大瑞去了十几天也没有消息回来,析秋常常在想,山东那边的地是不是连通州这里的也不如。 第二天一早,去太夫人那边请安,说起佟析言:“听说是流产了,我想去看一看。” 太夫人听着脸上就露出可惜的样子来:“几个月了,怎么好好的流了呢?”析秋叹息道:“听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具体情况,只有一个妈妈来府里报了个信。” “去吧,劝劝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也不用太伤心,好好养着身体才是重要的。”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闪,便点头叹息着回道。 析秋点头:“我下午就回来。” 太夫人就吩咐吴妈妈:“包些当归人参给四夫人带着。”吴妈妈笑着应是,去库房了提了交给春柳放在马车上去。 说着话,江氏已经到了,朝太夫人请了安,太夫人就问江氏道:“大太太的身体可好些了?” 江氏就回道:“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不见好转。” “这样的病也急不得,要养些日子才行。”太夫人道。 江氏称是,太夫人便催她们:“去吧,早去早回,说是今儿下午还有场雪。” 析秋就和江氏站起来,和太夫人辞了出了门上了马车。 一上车,江氏就沉了脸和析秋道:“昨儿你们刚走,三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就回了府,说是买通了守门的婆子,偷偷回来的……脸上也带着伤,哭个不停。” 析秋听着一惊,问道:“都说了什么?怎么就动了手呢。” 江氏就道:“说是三姑爷见着三姑奶奶裙子下面见了红,依旧是揪着她头发不松手,还朝她身上踢了一脚,三姑奶奶当时就晕了过去,她上去拉也被三姑爷扔过来的茶壶碎瓷,划破了脸。” 江氏说着顿了顿,又道:“说是回来的迟了,三姑奶奶说了几句,三姑爷气不过就要去妾室房里歇息,三姑奶奶也生了怒,说了些难听的话,三姑爷就上了火,这才动了手!” 佟析言很会做人,在府里一向对上恭恭敬敬,对下照顾有加,妾室庶子照顾周到,怎么会好好的和任隽为了这样的事吵起来?这不像她能做出的事。 江氏也不知详情,只能到了任府见了人才知道了。 马车上了长街,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武进伯府侧门外,佟析砚的马车停在巷子口等她们,两辆马车驶进了任府内院,在二门有妈妈领着乘了软轿进了内院。 轿子在伯公夫人的院子外停下来,析秋由春柳扶着下了小轿,就见到任大奶奶满脸笑容的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道:“听说你们要来,娘可是派了我在这里候着,可总算把亲家奶奶和亲家姑奶奶盼来了。” 江氏笑着过去,客气道:“真是罪过,让大奶奶亲自迎我们。”说着,她又笑着道:“怎么不见孩子?”任大奶奶才生了嫡子。 说到孩子任大奶奶脸上的笑容更甚:“今儿风大,也不敢抱出来,由他父亲陪着在房里呢。”江氏就连连点头。 任大奶奶就转目就看析秋和佟析砚,随着江氏称呼:“四姑奶奶,六姑奶奶。”析秋和佟析砚一起朝任大奶奶行了礼,任大奶奶单独看了析秋一眼,心里暗暗吃惊,六小姐和两年前的变化很大,两年前虽是漂亮可也不过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看着眉眼都长开了,穿着一件正红双金撒花褙子,一件秋香色马面综裙,头上一只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左右各插了两只点翠簪子,耳上是红宝石线形坠子,手上戴着珊瑚珠串,浅浅笑着让人如春风佛面,眼前便是一亮,举手投足间更有股端庄温婉散发出来,沉淀和从容…… 任大奶奶瞧着,就有些移不开眼。 她看了眼正房里,想到析秋两年前来府里的目的,当时娘生出了迟疑,觉得六小姐敢打庶姐未免有些刁蛮,她却觉得六小姐那样的人,若不是真的气着了,又怎么会在别人的府邸里动手。 但是娘却执意听了陈夫人的话,换成了三小姐,如今媳妇娶进了门,依她瞧着三小姐无论待人处事或者人品机智,都不如眼前这位六小姐。 这或许就是人常说的福分,六小姐婚事多波折,接连二三的听佟析言面带嘲讽的说起娘家的妹妹,定了山东洪府又克死了洪公子,和家里表哥暧昧不清,又逼走了表哥……说的多有不堪。 可后来呢,六小姐却是嫁了宣宁侯府,萧大都督更是毫不介意她的身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听说是疼爱有加。 说起来,这不是福分又是什么。 再看佟析言,当日在婆家将自家妹妹说成那样,如今出了事还不是要让自己妹妹来给她出头。 任大奶奶想想,心里便暗暗笑了起来。 又想到自己的婆母还在里面等着,她就看了眼析秋,便笑着道:“瞧我,亲家奶奶和亲家姑奶奶来,我一高兴竟是连规矩都忘了,快请进去坐,娘还在等你们呢。” 江氏就笑着道:“有劳大奶奶了。”说着,随着任大奶奶进了正房里。 伯公夫人穿着澹澹色的团福寿纹的立领宽袖对襟褙子,高坐在上,见到几人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 析秋和江氏,佟析砚朝伯公夫人行了礼,伯公夫人笑着道:“亲家奶奶和四小姐,六小姐快坐。” 称呼又不一样,但是却和任大奶奶一样,忽略了她们已经嫁人的事情,或者说有意忽略她们背后夫家的身份。 析秋回以浅笑,在左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1 争执 “听说亲家太太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府里一直有事,心里惦记着想去瞧瞧,可总也不凑巧。”伯公夫人笑着看着江氏,亲切的问道。 江氏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盅,啜了一口回道:“劳您惦记了,这些日子吃着药好了许多,大夫说再调养些日子,便无大碍了。” “那就好。”伯公夫人笑着点头:“前些日子伯公爷有些风寒,宫里头太后娘娘赏了几株灵芝和三七,回头包些回去给亲家太太。” 江氏微微一笑:“这怎么敢,夫人您留着吧,母亲那里六妹妹前两日才差人送了些回来,也不缺,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伯公夫人听着一愣,脸上却并异色,微微点头看了眼正浅笑而望从容大方的析秋,正红的褙子打扮的既不显的珠光宝器,却也彰显了二品夫人的尊荣,她看着便微微生出些许恍惚,想到那日低垂着眉眼跟在佟大太太身后,乖巧胆怯的佟家六小姐。 不过两年的时间,她出落的比起从前越发的清丽貌美,无处不散发着高门命妇的端庄优雅……都说相由心生,听说萧四郎对她宠爱有加,夫妻感情日渐愈盛。 往日风流浪荡的萧四郎,比起老三的胡闹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如今呢,下了衙便回家,前几日还听说趁着休沐,特意陪着她去看陪嫁的宅子,还在鸿雁楼定了席面,看来萧四郎是真的被这个小小的庶女收了心,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又想到婚前婚后的任隽,她娶儿媳并非要的是貌美如花,并非要的高门贵胄娘家得势,她想的是能找个儿媳,收收儿子的心,让他能和萧四郎这般,一心仕途撑起门楣,即便不能也不会再如从前胡闹,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行。 可是如今再看,任隽婚后非但不曾收敛,还越发的浑了,府里妾室一个接一个抬进来,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的生,可是嫡妻呢,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里,伯公夫人捧着茶盅的手便紧了紧。 析秋也暗暗挑眉,江氏比她想像中还要聪明,无论灵芝也好三七也罢,虽珍贵也不是钱卖不到的,伯公夫人说的是任府的地位,而江氏却拿出宣宁侯来压,这样的话说归说,却不能太过明显,毕竟她们现在还没有见过佟析言,不知道具体情况和她的意思,贸贸然说些硬气的话,到时候若是佟析言不领这个人情,她们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所以,江氏这样既提醒了伯公夫人佟氏的实力,又没有下伯公夫人的面子。 析秋暗暗点头。 伯公夫人喝了口茶,笑着看向析秋:“劳了六小姐和四小姐跟着来了,老三家的也真是不省心。”并没有斥责佟析言的意思,言语里颇有些宠爱的样子,伯公夫人又笑道:“太夫人身体还好吧?” “很好。”析秋笑着回道:“来时,娘还嘱咐我见到您问好,说这冬日里出来走动冷的慌,若不然一早下了帖子请您过府坐坐,这天气一冷大家不出来走动,也显得冷清了。” “可不是!”伯公夫人笑着道:“许是老了,我这手炉可是一刻离不得,哪里还敢出去,便是去了也是添麻烦。”说着一顿又道:“我心里也惦记着,想着等天气暖和些,便去看望太夫人。” 析秋笑着回道:“娘一定很高兴。” 佟析砚有些等不及了,她很想立刻看到佟析言此刻样子,她拧着眉头看着伯公夫人道:“夫人,三姐姐可在房里,我想去瞧瞧。”很直接的提出来。 伯公夫人眉梢微挑,有些诧异佟析砚的直接,点头道:“是要去看看的,你们也劝劝,她和老三都还年轻,养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了。”说着一顿,眼睛也红了:“这孩子也是可人心的。” 佟析砚看着就连连面颊抽搐,江氏怕佟析砚会再说什么,惹的伯公夫人继续说下去,便也面露愁容的接话道:“夫人也请宽心,我们见了定会好好劝劝的。” 伯公夫人听着就擦着眼角点头,转头去和任大奶奶说话:“你陪着亲家奶奶和四小姐,五小姐去吧!” 任大奶奶应是,转身和江氏,佟析砚和析秋说话:“有些路,可要叫了滑竿?”江氏就摆着手:“统共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就不给您添麻烦了。”说着也站了起来。 几个人就相继出了门。 韩妈妈自次间里出来,笑着给伯公夫人续了茶,看着正下台阶析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奴婢瞧着,这六小姐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 伯公夫人也觉得析秋变化很大,眉眼间没有以往的怯弱,一派沉稳自信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她的命!”韩妈妈心里也暗叹了口气,嘴里也不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若是当初娶的是她,如今三爷是不是也和大都督一样了?” 伯公夫人有些发愣端着茶,想到任隽日日回府和她请安,夫妻恩爱子嗣成群的样子…… 站在佟析言的院子门口,能看到任府后园的桃花坞,如今桃花未开枝桠上落了一层积雪,没有当初的热闹,显得有些萧条! 佟析言的院子前后约莫两进,左右耳房大约十几间的样子,院子后面则套着独立的四合院,有丫鬟进进出出,析秋知道,这些应该任隽的妾室居住的。 佟析砚撇着嘴,指着院子后面的几个小院子挨着析秋咕哝道:“这就是她整日里贴着嫁妆养着的一房的人吧。”不待她说完,眼前就有五六个十几岁到两三岁不等的孩子,自正房里走了出来。 任大奶奶笑着道:“都是三房的孩子。”说着,就笑着携了个五六岁小姑娘的手:“刚给母亲请安出来?” 小姑娘满脸堆着笑,谄媚而讨好的样子:“母亲好多了,努儿刚刚给母亲喂了半碗粥。” 任大奶奶赞赏的点点头,析秋就看到唤作努儿的小姑娘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昂着头用下巴去看身后的兄弟姐妹。 有人垂了头不说话,有人眼里满是愤恨嫉妒。 剑拔弩张的样子,让析秋诧异不已。 “快见过你们的舅母和四姨母,六姨母!”任大奶奶笑着介绍了,这边努儿就松开任大的奶奶的手,领着头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砚行礼。 江氏笑着一人送了一个荷包,佟析砚更直接一人封了一个红包,析秋则是事先准备好的装了银锞子的荷包。 她想到当初太夫人送她礼物时的金头面,绞了可以换钱用,这些庶子庶女门只怕比起她当时还要不如。 又说了几句话,析秋几人便进了正房。 里面有个穿着雅青色褙子,梳着妇人髻的丫头迎了出来,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砚跪在地上喊道:“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 析秋看着一愣,才认出来是跟着佟析言陪嫁到任府的秀云,看穿着打扮,像是通房模样。 她记得佟析言身边还有个大丫头,是当初大太太拨来的,名唤柳枝,她想着便拿眼睛在房里扫了一圈,并未见到柳枝。 江氏已经让身边的妈妈将秀云扶起来,拧着眉头道:“好好的哭什么。”又回头去看任大奶奶:“这丫头一见府里的人就这样……” 秀云知道自己失了态,忙强擦了眼泪朝任大奶奶行了礼。 她转过来,析秋果然看到她的左边脸有道疤痕,虽不深但依旧看着有些狰狞。 任大奶奶摆着手道:“她也是忠心,见了自己主子受了委屈心里难受。”说着一顿又道:“快带亲家奶奶和姑奶奶去见你们夫人。” 秀云就转了身打起右边房间的帘子。 一方多宝格立在墙边,上面摆着白釉卧狮香薰炉,一尊釉里红的玉壶春瓶里插着几只腊梅,房间的中间摆着一方圆桌,桌子上林林总总堆着许多碗和要罐,此刻炕边立着两位打扮艳丽的女子,一位捏着帕子正笑着和佟析言说话,另一位则端着药碗,在小口的去喂佟析言喝药。 看来,情况比她们想像的要好许多。 析秋和江氏对视一眼,里面已经有小丫鬟看到她们,立刻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砚行了礼,笑着朝佟析言道:“夫人,亲家奶奶,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来了。” 江氏已经进了门,脸上有着淡淡的哀容,朝佟析言走过去。 炕前的两位女子相继起身,转身朝三人行了礼,待她们转过来析秋看着便是一愣,左边捏着帕子穿着玫红色褙子的女子,年纪约莫十四五岁,长相温婉俏丽,右边一位端着药碗的年纪约莫二十左右,老实忠厚的样子,不同的类型,但长相皆是不俗,各有千秋,看来任隽在挑妾室的眼光上很包容啊…… 江氏笑着走到炕边,朝床上的佟析言道:“原想着昨儿来的,可赶巧大老爷昨儿回永州,所以今儿才和两位姑奶奶过来。”说完看着佟析言红了眼睛。 “大嫂。”佟析言强撑着坐了起来,让秀云给她在身后塞了垫子,析秋便看清她的面容,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眼底有厚重的淤青,抬手时袖子里露出一点瘀紫,她靠在床头目光在在江氏脸上扫过,又去看佟析砚,再次落在析秋脸上…… 佟析言的脸色就随即沉了沉。 她转了头就对身边的两位妾室道:“你们出去吧。”两位妾室随即垂着头,朝析秋三人行礼退了出去。 佟析言将自己受伤的手藏进了被子里,冷着脸朝秀云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倒茶。”秀云就有些尴尬的看了向析秋和佟析砚:“大少奶奶和四姑奶奶,六姑奶奶稍坐,奴婢去倒茶。” 江氏点点头,和任大奶奶在小丫头端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析秋和佟析言也随之落座。 房间里就冷了场。 江氏擦着眼角又道:“大夫怎么说的?怎么好好的就……” 佟析言红了眼睛撇开脸,她身边的另外一位穿着碧绿色褙子丫鬟就接了话:“大夫说要仔细养着……这两年恐怕……”说着也低声哭了起来。 江氏听着脸色一变,拧了眉头道:“怎么这样严重,什么大夫瞧的?我娘家哥哥说应天有位专看妇科的大夫,这些日子就要上京来,说是京中有位贵人请了,到时候等人到了也请了他过府给你瞧瞧。” 佟析言没什么反应,但她身边的丫头却是满脸的惊喜:“多谢亲家奶奶。”说着一顿,又替佟析言解释:“夫人自昨天起就不肯吃东西,这会儿才肯吃点药……” 任大奶奶接了话:“怎么这样糊涂,怎么能不吃东西,这才落了身子哪能这么饿着。”说着眉头一横问道:“三爷呢,怎么不见人。” 那丫鬟就满脸的为难,回道:“三……三爷在后面柳姨娘的房里。” 江氏跟着脸色一沉,任大奶奶却先开了口:“去,把三爷请回来,就说夫人不肯吃饭,让他回来!” 那丫鬟有些战战兢兢的看了眼佟析言,佟析言依旧侧着头不肯说话,丫鬟就福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任大奶奶和佟析言道:“三弟妹,我知你受了委屈,可委屈归委屈,自己的身子可好歹紧着心啊。”说着眼睛也红了,道:“这头一胎也是因为没有经验,要我说房里的这些丫头活该发卖了出去,一个个这样不顶用!” 把任隽的责任撇了出来,去责怪丫头。 佟析言转头看了眼任大奶奶一眼,嘴角就掀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来。 江氏眉头拧了拧,任大奶奶说这些话,不过是说给她们听的罢了,以为她们不知道曲里拐弯的原因,把责任归咎到丫头婆子身上。 可任大奶奶坐在这里,她便是有话想问佟析言,也问不出口,她拧着眉头道:“三姑奶奶,任大奶奶说的对,贪了这些个不上心,你平白跟着受罪。”说着就握住佟析言的手道:“不如你随我回府吧,家里头虽不比这里,可丫头婆子服侍了你十几年,喜好口味总是拿捏的到。” 佟析砚侧开脸,嘴角就露出笑容来。 江氏的话说完,任大奶奶的脸上的表情就僵在那里。 江氏也不是真心想要将佟析言带回去,不过是想告诉任家,她们不但知道内情,还对任家以及任隽的做法很不满意。 “这怎么使得。”任大奶奶笑着道:“如今身子还虚着,自是要好好躺着养着,动来动去也难免伤了元气。”说完,又回头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吩咐道:“去,把厨房里夫人吩咐炖的燕窝端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 江氏低头喝茶,嘴角也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来。 佟析砚听着满脸的不高兴,她放了茶盅看着佟析言道:“三姐姐,你到是说句话,前些日子还听说好好的,胎位也很稳,怎么好好的就落了胎,还这样严重,若是受了委屈,便是在伯公府,我也找了任姐夫问问清楚才是。” 这话说的有点重,任大奶奶笑着道:“六姑奶奶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三弟对三弟妹可是一向宠爱有加的,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况且,即使没有三弟,我和娘也不可能让她受了委屈不是。” 任大奶奶真的是好口才,析秋也不得不称赞一番。 “三弟妹,你可要和四姑奶奶好好说说,若不然两家生了误会,可怎么好!”任大奶奶笑着道。 佟析言听着,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的看了眼众人,随即敛了眉目道:“都别说了,这件事和三爷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着了。”说着,又侧过头落了眼泪。 不知为何,江氏却是松了口气。 要是佟析言吵着闹着要让她为她出头,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做。 难不成去和伯公府打官司不成,不说能不能打的赢,这两家的脸可也丢不起。 不过,都说长嫂为母,今儿这事情怎么也不能太落了佟府的面子才是。 佟析砚听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着道:“屋里热的很,我出去走走。”说着,就头也不会的出了门。 析秋看着佟析砚的背影,就叹了口气。 这边任大奶奶脸色微微一变,有些难看的去看析秋:“六小姐怎么不说话。” 析秋放了茶盅,看了眼佟析言就道:“我和大嫂,四姐姐,也是不放心三姐姐才来的,如今瞧见她这样,心里也确实难受。”说着也红了眼睛:“四姐姐也是心里难受,大奶奶可千万不能生了她的气。” 任大奶奶听着就眯了眯眼睛:“哪里会生的她的气,我瞧着心里不也是难受的紧,六姑奶奶也不用放在心上才是。” 江氏和析秋都没有接话。 这边门帘子一掀,任隽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连青色的道袍,人白白胖胖的,眼睛不大眯起来的时候有股戾气,他笑着走进来,目光一下子落在析秋脸上,笑着朝众人抱拳:“大嫂。”又和江氏和析秋道:“不知亲家嫂子和六姨母来,失礼,失礼!” 析秋笑着还了任隽半礼,便去看佟析言,就见她目光微微一顿,脸上僵硬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一些。 “三弟,你可真是浑,三弟妹如今身子都成了这样,你便是再忙,也该顾着三弟妹才是。”她说完,刚好刚刚去取燕窝的丫鬟端着盅进了门:“快,把盅拿给三爷。” 任隽脸色一变,任大奶奶就已经将燕窝盅塞在他的手里:“快去。”说完,又拿眼神看了看江氏,又着重看了眼析秋。 佟析言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任隽拧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可待看到析秋,他便想到萧四郎冷着脸负手而立的样子,可转念一想,又想到萧四郎那样的人,怎么也不会为了个姨姐的事来责问他。 他将燕窝放在桌上,指着回来的秀云道:“蠢货,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你们主子吃。”说完袍子一掀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析秋笑着道:“六姨妹怎么今儿得空来了,四郎近日可好?” 佟析言脸再次沉了下来。 析秋淡淡的回道:“知道三姐姐身体不适,四爷便让人备了马车送我和大嫂来了,他说过会儿来这里接我,三姐夫若是想知道他好不好,不如亲自去问他好了。”说完,接过秀云手里的燕窝盅,沉着脸道:“还是我来服侍三姐姐吃吧。” 端了燕窝便坐到佟析言的炕边的杌子上,舀了一勺要去喂佟析言。 江氏和任大奶奶皆是一愣,没想到析秋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就见任隽脸色一僵,他看向析秋,就见析秋虽是脸上挂着笑意,但眼底却是冷意慑人,他目光一闪张着嘴巴,一时愣在哪里。 析秋拿着勺子,轻轻吹了吹笑盈盈的去喂佟析言,她们彼此相争近十年,最亲近的一次恐怕就是今天了吧?! 她无所谓佟析言过的好不好,今天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所有的后果她就该自己去承担,可她今天既然陪着江氏来了,这件事就不单是佟析言的个人的事,更是关系着佟家甚至萧家的脸面。 怎么也要为佟析言争个脸面回。 至于她们走了之后,任隽会如何对佟析言,这就不是她能控制和左右的了。 佟析言震惊的看着析秋,却并没有张嘴。 析秋就轻轻笑着,凑近佟析言身边,拿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的道:“你若想在任府里留的体面些,最好还是配合点好。” 佟析言一怔,机械的张开嘴,析秋就适机的将勺子送进她的嘴里,又拿了手里的帕子给她擦了嘴,声音轻轻柔柔的道:“慢点吃。”说完又道:“大嫂说的大夫我也有过耳闻,三姐姐还是听大嫂的话待那位郎中来,你好好看看才是。”说着又喂了一口:“这天气也冷,四爷说是要去箕尾山别院小住些日子,三姐姐要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吧,山里头有温泉四季如春,也适合你养身体。” 仿佛真的只是在和佟析言说些姐妹间亲昵的话。 江氏侧开脸,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任大奶奶听着也愣住,刚刚还说六小姐好说话,怎么转眼功夫,就开始发难了。 析秋心里自是清楚的很,和伯公夫人说,以她们的年纪并不能真的去说什么难听的话,任大奶奶也是,她不过和佟析言是妯娌,只有拿住任隽让她给佟析言赔礼道歉,佟析言的场子,才算真的挣了些回来。 再说,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无论怎么做这分寸却是把握得当才是。 果然,任隽的脸僵住,忽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去接析秋手里的燕窝盅:“这怎么使得,还是姐夫来喂吧。”析秋拿开燕窝盅,笑盈盈的看着任隽:“可不敢劳动三姐夫,还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来喂吧。” 任隽就尴尬的伸着手,析秋转脸笑着去和佟析言说话:“三姐姐,你说好不好?!” 佟析言看了眼任隽难堪的脸色,表情有些怪异,任大奶奶目光一闪就笑着接了话:“若三弟妹想去,我们府里在西山也有别院,去那边也不错。” 江氏笑着道:“我刚才还在说,这房里的人不贴心,伺候起来也不周到,说要将三姑奶奶接回府,如今说起别院休养,这到也是好办法,我瞧着也大奶奶也和三姑爷也别忙了,不如就让三姑奶奶跟着六姑奶奶去箕尾山吧,又六姑奶奶在,我们也放心些不是。”在含沙射影的说任隽。 析秋也点头道:“大嫂说的在理。” 任大奶奶终于明白到江氏和析秋一唱一和的目的是什么,她站在一边也不好说话,只拿眼睛不停去看任隽。 三弟妹落胎的时,说起来本就不光彩,任三爷可是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打掉的,她们辛苦瞒着这件事,连佟府那边都瞒的死死的,对外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看来……她们姑嫂只怕早就知道了。 所幸,六小姐和任大奶奶也不过想要三弟给三弟妹倒个歉罢了,这本就是应该的,说出去也不丢人。 任隽看着析秋,眼神便是一暗,他面色含笑正要说话,这边佟析言看着任隽站在那里,也不表态也不挽留,心中一气冷哼一声说气话道:“去,自是要去,我去了有的人也省了心。” 析秋和江氏互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任隽本来找了台阶想下去,可听佟析言这么一说,他心里的火也拱了上来,毕竟是男人,他认为他已经退了一步,在这件事上他纵是错了那又如何,孩子没了再养一个便是,何必这样斤斤计较,她看着佟析言冷哼一声便道:“你要去赶紧去,省的在我面前装成一副要死的样子,让我瞧着就恶心。” 佟析言听着眼睛一瞪,红着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摇着牙问道:“三爷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孩子没了还是我的错不成?三爷不念及妾身服侍你一场,操持房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也要念着他可是你嫡亲的骨肉啊。”说着,嘤嘤的哭了起来。 析秋和江氏都冷了脸,江氏更是气的直抖,当着娘家人的面,任隽就这样说话,实在太不把佟氏放在眼里了。 原本只想好好说话,看一眼佟析言,如今她更是来了气,就冷笑着看着任隽道:“三姑爷这话说的可不对,三姑奶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孩子也是你们的嫡子,如今三爷不但不觉着歉疚,三姑奶奶伤心你却说她装的恶心,这个道理便是说到哪里也说不通的。” 任大奶奶一看情形不对,就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少说一句。”说着就去扶着江氏:“亲家奶奶也消消气,我们三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嘴里说着狠话,可心里却是不这样想,平日里他对三弟妹可是疼的不得了。”说完,又转头去问佟析言:“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这是要佟析言表态,是护着任隽还是随着娘家非要下任隽的面子。 佟析言正在气头上,被大奶奶一问,脑中也冷静下来,她拧了眉头气势就弱了一分,正在这时门口的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位穿着茜红色褙子,头上朱钗环绕打扮妖娆的女子走了进来…… 析秋回头看去,就注意到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显然也已经有的身孕。 佟析言本来弱掉的气势,一见到来人突然就红了眼睛,突的一下坐了起来,指着门口便骂道:“贱人,你来做什么,给我滚!” 那女子随即眼睛一红,凄凄哀哀的朝任隽看去,呜咽的喊了声:“爷!”满脸的委屈:“妾身……妾身只是来看看姐姐。” 看来这位也是任隽的妾室之一。 这边秀云扶着佟析言,见她怒不可遏的样子,想到对面女子的手段,就红了眼睛道:“柳枝,夫人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你行行好赶紧出去吧。” 析秋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女子,就是大太太当初拨给佟析言两个丫头中的一个。 任大奶奶也厌恶的皱了眉头,任隽一见秀云斥责柳枝,脸上便是一沉,抬手便给了秀云一巴掌,怒骂道:“贱人,你没瞧见她怀着身子,若是动了胎气,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说完,就快步走到柳枝面前,亲昵的问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秀云捂着脸,眼泪委屈的唰唰的掉了下来,说柳姨娘的孩子重要,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难道就不尊贵么! 柳枝当着众人的面,偎在任隽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看着任隽旁若无人的抱着妾室,佟析言气的捏着手里的被子,快要撕烂了:“好,三爷说的真是好,她的孩子精贵,我们的孩子就是无所谓,没有便是没有了,即便是三爷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儿,也无妨是不是?!” 她说完,任大奶奶也好,江氏也好都变了脸色,大家前面各自客气着,不就是因为这层窗户纸没有破,如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彼此的退路也堵了。 江氏冷了脸站起来,护着佟析言道:“这是做什么,当着我们的面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说着,就对秀云道:“去请了伯公夫人来,就说我们把三姑奶奶带回去了,也省的三爷瞧着日日生闲气。” 析秋暗暗皱了皱眉,江氏这话说的有些冲动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2 心境 难道真的要把佟析言带回去不成? 依任隽这样的德行,只怕佟析言回去住十年他也不定会去接她,没有离婚制度一个从夫家出来的女子,想要在外面立足简直比登天还难,析秋知道无论她是怎么不认同,可律法和世人的道德观已经成了形,佟析言无路可选,若是任隽不去接她最后还得自己回来,到时候这里子面子可都没了。 析秋看向江氏,就见江氏忽然转过头来,迅速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析秋一愣,这才明白江氏根本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不由松了口气。 这边任大奶奶拦着秀云,也冷了脸斥责柳枝:“没瞧见这里有客人吗,还不快退出去!”说完,眼睛忍不住瞪了一眼任隽,转头和江氏说话:“娘身体也不好,若是叫她瞧见这些不省心的事,心里会难受,亲家奶奶有什么话和我说吧,我定能给亲家奶奶一个满意的答复。” 任大奶奶又去和佟析言说话:“三弟妹,也不是嫂子说你,你也知道三弟这人,虽是没心没肺,但对你一直都是敬爱在心的,你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重了些,他是男人,这面子台阶总要给他留的,况且,孩子没了他嘴里不说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你说这样的狠话就是把三弟往外推……”说着,冷着脸回头看着柳枝:“岂不是正合了那些小人的意,倒叫她们舒坦了。” 佟析言就接了话,怒看着柳枝道:“我若是不舒坦,谁也别想舒坦。”她指着柳枝:“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今竟然做起了主母的梦,我告诉你,不管你背后有谁给你撑腰,我都不会轻易饶了你。” 析秋微微挑了挑眉,想到了大太太,江氏听着脸上也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来。 佟析言说完,柳枝便往任隽后面一躲,声音低低的却是让所有人都听得见:“爷,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奴婢今生能得了爷的疼爱便是死而无憾。”说完又捂住自己的肚子:“只是奴婢舍不得腹内的孩子。”说着忽然从任隽身后走出来就跪在了地上,朝佟析言磕头道:“奶奶,求求您饶了奴婢,自今日开始奴婢吃斋念佛,祈祷奶奶一生康健,和爷夫妻恩爱,白首齐眉。” 这话说的可比佟析言说的好听多了。 果然任隽心疼的将她扶起来,看着佟析言道:“贱人,你除了善妒你还会些什么,柳儿如今怀了我的骨肉,你若是动她一分我绝不会饶了你。”说完看着任大奶奶就道:“嫂子,她们要喊母亲,让她们去喊便是,我堂堂任家三爷,难道还怕她一个小庶女不成。” 析秋见看见柳枝的眼底迅速划过一丝亮光。 佟析言脸色一白:“三爷这是嫌弃妾身的身世?那三爷当初何必上去求娶妾身!”任隽一声冷笑,正要说话,任大奶奶迅速上前拦住他,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都给我闭嘴!”说完看着任隽道:“三弟,你怎么就这么浑!” 说完又去看佟析言:“三弟妹,你也宽宽心,你心里委屈我们都知道,这口气大嫂保证,定会帮你给你出了!” 任隽再不是,可是任大奶奶虽是佟析言的妯娌,可也是伯公府的世子夫人,她这样低声下气的,江氏也不好紧拿捏着,她看着佟析言只顾着哭,也不得回话就显得气难平的道:“任大嫂子,还是将伯公夫人请来吧,虽说我也不愿瞧他们走道这不,毕竟三姑奶奶进了任府,我们两府成了姻亲,这不单是三姑奶奶和三姑爷的缘分,更是我们的缘分。”说着话锋一转:“可缘分这东西也不能强求,我瞧见三姑爷这样,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说完,就抹着眼泪坐在佟析言的炕边,心疼的抱着佟析言…… 任大奶奶眯眼瞪了眼秀云,就朝任隽喝道:“三弟!”示意他说点软话。 岂料,任隽松开柳枝,目光在江氏身上转了一圈,就落在佟析言的身上,眉头一横:“嫂子,说这些做什么,她要回家就回去,我倒要瞧瞧最后谁求谁。” 任大奶奶气的眼前一黑,指着任隽就道:“你说的什么浑话!” 江氏和佟析言皆是气愣住,看着任隽的样子,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我们回去!”江氏刚刚就积怒在心,如今是真的生了怒:“三姑奶奶也不用留在这里受这样的闲气,我们佟氏的小姐也是精贵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任氏也欺人太甚! 佟析言脸气的通红,愤恨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缩在门边的柳枝身上,仿佛要将她穿出几个洞来,她任由江氏和秀云扶着,从炕上坐了起来,指着柳枝朝任隽冷笑道:“想我走可以,这贱人也要和我一起回去!” 任大奶奶上去拦住,笑着道:“这是做什么,我们有话好好说。”要是今天佟析言真的回去了,这任府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光了,她见江氏脸色难看,就去劝佟析言:“三弟妹,一个妾室而已,你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又回头去看柳枝:“还愣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柳枝脸一白吓的一缩。 任隽搂着柳枝,怒瞪着佟析言道:“她是我的妾室,你有何权力处置她,我警告你她若是有一分闪失,我拿你是问!”说完一顿,又冷笑道:“你若想回去便自己回去,但你今日若是走出任府的大门,明日休书我就会让人送去佟府。” 佟析言白着脸指着任隽气的说不出话来,任大奶奶也是气了个倒仰,合着她说了半天,劝了半天都是白劝了。 江氏扶着佟析言,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任隽做事会这样无耻,秀云扶着佟析言就一直哭。 房间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的难以收场,任隽眯着眼睛眼底露出一丝得意来,他冷笑着道:“怎么不走了?!”他敢肯定,她们没有这样的魄力敢出任府的大门! 忽然,一直坐在一边,端着燕窝盅的析秋站了起来,她笑盈盈的把燕窝盅放在桌面,看着任隽道:“既然三姐夫这样说,那我们今儿若是不走倒真的有点赖着任府的样子了。”她说完,转头去看佟析言:“三姐姐也不用伤心,本朝也不是没有和离的先例……三姐夫这样宠妾灭妻的,想必总有地方主持公道的。”说完一顿,又眯着眼睛看着任隽道:“便是京衙不受,那我们就去求皇后娘娘给我们做主。” 佟析言听着心一突,她不过是想让任隽将柳枝发卖了,再跟她道歉,哪里真的会去和离,她回了佟府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难道真的要去庵堂里青灯古佛的过完下半生不成。 她心里想着,脸上一时又露出犹豫的样子,析秋见着就不动声色的站在了炕前,挡住了佟析言。 她看着任大奶奶道:“虽然不想惊动伯公夫人,可这件事总要和伯公夫人打个招呼才是。”她转头去看秀云:“去请伯公夫人来,再去外院叫了滑竿进来。”说完,又在秀云耳边耳语几句。 一副就要走的架势。 秀云眼睛一亮应是而去,在门口瞪了柳枝一眼,柳枝的眼底就露出一丝得意的嚣张。 析秋有条不紊的说着,气度从容不迫,满脸的淡然,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她如今是堂堂萧大都督的夫人,宣宁侯府的四夫人! 任大奶奶气急。 看着任隽就气不打一出来,不就一个妾室,何必闹成这样,佟府再不济可还有宣宁侯府,还有萧大都督做靠山,况且,在吏部还有蒋士林,翰林院有佟慎之,哪能说翻脸就翻脸的,若真是这样,当初娘也不会在那么多的人家中,非挑了佟府的一个庶女回府给三弟续弦。 “好了,好了!”任大奶奶笑着道:“大家都退一步,六姑奶奶也消消气,孩子已经没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六姑奶奶这样说我也理解,可是若事情真的闹出去了,到时候大家脸上也都不好看才是。” 析秋浅笑着点头:“大奶奶说的没错,可如今三姐夫这样,我们便是想顾忌脸面恐怕也不行了。”说完叹了口气,走道炕边和江氏一人扶着佟析言一边起床。 佟析言由析秋握着手,手臂不自觉的就抖了抖,仿佛有些不适应的样子。 任隽一看析秋说的不像是威胁的话,顿时目光闪了闪,事情的好赖轻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他拧着眉头去看任大奶奶,任大奶奶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任隽,上去拦着析秋和江氏:“三弟妹,这件事是三弟不对,你说,他要怎么赔礼道歉,你才会消了这口气。” 佟析言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她坐在炕上,唇上毫无血色开着细细的裂口,她哭着道:“大嫂,我一向敬重您,可是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不咽不下去。”说完,她一顿又道:“要让我消气也行。”她突然抬手指着柳枝就骂道:“把这个贱人发卖出去,否则,我今儿便是不要这脸也要和离。” 任隽听着脸色一沉,捏着拳头正要发怒,析秋忽然转头来看着他,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任隽却是目光一缩,出口的怒话就出来了一半:“……不行。” 江氏扶着佟析言,也是怒道:“任大嫂子,您可是听见了,三爷这果然是宠妾灭妻,为了一个妾室竟是要把正妻赶回去,好好好,我们佟府人微言轻,你们就等着和离吧!” “爷!”柳枝委屈的往任隽怀里再次缩了缩,任隽看了她一眼,搂着她腰上的手却是松了松,柳枝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就哎呦一声:“爷……妾身,妾身肚子疼!” 她双眉紧蹙,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任隽瞧着心里一紧,搂着她正要说话,佟析言忽然怒从心起,有种自损一千也要出自恶气之态,抓了炕几上的一个茶壶就朝柳枝砸了过去,可因为力度太轻,茶壶在柳枝的脚步落在地上,但茶壶里的热茶却溪水泼在她的身上…… 柳枝啊的一声惊叫:“爷!好痛。” 说着就捂着自己的小腿,拼命的叫了起来。 任隽看着,一股戾气就冲上了眼底,他瞪着眼睛看着佟析言,眼睛一眯几步就走了过来,一副作势就要打人的样子。 他抬起手,析秋却是毫无征兆的往前一站,拦在了他的前面,任隽没有料到析秋忽然出现,抬着的手一僵就愣在了那里。 正在这时,门口一声怒喝传来:“孽子,你这是在做什么!”话音方落,武进伯负手大步跨了进来,阴沉着脸目光似刀落在任隽脸上,咬着牙怒道:“还杵着干什么,快跟萧四夫人认错。” 任隽自听到伯公爷的声音,肩膀便是一缩,举着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刚刚的跋扈目中无人瞬间收敛了许多。 任大奶奶上前朝伯公爷行了礼,暗暗纳闷,怎么伯公爷也知道了这件事,还亲自到后院来了…… 析秋和江氏也是敛衽行了礼。 伯公爷看着析秋目光微柔,笑着道:“萧四夫人见谅,这孽障整日里做些没有脑子的事情。”说完,负手上前瞪着任隽道:“还不快认错!” 任隽倔着脖子,视线看了眼析秋,就见她笑眯眯的样子,他目光微微一闪就侧开头去。 析秋笑着朝伯公爷道:“伯公爷客气了,不用三姐夫道歉,他也是性情中人,适才我的话也说的重了些,三姐夫和柳姨娘情真意切,我三姐姐理该忍一忍才是。”说着朝伯公爷行礼,回道:“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三姐夫说要休了姐姐,我想着倒也不用这样麻烦,明儿我就去宫中奏了皇后娘娘,请了和离的文书下来……还请伯公爷倒是行个方便,到时候大家两厢皆好。” 伯公爷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萧四郎新娶的夫人这样厉害! 他眼睛一眯抬手便要去打任隽:“你这个孽子,你说休妻便休妻,你活了这些年,越发丢了脑子是不是?!” 任大奶奶瞧见,立刻上前拦着:“父亲,父亲!”她也暗暗着急:“我们有话慢慢说,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她心里却是想,到底是什么人把伯公爷请来了,伯公爷这段时间朝中事事不顺,正窝着火儿无处发,赶巧碰上了这事,若是让伯公爷真动了怒,三弟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任大奶奶害怕析秋还会说什么话,立刻笑着道:“误会,都是误会!”她回头看着析秋笑道:“六姑奶奶可千万别再说和离的话,实在太伤人心了。” 析秋和江氏对视一眼,她道:“大奶奶说的没错,这夫妻情分才是重要,可这件事也不是三姐姐一个人在意就可以的,三姐夫看一个妾室都要比三姐姐重,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说着,目光就直直的落在门口的柳枝身上。 伯公爷听着眼睛一眯,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靠在门口,他问任隽道:“怎么回事,你说话!” 任隽缩了缩,回道:“柳儿……柳儿坏了身孕。”说着一顿:“析言,她……她非要将柳儿发卖出去。” 伯公爷听着一愣,不管柳枝为人如何,但她肚子里怀着的却是任家的骨肉…… 伯公爷略一犹豫,佟析言身体便是一僵,果然伯公爷舍不得将任家的骨肉送出去,她侧开头不想再说,这边析秋却是抹了眼泪道:“三姐姐才刚刚落了胎,瞧着柳儿肚子里的孩子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伯公爷和任大奶奶听着就是一愣,萧四夫人的意思是什么? 是在说,柳枝的孩子生下来可以留在正房,但她的人却要发卖出去? 伯公爷脸色便是一正,转身指着身后跟在的常随和门外的婆子,指着柳枝道:“把这个女人送到家庙去,请人看着,若是她敢出庙门半步,一律乱棍打死。”说完,又看着析秋和江氏:“萧四郎夫人和亲家奶奶可还满意?” 不过一个妾室,比起佟府和萧府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都说伯公爷为人圆滑,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析秋和江氏对视一眼,眼看着门口柳枝被两个婆子架住,这边任隽脸色一变上前就要去拉柳枝,伯公爷目光一厉:“你敢!”任隽抬起的脚步再不情愿还是落了下来。 “爷!”柳枝不敢置信,就这样简简单单把她送去家庙了?她肚自里怀着可是任家的骨肉啊:“爷,救救我们的孩子啊,爷……” 任隽垂着眉眼,只敢用眼角去看柳枝被人架着出去。 待柳枝出去,江氏就垂着眉眼,用帕子按在眼角低声就抽泣起来,回伯公爷的话:“伯公爷,我们哪里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如今可是三爷对我们三姑奶奶不满意啊。”说完,就捏着佟析言的手,将她手背上的淤青给伯公爷瞧:“您瞧瞧,这……”说着就噤了声,哽咽了半天:“我瞧着,心如刀割似的……” 伯公爷并不知道任隽动手的事,权当佟析言和妾室争执,一时失了足滑了一跤,如今一看到她的伤口,视线便暗了下去,侧目看着任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任隽肩膀一缩,拧着脖子道:“我……我怎么知道。”他这么一说,刚刚因为柳枝被送出去而生出一丝舒坦的佟析言,便冷笑着道:“爷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们的孩子在天上可看着呢。” 伯公爷听着这话,眼睛便红了起来,若是他还没有听懂佟析言的话,那他真是白活了这些年,他回身抬手便指着任隽道:“孽子,孽子……”说完,来回在房里烦躁的走动着,又停了脚步,气息沉浮显然气的不轻:“来人,将这孽子绑了,上家法!” 任大奶奶听着一惊,立刻拉着伯公爷:“父亲,三弟身子向来弱,哪能受得了家法,您若有气骂他几句便是,再不然让他跟三弟妹赔礼道歉,这家法可千万使不得啊。” 伯公夫人最宝贝的就是任三爷,怎么也不能让伯公爷真的动手。 析秋和江氏站着没有说话,佟析言却是表情一变,刚刚说的话现下就有些后悔,她动了动嘴角嗫喏了几番,江氏却是一转眼看着她,她垂了眉眼终是没有说话。 伯公爷脚步一顿,转头去看佟析言:“老三媳妇,你说,你想怎么样惩治他,今儿你说了算!” 这已经是很给佟家面子了。 佟析言头一抬,看到任隽愤恨的表情,气势又弱一分,江氏却是擦了眼泪摆着手道:“伯公爷不用为难,三姑爷身份尊贵,怎么能受这皮肉之苦,我瞧着还是算了吧。” 也算是激将法了。 伯公爷听着心里的火便是一拱,手一挥就喝道:“给我拖出去!”外面的婆子和常随哪敢真的去拖任三爷,俱是立在门口不敢动…… 见好就收,析秋笑着阻拦道:“伯公爷,这家法还是算了,三姐夫也有职务在身的人,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她说的真诚,连任隽都忍不住看她一眼,任大一听析秋松了口,立刻上去接了话道:“对对,六姑奶奶说的对。”说完见江氏似乎还怒意未平,她生怕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就话赶话的道:“就让三弟给三弟妹陪个不是,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可好?!” 伯公爷听着一愣,眉头略蹙了蹙,任隽也是满脸不乐意,析秋看着任大奶奶,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大奶奶这个主意不错。”又转头去劝佟析言:“三姐姐,我也知你心里难过,这个坎过不去,可三姐夫也不是有心的,他如今要给你赔礼道歉,你也宽了心往后这事也别说了,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正事。” 佟析言垂着头没有反对。 这边伯公爷一听佟家不再追究,就拧了眉头斥任隽道:“没听到?还不快和你媳妇赔礼道歉。” 任隽不死心,拿眼睛去看任大奶奶,任大奶奶就朝他鼓励的点点头。 任隽又偷偷看了眼伯公爷,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他今儿一顿打必定是逃不了的,心里想着她头皮一硬就垂了头去给佟析言道歉:“夫人,都是为夫的错,请夫人原谅为夫!”虽然没有什么诚意,但话却是说出了口。 佟析言听着一愣,随即被析秋扶着的手臂处,被人轻轻一掐,她脑中迅速灵光一闪,随即就哭了起来,捏着帕子就扑倒在任隽怀里,哭的可比方才柳枝还要柔弱凄惨,我见尤怜…… 佟析言这样揉柔柔一扑,任隽眉头一蹙动作就顿了一顿,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隔着帘子禀报道:“伯公爷,萧大都督来了。”说完又道:“萧大都督让我把这个交给三奶奶。”说着,就抬了两个箱子进来:“大都督说三奶奶身子不适,这些都是滋补的药,给三奶奶补身子用的。” 所有人看着一怔,俱都看向析秋。 析秋目光一转满脸坦然的微微笑了起来。 其它不用再说,有这两个箱子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任隽看着那两个箱子心里便是一突,佟析言偎在任隽怀里嘤嘤的哭着,任隽听见她这么一哭心里便是一荡,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这是萧四郎在表态。伯公爷咳嗽一声,朝门外吩咐道:“先上了好茶招待着!”说完,朝析秋看去:“萧四夫人稍坐。”又袖子一挥怒看向任隽,喝道:“废物,和我一起去见萧大都督。” 任隽听到见萧四郎,目光就缩了缩,依言放开佟析言,朝析秋和江氏,任大奶奶打了招呼,畏畏缩缩跟着伯公爷就出了门。 待任隽离开,任大奶奶目光一闪,知道她们姑嫂三人还有话要说,就笑着道:“那亲家奶奶和六姑奶奶稍坐,我先去前头看看。”说完,就提着裙子带着一屋子的下人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佟析言就瘫坐在地上,脸色雪白连额头的青筋都能看的清晰。 江氏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析秋也沉了脸色在江氏的对面坐了下来,三个人各自坐着,许久之后佟析言才慢慢的开口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确实很没有用,任隽这样的人看着浪荡不务正业,但却是有致命的弱点,便是怕伯公爷,这样的人想要得到他的爱恐怕不易,但想要拿捏住他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一直认为佟析言在任家过的不错上有婆婆护着,下能压制住妾室,庶子庶女也捏在手心里,今儿看着,恐怕那只是她回家去说的假象罢了。 “三姑奶奶。”江氏摇着头道:“这件事待我们走了之后,你不要再和三爷提起了,这一页就当揭过去了……”说完,她想到柳枝那个丫头,想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那毕竟是大太太当初给的丫头,她也不好过多的说什么。 不过,一个陪房而已,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处置了,手段实在太多了,何必真当了个事闹到伯公爷面前当件事来说。 今儿就该让任隽好好赔礼道歉! 佟析言倔强的咬着唇,眯着看着析秋问道:“六妹妹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是不是也笑我连个男人,连个妾室都拿捏不了?” 析秋很坦诚的点点头,佟析言脸一红,怒道:“是,我是没用,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没有你那么好的命,所以你现在当然有资格回头来嘲笑我!” 佟析言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去反省自己做的对不对,只会去怪别人做的太好,遮去了她的光芒,她淡淡的道:“三姐姐为什么不自己想一想,你今天这样,是你和王姨娘自己选择的?你处心积虑嫁到任府时,就该知道任隽是什么人,这样的一天我以为你早该有所预设才是,如今却反过来怪自己运气不好,是不是太迟了些!” “你……”佟析言气极,指着析秋怒道:“你凭什么说我姨娘,当初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去争这门亲事。”说不定,现如今嫁去宣宁侯府的就是她了。 “既然你如愿以偿争来了,那你又有什么立场去怨天尤人。”她说着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佟析言:“三姐姐还是好好想一想,以后的日子改怎么过吧。”说完,她看向江氏满脸的无奈,站了起来对江氏道:“我去找找四姐姐,稍后直接出府,就不用送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佟析言坐在地上,眼泪就无声的落了下来。 任隽道歉又如何,他不过是做给别的人看罢了,待她们走了她还不是一样守着活寡,看着他一房一房的讨着妾室,庶子庶女一个一个添,而她呢……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了。 她不怨天尤人,她怎么能不怨天尤人,如果她生在大太太肚子里,路早就铺的好好的,她有必要去争着抢着么,她不去抢着如今只怕连伯公府也嫁不进来,最可恶的便是六丫头,若不是她处处压着她一头,她又怎么会处心积虑这么早嫁出去,若不是这么早嫁出去,宣宁侯府的婚事又怎么会泡汤,无论是嫁给萧二爷续弦,还是萧四郎的嫡妻,难道不是她佟析言是首选之人么! 她暗暗咬牙,看着析秋笔挺的背脊,想到她所表现出的不卑不亢,想到自己在伯公府里低声下气的过日子,心里就恨,恨不得上去狠狠撕烂她的脸。 可是就是今天,这个她最恨的人,却来府里替她撑腰…… 佟析言想着,就紧紧的攥了拳头。 “三姑奶奶!”江氏上去扶起佟析言,劝道:“任三爷这人,我今儿瞧着虽没有什么谱,但对女人心却是很软……三姑奶奶该好好想想才是。”一味的贤淑温良孝敬婆母,抚养嗣子,对与大多数男人来说可能很有效果,可是对任三爷这样的人显然效果不佳。 想要留他在房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他身上下功夫。 江氏觉得,这是他给的最后的忠告了。 她也疲累的站了起来,对秀云道:“好好伺候着吧。”说着也出了门。 门外析秋和佟析砚正在院子里说话,佟析砚脸色不好,正满脸愤怒的道:“怎么就这样算了,她就是不回去,也要把人带回去才是,岂能就这样白白算了,留在这里丢人不是!” 析秋按着她,劝道:“你就少说一句吧,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说完,见到江氏出了门,就笑着迎了过去:“大嫂,我们回去吧。” 江氏点点头,正在这时外面有面生的小丫鬟进来,朝三夫人福了福:“萧四夫人,萧四爷说他在二门等您。” “知道了。”析秋回身去看江氏:“走吧!” 江氏和佟析砚三个人就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门,和伯公夫人道了别,就由任大奶奶陪着,坐着软轿去了二门,萧四郎果然立在马车边等着她,析秋一直提着的心在见到萧四郎的一刻,便松了下来,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来。 江氏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高兴,笑着道:“还是六妹夫好!”江大奶奶也掩面而笑:“萧大都督可真是细心。” 佟析砚目光一转,不软不硬的回道:“妹夫这是怕六姐姐受委屈,这紧着来接她呢。”意在说给任大奶奶听,告诉她任府可是仗势欺人! 任大奶奶脸色一变,尴尬的站在那里。 析秋也不管她们说什么,便回头对江氏和佟析砚道:“我送你们回去吧。”江氏和佟析砚连连摆手:“使不得,我们还是坐自己的车回去吧,六妹妹快去吧,别让六妹夫等久了。” 任大奶奶也附和道:“六姑奶奶慢走。”眼底却露出艳羡的样子来。 析秋不再客气,走到马车边,萧四郎狭长的丹凤眼淡淡扫了几人一眼,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扶着析秋两人便前后上了马车。 马车嘚嘚的出了伯公府,析秋长长的松了口气。 萧四郎拿出暗格里的茶壶给析秋倒了茶递给她,问道:“怎么了?可是累了?”析秋接过茶喝了一口,转头看着萧四郎叹了口气,就靠在萧四郎的怀中,想到任隽的无情,想到这世的制度和男人在许多事上的理所当然,她闷闷的问道:“四爷,将来我人老珠黄或是年轻不再,您……会不会也妾室成群,只记得新人笑?” 萧四郎听着眉梢一挑,析秋说完却神情一顿,立刻从萧四郎的怀中坐直了身体,端着手里的茶便低头去喝,脸上却忍不住微微露出窘迫的表情来。 她什么时候会这样得寸进尺了,她嫁进萧家就是萧家的人,是萧四郎的附属物并非独立的个体,他若是想要纳妾收通房,她难道有资格去阻止拒绝? 她知道,她没有! 析秋拧了眉头一口气将杯中的茶饮尽,难道是这段时间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细心照顾,所以她就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析秋沉了面色,深呼吸之后脸上的窘迫才稍微好转一些。 这边萧四郎看着她变幻莫测,眼神闪烁不定的样子,唇角却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长长的凤眼中明亮的宛若星辰,露出一丝狡黠……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3 分家? 因为在马车里的尴尬,析秋下车后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刚刚歇了午觉起床,敏哥儿,鑫哥儿,晟哥儿三个人正在院子里,由紫薇陪着跳绳,满头大汗的蹦着,可一见到萧四郎和析秋进来,三个人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院子里没了声音,三个人整襟而立低头朝两人行礼。 析秋没有心情去说笑,便朝三人点点头没有多说,萧四郎却是看着敏哥儿跳的气喘嘘嘘的样子,脚步略顿了顿,析秋便率先进了房里。 太夫人坐在炕上,戴着眼镜拿着几页宣纸在看,见析秋进来,太夫人便朝她招招手:“过来瞧瞧,敏哥儿一早上练的字。” 析秋一愣,敏哥儿描红都未开始,已经会写字了? 她笑着走进,这才看清宣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大小不均,若不是仔细看根本无法辨认这是个字,她挑着眉头道:“娘,这是敏哥儿写的?” 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点点头,道:“说是想写字,就在你二哥的书房找了本诗集,依葫芦画瓢写了这么一首,我瞧着还不错!” 析秋听着便认真去看,这才发现上面写的是一首《锄禾》。 她挑了眉梢,忽然便想到那日敏哥儿吃饭时,满脸勉强却又不得不做的样子…… “快拿去收着。”太夫人交给吴妈妈,笑着道:“这可是敏哥儿第一次写字!”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看着析秋道:“坐下说话。” 析秋就在太夫人面前坐了下来,太夫人问道:“老四呢,不是说去接你了吗?”她话语一落,萧四郎已负手大步走了进来,太夫人看看他又去看了一眼析秋,眉头微蹙。 待萧四郎坐下,太夫人问析秋道:“你姐姐她身体如何?” 析秋就回道:“身体有些虚,倒也没旁的事。”隐去了在任家发生的事:“伯公夫人说她近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让我代着向您问好。” 太夫人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析秋故意隐下想必是有考虑的,她微微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年纪轻轻的就怕承受不住胡思乱想,没的坏了身子。” 析秋就赞同的点点头。 太夫人又转头去问萧四郎:“听说今儿早朝,圣上单独召了你,可是有什么事?” 早晨朝堂的事,太夫人这会儿已经知道了,析秋暗暗吃惊,耳边就听到萧四郎回道:“还是为通州漕运的事,说我去了几趟,可有什么想法,我大概说了一些。” 析秋听着眼睛一亮,这么说来,圣上是真的改变让萧四郎去处理漕运的想法了? 果然,太夫人就问道:“圣上有意派谁去?” 萧四郎就看了眼析秋,回太夫人道:“放了雷公公,提了市舶司提举。” 析秋听着一愣,她知道历朝市舶司提举大多由宦官担任,但先帝在位时由于福建海盗猖獗,已下令大幅度关闭了广东,福建甚至太仓等处的市舶司,严令海上贸易,圣上如今又重提了市舶司,是不是说明圣上有意重开海上贸易? 太夫人听着一愣,面色微微一变,因为海禁的事和萧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萧延炙死在福建,也是因为倭寇之事,后先帝下令海禁,福建这两年总算是太平了许多,若是重开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福建又将会有动荡不安,如今一心不愿站在前头的萧家,将会被人推倒风口浪尖,成了朝中的风向标。 所以太夫人才会这样警觉。 仿佛感受到太夫人和析秋的紧张,萧四郎又开口道:“先帝当初废市舶司,朝中大部分人是全力赞同,实施起来也颇为顺利,所以,圣上这次重设市舶司,不过是投石问路试探罢了,想要重开只怕前路不易,困难重重。” 太夫人听着总算稍稍放心了些,点头道:“圣上才登基,政局不稳,不宜多做变动贪图激进冒险才是。” 圣上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朝中虽无人非议可各人心中所想又怎么料及,稳,才是目前重中之重。 析秋心中却是生出些不安,因为市舶司的事与萧家的联系实在太大了,以往萧延炙在福建身亡,如今藤家在通州垄断了漕运,运河之上无人能在藤家之右,圣上又是对藤家如此耿耿在怀…… 她又看向萧四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圣上有此意,才会毫不回转的拒绝了去通州的事?! 萧四郎又和太夫人说了几句,太夫人面上就露出倦容,析秋和萧四郎便起身告辞,双双回了自己院子。 待他们离开,太夫人便喊吴妈妈问道:“去问问,老四家的在武进伯府出了什么事?”吴妈妈听着一愣,太夫人从不做这样的事,儿媳和儿子之间的事也不干预,怎么会突然去问四夫人在武进伯府的事。 太夫人便拧了眉头道:“平日两个人同进同出的,今儿可是前后进来的,我瞧着老四家的脸色可是不太好。” 吴妈妈听着一怔,立刻点头道:“今儿四夫人虽是坐的佟大奶奶的马车,可却是带着跟车婆子去的,奴婢去问问。”太夫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吴妈妈出去,不一会儿便回了房里,脸上还余留着惊讶,回太夫人的话:“说是任三奶奶的孩子其实是任三爷吃了酒打掉的,所以佟大奶奶才请了四夫人陪着,几个人去了任府说了几句,任三爷当着娘家人的面,竟还嚷着要打任三奶奶……”她说着一顿又道:“四夫人许是因为这件事,心里不快!” 太夫人听着就狠狠皱了眉头,怒道:“任家老三越发没的规矩了。”说完又问道:“老四去没出什么事吧?” 吴妈妈目光一闪,回道:“说是训斥了任三爷,待四夫人离开后,听说任三爷就回三奶奶院子里,又遣了人去鸿雁楼特意定了席面,在府里给任三奶奶赔罪呢。” “果然是这样。”太夫人叹了口气:“他媳妇受了气,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吴妈妈脸上露出笑容来,四爷自小就是这样,只要认定是自己的东西,无论对错都护的严实的很。 太夫人也放了心,只要不是两个人之间生了闲气,她也不用担心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送走萧四郎,和敏哥儿从太夫人那边请安回来,几房陪房来了。 金大瑞依旧和前几次一样,显得很老实,他垂着头回析秋的话:“山东的庄子在一片山坳里,小的瞧过,地虽不大但每年收成却是不错,现如今地里种的是苞米,因为在山里的关系倒没有受到很大雪灾的影响,如今长势不错。”他说完,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这么说来,山东的庄子虽不如通州离京城近,但收成却要比通州这边高出许多。 析秋没有说话,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金大瑞,金大瑞飞快的看了眼析秋,接着道:“不过小人瞧着,那片地怕是只能种苞米。”他说的有些小心翼翼:“山里头进水不易,只适合一些耐旱的庄稼。”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两个庄子没有一个是顺顺利利的。 她目光在金大瑞,邹伯昌和朱三成身上掠过,指着面前的杌子笑着道:“都坐吧,也别站着了。”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邹伯昌领头坐了下来,其它两人面露惶恐跟着坐了下来。 析秋见几人坐下,才笑着道:“如今几处庄子和宅子,铺面也都了解清楚了,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想法,想去哪里?” 三个人一愣,没有想到夫人竟然让他们自己选,府里三位出嫁的小姐,各房陪房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如今由侯府里胡总管代为管理着,三小姐的两房都在庄子里,两块地都是沙地和坡地,三小姐一瞧地的收入不大,便将地租给两房陪房,每处每年交五十银子上去就可以,可那块沙地就是种果树也要个几年时间才能有收成,可三小姐半年都不肯缓,年年都要收租。 陪房都是因为在府里过不下去,才拼着命的争着做小姐的陪嫁,谁能一年没有收入能拿出五十两的存余,那简直是痴人做梦,所以,如今他们的日子可好比火上烤,油里煎,比起在佟府里还不如! 四小姐的倒还好,因为两处庄子地都很好,日子倒还算过的去。 他们跟着六小姐嫁到侯府前,心里也曾忐忑,可在原来的地方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想回去那等着的就是一家饿死,还不如随着六小姐,总要赌一把才是。 毕竟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六小姐的庄子不行,可她不还是大都督的正妻么,总不能饿死他们。 如今看来,六小姐要比三小姐和四小姐好的多。 “夫人!”邹伯昌不待其它两人说话,便笑着道:“小人原先虽是在铺子做伙计,可早年也留在庄子里做过,虽不敢说种地是一把好手,但小人能吃苦……”他见四夫人挑了挑眉头,胆子越发壮了一些:“小人想去通州的庄子里,那里种什么都不好种,要依着隔壁两处人家才能得些收成。不过小人不怕,只要夫人将庄子交给小人,小人保证第一年能给夫人交三十两,第二年开始小人就能每年交一百二十两。” 他说完,金大瑞和邹伯昌两人的脸上,皆是露出诧异的目光来。 一百亩的地,收成若是好一年也不能有这么多,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析秋也不由生出好奇来,问道:“哦?你说说,你打算种什么?” 邹伯昌目光一闪,有些得意的回道:“夫人可能不知,小人前年曾随着铺子里的管事去了一趟永州,一路上小人看到几处用油纸竹篾撑起的棚子,小人当时瞧着就记在心里,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那些农户在地里盖了温棚,有了温棚就不会受季节的限制,便是在冬日里也能种出时令的蔬菜来。” 析秋听着一愣,才明白他说的就是蔬菜大棚。 没有想到,这会儿农家就已经开始实行这种非常先进的蔬菜种植法了。 她看着邹伯昌没有立刻反驳,只淡淡问道:“那销路你又如何考虑的?” 邹伯昌见析秋仿佛有些兴趣的样子,随即眼睛便是一亮,语气更为的亢奋:“通州港每日来往商船数以千计,小人想着只要小人种出菜来,通过这些船只就能运到各处去,即便是不能,也能将菜运到京城来,供给城里大户人家,菜的销路根本不用担心,而且还是选择多多,且又是每条路前景都是极好的,夫人不用担心。” 他说完就看着析秋,等着她首肯。 谁不喜欢银子,这样来钱快的买卖,虽是前期要投些成本,但不用两年就绝对能全部收回来。 夫人虽不懂庄稼和生意,和总听的明白银子的多少吧。 他不担心析秋不同意。 析秋静静听着,端着茶盅静静喝了一口,随后她不再去看邹伯昌,反而去问金大瑞,道:“你觉得呢?!” 邹伯昌一愣,表情就有些轻蔑,金大瑞也是一脸惊怔的样子,没料到析秋会问他的意见,他垂了眉眼想了片刻才道:“小人觉得邹大家的虽说的有道理,可若是我们做,就有点不合适。” 邹伯昌听着脸一黑,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 析秋却是眼底一亮,问道:“哦?邹大家的说的法子竟然这样好,别人做合适,为什么我们做就不合适呢?”她说完,似有若无的看了眼邹伯昌,见他垂着眉眼但脸上却明显有怒容。 金大瑞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邹伯昌,想了想还是回道:“京城不比别处,通州港来往船只都是各处鼎鼎有名的商号的商船,不谈他们会不会借你运送蔬菜,便是同意这来回的租金恐怕我们也负担不起,另者,城外种蔬菜的有数十户,和城中的大户都是定向买卖,有的合作已经几十年,我们若是想分一杯羹,这其中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所以,小人觉得在邹大家想法虽好,可实施起来恐怕不易!” 邹伯昌听着满脸的不高兴,不等析秋问话他便道:“哪一门生意不是如此,若是想赚钱就必须铤而走险,必须百倍的努力,以金大家的这样说,我们就是要守着一百亩的地,望天吃饭最好?” 金大瑞拧了眉头,脸涨的通红,连连摆着手回道:“不……不是这个意思。”邹伯昌横着眉头还要说什么,析秋却是放了茶盅根本不管他的反应,又去问朱三成:“宅子里可布置好了?” 朱三成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和邹伯昌沉着的难看的脸色,有条不紊的回道:“东西都已经按照夫人说的,归置好了,工匠的工钱也结算过了,一共是二十五两。”说着站了起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用粗线装订的小本子递给析秋:“这些日子每日的开支都在这上面,夫人请过目。” 析秋打开本子,上面的字工工整整一看就是重新眷过的,上面记着木料支出,油漆以及木料损耗和每日工匠的伙食等等的详细目录,每一笔都很清楚,最后列出结余,本子的最后面还夹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本子后面结余的账刚好合上。 这个朱三成,看着话不多但做事却是这样细心。 她让春雁收了本子,笑着点头:“辛苦你了。”说着一顿又道:“这几日你们就各自收拾了搬过去吧,也省的留在租用的宅子里,事事不便。” 三个人各自点头应是却没有说话,他们知道析秋喊他们来,绝不会单单问一问个人的意思就作罢。 析秋说完,沉吟了片刻看着三人,又忽然将话题拉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她问金大瑞和朱三成:“邹大家的说是想去通州,那二位又是怎么想的?” 有了刚刚的对答,朱三成面色已经是如常,他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一直在庄子里,旁的事小人也不会,所以小人想去庄子里。”他家里虽只生了两个女儿,可大女婿是入赘,一家子人吃饭若是留在京城又没个手艺,岂不是要饿死了。 析秋点点头,这边又听金大瑞道:“小人愿意留在城中给夫人看宅子。” 析秋暗暗诧异,她可是听钱妈妈说过,金大瑞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如今他却是不愿意去庄子里,反而想留在京城看宅子,这确实让她颇为吃惊。 金大瑞有金大瑞的考量,两处庄子一处通州一处山东,他就是从通州出来的,若是在回去难免被人笑话,可山东那边的宅子是旱地,他虽擅长种地可那旱地他却没有信心,况且,他的两个儿子都大了,他想留在城中见见世面,到时候若两个儿子能在府里谋个差事,到了年纪再求夫人配门婚事,他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至于在京城收入的事,他家那口子缝补手艺颇为了得,每月缝补也能得些银子,他再找些旁的事情做,一家子的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那好!”析秋放了手里茶盅,认真的看着三人道:“这样,山东那边邹大家的去吧,通州那边就朱大家的去吧,城中的宅子就由金大家的去打理,至于田庄里收成的事,你们各自去瞧着,如今也正是年底,这半年无论好坏我都不管你们,半年后你们到我这里来,告诉我你们一年能交多少给我,多少不计但不可弄虚作假,可明白?” 析秋说完,目光就一一自三人脸上转过,就看到金大瑞明显松了口气,朱三成脸上无悲无喜依旧是垂着头,但凭吩咐的样子,唯有邹伯昌一脸怔忪的样子…… “听凭夫人吩咐。”金大瑞和朱三成站起来,各朝析秋行了礼。 邹伯昌却是脸色一变,看向析秋道:“夫人,您也不同意小人的想法?通州的庄子里真的不适合种水稻,小人绝没有半点虚夸的意思,那边若想成事只有另辟奚径才能有些收成啊。”他站在那里,显得很激动的样子。 仿佛析秋不同意他去,就埋没了他的才能,埋没了通州庄子省钱的可能。 析秋淡淡看着他,通州的庄子她让人打听过了,情况和当初他所说的相差无几,可是却没有那么糟,邹伯昌想做生意,可他们如今要的不是如何去闯,而是要求稳,况且,金大瑞刚刚说的一番话,正是她所思虑的,和这些内忧外患所带来的后果比起来,稳稳当当才是关键所在。 她沉吟片刻,慢条斯理的回道:“你可想过,若是你要做生意,无论是走漕运还是走京城官家的路子,都要借用宣宁侯府,大都督的名头,尤其是在京城走动,又是送到各府厨房去的,牵连到各府内宅的管事,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不说,那些人若是知道是宣宁侯府四夫人在做生意,面子上定还是会给,可这面子人情一旦给了,将来想要还可就不易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内宅的事最为复杂,我们做的又是吃食上的生意,一旦出了事又当如何?” 邹伯昌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么细,现下听析秋这么一说,他顿时愣在那里,脑中飞快的转着,希望能找到析秋话中的漏点,能说服析秋让他去通州。 可析秋不给他机会,她转了目光看着三人道:“明年两处庄子里的种子银钱,等开了年你们决定各处种什么,再来我这里领取,以往你们在佟府里无论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有什么纠葛,到我这里一概不论不计,但你们必须记住,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规矩,切不可生事惹出是非,可明白。” 金大瑞和朱三成喃喃的点点头。 析秋端了茶,最后道:“你们先各自搬去宅子里吧,眼见就要过年了,也别来回跑,今年就留在京城过,这两日我会让人将过年的银子送给你们,自今日起宅子里的事就交由金大瑞家的打理,你们若是有意见也可来府里和我说。”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明争暗斗了数日之久,四夫人却是轻描淡写的决定了各人的去处,不容置疑,不容辩驳……此刻他们才知道,四夫人分明早就想好了各人的去处,让他们去说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试探他们罢了。 邹伯昌还想说什么,可金大瑞和朱三成已经各自行礼退了出去,他满脸的不甘只得跟着两人退了出去。 待他们出去,春雁就拧着眉头和析秋道:“夫人,这邹伯昌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析秋淡淡回道:“我就是怕他出什么乱子,才会驳了他的想法,让他去山东的庄子里。” 春雁看着邹伯昌的背影,满脸不乐意的道:“钱妈妈怎么就推了这人跟着来了。” 谁不为钱呢,邹伯昌端是一口好口才,想必钱妈妈也是听他说的天花乱坠,才会收了银子替他搭了这个线。 反倒是金大瑞和朱三成让她颇感意外,金大瑞看着老实但心里却有很清晰的底线,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而朱三成呢,虽然很老实,但做事却很心细左右不得罪人,让他去通州是再合适不过了。 析秋进了房里,将前几日萧四郎给的那一匣子的银票拿出来,交给春雁:“一共是一万九千两,前几日宅子添置家具花了些,剩下的你仔细收着,日后院子里有用钱的地方,便从这里取。” 春雁抱着匣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满脸惊喜的看着析秋道:“夫人,这是四爷给您的吗?”她打开匣子,迅速数了一遍,激动的道:“那我们以后再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是吗。” 她说着,眼圈竟是红了起来,想到当初在佟府的不易,每月夫人二两银子的月例,便是打赏下人都不够,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后来她们几个凑在一起商量,决定绣了东西偷偷拿出去卖,夫人为此日夜跟在司杏后面学绣活,表少爷寄来各种绣花的书,夫人每一本都几乎翻烂了,细细的研究一针一针的绣,她们几个人没日没夜的绣,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多出三五两的银子,直到两年后她们的日子才真正算是好了点…… 现在想起来,当初的日日夜夜宛若做梦一样,竟有些不真实。 春雁抱着匣子又哭又笑,忽然觉得心里真正的踏实下来。 析秋看着她哭笑不得,笑着道:“何至于这样,你仔细收着便是,平日里你们拿了月例也不要再贴进来了,自己也存着将来便是嫁人手里也能有些私房钱。” 春雁听着脸一红:“夫人说道哪里去了。”说着一跺脚进了里间,打开个箱笼小心的将匣子放进去,又用布料盖上仔细将箱笼锁起来,又将钥匙小心的挂在身上,她脚步轻快的走出来,见夫人手里拿着前几日就一直在给四爷做的鞋子,如今过了好些日子还没做好,她就笑着道:“夫人,奴婢瞧着四爷几件道袍都有些久了,奴婢找些布料出来裁了,晚上你缝奴婢给您分线可好?” 她恨不得把萧四郎立刻供起来。 析秋停了手里的针线,笑了起来,点了点春雁的额头道:“你都快成了司榴了。”春雁听着咯咯笑了起来:“都说近墨者黑,奴婢这是应了古人的话!” 说着两人笑了起来,正好碧梧抱着一堆叠好的衣裳进来,见析秋和春雁满脸的笑,她一脸迷茫的问道:“夫人和春雁姐姐说什么呢,这样高兴。”说着,将手里的衣裳放进卧室的柜子收好,又重新走了出来。 春雁就打趣她:“说什么,说昨儿二夫人让人送了半筐海蟹来,夫人不爱吃正想着怎么送人呢。” 碧梧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刻凑到析秋面前问道:“夫人,您不爱吃蟹?”析秋就配合春雁,很可惜的点点头,答道:“是,不爱吃,房里也没人爱吃,所以就想着送回家去,给姨娘,七弟和大少奶奶分一些。” “有,有!”碧梧立刻举着手:“奴婢可以为夫人赴汤蹈火。”说完眨着眼睛一脸忠贞的样子。 噗嗤,春雁捂着肚子就笑倒在炕上,析秋也是满脸的笑意,春雁就指着碧梧回头对析秋道:“夫人,您可瞧见了,这最像司榴的可不是奴婢,这位可是最像不过了。” 析秋笑了起来,碧梧也捂着脑袋憨憨的笑着。 中午吃过饭,析秋才歇了午觉梳洗起床,这边春柳沉着脸走了进来,看着析秋回道:“夫人,藤家来人了,太夫人请您过去。” 析秋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算算时间,藤家也该有人来了。 她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茜红色的立领绣着牡丹暗纹的褙子,春柳又给她披了一件银鼠毛的披风,两人撑在伞迎着鹅毛般飘飘洒洒的雪花,就去了太夫人屋里。 才到院子门口,就见到穿着玫红褙子的五夫人,就蹲在地上拉着晟哥儿说话,晟哥儿时不时转着头东张西望,一副不愿听她说话的样子。 五爷站在厅堂里,垂着头满脸的怔忪不安。 见到析秋进来,五夫人只是侧了侧目光,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喊了声:“四嫂。”便没了声音。 倒是晟哥儿挣脱开五夫人,跑着到析秋身边,昂着头笑着道:“四婶婶,您什么时候再带敏哥儿去你的宅子里玩?到时候也带着我一起可好?” 析秋笑看着高高瘦瘦的晟哥儿,他长的和五爷很像,圆圆的脸瘦瘦的身体骨架子很小,所以除了脸上有肉身上却是很清瘦的样子,她笑着道:“等四婶婶去的时候,一定带着晟哥儿。” 晟哥儿点头不迭,笑着道:“那我们拉钩钩。”说着,伸出小手来。 大了一岁,果然不一样,析秋就笑着也伸出手指和晟哥儿打钩钩。 “谁骗人谁是小狗!”晟哥儿道。 析秋满脸的笑,正要说话,这边五夫人却是三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扯过晟哥儿劈头便道:“胡说什么,整日里张嘴便胡说,快和四婶婶赔礼道歉。” 晟哥儿被吓的一惊,眼圈迅速红了起来,推开五夫人撒了脚就跑进了屋里,边走边喊太夫人:“祖母,祖母!” 五夫人满脸的尴尬,看了析秋一眼,提着裙子就追了进去。 析秋挑了挑眉,在外面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春柳和碧槐就守在了门口,她便跨进了室内,朝萧延庭行了礼:“五弟!” 萧延庭站了起来,目光在门口春柳和碧槐身上转过,眼睛里露出失望之色,又转头朝析秋还了礼,有些不自然的指了指暖阁:“娘……在里面。” 是藤家来人,他阻止不了,可又不好避出去,所以就避在正厅里吧?! “那五弟稍坐。”析秋朝他点点头,转身进了暖阁里。 萧延庭站在后面,看着门口析秋身边的婢女,就暗暗叹了口气。 他原是想要求了四嫂将春雁给他的,可是却没有料到出了那样的事,害了春雁,如今他看见四嫂心里就生出愧疚来,哪里还有脸去求四嫂,况且,五夫人当年对佟析华做了那样的事,四嫂心里定是对他怨怒交加…… 他现在只希望春雁能平平安安的出府,将来找个对她好的人嫁出去,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析秋进了房里,晟哥儿已经不在里面。 大夫人和二夫人各坐在太夫人的两边,在太夫人的下首五夫人正和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几岁,穿着件妃色镶金色绒边的的宽袖斜襟褙子,里头一件正红色的夹袄,头上戴着一只玉瓒凤钗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并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珠光宝气明艳照的妇人坐在一起。 她转头朝析秋看来,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扬,挑着眉头去问太夫人:“这位是?” 太夫人就介绍道:“这是老四家的。”析秋就朝太夫人蹲身行了礼,又和大夫人和二夫人各自见了礼,太夫人又朝析秋道:“这是藤大奶奶。” 析秋转头朝藤大奶奶点了点头,藤大奶奶听着目光一转,眼底一抹厉光划过,就起了身朝析秋淡淡福了福,析秋回了半礼。 “四弟妹快坐。”二夫人笑着道:“你昨儿回来我也没碰上你,我这儿正有事想和你商量。”析秋听着就笑着回道:“我昨儿回来迟了些,也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也不知有没有耽误二嫂的事情。” 二夫人满脸的笑回道:“不是要紧的事,回头我们说也不迟!”析秋听着就点点头,太夫人又接了话道:“这会儿又下雪了,你们晚上也都别回去了,我待会让吴妈妈把炭炉收拾出来,今儿晚上我们就围在这里吃火锅吧。”太夫人说完又转头看着大太太:“你说可好。” “这个天气,吃火锅自是极妙的。”大夫人淡淡说着,二夫人接了话道:“赶巧,昨儿郡王府送了些羊肉来,我让人片了出来,晚上可以涮着羊肉。” “这主意不错。”太夫人笑着道。 析秋也笑着道:“羊肉温补,冬日里吃最是香了。”又笑着和太夫人道:“二嫂添了羊肉,那我便让人切了牛肉送来,还可以做了虾滑……” 婆媳四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晚上吃的火锅,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各自也是满脸的笑容。 五夫人和藤大奶奶被冷落在一边。 “娘!”五夫人开了口:“四嫂说要做虾滑,我哥哥正好今儿带了些新鲜的虾过来,不如我让人送了来吧!” “不用。”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收,沉着声音道:“你四嫂即是说了,她那边必定是有的,便是没有库房也还有,不过是凑个热闹,你就不用麻烦了。”说完,又端了茶杯低头去喝茶。 五夫人被太夫人不硬不软的堵了回来,尴尬的动了动嘴,捏着帕子不敢再说话。 “太夫人。”藤大奶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五夫人,随即就捂住嘴笑了起来:“若说到福气,这京城中您可是头一份,各位爷都有出息不说,几位儿媳妇也是身份尊贵,孝顺有加。” 太夫人没有接话,藤大奶奶也不觉得尴尬,又道:“二夫人身份尊贵岂不说,大夫人也是诚意伯嫡出的大小姐……”说着目光一转看了析秋一眼,掩袖而笑:“四夫人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真是满府里尊贵的人儿。”说的有些勉强。 五夫人嘴角掠出一丝笑意来,看了眼析秋。 析秋淡淡喝着茶,仿佛没有听到藤大奶奶说的话,她如今是萧家的儿媳,又太夫人在这里,还轮不到她回嘴。 果然,太夫人眉头一横,声音也变的有些冷:“这天气冷,雪越发的大,藤大奶奶可别耽误了脚程才是。”这是明着赶客了。 “不着急。”藤大奶奶笑着道:“我这趟来也不单是为了姑奶奶的事,前些日子我家老爷在三门楼那边置了间五进的宅子,我这两日都住在那边,三门楼离这里近,半刻的脚程就到了,劳太夫人挂念了。” 有炫耀的意思 二夫人笑着接了话:“三门楼的宅子如今可是贵的很,藤大奶奶可真是好福气。”藤大奶奶听着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三门楼靠着南牌坊,因为离着富贵圈近,又靠近皇城所以许多商户争相高价在那边置宅子,只是在京城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没有过硬的关系也买不到宅子,那些人不看你家底多厚,只看你的出身和背景。 所以二夫人夸藤大奶奶有福气,也不算假话。 “您这话说的不假,这京城想要买处宅子可真不容易,想要买间大的就更加不易,像我们府里人多,又是住惯了大宅子,若是搬进小的去还真有些不习惯。”说着一顿又道:“我昨儿去我家姑奶奶的宅子,哎呦……啧啧,不是我说,那两进的院子前面还没走到头,后面的后罩房可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院子下人挤在一处看着就揪心。” 这是在说太夫人给五夫人的院子太小。 太夫人脸色一沉,二夫人就笑着道:“您说的不假,延龄巷那边原是我想留着的,那边离东大街近,无论进出都方便的很,不过就是小了点……”说着,她就看见藤大奶奶脸色一变,二夫人心里冷笑面上却是道:“让五弟妹住确实委屈了,不如藤大奶奶也帮着五弟妹在三门楼置一间五进的罢了,那宅子腾出来我正好有别的用处。” 析秋低头喝着茶,忽然觉得这些女人说话的技巧,真的是一个比一个高,二夫人明着赞同了藤大奶奶的话,但却又告诉她们,那宅子虽小可她却很喜欢,你们要不住就搬出来,我正好还惦记着呢。 依着二夫人的身份,要是想要这宅子,五夫人难道还敢去争不成。 果然,藤大奶奶面露尴尬,不过转眼功夫就恢复了面色,笑着道:“这重新置宅子也不是不可,赶巧我隔壁就有,就是这价格却是高了些……不过高也有高的好处,晟哥儿也大了,将来娶妻生子住在里面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小门小户人家,太夫人您说呢。” 这藤大奶奶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太夫人面露厌恶,直接回道:“老五房里的事不用和我商量,家也给他们分了,他们想怎么折腾都不用来请示我。” “瞧您说的。”藤大奶奶笑着:“这宅子可是贵的很,若说置办倒也不为过,也算为晟哥儿做打算,只是一旦买了这宅子,他们这小两口手里可就没了钱了。”说着一顿又道:“您看看,二夫人在西山有别院,大夫人东郊也有座别院,四爷还有间大都督府,可是我们家姑奶奶和姑爷可是什么都没有,太夫人,您这一碗水可要端平了啊。” 析秋将茶盅放在桌上,算是听明白藤大奶奶的今天的来意,她是嫌太夫人给五夫人分的家产太少,这是替五夫人打官司来了。 是撇开太夫人把她们赶出的原因不提,单要提了分家不公的事。 她想着就看了五夫人一眼,就见她虽是垂着眉眼,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以往的恭敬惶恐。 太夫人真的生了怒,眼睛一眯就回道:“你这么说倒也情有可原,你不是萧府的人,自是不了解期间的细节,老二的别院,老大的山庄可都是当初陪嫁来的,还有老四,这你可就没法攀比了,那是圣上赏的宅子,藤大奶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夫人说完,就很不客气的端了茶,朝吴妈妈道:“送客!” 藤大奶奶被太夫人的怒容,惊的心里便是漏跳了一拍,腿有些软的朝后缩了缩,可一想到今儿来的目的,就硬着头皮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把剩下的话说完:“我是不了解侯府的情况,可这几年侯府进账出项,却是清清楚楚的明白账,姑爷虽是庶出,可这家产也不能少他一分不是,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恕我不敬,今儿可要和您好好算算这府里的账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4 底气 呵!这位藤大奶奶果然是位妙人! 她敢站在太夫人面前,和她讨论侯府的进出账,析秋不由奇怪她脑子里的思维逻辑是怎样的构造法。 她自己都说了,萧家人人尊贵非凡,藤家莫说垄断了运河上的漕运,就是整个大周的漕运都在他手里攥着,比起萧府他们也还不够资格。 太夫人能沉着气,客气招待她,看的不过是五爷的面子,不管如何五爷总归是萧家的五爷,这面子上的事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但藤大奶奶显然没有领情,析秋暗暗想着,她是不是觉得圣上是因当初藤家的支持,才顺利登基,他们手里和东昌伯府一般,握着圣上致命的弱点,圣上顾念此事所以高看藤家一眼,藤家便能借助此事,一跃龙门重振门楣? 可她怎么不想想,最难测的便是圣意,圣上能捧便就能压,覆手顷刻间就能从云端堕入泥沼,若真有那样的时候作为百年功勋的侯府,就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他们是姻亲只有依附侯府,他们即时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居安思危! 显然,藤大奶奶没有想到这些,她所能看到的,便是五夫人分家拿到手的那一点财产,堂堂富甲一方的藤家竟来和侯府来算计这微薄财产。 析秋叹气,她有种想剖开藤大奶奶脑子研究一番的冲动。 她心里想着,就拿眼睛去看五夫人,就见五夫人适时的面色一变,突地站起来去制止藤大奶奶:“大嫂,快别说了。”说着,拿着帕子去擦眼角又去和太夫人道:“娘,我大嫂只是一时话赶话,您可千万别生她的气。”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析秋微微挑眉。 太夫人将手里的茶盅,砰的一声惯在炕几上,眼角一眯目光凛厉而慑人,析秋在这一瞬间似乎见到了萧四郎,同样的眼神附有杀气,无形的压力便就这样扑面而来,藤大奶奶和五夫人当即面色一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娘!”暖阁外,萧延庭也听到藤大奶奶的话,腾的一下掀开门帘子冲了进来,在太夫人发怒前,什么也没有说直直的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娘,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您打我骂我吧……” 五夫人和藤大奶奶看到萧延庭突然进来,脸色越加的难看。 二夫人脸色一沉,就从炕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延庭:“五弟,我虽在府里只有几年,可我清清楚楚看见,娘对你对晟哥儿可是一碗水端平的,对你更是视如己出,便是侯爷也从来当你是亲兄弟,何时有过例外。”二夫人说完,萧延庭跪在太夫人面前,立时的面色灰败如丧家之犬,她又道:“五弟妹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娘都是能包容便包容,从未有过真正的苛责,可是你扪心自问,此次娘是为何让你们分出去的?娘分给你们的田产宅子到底少不少,你自己心里该是比谁都清楚才是,你今日竟然就这样让五弟妹带着一个不知所畏的人,到娘面前来无的放矢,我真是看错你了!” 萧延庭被说的无地自容,跪在太夫人面前啪啪扇着自己耳光。 太夫人拧着眉头看着他,刚刚一瞬的怒意已渐渐收敛,她疲累的摆着手道:“你们走吧,自此以后再不要踏入侯府半步!”太夫人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五夫人听着脸色一变,尖厉的回道:“娘,您不能这么对我们,不能!” “闭嘴!”萧延庭鼻涕横流,指着五夫人骂道:“你这个无知妇人,给我滚,立刻滚出去!” 五夫人被萧延庭骂的脸色一沉,这边藤大奶奶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二夫人刚刚的话说的很重,也半点不留情面,她眼睛一眯上前一把扯开五夫人,怒看着萧延庭骂道:“你让她滚?你凭什么让她滚,萧延庭我警告你,我妹妹嫁给你真是她倒了大霉,不但什么好处没有落着,晟哥儿也没有荫恩……”说着一顿,她目光就直直的看着析秋,咬牙道:“竟还害的她不能生育!”她说着揪着萧延庭的衣服不依不饶:“你说,她嫁给你除了跟着你受苦,还得了什么好处?你有什么资格和她这样说话” “住口!”太夫人不待她说话,便是一拍桌子,眯着眼睛喝道:“婆子呢,都死了么,把这些不知所谓的人给我扔出去!” 萧延庭听着一愣,哭声停了下来,五夫人也是拿着帕子压着眼角愣住,藤大奶奶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扔出去? 她可是堂堂藤家的大少奶奶,在通州谁见到她不是低头哈腰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就连皇后娘娘知道她来了,也让人赏了她布匹头钗…… 她竟然要把自己扔出去?!凭什么! 太夫人话音方落,吴妈妈就已经带着粗使婆子进来了,堵在门口冷意凛凛的看着藤大奶奶和五夫人! “谁敢!”藤大奶奶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瞪着眼睛道:“我看你们今天谁敢碰我。”她说完就看着太夫人道:“太夫人,难道我今天说的话不对么,庶子分家自是要和嫡子同样,这个道理说到哪里我也不怕理亏,我不过是要求您分的均一些,您凭什么这样对我,还有……”她指着碧纱橱里:“晟哥儿是你的孙子,可也是我妹妹的嫡子,您留在身边无可厚非,可是他更应该跟着自己的老子娘身边才是!” 太夫人冷笑连连:“藤大奶奶,你若无知我不怪你,若是心里有所不明,便回去问问你藤家的明白人,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话!”说完,一甩袖子:“送客!” 吴妈妈不管其他,带着婆子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时,紫薇匆匆跑了进来,朝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爷陪着藤家大爷来了。” 太夫人还没说话,藤大奶奶却是目光一转,撒泼一样朝地上一坐,就放声哭了起来:“爷啊,您快来救救妾身啊,萧家今儿可是动了杀心了啊!” 太夫人听着拧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吴妈妈暂时不要动,又对紫薇道:“去请进来。” 二夫人和大夫人双双站了起来,瞧着藤大奶奶这样,愣在哪里一时间瞠目结舌,她们还不曾见过女子有过这样不管不顾的疯疯颠颠的样子…… 析秋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二夫人,大夫人并着析秋退到了茶水间里。 吴妈妈停了脚步,站在藤大奶奶身边,讥诮着悠悠的说了一句:“果然商门贱户出来的,没有教养!” 这句话可算是极准的概括了藤大奶奶此刻的样子。 藤大奶奶哭声一顿,抬起眼睛毒箭一样射向吴妈妈,析秋看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二夫人在茶水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了茶喝了一口,满脸的惊诧:“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显然也被气的不轻。 大夫人低头喝着茶,脸上表情虽恢复了淡淡的样子,但眼底却有着轻蔑。 析秋见大夫人没有说话,便叹了口气,接了话道:“也不知这藤家明日会不会更好些!”二夫人本喝着茶,听析秋这么一说,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析秋便笑道:“四弟妹这话说的真是妙极,我瞧着藤家明日自是能飞黄腾达才是。”说着掩袖而笑。 大夫人也淡淡的抿了抿唇角。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萧延亦陪着藤家大爷已经进了门,藤家大爷长的瘦瘦小小的,站在身材挺拔的萧延亦身边,尤显得瘦弱不堪,但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乍泄,他一进门也不看哭闹着的藤大奶奶和五夫人,首先朝太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一揖到底,满脸的愧疚和歉意:“太夫人恕罪,愚妇无知,闹的您老人家不得安生,小侄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显得文质彬彬,颇有风度的样子。 析秋在里面听着微微挑了挑眉,藤家果然还是有明白人。 太夫人看着藤家大爷,面色微霁,点头道:“也是无伤大雅的事,你把人领回去便罢了。”疼家大爷又行了礼:“尊太夫人命!”说完一转身就看向坐在地上的藤家大奶奶,眉头冷冷的蹙了起来。 藤家大奶奶早在藤家大爷给太夫人赔礼时,就忘了哭,她惊震的看着藤家大爷,不明白以如今藤家的地位,怎么还要对萧府这样低声下气,大家吵不停当她就去宫里找皇后娘娘评评理去,她谁也不怕! “蠢妇!”藤家大爷怒喝一声道:“还不快滚过去给太夫人磕头赔罪,你若是今儿把太夫人气出好赖来,我便要了你的命!” 藤家大奶奶听着身子就是一抖,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缩。 五夫人知道,自家大哥向来说一不二,他若是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得到,如今藤家能有今天,全是他大哥细心钻研得来的,她心里一惊就跪在了藤大奶奶的身边,护着藤大奶奶道:“大哥,大嫂是为了我生的不平,您要罚就罚我吧,和大嫂无关。” 他不说还好,一说藤家大爷越加的怒意难消:“罚你?哼哼!”他说着一顿:“你的账我会和你细细的算,你休要以为自己能摘的干净。” “还不去给太夫人赔罪!”藤家大爷怒道。 萧延亦立在门口,看到太夫人厌恶的拧了拧眉头,他脸色微沉上前一步,负手道:“多说无益,娘也不会和她们小辈计较,藤先生还是将她们领出府去吧。”竟是连藤家大爷的面子也不给了。 藤家大爷脸色一变,知道今日说什么已是枉然,不如立刻从这里出去,省的再惹了别人的嫌,他转身朝萧延亦叉了叉手:“今日多有得罪,还望侯爷海涵,待藤某处理了这愚钝妇人,再来给太夫人给侯爷负荆请罪!” 萧延亦没有因他的话而松开眉头。 藤家大爷袖子一挥,朝门口跟着藤家大奶奶和五夫人来的丫头婆子喝道:“还不把人给我拖出去。”门外的丫头婆子就缩手缩脚的走了进来,几人扶着五夫人,几人就扶着藤家大奶奶。 五爷跪在太夫人脚边,头也不回根本不去理会五夫人此刻的样子。 就在这时,晟哥儿从里面的碧纱橱里跑了出来,满脸震惊和鄙夷的看着自家的母亲和舅母,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五夫人见到晟哥儿,忽然就挣开婆子和丫头跑去抱着晟哥儿:“晟哥儿跟母亲回去,舅母带了许多好吃的给你,你和母亲回去好不好?!” 晟哥儿一挥袖子,就皱着眉头,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满脸的羞辱之色:“泼妇!”说完,一转身头也不会的跑出了暖阁,奶娘就跟在后面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五夫人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羞辱,能比得上自己儿子对自己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蔑视。 她泪如雨下。 藤家大爷狠狠的皱了皱眉头,对婆子和丫头使了眼色,丫头和婆子就上去将五夫人扶起来,并着藤家大奶奶半扶半拖的出了门。 太夫人的院子门口,远远的树干后,一女子怯怯的伸出头来看着两人,不停的抹着眼泪。 房里藤家大爷朝太夫人和萧延亦行礼:“得罪得罪!”说完,他也没脸多待,立刻垂着头脸快步的出了门。 婆子将藤大奶奶塞进了马车之时,她便疯了一样扑倒藤家大爷身上,又打又踢瞪着眼睛道:“您是疯了么,在外人面前不帮着我,竟还落我的面子!”当年藤家做生意的第一笔本金,可是她娘家送来的,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藤家大爷毫不留情的推开她,伸手便紧紧捏住藤大奶奶的脖子,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蠢女人,你以为皇后娘娘赏你了几匹布给你,你就是一品夫人?我警告你,你明天若不过去给太夫人赔礼道歉,回通州我便休了你!” 藤大奶奶脸憋的通红,她看出藤家大爷真的动了杀意,身子便害怕的抖了起来,她扒着藤家大爷的手,支支吾吾道:“是,是!妾身明日就来赔罪。” 藤家大爷松了手,转头对车外跟着的侍卫道:“送信去给二爷,让他明日便进京来。”车外有人应是,藤家大爷又补充道:“去鸿雁楼定了雅间,明日下帖子给侯爷和大都督!” 这个罪不请不行。 藤大奶奶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不死心的问道:“爷,您便是要休妾身,妾身也要把话说了,妹妹在萧家这般给人欺负,妾身过去也不过去给她讨个公道,哪里就做错了嘛,您当初不也来侯府……”闹过。 她依旧觉得自己今日毫无错处。 藤家大爷便拧了眉头,厌恶的看着她:“你懂什么,前后的事情能一样吗,当初妹妹确实受了委屈,我来护着自己的妹妹无可厚非,太夫人向来处事公道,她此后也真的对妹妹照顾有加,可是你今日来,去侯府里质疑太夫人分家不公?你当你是谁,你凭什么质疑太夫人的所作所为,便是皇后娘娘,萧家的家务事她也无权过问!”他说着一顿,又道:“府里如今在火上烤,油里烹,你不知道去讨好太夫人,还得罪了他们,你可知道,将来若是真有狡兔死,走狗烹之时,你以为谁能救你?难道是赏了你几匹布的皇后娘娘,还是你娘家的几位土财主?我告诉你除了宣宁侯府,没有旁人!” 藤大奶奶愣在那里,拉着藤家大爷的袖子道:“圣上不是对您照拂有加么,就连您私走了福建海上生意,他也没有责怪,圣上是念着当初我们出钱给他做军资,他顾念旧情,我们有圣上在何需怕一个宣宁侯府!” “愚不可及!”藤家大爷直觉的和她无话可说:“算了,明日你不用再去侯府了,你给我回通州去,少给我在这里丢人现眼。”说完一喝马车,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他头也不回的下了车,摆手道:“送夫人回通州!”竟是要直接将人送回去,一刻都不停留。 马车也不管藤大奶奶在里面如何哭闹,就嘚嘚的朝城门驶去。 五夫人缩在车里,掀了车帘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己哥哥,藤大爷就失望的看着她,袖子一挥就折了弯走了。 五夫人顿时瘫坐在地上,如今连大哥也不帮她了,五爷也恼了他,就连晟哥儿也不理她……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夫人房里的暖阁里,析秋随着大夫人,二夫人走了出来。 二夫人到太夫人身边,安慰她道:“娘,您也消消气,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凭白气坏了身子。” “没事。”太夫人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叹了口气朝萧延亦道:“去和老四说,以后和这个藤家离的远些,但凡他们有事来求,一概不预理会。” 萧延亦面色微沉,点头应道:“府里与藤家的来往早在上个月便已逐渐断了,娘放心吧。” 太夫人就放心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萧延庭身上,拧了眉头道:“老五啊,自小我便知道你耳根子软,可你也该明白,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能听,竟是任由她这样胡闹。” 萧延庭惭愧的无地自容。 太夫人已不想多说,便摆手道:“你也回去吧,该说的我已和你说了,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 萧延庭跪在地上痛苦的抱着头,他恨不得此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五弟!”萧延亦淡淡的开了口:“你回去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他一出口,萧延庭便是想再留,也只能喃喃的爬了起来,朝屋里的人各行了礼,垂着头丧气的出了门。 析秋看着萧延庭的背影,也是满脸的无奈,正如太夫人所说,萧延庭最大的问题便是他耳根子太软,五夫人的枕头风一吹,明日他这些内疚说不定又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太夫人见萧延庭出去,便看着紫薇道:“去看看晟哥儿。”晟哥儿虽小可也懂事了,母亲这样心里定是伤心的很。 紫薇正带着小丫鬟在房里收拾茶具,听到太夫人的吩咐,便点头应是出了门。 大夫人坐到太夫人身边,忽然抬头看着析秋,便道:“四弟妹,你刚刚不是着人吩咐去收拾炭炉么,这会儿该是好了吧?!”她说完,析秋便笑着回道:“都好了,在外面候着呢,就等娘入席了。” 太夫人终于笑了起来,拍了大夫人的手,笑看着析秋道:“还好有你们贴心的。”几个儿媳围着太夫人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太夫人显得兴致很高,吩咐道:“去,把二小姐也请过来,让她多穿些衣服,路上担心些。”有小丫鬟领了差事退了出去,太夫人又转头对析秋道:“不着急,去厨房让人做了贡丸和鱼丸,老四和老二爱吃。” 析秋应是,二夫人用帕子捂着嘴角,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萧延亦笑了起来,眉眼中情意绵绵。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萧四郎回来了,析秋看着他面色沉沉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他的目光朝析秋看来,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太夫人看着一边帮着摆碗筷的三个儿媳,笑着道:“别忙了,都给我坐下。” 析秋看着大夫人没有推辞,她和二夫人一起,就各自坐了下来。 晟哥儿,鑫哥儿和敏哥儿在旁边开了一桌。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火锅,又移到暖阁里喝了茶, 这期间没有再提起过五爷和五夫人,只有当晟哥儿和敏哥儿,鑫哥儿打闹时太夫人脸上才有一瞬的黯然。 无论是不是庶出,五爷如此太夫人也很伤心吧! 待到近戍时萧延亦才站了起来,大家也随着他向太夫人告辞,大夫人留下来陪着太夫人,各人便回了院子了。 走在路上,下午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断断续续下了起来,析秋虽走在抄手游廊里,可依旧有雪花飞进来,春柳给析秋撑着伞走在萧四郎后面,萧四郎负着手慢慢的走着,时不时放慢了脚步…… 忽然,他转过身来接过春柳手里撑着的伞,另外一只手牵了析秋的手,析秋看着一愣,目光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她的手指动了动,随即脸上露出笑容来,看着萧四郎道:“四爷刚刚可吃饱了?房里头还温着点心。” “不用。”萧四郎牵着析秋,只觉得触手冰凉,他眉头略皱了皱,将她的手握着的更紧,析秋道:“四爷今天在哪里吃的酒?” 萧四郎脚步一顿,语气有些迟疑,析秋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便以为他不方便回答,就迅速转了话题道:“这雪真大,许是过几天各处的灾情都要传到京城了吧,往年这时候府里都设粥棚吗,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萧四郎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后回道:“韩承新抬了一房妾室,请了我和沈季还有钱忠去吃酒。” 析秋听着一愣,才明白他刚刚的迟疑来自何处,昨儿在马车上,她一时有感说出的话他还记着,所以今儿说起韩承纳妾的事,就格外的犹豫。 是怕她介意吧。 析秋笑了起来,语气轻快的回道:“那真是要恭喜韩大人了。”萧四郎听着眉头却是蹙了蹙没有再说话。 待回到房里,析秋进去换衣裳,萧四郎便在外间的炕上坐着喝茶,目光就落在析秋刚刚收工的鞋子上,他目光一亮将鞋拿在手里,左右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接着一弯腰将鞋穿在了脚上,又起身满房里走了一圈,大小松紧刚刚合适。 萧四郎挑着眉头,脸上多了一丝愉悦。 待析秋从里面出来,看见萧四郎坐在炕上,便对他道:“四爷,您也去洗洗吧!”萧四郎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端着茶盅悠悠的押了一口,脸上有一丝惬意的神色。 析秋看着一愣,挑着眉头看着萧四郎,觉得他此刻的表情颇为的诧异,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有!”萧四郎淡淡的回道。 析秋越发的纳闷,也不再去问而是想到下午藤家的事情来,去问萧四郎:“藤家大爷倒是聪明人,一进来就和娘赔礼道歉……” 萧四郎听着就似笑非笑,携了析秋的手回道:“你可看过戏?”析秋听着就点点头,戏,她当然看过。 “有的事情,便如戏台上的戏一样,自一开锣便已经注定了结局。”他说着略顿了顿又道:“藤家只有一个藤兴华,也只能撑着三五年吧。” 这么说来,圣上早就对藤家的事有了决夺,自藤家在山东找到当初的二皇子时,他们家的命运就已经有了不得不走的轨迹了! “只是可惜了晟哥儿。”析秋叹了口气,晟哥儿有这样一个外家,待他日他成年后,心里也不会觉得多光彩吧。 从一个颇有背景和家世的书香门第,到如今富甲一方的商户,这个过程……析秋以前或许还不理解,但今天看到藤大奶奶,她忽然就明白了。 “四爷打算怎么做。”不是问句,不是试探,而是肯定的去问他。 这次换做萧四郎愣了一愣,挑了眉头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来,他长臂伸出,将圈在炕上坐着的析秋抱过来,裹在自己怀里,在她额头啪啪亲了两口,回道:“真是鬼精的小丫头。” 说完,偎在析秋的脖颈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馨香软糯让他留恋不已,他忍不住又在她脖颈处亲了两口,才回道:“圣上开海禁的风声传出去,藤家便坐不住,在朝中四处打点……”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颇有兴味的去看析秋,仿佛是在说:说说看,你从这件事里能看出什么。 析秋便笑了起来,嗔瞪了萧四郎一眼,回道:“四爷是不是想说,藤家根本不用您甚至圣上动手,朝中自有人会收拾他们,是不是?” “真聪明!”萧四郎刮了析秋的鼻子,点头道:“我们只要袖手旁观便就可以了。”析秋听着也轻轻笑了起来。 萧四郎又亲了她的脸,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去梳洗,等我!”析秋羞红了脸,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坐在炕上:“四爷快去吧,免得水凉了。”说完,就在炕上去找她下午做好的那双鞋…… 萧四郎自炕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净房里走,析秋这边却是翻了几次没翻出来,下了炕开门要去问春雁见没见到,忽然目光一转不期然的落在萧四郎的脚上。 那双鞋,鞋面上绣这竹枝暗纹,用银边勾勒出波纹线条……正是她今天刚刚做好的那双。 她看着萧四郎淡淡然的背影,靠在大迎枕上神情愉悦的笑了起来。 待萧四郎自净室里出来,析秋已经上了床靠在床头,拿着《四民月令》翻着,他端了茶在她身边坐下,不经意的问道:“陪房的事处理好了?” “嗯。”析秋翻了一页,回道:“我让金大瑞留在京中看宅子,邹伯昌去了山东,朱三成去了通州。”她说完,抬头看向萧四郎:“四爷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萧四郎道:“……山东今年的雪很大。” 原来是为这事,析秋回道:“说是在山里,好像并未受很大的影响。” 萧四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在床外躺下,析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低声回道:“四爷,您知道山里的旱地适合种什么庄稼?” “旱地?”萧四郎转头看着她,回道:“我记得母亲京郊的庄子里有位刘管事,种田颇有些能耐和见底,明天我去外院打了招呼,你若是有什么不懂,问他就可以!” 析秋听着心里一喜,坐起来看着萧四郎道:“四爷说的是真的?”萧四郎微笑点头,析秋就满脸笑意的道:“妾身正愁着无从下手呢,若是那刘管事真的能出了主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四郎见她高兴,表情越发的松弛下来,语气轻快的回道:“不如这样,明天你让邹伯昌来外院,和刘管事见一见,听听他怎么说,若是不成让他们去一趟山东实地看看,具体种什么只怕也是因地而异。” “嗯。”析秋连连点头笑着道:“谢谢四爷。”说完便是一顿,随即便看到萧四郎眼底划过丝笑意。 第二天一早,敏哥儿来请安,自上一次在这里吃早饭后,他每次再来析秋就很自然的让春雁给他盛了粥,敏哥儿也不说什么,自觉的坐在析秋的身边,默默的吃掉一个白煮蛋,一碗稀饭和两个包子。 然后端了没有放任何东西的水静静喝完,析秋吩咐了春柳去找邹伯昌到外院去找刘管事,便喝敏哥儿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也不再问敏哥儿吃早饭没有,等二夫人和大夫人过来,太夫人便道:“自后天开始,法华寺的师傅们要进府。”她转头看着大夫人道:“香烛,纸钱都准备好了?” 大夫人垂了眉眼点头回道:“都准备好了。”声音有着淡淡的哀伤。 还有两日,就是萧延炙的忌日! 太夫人又吩咐了些事情,便没了说话的兴致,扶着吴妈妈进了佛堂里念经,析秋由春柳和碧槐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过大夫人的花房时,她见到花房里已经摆了许多的花种,各色不同的花盆井井有条的落在里面,有婆子在里面修枝,隔着厚厚的玻璃墙她似乎都闻得见里面渗出的芳香…… 她垂了眉眼回了自己房里。 嘱咐春柳道:“各处的年节礼的都准备好了吗?待过了大哥的忌日,你带着岑妈妈就挨着去送。”春柳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析秋又道:“羊皮巷那边,你回头送三十两银子过去,这是他们第一次留在京城过年,也不要太冷清了才是。” 这边春雁进来,笑着将自己裁好的衣料拿进来:“夫人,这衣料裁好了,您得了空赶紧做吧,正好四爷新年也能穿。”说着一顿,笑了起来:“奴婢瞧见,四爷今儿早上走的时候,可是穿着夫人做的鞋子。” 萧四郎的衣服鞋袜,都是经由析秋亲手做的,春雁几人也只是在一边打下手。 析秋看了眼她手里抱着一堆布料,就笑了起来:“这么多,我瞧着你现在只知道心疼四爷,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春柳就揽着春雁,吃吃的笑了起来:“你瞧瞧,咱们夫人这是吃醋了呢。” 等过了几日,法华寺的师傅来府里做了三日的水陆道场,等送走了法华寺的师傅们,二夫人已经开始准备年货,析秋房里也扫尘除旧,各处的亲戚年节礼也送了出去。 腊八到了! 宫里赏了腊八粥送到府里来,太夫人满脸的笑:“拿去分了,每人吃一些也沾些福气。”二夫人就吩咐身边的妈妈抬着粥下去,不一会儿大家各自吃了,这边庞家的年节礼来了,整整三车的东西,都是些广西那边的特产,竟是一些难得一见的水果…… 萧延筝满脸通红,庞家来的婆子能说回道,当着太夫人的面也不怯场:“我家老夫人和老爷上个月就启程了,算着时间过了年就能到京城,说到时候再到府里来给太夫人拜个晚年。” 庞大人在家里是幺子,想必父母双亲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么长途跋涉的来京城,看的出来庞家对这门亲事非常看重。 太夫人也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等人到了通州,让庞大人拿了侯爷的名帖,一路上也能方便许多。” 这是天大的面子了,庞大人不过一个通政司参议,他的父母能拿了萧延亦的名帖,不管在哪里都得让人高看一眼。 那妈妈很高兴,连连朝太夫人磕头:“奴婢代着家里的大爷,给太夫人拜个早年。”又起身朝大夫人,二夫人,析秋各蹲身行了礼:“给各位嫂嫂拜年。” 太夫人显得很高兴,还特意赏了席面,让吴妈妈陪着这位庞府来的妈妈去吃饭。 等人一走,二夫人就拉着萧延筝的手笑着道:“她人不来我倒是忘了,过了年我们的二妹妹可就要出嫁了。” 萧延筝脸一红,拉着太夫人嗔道“娘,二嫂取笑我。” 太夫人听着呵呵的笑,点了萧延筝的头道:“倒是难得,筝丫头也会害羞!”萧延筝被说的脸一红,就跺了脚蹬蹬跑了出去,在门口正好碰上进门来的萧延亦,萧延亦满脸诧异的进来,问道:“二妹这是怎么了?” 屋里的人除了太夫人以外,都起来朝萧延亦行礼,萧延亦淡淡回了礼,这边太夫人笑着道:“刚刚庞家有位妈妈来送年节礼。” 萧延亦眉梢微挑,也微微笑了起来:“今儿在朝中还见到庞大人!” 太夫人笑着点头:“怎么没瞧见老四,没和你一起回来?” 萧延亦看了眼析秋,回太夫人的话:“五军都督府里今晚吃尾牙饭,四弟被同僚拉着恐怕一时难回来。” 太夫人就拧了眉头:“怎么三两日就有酒喝,这些当兵的便是酒壶做的,也该醉一日才是。”萧延亦听着淡淡的笑了起来,二夫人捂着嘴笑道:“娘,您可说错了,他们可不是酒壶的,我瞧着分明就是酒缸。” 二夫人说完,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析秋却是拧了眉头,到了年底萧四郎的应酬越发的多,整日里不是沈季拖着,便是韩承拦着,已经有五六日未在家里吃晚饭了。 萧延亦见析秋面露担忧,想了想还是太夫人道:“娘,我晚上也不在家里吃了,去五军都督府里瞧瞧,免得那些人糊喝,也没有个数。” 太夫人就点点头:“你去看着也好,老四什么都好,便是有时候对那些人太讲兄弟义气了些!”萧延亦点点头,转身和二夫人打了招呼,便出了门。 析秋飞快的看了眼萧延亦,又重新垂头去喝茶。 当晚萧四郎没有醉,满脸清醒的回来,反倒是不善酒量的萧延亦喝的微醺,引得太夫人哭笑不得。 待过了小年,析秋在房里主持了扫尘和祭拜灶王神…… 江氏身边的邱妈妈来了,沉着脸有些不好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5 失踪 “……说是昨天半夜不见的。” 析秋让碧槐给邱妈妈端了杌子,邱妈妈在她面前的杌子上坐了半个身子,她拧着眉头面色凝重的问道:“怎么就没有人瞧见?可派人去找了?” 邱妈妈脸色也不好看,如今大太太不管事,整个府里大小事都在大少奶奶这边回,如今威信在府里是立了,可因为时间短,又因为前面六小姐管家时因为安排的合理,那些人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比较着六小姐当时如何如何,所以大少奶奶做的好了,那是理所应当,做的不好那些婆子背后议论起来却是毫不留情。 大少奶奶压力大,整日里忙的连轴转,生怕哪里顾不过来,又给人留了诟病,大太太那边也不安生,还要日日去榻前伺候汤药,府里还有几位姨娘,这人手调度安排哪怕是衣料吃食都要一碗水端平了。 大少奶奶的难处她比谁都知道,如今眼见年关到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让人着急上火。 “一早上大爷派了府里的婆子和小厮去找了,庄子里也派人四处暗暗去打听,可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大少奶奶心里着急,就想请六姑奶奶回去商量商量。” 王姨娘能去哪里? 她想到当初夏姨娘离府的情景,难道王姨娘也效仿夏姨娘,到永州去找大老爷? 永州路远,如今又正值年关,路上的商船应该都歇在岸边,她想去除了陆路水路只怕行不通,而陆路赶过去时间太长,所以她去大老爷那边的可能性并不大。 难道是听说了佟析言流产的事,心里惦念所以连夜冒险从庄子里逃走了? 析秋拧了眉头,便问道:“可派人去通知三姐姐了?王姨娘这两年一直待在庄子上,如今出来她也没有别处去,三姐姐那边可问过?” 邱妈妈听着就面露为难,叹气道:“派人去通知了,三姑奶奶当着钱妈妈面,冷嘲热讽的说府里管事不利,还说若是王姨娘有个三长两短,她便是拼了一死,也不会饶了那些人。”话里话外明显是在怪大少奶奶。 “这么说,三姐姐事先不知道王姨娘的事?” 邱妈妈就点点头:“说是不知道,钱妈妈也不敢深问。”怎么敢深问,三姑奶奶如今也不是当初在府里的小姐,现在是人家的儿媳,她们说起来话来自是不敢太直接。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京郊的庄子离城里虽不远,可也有二十里的路,她既不敢坐马车,身上又没有身份文牒,连城门都进不来,这一路东躲西藏的步行,这会儿只怕还在城外某一处躲着,或许佟析言真的不知道也未可知。 她站起来对邱妈妈道:“你先回去和大嫂说一声,我要先去和太夫人打个招呼。” 邱妈妈听着一愣,她原本以为六姑奶奶至少要到下午才能回去,毕竟她现在是萧家的人,进进出出总有些不方便,可如今听她说话,行动似乎已能由自己决定,看来,六小姐真的如府里婆子传的那样,不但四姑爷对六姑奶奶很好,就连府里的太夫人对六姑奶奶也不错。 想到这里,邱妈妈看析秋的眼神,不由又添了一分慎重,她道:“那奴婢先回去报信。” “妈妈去吧。”析秋让碧槐去送邱妈妈,她自己则进了内室换衣裳。 春柳跟了进来,边为析秋换衣裳,边咕哝道:“小姐,您这些天一直为娘家的事忙着,太夫人那边会不会……” “这也是没有办法。”析秋摆着手道:“若我嫁到侯府来,家里的事情就不放在眼里了,想必太夫人会更加的看不起,我们不如就顺着心去做,至于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春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又道:“奴婢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三小姐的事,奴婢心里有些不舒服,前儿才为了她去了伯公府,三小姐半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还和小姐说那样的话,显然就没有领小姐的情,如今又为了王姨娘的事跑,这天寒地冻的,您的腿又不好,奴婢瞧着都心疼。” 析秋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道:“去伯公府,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们同是佟氏姐妹,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若是不去别人会怎么看,再者,我看的也不是她的面子,而是因为有大嫂在,我不想让她难做才会这样!”她说着一顿,又道:“况且,王姨娘从庄子里逃走,若是真去了伯公府,或者回了家都还罢了,可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到时候丢的可就是佟家的脸面,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春柳觉得析秋说的有道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想到以往在府里受的苦,如今府里有什么事都来找夫人帮忙,这前后的落差,她怎么能平衡! 析秋见她垮着个脸,就无奈的笑笑,回头对她道:“你在府里陪着春雁吧,她也不能出门,就和她将房里收拾收拾,看看二夫人那边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也去走动一下,我带着碧槐和碧梧去就可以了。” “别!”春柳又换了笑脸:“奴婢跟着您回去吧,在您身边奴婢也放心些。”碧槐碧梧瘦干干的,就是有事也不顶她一个人:“让碧梧和春雁在家里吧,要是四爷回来,也能伺候着。” 析秋点点头,也没有反对,忽然又问道:“宝珠最近在干什么?”春柳就满脸不屑的回道:“整日里在太夫人房里走动,若是四爷回来,在房里她进不来,可若是四爷去书房,她就会想着法子贴过去。”说完,就嫌弃的撇撇嘴。 析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带着碧槐和春柳两人去了太夫人那边。 一进门,就听到二夫人的笑声:“那我稍后就去请四弟妹来,有她帮衬着,我也能抽出来做旁的事情。”往年府里年关事情多,都是五夫人帮着二夫人做,现在五夫人不在府里,这边能请的就只有析秋了。 太夫人点头道:“她年纪小,若是不懂你便教着点。” 二夫人笑着回道:“娘,您这么说可就偏心了。”说完,掩面笑着道:“四弟妹当初在家里时,可是管着家里的中馈的,还听说打理的井井有条,您就放心吧。”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道:“行,只有你们妯娌商量好了,我这老太婆自然没有意见。”二夫人在旁边就轻轻笑了起来。 说着,门帘子掀开,析秋小步走了进来,房间里二夫人正偎着太夫人说话,两人眉眼间都有着笑意,房间里的气氛也是和乐融融的样子,她目光微闪笑着道:“好像是我来的迟了……” 二夫人便笑着接了话:“你可来不迟,而且是刚刚好,非常及时。”一席话说的析秋一愣,二夫人就笑着道:“我和娘正在说你呢。” 析秋挑着眉头看向太夫人,见太夫人虽是淡淡的但眼底依旧有着笑意,她问道:“能让娘和二嫂说,可是我的福气。”说完,就在吴妈妈端来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娘。您瞧瞧。”二夫人笑着道:“四弟妹是不是很风趣,可不是她外表看着那样沉闷的。”说着一顿又道:“所以我说,您就不用担心了。” 析秋就端了茶浅笑着看着二夫人,太夫人这边就点了二夫人的额头,笑着道:“就你心中有数。” 二夫人就撒着娇的笑着。 析秋也不着急,等着二夫人给她解开谜题。 果然,二夫人笑着正了色,对析秋道:“我刚刚和娘在说,想劳动四弟妹帮帮忙。” “帮忙?”析秋笑着道:“二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哪里就这样客气。”二夫人能请她帮忙的事,只怕除了府里眼下过年的事,也不会有别的事了。 果然,二夫人笑着道:“我这两天忙着府里过年的事,许多事想做,竟有些力不从心分身乏术感觉,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我就想着请四弟妹来帮帮我,也不知四弟妹有没有空。” 析秋看向太夫人,就见太夫人笑看着她,面上并无异色,果然如二夫人所说她可能不但知道,而起已经答应了。 “自是有空的。”析秋笑着回道:“二嫂这样忙,我日日在房里闲着,若是能真能帮上忙,到是我要感谢二嫂,也省的我日日觉得我是吃闲饭的。”说着红了脸掩面笑了起来。 没有顺着竿子爬摆谱拿乔,太夫人听着暗暗点头。 二夫人笑着点头:“我们两好变一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并没有过多的谦虚。 析秋点着头,又问二夫人道:“我明儿去二嫂那边点卯可行?”析秋说着又看向太夫人:“刚刚娘家大嫂身边的妈妈来,说是家里出了点事,让我回去一趟,我正想和娘商量商量。” 太夫人听着一愣,面色郑重了一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三小姐那边又不安稳了?” 析秋面露迟疑,这边二夫人就站了起来:“那娘和四弟妹说话,我去看看房里的账对的怎么样了。”说着要出门。 太夫人的眉头拧了拧。 析秋紧忙摆着对二夫人道:“二嫂再坐会儿吧,倒像是我来了赶着您走了一样。”说完,站起来扶着二夫人又重新坐了下来。 二夫人没有再推辞又重新坐了下来,太夫人面色稍霁! 析秋便拧了眉头,小声道:“说是家里的王姨娘,昨儿夜里不见了。”太夫人和二夫人脸上就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析秋又道:“她原身体不大好,父亲前两年就把她送去庄子里疗养,一直好好的,也不知昨晚出了什么事,她人好好的就失了踪影。”没有直接说王姨娘自己逃走了,至于王姨娘去庄子里的事,她便是说的隐晦,太夫人和二夫人也会想得到内里的原因。 姨娘身体不适要疗养,自是要留在府里细心调养,怎么可能送到庄子里去,一去还是两三年的时间,这里面有什么……不言而喻! 太夫人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既然大奶奶请你回去商量,想必是真的有事难以决定,你回去瞧瞧也好,也免得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析秋就感激的点点头。 二夫人听着一愣,这件事也算是佟家的丑闻,析秋却是不避着她就直接说了,她想着心里顿时妥帖了许多,说的话也不由比平日多了一分真诚:“雁过留声,既然人是从庄子丢的,想必就定有迹可寻,四弟妹快回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就遣了人回来说一声。” 这姨娘丢了的事,可大可小,若真出了什么难堪的事,说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析秋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二夫人也站了起来对析秋道:“让紫檀去安排马车,四弟妹坐府里的马车去。” 侯府里有标着侯府标志的马车,各房也有单独的马车,一个是公中的一个是私房里的,用起来虽是没什么区别,但二夫人要给析秋安排,却是她的一片人情。 析秋没有拒绝,笑着道谢:“那麻烦二嫂了。”二夫人无所谓的摆手:“麻烦什么,这些事本是我该操心的。”二夫人说着又转头和太夫人道:“娘,那我送送四弟妹,顺道也回房里瞧瞧。” 太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很和气的说着话,语气愉悦的回道:“去吧,路上担心些。” 析秋就和二夫人两人并肩出了太夫人的正房,院子里析秋面露歉意的道:“我今天可能回来的迟些,二嫂的事我明儿一早上去您那边,真是对不住。” 二夫人不在意的笑道:“哪里就这样急,你尽管忙家里的事,我这里的事回头再说。” 析秋不再客气,和二夫人告辞就带着春柳和碧槐两人去了二门。 马车到佟府的侧门时,门口钱妈妈已经带着蔡婆子几人卸了门槛,笑着接过侯府里赶车来婆子的鞭子笑着道:“几位妈妈去歇歇脚,房里的酒正温着呢。” 侯府里一共来了六位跟车的婆子,听到钱妈妈这么说也不客气,将鞭子交给钱妈妈就点头道:“那就有劳了。”又转头朝车里对析秋道:“四夫人,小人的就在外面候着。” 析秋掀开帘子笑着道:“辛苦妈妈了,快去喝点酒暖和暖和。”六个婆子就随着钱妈妈身后的蔡妈妈去了外院吃酒。 钱妈妈亲自将车赶到了二门,等停了车才在车外放了角凳,和春柳扶着析秋下车。 “六姑奶奶。”邱妈妈等在了二门,一见析秋下车就满脸激动的迎过来:“你回来可好了,我们奶奶正念着您呢。” “大嫂还好吧?大哥去衙门了?”析秋由邱妈妈扶着就进了二门,直往江氏的院子里走。 邱妈妈边走边回析秋的话:“大爷早上吩咐了府里的小厮出门去找,他便去了衙门,说是衙门里有些事,等中午回来再说。” 佟慎之如今在翰林院,平日里倒也算清闲,可听说最近这些日子各处的雪灾折子如雪花般飞到京城里,翰林院每日里看折子忙的不可开交。 她点点头,带着丫头婆子进了江氏的院子。 江氏正在和夏姨娘说话,见到析秋进来两人停了说话,双双迎了过来:“六姑奶奶回来了。”这边夏姨娘也是满脸的高兴:“路上积雪,还顺利吧。” 析秋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夏姨娘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回道:“我没事。七弟可回来了?” 夏姨娘笑着回道:“回来了,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院呢。”毕竟当着江氏的面,也不好冷落了她,析秋转身在正厅里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问江氏道:“母亲那边可知道?” 江氏就点了点头:“原是想瞒着的,只是事情在府里没瞒的住,房妈妈一早上就听到了风声,到我这里来问……这会儿母亲正生着气呢,说不论找不找得到人,一律留不得了。” 若是一个通房或是新进门的妾室,没了便没了,顶多费些功夫葬了,可一个在府里这么多年的姨娘,又生了子嗣,怎么可能说处置就处置了,大太太现在做事远不如当时的精明手段了。 江氏脸上也满脸的无奈和为难,一边是府里的事,一边是大太太的怒意,她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这会儿各处去寻的人,可有消息回来?”江氏就摇摇头,析秋又道:“王姨娘身上的银子不多,她又不敢叫马车,身上没有文牒,这会儿只怕还在城外徘徊,想要找到机会混到城里来,怕是不易。” 江氏也知道,所以心里才更加的担心:“相公说这些日子多处雪灾,城外有各处的灾民投奔到京城来,有京衙管制这些灾民进不了城,只得在城外徘徊,城外这两天听说乱的很,你说王姨娘会不会……” 这些人虽然以前都是良民,可是人处在生死边缘,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良民也好良心也罢又有多少人还记得,王姨娘孤身一个女子,便是这两年在庄子里,可一看行为举止还是能看得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些人见到保不齐会起什么歹心。 析秋听着心里也沉了沉,她也吃不准王姨娘这会儿到底怎么样了。 夏姨娘听的心惊肉跳的,她红着眼睛道:“这怎么是好,能不能多派人去城外寻寻?” 江氏回夏姨娘道:“人再多也没用,王姨娘这会儿正有意躲着我们,若是她动了心思藏匿在灾民中,我们很难找得到。” “三姐姐那边怎么说,可派人回来了?”析秋问道。 江氏就点头回道:“说是也派了人去城外城内找了,不过这会儿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消息传回来。” 几个人就没了话,既然回来了总要去大太太那边请安,析秋进门时房妈妈正坐在床边上给大太太按摩,见到析秋进来脸上表情有些怪异的站了起来,朝析秋行了礼:“六姑奶奶回来了。” 房间里长期不开窗通风,又烧着地龙,便有股难闻的气味。 析秋笑着点头:“房妈妈。”又转头看向正闭着眼睛的大太太,问道:“母亲的身体还好吧。” 房妈妈就回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淡淡的回答也没了多余的话。 析秋也不强求,又问了几句就和江氏退了出来。 待析秋离开大太太便睁开了眼睛,房妈妈就冷笑着道:“对府里的事很上心,大少奶奶早上派人去的,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大太太嘴角就噙出一丝冷笑来。 房妈妈想了想又道:“三小姐那边,听说柳枝被关在家庙里,夜里头害怕爬着窗户出来,摔在了地上,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大太太嘴角撇了撇,仿佛在说:废物! 析秋回到江氏房里,佟慎之已经回来了,见到析秋他便拧着眉头回去和江氏道:“这天冷路上又滑,怎么把六妹妹请回来了。”她才刚刚成亲就为了娘家的事进进出出,难免引起婆家的不满。 江氏看了眼析秋和夏姨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来,析秋忙接了话笑着道:“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怕大嫂一个人在府里心里着急,就辞了太夫人回来瞧瞧。” 佟慎之听着面色舒缓了许多。 江氏便暗暗松了口气。 夏姨娘也笑着道:“大爷回来了,奴婢去安排午饭吧,大少奶奶跑了一上午,也歇会儿。”说着看了眼析秋,便要出门。 江氏不好意思的拦着她:“怎么能劳动姨娘,六姑奶奶回来你坐着陪她说说话,厨房里的事就让邱妈妈去跑一趟罢。”这边邱妈妈听了话就笑着出了门。 佟慎之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这段时间在翰林院历练,比之从前他越发显得的沉稳,但因此话也比以前更加的少了。 拿佟析砚的话说,佟慎之是能一个字说清楚,绝不多说第二个字。 “自昨儿起,城里有大户在城门口搭了粥棚,这会儿正是正午,灾民来来去去,只怕更加难寻了。”佟慎之喝了口茶,淡淡说着。 析秋听着也认同的点点头,中午城门两班交替,又有各府进出的马车,王姨娘若是想要进城,这会儿将是最好的机会。 “大哥有没有派人在伯公府门口守着?”析秋问道。 佟慎之听着眼睛一亮,赞赏的看向析秋,点头道:“已有人在那边守着了。” 看来,佟慎之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王姨娘现身了,只是这件事处理起来确实不易,如果王姨娘现在平平安安的,她出来只是想见一见佟析言,那么等她见了人再安安稳稳的回庄子里去,这件事倒也就此罢了。 就怕会发生什么事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事情传开了,人言可畏什么话都可能变了味,到时候无论是她还是佟析言或者佟析砚,在婆家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相公,您有什么打算?”江氏问道。 佟慎之将手里的茶盅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回道:“现在说什么都言之过早,只有等找到人再看情况而论!” 析秋点点头,也觉得佟慎之说的有道理,只有找到了人,才能去想相应的应对方法。 中午吃过午饭,析秋和夏姨娘回去歇午觉,佟敏之来了,他比一个月前瘦了一些,人也黑了,不过个子却长了些,看着析秋便问道:“大都督对你好吗?” 他觉得萧四郎整日里不开笑颜,析秋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压抑。 析秋挑着眉头笑着道:“很好。”说着,携了佟敏之胖胖的像包子一样的手,笑着道:“你光顾着问我,你最近可好?说好了去府里找我的,可我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你。” 佟敏之就摸着小脑袋,满脸内疚的回道:“书院里的赵先生生病了,师娘身子也不好,我便留在院里照顾赵先生起居,就是想回来也得不了空闲。” “那现在如何,身体可好了?”析秋问道。 佟敏之立刻点着头回道:“好了。”说完又笑着道:“姐姐送去的药收到了,先生说谢谢您。” 析秋就摸着他的头一直笑,眼底里满是欣慰。 他们这样算不算熬出了头,佟敏之日渐长大懂事,夏姨娘在府里不用低声下气的去求人,他们不再为一两银子一顿饭发愁…… 这样,算不算熬出头了呢! 夏姨娘端着点心进来,看着姐弟两个有说有笑,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她放了手里的山药枣泥糕,去问佟敏之:“不是说画了一副画送给六姑奶奶的么,怎么没见你拿过来。” 析秋听着一愣,颇有兴味的看着佟敏之。 他以前可不会画画,难道是这半年在书院里学的吗。 佟敏之唰的一下脸红了起来,就支支吾吾的回夏姨娘的话:“我……我留在书房里,画的不好,等下一副画的好了再送给六姐姐。” 夏姨娘就掩袖低声笑了起来。 析秋纳闷的问他:“画了什么,和我竟还遮遮掩掩起来了。”佟敏之就红着脸别扭的回道:“一副……一副肖像画。”说着又立刻补充道:“真的画的不好,等我晚上再重新画一副,差人给姐姐送去好不好?” 析秋见他真的不好意思,就没有再强求,点头应道:“好!” 佟敏之就压着声音,避开夏姨娘低声问析秋:“听三哥哥前些日子常去侯府,姐姐您是不是让三哥哥偷偷办了什么事?” “没有。”析秋笑着摆手,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他年纪还小听到了难免会在心里留下疙瘩,就回道:“他就是想找大都督切磋武艺,可又打不过就常常去走动走动。” 佟敏之就吃吃笑了起来。 正说着,外面有人道:“四姑奶奶和四姑爷来了。” 析秋听着就站了起来,这会儿衙门里还未下衙,看来蒋士林是提前过来的。 析秋过去时,蒋士林和佟慎之正在对面坐着说话,佟析砚正面色难看的和江氏说着话,见析秋进来佟析砚拧着眉头迎了过来,满脸的不高兴:“怎么就这样让人不省心,这会儿从庄子里跑出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有那么多难民,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析秋拍了拍她手,两人携着进了门,析秋和蒋士林见了礼,蒋士林穿着绛红水波纹的官服,依旧和从前一样皮肤很白,人显得很谦和,薄薄的嘴唇的显得干练而精明。 他目光迅速在析秋脸上转过,叉手回了礼。 一行人各自坐下,江氏让人给析秋上了茶,蒋士林已道:“我看大家也不用着急,这会儿城里城外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她在附近现身,就必定能找得到。” 佟析砚就拧着眉头接了话:“找到又怎么样,把她送到庄子里改明儿又跑了,难道我们要日日跟在她后面找她不成。” 江氏打圆场:“她或许只是惦记三姑奶奶,出来见过人放了心就自己回去了也说不定。” 佟析砚就厌恶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析秋知道,佟析砚对佟析言母女两个一直是非常厌恶,这会儿连着两次让她为她们的事奔波,她怎么能高兴。 蒋士林就看向析秋。 析秋觉得江氏说的可能性不大,以王姨娘的为人,既然出来了她若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这趟冒险:“四姐夫说的对,她即是要进城,就必定要现身的。” 几个人正说着,房妈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一屋子的人,房妈妈行了礼便道:“大太太说,让人去通州的港口堵着,王姨娘若是不回城里,就必定想要去永州。”说完,富有深意的看了眼析秋,仿佛在说,这也是夏姨娘起的好头,如今但凡长了腿的,都知道拿了钱去永州找大老爷。 析秋低头淡淡喝着茶,仿佛没有听到房妈妈的话。 江氏满脸的为难,佟慎之拧了眉头回道:“运河如今已经停了,她去永州只能走陆路,你告诉母亲,我已经派人在路口守着了。”房妈妈被佟慎之的话噎了噎,没再说什么,点了头就出了门。 蒋士林垂着头去喝茶,等房妈妈出去,他才站起来和佟慎之道:“我去看看岳母。”佟慎之点头没有说什么。 析秋也不觉得惊讶,听说这段时间大太太对蒋士林已不如从前那样厌恶,不但如此还对这个身居高位,又能亲和孝顺的女婿颇为满意。 蒋士林去大太太房里,佟慎之自是要陪同,这边佟析砚也去,析秋总不能显出不同来,她也笑站起来道:“我也去吧。” 说着,一行人就移到大太太房里去了。 还未到大太太房里,钱妈妈就笑着走了过来,看着析秋道:“四姑爷来了。” 析秋听着一愣,她没有想到萧四郎会来,不过她能来她心里却是高兴的,这是给她在娘家人面前撑面子呢。 蒋士林当即转了个身,对佟慎之道:“我去迎迎。”显得很热情,可还不待他去,远远的就看见穿着一身绯色朝服的萧四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蒋士林抱拳:“萧大都督!”佟慎之也点头:“到屋里去说话。” 萧四郎脚步在人前停下,目光一转,第一眼便看到析秋,她穿着浅黄双金立领的褙子,肤色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面上并无异色,他拧着的眉头便松了松…… 析秋蹲身朝萧四郎行了礼:“四爷!” 萧四郎微微点头,和蒋士林,佟慎之就近进了大太太院子边,以前析秋常在这里处理事务的厅里,一进去萧四郎便道:“人还没有消息?” 析秋诧异,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细节了。 佟慎之就将他一早上的安排和这会儿外面传进来的消息和萧四郎大致说了一遍:“现在也只能等消息了。” 萧四郎却是拧了眉头:“听说庄子靠近箕尾山不远?” 佟慎之就点头回道:“是,约莫四五里的脚程。”萧四郎就拧了眉头站起身,道:“你们守在各处的人也不用着急召回来,我再派人去山里面搜一搜。” 也就是说,他的想法还是比较悲观的。 析秋想想也是,已经一天一夜了,王姨娘一个弱女子,这么多人在各处找都没有找到她,只怕是…… “我和析秋先回去,若是有消息我会让人来通知你们。” 佟慎之和蒋士林就跟着出来送萧四郎,佟析砚则拉着析秋的手道:“你也仔细着身体,这会儿冬天可别跑的累,让脚疼的病又犯了。” 析秋笑着点头:“没事,已经不大疼了。” 不大疼,是不是还是有点疼?走在前面的萧四郎,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上了马车,析秋就感觉车厢里比平日还要暖上几分,她暗暗纳闷,扑面的一件毯子便落在了她的腿上,萧四郎在她身边坐下,手就放在她的膝盖,声音沉沉的问道:“不是说好了吗,还疼?” 析秋一愣,才明白车厢里为什么突然热了许多,他又为什么给自己盖了毯子。 她就笑看着萧四郎回道:“平时已经不疼,站的久了或是路走多了,便有些疼而已,已经没有大碍了。” 萧四郎记得,他问过她一次,她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你没事在房里歇着,府里的事你托了人告诉我一声就可以,我过来一趟就可以了。”他说着,手指已经轻轻的按在析秋的膝盖,很不熟练的轻轻揉着。 有些痒,也有些不习惯,析秋动了动又重新被他按住,她忍了痒将今天二夫人的话告诉他:“二嫂说让我过去帮她,我答应了。” 说完,大大的眼睛就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四郎。 到口拒绝的话,忽然梗在了喉中,他忽然想到她在府中的小心经营的样子,二嫂拜托的事她又怎么能拒绝,正如娘家大嫂请她回来商量事情一样,她都无法拒绝! 他重重叹了口气,这是析秋第一次听到他叹气。 她愣住,抬头看着萧四郎,就听他道:“那你量力而行,若是受不住就去和娘说。” 析秋就松了口气,他真怕他不同意,毕竟她已经答应二夫人了,若是出尔反尔,总有些说不过去。 “前两日都督府里应酬多,回来的迟些,到了年底各处都来请,就连圣上都留了两次饭,也不好拒绝……”萧四郎淡淡说着,声音里却有些内疚的样子。 析秋理解,非常理解,他以前便是朋友满天下,坊间传闻萧四郎纨绔不堪,但为人却是极是重情重义,正如他当初救二皇子一样,他已经是身份尊贵的萧家四爷,而他还是冒险去救二皇子,这里面和他高瞻远瞩对未来的赌博外,也和他和二皇子的之间情义不无关系。 析秋很理解的点头:“四爷不用担心我,只是您常喝酒,顾着身体才是。” 萧四郎微挑了挑眉,不由细细去打量她,见她眉眼间真的没有异色,这才放了心,他原本以为她这些日子心里定是不舒服的,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说,没想到他担心了几日,到她这里却是轻描淡写的回了。 他笑着点头,很认真的道:“你该凶些才是!” 析秋听着一愣,就听萧四郎含着一丝笑意的接着道:“这样旁的人听到我有位凶悍的夫人,也不敢再拖着我不放了。” 析秋听着就笑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妾身却不是这样认为,妾身反倒认为,妾身该体贴些才是,日日放着四爷去请那些大人去吃酒,次次吃的酩酊大醉半夜回去……” 萧四郎听着眼睛一亮,就拧了她的鼻子道:“真是鬼精,逼着那些夫人做河东狮,你反而温良娴淑了!” 析秋掩袖而笑,眼里闪烁着宝石般的明亮:“妾身原就温良娴淑,是四爷说让妾身变河东狮的。” 萧四郎搂着他,发出愉快的笑声。 等回了府里,两人在太夫人那边吃了饭,太夫人问了些情况,因为还没有消息,太夫人也没有多说,就催着两人赶紧回去歇着。 等第二天一早上,天益就匆匆赶了过来,萧四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日一早并没有去衙门里,他站在门口看着天益问道:“有消息了?” 天益就看了眼随后出来析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在箕尾山里找到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6 着手 析秋表情一怔,就听到天益道:“人已经死了!” 王姨娘死了?就这么死了? 她问道:“怎么死的?” “像是故意绕道,想从箕尾山南面到普济寺去,却摔了一跤扭了脚骨,一天一夜困在雪地里……”天益慢慢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析秋的脸色:“冻死了。” 析秋惊讶不已,一天一夜饥寒交迫? 她忽然有些不敢相信,当初在府里自信妖娆得宠数十年满口富贵荣华的王姨娘,就这样死掉了! 这算不算巧合,当初她因为佟析言的婚事,被大老爷送去庄子里,如今又可能是为了佟析言的婚事,从庄子里出来却因此丢了性命。 她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萧四郎。 萧四郎面色不变,吩咐道:“去通知佟府!”天益应声而去。 析秋回到房里坐下,心里觉得怪怪的,王姨娘死了,以大太太的作风,自是一口薄棺找一处空地埋了,不会为王姨娘多费一分的事情。 她想到当日从永州回府时,王姨娘撑着肚子在府里四处闲逛时,趾高气扬的样子…… 心里想着,肩膀上便落下一只手,她回头去看萧四郎,嘴角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容,说不上是为王姨娘悲哀,还是为夏姨娘的未来感到心凉。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萧四郎淡淡问道。 析秋摇头道:“不用。”府里也不用操办,若是有事想必江氏会派人来告诉她。 析秋站了起来,道:“四爷妾身服侍您用早饭吧。”萧四郎深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有事才回道:“嗯。”说着进了次间,里面春柳早带着碧槐和摆好了早饭,萧四郎在圆桌前坐了下来,析秋进来亲自给萧四郎盛了白粥,她不想继续说王姨娘的事,便换了话题问道:“四爷今天去衙门吗?” 萧四郎看着她,回道:“年底的事情差不多了,现在就等着过年,我趁着这几日在家里歇一歇。”萧四郎淡淡说着,低头去喝粥。 “正好。”析秋笑着道:“妾身想把院子后面挪空一块地出来,想问一问四爷的意见,正好四爷在家,一会儿陪妾身去瞧瞧可好?” 萧四郎放了碗,挑着眉头看她:“空地?想做什么。” 析秋垂了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看了四民月令上许多农作物的知识,却只是书本知识操作起来也是纸上谈兵,妾身想弄一些种子回来,等开年在院子里面种了试一试……” 她以为萧四郎会笑话她,没想到他却是认真的点头道:“好,稍后我陪你去瞧瞧。” 析秋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刚刚王姨娘的死带来的一些消极悲观也被冲淡了不少。 这时,敏哥儿迈着小腿进来了,朝析秋抱拳道:“父亲,母亲!”萧四郎侧目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析秋却是笑着问道:“敏哥儿吃早饭了吗?” 敏哥儿目光就在桌子上迅速转了一圈,就见桌子上除了几碟点心和稀粥小菜外,并没有每天析秋强制他吃的鸡蛋和素菜包子,他眼睑一垂眼底露出失望的颜色来,他摇着头道:“敏哥儿吃过了。” 析秋看了他的样子,又转头用眼神询问她身后的奶娘,就见奶娘几不可闻的朝她摇了摇头,析秋眉头拧了拧,面露不悦的去看敏哥儿,就见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失落之色。 她忽然想到,他每日来吃早饭,自己都会给他准备了鸡蛋和素菜包子,今天早上因为有天益来回事情,又因为萧四郎也在,所以她忘了这茬。 微微叹气,她笑着起身走到敏哥儿面前,露出歉意的表情道:“今儿没有鸡蛋和包子,敏哥儿吃些蒸饺可好?” 敏哥儿却是咬着唇,面露倔强的回道:“母亲,敏哥儿吃过了!” 析秋听着到没什么,萧四郎却是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道:“如何和母亲说话的,这样没有规矩。” 敏哥儿眼圈一红,侧开脸去,析秋没有反驳萧四郎,却是小声和敏哥儿道:“那敏哥儿吃过了,就和母亲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 敏哥儿就点点头,束手站在一边,析秋蹲在一边和他小声说着话。 萧四郎擦了手站起来,看了眼窃窃私语的母子两人,目光微闪,脸上表情虽依旧冷沉,但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一分:“走吧!”说着,率先出了门。 析秋牵着敏哥儿,小步跟在后面走着。 等到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见到萧四郎沉个脸,又看到敏哥儿由析秋牵着,眼中红红的仿佛受过委屈,她眉头微蹙朝敏哥儿招了招手问道:“敏哥儿,去喊鑫哥儿和晟哥儿起床。” 敏哥儿如蒙大赦,拔了腿就跑进了碧纱橱里。 太夫人回头看着萧四郎问道:“怎么今儿没去衙门里?”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年底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这两日我和圣上告了假,年后再去。” “也好!”太夫人点头:“你这些日子也确实辛苦,在家里休息休息也好。” 萧四郎低头喝茶没有立刻说话。 太夫人又转头来问析秋:“……王姨娘可有消息了?” 析秋看了眼萧四郎,回道:“四爷的人昨晚在箕尾山找到了,找到时人已经冻死了……说是扭伤了脚,被困了一天一夜”太夫人听着就念了声阿弥陀佛,叹道:“不管生前如何,人死为大,也望她能得个好去处投胎吧。” 析秋目光微闪,这边太夫人又道:“你二嫂那边,你明儿再去吧,她那边虽是忙可也不是没了人,正好今日老四在,你房里有什么事也让他搭把手。” “我也正想去和二嫂说一声,等下午再去她那边。”析秋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想今儿一早去的,可……不知道二嫂会不会怪我。” 太夫人满脸的不介意,摆手道:“你忙你的,你二嫂那边我去说。” 析秋没再说什么,便和萧四郎辞了太夫人出来,还是让春柳去了一趟二夫人那边打了个招呼,就和萧四郎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到后院里头,析秋指着墙角的一块架着青藤花架的地方道:“妾身也看了遍,旁的地儿都不方便,只有将这个青藤架子拆了最方便。” 萧四郎看着那青藤花架,眉头就几不可查的蹙了蹙,袖子地下的拳头也攥了起来,析秋等了片刻没等到萧四郎的回答,就纳闷的回头看着他,问道:“四爷,可是这架子拆不得?” 这里曾经就是萧四郎的园子,难道这架子有什么典故,所以拆不得? 析秋回头目带询问,大大的眼睛黝黑的宛若一汪深潭,不同于平日的清透明亮,此刻却显得深邃幽暗的让他一时间却有些看不真切。 萧四郎目光微凝,沉吟片刻回道:“下午让胡总管领了小厮进来,半日功夫就可以。” 算是应允了。 “嗯。”析秋笑了起来,走到花架子下面指着靠墙的位置道:“妾身想在这里种些三七。”又指了另外一头:“这里想种些苞米!” 萧四郎看着眉飞色舞说着,眼底也渐渐露出笑容来,笑道:“这不过半亩地尺寸,能种这么多东西?” “试试吧。”析秋显得不大确定,歪着头看着萧四郎道:“若不然只种了三七试试?” 萧四郎没有想到她要种草药,又想她曾经对萧延筝的病护理得当,可能略懂些医术,他点头道:“先种些三七试试,苞米要等到明年才能下种……” 析秋叹气,她对地里的事真的是缺乏知识。 两人正说着,春柳远远的过来,道:“大少奶奶来了。” 应该是为王姨娘的事,析秋回道:“先引到房里去,我马上就来。” “你去吧,我去外院看看,也和胡总管打个招呼。”萧四郎淡淡说着,负手便往外走,析秋送他出门,便去了正房。 江氏正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析秋刚刚绣了一半的花,见析秋进来,她笑放了手里的绣花绷子,笑着道:“都说六姑奶奶手巧,今儿可算见到了。”满脸感叹的样子。 析秋笑着走过来,问道:“大嫂可是有什么事?” 江氏就敛了脸上的笑容,回道:“就是怕你着急,来和你说一声,王姨娘的尸体已经安置在庄子里了,这两日就选了地下葬,这一次得亏了六姑爷,否则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她……”说着一顿又道:“说是在王姨娘身上找到了许多初生婴孩的衣裳,还有一对银手镯。” 看来,王姨娘是真的获知了伯公府里的事情,所以不放心连夜逃了出来,想去看望佟析言,没想道夜路难走又是雪天路滑,在山里头摔断了腿,又连着下了一整天的雪,所以才…… 江氏却是感叹,得亏找些发现,若是再迟些日子,山里又有野兽出没,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析秋也叹了口气,问道:“三姐姐那边怎么说?可写信告诉父亲了。”果然如她想的那样,一口薄棺随便葬了。 “父亲那边已经写信去了,三姑奶奶那边也派人去通知了,三姑奶奶坐着车一早上就赶去了庄子里,来总管在那边处理……说是闹的很凶。”江氏说着,也满脸的为难:“按照三姑奶奶的意思,要做足了四十九日的道场,还要接到府里去操办,可便是不论大太太这边同不同意,就是王姨娘一个妾室的身份,也不能有这样的排场,若是传出去还不定多少人背后议论呢。”她说着便叹了口气。 “不如这样。”析秋并未多想,回江氏道:“三姐姐要做水陆道场,就请了师傅去庄子里做,不能做四十九那就做七日好了,这样也避免她回去闹,礼节上也不算僭越,大嫂觉得如何。” 江氏听着眼睛便是一亮,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法子可行,我回去和你大哥商量商量。”大太太那边也不用惊动,也顺手做了三姑奶奶的人情。 析秋点点头,江氏就站了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析秋也站了起来:“我送送您。” 析秋陪着江氏去了太夫人那边,又送了她去仪门坐车。 回去的路上,春柳低声嘀咕道:“三小姐也太没数了,一个姨娘而已,难道还要让大少奶奶供起来不成。” 她能理解佟析言的心情,前面大老爷在时,她一直明着暗着的暗示大老爷把王姨娘接回来,如今王姨娘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心里怎么能甘心。 “下午你让岑妈妈去鸿雁楼买些桂花酒酿糕送回去,顺便看一看姨娘可好。”她就是担心夏姨娘因此会胡思乱想。 春柳应是,和碧槐两人扶着析秋回了院子里。 还未到院子里,就迎面碰到紫阳匆匆跑了出来,春柳一把将她拉住,劈头便问道:“毛毛躁躁的,你这是做什么。” 紫阳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厨房里,人比以前还要老实,很少见她这样。 一见析秋进来,紫阳脸色一白,回头便看了一眼院子里,支支吾吾的回道:“房……房里没有碳了,奴婢去……去库房领。” 析秋听着就皱了皱眉,朝春柳使了眼色,春柳就眯了眼睛放了紫阳,紫阳一被松开,就迅速朝析秋行了礼,匆匆出了门去。 析秋眼底露出狐疑,小步进了院子,在穿堂里就看到宝珠端着茶盅从书房里出来,不待析秋反应,春柳便是脸色一变,三两步就要上去质问宝珠。 析秋却是喝住她,道:“先去看看四爷在不在。” 春柳面色一怔,看着宝珠的背影就恨恨的磨了磨牙,她三两步上了抄手游廊,进了书房里面,转眼便面色发沉的出来,远远的就朝析秋点点头。 这么说萧四郎已经回来了。 宝珠刚刚是给萧四郎奉茶,那紫阳跑什么! “四爷在做什么?”析秋心里微微一窒。 春柳低声回道:“四爷拿着折子,像是在处理公务……桌子上放着茶。” 析秋就眯了眯眼睛,站在穿堂里,目光就落在宝珠的房门口对春柳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两天她除了在太夫人房里,还去过什么地方。” 春柳脸上冷意凛凛,低声回道:“奴婢知道了。” 这时,萧四郎从书房里出来,见到析秋站在门口,挑着眉头问道:“怎么不进来?”析秋笑着过去,问道:“和春柳在说话,四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四郎就回头看了眼桌面,回道:“刚刚回的,正想着把前几日积压的折子看了。” “那四爷继续看,妾身就不打扰四爷了。”析秋笑着说着,目光也在房里转过一圈,就听萧四郎回道:“也不是大事,稍后胡总管会带人进来,你让春柳跟着,如何做你告诉他们。” “好!”析秋笑着点头,顿了顿又道:“妾身先回去,前两日给您和敏哥儿做的衣裳还没做完。” 萧四郎却是负手跟在她后面,析秋诧异的回头看着他,萧四郎却回头对春柳道:“将我桌上的折子搬来放到房里的书桌上去。”又低头看着析秋,小声笑道:“难得在家里,自是要陪着夫人才是。” 析秋失笑。 回到房里,析秋服侍他换了衣裳,又让人给他上了茶,萧四郎就挨在前几日搬进来的书桌上看折子,析秋就盘腿坐在炕上绣花,春柳小心的将门关上,嘱咐碧槐道:“你今儿哪里也别去,就守在门口。”目光又火辣辣的看了眼宝珠的房间:“我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碧槐低声回道:“春柳姐,你别冲动,夫人一直留着她,还不是顾忌她是太夫人送来的丫头,夫人让您去打听她这几天的行踪,你就去打听,旁的事夫人心里有数。” “我知道。”春柳点头道:“我只是心里气不过而已,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碧槐也冷哼道:“这样的人,便如那白眼狼,养不熟的。” 房间里,萧四郎自一堆折子里抬头看了眼析秋,就见她靠在靛蓝色绣着并蒂莲的大迎枕上,头上只别了两朵素面的珠花,身形单薄,弯着的脖颈处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肌肤,纤纤手指捏着针线……动作优美的仿佛一副画卷。 他眼神一暗,再去看手里的折子,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丢在一边,坐在炕上来看着析秋。 析秋一愣,不解的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她四处看看觉得自己没有异常之处,又去问他:“四爷有事?” 萧四郎笑着摇头:“没有。”又抬手捋了她耳边垂下的发丝,低声问道:“我这连日休沐,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不行。”析秋叹气的摇头:“我答应二嫂说是今儿一早去点卯的,可却推到了下午,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的。”她说着一顿,又笑道:“况且,妾身对京城不熟,四爷问我,我也是一无所知的。”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忽又想到什么,问道:“我瞧着旁人新年都会打些新首饰,怎么不见你戴新首饰?”析秋笑道:“四爷什么时候也注意这些?妾身正在新婚里,许多首饰都还没来得及戴,况且娘前些日子也给我许多,我打开瞧过都是些时下新兴的样式,我正打算留着过年戴呢。” “娘给的是娘的。”萧四郎说着,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析秋挑了挑眉,没有多想便接着低头去绣花。 等吃了午饭,萧四郎便一个人出了府,析秋歇了午觉便带着春柳和碧槐去了二夫人那边。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7 二房 “二嫂。” 析秋进去时,二夫人正在院子前的广厅了里,下首站着一溜十几个婆子,像是在回事,见到析秋进来二夫人笑着朝她招手:“四弟妹来了。” 二夫人今儿穿着一件绛红广袖滚银边川花褙子,头上戴着红翡滴珠凤头金簪,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高坐在上端庄雍容,析秋朝她见过礼,笑道:“原说早点来的,可一早上房里有些事耽搁了,还望二嫂不要见怪。” 二夫人笑着摆手,让丫鬟端了玫瑰椅放在她身边,笑着道:“四弟妹有事,自是要处理好才是,我们妯娌间何必客气。” 析秋在二夫人身边坐下,有丫鬟奉了茶上来,析秋笑着接过目光就在下首的一众婆子身上划过,前面的几位年纪都很大穿着也很体面,像是内院里各处的管事,后面几位年纪不同,有几位年纪很小像是府里的媳妇子。 她转过目光低头去喝茶,二夫人便小声和她道:“四弟妹稍坐会儿。” 析秋笑着点头。 二夫人办事雷厉风行,吩咐婆子事情也是条理分明,重点明确,看着她析秋忽然想到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与她平日里给人温和的感觉大相径庭。 析秋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二夫人已经安排好了一整日府里的事情,内外院层次分明,各婆子领了差事退了出去,二夫人这才面露歉意的回头对析秋道:“让弟妹久等了!” 析秋笑着摇头:“我本也无事,坐坐也无妨的。” 二夫人笑着点头,站起来携了析秋的手:“我们回房去说。”析秋没有拒绝,便跟着二夫人回了正房。 院子里种了几颗海棠和杏树,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院子两面是耳房,院后是几间四合院,萧延亦如今唯一的妾室藤秋娘就住在后面。 二夫人拉着析秋进门,拐进左边的暖阁里,便看到墙角放着的多宝格上各色各态的顽石,她愣住,她以为早先佟析华的东西,二夫人都完好不动的留在了那边,没有想到她却是将东西搬过来了,不过也只有萧延亦酷爱的石头搬了过来,其它的东西却是新置的。 清一色的黑漆家具,临炕的窗台上放置着一尊紫檀木雕八仙过海,一尊翡翠玉雕文王鼎,炕上铺着猩猩红兔毛的毡毯,炕几上摆着掐丝琉璃珐琅的多格果盘,盘子里呈着各色果脯蜜饯。 “四弟妹快坐。”二夫人笑着在炕上的主座上坐下,笑看着析秋。 析秋将视线从一方多宝格上移过来,笑着走到二夫人的右手边坐下来,二夫人便道:“还有几日就过年了,四弟妹才进门,就给四弟妹添麻烦了,真是过意不去。” “二嫂客气了。”析秋笑着问道:“我也没什么用,也不知能不能帮上二嫂。”她说的很认真,没有半丝谦虚拿乔的样子,二夫人目光一闪笑着道:“也没有旁的事,这两年府里有孝,也不能大肆张扬,可明年就是娘五十岁寿辰,又是你和四弟的新婚头一年,我想着虽不闹腾,可也不能太冷清了。” 说着她顿了一顿,又道:“我遣人买了几十株银树回来,想在院子里装点一下,可实在腾不出手,又不放心旁的人做,所以就想拜托四弟妹……” 银树析秋听说过,是近年民间兴起的一种节日装点之物,说是树倒也不尽是,是用竹蔑做成镂空的树干,在里面搭了许多层的夹层,又糊上颜色各异的纸张或是绡纱,等到晚上在各层的夹层里再点上蜡烛,映出七彩的颜色,就像一个巨型的灯笼又像路灯一样,摆在各处远远看着姹紫嫣红,华丽绚烂。 “让二嫂费心了,用银树装点院子,到时候满园子里星星点点,定是很美。”析秋笑着道:“不过,这若是摆不好,到时候放在院子里,非但不能起到装饰作用,还凭白费了人力伺候着……二嫂,我怕我做不好。”露出有些不确定的样子来。 “四弟妹尽管去做。”二夫人一副很放心的样子:“好不好的,也就过个年罢了!”不是很讲究的。 她话落,她身边的丫头端了茶上来,二夫人目光落在托盘的茶盅,眉头一拧,不悦道:“怎么拿了这套茶具,快去换了我那套琉璃杯来。” “是!”那丫鬟面色一凛,点头便重新退了出去。 二夫人笑着回头对析秋道:“听说四弟妹爱喝龙井,龙井自是要配着琉璃杯喝才是最佳的。” 析秋愕然! 她笑着回道:“虽是爱喝,可没有二嫂这样精细。”二夫人听着就掩面而笑:“太后娘娘极爱茶的,我自小也耳熏目染的,对这些东西格外的在意……” 析秋点头赞同,可也觉得她有些太过于要求完美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析秋便站了起来,笑着道:“那我先回去了,稍后让春柳过来领了材料……”二夫人也笑着起身:“我送送弟妹。” “不用。”析秋摆手道:“二嫂事情多,我自己出去便可以了。”说着,带着碧梧和碧槐就出了门。 二夫人笑站在门口:“那弟妹慢走!”说完,也回了房里。 析秋出了院子,碧槐问析秋道:“夫人,这银树要怎么装,费事吗?”析秋微微点头,拧了眉头道:“要费些心思。”若不然二夫人也不会为这事请了她来帮忙。 碧槐就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迎面便看一女子走了过来,穿着桃红的对襟双金比甲,里头一件葱绿的小袄,头上点着几只点翠的玉簪,清爽雅致,身材娇小玲珑柔柔弱弱的我见尤怜的样子,她目光一亮暗暗感叹没想到侯府里竟然有这样一位娇柔的美人时,就见她朝夫人行了礼,喊道:“妾身给四夫人请安。” 原来是侯爷的妾室藤秋娘。 碧槐侧开眼,与碧梧对视一眼,眼底升起戒备之色。 “藤姨娘。”析秋微微点头,显得生疏冷漠。 “四夫人。”藤秋娘满脸的笑:“许久不见四夫人,一直想去拜访夫人,不过见夫人一直忙着也不敢冒昧打扰,妾身在这里见礼了。” 析秋听着便拧了拧眉,觉得藤秋娘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两年前无论她是执拗也好,不顾一切也罢,但性子里却余留着少年人的天真和单纯,可眼前的人……已完全一副深宅内院的妇人,看人时眼底所遮掩的皆是算计。 她不喜欢,所以笑容越发的淡:“不过小事,以后大家一个园子里走动,总有机会的。”说着一顿,她道:“我还有事,告辞。”说着,侧开身便绕过藤秋娘朝院门口去。 这边藤秋娘却在她身后喊道:“四夫人。”藤秋娘见析秋停了脚步,回头看她,她便盈盈一笑朝析秋蹲身行了礼:“当初夫人送来的那对鸳鸯戏水的枕套绣工精巧,贵不可言,一直也不得机会好好谢谢您!”她说完抬着眉眼看析秋,满脸的真诚。 当初那对枕套本来是要送佟析言做添箱用,只是在侯府时出了藤秋娘的事,她当时让司杏拿了送到侯府算作贺礼,并没有想过她感谢,只是略表了她当时的心境罢了。 “不用。”析秋笑着道:“自己做的东西,也谈不上贵重。”淡淡的说完,转了身便出了院子。 藤秋娘看着析秋的背影,就恨恨的捏住了手里的帕子,她的贴身丫鬟秀红就小声问道:“姨娘,我们不是要去给夫人请安吗。” “知道了!”藤秋娘眉头一横,冷声问道:“我姐姐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没有。”秀红说着一顿又道:“大爷训斥了五夫人,五夫人被姑爷和大爷关在房里,这都半个月奴婢去了几次都见不到人。” 藤秋娘就满脸的不甘,咬了咬牙,秀红又压着声音道:“大爷让奴婢告诉您,让您在侯爷耳边吹吹风……他约了侯爷几次,侯爷都拒绝了,如今只有您留在府里,您一定要想想办法,让大爷见侯爷一面。”说着一顿,秀红又道:“大爷还说,让您多去四夫人那边走动走动,如今四爷最疼四夫人,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症结就在佟家,若是四夫人原谅了五夫人,那这些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藤秋娘听着,就恨恨的皱起了眉头,回头目光悠远的看着已经走远了的析秋,脑子里想到,两年前她们同为寄宿留在萧府里,比起身份她是藤府的嫡女,身份自是要比她高贵许多,却没有想到,造化弄人,转眼功夫一个小庶女成了堂堂宣宁侯府的四夫人,成了炙手可热大都督的夫人,而她呢…… 永远只能留在后宅里见不得人。 和四房走的近?她想到刚刚析秋冷淡疏远的态度,嘴角便勾起讽刺的笑容来。 进了房间,二夫人正和自己身边贴身的妈妈在算账,藤秋娘笑着朝二夫人行了礼,喊道:“夫人!” 二夫人看了她一样,淡淡点了头,指着面前的杌子道:“坐吧。”说着,又转头去看手里的账本。 藤秋娘侧着身子半坐了,捏着帕子安安静静的看着二夫人,约莫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二夫人才和身边的妈妈道:“你让厨房按着这本账去买,今年可以适当的放宽些,可也不能越过前几年。” 妈妈领了命,点头应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说着,那了账本朝藤秋娘点了点头,藤秋娘随即站了起来朝妈妈行了礼,带妈妈出去她才笑着重新坐了下来。 二夫人便端了茶喝了一口,问道:“这会儿来,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藤秋娘笑着道:“就是年关了,想来夫人这边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二夫人就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一闪低头去啜了一口茶,笑着道:“你身子也不好,就安心在房里歇着,若是有事我再让人去找你。”言下之意便是,你没事就待在房里,也不要常出来走动…… “是。”藤秋娘目光一动,笑着道:“妾身就是担心您的身体,妾身在娘家时也曾帮着母亲管理过账目,看账和算盘也会一些……” 二夫人眼睛眯了眯,端了手里的茶盅没有说话,显然没有领藤秋娘的人情。 藤秋娘面露一丝尴尬,垂着头便站了起来:“既然夫人这里无事,妾身便告退了。”说着朝二夫人福了福,转身朝外走。 正在这时,门外有丫鬟隔着帘子道:“侯爷回来了。” 藤秋娘听着眼睛一亮,就迅速的上前两步去打帘子,二夫人听着也站了起来,目光冷冷的看了眼藤秋娘,这时萧延亦已大步进了门,二夫人迎过去朝萧延亦行礼:“侯爷回来了。” 藤秋娘也敛衽行礼,喊道:“侯爷!” 萧延亦朝二夫人点点头,转目看到藤秋娘也在这里,微微点了点头,就由着二夫人服侍着进了里间换衣裳,等两人从净室出来,藤秋娘还立在门口没有走。 二夫人看了藤秋娘一样,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奉给萧延亦:“侯爷今儿倒是很早。” “嗯。”萧延亦淡淡的回了,便去问二夫人道:“府里的事情是不是很多,若是忙不过来就把胡总管掉进来帮着你吧。” 有萧延亦的关心,二夫人显得的很高兴,她笑着和萧延亦道:“眼前也不忙,许多事妾身一个月前就安排好了,这会儿也不过是日日听着各处的管事来回话,最繁琐的便是账了,不过有胡妈妈在,倒也还好。”她说着一顿,又道:“况且,我也有四弟妹帮着,也省了一桩大事操心。” 萧延亦听着眉梢便是一挑,问道:“四弟妹,你让她做什么?” 二夫人没有多想,便笑着回道:“妾身去年在郡王府里不是瞧见过银树么,瞧着觉得既热闹又不张扬,今年就托了荣总管给我置了一些回来,可那些树的摆设和颜色搭配颇有讲究,妾身又分不开身,也不放心让婆子们去胡乱糟践了,就拜托四弟妹了。” 她说着在萧延庭的对面坐了下来。 萧延庭端着茶的手一顿,想到去年郡王府中满府里的星星点点确实很美,可是若是摆弄起来,恐怕很是费事,他想到析秋的腿,便拧了拧眉头,转头想说什么,又看到二夫人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出口的话他便吞了下去。 淡淡点头道:“那你便多派些婆子去吧,这些事恐怕也不轻松。” “还是侯爷想的周到。”二夫人笑着道:“四弟那么宝贝四弟妹,若是把她累着了,四弟定是要对我生出怨念了。”说着掩面笑了起来。 萧延亦听着,就垂了脸去喝茶。 “侯爷。”二夫人想了想又道:“妾身听说好些人家都在城外设了粥铺,妾身想着大家都在做,我们若是不做也难免显得与众不同了,您说呢。”话题转了,萧延亦便抬了脸,点头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我刚刚已经吩咐过胡总管,在城外设粥铺的事,就按照往年的例子去办吧,米面的事让胡总管去安排,不过那些婆子妈妈们,恐怕要你从内院调些人去才行。” “行。”二夫人笑着道:“我稍后就去安排。” 萧延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边藤秋娘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萧延亦和二夫人说着话,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直到萧延亦起身要去太夫人房里,二夫人拿了墙角挂着披风,道:“外面冷,爷路上担心些脚下。” 萧延亦由二夫人系了带子,淡淡点头道:“你也在房里歇歇吧。”说着就要出去,忽然发现藤秋娘还站在门口,便挑着眉头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藤秋娘笑着道:“妾身送侯爷。”萧延亦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转身出门。 二夫人没有说话,便笑着和藤秋娘一起把萧延亦送到门口,不待萧延亦离开院子,藤秋娘便转身朝二夫人道别:“妾身告退了。” “去吧!”二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回了房里。 待藤秋娘离开,二夫人回到房里,便对自己身边的丫鬟打了个眼色,丫鬟随即出了门,不一会儿便跑着回来了:“……追侯爷了,又哭又跪的,奴婢不敢靠的太近,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二夫人就冷笑一声,端了茶不屑道:“能说什么,不过是哭诉自己的身世处境罢了。”藤家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五夫人出了侯府,藤家大爷能用的也只有藤秋娘了。 “随她去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二夫人毫不在意的说着,与其说不在意,但更多的却是不屑。 自二夫人这里领了差事,析秋又回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正在和萧延筝说话,见她进来萧延筝笑着迎过来,问道:“二嫂让你帮忙做什么?” 析秋朝太夫人行了礼,笑着回道:“二嫂采买了许多银树,说明年是娘的正生辰,这个年节虽不能铺张可也不能如往年那样冷清了……打算装点了园子,看上去也能热闹些。” 太夫人叹道:“她有心了!” “这个有趣!”萧延筝笑了起来,去挽着太夫人的胳膊:“往年这类的事情,都有五哥负责,今年五哥不在府里,二嫂定是寻不着人,可依她力求完美的个性,又不放心旁的人去动手,所以才寻摸着指派四嫂了。”萧延筝笑容满面的说着,想着萧四郎的样子,二夫人怎么敢去指派他做这些事,想了想她道:“娘,您让我和四嫂一起吧,布置园子我有经验。” 太夫人笑容自眼底溢出来,笑着点头道:“去吧,去吧,不过可不能给你四嫂捣乱。”又抬头看着析秋道:“这事儿做起来也不轻松,多找些婆子帮衬着你,一些体力活就去外院找胡总管,让他找些人来帮帮你。” 析秋笑着点头:“娘,我知道了!” 中午,析秋留在太夫人房里吃了午饭,回了自己房里,吩咐春柳道:“你下午带着岑妈妈去二夫人那边领了东西回来,记得清点了数量,仔细核对清楚了,可知道?!” 春柳点头,想了想又道:“这院子里这么大,二夫人这差事可不轻松。”说着,又回身去将门关了,对门口守着的碧槐使了眼色,便回房对析秋道:“夫人,您让奴婢查的事,奴婢查到了……”说完,挨着析秋的耳边细细说了一遍:“她这些日子除了在太夫人房里,就常常去二夫人那边,和一个秀云的丫鬟走的很近。” 析秋听着眉头略挑,春柳又道:“奴婢打听了,秀云是藤姨娘身边的贴身的丫头,从藤家过来的,一直跟着藤姨娘。” 析秋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端了茶盅站在萧四郎的书桌前,偌大的书桌有半边炕那么大,桌面上整整齐齐摆着几本书,和一些大小不一的信件和折子,她的嘴角就勾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春柳不放心的提醒道:“夫人,奴婢瞧着这丫头心不正,又和二房那边走的这样近,我们不能再放任她了。”还有上次春雁的事情,若不是她耽搁了,春雁也不会出了那件事情。 “一个丫头而已。”析秋笑着道:“她虽是太夫人那边送来的,可若是想把她送回去,说简单也简单的很。” 春柳听着眼见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析秋淡淡点了头,她原也没有非将她送走不可的意思,毕竟偌大的院子里,十几个丫头婆子进进出出,总有一两个不齐心的,这丝毫不奇怪,只要她们能按守本分也没有什么。 只不过宝珠如今和藤秋娘走的很近,那样的人能教出什么事情来,她还真不好说,还是送回太夫人身边罢了! “你先去忙,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春柳知道,夫人一旦开了口,就必然已经动了心思,她笑眯眯的点头道:“那奴婢去二夫人那边。” 析秋点点头:“去吧!” 春柳去二夫人那边领材料,等到下午胡总管和天益带着人进府里来拆花架子,析秋便让春雁跟着去。 春雁就故意去和天益说话:“天益,四爷去哪里了,你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呢。” “哦。”天益擦了手回头看着春雁,就摇着头也一脸不知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四爷说一个人出去办事,让我们不要跟着。” 春雁撇撇嘴,暗暗瞪了眼天益,还说是贴身的常随,怎么连主子去哪里都不知道! 等春柳将材料从二夫人那边领回来,萧延筝就带着丫头婆子呼喇喇的过来,跟在她后面的还有敏哥儿,鑫哥儿和晟哥儿,一群孩子看着满地的银树空枝干,就想到它放在院子里的样子,兴奋的手舞足蹈,晟哥儿就拍着手道:“四婶婶,我们一起来帮你好不好?” “好啊。”析秋笑着点头,又去看鑫哥儿和敏哥儿:“你们来也是要帮我的吗?” “是!”鑫哥儿点着小小的脑袋:“帮四婶婶。” 敏哥儿则是一脸稳重的样子,负着小手站在人后,只用眼睛打量着笑眯眯的析秋。 有了孩子的笑声,气氛显得欢快许多,析秋让春雁去后院把正在拆墙的天益喊过来,一行人就围在院子里研究从二夫人那边拿来的一堆松散的材料。 天益苦着脸道:“夫人,这四五十颗树,里面的夹层又都是散的,我们不但要把夹层装上去,还要找上不同颜色的绡纱和纸糊上去,就我们几个人一个下午可做不完。” 不待析秋说话,鑫哥儿就拧着眉头道:“什么叫……忙不完,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就做,这事情还没做你就打退堂鼓,若是祖母在这里,定会打你的屁股!”他一脸正义的训斥着,还用小手指这天益:“再说,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就做不完了。”他口齿并不算清楚,一屋子的人凑着只听了大概,但还是被他的样子逗的哄堂大笑起来。 天益被鑫哥儿说的面颊通红,喃喃的摸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敏哥儿就悄悄拉了鑫哥儿的小手,道:“他是父亲的常随,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鑫哥儿不懂敏哥儿的顾忌,就歪着头看他:“我说错了?”敏哥儿就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侧开头站去一边,不搭理他。 鑫哥儿嘟着嘴,转眼又忘了敏哥儿的话,凑到人群里挥着小手道:“我们动手吧!” 析秋呵呵笑了起来,指着一地的竹篾筒子道:“做归做,不过你们可要担心些,这些竹篾上都有丝,小心扎了手。” “好!”敏哥儿和晟哥儿欢呼一声,就跟着天益,萧延筝蹲在地上,细心的把东西分开,然后一样一样的组装。 析秋就回头吩咐春柳:“你和春雁两人把尺寸量了,再把二夫人给的绡纱裁出来。”两人就点头应了,搬了桌子在院子里去裁。 析秋也提着裙子在萧延筝身边蹲了下来,一转眼就看到敏哥儿站在一边,她笑着朝敏哥儿招招手问道:“敏哥儿怎么不做?”鑫哥儿和晟哥儿满脸的笑,很乐意参与其中。 敏哥儿就看了眼一地零散的东西,皱了皱眉头走了过来,小声道:“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做起来太慢了。”析秋听着眼睛一亮,问道:“那敏哥儿有什么好办法?” 敏哥儿想了想,回道:“不如把人分开,一人负责一件事,做完了便传递下去,这样既不乱也会快一些。” 哈!析秋摸了摸敏哥儿的头,由衷的夸赞道:“敏哥儿真聪明!这个方法真好。”没有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统筹安排,流水线操作,这样既省时又省力,每个人负责手中的事情,也不会显得错乱。 “那敏哥儿安排好不好,我们都听敏哥儿的安排!”析秋笑着道。 敏哥儿听着眼睛一亮,脸上随即又露出犹豫的样子来,萧延筝听着就抬头看着敏哥儿道:“好,我们都听敏哥儿安排,敏哥儿你说我们做分配?” 敏哥儿就背着小手,想了想指着天益道:“你负责将所有竹枝插到竹筒里。”又指着萧延筝道:“姑姑和奶娘负责装夹层。”这边鑫哥儿和晟哥儿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我们呢。” 敏哥儿想了想就道:“你们负责装蜡烛。”又指着春雁和春柳:“你们负责糊绡纱……” 安排的仅仅有条。 鑫哥儿就歪着头问道:“那你和四婶婶做什么?” 敏哥儿脸色一僵,目光顿了顿,就回道:“母亲负责检查优劣,我……负责监督你们!” “好吧!”鑫哥儿垂着小脑袋,去拉晟哥儿的小手站在了一边,等着天益先做第一道工序。 析秋就笑了起来,很认真的点头道:“那大家就开工吧!”又怕天益一个人做来不及,喊了岑妈妈和厨房里的另一个婆子来帮忙。 大家各自低着头去做手里的事,敏哥儿就煞有其事的围着众人背着小手检查,时不时的去和鑫哥儿说话:“你蜡烛这样插,很容易烧倒下去的。” 鑫哥儿还好,晟哥儿就不服气的插着腰气鼓鼓的道:“你来做做看。哼!”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院子里的都跟着笑了起来…… 鑫哥儿就着急的在一边劝架:“别吵了,我们赶紧做,一会儿的等天黑了,我们还可以先点了看看,可别耽误时间了。” “哼!”晟哥儿哼了一声推开鑫哥儿,扭头就跑:“你们自己做吧,我不做了!”说完,蹬蹬蹬的跑出了门。 鑫哥儿没站稳,一下子被晟哥儿推到,析秋赶忙将他抱起来,一边指着晟哥儿的奶娘道:“快跟过去看看。” 奶娘应是而去。 鑫哥儿被惊着了,趴在析秋怀里就哭了起来。 析秋叹了口气,刚刚还道孩子多是好事,这转眼功夫就闹了矛盾出来,也不知道晟哥儿怎么样,幸好五夫人如今不在院子里,若不然因为孩子指不定还得惹出多少事来。 析秋哄着鑫哥儿,这边敏哥儿沉着个脸就站倒一边去不说话,也不像方才那样兴致勃勃。 萧延筝也停了手里的活去和敏哥儿说话,回头对析秋道:“四嫂,要不然喊了婆子进来做吧,也省的我们费这心思了。” 析秋原本也是打算让婆子做,不过几个孩子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也不好拒绝,谁知道会闹僵起来。 谁知道鑫哥儿一听萧延筝说要交给婆子做,就立刻从析秋腿上滑下来,摇着头道:“不要,要自己做!” 析秋就和萧延筝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不过析秋还是又添了几个婆子在一边打下手。 过了一会儿,晟哥儿仿佛是憋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在外面探头探脑…… 析秋让春雁将他带进来,鑫哥儿就跑过去拉着晟哥儿的手道:“我不生你的气了。”晟哥儿撇撇嘴斜眼看了眼敏哥儿,对鑫哥儿道:“我也不生你的气了。”两人又蹲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着悄悄话。 又重新和好了。 析秋哭笑不得,她忙了半天也是白忙了! 这时,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看着一地零碎的东西便是一愣,析秋笑着迎过去,解释道:“二嫂交的差事,说要装点园子……他们都是过来帮忙的。” 这边一地的人都站起来朝萧四郎行礼。 萧四郎就淡淡的嗯了声:“你们继续!”说着,负着手便转身去了书房。 晟哥儿就背着萧四郎吐了吐舌头,析秋暗暗笑了起来,吩咐碧槐道:“给四爷奉茶。”碧槐应是而去。 等天擦着黑,才将将装了两三棵,鑫哥儿就吵着要放在院子里点亮了…… 星星点点,每一层的颜色都不相同,五光十色既绚烂又喜庆,几个孩子拍着手在一边欢快的笑着,鑫哥儿更是拉着的析秋的手,笑着道:“四婶婶,我们晚上不想回去了,就在您这里睡觉行不行。” “啊?”析秋一愣,还不待她说话,身后便听到冷冷的一声咳嗽声,析秋回头去看,就见萧四郎正负手站在远处的游廊下看着这边,表情有些神色不明,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就有些尴尬的去回鑫哥儿的话:“那个……你们若是不回去,祖母会担心的,若是想看四婶婶让人搬了去太夫人院子里去。好不好?!” “好!”鑫哥儿没有意见,忙点着头。 敏哥儿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后面的萧四郎,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面颊晕红的析秋。 等送走一院子的人,析秋便随着萧四郎回房,春柳收拾了跟去服侍,析秋回头对她道:“你们累了一天了,让宝珠进来服侍吧。” 春柳听着一愣,随即点着头道:“好!”说着,去将宝珠喊了进来。 宝珠许久不曾进析秋的房里,这会儿满脸上都是笑容,满脸殷勤的道:“四爷和夫人晚上要不要宵夜,小厨房里的全妈妈做了最拿手的鹅肝燕窝酥,味道……” 她嘀嘀咕咕说着不停,萧四郎却是听着眉头越蹙越紧,析秋坐在炕边替萧四郎收拾着桌面,就回头看着宝珠吩咐道:“去给四爷沏茶,宵夜的事稍后再说。” 宝珠听着一愣,这才想到自己进来还没给萧四郎沏茶,忙应了是进了茶水间里泡茶,转眼功夫端着茶盘出来,一杯奉给萧四郎,一杯就端去给析秋。 “四夫人,您的茶!”要去放在桌面上。 析秋却是伸手来接,这一接一放茶盅便歪出了茶托,眼见着滚烫的水直直的朝析秋手腕上泼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突地伸过来,拉着析秋便原地转了个身。 茶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萧四郎拧着眉头检查了析秋的手臂,见她手背并没有烫伤,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虚眯着眼睛看着宝珠道:“你新近府的,怎么做事这样不小心。” 宝珠被刚刚情景吓呆了,这会儿回过神来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白着脸回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四爷四夫人恕罪!” 这件事说大不大,毕竟析秋没有伤着,可萧四郎却是觉得宝珠毛手毛脚的,他满脸不悦的道:“我记得你是从太夫人院子里拨过来的?”宝珠听着心里一喜,想着四爷定是会顾忌太夫人的面子,就点头回道:“是,奴婢原是太夫人院子里的。” “从今日开始,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萧四郎说完,转了身就拉着析秋的手,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可有烫着哪里。” 析秋摇着头道:“没事。”说完,余光就看到宝珠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四郎。 宝珠以为,她和紫阳在四爷的院子里也待了两年多的功夫,四爷每次回来都是她们服侍,四爷总要念着些情分才是,况且,四夫人并未伤着,何必动这样的怒! 她急着要去辩解,可萧四郎连一眼也不想多看她,拧着眉头冷声喝道:“滚!” 宝珠被喝的脸一红,提着裙子就哭着跑出了正房。 萧四郎的声音很大,这会儿院子里丫头婆子悉数听到站在院子里,宝珠跑出门一见这么多人立在院子里,她越加的难堪,捂着脸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紫阳跟着追了过去,拉住了宝珠问道:“怎么回事?” 宝珠回头愤恨的瞪了眼紫阳,就道:“什么怎么回事,现在你高兴了,我被赶出去了,你反倒越爬越高,哼哼!当心到时候爬的高摔的重!”说着甩开紫阳就出了院子。 吴妈妈就站在院子里吩咐几个婆子将银树搬到房里去,就见到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在她脚边跪了下来,哭着道:“吴妈妈!” 吴妈妈看着就蹙了眉头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竟这样没有规矩,毛毛躁躁的。” 宝珠也不管满院子的丫头婆子看着,就哭着把房里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是四夫人自己打翻的茶盅,也没有烫着……就把奴婢赶出来了。” 吴妈妈听着就眉头微微挑了挑:“你先下去歇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吴妈妈。”宝珠哭着道:“奴婢真的没有错,求求您和太夫人求求情,奴婢……奴婢想再回到太夫人身边来,无论做什么,奴婢都绝无怨言。” 吴妈妈目光闪了闪,正在这时紫薇站在门口问道:“妈妈,太夫人问您什么事。” “哦,没事。”说完,就喊了个婆子:“带着宝珠下去洗把脸。”吴妈妈就抬脚跨进了正房里。 太夫人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像是宝珠的声音?可是老四那边出了什么事?” 吴妈妈就将宝珠的话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四爷好像生了怒!”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8 炮灰 太夫人拧了眉头:“你去老四那边瞧瞧,析秋伤着没有。” “奴婢这就去。”吴妈妈应着转身要出去,正在这时紫薇掀了帘子探了头回道:“四夫人房里的春柳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太夫人眉梢微挑,看向吴妈妈,吴妈妈面上露出笑容来,心里也是暗暗点头,宝珠哭着回来,四夫人跟着就遣了身边的丫头来,无论这件事原因是什么,四夫人这么做无疑是在顾念太夫人的面子。 春柳进来,恭恭敬敬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 “没事。”太夫人面色微霁:“析秋怎么样,可烫着了?” 春柳抬着头,朝太夫人摇头道:“夫人没有受伤,夫人只是受了惊而已……”她说着,看着太夫人脸上有放心的神色,她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又道:“夫人说,也不是大事儿,就是四爷说的话稍微重了些,宝珠是女孩子面皮薄了些,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让奴婢跟着来瞧瞧。” 是在告诉太夫人,本来就是小事,四爷是主子骂一句喝一声的,本不用放在心上,是因为宝珠面皮太薄了些才会闹着回来的。 春柳说着顿了顿,又道:“四夫人让奴婢看看,若是没事就带宝珠回去,不能这么晚了,为了这些事吵的您不得安生。” 太夫人微微点头,对春柳道:“时间也不早了,这件事明早再说吧,为一件事宝珠若是现在回去势必也要安排一番,没的耽误了他们休息,既然人已经来了,今晚就让吴妈妈安排她休息一晚,明儿再说吧。” 春柳目光一闪,刚刚夫人让她说把宝珠领回去时,她还满心里的担心,太夫人真的会让宝珠跟着她回来,那今儿晚上四夫人做的事不就算是白费了,她心里存了顾虑,说起来话心里直打怵,这会儿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太夫人没有让宝珠直接跟她回去,是不是说太夫人对宝珠是不是再回去,心里已经生了计议? “是!”春柳垂了眉眼回太夫人的话,太夫人点点头,看向紫薇道:“送送春柳姑娘。”紫薇应是。 紫薇就笑着打起帘子,朝春柳道:“我送你出去。”春柳朝太夫人行了礼随着紫薇退了出去。 待春柳出去,吴妈妈就看向太夫人道:“要不要喊宝珠进来问问?” 太夫人摆手道:“不用。”太夫人叹息道:“既然她回来了,也不用回去了,她原来在哪里做事?”吴妈妈想了想回道:“原是跟着紫阳做院子里洒扫的事。”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动,问道:“紫阳现如今还留在房里?当的什么差?” 吴妈妈回道:“上次奴婢去送皮草的时候,好像是在厨房里看见紫阳了,前些日子二夫人给四夫人的院子里拨了两个灶上婆子,奴婢瞧着紫阳像是在管着小厨房的事。” “她倒是聪明。”太夫人想了想,脸上喃喃的表情已经换上了笑意,她对吴妈妈道:“后院里有两个花圃,现如今是两个婆子管着,你让宝珠去帮忙吧。” 也省的在前院里转悠,老四向来对丫头婆子的事不上心,无论对错只要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他只当没有看见,紫阳和宝珠是她遣过去的,也是看院子里没有人伺候,两人在院子里伺候了两年多,手下的活又是吴妈妈亲手训练出来的,旁的事不敢说这端茶倒水想必应该不会出错。 她原是当析秋容不下房里有人,不过现在再看,只怕是这个宝珠不安分,她寻思是留不得,又不能明着把人送回来,这才弄了这出?若不然怎么又留了紫阳,她身边的几个丫头样貌也不俗,看来是她多想了。 “奴婢知道了,明儿去就安排。”吴妈妈暗道,四夫人也是不容易,才进府里来,便是房里有什么事,也不能明着去办,事事处理的小心翼翼,便如当初春雁的事,她也是忍耐了下去,春雁如今还留在房里不能出来…… “宝珠在房里,你管着些,若是不行就送去庄子里去,也让那些丫头看看,不是从我这里出去,就当自己比旁的人高了层,反倒在府里惹事生了是非。”太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帮我卸了钗环,歇了吧!” 吴妈妈就扶着太夫人进了卧室。 第二日一早上,析秋领着去给她请安的敏哥儿过来,太夫人正和吴妈妈在院子里散步回来,见到析秋笑眯眯的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 敏哥儿就昂着小脸回太夫人的话:“母亲说敏哥儿去的早,所以我们就早点到祖母这里来。” 太夫人就笑着点头,扶着吴妈妈的手上了台阶,问析秋道:“老四呢,不是这两日要歇在家里,怎么一早上也不见人。” “早上侯爷去了,这会儿正和侯爷去了外院里说话,许是迟些会来。”析秋牵着敏哥儿的小手,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留在了门外,两人随着太夫人进了暖阁里,紫薇奉了茶上来,析秋笑着谢了,道:“娘早上去散步了?早上天气颇冷,您身子又不好,若是走的急了出了汗,很容易便受了凉。” “嗯。”太夫人在炕上坐下后,就舒坦的叹了口气,又端了早早凉着的茶喝了一口,才道:“放心,我这样的年纪便是想走的急也力不从心了,只能和吴妈妈在院子里转几圈罢了,哪里有汗出!” 析秋坐在下首,看着太夫人就淡淡的笑了起来。 “昨儿那银树果真是好看,改明儿都装好了,在我院子前也摆一颗,也不定非要过年过节的,平日里摆着也能当着灯笼用,又好看!”太夫人说完,鑫哥儿和晟哥儿恰巧从碧纱橱里出来,两人一边一个扑在太夫人身上,咯咯笑着道:“祖母,我们今天还要帮四婶婶装树!”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笑着,指着析秋道:“没见着你们四婶婶吗,这样没礼貌!” 鑫哥儿和晟哥儿就笑嘻嘻的转头,一人一句的喊道:“四婶婶好。” 析秋笑着朝两人点点头。 晟哥儿又看见到敏哥儿正站在析秋身边,晟哥儿就从太夫人身上滑下来,凑到敏哥儿耳边叽叽咕咕小声说了什么。 敏哥儿没什么反应,晟哥儿却是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鑫哥儿朝太夫人道:“祖母,我们出去玩了。”三个人蹬蹬的出了房间。 太夫人呵呵笑着,指着三个人各自的奶娘和丫头:“快去跟着,小心伺候着,可仔细了千万不能摔着。” 三个人的奶娘和丫鬟纷纷应是,呼喇喇一群人跟着跑了出去。 待三个人出了门,房间里才算安静下来,太夫人也正了声色,看向析秋的手问道:“可烫着了,要不然请了太医来瞧瞧?” “没事。”析秋满脸歉意的摆着手:“就是茶盅在我手边翻了,没有烫着。”她说着一顿又道:“宝珠还好吧,她面皮薄,四爷又是……” 太夫人深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道:“小丫头不就这样,毛毛躁躁的整日里也不知道想什么……”停了停又道:“你那边若是人手不缺,就让她留在我这里吧,也让吴妈妈管教管教,也得亏你脾气好,这么宠着她也不知好赖,若不管管改日里定会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怎么使得。”析秋红了脸,看着太夫人面露真诚:“她也是不小心,若是留在您这边,旁的人知道了,还以为……还以为媳妇房里容不下人呢。” 太夫人心里的那一点点不舒服,也在这句话中彻底消散了,析秋能这样直言不讳的和她说话,她很高兴,对于析秋她原也没有多讨厌,在意顾忌的还是萧延亦的感受,如今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多月,她和萧四郎的感情也颇好,作为长辈,她自是乐见其成的。 “刚刚还说担心宝珠胡思乱想,我瞧着你倒是胡思乱想了,丫头犯了错自是要罚,便是旁的人瞧见也说不出什么来。”太夫人淡淡说着,指着吴妈妈道:“去把今儿早上热的银耳羊奶羹给四夫人端了来。” 宝珠的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吴妈妈满脸的笑容,笑着应是去端了羊羹来,太夫人就絮絮叨叨的解释道:“这银耳滋补,羊奶温和,虽是味儿有些臊可却是最养女人的。” 析秋端了羊羹,果然一股淡淡羊膻味就冲了鼻子里,她拧了拧眉头,看着太夫人笑呵呵的面容,鼻息一凝便喝了下去,笑着将碗送还给吴妈妈,回道:“还是娘这里好东西多!” 太夫人就满脸的笑。 这时二夫人笑着进来了,见到太夫人和析秋正有说有笑,她目光一闪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走进里面又见到吴妈妈手里正端着碗,她就笑着道:“娘定是赏了好东西给四弟妹,可不巧被我瞧见了,这见着有份。”又看着析秋:“娘这里的好东西,四弟妹可不能独吞了!”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析秋也捂着帕子微微笑着。 “就你嘴刁!”太夫人显得很高兴:“去,给二夫人装一大海碗来。” 吴妈妈就应是而去,转眼功夫果真端了一个青花大温碗进来,等见到里面的银耳养乃羹,二夫人就眉头一拧满脸的惊恐的道:“怎么是这东西,不吃,不吃!”连忙摆着手:“这羊奶我可受不了这味儿。” 太夫人也不介意,指着吴妈妈道:“这大碗盛了出来,可不得吃了……拿了调羹喂着吃。”二夫人就偎在太夫人怀里拼命摇着头,像个孩子似得。 析秋脸上挂着笑容,视线却是慢慢转了开来。 大夫人和萧延筝来了,一见二夫人的样子,又看到吴妈妈手里端着的羊奶羹,萧延筝就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道:“二嫂最怕闻羊膻味了。” “是!”二夫人就拧着眉头一脸无奈的:“我自小最怕闻这个了。” 太夫人就摆着手让吴妈妈端下去,假意生气道:“还说让析秋不能独吞了,这会儿你又不要了。”二夫人就巴着太夫人的胳膊,苦着脸道:“我知道娘疼我们,可儿媳福薄啊。”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轻松而欢快。 大夫人淡淡的在析秋对面坐下,看着端着茶浅笑着的析秋,道:“我焙了些腊梅,四弟妹可要尝尝?” 大夫人所说的,是她烘焙了腊梅的花瓣,可以放置一些在茶叶罐子里,泡茶时茶叶里就会沾上梅花的清香。 “多谢大嫂。”析秋笑着道:“常听人说花茶,也尝过旁的种类,倒是没有尝过梅花,今儿是托了大嫂才有这样的口福。” 大夫人就淡淡的点点头:“等回去让人给你送些去。”话落,便低头去喝茶,没有了旁的话。 析秋报以微笑,也没再说什么。 二夫人偎着太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和大夫人身上转过一圈,笑着和析秋道:“听说银树昨儿晚上试过了?” 不待析秋回话,萧延筝就点头道:“真好看,放在院子里红黄蓝绿,比烟火可美多了。”二夫人听着就掩袖笑着道:“可不是,去年在郡王府见了,我都念了一年了,这会儿总算在府里也能见着了。” 萧延筝点头不迭:“我院子里也要摆几棵。” …… 析秋从太夫人房里出来,春柳上前扶着她往院子里走,小声道:“宝珠留在后院里了,听说是打理花圃。”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儿,通常园子里的花草都是些专门伺候的婆子打理,太夫人让宝珠去伺候花草,也是变相的惩罚! 析秋点头道:“这件事既是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紫阳留在厨房里,你让岑妈妈多留意一些。”春柳听着一愣,问道:“难道紫阳她?” 析秋就摇着头道:“也不是,多留个心总不是坏事。”那天紫阳为什么要躲出去,难道是因为宝珠在四爷房里的关系? 春柳拧了眉头,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析秋就问道:“后院里的架子都拆了?四爷回来了吗?” “架子都拆了,一早上岑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将土松了一遍,您要不要去瞧瞧?”说着一顿又道:“四爷让人来传过话了,说他出去一趟,中午回来。” 析秋暗暗挑眉,一早上萧延亦便喊了他出去,这会儿又出了府,不知为了什么事。 她沉吟了片刻,道:“走,我们去瞧瞧!” ==== 宝珠扔了手里的花锄,昂着头对身边的婆子道:“花肥没有了,你们去领些回来。” 两个婆子垂着眼睛,各自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自己是谁,太夫人送她和紫阳两个人去四爷房里,紫阳如今成了管事,而她却被送了回来,这府里可没有傻子,里面是个什么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丫头想当主子这也不是不敢想,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婆子心里咕叨着,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点头哈腰道:“那宝珠姑娘歇一会儿,婆子这就去领花肥。” 宝珠冷哼一声,转身在花圃边的太湖石上坐了下来,挫了挫冻的发红的手,想起几日前还养尊处优生活心里越发的恨,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说着,头也不回的从后门出了院子。 秀云正在院子前晒太阳,手里拿着绣花绷子绣花,见宝珠进来就搁了绣花绷子笑着道:“宝珠妹妹来了,快过来坐。” 宝珠就沉着脸,满脸不高兴的在秀云旁边坐了下来,秀云让小丫头给她沏茶,她自己则是拧了眉头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一早上心里都念着,可你现在在太夫人房里,也不如以前自由,我也不敢过去,赶巧你来了,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宝珠气呼呼的抓了一把瓜子磕着,又吐在地上,道:“能有什么事,主子不想留你,你便是什么错也没有,她也总能找到错处撵你走!” 秀云听着一愣,问道:“是四夫人留不得你?” “难道不是!”宝珠冷哼一声道:“那杯茶离她那么远,可她还一副被烫着了的模样……她和四爷新婚夫妻,四爷眼下自是疼着她的……”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秀云拧了眉头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沉了声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叹气道:“我还以为四夫人性格绵和,原来也是这样的。”又携了宝珠的手道:“真是苦了你了,主子有事可不是我们受罪么,也怪不得谁,怪只怪我们命苦,不能投生到好人家去,落得给人端茶倒水命在人手的日子。”说着,红了眼睛。 宝珠转了头来劝她:“瞧你,我没哭反倒你哭了起来!”又拿了帕子给秀红擦眼泪。 秀红哭了一通,便哽着声音问宝珠:“让你去伺候花圃,你这细皮嫩肉的哪能做这样的粗活,你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宝珠拧了眉头叹气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太夫人安排的事,我难道还能驳了太夫人的面子,想去别的主子那里,我又是从四夫人房里出来的,别的人也不敢要不是!” 秀云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说着,她又回头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道:“不如你去求求二夫人吧,太夫人那边只有二夫人说话最有分量了。” 宝珠忙摇着头,回道:“二夫人怎么可能为了我去得罪四夫人。算了,就算我倒霉,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宝珠垂头丧气的,又抬头看看时辰,站了起来对秀云道:“我回去了,手上的事情还没做完。” 说着,转身便出了房。 宝珠出了院子,路上就看见碧梧和提着浆洗衣裳的三四个婆子,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去浆洗房:“等我们送了衣裳,也回去瞧瞧,夫人说是种三七,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三七是什么样子呢。” 那婆子就道:“也不知能不能种的活。”说着一顿又道:“四爷这会儿在房里吗?” 碧梧道:“说是在外院呢,和侯爷在说事。”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宝珠听着,眼睛一眯在一株芭蕉树下停了下来,她紧紧蹙这眉头,想到秀云说的话,难道她真的要一直在太夫人的后院里伺候花草,等到了年纪便打发出去,随随便便嫁了人不成? 昨天晚上四爷生了这么大的气,是因为他觉得四夫人受了伤,可四夫人明显没有事,她是不是也该去解释解释? 心里想着,宝珠便提着裙子匆匆去了外院。 ==== 佟敏之在侧门下了马车,两人朝守门的婆子道:“劳烦您去通禀一声,在下有事见四夫人。” 那婆子见佟敏之穿着锦绣直缀,玉郎风轻的公子哥样儿,就不敢怠慢问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是四夫人的胞弟。” 婆子一听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道:“那舅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报。”说着请了佟敏之在门房里稍坐,又上了茶自己则去了内院。 佟敏之笑着点头,低头去看手里的画卷,朝婆子道:“有劳!”就乐颠颠的坐在里面等。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忽然佟全之骑着马匆匆来了,远远的下马就进了门房喊道:“七弟,他们都等着你呢,这会儿钱公子都拿了前几年院试的考卷,都在传看呢,你不是一直想看的嘛。” “真的?”佟敏之听着眼睛便是一亮:“钱公子也来了?”佟全之就点头道:“可不是,大家都等着你呢,我又不打算考院试,看了也没有,就着急来喊你回去。” “可是。”佟敏之捏着手里的画轴就为难的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把画送去给姐姐,说好这两日给姐姐送来的。” “一幅画而已,你托了人送进去,六姐姐这里你改日再来便是。”说着一把夺过佟敏之手里的画轴,站在门房门口视线就在院子里四处转悠,远远的看到一个面熟的丫头,佟全之就挥着卷轴,把那丫头喊了进来,笑着道:“你是四夫人房里的丫头吧?” 那丫头目光一闪,认出是佟府的两位舅老爷,回道:“奴婢宝珠,见过两位舅老爷。” 佟全之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将画卷塞到宝珠手里:“麻烦您帮我送去给你们四夫人,多谢多谢!” 不待宝珠回话,佟全之已经拉着佟敏之匆匆离了府门骑马而去,宝珠就捏着画卷撇撇嘴,一摇三摆的往内院里去,刚刚听到碧梧说四爷在外院,等她去打听过才知道四爷根本不在府里,她正生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却遇到佟全之和佟敏之,她愤愤的拆开佟敏之送来的画卷,打开一看随即愣住,上面的女子玉面桃腮清丽雅致,一双妙目水波氤氲,美若仙子……她拧着眉头咕哝道:“原来是四夫人的画像。” 她冷嗤一声,便卷了画轴随手一扔,扔在路边的桦树林子了,冷嗤道:“哼哼,我便是扔了你又能耐我何!”说着,大步离开了。 == “怎么又走了?没说有什么事?”析秋诧异的问婆子道。 “奴婢也不知道,说是又来了位舅爷,一直催着走,两位舅老爷可能有要紧的事办……”婆子回道。 析秋点点头,让春柳赏了婆子,待婆子出去析秋便吩咐春柳道:“你回头回家去问问,怎么好好的来了又走了。”说完,她一顿又摆手道:“算了,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等过年我回去亲自问他吧!” 说完,她又低头去看手里的花籽:“过两日你让刘大瑞家的进府里来一趟。”种三七需要搭温棚,虽然有些繁琐,但是她觉得三七的药用性比起普通种植性草药要高,若是她种植成功了,往后田庄里种上三七再配些别的草药,也不用再为地里种什么烦恼了。 春柳应是,这边春雁进来道:“夫人,天益说几十颗银树已经架成了,就来问问您这些都放在哪里。”析秋想了想回道:“让你先收着,等我去问了几位夫人再说。” “是!”春雁领了差事下去,在门口便碰到大步进门的萧四郎,春雁垂着头行了礼,萧四郎淡淡点头便进了正房。 析秋见萧四郎进来,笑着迎了过去:“四爷回来了。”上去帮萧四郎脱了外面的披风:“说是今儿下午还有雪,也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来,正想着让天益将您那件厚的夹袄送过去。” 萧四郎在炕上坐了下来,春柳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他端了茶看向析秋道:“去了一趟沈府。”析秋也没在意,萧四郎和那沈季几人常来常往,也不奇怪,谁料萧四郎却是道:“太后娘娘昨儿晚上赏了位美婢给沈季,这会儿沈府里都闹翻了。”说着拧了拧眉头。 析秋听着一愣,坐在萧四郎身边问道:“太后娘娘赏的?怎么好好的赏沈国舅美妾?”沈夫人的嫡子才两个多月,他们成亲时间也不久,也没听说太后娘娘和沈家有不和的传闻! “沈夫人才查出又怀了身孕!”萧四郎淡淡说着:“消息传了出来,满朝哗然都恭喜沈季福泽深厚,太后娘娘便特意下了懿旨,送了一位李姓的千金。” 析秋愕然,沈夫人真够可以的,这长子还在襁褓中,这边又怀上了! “所以太后娘娘赏了美妾给国舅爷?”析秋满脸诧异,她想到那位坐在宫里,满脸慈祥的老太太……自古圣上赏臣子美妾的事常常有,唐玄宗当初赏房玄龄美妾,房夫人刚直更是闹出了“吃醋”的风波,此类之事不甚枚举,但太后娘娘赏赐臣子美妾的事,却不多见! 萧四郎略皱了皱眉,揽了析秋道:“太后虽对圣上颇为照顾,但和长宁公主却一直相传不合,所以当沈家出了一位皇后,成了国舅后,太后娘娘和长宁公主更是水火不容了,这会儿长宁公主恐怕已经在宫里了。” 析秋叹气,想到温柔端正的沈夫人,自己怀孕在身又要操心幼子,而相公却得了位美貌的妾室,还打打不得,撵也撵不得,这换了谁心里也不好受。 她与萧四郎不过随便聊了几句,而太夫人那边听到时却是问道:“又怀了,这沈夫人到是位有福的。”眼底里有着一丝羡慕。 吴妈妈隐晦的劝着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这孩子生的密了,对女人的身子可不好!” 太夫人没有说话,便问吴妈妈道:“可去问过了,析秋小日子可来过了?” 吴妈妈便脸色一暗,点头道:“前几日就来了!”太夫人就叹了口气,露出失望之色。 吴妈妈安慰道:“……四夫人还年轻。” 等到了晚上,析秋服侍萧四郎梳洗后,萧四郎便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 析秋脱了外套也上了床,看了眼萧四郎,见他眉头轻锁,便语气轻快的问道:“四爷,雷公公上任了吗?”萧四郎听着一愣,没想到析秋对朝事感兴趣,回道:“说是过了年便赴任。” 析秋就歪着头,拿了枕头边的《大周地理志》翻了起来,萧四郎侧目看着她翻的认真,就问道:“怎么了?” 析秋就回道:“妾身看看,大周一共有多少港口,圣上既然动了开海禁的心思,想必重设市舶司也不会只设通州这一处吧。”随即哗啦哗啦的翻书声越发清脆。 “不用翻了。”萧四郎面带笑意的回道:“大的港口约莫三十个,小的更是不计其数。” 析秋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又听萧四郎道:“先帝未禁海禁之前,通港的也不过大小十几个,宁波,太仓,厦门,福建,广东等几处罢了,如今想再开只能从小处开了,然后再渗透到福建几处大港。” 若是她执政,她也会这么做,循序渐渐徐徐图之才是上上之策,圣上不能着急,只能一点一点去渗透。 “那四爷说,太后娘娘是同意圣上解除海禁呢,还是不同意?”萧四郎原只是见她感兴趣,随便与她说一说,现在听析秋这么一说,随即便是眼睛一亮挑着眉头回道:“自是不同意。”海禁是先帝下的旨,太后自是不会同意。 析秋又道:“那沈家呢,沈家和四爷一样,便是什么也不说,旁的人也会认为你们自是支持圣上解除海禁的吧?”她说着一顿又笑道:“既然大家认定了,四爷又何必烦扰,沈家和太后如何,那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四爷是外臣也不好干预,不如就安心留在家中……至于沈府如何,想必长宁公主心中有数。” 她明白萧四郎的烦恼,太后与长宁郡主,皇后娘娘的不合,沈家与荣郡王的针锋相对,荣郡王是前太子的嫡子,便是他不在朝中担任职务,朝中定也不乏一些朝臣对他尊敬有加,他又有太后在宫里做后盾,而沈家……如今如日中天,自是当仁不让! 宣宁侯府在外人眼中,与沈府同气连枝,可府里的二夫人却是荣郡王的嫡亲妹妹,宣宁侯府才是这其中最难做的。 “四爷!”析秋也坐直了身体,侧身看着萧四郎道:“当初四爷能舍身救圣上出城,又在外磨砺数月之久,想必四爷当时没有这么顾忌吧?”她顿了顿又道:“是因为四爷一直都知道,无论他们做什么,对与错是与非,只有一个人能判定,那就是圣上是不是?” 不管是什么饭碗,不管是多大的荣宠,只有圣上给的饭碗,圣上承认的荣宠,才是银的金的摔不烂的。 萧四郎抿唇轻轻笑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析秋:“以夫人之见,我们是不是该随送一份礼到沈府去?”析秋也掩面轻笑起来,点头道:“想必四爷心里早就定夺了。”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揽着析秋在她额头上连亲了数记,笑着道:“今儿长宁公主还夸你,说你温柔恭良,邀你常去走动走动。” 析秋一愣,就垂了脸露出歉意的表情:“若四爷再见到长宁公主,还望四爷替妾身转达,就说妾身得空一定前去拜访。” 萧四郎看着她,越发的笑意满满! 两人说的没有错,当晚长宁公主很晚才从皇宫里回府,自是在沈府后院开了一处宅子给新来的李姨娘住,沈夫人抱着孩子一路哭到宫里头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也头疼不已,去和圣上诉苦,圣上却是轻描淡写的道:“也是太后的一片心意,沈季收了便是!” 皇后听着一愣,目光一转心生一计,托着肚子就回了宫中宣了自己母亲进宫,母女两人一合计,在沈家的旁枝的旁枝中挑了一位小户出生,貌美端庄的嫡女进了宫,由宫里的嬷嬷日夜训导,在新年的前一天,唤了宣宁侯萧延亦进宫。 晚上,一顶小轿便从宣宁侯府的侧门抬进了侯府! 满府哗然,没有人想得到,太后和沈家的斗争中,萧延亦却成了无辜炮灰! 二夫人坐在房里,冷声问身边的宋妈妈道:“人安排好了?”宋妈妈回道:“安排好了,就在藤姨娘的院子后面。” “侯爷呢,人在何处?”宋妈妈目光一闪便道:“在太夫人房里还没有出来。” 二夫人就冷笑一声,她想到当初自己第一次见萧延亦时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明明听说萧延亦和佟府有口头婚约,可还是求了太后娘娘赐婚,哪怕是下嫁做了续弦,她也甘之如饴。 而萧延亦呢,对她也不错,但她仍旧知道,当初他娶自己是因为顾全大局。 如今皇后娘娘赐了美妾,以他的一贯作风,为了大局,这个房是非圆不可了! 她想着就捏着帕子红了眼睛,吩咐宋妈妈道:“去那边瞧瞧,若是缺什么就让人送过去,人既然送来,这面子的上的事自是不能让人议得了长短才是。”说着便冷笑着。 宋妈妈心疼的看着二夫人,低声应是。 二夫人说完,自己站了起来,道:“我去娘那边看看。”说着,带着丫头婆子,提着灯笼便去了太夫人那边。 萧四郎和萧延亦坐在房里,太夫人看着两个儿子便淡淡的道:“既然人送到府里来了,就好好收着吧!”她说着一顿,又道:“明日让承宁去宫中谢恩!” 萧延亦和萧四郎没有说话,侯府既然是局外人,就要一直保持着局外人的姿态,承宁嫁给萧延亦就是萧家的人,太后和皇后的事是皇家的家务事,萧家的手臂还没有那么长,能去干预皇家的家务事! “娘!”二夫人从外面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进来朝萧四郎点点头,又和萧延亦道:“侯爷也在这里。”说完坐在太夫人身边,笑着道:“沈姨娘已经安顿好了,房间里布置的有些急,等过了年再细细收拾。”说完,笑盈盈的去看萧延亦。 萧延亦端着茶,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 太夫人笑着携了二夫人的手道:“辛苦承宁了,旁的事也别管了,这年节里大家过的轻松些吧。”又看着萧四郎:“天色也不早了,析秋一个人在房里,你也早些回去。” 萧四郎就站了起来,朝萧延亦和二夫人打了招呼,对太夫人道:“我回去了。”说着,大步出了门。 萧延亦看了眼二夫人也站了起来,淡淡的道:“我去一趟外院,稍后回去!” 二夫人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一丝讶异来,太夫人挥着手道:“你去吧!”旁的话没有多说更没有嘱咐他去沈姨娘房里。 二夫人就留在太夫人这边,两人低声说着话。 萧延亦一路回了书房,温润的面容渐渐沉了下来,他拧了眉头取了钥匙,打开放置在多宝格边的一个箱笼,从里面拿出一副画轴……就缓缓在桌面上铺展开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9 新年 “夫人。”碧梧满脸的兴奋的从外面进来:“夫人,奴婢……” 出口的话卡在喉间,碧梧在看到炕头上坐着的萧四郎时,顿时捂住了嘴垂着头朝萧四郎行了礼:“四爷!” 萧四郎淡看她一眼,这时析秋从净室里出来,看到碧梧在房里,挑着眉头问道:“有事?” 碧梧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四郎,忙摇着头道:“没……没事。”说完,又指了指门外:“奴婢……奴婢还有事,这就去办!”一溜烟的退了出去。 显然是顾虑萧四郎在房里,没敢再说。 析秋抿唇轻笑,看向萧四郎道:“妾身稍后要将各房的银树让人送去,四爷可有旁的吩咐?” 今天是年三十。 萧四郎站了起来,看着析秋道:“我和大哥去祠堂,外面路滑你让婆子们去做,你在房里歇着吧。”说完,朝析秋点点头,便转身先出了房门。 待萧四郎离开,析秋也出了房门,远远的就见到碧梧躲在耳房里探头探脑,她笑着朝碧梧招手,问道:“一大早,是有什么话要说?” “夫人。”碧梧笑着凑过来,满脸八卦的样子:“奴婢早上见着新来的沈姨娘了。” 析秋眉梢一挑,在正厅的冒椅上坐了下来:“你早上就去了二房看热闹?” “没有,没有。”碧梧嘻嘻笑着摆着手:“园子里好些丫头都借着各个名头去二夫人那边,奴婢心里好奇也忍不住跟着去了,沈姨娘给二夫人敬茶来着。”说着一顿又道:“长的真是美,奴婢瞧着比藤姨娘还要美几分,藤姨娘娇小显得有些……有些……小家子气,可沈姨娘不同,很端庄,举手投足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敬茶?”析秋听着一愣,随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不管怎么说沈姨娘是皇后娘娘赏的,这第一夜侯爷自是要陪着的。 碧梧就点头道:“听说昨晚侯爷从外书房又去了凌波馆,很晚才回去,可还是去了沈姨娘房里了。” 萧延亦有萧延亦的难处,析秋叹了口气道:“别去凑热闹了,这会儿指不定多少人心里正难受呢。”说着也站了起来:“你找几个婆子,将各房的银树都送去,余下的在内院的二门放一棵,在各处的小径上放几棵,凌波馆边的亭子里也放两棵……” 碧梧听着直点头回道:“奴婢记住了。”析秋说完,又站了起来:“算了,我和你一起吧,也省得乱摆了位置。”二夫人虽说无所谓好坏,可看她对一套茶具都吹毛求疵的样子,想必心里也不会真正的无所谓。 “我在园子里等你们,你们等把各房都送过去,就来园子了寻我。”碧梧就点头回道:“奴婢这就去。” 碧梧年纪还小,又逢了过年满心里的兴奋。 析秋就带着碧槐出了门,碧梧和春柳带着七八个粗使婆子,就挨地儿去送银树。 析秋站在院子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敏哥儿和鑫哥儿,晟哥儿跑了过来,三个人各自身后跟着丫头和奶娘,每人手里都抱着一摞红纸,鑫哥儿昂着小脑袋道:“四婶婶,我们来给您贴对联。” 析秋这才看到,她们拿着的红纸上都写了大字的,她问道:“这些都是谁写的,是你们写的吗?” 晟哥儿就摇着头道:“不是,是姑姑写的,我们一早上写了好多呢。”说完,又献宝的抽出一张来:“这张是我们三个写的,很好看吧?!” 析秋挑着眉头去看晟哥儿手里拿着的对联,看到上面歪歪斜斜认不清的墨团,笑着点头:“真好看!” 三个孩子得到了夸奖,满脸上的高兴,跳着道:“四婶婶,我们去贴对联吧,贴完了您这里我们还要去外院贴呢。”析秋忙点着头,道:“好。”回头去吩咐碧槐:“快去让岑妈妈煮了米糊来。” 鑫哥儿身后的奶娘就摆着手道:“四夫人,米糊是现成的。” 析秋笑着点头,深看了奶娘一样,点头道:“那我们走吧!”她带着一群孩子,就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 十几扇门,也不是每扇都要贴的,只在院门和正房的门口贴了,析秋诧异的看着门上的大字,没有想到萧延筝的字这样的滂沱大气,笔锋铮铮……她想到萧四郎的字,也是如这样笔锋如刀,蜿蜒如龙,不知道萧延亦的字是不是也是如此! 三个孩子格外的兴奋,连敏哥儿脸上都是满脸的笑,她看着析秋道:“母亲,我们还要去外院,先告辞了。” 析秋就笑着点头,又低头去问鑫哥儿:“又没有去给你母亲房里贴对联啊?”鑫哥儿小脸垂了下来没有及时的说话,这边晟哥儿道:“去了,我们贴好了祖母房间就去了二伯母房里了。” 析秋有些压抑鑫哥儿的反应,暗暗疑惑,脸上却是笑道:“那你快去吧,不过路上不要乱跑,若是走不动就叫了滑竿抬着,别跑出了汗回头受了凉。” 晟哥儿略大些,玩起来他便是一副老大的样子:“知道了,四婶婶放心!” 说完,一手拉着鑫哥儿,一手拉着敏哥儿就出了门。 各人身后的丫头奶娘就蹲身朝析秋行了礼,匆匆追了过去。 析秋看着满院子里喜气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是她来这里过的第八个新年,也是第一次不在佟府里过年,不知道新的环境新的一年,会不会有新的改变! “碧槐!”析秋转头吩咐道:“稍后让人将库房里的大红灯笼挂上去。”碧槐听着也是满脸的高兴,看着院子里喜气洋洋新气象的样子,对新的一年也隐隐生出期望来。 析秋又去小径上,园子里花枝上已有些偷偷发了新枝,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样子…… 院子里过年的事自有二夫人去操持,她今年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不知道姨娘今年怎么过的如何,所幸年初二就能回娘家去拜年,她轻轻笑了起来,在艳阳下神情仿佛飞扬了起来…… 萧延亦从祠堂而来,负手缓缓走着,远远的便看到穿着茜红色立领对襟褙子,满脸恬淡笑容的析秋站在一棵芭蕉树下,轻轻柔柔的仿佛下一秒就能乘风而去,他目光一暗便迅速侧开脸去。 正在这时春柳带着婆子从他身后走过来,见到萧延亦立在这里,众人皆是蹲身行礼:“侯爷!” 萧延亦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回身这才发现这些丫头婆子抱着几棵银树,他想到二夫人的话:“让四弟妹帮忙装点园子……”才明白析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淡淡点点头,此刻再退也有些怪异,便抬脚朝析秋那边走去。 析秋早在春柳几人行拜时就注意到这边,见萧延亦走过来,她敛衽行礼喊道:“大哥!” “四弟妹!”萧延亦声音轻轻的,仿佛要将这声四弟妹淹没在自己轻浅的脚步声中去,他点头道:“昨夜下了雪,四弟妹的腿……” 析秋听着眉头便是一拧,耳边萧延亦已经打住了话头,停顿后又道:“四弟妹注意安全。”说完,淡淡点头,绕开析秋转身去了凌波馆。 “慢走!”析秋行了礼,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她突然没了刚才的兴致,便看春柳和碧梧交代了几句,又道:“你们按照我说的,将树送过去,等天黑了再带着人把园子点亮。” 春柳和碧梧应是。 析秋转了身就去离这里最近的萧延筝的院子。 萧延筝果然在房里写对联,见析秋过来,便笑着道:“四嫂来的正好,我刚好得了一个上联,却怎么也想不到下联,你来帮我填下联好不好?” 析秋笑着在萧延筝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笑着摇头道:“我哪里会什么对联,不过痴识几个字罢了,你若真想不出,不如去找大嫂,想必是可以的!” “也是!”萧延筝叹了口气道:“我待会儿去问大嫂去。”说完又擦了手放了笔走到析秋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现在怎么会有空到我这里来?” 析秋笑着回道:“家里的事有二嫂打理,房里的事一早都安排好了,这会儿可不就成了闲人了。”说着淡淡笑了起来。 萧延筝也靠在析秋身边,挽了她的胳膊,叹气道:“明年我可能就不能在家里过年了,今年一定要好好的热闹热闹,若是以后在庞家过的不好,这些也能成为我往后岁月里美好的回忆。” 对未来的日子很没有信心。 “怎么会。”析秋笑着安慰她:“庞府二老可是千里迢迢从广西到京城来了,对你这个高门的儿媳看重的很,你以后的日子怎么会不好!”她说着携了萧延筝的手:“不过你这样想也实属常情吧,每个女孩子出嫁前,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心,等你真的嫁了,这样的心情也就不会再有了!” 萧延筝听着,却是目光一闪,拉着析秋问道:“四嫂,当时你和四哥订婚后,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析秋听着一愣,想到萧四郎求娶的那一晚,她在他面前放肆的嚎啕大哭,想到他托付中馈时满脸的认真,那时候的她感性多于理智,仿佛积压了数载的苦闷,一夕倾吐出来,哭出来后她仔细较量思考过,她知道,若是她必须嫁人无路可选,那么萧四郎很可能会是她最佳的对象。 后来萧四郎出事时,她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但她知道她心中担心的并非全是对他安全的担忧,更多的是对若他身亡后,她自己的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未知未来的惶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担心的重点一点一点偏移,是得知他写信威胁大太太,还是得知他偷偷给姨娘塞银票? 她说不清,却渐渐的对未来的生活,升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美好期盼。 直到她出嫁那日……无数的情绪拥堵在她心里,直到…… “四嫂。”萧延筝推了推析秋,笑着道:“快说说嘛,我这都等了半天了。”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着瞪了眼萧延筝道:“我能有什么心情,自是和你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萧延筝不相信,拧着眉头道:“我可不相信,你快说说嘛。” “哎呀!”析秋笑着拍萧延筝,歪着头去想当时的心情,有些不确定的道:“忐忑,惶恐,迷茫,害怕,还有伤心吧……”伤心自己无法决定命运,难过和姨娘和七弟分开。 萧延筝啊了一声,道:“果然和我一样,我现在就是这样的。”说完,又挨着析秋的耳边,窃窃私语的说了几句,满脸绯红。 两人在正厅里说着,院子外一道青褐色的身影,蓦地转身出了院子。 是伤心……而非期待和喜悦。 那人负手大步出了院子,头也未回! 不一会儿太夫人院子里就有人来请析秋和萧延筝去吃年夜饭,析秋和萧延筝过去时,太夫人正乐呵呵的坐在炕上,一手抱着鑫哥儿,一手挽着晟哥儿,脖子上还勾着鑫哥儿,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样子。 二夫人在外面安排婆子丫头上菜,又嘱咐赵总管:“待会儿放烟花时,你一定注意着,可不能疏忽大意了。”往年放烟火的事,都是五爷带着孩子们玩儿的。 “二夫人放心。”赵总管应是:“小人一定多加小心。” 二夫人放了心,又回身去吩咐宋妈妈:“房里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宋妈妈就点头道:“是,两位姨娘都备了酒席,凑在一处吃了,丫头婆子们也备了席面。” “那就好。”二夫人忙的团团转,一见到析秋进来就携了她的手道:“四弟妹来的正好,明儿一早上在娘这边,你让你房里的丫头们过来领新年的红包。” 析秋点头道:“劳二嫂费心了,我回头去吩咐下去。”她转身对碧槐吩咐道:“你也回去吧,这会儿春柳和碧梧应该也回去了,岑妈妈那边我吩咐过备了席面,你们自己吃,也不用拘着。”碧槐行了礼:“那奴婢回去了。” 析秋点头目送碧槐出了门。 这边她看向二夫人道:“二嫂可要我帮忙?”二夫人就点头道:“快让人去找找侯爷,也不知正门上门神可贴了。” 析秋听着一愣,看向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就笑着道:“我还是去灶间看看吧。” 二夫人想了想觉得也行,就回头去吩咐宋妈妈:“快去让侯爷和四爷把门神贴了,然后回来送了糯米去祠堂,就可以放了鞭炮吃年夜饭了。”这些事都是要家里男人做,二夫人急得团团转,就是不见萧延亦和萧四郎。 宋妈妈应是而去,在门外去吩咐婆子去寻人。 析秋去灶间转了一圈,就进了太夫人的暖阁,萧延筝正在和大夫人说话,一见析秋进来就笑着道:“四嫂,你说的没错,我刚刚的那副对联,大嫂想也没想就对出来了。” 析秋先朝太夫人行了礼,又朝大夫人半福了福,回道:“这是自然,大嫂文采斐然,你区区对联自是手到擒来!”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母亲”“四婶婶”的喊着。 太夫人指着杌子让析秋坐下来,这边道:“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快坐着歇会儿。”这边紫薇端了茶奉上,析秋笑着接了,回道:“也不累,就当逛了一遍园子。” 太夫人微微点头,看向大夫人道:“房里里摆了鲜花,果然是觉得有朝气多了,看着也喜庆。” 析秋这才注意道,太夫人的临炕的窗台上,摆着一盘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应该是大夫人的暖房送来的吧。 “很漂亮!”萧延筝笑着道:“我那里的牡丹花也好看,满屋子的香味” 析秋淡淡喝着茶,不期然的耳边就听到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对她道:“四夫人那边的一早上送过去,不过您不在房里,是大夫人给您挑的一盆君子兰,也不知您喜欢不喜欢。” 析秋听着眉梢一挑,想到大夫人前几日送去的梅茶,今儿又送了君子兰…… 或许是她多心了,毕竟大家都有送不是! “多谢大嫂。”析秋笑着道:“我也没有什么能送您的,真是过意不去。” 大夫人表情轻浅,摇头道:“无妨的,举手之事……不过君子兰娇气,四弟妹平日照顾时多留意些。” 析秋点头应是。 太夫人看着两个儿媳说话,心里越发的高兴。 “四婶婶您要是想不到回赠的东西,鑫哥儿帮您想好不好。”鑫哥儿短短的腿从太夫人背上滑下来,坐在炕上朝析秋伸出手去,析秋就走过去抱着鑫哥儿笑着道:“哦?鑫哥儿帮婶婶想了什么好的回赠之礼?”一路抱着鑫哥儿回到椅子上坐着,低头去和他说话。 鑫哥儿一脸的天真,笑眯眯的样子,惹的大家笑声不断,鑫哥儿却是一本正经的歪着头道:“大伯母的花很香,可是四婶婶绣的花也很美,四婶婶就帮大伯母绣花好了。” 析秋听着眉梢一挑,太夫人这边便已经呵呵笑了起来:“这主意不错,我们鑫哥儿真有礼貌,知道收了礼物要行回赠之礼。” 析秋摸着鑫哥儿的头,点头道:“嗯,鑫哥儿的提议非常好。”鑫哥儿听着眼睛一亮,又怕大夫人不相信他的话,就从析秋的怀里扒出脑袋,朝大夫人解释道:“大伯母,我说的是真的,四婶婶绣的真好看!” 这一次,连大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延筝跑过来,点着鑫哥儿的脑袋:“就你最机灵了,还帮着别人想回赠之礼,那你告诉我,我早上可是送了你一个荷包的,你要回赠什么啊。” 鑫哥儿听着,顿时小脸一皱,求救的去看析秋。 析秋满脸的笑容,搂着鑫哥儿道:“鑫哥儿不是和敏哥儿一起学了三字经么,不如给姑姑背诵一段吧!” 萧延筝就勉为其难的点头:“要是背诵的好,这礼我也当收了。” 鑫哥儿眼睛一亮,就摇头摆首的背诵三字经。 萧四郎和萧延亦进门时,便看到的这样一副画面,析秋抱着鑫哥儿满脸的笑意盎然,眼底暖意融融,鑫哥儿偎在析秋怀里摆着小小的脑袋,满脸的天真,嘴里嘀嘀咕咕不甚清楚的背诵着三字经。 萧延亦目光一闪,眼底暖了几分。 萧四郎则是面色淡淡的走了进来。 两人前后进门,鑫哥儿一见到两人就立刻停了话,敏哥儿和晟哥儿两个人从太夫人身上滑下来,一脸正色的穿鞋下了炕。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娘。”萧四郎和萧延亦各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点头应了。 大夫人和析秋几人领着孩子们,朝萧延亦和萧四郎行礼,太夫人笑着发话道:“日日见面,也不用这样守着规矩,都坐了说话。” 话虽这么说,几个孩子却没有刚刚欢声笑语的样子,鑫哥儿也默默的从析秋身上下来。 太夫人看着两个儿子问道:“门神贴了?”萧延亦点头回道:“贴了!” 太夫人满脸笑容的又去看鑫哥儿道:“刚才的三字经可还没有背完,当着你父亲的面,再背一遍听听。”鑫哥儿害怕的缩在奶娘身后,哪里还有刚才的机灵,萧延亦看着鑫哥儿也拧了拧眉头,太夫人怕惹出不快来,就去看敏哥儿:“敏哥儿才学了些《幼学》,背一些给你父亲听可好。” 敏哥儿听着小脸也是一白,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四郎,朝后面缩了缩,太夫人就牵了敏哥儿的手鼓励的点点头。 敏哥儿就低着声,垂头一字一句的背了起来:“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敏哥儿背的很通顺,比起鑫哥儿的吐字不清,他要清晰很多,断句出也有抑扬顿挫的调子,只是敏哥儿过了年也不过才四岁,这样子的启蒙,让她不由暗暗皱了皱眉。 背了一小半,敏哥儿变的有些结结巴巴的样子,像是不大熟练……析秋目光微闪,正巧看到二夫人进来,她笑着站起来去和二夫人说话:“二嫂来了。” 就打断了敏哥儿的背诵。 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敏哥儿就暗暗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又偷偷去看萧四郎,见他面色比方才柔和许多,见他看来,萧四郎招手喊他:“开年便请了先生进门,及时你也要这样用功方可!” 父亲没有训斥,反而变相了表扬了他,敏哥儿显得异常的高兴,点头道:“孩儿定会好好和先生学习,用功读书!” 萧四郎点头:“你要记得你说的话!”敏哥儿认真保证。 萧延亦听着目光就淡淡的看了眼鑫哥儿,有些意味不明。 二夫人笑着进来,道:“母亲,侯爷,四弟,可以开席了!” 大家就笑着移到次间,太夫人更是高兴的道:“取了金华酒来,我们今儿也喝一盅。”吴妈妈满脸的笑容应是。 几个孩子并着吴妈妈,紫薇以及二夫人身边的宋妈妈,在一边开了一桌,大家吃过年夜饭,又移到暖阁里去喝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几个孩子就有些坐不住的想去放烟花。 “去吧,去吧!”太夫人笑着道:“让胡总管带着你们去,要小心些。” 几个孩子就跳着站起来,呼喇喇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子外面便想起烟火的声音,太夫人笑着站起来,由二夫人扶着站起来:“我们也去瞧瞧。” 析秋也跟着太夫人出了门站在抄手游廊上,天空中一束束七彩的光芒在夜幕中炸开,落在放着银树的院子里,星星点点绚烂的似是前世里的令人迷醉的霓虹灯,一时竟有些不真实。 析秋抬头看着,漆黑的眸子也被炫丽的烟火点亮,她忽然想到此刻的萧四郎会是什么样子,就偷偷侧目在人群中去找萧四郎,就见他一身青褐色的直缀,在风中猎猎舞动,乌发束冠以玉簪而扣,面容刀斧隽刻俊冷不凡,他负手而立目光深远宛若神祗一般…… 她微微挑眉,似乎觉得此刻的萧四郎有些……不悦! 本是要守岁,不过太夫人年纪总归是大了,大家闹了一通几个孩子趴在太夫人的炕上累的睡着后,太夫人也疲累的摆着手道:“都散了吧,各人回房去守岁,明儿早些过来。” 明天一早外命妇要去宫里给太后以及皇后娘娘拜年。 各人点头应是,在太夫人这边散了。 回到院子里,析秋便看到院子里摆着的银树,门偶挂着大红的灯笼,析秋笑着回头要去和萧四郎说话,却见他已大步进了房里,析秋挑着眉头跟着进了门,萧四郎却已经直接进了净房。 她找来春雁问道:“大家都还好吧?过年这几日排的值班表都告诉各人了吧?”春雁就回道:“大家在一起吃了饭,奴婢也喝了两口酒。”说着,捂着微红的脸又道:“值班表都排了,明儿奴婢和春柳值班,后天是碧槐和碧梧,后日是岑妈妈是紫阳……” “嗯。值班归值班,不过院子里的事不能放松了。”她说着一顿又道:“明儿一早你把大家喊到院子里来,把房里的红包发了,再去太夫人那边给太夫人磕头拜年。” 春雁点头应是,析秋摆手道:“你也去歇着吧。”她嫁到萧府后,房外便很少安排丫鬟值班。 带春雁出去,萧四郎洗漱了从净室走了出来,析秋道:“娘今天很高兴,喝了好几杯酒,也不知吴妈妈有没有炖了醒酒汤。” 萧四郎在炕上靠下,拿了书在手里翻着,淡淡的回道:“吴妈妈跟了母亲许多年,这些小事自是能想到的。” “那就好。”析秋笑着将茶端着放在他手边:“四爷要不要吃些东西?” 萧四郎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饿!”析秋就没再说什么,也进了净室。 等她出来时,萧四郎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不同以往他一直睡在外间,这一次却是躺在了床里间,单手枕着头另一只手很自然的垂在被子外面,析秋熄了墙角的宫灯,小心的将他手臂放进被子里,也掀开被子上了床。 累了一日,析秋迷迷糊糊睡着后,就感觉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等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析秋掀开帐子坐起来,门外春雁和春柳已经笑着进来了:“夫人!” 析秋问道:“四爷什么时候走的?” 春柳回道:“走了有一会儿了,四爷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去外院练剑,这会儿应该还在花园里吧!” 析秋没有多想,便披了被子起床,视线落在床头时便是一愣,就看到床头放置一个红木的匣子,约莫一尺长宽的样子,她满脸疑惑的打开,随即春柳和春雁就惊叹的道:“夫人,这是四爷送给您的新年礼物吧。” 满满一匣子的头钗耳坠手串…… 她想到前几天两人聊天时,萧四郎问她新年怎么没有置首饰,他当天下午便一个人出了门,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抱着匣子笑了起来,交给春雁道:“收好了,等明儿回府就戴这些。” 春雁满脸的笑,点头不迭。 析秋等了一会儿,萧四郎还没有从外面进来,她细算时间还要去太夫人院子里,便让春雁把房里的丫头婆子喊来,受了众人的礼她便发了新年的红包,这个时候萧四郎还没有回来。 …… 二夫人梳洗过,按品大妆后转身去看萧延亦:“侯爷,我们从宫中出来,直接去一趟郡王府可好?”荣郡王昨儿让人带信来,应天来的大夫昨天已经到了京城,荣郡王将人安排在王府后院中,她今天便就想去看一看。 萧延亦知道她的意思,看着她道:“行,宫中出来后你在宫门外稍等我,我陪你去。” 二夫人显得格外高兴,上前挽着萧延亦:“谢谢侯爷。”因为沈姨娘的不快,也因为此刻萧延亦的体贴而变淡了许多。 萧延亦松开他:“我去一趟凌波馆取些东西,你先去母亲那边。”二夫人心里高兴,想到她盼了许多年的子嗣马上就有希望了,心里越发的高兴:“侯爷早些过来,早上还有年糕要您亲自发下去呢。” 萧延亦点点头,人已经出了门。 他一路到凌波馆里,守门的侍卫抱拳低头禀报道:“侯爷,四爷早上来过,取了大爷留下来的福建疆域图。” 这里如今除了他能来,便只有萧四郎能进来,萧延亦并未多加的在意:“图纸放在内格里,四爷寻到了?”侍卫点头应是。 萧延亦不再说什么,抬脚进了馆内,忽然他走动的脚步一顿,脸色忽然便是一变快步走进了房里。 就见到他担忧的画卷正完好的在书桌边的青花大瓷瓮里插着,他松了口气,上前拿了卷轴重新寻了一处小心放好。 …… 太夫人房里,太夫人让吴妈妈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妈妈,抬了四筐子的铜钱出来,每个筐子里放着铜勺,二夫人和析秋,大夫人,萧延筝几人就满勺子舀了铜钱洒在院子里,下面的丫头小厮妈妈们满脸的笑容去捡。 满院子了欢声笑语,很有年节的气氛。 等萧延亦和萧四郎过来,大家又吃了年糕,才留了萧延筝和吴妈妈在家里看家,各自穿了品妆去了宫里给皇后娘娘拜年。 到了太后的慈安宫里,析秋便看到许多带着冠珠皆是一二品的内命妇,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去找,就看到寿宁伯的娄老太君和娄夫人,锦元伯的黄夫人,武威侯的林夫人以及锦乡侯的阮夫人,东昌伯的钱夫人,武进伯府也就是佟析言的婆母任夫人。 圣上和皇后刚刚离开,这会儿内名妇在宫殿里参拜太后娘娘,外命妇们便歇在慈安宫侧殿里等候传唤,京城权贵盘根错节,不是近邻就是远亲若不然就是同族或是姻亲连襟,所以大多数都互相熟识,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各种拜年的吉利话如潮水般涌来。 她目光扫过,这边二夫人扶着太夫人已经和寿宁伯的娄老太君打招呼了,析秋跟着大夫人和二夫人身后,朝娄老太君行了礼,这边阮夫人,钱夫人也走了过来,围着太夫人道:“刚刚还念着您呢,您身子还好吧。” 太夫人就乐呵呵的笑着道:“哪里好不好的,看样子还能活一阵子。”娄老太君就拍了太夫人的手,啐道:“我都没喊老,你却是整日里念叨,该打!” 钱夫人掩面笑着道:“我瞧着你们可都不老,这一年年轻一岁呢。” 析秋在一边含笑听着,她是新媳妇太夫人如果不介绍,她也不好上去打招呼,忽然身边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袖,析秋一愣,转眼就看到沈夫人和一个面生的夫人站在另一头朝她招手。 析秋目光动了动,看向太夫人和二夫人正和几位夫人说的高兴,她就在大夫人耳边说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就笑着走了过了去,沈夫人新怀的身子这会儿还未显怀,显得有些丰腴,她笑着道:“我一直在找你呢,说是去我那边走动,也不见你去,我可是天天在家里盼着呢。” 析秋笑着道:“府里的事虽有二嫂操持着,可我能力浅薄,便是院子里一点事也够我费心思的了,一直想去就是落不着空闲来,等空下来又怕您那边忙,两厢耽误就到了今日了。”说着看着沈夫人的肚子:“还没有恭喜您呢。” 沈夫人笑着道:“我这才轻松些,想着总能休息些时间,把这一身肉甩了,谁想道这……”说着面颊微红笑了起来,又想到身边还站别人,就笑着道:“瞧我这没规矩的,忘了介绍了。” “这是韩夫人!”沈夫人朝析秋介绍,又转头和韩夫人介绍:“这是萧四夫人。” 韩夫人笑着接了话:“知道,远远的瞧着我就知道这是萧四夫人。” 右军都督韩承的夫人! 析秋也笑着还韩夫人的礼,韩夫人很瘦,皮肤微黑鼻子特别的高,显得有些凶巴巴的,但笑起来嘴角却有甜甜的酒窝,所以让析秋觉得,她笑和不笑时有点像两个人。 “也久仰您大名,常听人说起您。” 韩夫人的声音有些粗,她笑着道:“我常听我家那口子提起您,说您端庄优雅,一个抵得上我十个……”她声音很高,引得两边的人竞相转头来看她们,析秋暗暗拧了拧眉头,就觉得韩夫人说话有些没谱。 沈夫人怕析秋尴尬,目光一转就扯了韩夫人和析秋道:“我好像瞧见钱夫人来了,我们去那边瞧瞧。” 钱文忠的夫人。 析秋点头,也道:“我去娘那边!”又道:“改日去府里坐。”韩夫人也点着头:“一定一定!” 沈夫人就拉着韩夫人去了另一边。 析秋又重新回到太夫人身边,见大家并无异样就暗暗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太后娘娘身边的段公公喧大家进去,析秋跟在大夫人身后进了慈安宫的正殿里,随后又去皇后娘娘的宫里,皇后娘娘因为有孕在身不宜操劳又恐人多冲撞了去,大家便隔着帘子磕了头,便各自出了宫门。 二夫人留在太后的宫殿里说话,待会儿还要去荣郡王府,析秋便和大夫人坐了一辆车,太夫人独自坐了一辆车回了南牌楼,人还未到宫里的赏赐已经到了,萧四郎就直接去了外院招待宫里来的内侍,太夫人摆着手道:“你们都回去换了衣裳吧,稍后过来吃饭。” 等析秋换了衣裳回来,萧四郎已经在太夫人房里,太夫人脸色很不好看,看着萧四郎问道:“圣上就为这件事?” 析秋听着一头雾水,不由拿眼睛去询问萧延筝,萧延筝就挨着析秋小声道:“武进伯在圣上面前打了酒嗝,被圣上调侃”酒囊饭袋“但四哥说,看似调侃但圣上却是面含冷意,伯公爷听着出了宫门就晕过去了。” 析秋愣住,这年节里头昨夜多喝了一杯,早上打了酒嗝,最多是殿前失仪,圣上这样说未免也太重了些。 她心里想着,就看到萧四郎侧目看了她一眼…… 是怕她多想吧,毕竟武进伯是佟析言的公公。 太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任伯公爷年岁确实不小了。”看似没头没尾的话,但意思含义却颇为深刻。 大家没了说话的兴致,在太夫人这里吃过饭,便各自回了房里。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0 析秋服侍萧四郎换了朝服,接过春柳泡来的茶放在炕几上。 武进伯在先帝在位时以长袖善舞著称,也获得颇多的圣宠,但圣上对武进伯虽谈不上喜欢,可也不至于厌恶至此,以武进伯的机智早在得知圣上不喜话多之人时,就已经学会了韬光养晦,在圣前也是循规蹈矩从不多说一句。 圣上便是心里不喜他,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调侃已经年近五十的武进伯。 她暗暗纳闷,便转头去问萧四郎:“四爷,武进伯是不是也反对圣上开海禁?” 萧四郎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任隽年前在东大街开了一间醉仙楼,合伙人便是荣郡王。” 析秋听着一愣,任隽和荣郡王走的近,所以圣上以斥责武进伯,来警示荣郡王? “圣上不过是斥责,若真动了杀心必不会只斥责而已。”萧四郎淡淡说着。 析秋理解,圣上才登基,京城权贵便是有心想动,想必也不会现在动手。 正在这时,春柳进来禀道:“四爷,侯爷请您去凌波馆。” 析秋看向萧四郎,就见他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蹙,萧四郎搁了茶盅挥袖站了起来,看着析秋道:“我去去就来。” “是!”析秋送萧四郎出门,目送他离开,转头问春柳道:“明天回府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春柳回道:“都准备好了。”她说着一顿又道:“四爷会和您一起回去吧?” 析秋听着眼睛微微一眯,她总觉得萧四郎自昨日起就有些奇怪,像是有些不高兴,可她又看不出他为了何事不高兴,这两天大家都忙着她一直不得机会去问他,昨晚他很早便睡了,一早上又起的那样早,这会儿她想仔细探探,他却又出去了。 萧四郎到凌波馆内,萧延亦正坐在书桌后,萧四郎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有小厮上了茶,萧四郎便直接问道:“何事?” 萧延亦自书桌后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萧四郎道:“你看看。” 萧四郎就面无表情的接过信,拆开略扫了一眼,面色微变看着萧延亦问道:“此消息可属实?” 萧延亦脸上也有些不确定,叹道:“这些年这样的消息太多了,并不确定。” 萧四郎将信扔在桌上,负手而起立在窗台前,声音沉沉的道:“让萧权继续跟着,若有消息立即传信回来。”萧延庭听着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含忧虑的看了眼萧四郎,叹道:“你也该放下了。” 萧四郎没有说话,转身深看了眼萧延亦,大步出了门。 萧延亦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晚上依旧是去太夫人那边吃饭,晚上回来析秋在萧四郎进净室前,笑着拦住了他,问道:“四爷,明儿要回家,我让天益帮我安排好了马车,四爷……”四爷有没有空。 析秋说完,定定的看着萧四郎,目光含着一丝探究。 萧四郎看着析秋笑盈盈的面容,目光微闪了闪点头道:“自是要一起去的。”说完便没了别的话,析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又没话找话道:“我帮敏哥儿准备了衣裳,四爷帮我看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笑着走到床前的柜子里找出给敏哥儿准备的大红金边对襟小袄,一双绣着胖胖元宝的棉鞋,一只挂着金锁的项圈,笑着回头和萧四郎说话:“四爷,敏哥儿明儿穿这件您觉得怎么样。” 萧四郎目光很淡,扫一眼她手里的衣裳,微微点头道:“不错!”说完就转身进了净室。 留下有些清冷的背影,处处透着疏离。 析秋沉了脸放了手上的衣裳,萧四郎果然是在生气,若是之前她以为他只是有些心情不好,那么此刻她可以确信,他是生了她的气…… 她仔细回忆昨儿到现在做的事情,她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对。 他为什么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等萧四郎从净室出来时,就见到析秋拿着帕子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四爷把头发擦干了再睡吧。”说完,拿着帕子要去给萧四郎绞头发,萧四郎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奇怪,却依旧顺着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析秋将炉子移到旁边,立在萧四郎身后给他擦头发。 萧四郎的头发很长,析秋慢慢擦着笑着道:“今天去太后那边请安,四爷猜妾身遇见谁了。”主动去和他说她今天做的事情。 “嗯?”萧四郎淡淡嗯了一声。 析秋又道:“妾身遇到沈夫人了,她看上去精神不错,她介绍了韩夫人给妾身认识,韩夫人瘦瘦的,笑的时候很亲切,可若是收了笑容就觉得很严肃……”她慢慢的将今天皇宫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又仿佛没有目的的转到二夫人身上,又说到银树:“昨晚的烟花可真美,和七彩斑斓的银树交相呼应,让人目炫……难忘。” 房间里很安静,一时间只有析秋轻轻柔柔的说话声,和萧四郎捧了书翻书的声音…… “四爷,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和三姐姐也不知怎么了,说几句话便会不欢而散,她做事时也处处针对我,我们之间从来不多说话,但是我和四姐姐关系却很好,我记得有一次,去四姐姐房里玩,四姐姐去母亲房里请安,但让我奇怪的是三姐姐竟然在四姐姐房里,我进去时三姐姐正匆匆忙忙的出来,神色有些慌张,我一时没有多想就进了房,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等四姐姐回来我们进书房,才发现四姐姐新得的一件裙子被人绞烂了,当时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萧四郎翻书的动作停了停,想到析秋当时在伯公府的桃花坞里打佟析言的情景…… 析秋又笑着道:“四姐姐很生气,我在一边安慰她,我没有多想,自以为四姐姐和我想的一样,必然是三姐姐做的,我还愤愤的骂了三姐姐,可是四姐姐呢……她却红着眼睛转头来问我,是不是我做的。”析秋说着顿住,在萧四郎身后仔细抖开他的头发,借着炉子里的热度去烘头发。 “她怀疑你?”不期然的,萧四郎淡淡问道,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冷意。 析秋唇角一勾,眼里掠过一丝明亮,就笑着点头道:“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小,四姐姐也不过才八岁……”她停了停,萧四郎就听着身后发出清脆的笑声:“四姐姐可喜欢那件裙子了,就这样坏了心里自是生气,又是只有我在房里,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萧四郎听着眉头便拧了拧。 析秋就笑着道:“我和四姐姐面对面的对峙,把心里的猜疑都告诉了对方,后来事情说开了,又仔细去问了院子里的婆子,确认了三姐姐确实来过,后来误会解开了,我和四姐姐之间也因为那件事,越发的亲近了。” 一个逻辑并不通顺的比喻,和析秋平日说话办事有些不同,萧四郎听着便挑了挑眉…… 析秋这样看似絮絮叨叨没有目的的说了这么多,是在告诉他,不管是什么人有了什么误会,大家都应该坦诚以待,这样对彼此都是好事。 他目光顿了顿,却是丢了手里的书站了起来,看着析秋道:“时间不早了,明早你还要回佟府,早些歇着吧。”说完,慢慢走到床边,掀了被子躺了下来。 析秋有些泄气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他和太夫人之间,好像也是因为什么事,母子间水火不容数年之久,直到现在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彼此间的结还是没有解开。 萧四郎就是这样的人,便是有事也习惯一个人藏在心里,一个人独自去面对。 难道他们以后也要这样,有事放在心里,等着时间慢慢冲淡遗忘……然后消化? 看来,想要解开他心里的结,只能找到源头,可是他不说她怎么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 析秋揉着额头,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床上躺着的萧四郎,背对着她没有平日里的和声笑语彼此调侃,显得冷漠而疏远…… 她转身出了卧室,点了暖阁里的灯,坐在炕上找了绣花绷子,一个人盘腿坐在炕上绣花,只是不如平日里的飞针走线,此刻的动作显得缓慢,落针也是茫然的毫无目的。 她觉得很委屈,垂着脸一滴泪便落在绣花绷子上,上面嫣红的杜鹃立即晕开一圈淡淡的红晕。 房间里,萧四郎拧着眉头坐了起来,看着紧紧关着的房门,也陷入至今从未有过的迷茫中。 析秋一夜未睡,一早上收拾好要回府的东西,等敏哥儿过来大家默默吃了早饭,析秋又帮敏哥儿换了衣裳,三个人便去太夫人,鑫哥儿随着二夫人去了荣郡王府,晟哥儿由奶娘领着去了五爷的宅子里,太夫人和萧延筝坐在一起说话,析秋和太夫人打了招呼,三个人便乘着马车去了佟府。 江氏在二门口迎着她们,析秋抱着敏哥儿下车,江氏就笑着迎过来:“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在房里和你大哥说话,六姑奶奶和六姑爷快进去吧。”又看着敏哥儿笑着夸道:“敏哥儿真乖。” 析秋笑着和敏哥儿说话:“快喊舅母。”敏哥儿就很大方的喊了一声:“舅母。” 江氏显得很高兴,从怀里拿了一个带着小猪样儿铜铃铛的金手串给敏哥儿:“祝我们敏哥儿长命百岁!” 敏哥儿看向析秋,又看向旁边负手立着的萧四郎,有些不确定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快收下。”析秋笑着和敏哥儿道。 敏哥儿就伸手接过来给江氏道了谢,析秋帮敏哥儿戴上,江氏笑着道:“我们快进去吧。”几个人就顺着小径一路去了大太太房里。 佟析言没有来,任隽自然也不会来! 蒋士林远远的从门口迎了过来,笑着朝萧四郎抱拳:“连襟。”萧四郎也抱拳回礼,两人就前后进了正房。 析秋和江氏跟在后面,江氏笑着道:“府里也没有孩子,若不然还能陪着敏哥儿玩。” 她说的随意,析秋听着却是眼睛一亮,江氏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的,她在门口停住,笑着问江氏:“大嫂,您是不是?” 难道江氏怀孕了? 果然,就见江氏手自然的放在肚子上,脸颊晕红了半边,垂着头羞涩的点点头:“昨儿才查出来的,才一个多月,胡先生说等过几日再来。” “真的?!这真是好事。”析秋满脸的笑容,佟家真的需要添人进口,带来新的气象,她将敏哥儿交给奶娘,拉着江氏的手:“大哥知道了吧,可写信告诉父亲了?” 江氏看着析秋真的为她高兴,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就笑着道:“要写信给父亲,也要等确认才是。”说着又红着脸:“六姑奶奶可别说,我还没和四姑奶奶和母亲说,想等几日确定了再说。” “好好。”析秋连连点头保证:“那你现在可要注意身子,千万不能累着了,听说头三个月可得注意了。” 江氏也点着头道:“我昨晚和你大哥商量,想请我母亲过来住些日子,有她在我心里也有底气。”说着垂了头:“我……我很紧张。” 第一次怀孕将未人母,肯定会有些紧张的。 “应该的。”析秋笑着点头,完全没有意见:“亲家伯母照顾您,肯定比旁的人要细心周到许多。” 江氏听着眼睛一亮,就紧紧攥着析秋的手,她没有想到析秋会支持她,就有些激动的和她道:“六姑奶奶觉得可以?” 析秋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听说江家大爷一直在外做生意,江夫人一个留在府里,现在女儿怀孕了上门来照顾女儿无可厚非,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但转念一想又面露惊愕的道:“是大哥不同意?” 江氏就垂了脸,有些丧气的样子:“你大哥也没有不同意,只不过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所以我才担心。”她说着一顿,又道:“六姑奶奶,能不能麻烦你劝劝你大哥……”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析秋笑着点头:“待会儿我来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旁的事一概不重要!” 江氏就感激的看着析秋,眼圈微红。 正说着,佟析砚从里面走了出来:“怎么不进去,有什么话站在门口偷偷的说。”说完,一手挽着析秋,一手挽着江氏:“可是有什么事故意瞒着我的?” 江氏就暗暗朝析秋眨眨眼睛,析秋笑着道:“说三姐姐呢!” 佟析砚听着就脸一垮,撇着嘴道:“不回来更好,省的看着心烦。”说着拉着两人进门:“还是进去说话,这外面风吹着格外的冷。” 三个人前后进了门,萧四郎正和佟慎之还有蒋士林坐在正厅里说着话,析秋进了门和佟慎之行了礼,又让敏哥儿给大舅舅拜了年,得了一方砚台,蒋士林则赠了一只狼毫,析秋一一谢过。 一家三口进了大太太房里,大太太躺在床上,身上换了新年的衣裳,头发也重新梳了,析秋屈膝行了礼,喊道:“母亲!” 萧四郎也朝大太太行了礼,析秋便转身拉着敏哥儿道:“和外祖母问安。”敏哥儿像模像样的抱着拳头朝大太太行了礼:“祝祖母身体健康,平安福泰。” 大太太看着敏哥儿,目光有些阴冷,江氏眉头一蹙去看房妈妈,房妈妈也不想把事情闹僵,毕竟这孩子是萧四郎的庶子,当着他的面房妈妈也不敢怠慢了析秋和敏哥儿,她笑着自大太太枕头下面拿了个荷包出来:“给敏爷买糖吃。” 只是一个荷包! 敏哥儿笑着接了,郑重的谢了大太太。 江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佟析砚也意识到大太太在故意给析秋难堪,就笑着和析秋道:“我们去外面坐着喝茶吧,母亲这会儿该是要吃药了。”说完弯腰把敏哥儿抱起来,朝析秋使了眼色。 析秋对大太太的反应习以为常,便笑着朝大太太行了礼,就从善如流的出了门。 萧四郎深看了大太太一眼,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一行人到外间说话,江氏特意让人备了蜜饯干果给敏哥儿,一边招呼析秋喝茶,这边蒋士林和佟慎之还有萧四郎三个人移到次间说话。 “今天一早上听说,武进伯府昨夜请了太医进府。”蒋士林说着看向佟慎之道:“大哥可知道此事。” 佟慎之淡淡点头道:“嗯,一早上派人去问过,应是问题不大。” 蒋士林叹了口气,又道:“圣上本意也不是伯公爷,这次他是替人受了罪。”他所指的自然是荣郡王了。 佟慎之没有说话,蒋士林又道:“圣上有意开放海禁的事,你们怎么看?”说完,便去萧四郎。 就见萧四郎目光深远的看着门口,面色的表情有些冷厉…… “听说昨儿伯公爷在殿前失仪,被圣上训斥了。”佟析砚目含笑意道:“三姐姐不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吧。” 江氏听着笑着道:“不过是小事罢了,伯公府百年大族,伯公爷年岁大了难免有一些不周之处,四姑奶奶就别说了。”她和佟析砚毕竟是亲姑嫂,有的事她会避着佟析砚,但说话的语气比起和析秋来,却是要随意许多。 “大嫂!”佟析砚嘟了嘴:“什么大族不大族,相公说了,如今伯公府是大势已去,只要伯公爷倒下去,圣上很有可能会收了伯公府的铁卷呢!” 析秋正低着头和敏哥儿说话,春柳在后面剥核桃,析秋便一粒一粒用勺子去喂敏哥儿,敏哥儿很乖巧的坐在析秋身边。 “六妹妹!”佟析砚道:“你到是说句话啊。”说完又看到敏哥儿:“敏哥儿,你今儿可没有喊四姨母哦,四姨母这里可给你备了好玩的东西哦。” 敏哥儿看了眼析秋,析秋朝他点点头,敏哥儿就喊道:“四姨母。” 佟析砚就笑呵呵的拿出了一串用蝙蝠络子串着的二两重的小金元宝,胖胖的很可爱:“是不是很有趣?”说着,递给敏哥儿。 敏哥儿看看金元宝,又看着鞋面绣着的金灿灿的元宝,暗暗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元宝! 析秋看着他拧着眉头,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装作没有看见去和佟析砚说话:“听说蒋老夫人病了,如今可康复了?” 佟析砚目光一闪,笑着道:“年前便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喝了凉茶那天又吹了风,得了风寒!” “没事就好。”析秋笑着,却觉得佟析砚比前一次见到要瘦了一些,她暗暗疑惑,却掩住好奇没有去问。 三个人正说着话,佟析玉俏生生的走了进来,析秋看着眼前,她今儿穿了件大红的斜襟描金绣牡丹暗纹的褙子,略施脂粉,眉眼精致温和,个子又高了一些,亭亭玉立站在门口,朝三人盈盈一拜,动作大方得体。 佟析砚也挑了挑眉,没想到才不过半个月功夫没有见佟析玉,她变化这么大。 析秋后来才知道,梅姨娘暗地里给佟析玉请了教养嬷嬷。 “八妹妹过来坐。”江氏笑着走过来拉了佟析玉坐在析秋对面:“八妹妹在自己家里何必这样拘谨,何况是和你两个姐姐见面呢。” 佟析玉看了眼析秋和佟析砚,笑着道:“许久不见四姐姐和六姐姐,所以想着今儿亲手给两位姐姐做些拿手的菜,所以来的迟了,还请两位姐姐不要生妹妹的气。” 难怪来了这会儿没见到佟析玉,是因为她在厨房里。 “怎么会。”佟析砚笑着道:“八妹妹亲自下厨,我和四妹妹自是高兴的紧。” 佟析玉听着就暗暗松了口气,析秋转头去和敏哥儿说话。 不一会儿邱妈妈在门外请大家移到次间去用饭,江氏就去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外院请了七少爷还有三少爷过来吃饭。”又看了眼析秋:“把夏姨娘和梅姨娘一起请了,家里也没有外人,就不必避忌了。” 小丫鬟应是而去。 不一会儿佟敏之和佟全之结伴而来,但夏姨娘却没有来,小丫鬟道:“夏姨娘说她在房里吃过了,还请姑爷和姑奶奶,大爷和大少奶奶吃好。”又道:“梅姨娘说留在房里,和夏姨娘搭个伴说说话,也不来了。” 夏姨娘不来在意料之中,但梅姨娘没来,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析秋想了想看向佟敏之和佟全之,她想到前几日的事情,心里惦记着稍后仔细问问。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安静的吃了饭。 析秋想去看望夏姨娘,待萧四郎和佟慎之,蒋士林,佟全之去了外院,她便对江氏道:“大嫂和四姐姐,八妹妹说话,我去姨娘那边坐坐。” 几人都知道析秋心里惦记夏姨娘,自然不会阻拦她,析秋便和佟敏之一起去了夏姨娘那边。 路上,析秋问佟敏之道:“前几日说你去找我了,怎么后来突然又走了?” “哦。”佟敏之牵着敏哥儿的手,一边逗着闷闷的敏哥儿说话,一边回道:“周公子在醉仙楼定了位子,钱公子拿了前几年院试的卷子来传阅,三哥哥来催我,我就急着想去看,就没有进去。” “院试?”析秋听着一愣,停下来看着佟敏之问道:“你打算今年下场试试?” 佟敏之就摸着脖子有些脸红的回道:“嗯,赵先生说让我去试试,即便不成也当积累经验。” “是吗。”析秋也高兴起来,看着佟敏之道:“离院试开考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你要多用功看书才是。”佟敏之点头不迭:“嗯。” 敏哥儿就好奇的歪着头,问佟敏之:“舅舅,你要考院试吗?你怕不怕?” 佟敏之蹲下来和敏哥儿面对面,点了他的小鼻子回道:“舅舅很怕!所以你要做舅舅强力的后盾哦!” 敏哥儿好像很喜欢佟敏之,面露微笑点头道:“嗯,舅舅一定能高中!” 佟敏之就呵呵笑了起来。 他站起来看着析秋,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就问析秋道:“姐,我送去的画你收到了吧,那副是我新画的,上次您说要看我答应给你重新画一副的……如果你不喜欢,我改日再给你重新画一副。” 析秋听着一愣,不知为何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她拧了眉头面露冷意的看着佟敏之:“你上次去府里找我,就是为了送画?” 佟敏之点头道:“是啊,我答应你的嘛。” 析秋就眯了眼睛,问道:“你没有送进去,那画你们是交给谁带进内院里的?”佟敏之从析秋的面容上,觉得有些不寻常,他也变了脸色道:“交给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丫头,三哥哥说是你院子里的丫头,叫……叫宝什么……”他挠着头发,一时间想不起当时的丫鬟叫什么名字,又道:“脸圆圆的,个子不高!” 析秋沉了脸色,名字前面有“宝”字的,脸又是圆圆的样子,她房里出去的就只有宝珠了,可是佟敏之拿来的画根本没有到她手里,这么说就是不是宝珠根本没有送来,就是送去房里没有人告诉她。 佟敏之看着析秋脸色微变,他紧张的问道:“姐姐,是不是画出了什么问题?” 析秋一愣,回过神来看着佟敏之紧张的通红的脸,就笑着道:“没有,画画的很好,姐姐只是随便问一下,没有什么问题,你别多想了。” 心里却是骤然冷凝下来。 佟敏之见她表情恢复了笑意,提着的一颗心便松了下来,忙笑着拍着胸口道:“那就那就好,我还以为画丢了或是有别的问题!既然没事我也放心了。”说完,又低头去和敏哥儿说话:“舅舅会做弹弓,待会儿带你去外院打麻雀好不好?” 敏哥儿还没有这样玩过,毕竟是小孩子,听着眼睛一亮,点头道:“好!” 析秋看着两人牵着手去了东跨院,她拢在袖底下的手却是紧紧攥了起来。 去了夏姨娘房里,夏姨娘见到敏哥儿疼惜的很,又是端了糕点又是赏了压岁钱,敏哥儿却是好奇的看着夏姨娘,听析秋喊她姨娘,敏哥儿就眼神骤然暗了下来…… 他听萍姑姑说过,她的娘亲连姨娘都不是。 敏哥儿耷拉了小脑袋,和佟敏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边梅姨娘却是很热情的和析秋说话:“听说你们中午回来,八小姐一早就在厨房里忙活,非要亲手做一桌菜给两位姑奶奶尝尝,也不知六姑奶奶吃了可满意!” 析秋笑着回道:“满意,怎么会不满意,八妹妹的手艺可是姨娘亲手教的,怎么能不好呢。” 梅姨娘听着掩面笑了起来:“六姑奶奶说话可真是暖人心。”说完又叹气道:“八小姐要是有六姑奶奶一半就好了。” 析秋还未说话,夏姨娘便接了话道:“姐姐谦虚了,八小姐端庄大方,容貌像姐姐自是不用说,将来也定是有福气的人。”梅姨娘呵呵笑着,看着析秋道:“痴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过了年就十二了,唉!” 析秋听着抿唇笑了笑,梅姨娘没有得到析秋的搭腔,又道:“六姑奶奶在侯府,平日里交际的都是名门贵妇,还希望六姑奶奶能帮八小姐留个心,若是将来八小姐将来嫁的好了,定不会忘了您这个嫡亲的姐姐的。” 原来是求她为佟析玉相人家。 “我平日里都待在院子里,便是府里来了客人也是二嫂接待,哪里有我什么事,不过姨娘即是提了,八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自是会放在心里的。” 梅姨娘眼睛一亮,咯咯的笑着道:“那奴婢先替八小姐谢谢六姑奶奶。” 待梅姨娘离开,敏哥儿由佟敏之领着去外院里玩,析秋便和夏姨娘坐着说话,夏姨娘拧了眉头看她问道:“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析秋听着心里一酸,忙端了茶喝了一口,压住眼底的湿润,笑着回道:“这两夜城里四处放鞭炮,许是太吵没有睡好。” 夏姨娘面露狐疑,可析秋明显不愿多说,她转了目光口气绵柔的道:“六姑爷看着冷冰冰的,可我看他每次目光落在你身上,都带着暖意。”她一顿又道:“他这么多年在外面风餐露宿,性格上难免有些难相处,你作为女子可要迁就着他,不能和他置气可知道,若不然到最后受苦的还是你啊。” 夏姨娘语气里满是疼惜:“你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伺候好姑爷,伺候好太夫人,即便府里有些别的不顺,有他们护着你,也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明白的。”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抱着她的胳膊:“我一直记得您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和四爷感情说不上好,但也没有什么不愉快,您就放心吧!” 夏姨娘听她这么说,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握着析秋的手:“夫妻本就是这样,磕磕碰碰的,但有一点千万记得,就是不能又隔夜仇,若是心里有事定要说开了,不能压在心里,时间长了就成了嫌隙。” 她和大老爷之间便是如此! 析秋点点头,没有说话! 晚上在佟府吃了晚饭,萧四郎喝的有些醉,由天益扶着脚步有些不稳…… 奶娘抱着敏哥儿跟在后面,析秋就回头看着佟慎之笑道:“大哥,我有话想您说。” 佟慎之听着一愣,就回头和蒋士林打了招呼,亲自送析秋出门,路上析秋和佟慎之道:“要恭喜大哥了要做父亲了。”说着笑着道:“我也要当姑姑了!” 佟慎之表情有些僵硬,眼底却是暖意融融,他点头道:“还未确定,你暂时不要和府里的人说。” “大哥放心,我等着府里的人去报喜呢。”析秋笑着道:“大嫂也不容易,一个人操持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这会儿又怀了身子,听说头三个月极是重要,可要小心谨慎一些。” 佟慎之点了点头,析秋又道:“大哥,大嫂想把江夫人接到府里来,您怎么看?” 想必是江氏让析秋来说服自己的,佟慎之目光顿了顿回道:“你大嫂和我提过,我愿意是想等身子确认下来,再请了江夫人来,以免到时候再惹出旁的风波。” 那就是说他本来就是同意的。 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那您和大嫂说清楚吧,她刚刚还在和我说这个事,您和她说了她也不用念着心里担心您不同意。” 佟慎之看了析秋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析秋就停了脚步,对佟慎之道:“那您留步吧,这会儿天暗了下来,恐怕一会儿要下雪。” 佟慎之也不客气,目送几人出了二门。 三个人上了马车,萧四郎闭目靠在车壁上,发出轻浅的鼾声。 敏哥儿看着萧四郎,又看了看拧着眉头没有以往笑容满面的析秋,就小心拉了拉析秋的衣袖,小声的道:“母亲,父亲醉了。” 析秋朝敏哥儿笑笑,摸了他的头:“我们不吵父亲!”敏哥儿目光闪了闪,乖巧的点点头,坐在析秋身边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回到府里时萧四郎睁开眼睛,酒意褪了一些,三个人便去了太夫人那边,留了敏哥儿在太夫人房里,析秋便和萧四郎回了房里,她站门口对萧四郎道:“我去看看几个丫头。” 萧四郎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先进了房里。 析秋进了碧梧房里,碧梧一个留在房里,正端了蜜饯盘子吃瓜子,见析秋进来忙搁了盘子迎了过来,笑着道:“夫人回来了。”又将析秋引到炕上坐了下来:“夫人有话和奴婢说?” “嗯,有话和你说。”析秋脸色沉沉的。 碧梧心里一凛,也正了神色看着析秋。 析秋便道:“明天一早,你和紫阳去太夫人房里,就说新年大家想聚一聚,把宝珠请过来。”她说着一顿又道:“记住,不要惊动旁的人。” “我知道了。”碧梧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却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析秋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回了房里。 萧四郎不在房里,春柳面带苦涩的对她道:“夫人,四爷去了书房。”她已经感觉到夫人和四爷之间好像出了什么事。 析秋目光闪了闪,吩咐春柳道:“你过去看看,书房里地龙热不热,帮四爷泡了茶再炖了醒酒汤过去。” “夫人……”春柳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析秋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吧!” 春柳就放了帘子,迟疑的出了门,又回头对析秋道:“奴婢今晚留在这里守夜吧。”她眼底已泛着红光。 析秋端了茶,摇头道:“你今天也跟着跑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这边不用留人。” 春柳就放了帘子,和门口守着的春雁对视一眼,两人垂着头出了正房的门。 房间里格外的安静,屋外又簌簌的开始下雪,析秋坐在炕上,拿着《四民月令》翻着,半天却看不进一个字……雪落在屋顶的声音,被无限放在她的耳中。 她独自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房里很闷,便打开窗户,纷纷扬扬的雪花便飞落在窗台上,她伸手去接,却是手心微凉,一直凉到了心底。 她目光自晕着嫣红烛光的院中,落在不远处的书房,窗台上萧四郎的高大的身影在窗前一动不动的。 她紧紧皱了眉头,目光一凝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转身便朝暖阁外而去,可门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析秋一愣便看到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随即眼前一黑,她便落入一个紧实的怀抱中,萧四郎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丫头……” 哑哑的,带着一丝酒意。 她原也是要去找他,却没有想到他先回来了。 析秋偎在他的怀里,声音也是闷闷的,应道:“嗯。”等着他说话。 “丫头……” 除了这句,仿佛不打算再说别的话了。 析秋拧了拧眉头,原以为他回来,是会将他为什么突然生气的原因说出来,哪怕是质问她也行,但此刻看他这意思,仿佛是做通了思想的工作,心里决定不再生气,就打算把这一层模糊过去。 她推开萧四郎,歪着头看着他露出笑盈盈的样子,但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缓缓道:“四爷,我们谈一谈吧。” 萧四郎一愣,不明白她所说的谈一谈是指什么。 他更不知道,夫妻间有坐下来谈一谈这样的方式! 析秋拉着他的手在炕边坐下来,看着他道:“四爷是不是不习惯这样和别人开诚布公的聊天?” 萧四郎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便是默认! 析秋又道:“那妾身问,四爷若是不好开口,便以点头或者摇头的方式回答可行。” 萧四郎目光闪了闪,回道:“不用。” “那好。”析秋露出认真的样子:“四爷告诉妾身,您这两天是不是在生妾身的气?” 萧四郎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转开目光,析秋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内疚。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 析秋拧了眉头,认真道:“四爷没有说实话,若是您没有生妾身的气,为什么处处避着妾身?”萧四郎叹了口气,抬了抬自己的手,仿佛想去摸析秋的头,却又不知为何放了下来…… 析秋又道:“四爷能告诉妾身,您为什么生气吗?若是妾身做的不对,妾身愿意改正,若是误会,妾身也希望我们能解开这个误会。” 萧四郎还是没有说话。 “四爷!”析秋语气变的柔和了许多,她道:“您若是不说,难道要把这个结一直放在心里吗?以后我们都要过着这样互相猜忌的日子?” 从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便日日过着这样的日子,揣摩着别人的意思,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她好累,她不希望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和她这样,彼此猜忌着过日子! 萧四郎挑了眉梢看着他,忽然出声问道:“你很在意?” “当然!”析秋想也不想,看着他道:“四爷这两日不理妾身,妾身心里很难过,仿佛缺了一块觉得空落落的,夜里睡的不稳,白日吃的不香。”她说着一顿又道:“所以妾身想知道,四爷为什么生妾身的气,急切的想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妾身不想和四爷一直这样……” 萧四郎没有说话,眼底却被她的话一点一点点亮,不过转眼之间,原本幽暗的眸子却宛若夏日夜空中的繁星,明亮的仿佛能照进析秋的心中。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析秋,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抱在了怀里,又低着头在她脸上胡乱亲了一通,声音愉悦道:“你真的是这样的感觉?” 析秋很诚实的点头:“妾身觉得很失落!” 萧四郎忽然站了起来,打横抱着析秋紧紧搂在了怀里,喜悦之情自眉眼中,满满的溢出来。 却依旧没有和析秋进行所谓开诚布公的聊天的打算。 “四爷。”析秋去依旧执着的看着萧四郎:“您还没有告诉妾身,您为什么生妾身的气!” 大有今天不问出什么,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1 回避 昏黄的厢房,淡淡的烛火。 一抱一躺的两条影子重叠在窗纸上,烛火浮动,人影成双。 析秋的话一出口,口唇便被萧四郎堵了个严严实实,强烈而火热的索取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四爷……”析秋拧着眉头,却抵不过萧四郎强有力的臂膀,整个人被紧紧实实的压住,根本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 直到衣襟里一只大手探了进去,她才一惊清醒了过来,握住萧四郎的手,喘着气道:“四爷……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 萧四郎看着她,她皮肤因为刚刚的拥吻,而变成薄薄的粉红色,嘴唇微张嫣红润泽,大大的眼中迷迷蒙蒙,但眼底却透着执着,满脸的倔强,像一朵含着露珠的花朵,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让他移开不眼。 萧四郎目光深邃,越发的浓烈和炙热。 猛地低下头,他顺着析秋的脖颈处一路轻吻下去,衣带解开不留给她一丝一毫继续询问的空间。 没有听到她的话,还是他根本就是在回避。 析秋弓起身子,双手抵着萧四郎的肩头,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可是看不清…… 他依旧和原来一样,坚守着他的习惯和原则。 他做出了退步,却将事情留在心里。 夫妻间沟通是最重要的,如果他们之间有事都是不说,对方在想什么完全都是用猜的,那么以后再有这样的事,难道还要用这样的彼此退一步却不道缘由的方式么? 他在为她妥协和付出,她很高兴也很感动,但这两件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她要的是彼此坦诚以待,他能真正的信任她,能将心里的事告诉她,可是…… 很明显,他在抗拒。 噗! 墙角里跳动的宫灯在这一刻熄灭,房间里一下子拢在了黑暗中。 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喘息中,析秋仿佛听到了萧四郎一声轻浅的叹息声。 …… 她前一夜未睡,昨晚又折腾了半夜,萧四郎仿佛不知疲倦般……等析秋醒来时,太阳的光线已经从挂着棉布帘子的窗户中透射进来,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喊道:“春雁!” 正房的门被人推开,随即暖阁的帘子掀开,春雁抱着衣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夫人和四爷昨晚睡在暖阁,一早上四爷神清气爽的出门,嘴角挂着的笑容那样耀眼,比起前两日沉沉的气氛,春雁此刻觉得天都亮了几分。 她笑着走进来,笑道:“夫人,您醒了!”说着,将手里抱着的干净衣服递给析秋,又将炕脚上随便乱扔杂乱的衣裳收拾了起来。 “你怎么不喊我。”析秋看时辰已经是辰时三刻,她拧着了眉头披了衣裳道:“敏哥儿可来过了?” 春雁笑盈盈的伺候析秋穿衣服,回道:“敏爷来过了,不过已经跟着四爷出去了。”说着一顿又道:“四爷连走前让我们不要喊醒您的,说您这两日劳累,要多休息。”说完,看着凌乱暧昧的暖炕上,她面颊通红。 析秋吐出口气,问道:“那四爷去哪里了?” 萧四郎根本没有给她机会去问,一整夜……析秋还没有见他这样疯狂过。 她摸着发酸的腰,越加觉得头重脚轻。 “四爷去练剑了。”春雁扶着析秋下炕:“太夫人房里的紫薇来瞧过,以为您病了。” 析秋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进府这么就还从来没有这么荒唐过,太夫人这会儿还不定怎么想她呢:“你怎么回的?” “奴婢说您这两日没睡好,今儿四爷特意吩咐了,让您多睡会儿。”春雁回道。 析秋叹气,匆匆进了净室熟悉过后,便想着要去太夫人房里,这时候萧四郎回来了。 他今儿穿了一件石青色的直缀,脚上的靴子有些湿,额头也渗出一丝汗迹,显然是刚刚练剑回来,不过比起析秋的腰酸背痛,他却是面色清爽,步伐矫健有力。 “四爷!”析秋迎过去,又吩咐春雁打了热水来:“把脚上的鞋子和衣裳都换了吧,穿了湿的会受凉的。”说着要蹲身去给他脱鞋。 萧四郎却是拦住他,笑着道:“我自己来。”说着不等她反应,自己已经将靴子脱了下来,又看着析秋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眼底竟有一丝促狭。 不提还好,一提析秋便是满脸的懊恼,嗔瞪了萧四郎一眼:“四爷这是在取笑妾身吗?”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一扫前两日的阴霾,他笑着道:“岂敢取笑夫人!”说完,将析秋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笑道:“就是怕你太累了,今日你即是起的迟了,索性就躺着罢了,若是娘问起来,我就说你身子有些不适,休息一日。” “不行。”回头太夫人要是问她哪里不舒服,她难道要说自己腰酸背痛么,析秋道:“不用,我待会儿去跟娘解释就可以了。” 萧四郎挑了挑眉,道:“往年的今日,府里会有人来拜年,你不如索性装病,也省的出去应酬。” 这会儿太夫人房里已经来了许多人。 若真是这样,她就更加不能歇在房里了,她今年刚刚进门若是避着旁人不见面,还不知别人怎么想呢。 况且,她还有别的事情,她回道:“四爷今儿做什么?” “我在外院。”萧四郎淡淡的道:“钱忠和沈季今儿会来。”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春雁已经打了热水,萧四郎便起身进了净室,析秋便对春雁道:“碧梧可在房里?” 春雁点头道:“这会儿刚刚回来,夫人有事找她?” “你把她喊来。”析秋说完,春雁便转身出了暖阁,不一会儿碧梧来了。 析秋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可妥了?”碧梧就笑眯眯的回道:“夫人放心,她心里可是惦记着这里的,奴婢去请她虽是拿了乔,可还是答应待会儿就过来。” 析秋就眯着眼睛,看着春雁道:“你去厨房,让岑妈妈准备了席面,待宝珠来了你们知道怎么做吧?我一会儿要去太夫人那边,等我回来再说,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人留在房里。” 春柳性子直也毛躁一些,春雁虽然绵和但做事却很谨慎,所以这件事吩咐春雁比让春柳去做要好许多。 “奴婢知道了。”春雁和碧梧双双点头。 等萧四郎出来,析秋便和萧四郎一起出了门,又在门口分了手,他去了外院,析秋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果然如萧四郎所说,这会儿太夫人房里已是欢声笑语一片,钱夫人,阮夫人以及娄夫人都坐在其列,还有大夫人娘家,诚意伯府里的唐大奶奶。 太夫人今儿穿了件殷红色仙鹤瑞草五福捧寿云纹褙子,头上戴着藏青色云纹团福抹额,高坐在上满脸的笑容,她左手边坐着的是二夫人,右手边则是大夫人,太夫人侧着脸正在和钱夫人说话:“怎么没有把晴姐儿一起带来玩儿,还有金哥儿是不是长高了,这过了年有九岁了吧。” 钱夫人笑着道:“您记得没错,今年可不就是九岁了,整日里也没个正形,我若是把他带来,可不是要把您这闹翻了天。” “不怕,不怕。”太夫人笑呵呵的道:“小孩子不都这样,谁能不去淘气不惹事就长大了的。” 这边唐大奶奶笑着道:“要说淘气,前几日我家那小子,竟然带着几个人去通济河里摸鱼去了,也不知听谁说的,说是结了冰后河里的鱼格外的鲜美,要摸回来给祖母炖汤喝。”说着,掩袖而笑道:“他父亲给他一顿好训,罚在祠堂里跪了几个时辰。” 太夫人听着一愣,道:“这怎么使得,孩子还小冬日里地上又凉,要是受了凉可怎么是好。”说着一顿又道:“他去摸鱼也是一片孝心,怎么能罚他!” 唐大奶奶呵呵的笑着:“我家老爷就是这样,脾气上来了便是太夫人也拦不住,那一日可把太夫人心疼的……”说完,就看了眼大夫人。 大夫人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盅,表情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 唐大奶奶就暗暗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一旁娄夫人听着,目光就闪了闪,想到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已经成了家了还不消停,日日出去花天酒地,这会儿又要掺和着和荣郡王开什么酒楼,伯爷家法都请了,他还是冥顽不灵。 家里头儿媳身子也不好,她要操的心可真是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道这里,娄夫人就叹了口气,越发没有说话的兴致。 太夫人很喜欢小孩,大家便围着太夫人说孩子的事情,正在这时,四夫人走了进来,大家说话的声音一顿,便抬头朝四夫人看去。 就见她穿着粉色的素面立领褙子,一件浅绿色澜边马面综裙,头上戴着一支宝珠琉璃碧玉簪并着一朵粉白的珠花,手上是碧玺玉手串,挂着长长的络子流苏,款步走来,顿时让人眼前一亮,脸上淡淡浅浅的笑容,宛若春日里含苞初绽的花朵。 娇艳欲滴却又不失端庄雍容。 房间里的辈分,就数析秋最小,她笑盈盈的走过来,朝太夫人行了礼,喊道:“娘。” “听说你身体不适,可要请了大夫回来瞧瞧?”太夫人面露担忧的问着。 析秋脸颊一红,回道:“没有。”说着又道:“就是这两日鞭炮声响,我睡的有些不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头晕,让娘跟着操心了。” 太夫人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析秋就转头和大夫人,二夫人见了礼,又转头朝娄夫人行礼,喊道:“娄夫人。”又和钱夫人见礼,钱夫人目光闪了闪朝她点了点头,唐大奶奶却是热情的携了析秋的手,笑道:“这就是四夫人吧,哎呀,早就听说四夫人妍丽貌美,今儿可总算见着了。”说着,又去看钱夫人:“钱夫人,您瞧瞧,比起四夫人来,我们这样的就真成了糟糠了。” 钱夫人笑着打趣道:“我是糟糠,大奶奶可不算糟糠,四夫人年轻貌美,你这站在四夫人旁边可一点也不逊色呢。” 唐大奶奶就啐了钱夫人一口:“真是吐不出好话来,我这满身横肉的,哪里敢和四夫人去比。”钱夫人不依不饶道:“这瘦有瘦的美,胖有胖的俊,我这可是夸你呢。”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析秋也看着唐大奶奶道:“大奶奶要求太高了,我觉得钱夫人说的是,您这样刚刚好。” 唐大奶奶就咯咯笑着:“四夫人可真会说话。” 析秋又和阮夫人见了礼,这才在一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因为离着阮夫人很近,她笑着道:“你娘家三姐姐可还好?” 析秋听着一愣,没想到阮夫人会问佟析言,她忽然想到,任二奶奶和这位阮夫人是远房的姑嫂,析秋想了想便回道:“才过了年,也没得空去看望,听家里嫂子说身体恢复的还不错!” 阮夫人就贴了析秋,小声道:“你还不知道吧,任三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被任老三打掉的。” 析秋听着眉头一拧,就仔细看了眼阮夫人,这件事连阮夫人都知道了,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才是,她挑了眉头笑着道:“这件事到是没听说,不过三姐姐腹中的孩子是任三爷的,想必他也不会下得了这手吧,我想着怕是谣言传出来的……” 显得有些不相信。 阮夫人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笑着道:“这你可有所不知,这样的事若是换了别人可能我还不信,可若是任家三爷,我就不得不信了,你可知道前面一位三奶奶是怎么去世的?” 析秋一怔,她听说是得了病去世,难道也和任隽有关? 阮夫人一看析秋就是没有听说过,就压着声音道:“是被任三爷打了脑子,一直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约莫三个月就去了。”说着一叹:“可怜任三奶奶那么好的人。” 析秋心里满是惊讶,没想到前面的一位三奶奶就是被任隽打死的,任家却是将这件捂得严严实实的,这个任隽可真是劣迹斑斑。 “夫人说笑了。”析秋笑着道:“三爷再怎么浑,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吧。”说着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 阮夫人有些吃不准她的态度,还想要说什么,这边紫薇在门口道:“太夫人,胡夫人来了。” 析秋听萧延筝说过,胡夫人就是她和庞大人的媒人。 太夫人笑着道:“快请。”胡家以前也在京中为官,胡大老爷官拜三品,不过自胡大老爷离世胡家就有些落败了,这两年胡家两位公子夜夜苦读,次次春闱都来京中参考,不过却是一次未中。 胡夫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眉毛很浓,眉眼还算精致,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她穿着宝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里面一件绛红的滚金绒边的小袄,个子不高颧骨有些突出,人看上去有些刻薄。 她笑着进来和太夫人行了礼,又和众人打了招呼。 屋里刚刚兴高采烈的说话声,便顿了一顿,大家的目光就有些奇怪的看向析秋。 析秋心里暗暗疑惑,不明白胡夫人来了,大家却拿眼来打量她是为什么。 胡夫人也单独看了析秋一眼,眼底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打量。 析秋越发的狐疑。 太夫人笑着道:“没想到你今天过来了,那年是在京中过的?”胡夫人端着茶坐了下来,回道:“是,家里头两个小子想留在京城备考,说是虽是明年考,但今年就有许多学子上京了,想留在京城也能多认识些人!” “这是好事。大家都是同科考生,见了面也能说的上话,若是高中同朝为官也能互相照拂,多认识人总是没错的。”太夫人淡淡说着。 胡夫人就笑着:“正是您说的这个理。”又道:“两个小子日日在家苦读,我看瞧着也心疼,若是能认识些朋友,长长见识也不错。” 太夫人就赞同的点点头。 大家各自端了茶去喝,一时竟有些冷场,二夫人就笑着开了口:“听说今年的院试主考,是从各大院校挑选的良师。”说着看着钱夫人道:“听说钱公子今年打算下场试试?” 没想到钱夫人家的公子今年也下场,刚刚不是才听她提到九岁的年纪,倒让她有些不诧异。 不过提到院试她想到佟敏之,便侧耳认真去听。 钱夫人笑着道:“他不过是胡闹罢了,几个字都认不清还去考院试,可不得丢了我们钱家的脸,我也不管他,随他闹去也当长长见识了。” 二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胡夫人就笑着接了话:“钱夫人谦虚了,这院试我听我家那两个小子说,考起来也不难,但凡跟着先生学了几年的,都能过,所以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罢,铁定能高中。” 析秋皱了皱眉,这个胡夫人说话很有意思,钱夫人既然说自己公子不一定能过,不管是谦虚也好实话也罢,她不过是给自己留个退路,免得到时候不能过院试,面子上也不至于太难看,可胡夫人这么一说,若是钱公子中了倒还好,若是不过呢…… 况且,钱家是功勋之家,家里子嗣去参加科考也不过是重在参与罢了,中不中的根本无所谓。 果然,就见钱夫人脸上的神色僵了僵,这边二夫人就笑着道:“我看钱公子还是不中的好,若不然那些闭门苦读的寒门子弟,在京中讨口饭吃就越发的难了,也当做了好事,给人家留条路走。”说着就笑了起来。 一句话,解开钱夫人的尴尬,钱夫人面色稍霁,笑着回二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他不砸了饭碗便是阿弥陀佛,哪里能抢了别人的饭碗。” 把胡夫人撂在了一边。 胡夫人也不尴尬,又侧着脸去和阮夫人说话。 析秋低头喝着茶,就感觉有道视线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她拧了眉头,对这个胡夫人越发的好奇。 待和二夫人一起送走了客人,析秋走在路上便去和春柳道:“你去打听看看,这个胡夫人到底是什么人。”春柳一愣,想了想点头道:“夫人,我看也不用去打听,我们房里不是有个百事通么。” 岑妈妈。 析秋笑着道:“我倒把她忘记了。”说着几人回了院子。 萧四郎还没有回来,碧梧在房门口探头探脑,一见析秋回来随即眼睛一亮,蹬蹬跑了过来在析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析秋便拧着眉头道:“把院门关了,将人带我房里去。” 碧梧点点头,春柳却是听的一脸雾水,满脸不解的跟着析秋进了房里。 析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刚面上带着的一丝轻快,早已经慢慢消褪,不一会儿碧梧和春雁两个人架着被堵着了嘴,绑了手的宝珠进来,春柳看着一愣,就惊讶的看向析秋。 紫阳怯生生的跟着从后面走了进来。 宝珠被碧梧推在地上跪下,她瞪着眼睛呜呜叫着,满脸的愤恨。 “把她嘴松开!”析秋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让人不敢轻视。 碧梧上去将堵着宝珠嘴的帕子拽了下来,和紫阳,春雁三人又转身走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嘴里一空,宝珠便呸了一声,恨恨的瞪着析秋道:“四夫人这是做什么,奴婢已经被您赶出去了,早不是四房的人,四夫人现在恐怕没有权利对奴婢这样吧。” 析秋淡淡一笑,春柳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心里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也不能允许一个丫鬟这么说话,怒喝道:“夫人有没有权利处置你,那是夫人的事,你不过是个丫头,若是再出口不逊胡言乱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宝珠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析秋朝春柳摆摆手,她开口道:“宝珠,你在我房里时,我虽待你不亲近可也没有亏待你,你会去太夫人房里,想必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原因,这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我现在问你别的事情,你老实告诉我。” “四夫人说什么,宝珠听不懂!”宝珠挺着背脊昂着脖子,一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屈服的样子。 “我不管你现在懂不懂。”析秋浅笑着道:“马上你就会懂的。”说完,她问道:“我问你哪一日佟府的两位舅爷来,你是不是见着了?舅爷让你转交一件东西给我,我问你,东西呢?” 宝珠听着身子便是一怔,瞬间僵硬起来,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抽净,她知道析秋说的是那副画,那天她随手便在扔在路边的树丛里,她料定她现在是太夫人房里的丫头,四夫人便是胆子再大,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再说,东西到底是不是她拿的,谁又能证明,难道还能请了两位舅爷进府里,一个一个指着丫头认一遍不成?! 所以,她有恃无恐。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四夫人竟然让碧梧和紫阳两个人把她骗到院子里,又不问青红皂白就绑了她。 四夫人,真是好手段! 她冷笑着道:“四夫人,奴婢说过,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一顿又道:“奴婢手里的事还没有做完,吴妈妈那边还等着奴婢交差呢,若是一会儿吴妈妈发现奴婢不在房里,找到四夫人这里来,四夫人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是吗?”析秋笑着道:“这么说你是不肯说了?!”她说完,便转头对春柳吩咐道:“宝珠回来做客,怎么也不给她上茶呢!” 析秋说完,春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转身进了茶水间去倒茶。 宝珠也是一怔,以为析秋真的怕被太夫人发现,而生出了顾忌。 她面露得意之色。 春柳端着茶出来,析秋靠在玫瑰椅的椅背上,面色无波的看着宝珠道:“宝珠姑娘,请喝茶吧。” 宝珠冷笑道:“四夫人请奴婢喝茶,应该先帮奴婢把绳子解开吧。” 析秋听着眉梢一挑,春柳却是笑着走过去,端着茶冷冷的道:“解开就不用了,你既然没有手端茶,那就让我来喂你吧。” 说着,解开茶盅的盖子,刚刚煮开的水蒸蒸冒着热气,扑在宝珠的脸上。 宝珠看着身子便是一抖。 原以为,四夫人忌惮太夫人,所以不打算再问,但此刻看到春柳手中的端着的热茶,她忽然才想明白,四夫人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这么烫的茶,莫说喝下去便是隔着瓷壁摸一摸也会烫着手的。 宝珠吓的忍不住再次朝后缩了缩。 春柳就端着茶盅逼近一份,冷笑着道:“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夫人问你什么便回什么,不过是问你话,你回了便是哪里就有这么多啰啰嗦嗦的事情!”她最烦宝珠这样的人,整日里不干不净的,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鬼! 宝珠不由看向析秋,就见析秋面色淡淡的坐在上面,她没有想到,一向柔柔顺顺的四夫人会用这样的手段。 析秋看着宝珠,心底冷笑,肖像画若还在宝珠手里,哪怕被她毁了撕了,说起来也不是大事,可是若是她随手扔了被人捡去了呢? 这件事可大可小,她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 这样逼问的小伎俩,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去用罢了。 “说吧,舅爷是不是让你将画带进来,那副画现在又在何处?”析秋眯了眼睛不想和他废话。 析秋说话,春柳又将滚烫的茶水,朝宝珠的眼前送了送。 宝珠吓的哆嗦着身体,厉声道:“四……四夫人,奴婢是……是太夫人房里的丫鬟,您……您不能这样。”依旧不肯说。 析秋拧了眉头。 春柳就怒着一把握住了宝珠了手,端着茶盅就朝她嘴里去灌:“你是觉得你自己比较重要,还是觉得你比四夫人重要?”春柳冷喝道:“我告诉你,这杯茶喝了,便是太夫人问起来,我也能告诉太夫人,是你自己不小心,烫着了自己!” “你……你敢!”宝珠满心以为析秋只是吓一吓她,并不真的敢烫她。 可现在春柳这样,下一刻说不定真的会将水灌进她的嘴里。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扛着不说是看不惯四夫人占着四爷的宠越发得势而已,不过若是让她付出别的代价,那她…… “四夫人!”宝珠紧张的绷着身子,生怕自己一动就会碰到热水:“奴婢说,那幅画舅爷确实交给了奴婢,不过奴婢……奴婢在半路上就扔了。” “扔了?” 果然是扔了! 析秋眯了眼睛问道:“扔在哪里了?”宝珠就回道:“奴婢扔在二门的仪门边的桦树丛里,四夫人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寻一寻……”说完又愣住,府里每日都有打扫,那幅画怎么还会在那里。 那天下午没有下雪更没有下雨,若是府里的下人捡去,画像里的人一看便应该知道是他,不该留在手里不送上来,难道画像现在还留在林子里? 析秋心里生出一丝侥幸,不管还在不在总是要找一找才能放心,她看着春柳道:“你带着碧梧过去找一找。” 春柳此刻已经完全明白析秋说的是什么,立刻点头开了门出去。 春雁换了春柳进了门。 “四夫人,您就放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宝珠喊道:“奴婢没有骗您!” 析秋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响起紫阳有些慌乱的声音:“四……四爷。” 宝珠听着眼里顿时一喜,四爷再宠四夫人,也不可能纵容四夫人在房里私自施刑的,宝珠立刻尖叫一声,先析秋一步朝门口喊道:“四爷,救命!” 析秋看了宝珠一眼,没有动。 春雁满脸的紧张。 大门被推开,露出紫阳有些忐忑的脸,紧接萧四郎大步跨了进来。 负手而立,目光在里面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析秋身上。 宝珠哭着道:“四爷救命,四夫人要杀了奴婢,四爷救命!”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却是迎过去道:“四爷回来了。”又转头对呆愣在一边的春雁道:“帮四爷沏茶。” 春雁担忧的看了眼析秋,退去了茶水间。 萧四郎看也没有看宝珠一眼,直接进了左手边的暖阁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人理会宝珠。 宝珠心里着急,越发的惊慌喊道:“四爷!” 析秋很自然的跟着萧四郎进了门,笑着问道:“钱伯爷和沈世子走了?” 萧四郎点头回道:“嗯,回去了。”说着一顿又道:“大哥多喝了几杯,我把他送回去才回来。” 析秋也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让岑妈妈帮您炖了醒酒汤吧,四爷下午要是没事就歇一会儿!”萧四郎就看着析秋笑着应道:“内院里的夫人都走了?”说完,目光在析秋身上扫了一眼。 在担心她身体。 析秋脸顿时红了,这时正好春雁端了茶进来,析秋走过去接了春雁端来的茶,脸上的尴尬已经退了,将茶递给萧四郎,她道:“吃了午饭就散了,娘年纪大了,说了一上午的话也疲累的很,我也没有久待。” 萧四郎就点点头,低头去喝茶。 没有打算要问一问宝珠为什么跪在地上的事。 析秋心里微暖,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宝珠在暖阁外呜呜的哭了起来。 碧梧和春柳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在门口被紫阳拦住,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里面:“四爷在里面。” 春柳便噤了声,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留在外面,毕竟四爷在里面,这件事该不该让四爷知道,没有夫人的首肯,她们自然不敢自作主张。 门忽然被打开,春雁站在门口:“夫人喊你们进去。” 春柳和碧梧就进了房里,春柳在正厅狠狠的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宝珠,转身掀了帘子进了暖阁。 析秋和萧四郎并肩坐在炕上,两人进去满脸的迟疑,析秋看了眼萧四郎就问道:“找到没有?” 没有避开萧四郎的意思。 这已经过了几天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找不到了。 果然,春柳就摇着头道:“我和碧梧两个将那附近都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 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二门口来来去去的人很多,林子里也大,或许宝珠扔了之后就被风吹走了,又或是有下人捡到后却又弄脏了弄坏了,便偷偷撕了扔了也未可知。 析秋叹了口气,希望真的是丢了吧。 萧四郎却是挑了挑眉头,问道:“找什么?” 析秋便将佟敏之进府送画,又因为有事让宝珠带进来,却被她随手扔了事告诉了萧四郎:“便将宝珠带来细细的盘问,画像毕竟是妾身的肖像画,若是真落在外面也确实不妥,不过……现在看来应是毁了,若不然下人们捡到了应该会送进来才是。” 萧四郎听着喝茶的手便是一顿,剑一般的眉峰紧紧蹙了起来,目光中皆是凛厉,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又再次慢慢松开,静静看着析秋唇角便勾出一丝丝的笑容来…… 表情变化无常的。 析秋看着有点莫名其妙,挑着眉头问道:“四爷笑什么?” 画像丢了很可笑吗。 萧四郎却不打算解释,低头喝了茶脸上刚刚的喜悦之情,已经悉数敛入眼底,他表情淡淡的回道:“那边林子颇大,这两日又下雪,或许被风吹到别处又湿了水毁了……” 言下之意就不用再追究了。 析秋也正有此意,总不能满院子里去问有没有捡到她的画像吧! “夫人。”春柳小声问道:“宝珠怎么办?” 是送回去,还是…… 析秋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一边萧四郎却是轻描淡写的吩咐春柳道:“去把赵总管找来。” 春柳一愣不明白萧四郎找赵总管来做什么,偷偷拿眼角去看析秋,析秋就朝她点点头。 不一会儿赵总管来了,一进门看到宝珠被捆了手跪在地上,他便是一愣,目光闪了闪隔着帘子问安:“四爷,四夫人!” 萧四郎就搁了茶盅,吩咐道:“找辆车,把人送山东去!” 没有别的解释! 春柳和春雁听着心里便是一喜,门口守着的紫阳腿一软,靠在了门上。 胡总管一愣,就回头同情的看了眼,低头应是:“是!”说完,走到宝珠面前:“姑娘,请吧。” “四爷!”宝珠不敢置信,萧四郎竟然问也不问就要把她送到庄子里去,可是不等她再喊,碧梧就机灵的冲过去,三两下塞住了她的嘴,又去门口喊了粗使婆子进来。 宝珠被婆子架着,随着赵总管出了门。 春柳看着机会就要笑出来。 “四爷去睡会儿吧。”析秋也没有料到萧四郎会把宝珠送去庄子里,毕竟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这招呼总是要打一声的,不过既然决定已经下了,也不用再多说什么,宝珠这样的丫头,留在府里也早晚会再出事。 “那我去睡会儿。”萧四郎便站了起来,起身去了卧室。 析秋服侍好萧四郎休息,便对春柳,春雁,碧梧,紫阳吩咐道:“这件事以后大家也不要再提了,我们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四个人纷纷点头。 析秋又深看了紫阳一眼,紫阳此刻脸色依旧余留着苍白,析秋淡淡道:“你们都去歇着,晚上让厨房加几个菜。”又对春柳道:“去把岑妈妈请来。” 不一会儿岑妈妈来了,和上次一样她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半坐在杌子上笑着道:“夫人有什么事想要问奴婢?”心里却是暗暗吃惊析秋今天的手段。 析秋也不拐弯抹角,笑着问道:“岑妈妈一直在府里,我想问你,你可知道徐州胡家?” 岑妈妈听着,脸色便是一变!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2 四郎 析秋看着岑妈妈,就拧了拧眉头。 她想到下午大家见到胡夫人那样的表情,看来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就必然不是什么辛秘的事,那岑妈妈又为什么这样迟疑,面色震惊! 析秋浅浅笑着看着岑妈妈:“妈妈怎么了?可是不方便说?” 岑妈妈面色露出犹豫之色,她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回析秋的话:“夫人误会了,不是不方便说,是因为事情过去很久,胡家这几年搬回了老家也不常在府里走动,奴婢一时没想起来。”她说着脸上犹豫褪去,换上了一贯的正色。 析秋却是挑了挑眉,如果是一时没有想起,又怎么露出那样的神色,岑妈妈这样欲盖弥彰,越发让析秋生出狐疑来。 难道这胡家和府里有莫大的渊源不成? 岑妈妈沉吟片刻,慢慢解释道:“胡家原先也住在京中,胡老爷当时在六科给事中任职,后来胡老爷去世胡家才一家子搬回了徐州!”她说着顿了顿,析秋听着却愈加的纳闷,六科给事中虽有些权利,可也不过是个七品微末的官职,怎么可能和宣宁侯府有来往,而太夫人不但对胡夫人礼遇,更是请她给萧延筝做媒。 这不合常理! 岑妈妈仿佛知道析秋的疑问,又道:“夫人有所不知,弘治九年苗疆动乱,老侯爷临危受命领兵镇压苗疆,直至德宗继位到正德二年才回京,这三年侯爷一直带兵在外,夫人肯定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话,承宗在位时侯爷的粮草补给从不曾疏漏,兵部也是正色以待,可始料不及的是,德宗……这期间朝局动乱,各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出兵在外的侯爷……” 析秋仿佛听懂了一些,当年侯爷出兵三年,等他回京时京城已经换了天,皇位上坐着的已经是德宗,这期间动乱侯爷的粮草补给定会受到影响。 “那段时间,为侯爷在兵部奔波,督促粮草的就是当时在六科任职的胡大人,因为他周旋其中,侯爷的粮草才没有断过。” 这么说,胡家也算是对萧家有恩。 “所以,侯爷平安回京后,便在府中设宴招待胡大人,当时……”岑妈妈看了眼析秋小声道:“当时四爷还在襁褓之中,恰巧胡夫人在前些日子诞下了一位千金,所以老侯爷酒酣兴起时,便拍板给四爷还有胡小姐定了亲事。” 析秋静静听着,在四爷之前老侯爷已经有了三子,而当时萧府可谓风雨飘摇,四爷将来并没有多少的保障,胡大人虽只是小小的七品官,可却是在六科任职,这六科可谓是位轻权重的最好体现的地方,而胡家前面已经有了两位公子,也不算家底很薄。 于是,四爷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和胡小姐各自在府里成长,但胡小姐福薄自小便是身子孱弱,萧四郎一等到十八岁,两人一直未成亲,而胡小姐呢,终于在十八岁那年红颜薄命撒手而去…… 之后的事情她也听说过,萧四郎为未过门的妻子守孝三年不娶的传闻! 岑妈妈看着析秋垂着脸,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时,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若四爷只是定了亲事,最后胡小姐去世也就罢了,可四爷那几年为胡小姐守孝三年的事,满城皆知,大家都道四爷对胡小姐情深意重,所以才守孝三年。 这些事,不知道四夫人听了心里会不会介意。 这些日子她看得出四爷很疼四夫人,夫妻感情也颇好,四爷比起以前越发的稳重,她看在眼里心里满是高兴,却不料夫人喊她来问胡家的事情,她真的很怕因此给他们之间造成误会。 “夫人!”岑妈妈道:“定亲时四爷还小,后来两人慢慢长大,胡小姐因为身子不好,又是自小订了亲事,就基本没有出来走动过,她和四爷也从来没有见过面,所以……”她很想告诉析秋,四爷和胡小姐不过是定了亲事罢了。 “我知道了。”析秋笑着说着,脸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那胡夫人怎么又给二小姐做媒了?” 岑妈妈道:“这件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奴婢知道,太夫人一直对胡夫人礼遇有加,所以每每胡夫人到府里来走动,太夫人都会亲自接见,许是因为这事,胡夫人提到庞家时,太夫人仔细看过庞大人,就答应了,倒不是因为是胡夫人做的媒,才定的胡大人!” 岑妈妈显得很紧张,不停观察析秋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所以当胡夫人到府里来时,大家才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是觉得如果胡小姐不早逝,如今的四夫人应该是胡小姐才是? 而胡夫人,她会不会也觉得,自己的女儿如果不离世,现在也该是二品诰命,堂堂的大都督夫人才是? 析秋嘲讽的笑笑的,又道:“您去忙吧,这段时间厨房的事辛苦您了。”她和岑妈妈谈过,让她到房里来服侍,可岑妈妈拒绝了,说是她好几年没在主子跟前服侍,若是再到房里去,怕手下生疏给析秋添麻烦,不如就留在厨房,她也自在些。 析秋明白,她们现在正餐虽依旧从大厨房过来,但平日里许多吃食许多还是从小厨房做了送来,岑妈妈留在厨房,也是为了在吃食上能尽量把关。 析秋没有强求,有岑妈妈这样的老人留在厨房里,她也放心。 “那奴婢下去了。”岑妈妈迟疑的看了眼析秋,缓缓退了出去,但提着的心却一直没有放下去,等下午萧四郎出门,岑妈妈故意在院门口候着萧四郎:“四爷!” 萧四郎一愣,回头看着岑妈妈问道:“什么事。” 岑妈妈看了眼院子,见四夫人身边的几位丫鬟都没有出来,她便迅速将析秋问胡家的事说了一遍:“奴婢怕夫人多想,四爷您看……” 萧四郎听着面色不变,却是挑了挑眉头,他看着岑妈妈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道:“你去吧,我知道了。” 岑妈妈见萧四郎仿佛没有放在心里,不由急切的道:“四爷,您要不要和夫人解释一下?” “我心里有数。”萧四郎说着,转身便去了外院。 这边析秋吩咐碧梧道:“你去府里打听看看,当年胡家还没有旁的事情。”岑妈妈的样子,分明就是有话没有说完,对她还是有所隐瞒。 等下午碧梧回来,就回析秋道:“当初胡小姐生病时……四爷曾托了许多人,在民间寻神医良药,后来还亲自去通州请了张神医。” 张神医? 析秋想到当初她中毒时,来的那位张医女! 她目光闪了闪,没想到萧四郎当初为了胡小姐做了那么多事。 碧梧看了眼析秋的神色,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据说,当年胡大小姐去世后,胡夫人有意想让胡二小姐代替长姐嫁到萧家来……那位胡小姐还来府中住了几日。” 析秋一愣,问道:“那后来婚事怎么又取消了?” 碧梧摇着头,也是一脸茫然:“大家众说不一,有人说二小姐长的其貌不扬,四爷没有看上,有人说四爷对大小姐情意深重,若不然胡大小姐去世后,四爷怎么会为了胡大小姐守孝三年呢。” 两种假设,析秋都存有疑惑,尤其是那位胡二小姐,竟然在府里住了几日,这么说来当时太夫人是同意了? 那么萧四郎又是什么态度呢? 析秋知道,那是以前的事情,无论萧四郎当时是什么态度,但事情过了这么久,即便真的有事也该过去了。 她并非介意,而是单纯的好奇。 况且,胡家既然对萧家有恩,太夫人又对胡夫人这样礼遇,那么萧四郎对胡夫人对这位前任岳母又是什么态度呢? 她静静坐着,没有说话。 …… 太夫人中午起来,哄了鑫哥儿,敏哥儿吃了点心后,祖孙三人正坐在一起说话,鑫哥儿就问太夫人:“祖母,晟哥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五叔派人来说,说是明天就把人送进来,怎么……想晟哥了吗?”太夫人笑着道。 鑫哥儿点点头道:“想!”太夫人听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时,吴妈妈掀了帘子进来,朝太夫人看了一眼,太夫人就转头笑着和两个孩子道:“这会儿外面出了太阳,你们到院子里去玩吧,不过要记得不能跑的太远。” 敏哥儿和鑫哥儿双双点头,各自下炕穿了鞋,由奶娘牵着手出了门。 太夫人端茶啜了一口,问道:“什么事?” 吴妈妈就小声道:“宝珠被四爷送去山东庄子里了。”太夫人听着一愣,诧异道:“可知道为了什么事?” “那边都是四夫人的人,奴婢也只听了个大概,一早上四夫人就把宝珠找去了,后来留了宝珠在房里,又关了房门……发生了什么事并不知道,只知道等四爷回房就喊了胡总管进来,说把人送到庄子里去。” 太夫人听着若有所思,沉吟许久摆手道:“送去便送去吧,那丫头也确实是个不省心的。”并不想深究其间的事情。 吴妈妈也垂了眉眼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正说着,紫薇掀了帘子露脸回道:“四夫人来了。” 太夫人就看了吴妈妈一眼,吴妈妈亲自掀了出去迎析秋,析秋笑着朝吴妈妈道:“这两天天气好,我瞧着梅林里梅花都透了新枝,也不知是不是要开花了。” “往年都是这时间。”吴妈妈笑着打起帘子:“奴婢记得去年梅花开时,正是上元节。” 析秋笑着点头:“这敢情好,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我们不赏灯倒是可以赏梅了。” 吴妈妈跟着后面应是。 析秋已经进了门,朝太夫人行了礼:“娘。”太夫人点点头问道:“老四呢,这会儿在房里还是出去了?” “中午喝了点酒,在房里歇了午觉,这会儿还没起!”说着人已经在太夫人脚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太夫人点了点头,叹道:“他衙门里的事情也多,平日里我瞧着比他二哥还忙,整日里又是应酬,可得仔细点身子才行。” 析秋应是:“四爷心中有数,每每喝酒便也是点到为止,旁的人也不敢强求,您就放心吧。”并没有随着太夫人的话去责怪萧四郎。 太夫人心里暗暗点头,又放心了一些。 吴妈妈奉茶过来,析秋笑着接过,端在手里垂了眉眼和太夫人道:“……有件事想和娘说,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太夫人目光一闪,笑着道:“前段时间,山东庄子里管事来,说是自家两个儿子年纪大了,求了我在府里配个人,你也知道的。”说着一顿,又道:“我寻思了些日子,就定了宝珠去,也让人和那边的管事打了招呼,想着就这几天把人送过去。” 却是先析秋一步,将宝珠的安排说了出来。 析秋一怔,她没有想到太夫人不但没有问宝珠的事,还说将宝珠配了去山东,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她,宝珠被送走了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介意,不但没有介意还恰恰和她的想法一致。 不愧是太夫人,宝珠被送走已经是事实,她没有必要将宝珠接回来,何不就顺手给了析秋这个人情。 析秋露出感动的样子,看着太夫人红了眼角喊道:“娘……” 太夫人却是笑了起来,道:“这点事也红了眼睛,真是没长大的孩子。” 析秋红了脸垂下了头,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下午回房里,萧四郎也刚刚从外院回来,析秋便想就着昨天的话题,可想到萧四郎昨天的态度,她便沉了声等他主动来说。 于是,她便坐在一边,拿眼去看萧四郎,等着他说话。 萧四郎就坐在一边,拿了折子去看,仿佛没有察觉析秋的异样,说着一些旁的事情。 直到吃了晚饭,他说了很多话,却独独不提昨晚的话题。 晚上,她服侍萧四郎梳洗后,两个人就靠在床上,析秋就主动将下午在太夫人房里的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听完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旁的话。 还是这样。 析秋眼底闪股愠色,赌了气就拿了书坐在一边看。 心里却想着下午岑妈妈说胡家的事,她忽然想起来,当初和大太太去普济寺时,在普济寺外看到了胡家的马车,她当时还觉得奇怪,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胡家竟然和萧四郎又有这样的渊源。 她记得当时在山脚下也碰到了萧四郎,萧四郎还隔着帘子和大太太说了话,如今看来,那一次并非巧合,萧四郎去普济寺是不是就是见胡家的人呢? 是不是说他和胡家还有联系呢。 她侧目去看萧四郎,见他正拧了眉头,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要是问他,他定然还是不会说的吧。 析秋叹了口气,手里的书漫无目的的翻了一页,却不想开口说话,又翻了一页…… 哗啦啦的翻书声在房里不断重复着响起。 萧四郎侧目看着析秋,就见到她拿着书,一页一页的翻着,拧着眉头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平时看书看的很慢,每一个字都会细细的看,有时候还会拿了笔在后面注解,但今天却是不同,翻书这样快分明就是没有去看。 萧四郎眉头渐渐挑了起来,就靠在一边也不去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析秋翻了几页,又将《四民月令》放在一边,在床头又抽出《大周地理志》来看,翻了几页不知不觉就翻到徐州那一页…… 萧四郎的目光就落在书面上,眼底光芒闪烁起来…… 他拿走身后的迎枕,抽身便躺了下来。 析秋本以为萧四郎至少会和她说点什么,可他就这样睡了,两人躺在一起一个晚上,她却是半句话都没有说,析秋放了书随手便熄了灯,也在床外躺了下来。 黑暗中她翻了个身,背对萧四郎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腰上,析秋一愣一瞬睡意俱都消散无踪,她等了等萧四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拿了下去,重新躺好,她悄悄朝床外移了移…… 那只手,又重新搭了上来。 析秋拧了眉头,缓缓吐出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忽略那只手。 那只手开始不安分,一点一点顺着衣襟探到了她的胸口,析秋眉头一横就拍了那只手:“妾身很困!”说着扭了扭身子,想要避开那只手。 “啊!”那只手没有离开,反而一用力将她扯进了被子里,随即她的后背已经贴进了萧四郎的怀中,析秋一惊便呼出了声。 “四爷!”析秋愠怒道:“妾身很累,妾身现在要休息了,四爷也早些睡吧!” 不说就不说,索性大家都不要说话罢! “胡家的事……”静谧中,萧四郎在她身后,突然开了口:“并非如众人说的那样。” 析秋听着一愣,没有想到萧四郎会主动去提胡家的事,她没有搭腔却暗暗在等他说话。 萧四郎搂着她,又沉吟片刻慢慢解释道:“当年胡小姐生病后,胡夫人上门来求娘,请娘在民间寻找神医,我当时在外面已经认识了许多人,听到便托了人在四处打听,后来得知通州有位张神医,医术高超但为人却极为倨傲,娘请了几次都没有请来,于是我便亲自去了一趟通州,将张神医绑去了胡府……”他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时机已经过了,胡小姐还是去世了。” 他淡淡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语气很平静。 原来是这样,析秋僵着的身子松了松。 萧四郎又道:“因为胡小姐的去世,府里就有很多媒人上门提亲,我不甚其烦,便一怒之下说要替胡小姐守孝三年,想落个清静。” 也就是说并非因为他对胡小姐情意深重,伤心难过才做了决定,而是为了避开府里那些提亲的人,不过这样说,到是附合萧四郎的性格作风。 “事情并非外间所传那样,我和胡小姐也不过见过一面罢了,婚事也是父亲定的,所以也没有别人所想的那样情深难决,悲痛欲绝!”萧四郎说完,析秋依旧没有说话,他不由诧异便贴着析秋的耳边道:“丫头,你不相信?” “没有。”析秋突然出声接话道:“妾身相信。”说完,她转过身来和萧四郎面对面,问道:“只要四爷和妾身说的话,妾身都相信。” 萧四郎看着析秋满脸认真保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清澈而纯真,他哈哈笑了起来,搂的越发的紧。 析秋被他搂的透不过来气,但心里还依旧留着疑问,她很想问一问那位胡二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可若是她问出来,又觉得很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就这样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她的感觉很怪。 “丫头。”萧四郎收了笑,将脸贴在她的脖子里深吸了口气,清淡如兰的香味中,他慢慢道:“丫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析秋又是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接了昨晚的话继续说的,她诧异的回道:“四爷?” 不是一直回避的么,怎么又和她说了。 “嗯。”萧四郎贴在她的脖颈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是生气,娶了你却没有让你高兴。” 析秋这才听明白,他是在自责! 电光火石间,析秋忽然明白过来,她挑着眉头问萧四郎:“那天妾身和二妹说话,四爷是不是听到了?” 萧四郎没有说话,沉默了半天才几不可闻的回道:“嗯。” 原来是这么回事,竟然是一场误会,她失笑回道:“那天妾身和二妹说的话,不过是描述了未嫁时的心情,每个女子出嫁前都有那样的复杂的情绪,妾身也有,可并不代表妾身嫁给四爷不高兴!” 萧四郎搂着析秋的手便是一僵。 析秋又郑重的道:“相反,妾身嫁给四爷很高兴!” 萧四郎搂着析秋,黑暗中目光灼灼仿佛一头蛰伏的猎豹,眼底的光芒异常的炽热,他凑近着看着析秋,笑着问道:“你真的很高兴?” 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析秋很庆幸能嫁给萧四郎,他或许有很多缺点,但比起别的男人来说,他身上的优点却宛如宝石一样闪亮而夺目,让人既贴心又温暖。 “嗯!妾身真的很高兴能够嫁给四爷。” 萧四郎就哈哈笑了起来,析秋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腔发出的愉悦的震动。 一瞬间,一股暖意自她胸口溢出来,满满的充斥在她心里,析秋的眼角有些湿润,靠在萧四郎的臂膀上,任由他抱在怀里…… “丫头。”萧四郎亲着她的额头,吻着她的耳根处,轻轻的道:“丫头,你是我萧四郎的妻子,我希望你永远都开开心心的。”说着,手已经探了进去,他翻身覆在她的身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四爷!”析秋紧张的捂住他的手,昨天晚上才经历过,她的感觉依旧不好,现在腰还是很酸……她承受不住再来一次。 “丫头!”萧四郎吻着她,轻轻柔柔的叹道:“有我在,别怕!”吻着她的耳朵:“这一次我一定轻一些。”析秋的衣带已经被解开,露出里面橙红的绣着杜鹃花的肚兜。 雪白的肌肤,宛若凝脂一般泛着莹透的光泽,吹弹可破! “你真美。”萧四郎索性掀开被子,弓着身子细细去看她胸前的肚兜,析秋脸一红急忙忙的捂住自己露在外面的身子,用她都不曾察觉娇羞回道:“不要!” 伸手去扯萧四郎丢在一边的被子。 她伸手出去,却不料阵地失守,萧四郎手指一勾,一直被析秋护在手下的肚兜便落了下来…… 那一对不算成熟的丰满,便跳脱出来! 析秋惊呼一声,又羞又急胡乱抓了枕头来遮住自己的身子,萧四郎却在这空档将她身上的衣裳褪了个干净。 “萧四郎!”析秋用手去推她,护在胸口的枕头却被他扔去了床脚…… “你不是说,我们要坦诚以待么。”萧四郎低声说着,嗓音暗哑,眼底露出一丝促狭。 他低头去看析秋,修长匀称的双腿并拢在一起,粉白的皮肤将房间都点亮了一分,萧四郎不期然的低下头,便含住跳动着无比诱人的殷红一点…… 析秋啊了一声! 湿湿热热的感觉,仿佛带着电流,析秋一瞬间怔住,僵着的双臂被他按在了头顶,这样怪异的姿势奇怪的感觉,让析秋觉得很难堪,她闭着眼睛去求饶:“四爷……四爷……妾身……妾身真的不行。”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颤抖。 却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听在萧四郎的耳中,仿佛是最诚挚诱人的邀请…… 他的吻和动作更加的急切。 剑拔弩张,兵临城下! 析秋瞪着眼睛,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每一次她还是一样紧张。 萧四郎从她的胸间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低头含着她的嘴唇,轻轻喃喃的道:“宝贝儿……别怕,有我!” 析秋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读不懂的情绪,浓浓的,厚厚的,仿若一片深海将她淹没其中,又仿若一颗宝石,镶嵌在巨兽额间的宝石闪烁占有的光芒,随时随地攻城略地! 萧四郎吻着她瞪着大大的,露着紧张惊恐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的唇间煽动……他一点一点压着身子,缓缓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析秋紧张的抓着他的手臂,拧着眉头忍受着肿胀的不适感,希望他能快点……再快点。 萧四郎却没有立刻动,而是停了下来,低头头去吻她的唇角,眉眼,额间…… 轻轻柔柔的吻,令析秋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萧四郎又缓缓动了起来…… 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点一点扩散。 不曾体验的感觉,一点一点扩散。 析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泛白的指尖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异样的感觉激荡着仿佛如电流一样,瞬间在她脑中炸开。 一片空白。 只剩下…… “萧四郎!” 析秋喘着气,抓着他她就像一条离岸的鱼……紧紧抓着…… “萧四郎!”无法思考的,仿佛所有的一切,周围的环境,时间,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停住,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萧四郎带着一丝笑意的面容,在她眼前靠近……远离……靠近……远离…… 不断重复着。 而她,却在这样的不断重复中,缓缓的……缓缓的……升了起来,仿佛灵魂就这样漂浮起来,剥离了身体……她张着嘴…… “萧四郎……” “嗯。”萧四郎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在他宽宽厚厚的大掌中,他爱怜的抚摸着,亲吻着…… “不怕,不怕……我在,我在!” 析秋飘飘荡荡在空中看着他,剑锋一般的眉,细细长长的眼睛,俊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麦色的肌肤胸膛浑厚有力,搂着那一具细细柔柔的身体,带着无尽的爱意,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想要肆意的疯狂却又压抑着怕伤了她,想要浮水般的温柔却又舍不得这样停下来。 汗水自他额上滴落,在皱皱的迷乱的床单上留下一团印记。 仿佛又是落在她的心间,灼烫着她。 析秋闭上了眼睛,搂着萧四郎的脖子,第一次覆身上去,去拥吻他,问着他的唇角,眉眼,额头…… 萧四郎停下看着她,眼底的喜悦没有比这一刻让他的眼睛更为的明亮。 …… 析秋靠在她的怀里,脑海中许多画面仿佛电影一样放映着,最后定格在现在这一刻,她睁开眼睛轻声笑了起来。 黑暗中,萧四郎不知抓了件什么给她擦着汗,也是声音轻快愉悦的道:“笑什么?” 析秋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轻轻的回道:“在想四爷刚刚和我说的坦诚相待!” 松懈中,一贯的称呼也变成了“我”! 萧四郎用被子将她裹住,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笑着道:“嗯,坦诚相待……很好!” 意有所指。 析秋红了脸瞪了萧四郎道:“还说!” 萧四郎低声笑了起来。 析秋好累,侧了脸枕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萧四郎却是抱着道:“你不是要聊聊么,我们聊聊吧。” 析秋勉力睁开眼睛,问道:“要说什么?” 萧四郎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今天晚上一并问了。” 析秋确实有很多想问的,可是此刻她真的想好好睡一觉,那胡二小姐的事,依旧卡在喉间,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问,便闭着眼睛咕哝道:“明天说行吗,我先睡了。”说着,在被子里拱了拱,靠着他的胸口就睡着了。 萧四郎失笑,低着头看着她,她正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 正厅里春柳和春雁进进出出,碧梧拿着脏了的被子出去,析秋低头去喝茶装作没有看见。 碧槐进来,笑着对析秋道:“邱妈妈来了。”析秋听着眼睛就是一亮,连忙对碧槐吩咐道:“快请进来。” 邱妈妈便笑着进来,朝析秋行了礼,笑着道:“来给六姑奶奶报喜,我们大奶奶有了身子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可析秋还是显得很高兴,忙让邱妈妈坐下问道:“可是胡大夫验的?不是说过两天来府里查,怎么今天就有准确的消息了?” 邱妈妈就笑着道:“大爷请了太医回府,这会儿算是确诊了。” 析秋忙点着头,笑着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说着回头吩咐春雁道:“我房里不是还有些青丝凌麻棉布么,快去找了出来,还有几匹宫里赏的筛绢也一起给邱妈妈带回去。”又对邱妈妈道:“凌麻棉布正好给孩子做里衣,筛绢可以做了外衣。” 邱妈妈忙摆着说连说不敢:“怎么能让六姑奶奶破费。” “这有什么,我心里高兴。”析秋笑着道:“添人进口可是天大的喜事。” 邱妈妈也是满脸的喜色。 析秋陪着邱妈妈去拜见太夫人,二夫人也在房里,这些日子太夫人常听人说起怀孕的事,不由满脸的笑容指着吴妈妈,又是一番赏赐给邱妈妈带回去,这边二夫人也送了布匹和药材…… 等送走析秋和邱妈妈,太夫人便转了头去问二夫人:“听说应天来的大夫已经到了,你可见过了?” “我正想和您说呢。”二夫人笑着道:“大夫说我身子很好,说是除了有些气虚,其它都没有问题。” 她没有问题,可是两年都不曾有孕! 难道是萧延亦的问题,还是夫妻房事太少? 太夫人目光顿了顿,笑着回二夫人的话:“那就好,身体没事便是最好的。” 二夫人也掩袖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开了几贴给我,说是吃几副……”更容易受孕。 太夫人心里有了心思,就胡乱的点头应了。 等晚上萧延亦回来,太夫人就把二夫人的话和萧延亦说了:“你这些日子不是睡在外院,便是在凌波馆,这一两日可以,时间长了怎么能行!” 萧延亦没有说话,太夫人又道:“那李姨娘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人已经进来了,你若不喜便把人搁在那里罢了,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娘。”萧延亦淡淡说着:“我知道了。” 没有任何的解释。 “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听我的话,娘也知道你压力大,可是……”太夫人说不下去,撑着额头叹了口气。 萧延亦看了眼太夫人,道:“过了元宵节,我打算去一趟山东!” 太夫人听着一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萧延亦目光一闪,避而不看太夫人,回道:“是朝中的事,也不是大事。”并不打算细说。 太夫人打量了萧延亦一眼,没有再问下去。 萧延亦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补充道:“你回正房里去。” 萧延庭听着脚步一顿,许久才点点头出了房门。 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 藤秋娘站在门口,院子里的烛火跳动虚浮,她目光阴冷的盯着斜对面,嘴里冷哼道:“侯爷这几日都没回房里休息,连正房都没去,那位可算是受了冷落了。” 秀云给藤秋娘披了件披风,也是冷笑着道:“以她的身份,便是再貌美侯爷不会宠上天的。”说着一顿又道:“夜里凉,姨娘还是进屋里吧,侯爷今晚指定又不会回来了。” 藤秋娘心里发冷,她嘲笑沈姨娘的同时,自己何尝不好笑呢,不也是夜夜站在这里,等着那人回首看他一眼,即便没有温存,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夜复一夜,她非但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却失去了那么多。 她转身进了房里,问道秀云道:“听说宝珠被四爷送去庄子里了?” 秀云点头:“那个丫头也真是运气不好,次次都能被四爷碰上。”说着讽刺的摇摇头。 藤秋娘却是冷冷一笑,道:“不是她倒霉,而是四爷对那人言听计从,决定看似是四爷做的,岂又不是四爷听那人的话。” 秀云没有说话,想到柔柔顺顺的四夫人。 藤秋娘正要说话,门外小丫头隔着帘子道:“侯爷回来了。” 藤秋娘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回头问秀云道:“我发髻乱不乱?” 秀云摇着头:“不乱,不乱!” 藤秋娘还是道:“快,帮我换了那件桃红的褙子,再重新梳个垂柳髻。” 秀云飞快的帮她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发髻,两个人提着灯笼便去了前面的正房,走到门口却碰到,另一边提着八角宫灯的款步走来的沈姨娘……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3 学馆 年初六的时候,析秋的陪房来了。 “年也过了,小人想早些去庄子里看看,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早些去心里也踏实些。”朱三成垂着头慢慢说着,又道:“今年的雪大,听说一个年下来,城外冻死了许多人,小人怕走的晚了路上不好走。” 过了年天气慢慢转好,外地来的灾民也要各自回乡了,路上来去人多不安全也不好走。 析秋点点头,回道:“也好,你早些去,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人带信回来,有难处也别撑着,这一两年可能会难些,不过只要我们有心,力气用对了地方,日子总会慢慢好的。” 朱三成认同析秋的话,便躬身回道:“夫人说的话,小人记住了。” 析秋便转头对春雁吩咐道:“取十两银子给朱大家的做仪程。”春雁应是,转身进了里间,过了一小刻便拿了个鹦鹉绿的荷包出来递给朱三成。 不单是朱三成,便是邹伯昌和金大瑞也是满脸的震惊,没听说哪家的奴才领差事出门,主子会赏了仪程的。 朱三成有些愣住的看着春雁手里的荷包,迟疑的没有伸手去接,析秋便道:“拿了吧,你才过去总有要用钱的地方,旁的不说一家子的日子总要过的,总不能为了地苦了我们自己!” 朱三成垂了头,恭恭敬敬的朝析秋行了礼,双手接过春雁给的荷包,谢道:“谢夫人赏。” 析秋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邹伯昌身上。 既然是三个人一起来的,想必他也有话说才对。 邹伯昌见析秋看过来,便上前一步回析秋的话:“小人也想明天就去山东,特地来给夫人辞行。” 析秋点点头,嘱咐道:“听金大家的道那边的佃户日子过的不好,你去了也别为难人家,若是有难处就写信回来。”春雁也递了个荷包给邹伯昌,析秋又道:“那边的宅子听说有些破旧,这一个冬天下了几场雪,这会儿去了怕是也不好住,你去了先找了人修葺了再进去。” 邹伯昌心里暗暗惊讶,夫人考虑的这么详细周到……他又想到此前自己要求去通州,而夫人却执意让他去山东,是不是说夫人一早便已经做了决定? 他后脊生了一丝冷汗,幸好自己见了势头不对便收了,原本还想回佟府打点,若不能去通州便留在京城也行,如今不由暗暗感叹,只怕他就是回府打点了,夫人这边也不会再改主意。 他有些心生寒意,双手去接了春雁的荷包,垂头应道:“小人谨遵夫人吩咐!”又道:“太夫人庄子里的刘总管和小人见了面,按照夫人的吩咐,问了些庄子里的事,刘管事说是这一趟陪着小人同去山东,等去看了地再来回夫人的话。” 析秋听着一喜,问道:“刘管事明日与你同往?”邹伯昌点头应是。 析秋便道:“那你尽心招待着。” “小人明白!”邹伯昌回着,便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析秋便让春柳带着两人到一旁的耳房里去喝茶。 金大瑞和自己的媳妇一起来的,待邹伯昌和朱三成离开,金大瑞家的便拿了个账本出来,捧在手里道:“夫人年前送去了五十两银子,这里面都是开支明细,到今天为止还一共余了八两,悉数交给夫人!” 春雁看了眼析秋,析秋点点头,春雁便上前接过本子过来,析秋打开一看,随即愣了一愣,账本记得很细不过大多数都是以符号代替,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一看便是识字不多的样子,她挑眉看向金大瑞家的。 金大瑞家的唰的一下红了脸,金大瑞则上前一步解释道:“夫人,她不识得字,平日里记的账也只有她自己能看得明白,还是让她给您念吧。” 析秋笑着点点头,就将账本还给她,金大瑞家的红着脸接过账本,便一页一页翻着去念,自年前三户人家十八口人,各人做的衣裳,每人里衣多少,夹袄多少,鞋袜多少……又有年前采买的菜,碳甚至门上贴的对联花了几个铜板都细细的列在账本上。 不但细心还很会过日子。 析秋笑着道:“你们留在宅子里,不如去庄子里,你们在宅子里若是想种些东西,养些鸡鸭贴补,平日里我也不管你们,但有一点且记住,别影响了左右的邻居,坏了宅子。” 金大瑞夫妻听着便是眼睛一亮,双双应是。 析秋又问道:“听说你们有两个小子带在身边?” 金大瑞回道:“是,大的十四,小的九岁。” 析秋听着便点点头道:“下午你们将家里的孩子领进府里来我瞧瞧。” 金大瑞就忙点头应是,他原想着留在京城,可以让两个孩子去学个手艺,可虽说有手艺傍身,可毕竟属于三教九流之列,若是能进侯府里当差,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他没有料到夫人会提起这件事,金大瑞心里不由生出感激来。 析秋又道:“你们去吧,有事便来府里寻我。” 金大瑞便带着媳妇退了出去。 析秋则坐在房里拧了眉头,如今侯府里的事,内院是二夫人主掌中馈,外院有胡总管管着,她的陪房若是想要进府里来做事,怕是要从长计议才行。 春雁问道:“夫人……”她欲言又止,显然有和析秋一样的担忧。 “宝珠撵走了,家里也要添个丫头,朱三成家里有两个丫头,下午瞧瞧若是行,回头到家里来也不是不可以。”析秋说完,便整理了衣裳站了起来又道:“我们去后院瞧瞧。” 地翻松了,三七的种子也买了进来,她想着这两天趁着天气好了,让人进来将棚子搭起来,就可以下了种子下去。 春雁便跟着析秋去了后院。 花架子拆了,地也翻了出来,这么看过去还真是显得空旷许多。 她转头吩咐春雁道:“回头我会让天益和岑妈妈去买了油纸回来,你也不出去便在这里搭着手吧。” 春雁点头应是,想到天益的样子,就气呼呼的撇了撇嘴。 忽然,院子里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压抑着仿佛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委屈。 析秋听着一愣,转头去看春雁,春雁就猫着腰四处去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声音的来源,便纳闷的道:“奴婢听着声音不像是家里小丫头发出来的。” “是哪边!”析秋指了指围墙的另外一头:“像是隔着墙过来的。” 春雁脸色一变,就回道:“哪边是以前二夫人的院子。” 佟析华的院子里还留着以前服侍的丫头,她陪嫁来的东西也有专人打理照顾着,不过这大清早怎么会有人哭呢。 春雁问道:“要不要奴婢过去看看?” 析秋摆手道:“不用。”她到府里来这么久,两边都不曾来往,她也不想掺和佟析华的事情里去! 两人便转了身回了房里。 萧四郎回来了,析秋诧异的问道:“怎么中午回来了?”他平时上朝都是晚上才回来的,也没有像今儿这样,中午就回府里来的。 “事情不多,我便提请回来了。”萧四郎笑着道:“请的先生下午要过府里,要见一见。” 析秋这才想到,萧四郎和萧延亦都托了人寻私馆先生,前几日才听他提到过说是钱忠府里有位姓黄的先生要辞馆,那位黄先生教书几十年,在京城中颇有些名气,萧四郎和萧延亦听到后,便托了钱忠递话:“钱伯爷回话了?” 萧四郎抬脚上了台阶,又停了脚步等了等析秋,两人并肩进门,他道:“黄先生执意回乡,说是年事已高,想回去颐养天年。” 析秋一愣,问道:“那今儿来的先生是?” 萧四郎在桌边坐了下来,春柳奉茶上来,他道:“黄先生介绍的,姓宋,常州人,和黄先生是同科举人,听黄先生说学问不错,这些日子恰巧到京中来寻访亲友,我便让黄先生递了话,请了人到府里来见一见。” 析秋听着若有所思,问道:“若是先生定了,那先生是要住在府里的吧?二嫂那边可打过招呼?先生的一年的束脩(xiu)是多少?是从公中出还是我们也要出一半?” “束脩等见了人再细谈,不过东昌伯府里每年给黄先生的是二十两银子,四季衣裳一套,配了小厮服侍,若是这个宋先生来我们也按照这样给便是,至于二嫂那边,要是她不从公中走,我们出也无妨!”说着一顿又道:“院子的事你回头和二嫂商量看看。” 析秋拧了眉头,想了想道:“嗯,妾身见到二嫂便和二嫂说。”说着,她想了想又道:“敏哥儿开了年才四岁,现在启蒙比起旁的人家,也不算早,可毕竟年纪还是小,若是开了馆也不用安排的太远,早晚去也方便一些。” 这些是小事,萧四郎也没有析秋想的细,便粗略的点头应了。 这边碧槐进来问道:“饭摆在哪里?”析秋回头问萧四郎:“四爷在家里吃吧?” 萧四郎点头,析秋便服侍萧四郎净了手,两人移到次间去吃了午饭。 “宋先生下午才来,四爷歇个午觉吧。”萧四郎便拉住她的手,满眼笑意的道:“你陪我一起歇了吧。” 析秋脸一红去推萧四郎:“妾身还有事呢,四爷自己歇着吧。”说着推他去床上躺着。 萧四郎却是手臂一拐,将她整个人拽了过来,笑着道:“你昨晚便没有休息好,有事留着下午再去做,这会儿什么也不准想。”说着,伸手去解析秋的衣裳。 外面,春雁早识趣的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析秋拍萧四郎的手,叱道:“萧四郎!”她假装怒意,拧了眉头道:“我不困!”谁知道和他一起歇着会出什么事,她宁愿撑着眼皮熬着,也不能送羊入虎口了。 萧四郎便爽朗的笑了起来,亲着析秋的手道:“再喊一声!” 他昨晚便注意到,析秋激动或者放松戒心时,便会直呼他的名字,就连自称也由“妾身”变成了“我”。 析秋一愣,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随笑着道:“妾身服侍四爷休息吧。”满脸的笑,刚才的横眉瞪眼早寻不见。 萧四郎目光一闪,便转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挑着眉头道:“既然夫人要服侍,那便好好服侍吧。”说着眼底露出促狭来看着她。 他这样子,析秋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着求饶:“春困夏乏,四爷赶紧歇了吧。”说完又道:“不如妾身说故事给您听吧,妾身说故事很好听。” 只要不进行肢体接触,怎么样都行。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他也不是孩子,她竟然用哄孩子的方式来哄他,便起了逗弄之意:“也好,那你便躺在这里说给我听吧。” 那还有什么区别,析秋挣扎着起来,哄着他:“妾身就坐在旁边。”指着床头的杌子。 萧四郎不肯,咬着她的耳垂,灼灼的热气喷在析秋的耳际,他低声道:“你再喊我一声,我便放了你去。” 析秋听着一愣,便呵呵笑着道:“四爷的名讳,妾身如何直呼,四爷说笑了。”说着还挑了挑眉! 萧四郎眉头一拧,低头便去亲她的脖颈,胸衣襟的扣子已经被他扯了一半,析秋一着急连忙求饶的喊道:“好好好,妾身喊……妾身喊。” 萧四郎就停下来,笑看着她! 析秋正了正色,喊道:“萧四郎!”脑海中想到昨晚旖旎的画面,脸便不受控的红了起来…… 萧四郎满意的笑了起来,低着头又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口。 两个人又闹了一阵,析秋最后将绣花绷子拿到了房里,坐在床头陪着萧四郎歇午觉。 “这是什么?”萧四郎问道。 析秋手下飞针走线,头也不抬的回道:“书包。”说着一顿又道:“敏哥儿要开馆了,平日里去的时候书总不能一直拿在手里,也不方便,妾身便想给他做个小书包,背在身上也方便许多。” 家里头三个孩子,都住在一处又学在一处,她给敏哥儿做就不能少了鑫哥儿和晟哥儿,便是他们不用,可她这个做婶婶的却不能厚此薄彼了! 三个小书包虽不繁琐,可也要费些功夫。 萧四郎就目光闪了闪,看着手里析秋还未成形小书包,便拧了拧眉头道:“仔细眼睛,这些事让丫头去做。” 说着就抓了析秋的手握在手里仔细去看,纤细的手指尖上,果然有着淡淡的茧子。 “不过随手的事。”析秋笑着抽开手:“妾身习惯了!” 萧四郎便沉了脸色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春柳便隔着门禀道:“四爷,天益来了,说是外院有位宋先生求见。” “嗯。知道了。”萧四郎淡淡回了,便起身坐了起来,析秋便搁了手里的针线服侍萧四郎穿了衣裳,不放心的叮嘱道:“四爷记得客气些,不论成不成四爷可不能吓着宋先生了。” 萧家虽是侯府,可那些先生当初科举未中,为人总有一些莫名的清高傲气,虽说京城中教书先生多,可说的上名号,教的好的也不过那么几位,若是在这些只要清名不求名利的先生那里留了话柄,将来便是再请人恐怕也不会容易。 萧四郎听着便是一愣,不解的问道:“我如何能吓着他?” 析秋看着他茫然不知的表情,就噗嗤笑了起来,回道:“四爷是不知道,四爷平日里板着脸,莫说不熟悉的人,就是熟悉的身边人也是大气不敢喘,更何况像宋先生那样的文人先生……” 萧四郎目光微闪,以拳抵唇咳嗽一声,转身大步朝外走,直到人出了门,淡淡的声音才传了进来:“知道了。” 析秋跟在后面出门,眼底满是笑意。 送萧四郎出了门,析秋便和春雁春柳围在炕边说话,不一会儿天益来了,隔着帘子道:“夫人,四爷说让鑫爷和敏爷去外院。” 析秋听着一愣,敏哥儿和鑫哥儿都在太夫人那边,萧四郎若是觉得宋先生合适,想让两个孩子见一见宋先生,那该让天益直接去太夫人房里,现在却是直接到她这里来,他这么做是不是在暗示她,要对敏哥儿嘱咐一番? “你去回了四爷,说一会儿便让将他们送过去。”说着,她自己便下了炕,春柳蹲在地上给她穿鞋,便问道:“夫人要去太夫人房里?可要换了衣裳?” 析秋平日在家里穿衣不大讲究,都是舒适宽松为主,所以每每出门时总是要先换了衣裳。 “嗯。帮我重新梳了头。”说着人已经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对春雁道:“随便挽个纂儿吧。”说着,在萧四郎送她的妆奁匣子里找了一只红宝石的篦子拿给春雁:“就戴这个吧。” 春雁看了眼篦子,觉得素净了些,不过想到析秋一直如此,对外表的东西并不在意,也没说什么。 析秋换了衣裳,带着春柳和碧槐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几位奶娘丫头正在给三个孩子穿衣裳,晟哥儿就满屋子的跑,奶娘跟着后面:“晟爷,晟爷……”的喊,追的气喘吁吁,敏哥儿板着小脸一动不动,鑫哥儿手里拿着九连环专心玩着,任由旁边的人摆过去送过去。 太夫人正笑呵呵的坐在炕上,看着几个孩子。 析秋一进门,晟哥儿便撇开奶娘跑了过来,喊道:“四婶婶!”跑到析秋身边咯咯的笑了起来:“今天下午说不定还会下雪,四婶婶陪我们堆雪人好不好?” 析秋朝太夫人行了礼,便弯腰摸着晟哥儿的头回道:“今天天气还不错,瞧着应该不会下雪,等改日下雪了,四婶婶再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不下雪?”晟哥儿眉头一拧,便蹬蹬跑了出去:“我去看看。” 奶娘就提着衣裳跟着追了出去。 “这会儿来,可是有事。”太夫人笑着道。 析秋笑着走到敏哥儿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蹲下来接了奶娘的手给他穿夹袄,回太夫人的话:“宋先生中午到府里来了,四爷在外院接见了,刚刚让人进来,说是想让几个孩子去外院见一见。” “宋先生?”太夫人问道:“可是黄先生介绍的那位宋先生。”析秋点头应是。 “也好,听说有的先生收学生前,不管门第高低都要先见一见人,若是学生不满意也不管东家如何挽留,都不会留下来。”她说着一顿,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这位宋先生我瞧着不错!”太夫人笑着说着,对鑫哥儿和敏哥儿身边的奶娘道:“去,把敏哥儿那件靛蓝色的小袄换上,鑫哥儿那件正红云纹的夹袄找出来。” 这边正好晟哥儿跑了回来,太夫人又吩咐晟哥儿身边的奶娘道:“把新年给他做的衣裳换上。” 屋子里又是一通你追我跑的忙活。 等三个孩子都换好了衣裳,析秋便牵着敏哥儿和鑫哥儿往外走,对太夫人道:“也不知怎么样,不过瞧四爷的意思,像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让几个孩子过去。” 太夫人点头:“去吧。” 析秋就带着三个孩子出了院子,路上敏哥儿一句话没有,但小小的脸却是紧紧绷着的,晟哥儿满脸的好奇和兴奋,看着他们析秋想到自己第一天开学时见到老师的样子,既紧张有兴奋不安! 鑫哥儿拉着析秋的衣袖,好奇的问道:“四婶婶,先生会不会考我们?如果鑫哥儿答不上来怎么办?”脸上有一些忐忑不安。 析秋就停下来,看着鑫哥儿道:“鑫哥儿不怕,如果先生问你什么,你若是能答出来,便去认真的回,若是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知道吗?” 鑫哥儿就不安的问道:“鑫哥儿没有敏哥儿知道的多,先生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析秋笑着摸着他的头:“鑫哥儿这么乖,这么懂事,先生怎么会不喜欢鑫哥儿呢。” 鑫哥儿听着就绞着手指道:“那我……那我认真回先生的话就可以了吗。”析秋认真的点头。 鑫哥儿看着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晟哥儿笑着跑了回来,拉着鑫哥儿道:“你有什么好怕的,有我在,若是先生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析秋看着晟哥儿挥着小拳头,满脸正义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敏哥儿。”析秋又转头拉着敏哥儿的小手问道:“你知道见先生要说什么吗。” 不问还好,一问敏哥儿脸上就露出紧张的样子来,他满脸迟疑的点头道:“我……我知道!”没有平时说话顺溜。 析秋就微微笑着看着他,又看着忐忑不安的鑫哥儿,和晟哥儿安慰道:“先生想要见你们,一定是听说宣宁侯府有三位少爷机敏可爱,所以才想要见一见,你们只管和平时在府里一样去和先生说话,先生是普通人用不着紧张害怕,知道吗?” 她怕晟哥儿话太多,怕鑫哥儿害怕,怕敏哥儿怎么问也不说话。 这个时候,竟有种将自家的东西拿出去见人,露出情怯的感觉。 三个孩子听着,各自点头应是。 析秋带着孩子坐了滑竿,将人送到二门,左右叮嘱了天益才放心把人带去外院。 等她回房里坐了约莫一个时辰,萧四郎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析秋迎过去问道:“怎么样?” 萧四郎进了净室,换了家常的道袍,坐在炕上端了茶啜了一口,回道:“时间定了,过了正月十五便搬到府里来。”他说着一顿,微微叹了口气:“人看着很正派,学问也不错,只是脾气怪了些。” 到侯府里讲馆,要先见一见学生的,这位宋先生确实不同于常人。 析秋笑着问道:“敏哥儿表现怎么样?” 萧四郎点头道:“还不错,中规中矩!”说着搁了茶盅站了起来,和析秋道:“这两天就把先生住的地方收拾出来,若是二嫂没有空,你便亲自去办吧。” 析秋心里有计议,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问道:“妾身想着,娘那边照顾着三个孩子,精力上难免有些吃力,我们不如把敏哥儿接过来吧,一来能减轻娘的负担,二来,把他放在我们身边,有父母在对敏哥儿的成长也好些。” “你拿主意吧。”萧四郎点应着便拿了书靠在炕上悠悠的翻着,析秋正要说话,门外有孩子的脚步声蹬蹬跑了进来。 紧接门鑫哥儿迈着小腿就跑进了门,一边跑喊道:“四婶婶,鑫哥儿要上学了,上学了!” 析秋掀了帘子,果然鑫哥儿就扑倒她腿上,抱着她腿昂着头露出满脸的笑容:“宋先生人很好,鑫哥儿喜欢!” 析秋抬眼便看到敏哥儿站在门口,有些踌躇,析秋便笑着朝敏哥儿伸手过去,一手拉着一个道:“鑫哥儿为什么喜欢宋先生?” “因为宋先生说,他会教鑫哥儿做风筝,画画,还有吹笛子!” 析秋一愣,没想到这位宋先生倒是很多才多艺,她笑着点头道:“鑫哥儿要认真跟着宋先生学哦。”鑫哥儿就笑眯眯的点头应是。 敏哥儿由析秋牵着手不说话。 三个人进了暖阁里,鑫哥儿和敏哥儿见到萧四郎,便抱拳见了礼,萧四郎朝两人点点头,便搁了书起身道:“我去书房。”转身便走了出去。 析秋看着萧四郎的背影就挑了挑眉。 她看敏哥儿问道:“敏哥儿怎么了,可是不喜欢先生。”敏哥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再没了旁的话。 宋先生进府教学,自是会以鑫哥儿为主,若是不出意外他将来就是侯府的主人,教学上比起敏哥儿以书本教学,他要学的更多的是怎样握权,怎样与人交往,懂得平衡之术,怎样进取和怎样守业,更加的多元化一些。 一旦教学上分出了主次,她就怕敏哥儿心里会有落差,生出自卑来。 不过这些问题现在也解决了,只能把敏哥儿带在身边,日后慢慢观察开导了。 她吩咐岑妈妈亲自做了糕点端了进来,陪着两人吃了点心,送去太夫人房里。 正遇到二夫人。 析秋便将宋先生的事提出来:“四爷见了,说是学问不错,便定了正月十六开馆。” 二夫人听着目光一闪,眉头略皱了皱,这边太夫人问道:“可提了束脩的事?”析秋摇头道:“四爷没说,想必没有提,不过听说伯公府给黄先生一年是二十两银子,四季各一套衣裳,还配了小厮,我便想来和娘和二嫂商量,府里是按照这个例子给,还是在加一些上去?” 太夫人想了想,便道:“他是常州人,想必是要住在府里的,不如就将外院的承义轩拨给宋先生,至于学馆就放在旁边的醍醐馆里,那边虽不大,但比别处要安静一些。”她说着一顿又道:“至于束脩,就一年三十两银子,四季衣裳按府里妈妈的例子走,一季两套,配两个小厮跟着伺候。” 将析秋担心的事都解决了,她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目光一转笑着道:“束脩我看也不用从公中走,就从我房里出吧,小厮我回头调了送去,两个院子我着人去打扫收拾,该采买的等开了市便采买了添置进去。” 公中的银子,都是府里庄子,铺子以及萧延亦的俸禄收入,萧四郎的俸禄也交一部分在外院里,一部分入析秋的库房,但这个公中的银子还是算大家共同可支配的财产! 二夫人说束脩从她房里出,也就是说她私人拿出来。 不过三十两银子,二夫人这么说不过是让太夫人高兴罢了。 果然,太夫人暗暗点头,显然很满意二夫人的态度,笑着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二夫人都这么说了,析秋自然不会有旁的意见,她笑着应道:“那就有劳二嫂了。”当着二夫人的面,将敏哥儿接回去的话打住了。 几个人说着,连翘牵着三个孩子进来,三个孩子各自太夫人,二夫人和析秋行了礼,二夫人便去和鑫哥儿笑着道:“鑫哥儿今儿见着先生了?” 鑫哥儿恭恭敬敬的回道:“回母亲的话,孩儿见着了。” 二夫人就满意的点点头,笑着道:“母亲那里有一方新得的湖州砚,回头让人给鑫哥儿送来。” 鑫哥儿就朝二夫人行礼,谢道:“谢谢母亲。”说完,走到太夫人旁边,很安静的靠着没有说话。 “太夫人。”忽然紫薇笑着进来:“胡夫人来了!” 太夫人点头道:“请她进来。”转头又吩咐连翘道:“带他们进去歇着吧。” 连翘就带着几个孩子进了碧纱橱。 胡夫人笑着走了进来,穿着和前几日来时穿的一样的衣裳,不过脸色比起前几天来,要憔悴了许多,析秋暗暗诧异。 胡夫人已经笑眯眯的朝太夫人行礼,又和二夫人互相见了礼,和析秋点了点头,便笑着对太夫人道:“庞家的老爷,太太已经到通州了,庞大人派了人去接,明天这会儿就能进城,所以我今儿替庞大人跑一趟,想请了太夫人的意思,庞家的老爷太太您什么时候得空能一见面。”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明儿进京,一路奔波也要休息些日子才是,也不用着急,不如过了正月十五吧,请了他们到府里来做客。”太夫人慢慢说道。 “行。那我回头去回了庞大人。”胡夫人笑着应是。 这边二夫人开口道:“婚期在五月,这会儿还早,也不急着这么几天。” 胡夫人忙笑着回道:“二夫人说的是,只是庞家从知道和侯府结亲,娶的是侯府里的嫡出小姐,满府里上下不知多高兴,这二老一到京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求见太夫人,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妇。” 二夫人就掩袖而笑,没有否定胡夫人的说法。 太夫人笑着道:“广西过来一路颠簸,也难为他们了。”又吩咐吴妈妈道:“回头你包了礼差了人送过去,也当尽地主之谊。” 吴妈妈应是。 胡夫人转头看了眼析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夫人看着胡夫人的样子,便笑着站起来,道:“娘,我去安排人将两个院子收拾出来。”太夫人笑着点头道:“去吧!” 二夫人就和胡夫人打了招呼,又朝析秋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析秋不想和胡夫人过多的交集,待二夫人出了门,她也顺势站了起来:“娘,那我也回去了。”又朝胡夫人点了点头,随即出了门。 待二夫人和析秋都出了门,太夫人便看着胡夫人,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胡夫人端着茶脸上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喃喃的道:“……总是给您添麻烦。” “何必这样客气。”太夫人不介意的摆手道:“可是老二身体……” 胡夫人听着就红了眼角,用帕子擦了眼角回道:“我也是命苦,素真自小身子就不好早早的去了,如今素青也这样,请了大夫瞧了,说是和老大一样……”说着,竟是低声哭了起来。 太夫人听着面露诧异,问道:“请了哪里的大夫,具体如何说的?” 胡夫人就哽咽着回道:“整日里迷迷糊糊的,身上大小青紫的斑块……和素真以前一样。”说着一顿又道:“起初不过是风热,我也没有在意,谁知道……” 太夫人听着也抹了眼泪,叹气道:“都是命苦的!”说着,携了胡夫人的手安慰道:“明儿我便派了人去通州请了张神医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如素真那样。” 胡夫人一听太夫人愿意帮忙,就立刻跪在了地上,哭着道:“谢谢太夫人,妾身真是感激不尽。” 太夫人忙让吴妈妈扶他起来:“我们两家这么多年,你这样做什么!”说着一顿又道:“素真去了我也伤心,素青这孩子知礼守礼,性格又温顺我也喜欢的很,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和素真那样!” 胡夫人就半坐在椅子上,低声哭了起来。 等紫薇送了胡夫人出门,太夫人便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也是命苦的,一个两个竟都是这样。” 吴妈妈扶着太夫人,劝道:“您也宽宽心……”说着指了指四房的方向:“现在有四夫人在呢,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 太夫人听着目光就闪了闪,叹气道:“这件事也别让老四知道……你去外院打个招呼,等老二回来,你让来到我这里来一趟。” 胡夫人一路出门,路上就问紫薇道:“听说四爷如今搬回来了,还是住在以前的院子吗?” 紫薇就笑着回道:“是,还在以前的院子。” 胡夫人听着目光闪了闪。 析秋回房里后,金大瑞家的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朱三成家的两个女儿,邹伯昌的一个小孙子候在院子里。 “夫人。”金大瑞家的指着左边的一个穿着桃红斜襟小袄,个子高些的丫头道:“这是朱大家的大女儿,今年十三岁,名唤白枝”又指着旁边的一个穿着草绿色小袄的丫头:“这是绿枝,今年九岁!” 两个姑娘都是瘦瘦黑黑的,大的像朱三成,小的则生的瓜子脸像朱三成的媳妇。 析秋点点头,问白枝道:“十四岁,可定了人家了?” 白枝红着脸垂了头,不敢抬头去看析秋,声音低低的回道:“回夫人的话,没有!” 金大瑞又介绍了自家的两个小子,大的十四岁个个高高的长的很结实名叫一铨,小的九岁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很机灵的样子名叫二铨,析秋看着小的便觉得很喜欢,忽然想到了敏哥儿,敏哥儿若是开了馆身边就要跟着小厮,年纪大了玩不到一起去,年纪小了又照顾不了他,八九岁的年纪刚刚好。 她记在心里,晚上便想着去和萧四郎商量。 又看邹伯昌的小孙子,五六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眼睛一直盯着析秋炕几上的果盘,析秋就笑着让春雁抓了果脯和蜜饯给他,笑着对金大瑞道:“人我都见过了,如何安排我再让人去通知你,你先回去吧。” 金大瑞家的就点头领着孩子们出了门。 名唤白枝的姑娘,就不停的回头偷偷去看析秋,又满眼惊叹的看着房里的摆设。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4 嫡母 “四爷,妾身今天见了几个陪房家里的孩子。” 析秋端了茶给萧四郎,隔着炕几坐在他对面:“几个孩子大的大,小的小……不过金大瑞家有个九岁的儿子,妾身瞧着不错,人也很机灵。”析秋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敏哥儿身边,总不能一直都由丫头们守着,妾身想在他身边添个小厮,您怎么看?” 内宅里,小爷最迟五岁,身边的奶娘就要送出去府去,以免奶娘占着身份又和小爷有着自小奶大的情分在,教歪了小爷。 “我也有此意。”萧四郎点了点头:“这件事你拿决定就行。” 析秋笑着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我让人将那孩子领进来,四爷也看一看?”萧四郎揉了揉额头,摆手道:“不用,你办事我放心。” 析秋办事一向稳妥,她既然提起这事,想必心里已经思量过了,萧四郎自是放心。 “妾身帮您按按吧。”析秋走过去将手放在他太阳穴边:“四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心烦?” 萧四郎拧着眉头渐渐松开,觉得析秋的力道轻重合适,顿时觉得舒服很多,索性动了动身子躺了下来,将头枕在析秋的腿上,嘴角勾出一丝舒坦的笑容,他道:“雷公公明日便赴任,这两日朝中为此时闹的满堂风雨,六位阁老便有三位反对,圣上一力打压,下令让都军府出兵护送雷公公赴任。” 萧四郎淡淡说着,语气中听不出剑拔弩张,但析秋心里却是一提,不过一个通州港而已,朝中便已掀起如此大的风波,若是依着圣上的意思,将来重开大周境内各大港口,那到时候岂不是要朝廷动乱? 她问道:“雷公公任命之事,年前便已有定义,聘书已下为何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提出异议?” 这不合常理,若是要反对,也该当初任命雷公公时反对才是,尤其是几位阁老,当初圣上议定时,六位阁老至少半数通过才能通行,如今却又跳出三位极力反对,是不是太迟了些! 难道是受命于圣上,在朝上唱一出红白脸,好让那些真正反对的人,没有发言的机会? 她想想,又觉得不对,若真是如此一早就该有些苗头,怎么最后的关头才起这事。 萧四郎动了动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道:“朝政推选,自不会一帆风顺。” 析秋听着一愣,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四爷的意思是,朝中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散播谣言,而几位阁老才会如此?” 萧四郎睁开眼睛,赞赏的看了眼析秋:“嗯。”他顿了一顿又道:“若只是一个通州港,自是无关紧要,可若是圣上的意思根本就是要重开海禁,他们自然要跳出来阻止。” 析秋明白的点了点头,道:“那四爷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军队开道,护送雷公公?” 若真是这样,那这件事也真的闹僵了。 “韩承的妹妹,年前定了沈季的庶弟!”萧四郎挑着道。 析秋看着她,就笑了起来,打趣道:“那如今韩都督也是皇亲了!” 萧四郎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们在房里讨论时,二房那边二夫人也正和萧延亦对面而坐,说着话:“侯爷,先生的事四弟定了宋先生,说是正月十六开馆,宋先生为人如何,您可见了?” 萧延亦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碧绿翡翠,拿着一柄长长的金刚石磨头,细细的打磨着,闻言点了点头道:“见过,确实如四弟所以,此人作风正派,言谈颇有大家之风!” 他说完,抬头略有诧异的看了眼二夫人,二夫人对鑫哥儿的事一向并不算关心,如今问起来他不由生出一些疑惑。 二夫人见他看来,便笑着道:“毕竟是大事,妾身知道先生的重要性,正所谓”教不严,师之惰。“鑫哥儿秉性纯良,如刚长苗儿的小树苗,先生怎么教他便怎么长,所以……”所以怕先生教坏了鑫哥儿。 “学堂的事我会关注,你不用担心。”听他说完,萧延亦又重新低头去打磨,手法很细一点一点磨着,二夫人又道:“宋先生的住处,妾身下午已经让人去收拾了,学馆按照娘的意思,就设在了醍醐馆,妾身将房里的玉石八屏玉壶春水的屏风拿了过去,若是先生单独开课,也方便也一些,侯爷您说是不是?” 单独开课,便说明萧延亦将鑫哥儿作为世子在培养,若不是那便还有商量的余地。 二夫人说完,便看着萧延亦,等着他说话。 萧延亦手里的磨头顿了顿,目光落在清透莹亮的翡翠上,渐渐暗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剩下他手下发出轻轻细细的摩擦声。 过了许久,萧延亦也没有开口回话,二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又换了话题笑着道:“还有件事要和侯爷提一提,房里的时间安排,以后月头五日侯爷歇在藤姨娘处,月尾五日侯爷歇在沈姨娘处,这样安排侯爷觉得的可行?” 萧延亦没有意见,随意的点头道:“房里的事你看着办吧。” 二夫人心里便沉了沉,笑站了起来,提了茶壶给萧延亦续了茶:“侯爷这块翡翠是新得的吗?妾身瞧着可真漂亮,色泽清透乃是上上之品啊。” 萧延亦手下不停,随意的回道:“不过普通翡翠,说不上上品。”便没了话! “怎么会。”二夫人在他身后站定,手便去按揉他的肩膀,轻声细语的道:“侯爷说是要去山东,可定了哪一日去?要去几日?” “后天。”萧延亦回道:“短则七日,长则半月。”说完停了手看着二夫人问道:“你可是有事?” 二夫人摇了摇头,笑着道:“妾身能有什么事,不过担心侯爷罢了。”说着一顿又道:“娘晚上找侯爷去是为了什么事?”前面胡夫人才走,太夫人便找了萧延亦过去,胡夫人的为人她也知道一二,所以她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 萧延亦目光动了动回道:“娘让我派人去寻通州张先生,但张先生早几年便已经离世,留了一位传人,不过那位传人行踪不定,若是寻起来怕是要费些功夫。” 二夫人听着一愣,问道:“怎么好好的要去寻他。”通州张先生张神医的名气颇大,她也曾有耳闻。 萧延亦便拧了眉头道:“胡家二小姐身患奇症,求到娘这里来了……”说着一顿又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四弟和四弟妹提。” 二夫人听着点了点头,眉头却挑了起来,感叹这位胡夫人不是省油的灯,恐怕她便是不说这件事四弟那边早晚也会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佟析秋若是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她叹道:“辛苦侯爷了。”说完去拉萧延亦的手:“侯爷累了一天,早些歇了吧。” 萧延亦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蹙,松开二夫人的手,一句“我去凌波馆”的话卡在喉间,他想到太夫人的说话,便缓缓的放了手里的工具,点头道:“也好!” 两人便梳洗后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送萧延亦出门,沈姨娘以及藤秋娘便前后脚进房里来请安。 二夫人房里正在摆早饭,两位姨娘就各站了一边,一个用手帕包了筷箸夹菜,一个端着茶水立在一旁,二夫人优雅的细嚼慢咽,待她吃完漱了口,移到暖阁里喝茶,才满脸笑容的道:“昨晚我与侯爷也商量了,这往后月头五日歇藤姨娘那里,月尾的五日便是沈姨娘的。”说着一顿,看着两人:“可有意见?” 两位姨娘垂头立在房中静静听着。 藤秋娘倒还好,她的身体早已不能有子嗣,哪一日侍寝与她而言并无妨碍,只要不摊在小日子那几日,无论哪几天她都无所谓。 沈姨娘听着心里冷笑一声,却是袅袅婷婷的蹲身行礼回道:“妾身尊听夫人安排!” 二夫人细看了两人一眼,便端了茶:“即是没有,那便下去吧。” 两人便行了礼,垂着脸慢慢的退了出来。 沈姨娘一回去,便撕着手里的帕子,拧了眉头道:“真是好手段,明知道我小日子在月中,却将我安排在月尾,哼哼,她自秉贵为郡主,不屑喂汤喂药想在太夫人和侯爷面前摆出高高在上大度主母的样子,私底下不还是用这样的手段!” 她身边跟来的周妈妈便叹气的安慰道:“姨娘,若真是这样,不如等到了月尾我们和侯爷提一提,把您的日子换到月头去?” 换到月头?沈姨娘冷笑着道:“便是换到月头又如何,她还会想别的法子,不如就这样也落个清静。” 周妈妈是半道才买了来随着沈姨娘的,这些内宅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便疑惑的问道:“姨娘生的子嗣,不也是夫人的子嗣,夫人何必如此呢!” “你不懂!”沈姨娘眯着眼睛道:“前头那位二夫人可是留了位嫡子,而她嫁进来两年多,肚子又一直不争气,如今那位小爷年纪越发大了,原说活不长现在瞧着身子也健康的很,还听说过了正月十六就要开馆启蒙了,她心里定是着急的很,若是这个时候我再先她一步怀孕生了儿子,往后她若是生了嫡子,岂不是显得更不金贵了。” 索性的是,藤姨娘不能再育子嗣,如此一来,她的机会便又多了几成。 周妈妈听着满脸的惊愕。 这边萧延亦出了正院,在外院里碰到领着一个面生孩子进门的刘管事,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四夫人将你交给我,这几日你就跟着我,待人接物的事儿也不需要你全学会,但府里的规矩你要切记住才是。” 萧延庭听着,停了脚步问道:“怎么回事?” 刘管事行了礼,回道:“回侯爷的话,这孩子是四夫人的陪房,说是让小人带两日,等过些日子就送到敏爷身边去做贴身的小厮。” 萧延亦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眼那孩子。 刘管事在外院里负责训导新进门的小厮规矩,所以察言观色最是犀利,他见萧延亦这样便敛了眉眼又细细的道:“四夫人陪房里有两三位,一起送进来教着说是学了规矩总不是坏事,就让小人先教着。” 萧延亦听着没有什么反应,点了点头道:“你去忙吧。”刘管事行了礼,就带着那孩子进了侧房。 待晚上胡总管进书房禀报事务,萧延亦便仿佛不经意的提到:“采买那边几位管事年纪都大了,是时候添些跑腿的小厮,学了几年到时候用起来也不至于慌手慌脚的。” 胡总管听着一愣,没有明白萧延亦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 萧延亦便起身往外走,停了停脚步又道:“刘管事手里有几位不错!”便大步出了门。 胡总管听着更是愣住! 那边新进来的不是年纪太小,就是留有他用,侯爷也是知道的,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大夫人房里,唐妈妈站在桌前研墨,大夫人手握羊毫一行行正楷小子写的娟秀清逸,唐妈妈看着大夫人清冷的样子,道:“侯爷和四爷给几位小爷定了先生,正月十六便要开馆了,夫人是不是要送些东西去作贺礼?” 大夫人没有答话,待一纸的字写满她才停了笔,拿了桌上的帕子擦了手,回道:“我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回头挑几块徽州墨和宣纸各送一些过去。” 唐妈妈点头应是,大夫人问道:“先生的事,是老四定的?” “是!听说是四爷托人寻的,侯爷见过也觉得人不错,便定了开馆的日子。”唐妈妈说着一顿又道:“二夫人派人打扫了学馆和收拾了先生住的院子,听说先生的束脩也是从她房里出的。” 大夫人听着眉梢一挑,看向唐妈妈,唐妈妈便垂了眉眼道:“四夫人那边什么也没有做。”大夫人对两个孩子一直喜欢的紧,可毕竟不是亲生的,也不是嫡母,若真是有事,她也只能在一旁提一提罢了! 她现在有时候很自责,那时候无论如何也该劝着大爷纳房妾室才是,如今大夫人也不至于这样冷清。 大夫人没有说话,端着茶看着唐妈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利落,目光又落在院外透着新芽的树枝上,想到了萧延炙的样子…… 等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大家聚在太夫人房里吃过饭,便移到暖阁里喝茶,几个孩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杌子上,太夫人笑着问萧延亦道:“你这一趟山东才回府,路上还算顺利吧?” 萧延亦脸上还留着赶路的疲惫,回太夫人的话道:“还算顺利,不过一路回来见了许多灾民,所幸这些日子未曾下雪,天气也不似年前那也冷!”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每一年都要冻死许多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说着,面露哀色。 二夫人看着太夫人脸色不对,就笑着道:“这是怎么了,今儿可是上元节,我们一家人该说些高兴的话才是。” 太夫人就点头笑道:“承宁说的对,这些事不提也罢!”说完,便问二夫人道:“宋先生那边可送了席面过去?” 宋先生正月十二便进了府,家眷并为带进府,依旧留在了常州。 二夫人点头应是:“下午便差了人送去,宋先生才到府里,家眷又不在,儿媳便让宋总管提了酒去陪陪宋先生,晚上再去城隍庙去看灯,以免他出门在外思乡落寞。” “还是承宁想的细致。”太夫人笑着点头,又转头看着三个孩子:“等喝了茶便各自早些去歇着,养养精神,明儿可就要开馆了。” 三个人脸上既有期待又有担忧,听太夫人说着就各自点头应是:“祖母,孙儿知道了。” 太夫人满脸笑容,宠爱的看着三个孩子,笑眯眯的指着吴妈妈道:“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吴妈妈笑着进去里间,托了托盘出来,盘子上呈着三样东西,太夫人笑着道:“转眼你们都要启蒙开馆了,祖母便送你们每人一件礼物,希望你们能和先生好好学,我们家虽不需科举文考可也要好好做了学文,将来待人接物,处事立身也有助益,可明白!” 三个孩子虽然听的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点头应是。 太夫人就从托盘拿了一只紫玉镌刻的四方笔筒,上面雕刻翠鸟踏枝,晨露沾沾的图画,翠鸟的展开的翅膀上落着红黄的颜色,色彩艳丽,鸟儿的羽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一看便不是凡品。 二夫人掩袖而笑道:“娘这里的东西,个个包含着一个厚厚的故事,都是价值不菲呢。” 太夫人就笑呵呵的道:“放心,这些好东西到最后可不还是落在你们口袋里!” 二夫人就咯咯笑了起来:“那是我们的福气呢。” 太夫人就笑着转头对鑫哥儿道:“你母亲送了一方端砚。”一顿又道:“祖母便送鑫哥儿一只笔筒,希望我们鑫哥儿能一生平安,四方通达。” 鑫哥儿一见笔筒便顿时眼睛一亮,满脸笑的接过来,拿在手里上下翻着看,笑眯眯的回太夫人道:“谢谢祖母!” 萧延亦看着鑫哥儿沉不住气的样子,就蹙了蹙眉头。 太夫人又拿了一方笔洗出来给敏哥儿:“希望敏哥儿的字,能越写越好!” “谢谢祖母!”敏哥儿看着白瓷落着青竹的笔洗,清清爽爽很和他的心意,他笑着道:“敏哥儿谨遵祖母教诲!” 太夫人又拿了一块和田白玉雕着仙猴托桃图样的笔架给晟哥儿……三个孩子抱着各自得的东西,嬉笑着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 析秋静静瞧着,也是满脸的笑意。 大夫人也淡淡的开了口,让唐妈妈将自己准备的惠州墨和宣纸拿过来各送了三个孩子,二夫人则补了敏哥儿和晟哥儿各人一块镇纸。 便只剩下析秋和萧延亦还有萧四郎没有,萧延亦和萧四郎自是没有准备,二夫人便拿眼去看析秋。 她想到萧延亦在四处找张医女的事,看着析秋的目光就含着一丝复杂。 析秋露出一丝羞涩,笑着道:“看娘和大嫂,二嫂送的,我的倒有些拿不出手了。”太夫人笑着道:“一份心意,哪里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春柳便拿了包袱进来,析秋便打开包袱,拿出她前几日做成的三个单肩的小书包,鑫哥儿的是绛红色,包面上绣着一只小小的卷毛小狗,欢快的跑在田园山间,天圆地方风景秀丽…… 吴妈妈看着啧啧叹了,拿在手里道:“还是四夫人的心思巧,这画面绣的和真的一般无二。” 太夫人暗暗点头,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敏哥儿的则是雅青色,上面绣的是一只哈士奇,追着团团的白云,风吹着长长的毛很有童趣动感,晟哥儿是靛蓝色,上面是一只胖胖圆圆憨憨的小猪在青草丛里打滚儿,很有童趣。 鑫哥儿和敏哥儿皆是属狗,晟哥儿则是属猪。 鑫哥儿和晟哥儿赶忙扔了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抱着书包,迫不及待的背在身上,笑弯了眼睛喜欢不得了,鑫哥儿更是跑到析秋面前,小脸红扑扑的撒着娇,蹭着析秋:“谢谢四婶婶。” 一副很亲昵的样子,和上面的小狗颇有几分神似。 满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就连萧四郎眼底也含了一丝笑意。 二夫人看着目光就闪了闪。 敏哥儿落在后面,抱着书包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二夫人就笑着去问敏哥儿:“敏哥儿还不谢谢母亲,难道不喜欢?” 大家都看向唯一没有表情的敏哥儿。 敏哥儿看了眼析秋,又看向二夫人,垂着眉眼沉吟了片刻回道:“没有,敏哥儿很喜欢。”又看向析秋:“谢谢母亲!” 析秋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着敏哥儿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这孩子很早熟,看到这种童趣很浓的物事,便不如鑫哥儿和晟哥儿那样反应直接,反而有些抵触别人将他当做孩子来看! 大家又围着说了会儿话。 第二日一早上,太夫人左叮咛右嘱咐,让吴妈妈亲自送着几个孩子去了外院。 析秋坐在房里陪太夫人说话,太夫人便满脸焦急的不停让紫薇去外院看看:“去瞧瞧,三个人没闹起来吧?也不知能不能坐的住!” 紫薇就求救的去看析秋,太夫人这一个时辰都让她去看了四次了。 析秋就笑着道:“娘,紫薇不是说了宋先生正带着三个人在做风筝嘛,有的玩他们又怎么会闹呢。”她说着一顿又道:“况且,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回来吃饭了,等他们回来,您再仔细问问。” “也是!”太夫人听着笑道:“等他们回来再仔细问了。” 析秋看太夫人的样子,就掩袖轻笑起来:“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太夫人听着眉头一挑,点头道:“嗯。什么事?” 析秋就将二铨的事和太夫人说了一遍:“让刘管事教了十来天,我也仔细瞧了,那孩子话不多,但做事却还很稳妥学东西也快,我想将他放在敏哥儿身边,年纪差的不多,他既能陪着玩儿,也能照顾他,您觉得行不行?” 敏哥儿虽在她身边,可析秋毕竟是嫡母,况且,析秋能为敏哥儿想的这么细,太夫人又怎么会不高兴,遂笑着点头道:“这件事你拿主意就行。” 析秋就笑着点头:“那下午便让人领进来给娘瞧瞧。” 太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 又到了中午,三个孩子背着书包,由丫头奶娘护送着跟着跑了回来,鑫哥儿一进门太夫人就立刻抱着起来,拍着后背顺着气:“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这样跑,怎么不让奶娘抱着。” 鑫哥儿跑的小脸红的发紫,呼呼喘着气偎在太夫人怀里,就笑着道:“祖母,宋先生说我们都长大了,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 太夫人听着脸色一变,鑫哥儿不过才三岁多,身体的情况一早便告诉他了,这位宋先生才进门竟就说这样的话! 析秋却是眼睛一亮,觉得这位宋先生不似别的先生一板一眼的教学,反倒很开放,她看了太夫人一眼,就问鑫哥儿道:“鑫哥儿这么听宋先生的话,那宋先生上午还说了什么,你可记得?”析秋说完,就低头将敏哥儿身上的小书包摘下来,又让奶娘帮着晟哥儿去洗脏兮兮的小手。 鑫哥儿就点着头道:“宋先生还说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又道:“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太夫人听着眼睛一亮,看向析秋,析秋也是高兴的点头问道:“那鑫哥儿可知道这两句的意思?” 鑫哥儿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第一句是说要孝顺父母长辈。第二句则是说君子以学习来积累知识,以多问来……来……”鑫哥儿说着停住,抓耳挠腮的想着后面的话,这时候敏哥儿就绷着小脸接着道:“来明辨是非,以宽容待人,以仁心行事!”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鑫哥儿点头抢白道。 析秋就笑着蹲下摸着敏哥儿的头,笑着道:“敏哥儿真聪明。”又看着鑫哥儿:“鑫哥儿也很聪明,我们要用知识判断是非曲直,用宽容的心对待别人,以善良仁义的心做事情,是不是?” 鑫哥儿点头不迭! 敏哥儿就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析秋,随即又垂下脸去。 太夫人脸上的冷意渐渐变暖,鑫哥儿平日里背诵这些句子,一整日里也背诵不出半句,如今宋先生随便说了几句,他便记住了,看来这位宋先生到真有些法子。 刚刚对宋先生的不满也消散了一些。 她正想着,晟哥儿洗了手从里面匆匆跑了出来,生怕旁人忘了他,献宝似的道:“先生还说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 太夫人再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中午在太夫人这边吃了饭,待敏哥儿几人歇了午觉,析秋便回了房里吩咐春柳道:“下午将二铨领来,我带去给太夫人看看。” 春柳应是,随即压着声音回道:“夫人,一铨让人带了话进来,说是初八的时候胡总管去侧房里看了一遍,问了里面各人的情况,当时他没有多在意,这几天发现胡总管每日都去,还常常和他说话,今天更是提出让刘管事带着他学着打算盘,他心里觉得奇怪,就带话来问问您,是不是和胡总管打过招呼特意关照……”春柳说着拧了眉头也满脸的诧异:“奴婢听着也觉得奇怪,您看这事是不是四爷的意思?”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胡总管特意关照刘管事教一铨打算盘?” 春柳点点头:“是的,很是关注。” 析秋便拧了眉头,若是萧四郎有意要用一铨,一定会和她提起此事,既然他没有提想必是没有想到这点,那么会是谁和胡总管说过此事? 她暗暗奇怪。 “让一铨放机灵些,既然胡总管露出这意思,便让他仔细去学!”析秋缓缓说着,等晚上萧四郎回来,她便试探的问道:“二铨我今儿下午领去给娘看过了,娘见着也说孩子机灵,放在敏哥儿身边不错。” 萧四郎满脸淡然的点点头,毫不奇怪。 析秋就歪着头越发的奇怪胡总管突然而来的举动! 又过了几日,一早上敏哥儿来给析秋请安,两人刚刚吃了早饭,析秋就发现敏哥儿满脸的焦急的要去学堂,析秋很少看敏哥儿露出急切的样子,便问道:“这两日先生教了什么?” 敏哥儿就一字一句的回道:“先生上午讲解千字文,下午便教我们做风筝,说是今天下午就带着我们就放风筝。” 原来下午要去放风筝,难怪这么着急。 析秋笑着道:“是在外院放吗?”应该不会将孩子带出去,只能在外院里放。 敏哥儿就点着回道:“是!在外院里放。”析秋点点头,转头嘱咐现在跟着敏哥儿的二铨道:“你仔细跟着,不要磕着碰着了。” 二铨个子不高,但长的很结实,眼睛骨碌碌转着很机灵的回道:“夫人,小的一定紧跟着敏爷!” 析秋便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辛苦你了。”二铨早上进府,晚上出府,来回跑确实挺累的。 二铨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摸着后脑勺笑着道:“我娘说能跟着敏爷是我的福气,这点苦和在家里种地比起来,轻松多了。” 析秋就抿唇笑着点头,让春雁抓了蜜饯干果塞在他口袋里,又包了两块山药糕给他带着。 敏哥儿并不排斥二铨,看着他这样,站在一边脸上虽没有露出笑容,但也没有催着要走。 待两人离开,析秋便去了后院,天益已经将棚子搭好了,析秋已经下了三七的籽,便日日要去看一遍,到了下午她刚歇了午觉起来,这边二铨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夫人,不……不好了。”黑黑的小脸急的满脸通红,析秋看着一惊便问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二铨就结结巴巴的道:“敏爷……敏爷摔了一跤,撞……撞破了头!” 析秋听着一惊,问道:“怎么好好的摔着了?摔的重不重?”二铨答道:“小人去给敏爷端茶,回来就见他倒在地上,流,流了血……宋先生请胡总管去请太医,将敏爷和鑫爷抱去房里躺着了。”说着一顿又道:“鑫……鑫爷也摔了。” 鑫哥儿也摔了?这一次析秋站了起来,鑫哥儿的身份在这里,若是因为敏哥儿的原因磕着碰着,加上他身体又不好,若是出了事还不知会引出什么乱子来。 她胡乱换了衣裳:“我们一起去看看。”人已经往外走,边问二铨:“可禀了太夫人和二夫人?” 二铨点头应是:“胡总管派人去禀了。” 析秋不再说什么,也来不及坐滑竿带着丫头婆子一路去了外院。 敏哥儿正躺在醍醐馆的侧院里,宋先生避了出去,析秋一路进门,就看到敏哥儿小小的人躺在床上,满脸的惨白,额头被人用帕子包扎起来,渗出一大块血迹,奶娘站在床边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六神无主的样子。 一进析秋进去,奶娘便跪在了地上,析秋也没有心思管她,三两步走过去抱着敏哥儿,这才发现他外面的夹袄许是弄了血迹脏了已经脱了,里面穿着薄薄的中衣,她用床上的毯子裹住敏哥儿,又解他开头上包的帕子,果然见里面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落在发际线下面一些,出了许多血…… 她回头对二铨吩咐道:“去打些温开水来,再去拿点盐来。”二铨匆匆出去,析秋吩咐春柳和碧槐道:“碧槐回去给敏哥儿拿了夹袄来,春柳去隔壁看看鑫哥儿怎么样了。” 一屋子的人各自领了差事出去,析秋又吩咐地上跪着哭着的奶娘道:“找了干净帕子出来,用开水烫几遍拿来。” 奶娘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析秋熟练的帮敏哥儿处理包扎了伤口,又喂了些水给敏哥儿。 敏哥儿醒来的一瞬,他微微一怔,这才发现他正在躺在嫡母的怀里,馨香的温暖柔软的怀抱,他四处去看发现她身上穿着鹅黄色的褙子上,沾了许多的血迹,头发的发髻也有一丝凌乱,有一两丝的头发垂下来…… 他又去看嫡母的脸,她正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穿着衣裳,眉头紧紧拧着,满脸的紧张心疼。 他偷偷打量着嫡母,目光微闪。 忽然,嫡母仿佛发现了他的异样,停了手里的动作喊道:“敏哥儿。” 敏哥儿便迅速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嫡母没有再喊他,而是亲手将他衣裳穿好,又将他抱在怀里。 他再次偷偷睁开眼睛去看,可当他一睁开眼睛,视线便撞到嫡母的眼睛里,双双视线一碰,敏哥儿就尴尬的别开眼,嫡母却是紧张的喊道:“敏哥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敏哥儿一愣,嫡母没有怪他故意装睡。 他暗暗松了口气,又抬眼看向她回道:“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他很痛,可是不敢哭,萍姑姑说他和鑫哥儿不一样,他没有资格哭! 下一刻,他便真实的感觉到,嫡母长长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他暗暗纳闷,就仔细去看她的表情,在她脸上去寻真情或是假意,他很想按照平时那样离她远一点,可是这一刻他就是不想动,想赖一会儿…… 析秋看着敏哥儿,看着他小脸上的表情飞快的变着,就露出诧异的样子,又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才放心,低声问道:“太医一会儿要来,你若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和太医说。” 敏哥儿乖巧的点点头。 正说着,春柳走了进来,回道:“夫人,鑫爷没事,就是手臂上磨了一点皮,太医正在那边检查,一会儿便过来!” 鑫哥儿没事,析秋也松了口气,她低头问敏哥儿道:“怎么好好摔着了?你和鑫哥儿都受伤了,晟哥儿呢?” 敏哥儿一下子沉了脸,脸上有惊慌又仿佛极力压抑着情绪,他一字一句的回道:“是……是我不小心摔倒了,然后连累了鑫哥儿。”说着顿了顿又道:“晟哥儿离的远,没有事!” 说完,拿眼睛去看析秋,仿佛怕她不信,又怕她相信急着道:“是……是真的。” 他知道鑫哥儿的身份,所以事情说不定很严重。 是不是真的析秋能问的到,况且,宋先生带他们去放风筝的,想必其中的细节宋先生也该知道,想着她便看了春柳一眼,春柳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没有预料中的质问,析秋摸着他的头道:“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你们没事就行了。” 敏哥儿松了口气,正好太医提着药箱进来了,析秋避到了屏风后面,春柳走了进来回道:“宋先生说是晟哥儿和敏哥儿的风筝线缠在了一起,晟哥儿推了敏哥儿一下……” 析秋目光动了动,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上,咬牙上药的敏哥儿,心里就有些发酸! 他是知道晟哥儿的母亲,如今不被太夫人喜欢,所以才故意瞒了晟哥儿推他的事,可事情牵扯到鑫哥儿,他自己又害怕,才露出那样忐忑的表情吧。 不过才四岁的孩子,竟然想了这么多。 析秋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太医上过药,隔着屏风和析秋道:“夫人,少爷的伤没有大碍,平日里忌着嘴,不要碰水,每隔一日换一次药就可以了。”说着停了停又道:“过七日我再来复诊。” 析秋谢过,问道:“鑫哥儿那边怎么样?” 太医回道:“鑫少爷那边无事,擦了药护理着就行。” 析秋便点了点头,让春柳领太医到一边休息,过一会儿想必太夫人要细问。 果然,院子里就听着太夫人焦急的说话声,和二夫人边走边劝着的声音,两人去了隔壁。 析秋就抱着敏哥儿笑着道:“既然敏哥儿没事,我们去看看鑫哥儿好不好?” 敏哥儿看着析秋,就点头道:“好!” 析秋就抱着他去了隔壁房间。 太夫人正心疼的抬着鑫哥儿的胳膊仔细的看,心疼道:“幸好伤的不重,可若要出事可怎么是好……这风筝往后再不许放了。” 析秋进去,依旧没见到晟哥儿。 她正纳闷,敏哥儿就在她耳边小声的道:“晟哥儿在宋先生房里。” 想必宋先生训斥过,故意将晟哥儿留在了房里。 “娘。”析秋走进去,又朝二夫人道:“二嫂!” 二夫人微微点头,坐在一边去看躺着睡着了的鑫哥儿,太夫人转头过来,就看到析秋抱着敏哥儿,敏哥儿乖巧的偎在析秋怀里,他头上正缠着布,小脸白的让人心疼,太夫人瞧着就红了眼睛,心疼的伸出手来道:“敏哥儿快来让祖母看看。” 析秋就抱着敏哥儿走过去,太夫人仔细看过敏哥儿的伤口,析秋怕她着急,安慰道:“太医瞧过,说是伤口不深仔细养着就行,待结疤后再涂一些祛疤的药就无碍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叹了口气还是不放心,这边二夫人安慰道:“小孩子磕着碰着常有的事,娘您别担心了。”又看着敏哥儿问道:“敏哥儿还疼不疼?” 敏哥儿乖巧的摇了摇头。 太夫人又仔细问了太医,又问宋先生当时的情况,就让人抬了滑竿将几个孩子带了回去。 晟哥儿有些心虚,比平日里安静许多跟着众人后面走着,太夫人时不时回头去看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析秋不想责怪晟哥儿,他知道错了便罢了,毕竟他也不过才五岁! 一行人刚刚回到太夫人房里,紫薇便进来回道:“太夫人,五夫人求见。” 太夫人冷笑:“她来的倒快!”说着一顿又道:“告诉她,她儿子没事,让她回去!” 丝毫不留情面! 紫薇应是而去,析秋抱着敏哥儿进房,亲自给他洗了澡穿了衣服,哄着他睡着了才回去。 太夫人瞧着析秋忙忙碌碌的身影,眼底尽是满意。 等析秋晚上离开,她便和吴妈妈道:“我这里孩子留的多了,一整日也吵的我头疼,不如就把敏哥儿送回去吧。” 吴妈妈听着一愣,问道:“您是要将敏哥儿给四夫人抚养?”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5 庶子 太夫人听着就郑重的点了点头。 吴妈妈知道,太夫人并非是真的厌了烦了,只是这些日子瞧着四夫人对几个孩子的照顾,她心里的担忧放下了,敏爷毕竟是四爷的孩子,放在他们身边照顾,也总归是要好一些。 今儿敏爷受伤,四夫人连滑竿也没有坐赶了过去,衣服上沾了血也顾不上,那样精心照顾的样子,连她看着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再看敏爷躺在四夫人怀里,虽没有因受伤哭闹,可脸上还是露出些许委屈,他一向懂事连情绪都隐藏的很好,就是在太夫人面前也很少露出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若不是对四夫人放松了戒备,又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心思转过,耳边就听太夫人道:“这孩子心思重,放在我身边我也没有精力开导他,或许去了析秋那边会好些。” 析秋有耐心,无论是对敏哥儿还是鑫哥儿或者是晟哥儿都是小声说话,便是孩子们闹腾她也能笑着去应对。 敏哥儿送回去,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太夫人说着,就站了起来走进碧纱橱里,看着熟睡的敏哥儿,眼底露出心疼的样子,疼惜的去摸敏哥儿的小脸,叹道:“也不知道送他回去,他会不会多想。” 吴妈妈跟在后面,小声的道:“敏爷懂事,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太夫人就长长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希望如此吧!”说完,又去看另一边的鑫哥儿。 吴妈妈却露出犹豫的样子,问太夫人道:“敏爷送回去,那鑫爷您……” 太夫人听着,没有丝毫迟疑便是摇头道:“鑫哥儿还留在这里,承宁主持中馈事情多,也没有精力照顾他,不如放在我这里。”最重要的是,鑫哥儿的身体,她实在是不放心。 吴妈妈理解太夫人的心情,遂没有再说话。 太夫人又看向晟哥儿,下午的事情他问了宋先生,也知道了事情由晟哥儿而起,可他到现在却连一句错都没有认。 她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等第二天一早,析秋来太夫人房里请安,太夫人便对她道:“几个孩子越发大了,一直都住在碧纱橱里也不合适,我想着等天气暖和些,就将院子里几间厢房收拾出来,给几个孩子住!”一副商量的口吻。 析秋听着暗暗挑眉,太夫人今天怎么会和她来商量这样的事情,不由心生疑惑,面上却是回道:“三个孩子住一处,奶娘丫头们进进出出确实有些挪不开,但好在离的您近,若是各自单独开了房间,您若是想了这来来去去的却是累着您了。” 太夫人夜夜起床都要到几个孩子房里来看一遭,若是搬出去她夜里起来,确实不方便! 太夫人听着就笑着道:“不过几步路,无妨的。”说着笑看着析秋道:“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析秋就正色以待,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笑着道:“你进门时我留着敏哥儿在身边,原是怕你年纪小,敏哥儿又怕生两厢处不好,如今瞧着你们相处的倒挺融洽……” 析秋听着心便提了起来,已经意识道太夫人要说什么了。 果然,太夫人又道:“不如挑个日子,让敏哥儿搬去你那边吧,他过去你房里也热闹些,你觉得呢。” 太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还是第一次,析秋诧异道:“娘的意思是,让敏哥儿搬去我那边住?” 太夫人便点点头,忽又挑了眉头看着析秋:“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析秋忙摆着手,不明白太夫人怎么又放心让她照顾,却是笑着点头道:“我就是怕照顾不好,反而让娘多操心。” 太夫人放了心,便笑了起来:“你向来心细,再说,敏哥儿可是你的孩子,接回去我可就不操心了。” 一句带着调侃的玩笑话。 析秋见太夫人语气轻快,不由也笑着道:“到时候我便带着敏哥儿搬到娘这里来,赖着不走了!” 连吴妈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敏哥儿探了探头,太夫人看到敏哥儿就冲他招招手喊道:“敏哥儿到祖母这里来。”敏哥儿就走到太夫人身边站住。 太夫人疼惜的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还疼不疼?” 敏哥儿摇着脑袋回道:“不疼!”说着一顿又道:“祖母,我们今儿还去先生那里吗?” 太夫人一愣,眯了眯眼睛,朝碧纱橱里看了一一眼,便拧了眉头问道:“帮你们换个先生好不好?”她声音故意提高了一分。 果然,太夫人话刚落,房里面鑫哥儿和晟哥儿就蹬蹬跑了出来,两个脑袋连连摇着,扯着太夫人的衣袖求道:“祖母,先生人很好,讲课也非常有趣,我们不要换先生。” 宋先生上课虽有些离经叛道不同于别的先生,但也能接受,况且,昨儿也确实意外,太夫人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她看向晟哥儿似乎理解了太夫人的意思,便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太夫人就拧着眉头叹气道:“你们才上了几天的课,竟是一个两个的受了伤,这让祖母如何放心。” 鑫哥儿就红了眼睛,摇头道:“受伤……受伤是我们的错,和先生没有关系。”敏哥儿也轻声道:“是孙儿的错,害的祖母担心了!”说完垂了小脸。 析秋就拿眼去看晟哥儿,就见他悄悄松开太夫人的衣袖,朝后缩了缩。 太夫人转头去看着敏哥儿道:“怎么是你的错,你自己也受伤了啊。” 敏哥儿迅速看了眼析秋,回道:“是……是我不小心跌倒了,还连累鑫哥儿受伤。”说着在竟是在太夫人脚边跪了下来,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哭:“求祖母责罚!” 太夫人竟没有立刻让敏哥儿起来,眼角余光去看了眼晟哥儿。 太夫人这是在等晟哥儿主动认错。 鑫哥儿看着敏哥儿这样,也哭着在他身边一起跪了下来,吴妈妈看着心里暗暗着急,心疼的不得了。 晟哥儿朝后缩了缩,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眼圈也紧跟着红了,他不说话目光紧紧盯着脚尖,太夫人也不说话蹙着眉头看着他。 房间里只有鑫哥儿低低的抽泣声,和吴妈妈长吁短叹的声音。 析秋看着两个小小的跪在地上的身影,也不由心疼起来! “祖母!”忽然晟哥儿跑了过来,也并肩在敏哥儿身边跪了下来,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边哭着边断断续续的道:“祖……祖母,是……是我……是我的错,不关他们……的事。” 敏哥儿猛的抬起头来看着晟哥儿,鑫哥儿也紧张的看着他。 太夫人叹了口气,眼底露出欣慰来,问道:“你说说,怎么是你的错了。” 晟哥儿就低着头,哽咽着回道:“是我,是我推了敏哥儿,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受伤了,祖母,您罚我吧。”说完,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鑫哥儿也低声抽泣着。 敏哥儿咬着嘴唇,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满脸的倔强。 孩子还小,点到为止即可,太夫人就看了眼吴妈妈,吴妈妈就抹着眼睛和奶娘一起,将三个孩子扶起来。 太夫人下了炕一手牵着一个,看着三个人道:“晟哥儿能主动认错,祖母很高兴。”又道:“这一次的事情就当长了一个教训,往后你们在一起,便是有矛盾也该好好说,不可再动手,记住了没有!” 太夫人拿了帕子给鑫哥儿和晟哥儿擦了眼泪,对晟哥儿道:“尤其晟哥儿,你是哥哥应该照顾两个弟弟,怎么能欺负他们呢。” “记住了。”三个孩子低着头回太夫人的话,晟哥儿红着眼睛道:“祖母,晟哥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欣慰的点头道:“这就好!” 鑫哥儿就昂着哭的红扑扑的小脸,怯生生的问道:“祖母,那还换先生吗?” 太夫人看着他的样子,就笑了起来,回道:“这一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就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鑫哥儿和晟哥儿破泣而笑起来,忙点头不迭道:“没有下次了!”敏哥儿则站在一边,长长的松了口气。 太夫人让奶娘带着鑫哥儿和晟哥儿去洗脸。 对敏哥儿道:“祖母和敏哥儿商量件事情。” 敏哥儿脸色一怔,眼底露出一丝惊慌来,析秋注意到他的脚下急不可察的退开了一步,拉开了与太夫人之间的距离。 她叹气,这孩子的戒备心真的太强了。 太夫人也看出来了,便拉着敏哥儿的手笑着道:“敏哥儿喜欢母亲吗?”敏哥儿看向析秋,又看看太夫人,忐忑不安的回道:“……喜欢。” “那过几日让敏哥儿搬回去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好不好?” 敏哥儿听着就脸色一变,小脸瞬间惨白起来,他看着太夫人小小的手再次握成了拳头,半天没有说话…… 没有去问您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让我搬回去,没有去问是不是敏哥儿做的不好,所以才搬回去的。 太夫人看向析秋,面露担忧! 析秋便笑着走过去,蹲在敏哥儿面前,笑看着他声音柔和的道:“敏哥儿不原因和父亲母亲住在一起吗?” 敏哥儿没有立刻说话,析秋又道:“母亲想和敏哥儿住在一起,敏哥儿这么乖,我可是求了祖母很久,才求了让敏哥儿搬去和我住的,如果敏哥儿不同意,我可就要伤心了。”说着,露出忧伤的样子来。 敏哥儿一愣,没有料到是析秋求了太夫人,他便抬眼证实似得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笑眯眯的点头道:“是,你母亲想让你搬回去住,祖母想了许久,祖母也不舍得敏哥儿……可是也不能不顾你母亲的心情,所以今儿祖母就答应了。” 敏哥儿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析秋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析秋和太夫人也松了口气,和他说话不如和鑫哥儿说话,就怕他会有别的心思,以为自己不受人喜爱,才会来来回回搬家,而愈发的自卑起来。 “那今儿等敏哥儿下学后,和母亲一起回去挑一间喜欢的房间好不好。” 敏哥儿没有迟疑和抵触,回道:“是!” 太夫人笑着暗暗点头。 等下午敏哥儿由奶娘抱着,去析秋的院子里,挑了一间朝南的房间,与析秋的卧室隔着抄手游廊,不算太远可也保持着距离! 析秋便派人收拾了房间,又从库房找了家具摆进去,带着春柳和春雁几个人弄了好几日。 萧四郎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满眼里都是笑,晚上搂着她打趣道:“我们也尽快生一个吧!” 析秋便红了脸嗔瞪了他一眼:“这件事岂能想便有的,况且,也不是妾身一个人的事,妾身可做不了主。” 这句话说完,便换来她腰酸了两日。 太夫人挑了正月二十八的日子。 等二十七日,析秋晚上去给太夫人请安,和太夫人说起房间的事:“在库房里挑了家具,还缺了些东西只能慢慢置了。” “还缺些什么?从我库房里取了去!”太夫人笑着道。 “不用。”析秋摆手道:“都是些小东西,我原是想在旁边做个工具房和活动室的,这会儿只把里面东西挪出来,等敏哥儿过去我问了他意见,请了工匠回来制便可以了,就不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又笑着道:“娘这里的好东西,就等敏哥儿大了,在外院单独开了院子再搬去好了。” 太夫人就笑着指着析秋,对一边坐着的二夫人和大夫人道:“瞧瞧,听了前半句我倒是觉得欣慰,总算有个没惦记我东西的人,合着后半句还是露了馅了。” 析秋掩袖而笑,大夫人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看了析秋一眼。 二夫人笑着道:“这也不能怪四弟妹,只能怪娘的东西太好了。” 太夫人听着乐不可支。 二夫人则是看了析秋一眼,暗暗诧异,没想到她进府不过才两个月,娘就同意将敏哥儿给她抚养! 她想到鑫哥儿,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下个月会不会有消息。 想到这里,二夫人脸上就微微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来。 “敏哥儿去哪里了?”二夫人笑着道。 太夫人就指了指里面,小声道:“在指挥着丫头婆子收拾东西呢。”说着一顿又道:“鑫哥儿和晟哥儿在里头帮忙。” 正说着,鑫哥儿眼睛红红的冲了出来,大家瞧着一愣,太夫人心疼的张开手喊道:“这是怎么了,快到祖母这里来。” 鑫哥儿仿佛没有听到太夫人说的话,却是直接冲到析秋跟前,忍着眼泪拉着析秋道:“四婶婶,您可不可以不要让敏哥儿搬走。”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析秋听着一怔,这边太夫人怕析秋尴尬,就斥道:“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敏哥儿喊四婶婶母亲,去四婶婶那边住自是理所当然的。” 鑫哥儿一愣,哭着道:“四婶婶,那我也一起搬过去吧,我想和敏哥儿住在一起!” 析秋拿了帕子给鑫哥儿擦脸,看了二夫人一眼,就见她低着头淡淡的喝着茶,脸上表情有些意味不明,她便笑着道:“鑫哥儿和敏哥儿如果都去了四婶婶那边住,那谁来陪祖母呢。” 鑫哥儿听着一愣,就泪眼朦胧的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就接了析秋的话道:“是啊,都去了,谁来陪祖母呢。” 鑫哥儿听着就瘪着嘴垂着手站在析秋面前不说话了。 当晚,太夫人怕晟哥儿和鑫哥儿闹,便亲自带着两个孩子睡觉,第二天一早上,析秋来帮敏哥儿搬家,说是搬家不过是他常用的一些东西和衣裳,析秋就牵着敏哥儿去给太夫人磕头,眼睛也是红红的。 太夫人坐在炕上也红了眼睛,拿了帕子压住眼角。 敏哥儿恭恭敬敬的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便由析秋牵着出门,正在这个时候鑫哥儿和晟哥儿从房里跑了出来:“敏哥儿,敏哥儿……” 像是往后不再见面一样,两个孩子俱都哭的撕心裂肺的,敏哥儿紧紧抓着析秋的手,眼泪也在眼底打着转儿。 “去吧。”析秋笑着和敏哥儿道:“和他们道别,顺便邀请他们到我们家去做客好不好。” 敏哥儿看着析秋,像是在观察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析秋就很认真的朝他点了点头。 敏哥儿上前拉着鑫哥儿和晟哥儿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哽咽,道:“别哭了,以后你们可以常去找我玩。” 鑫哥儿和晟哥儿哭的越发的伤心,院子里就听着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 太夫人揉着额头,心疼的看着两个人,连连挥手让奶娘上去将两个人抱走。 析秋看不下去,便上去蹲在三个人面前,笑着道:“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们每一日还是在一起上学,平时还是在一处玩儿,不同的只是敏哥儿晚上住在四婶婶那边而已,如果晚上你们想敏哥儿了,第二天早上就可以见到了啊。” “我们知道,可我们舍不得敏哥儿。”虽然这么说,但哭声总算小了些。 大夫人从太夫人身边走了过来,牵着鑫哥儿和晟哥儿朝析秋点了点头,就强拉着进了房里。 太夫人也不舍的看了敏哥儿一眼,挥着手道:“去吧,去吧!”也红了眼睛转身进了屋子。 析秋便拉着敏哥儿出了门。 大夫人牵着两个孩子进净室里面洗脸,拿了帕子给鑫哥儿擦眼泪,安慰道:“鑫哥儿,人长大了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分离,我们每个人唯一能相依不分离的,只有我们自己,鑫哥儿要学会坚强,知道吗。” “我不要分离。”鑫哥儿哭着道:“我要去和祖母商量,搬去和鑫哥儿一起住。”说着就要出门找太夫人。 大夫人拧了眉头,道:“胡闹,你怎么能都搬去四婶婶那边住呢,四婶婶一个人怎么能照顾你们三个!” 鑫哥儿委屈的垂了头,倔强的道:“祖母能照顾我们三个,四婶婶也可以,况且,萍姑姑说我住到那边去,离着她近她也能照顾我。” 大夫人听着眼底便露出一丝厉光,柔声问道:“萍姑姑是谁?” 鑫哥儿连连摇头:“不能说。”说完直往后退! 大夫人就拉着鑫哥儿的手,强迫的看着他,鑫哥儿向来有些害怕一向严肃的大伯母,便吸着鼻子又要哭起来,这边晟哥儿跑过来护着鑫哥儿,对大夫人道:“大伯母,您不可以欺负鑫哥儿。” 大夫人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便柔和了语气,道:“伯母只是问问而已。”说着,看着两个孩子面色有放松,便又道:“那这位萍姑姑还和你们说了什么?” 鑫哥儿见大夫人不再追问萍姑姑是谁,自以为无事了,便歪着头去想萍姑姑说过的话,道:“萍姑姑说要我乖乖的,要和敏哥儿一起住,这样有四婶婶保护我,我就不会有事。”他说着一顿又道:“因为四婶婶不单是四婶婶,还是我的六姨母。”后面的话他不懂,什么利益相关,什么佟家脸面…… 大夫人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想到那一次在房里听到鑫哥儿喊析秋六姨母的事,她原以为是析秋教鑫哥儿的,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位萍姑姑。 萍姑姑是谁,只要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大夫人看着懵懂天真的鑫哥儿,就重重的叹了口气,拉着两人出了净室,叮嘱道:“这些话不要和祖母说知道吗?” 两个孩子纷纷点头。 便将要搬去析秋房里的事忘了。 析秋牵着敏哥儿一路回到房里。 从析秋房里出来过一个短短的游廊,隔一间便是新给敏哥儿收拾的房间,析秋笑着道:“进去看看。” 敏哥儿就自己推了门进去,随即眼前一亮,没有他担心的可爱如胖胖的元宝,童趣的小狗之类的玩物,房间以靛蓝色打底,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墙角处放了一个比别的书架矮了许多的架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书,一方小小的书桌就摆在书架前面。 桌面上摆着笔墨纸砚,笔架上挂着七八只大小的笔,仿佛他早就住在这里,而非今儿才搬过来,处处透着亲切感。 他心里很满意,回头看着析秋:“谢谢母亲。” 析秋笑着点头,道:“敏哥儿喜欢就好。”顿了一顿又回头对鑫哥儿的奶娘道:“你的房间在后面。”又指着另一边墙角处的屏风道:“那里面摆着软榻,平日里你们若是守夜,便可以睡在那边。” 敏哥儿还太小,晚上不留人在房里确实不放心,这一点析秋并不想强迫他! 析秋让春柳和春雁帮着敏哥儿将带来的东西放好,她带着敏哥儿去了正房,路上她笑着道:“敏哥儿今儿第一天搬过来,我们今晚好好庆祝一下,算是庆祝你的乔迁之喜。” 敏哥儿露出不解的样子。 析秋就摸着他结了疤的额头道:“敏哥儿还要忌嘴,不过我们可以吃些别的,敏哥儿最爱吃什么?” 敏哥儿想了想,就低声答道:“饺子!” 析秋眉梢一挑,笑着蹲在他面前道:“那我们自己动手做好不好?”说着一顿又道:“我们还可以把鑫哥儿和晟哥儿一起请来,还可以另外装一些给祖母,给大伯母,二伯母送过去,还可以送一些给宋先生。” 她说着看着敏哥儿圆圆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小脸粉扑扑的显得非常可爱,可他偏偏装的很老成的样子,压抑着情绪,析秋看着他觉得越发的可爱,便显得很高兴的抱着敏哥儿啪叽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敏哥儿真聪明,这个主意真不错!” 敏哥儿瞪着眼睛,第一次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析秋,捂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析秋就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转头对碧槐道:“去和紫阳,岑妈妈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今儿晚上我们包饺子吃!” 碧槐看了眼敏哥儿,垂头应是。 析秋又去吩咐敏哥儿的奶娘:“你去太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敏哥儿邀请鑫哥儿和晟哥儿晚上到我们家来吃饭!” 奶娘满脸的笑容,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析秋就进房换了件衣裳,带着敏哥儿去了厨房,紫阳和岑妈妈迎了出来,岑妈妈带着七八个婆子朝敏哥儿行了礼,笑着道:“敏爷想吃什么馅儿,奴婢现在就准备馅儿。” 敏哥儿就看着析秋,析秋朝他点点头,敏哥儿抿了抿唇慢慢回道:“祖母爱吃冬笋肉末的,鑫哥儿爱吃虾仁,晟哥儿爱吃鸡肉,我爱吃香菜肉末……”他一口气报了几个人的口味,说完忐忑的去看岑妈妈,问道:“可以吗?” 岑妈妈看了眼析秋,见她正笑眯眯的看着敏哥儿,脸上并无不悦,就笑着道:“可以,可以,奴婢这就去做,四夫人爱吃酸菜,四爷爱吃牛肉味儿,奴婢都加上,加上!”显得很高兴。 敏哥儿却是一愣,他报了这么人,却没有想到嫡母爱吃什么。 他不安的垂了脸。 “走吧,我们洗洗手,敏哥儿帮着一起揉面团好不好?” “啊?”敏哥儿显得很错愕:“我……我不会。”君子远庖厨,他是男子怎么能下厨房。 析秋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犹豫,就拉着他的手,一起进了厨房,紫阳打了水来,析秋帮着敏哥儿洗了手:“母亲也不会,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敏哥儿没有说话,乖巧的跟着析秋身后。 紫阳提了炉子放在一边暖着,又抬了小桌子来,析秋便坐在一边倒了面粉去揉面团,还掰了一半分给敏哥儿,笑着教他怎么做,敏哥儿咬着嘴唇不说做也不说不做,就这么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团发呆。 不过一刻,析秋手底的面团便带着劲道,能捏成许多的形状,敏哥儿依旧没有动手,析秋笑着问道:“怎么了?” 敏哥儿就垂着头,沉吟了半天才道:“君子远庖厨!”想要提醒析秋,他是男子,怎么能同女子一样待在厨房里。 析秋失笑,拿满是白面的手点了点敏哥儿的鼻子,顿时敏哥儿的鼻子上就留了一团白白的面粉,敏哥儿脸一红想擦又不好意思去擦的坐在哪里,析秋便笑道:“敏哥儿知道君子远庖厨,证明敏哥儿很好学,可是你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吗?” 敏哥儿就喃喃的摇了摇头,析秋笑着解释道:“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她笑着把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和他说了一遍…… 敏哥儿就惊讶的看着析秋,诧异的脱口问道:“母亲也读过书?” 碧梧守在一边,就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答道:“敏爷,夫人不但读过书,而且学问好着呢。” 敏哥儿听着,就满脸尴尬的看着析秋:“我……我不知道。” 析秋看了碧梧一眼,碧梧赶忙闭上嘴缩去一边不再说话,析秋便拉着敏哥儿的手按在面粉上:“我们并非杀生,只是做饺子而已,与君子的行为并不冲突。” 敏哥儿打消了疑虑,就慢腾腾的去揉面团,触手很软,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起来,看着析秋露出腼腆的笑来。 正说着,萧四郎负手大步走了进来,就看到析秋母子俩相邻坐着,各人身上脸上都落了白白的面粉,他咳嗽一声在门口站定。 敏哥儿赶紧从椅子上滑下来,朝萧四郎行礼喊道:“父亲!”析秋也笑着站起来:“四爷,我们晚上打算吃饺子,正在做面皮呢。” 萧四郎看着析秋满手的面粉,就拧了拧眉头,又看着垂着头站在一边的敏哥儿,低低的应道:“嗯。”说着负手便要出去,忽然又转身回来看了眼敏哥儿问道:“搬过来了?” 敏哥儿一愣,回道:“是的,父亲!” 萧四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门。 敏哥儿等萧四郎走远,才重新坐去椅子上,不一会儿鑫哥儿和晟哥儿过来,两个一见析秋做的有意思,也掳着袖子要去赶面皮,四个人围着小小的桌子,满厨房里不过一刻就变成白蒙蒙一片,四个人灰头土脸的满脸的面粉。 院子里皆是几个孩子的笑声。 萧四郎站在抄手游廊上,看着厨房里的情景,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待晚上将做好的成品给太夫人送去,太夫人夹着饺子,满脸笑容的道:“没想到,有一日竟能吃上你们做的饺子。”看析秋的眼神越发的满意。 鑫哥儿和晟哥儿嘻嘻笑着,就巴着太夫人讨赏,敏哥儿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那一点点刚刚搬家的愁云,在此刻众人心中,随之消散了不少! 自这以后,鑫哥儿和晟哥儿每一日都要来析秋这边待许久才走,以致以后常常是吃了晚饭才回去。 东角门边,秀云给守门的婆子使了银子,打发了婆子悄悄开了门,五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晟哥儿好不好?这两日你有没有见到他?他有没有去找秋娘?” 秀云就摇着头道:“没有,自从晟爷开馆后,就没有来过我们房里,奴婢几次去找,晟爷都将奴婢打发走了,就连姨娘去也没有用。”说着一顿又道:“晟爷现在连太夫人房里也不常待,奴婢有时候便是想去看一看也寻不到人。” 五夫人听着一愣,问道:“不在太夫人房里,那他都在做什么?” “在四夫人房里。”秀云将敏哥儿搬回去的事和五夫人说了一遍:“连晟爷和鑫爷都日日滞留不肯回去……和四夫人亲的很。” 五夫人听着就紧紧的绞了帕子,咬牙道:“她倒是会做好人,笼络人心!”秀云听着目光一闪,凑到五夫人耳边道:“姨娘让奴婢告诉您,前些日子胡夫人到府里来了几趟,姨娘让您去接触接触胡夫人。” 五夫人一愣,没明白藤秋娘的意思,秀云就解释道:“……胡二小姐生病,求了太夫人寻医,这件事太夫人让侯爷去做,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四爷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她是说……”五夫人脑中飞快的转着,秀云又道:“大爷让我们姨娘去求侯爷见大爷一面,可是我们姨娘上次求了侯爷后,侯爷一句话也没有说,还甩袖走了,从昨日开始就是姨娘侍寝的日子,侯爷却歇在了凌波馆,姨娘怕办不好大爷吩咐的事情,就想着让您从四爷那边入手。” 五夫人听明白了秀云话里的意思,道:“你是说让胡夫人在我们家里见到四爷,求四爷给胡二小姐寻大夫?四爷当初对胡家颇为照拂,如今得了消息定会再伸手帮胡家?” 这件事有许多的可能,若是四爷对胡家真的还有情意在,那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那么她这个中间人,四爷自也会念着好,大哥的事再去求四爷也会方便许多,若是四爷不念她的好,有胡二小姐以及胡家和四爷的渊源在,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圣上派去通州的雷公公已经赴任,藤家在通州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冲击,就连宫中内务府的生意,开了年也多了几家竞争者,大哥两头着急,四处求人,银子不知使了多少,而圣上在大殿之上驳回了几位阁老反对重设市舶司的奏折后,便没有人肯为藤家说话。 如今除了宣宁侯府的两位爷,没别的路走了。 五夫人脑海中浮现出晟哥儿在析秋面前撒娇的样子,她眯着眼睛道:“你告诉秋娘,就说我知道了。” 秀云送走五夫人,关了门一路回了二房。 二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脸上露出笑容来,紫檀低声回道:“秀云去角门见了五夫人,奴婢隔得远没有听清,只听到她提到了侯爷。” “随她们去吧。”二夫人笑眯眯的道:“晚上早些关了门,你在门口守着见到侯爷便说我身体不适,让她去藤姨娘房里歇着。” 紫赯听着一愣,显然不明白二夫人的意思。 二夫人就淡淡的笑着道:“月末侯爷一夜都未在沈姨娘房里留宿,这月头自是要在藤姨娘房里歇了才是,免得别人听到,还以为我没这度量容不了人呢。” 紫檀笑着应是,理解了二夫人的意思,两位姨娘自是要一碗水端平,亲了哪个疏了哪个,另一个心理自是不舒服的,二夫人这是要让两位姨娘去争,不管谁胜谁负得利的可不是只有二夫人。 紫檀正要出门,二夫人放了茶盅又道:“去,把太后赏的大红袍给藤姨娘送一些去。” 紫檀领命,就包了大红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和丫头婆子们聊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去了藤姨娘房里。 太夫人也正在和萧延亦说话:“那位张医女可寻着了?” 萧延亦拧了眉头道:“说是去了余杭,再有几日才回回京中来。” 太夫人略点了点头,皱了眉头道:“你也派人去打听打听,可还有什么医术好的,胡家的事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了,当年亲事未成,如今也算是还了一份人情。” 萧延亦点头应是,道:“不如请了宫里的太医先去瞧瞧。” 太夫人叹了口气,点头道:“明儿就让赵总管拿了牌子去请,总不能误了性命才是。”又道:“老四那边你不能漏了底,毕竟是过去的事,若是析秋知道了,难免心中有些疙瘩。” 萧延亦自是不会提:“嗯。”太夫人又道:“藤家的事如今怎么样了?听说内务府今年三月要公开竞价供货?” “没错。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说是查了先帝在位时宫里的财政支出,要缩减开支,便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朝廷里响应声一片,连前些日海禁的事都冲淡了不少。” “圣上越发的沉稳了。”太夫人赞道:“这一样执政勤勉,开源节流便能得一片赞声。” 萧延亦微微一笑,藤家的事便是他想管也管不了,圣上心里对藤家定然早有了计议,他又怎么会有办法去改变圣上的决议。 析秋房里,她和敏哥儿在次间里用饭,天益隔着帘子回道:“夫人,四爷说是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让您不用等他。” “知道了。”析秋应了让奶娘领敏哥儿回去歇着,她吩咐春柳留了门,便回房里歇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6 来客 “礼送去蒋府了吧,四姐姐可说了什么?” 析秋将敏哥儿送去学堂,从太夫人处回来,春柳已经自蒋府回府,听析秋问起她答道:“四姑奶奶说不过小生辰,还劳烦您记得。”说着一顿又道:“四姑奶奶还问您,今儿可回家去吃午饭。” 京城中二月二这一日,新嫁的女儿和女婿要回娘家去吃午饭,渐渐的这些习俗也淡了些,各家有事也有不回去的,所以析秋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了。”析秋淡淡说着:“可见到蒋老夫人了?” 春柳想了想回道:“见到了,奴婢去时四姑奶奶正和将老夫人在院子里散步,不过瞧着四姑奶奶脸色不大好。”她瞧见蒋府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一看便是新种上去的,土也新翻的。 析秋听着拧了拧眉头,蒋士林知道佟析砚有花粉过敏,怎么还在院子里种了花? “奴婢走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佟府的马车了,像是房妈妈也去了。” 佟析砚生辰,大太太让房妈妈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等中午敏哥儿回来,和敏哥儿一起去太夫人房里吃了龙须面后,下午邹伯昌和朱三成各自从庄子里来了信,邹伯昌说是山东那边的地势太高,刘管事去瞧了,说是等年底可以种些棉花或者番薯一些耐旱的庄稼,目前地里的苞米长势还算不错。 通州那边暂时也没有太多特别的,到是朱三成让他有些意外,不过几日的功夫和旁边锦乡侯府庄子里的管事认识了! 析秋依旧研究《四民月令》上的农作物,她常常在想,种植上或许也讲究天份,这些东西她便是记住,想必实践起来就是照本宣科也未必能做得好! 她叹气,放了手里的书想到佟敏之,县试在即也不知他准备的如何,心里想着第二日待敏哥儿去了学堂便辞了太夫人回了一趟佟府,大老爷从永州写信回来,说是三月初动身回来,信里嘱咐佟敏之认真考,不要有心理负担,佟慎之也常常晚上与他秉烛长谈,夏姨娘紧张的日日在佛前烧香拜佛,连江氏不由生出紧张来,日日和江夫人商量着给让厨房给佟敏之换着花样做菜。 析秋瞧着心里微安,吃了午饭便回了府里。 过了两日,萧四郎自衙门回来,天益在门口迎他,跟在身后回道:“四爷,张医女已经在通州了,说是明天就能到。”说完,递了一封信给萧四郎:“小人今儿一早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去接了。” 萧四郎淡淡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看到里面的内容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没想到她们见过一面,竟还生出情分来了。” 天益没听懂萧四郎的话,歪头想了想又道:“等人到了,小人是直接送去胡府,还是……” 萧四郎将信还给天益,大步往内院走,边走边道:“先将人领到府里来,她要见一见夫人。”说着一顿又道:“胡府那边你去办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满足了便是,其它的事不用告诉我。” 天益点头应是,又道:“藤家大爷又递了帖子,五爷今儿也来过……您看?” 萧四郎想也不想的挥手道:“告诉他们该说的话我已经言尽,无需再见!” “明白了!”天益便在二门口的仪门处停了脚步。 萧四郎进了院内,便看到一群丫头婆子围在院子里,析秋带着敏哥儿正在院子的地上画什么,两个人蹲在地上小声说笑,就听析秋道:“身体也要适当锻炼了才是,你要多和你父亲学学,他便是有武艺在身,也每日早起练剑强身健体。” 听到析秋夸他,萧四郎嘴角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析秋说完,就拍着手站了起来,敏哥儿垂着脸站在她身边一脸被强迫的样子,二铨就躲在一遍好奇的看着地上。 萧四郎的目光也落在地上,就见平整的青石砖上,用白色的石粉画了许多小格子,格子的顶端又画了一个像屋顶一样格子的,里面放了块石子…… 萧四郎在穿堂站定,目含暖意的看着他们母子。 “单腿跳!”析秋拉着敏哥儿:“你来试试。” 敏哥儿不动,析秋就指着二铨道:“二铨,你来做做示范。” 二铨听令,就将衣摆塞进腰带里,提着左腿就自最下方的左边的格子一步一步的去跳,一直道屋顶上再转了身小心的踢着石子,又重新一路回到起点。 萧四郎挑眉,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法。 析秋一脸认真的看着敏哥儿:“快试试!” 敏哥儿求救似得的去看春柳,又去看自己的奶娘,无一例外大家都转开眼,敏哥儿就拧着短短的眉头,勉为其难提着腿去跳,因为年纪太小跳了几次就歪在一边放了脚,析秋便会在一边道:“重新回到原点再重新开始。” 萧四郎总算明白,析秋是想培养敏哥儿童趣,让他多些孩童的单纯,顺便强健身体。 这样的游戏……他挑了挑,颇有些不以为然。 敏哥儿苦恼的站着,看着析秋,不明白嫡母怎么会想到这样游戏让他玩,他又不是鑫哥儿,他还有几张纸的字没有写完,先生让抄的课文也没有抄齐。 “母亲!”敏哥儿满脸不乐意的道:“我还有事,不想玩了。”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这是敏哥儿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 敏哥儿看到她的表情,随即也是怔住,惊觉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就紧张的朝后缩了半步,又想到析秋一向脾气好从未真的斥责过他,想到这里退后的半步又收了回来。 站在哪里与析秋对视,半分不让! 析秋笑了起来,突然蹲下来在敏哥儿脸上亲了一记,笑着道:“那明日早上早点起来,绕着院子跑五圈,若是你答应了,我现在就放你回去练字。” 敏哥儿已经适应了她的亲昵,甚至连脸颊湿湿的印记都没有去擦,只是拧了眉头点头道:“三圈可不可以?” 竟然学会讨价还价还价了,析秋眉头一挑。 正要说话之时,忽然身后有道沉沉的嗓音响了起来:“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何时竟学会顶嘴了!” 敏哥儿听到声音,便本能身体一缩,脚步一拐竟是躲倒了析秋的身后,探了头,又惊觉自己的反应不对,才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垂着头,抱拳行礼喊道:“父亲!” 他身后的奶娘看着敏哥儿,眼角渐渐湿润,自敏哥儿出生她便从奶子府里签了文书到侯府里来,一日一日看着他长大,敏哥儿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看着对谁都恭恭敬敬,可对谁都存着戒心! 可是自从四夫人进府里,她几乎能一日日看到敏哥儿的变化,直到刚才敏哥儿和析秋“顶嘴”,又躲在她身后……奶娘知道,敏哥儿不但在心理上接受了析秋,而且相比较以前的戒备自闭,此刻已经多了许多孩童的天真和小性子。 奶娘飞快的擦了眼泪,笑了起来! 这些正是析秋想要给敏哥儿的,她遮住敏哥儿,笑着朝萧四郎行了礼,喊道:“四爷!”又道:“四爷还没吃饭吧,饭已经摆好了正等着您回来呢。” 说着很自然的牵着敏哥儿侧身站在了一边,又吩咐春柳:“给四爷打水去。” 把萧四郎的话题给带过去了。 敏哥儿松了口气,小手紧紧抓着析秋的手指。 萧四郎看着母子两人配合默契,析秋护犊子的样子,不由又气又好笑,心里直摇头却又舍不得说什么,只得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进了房里。 析秋就低头去看敏哥儿,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 敏哥儿瘪了瘪嘴,抓着析秋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奶娘站在敏哥儿身后布菜,就偷偷去看萧四郎的面色,见他没有生气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感激的去看析秋。 三个人吃完,便又移到暖阁里去喝茶。 敏哥儿坐在析秋身边,析秋便问他:“今儿先生都教了什么?”敏哥儿答道:“依旧在讲《千字文》,学了第九十三句,仁慈隐恻,造次弗离……”敏哥儿按照每日析秋的习惯,将这两句按照宋先生解析的复述一遍,又加了自己的理解。 析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萧四郎却是端了茶问道:“外受傅训,入奉母仪,何解?”此两句乃是千字文第八十五句,敏哥儿已经学过! 析秋听着暗暗叹了口气。 就见敏哥儿神色一怔,垂着头一字一句的回道:“在外听从师长的教诲,在家遵守母亲的训导。” 还是将刚刚的话题重新给揪出来了。 萧四郎便面无表情的,淡淡的出声道:“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知道。”敏哥儿垂着头,从炕上滑了下来,毕恭毕敬的朝析秋行了大礼,音带歉意的道:“孩儿错了,请母亲责罚!” 析秋怕敏哥儿难堪,又不能驳了萧四郎的话,便笑着点头道:“敏哥儿知错便好,母亲并未生气!” 萧四郎却是沉着脸道:“回去将这两句抄十遍,明日一早交给你母亲。” 敏哥儿垂着头应道:“是!”说着又朝析秋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敏哥儿出去,析秋就笑着和萧四郎道:“四爷,他年纪还小,您这样会吓着他的。” 萧四郎不以为然,但却没有开口反驳。 析秋又道:“四爷一定是想说,您这样的年纪时,已经跟着师傅学武,不分昼夜打拳练剑,敏哥儿这样的已经算是温室里养成的,是不是?” 萧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 “四爷!”析秋语气柔和一些,笑着道:“四爷这么想也没有错,可敏哥儿不同于别的孩子,他很敏感也很早熟,您若是板着脸责罚他,换成别的孩子许是哭闹一场便忘了,可是他很可能一直记在心里,渐渐的就越加的孤僻了!”析秋说完,就转坐到萧四郎对面,看着他。 萧四郎低头喝了口茶,沉默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点到为止,析秋随即转了话题,求萧四郎办事:“妾身能不能求四爷一件事?” 一改方才的态度,脸上挂上了笑容。 萧四郎心里顿时五内服帖起来,看向她挑了挑眉头:“嗯?” 析秋刚刚的“教育”就变的理所当然! “妾身想让四爷派人查一查,通州周府是什么人家。”是她隔壁庄子的主人,既然大家庄子相邻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了解清楚朱三成在那边做事心里也有些底。 不过这件事若真要做,并非需要去求萧四郎,她的途径很多。 萧四郎点了点头,回道:“明儿让天诚去查,有消息告诉你。” 析秋笑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谢谢四爷!” 萧四郎长长的丹凤眼一眯,看着满脸笑容的析秋,大大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面色软了下来笑着道:“明日会有老朋友来拜访,你招待吧。” 这一次换析秋愣住,她和萧四郎朋友交集不多,她也没有认识什么人,便疑惑道:“朋友?什么朋友?” “张医女。”萧四郎淡淡的道:“明日来京城,说是想见你。” 析秋诧异,脱口问道:“张医女?”想了想又道:“就是当初去府里给妾身治病的那位张医女?” 萧四郎点头。 “妾身知道了。”析秋点了点头想道:“四爷可有什么吩咐?” 萧四郎摇头:“你看着办吧,她虽看着为人冷漠,但若是熟络后颇好相处。”说着一顿又想到应该给析秋大致说一下张医女的身份:“张先生一脉单传,张医女便是他儿媳,几年张公子死于意外,她便守了寡,张先生怜她独自一人,又对医术颇有天份,便违背世俗收了她做衣钵传人……”说着一顿:“这几年她一直游历各处,很少回来。” 析秋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的样子,萧四郎好像对张医女颇为推崇,她也不由对她生出好奇来,脑中浮现出那一日见到她的样子,清清淡淡的气质高贵,看人时眼神很纯净不含有任何的评判和功利。 她笑道:“妾身还未多谢四爷呢。”萧四郎听着一愣,就听析秋道:“若非四爷相助,妾身当时的病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好,虽要谢张医女,但更是要谢谢四爷才是。” 萧四郎唇角勾唇一抹笑容来,丝毫不奇怪她早就知道是自己请张医女相助于她的事,只道:“夫人的病那样重,为夫相助自是应该,不用客气。” 析秋掩袖笑了起来,支着双颊目光怔怔的看着他。 许久,萧四郎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问道:“作甚?” 析秋就笑着道:“比起张医女,四爷才是悬壶济世,菩萨心肠且又手眼通天的能掐会算的善人半仙呢。” 萧四郎看着她面带促狭,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刮了析秋的鼻子,笑着:“小丫头!” 析秋看着他,心里微暖。 等萧四郎去梳洗,析秋便出来门去了敏哥儿房里,敏哥儿正板板正正的坐在书桌后,一笔一划的在抄萧四郎交代的“作业”,见析秋进来他放了笔朝析秋行了礼,喊道:“母亲!”又道:“还差两遍便就可以了。” 奶娘退在了一边,敏哥儿身边的小丫头冬灵去给析秋沏茶。 析秋看到桌上平平整整的放着一叠写好的宣纸,笑着摸着他的头道:“写完就早些睡吧,否则明儿上课可就没了精神了。” 敏哥儿却摇着头道:“先生交代的功课还未做。” “那你快写!”析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让春柳回去将绣花绷子拿了过来:“我在这里坐会儿。” 敏哥儿回头看了析秋一眼,想了想便又重新坐了下来,拿了笔认真去写字。 析秋就坐在他身侧,拿了针线在烛光下给敏哥儿做短卦,自她进府后萧四郎和敏哥儿的贴身衣裳就不曾经外人的手,皆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奶娘和冬灵几人悄悄退了出去。 待敏哥儿做完先生布置的功课放了笔,这才恍然想起来析秋还在坐在身边,他回头看向正靠在一边的析秋,见她就那样安静的坐着,纤长的手指捏着针,穿线的动作精细优雅,眉眼娴静温柔,在昏黄的烛光仿佛带着一股暖意…… 敏哥儿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衣服上,垂在身侧的手便握成了拳头。 “母亲!”敏哥儿轻轻喊道:“我做完了!” 析秋放下针线,揉着发酸的脖子笑着道:“嗯,那早些去睡吧,时辰不早了。”说着也站了起来,将衣裳交给春柳:“我也回去了。” 只是来陪他做功课而已。 敏哥儿忽然道:“母亲!”又走了两步和析秋并肩:“孩儿送您回去。” 析秋眉梢一挑,笑着道:“好啊。”敏哥儿就笑着去看析秋的手指,目光闪了闪便抬手主动牵了析秋的手。 析秋一愣,随即嘴角露出笑容来。 萧四郎靠在床头拿着析秋常看的书随意翻着,见她进来就悠悠的拿了枕头的下的怀表看了一眼,析秋笑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进了净房,等她出来时萧四郎依旧靠在哪里翻着书。 析秋笑着道:“四爷怎么还不休息!”早朝是寅正开始约莫早上三点钟,而萧四郎丑时就要起床。 萧四郎没有动,析秋就只能从床脚爬进床里间,萧四郎便目含笑意的看着她,待她进了被子里便挑着眉头道:“敏哥儿睡了?”语气里颇有些酸味儿。 析秋忍住笑,点头道:“嗯,睡了!”说完,就滑进被子里裹住自己,闭上了眼睛。 萧四郎盯着她的面容,目光微闪,便随手熄了宫灯! 黑暗中就听到析秋惊呼一声,嗔道:“四爷……”萧四郎就闷闷的道:“为夫累了,还不服侍为夫” 析秋就歪在他的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四爷要如何伺候。” 萧四郎就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胳膊很酸,腿也很酸……” 析秋就摸着去给萧四郎捏胳膊:“轻重四爷可还满意?” “嗯。”萧四郎满意的哼了一声,便语含笑意道:“为夫帮夫人捏一捏。” 析秋忙摆着手往被子里缩:“不用,妾身福薄受不得受不得!” 萧四郎不依,便顺着胳膊一直捏下去…… 析秋咯咯笑着左右去躲,萧四郎的拿捏的姿势就渐渐变成了抚摸…… 第二日一早,析秋送走萧四郎回房,就见敏哥儿已经梳洗好站在房里等她,她纳闷道:“怎么起的这么早?” 敏哥儿就将昨晚抄的东西交给她,又道:“母亲说要绕着院子跑五圈,孩儿现在便去跑!” 昨天还说三圈,现在却听令执行了,析秋赞赏的点头道:“好,让二铨陪着你。” 敏哥儿果真围着院子去跑,析秋便站在廊下看着他,院子不大不过因为年纪的关系,敏哥儿两圈下来还是有些气喘吁吁,析秋让奶娘去打了热水备好,待敏哥儿跑完便带着他去擦了身子换了衣裳。 两人坐着吃了早饭,析秋问道:“累不累!” 敏哥儿很诚实的点头道:“累!”析秋回道:“坚持些日子就好了。” 敏哥儿没有再说话,便拿了书包和二铨一起出了门。 等中午歇了午觉,春柳便进来禀道:“张医女到了!” 析秋听了忙迎了出去,就见穿堂里一位穿着白色褙子,清淡的仿若一朵出世白莲的女子缓缓走来,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却异常的柔和,析秋过去笑着道:“您来了。” 张医女笑着道:“受人之托来京城办事,听说六小姐与四爷已成亲,便向来道喜!”说着,从身后跟着的女童手里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析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析秋收了交给春柳,笑道:“您能来已是蓬荜生辉,何必客气。”两人说着进了门,析秋将张医女让在炕上坐下,吩咐春雁去泡茶。 “上次的事情得亏与您相助,一直也不得机会谢您。”析秋笑道。 张医女摆手道:“我也是受四爷之托行事,不过也是夫人机智,否则单我一人也不成。”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析秋问道:“张医女此次来京城是定居还是暂住?” “我闺名静柳,娘家姓阮。夫人唤我名讳即可。” 析秋听着便笑着点头,想到她姓阮不知和锦乡侯有什么关系。 阮静柳道:“我在江南待了半年之久,觉得有些累,便打算回京城,恰巧四爷托人带信与我,我便直接来京中了。”说完又道:“许是要住些日子。”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四爷带信给你?”阮静柳回道:“说是有位姑娘得了一种怪病,连太医都素手无策,便想请我来京中相助。”说着一顿又道:“夫人不知?” 析秋便歪头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倒是未曾听四爷提起过!” 正好春雁端了茶进来,阮静柳接了茶低头喝了一口,回道:“说是姓胡,夫人问四爷便知道了。” 析秋若有所思,难道是徐州胡家有人病了?怎么萧四郎没有和她说起过,析秋心里诧异,面上却笑着道:“你也别喊我夫人,我闺名析秋!” 阮静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析秋!好名字!”说着又道:“此次来京我住在钱塘胡同,离南牌楼半盏茶的路程,你若是平日得空便去我那边走动。” 析秋笑着点头:“一定!”说着一顿又道:“你一路从通州过来,可用了午饭?” “没有!”阮静柳摇头道:“有些晕船也吃不下,才服了药!”析秋接着道:“若不然就在这里用些糕点垫一垫吧,这不吃东西总是不行。” 阮静柳摆手:“不用,我稍后还要去胡府!” 析秋正要说什么,忽然春柳先了帘子露脸道:“夫人,胡夫人来了。” 析秋听着一愣,看向阮静柳,阮静柳也挑了挑眉,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并非是她请的。 析秋就更为纳闷,阮静柳不过才到府里,胡夫人后面就跟着过来了,真的就这样迫不及待,她不由好奇,胡家到底是谁得了重病! “请她进来。”析秋说完,春柳便出去,转眼功夫便领着胡夫人走了进来,她笑着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眼房里的摆设,朝析秋点点头,又和阮静柳见了礼,便笑着道:“我来拜见太夫人,听说张医女到府里来会见四夫人,我心里焦急便想着过来拜见一番。” 真的是来府里拜见太夫人?怎么这么巧。 析秋笑着道:“夫人不必客气,请坐!”说完,让春雁去上茶。 胡夫人在一边的填红漆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阮静柳与析秋对视一眼,她眼中淡淡的问道:“我已派人知会贵府,申时到访,夫人何意?” 直言不讳! 胡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看了析秋一眼,笑着道:“老身唐突了。”说着一顿,叹了口气:“也是素青病情时好时坏,老身焦急便迫不及待想见一见您。” 素青?难道是胡二小姐的闺名,难道是胡二小姐病了? “四爷信中提过令嫒的病情,我也并非有十全把握,一切只待见过病人后再议!”阮静柳淡淡说着,并未因为胡夫人情绪激动而有所回应。 “那是,那是!”胡夫人尴尬应是,又看向析秋,笑着道:“老身还未多谢四夫人相助,若是素青痊愈,一定带她登门道谢!” 析秋眯了眯眼睛,笑着回道:“夫人客气了!” 胡夫人目光就闪了闪,依旧是笑着道:“四爷自是要谢,让四爷为了素青奔波许久,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还望夫人转达老身的谢意!” 析秋朝她笑笑,道:“四爷一向重情义,心也善,他帮您想必也不是为了谢意,您不必介怀!” 胡夫人暗暗诧异,不是说四夫人是庶女出身,在娘家时怯弱畏缩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怎么今儿瞧着却与传闻大不相同? 阮静柳再直爽也看出胡夫人目的不纯,她站了起来笑着对析秋道:“我还有位朋友要拜访,改日再来和析秋会聊。” “好!”析秋也站了起来要去送阮静柳。 胡夫人见她们都站了起来,便也笑着道:“那我和张医女一起吧,正好我的马车停在府外,不如坐老身的马车吧。” 阮静柳看了胡夫人一眼,淡淡的道:“此时里申时还差三刻,届时我自会去府中会诊。”说完朝析秋点点头,带着女童扬长出了门! 析秋随后去送她。 胡夫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待析秋送走阮静柳,回来时就见胡夫人站在门口,析秋问道:“夫人可要再坐会儿?” 胡夫人笑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要回府准备一下!”说着朝析秋点点头要出门,忽然脚步一顿又道:“夫人若是有空也请去府里坐坐,虽是不然南牌楼有些偏僻,但四爷认识,也很容易找!” 析秋浅笑,淡淡道:“一定!” 胡夫人唇角就露出一丝笑容,目光在宽宽大大的院子里扫过一眼,想到她在四象胡同租的四合院,一家子人住的地方却不如这里一半大…… 胡夫人垂了眉眼,快步出了门! 析秋拧了眉头进了房间,春雁上来脸上也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来:“夫人,这个素青是不是就胡二小姐?”她也听碧梧说过胡二小姐的事。 “应该是。”析秋点头道:“你去忙吧,事情回头再说。”说着走路的步子一顿又道:“你去外院看看天益在不在,若是在让他来见我。” 春雁应是,便去了外院。 天益正在萧四郎的外书房门外守着,见春雁在院子外面探了头,便对天诚打了招呼,他自己笑眯眯的跑了出来,笑道:“春雁姑娘找我有事?” 春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夫人找你!”说完转身便往回走。 天益看着春雁背影,摸了摸头回头对天诚道:“夫人寻我,你守着!”说完便去追春雁。 “夫人找我什么事?”天益笑眯眯的说着。 春雁看也不看他,冷冰冰的道:“什么事待会儿就知道了,何必再问!”说完就加快了步子。 天益也不生气,有些狗腿的笑着道:“姑娘在夫人面前走动,是夫人贴心的人,姑娘先给我透给底,我也有数待会儿也好应对不是。” 春雁停了脚步瞪了天益一眼:“闭嘴!”说着转身便走,若非春柳几个人都有事,夫人也不会让她出来,她也不愿意见到他! 天益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跟在后面。 进了门,析秋正坐在正厅里喝茶,天益行了礼就听夫人笑着问他,仿佛不在意:“张医女来,是你去接的?” 天益点了点头,回道:“是!”说着一顿又补充道:“四爷让小人接送!” 析秋又问道:“那她来京中是为什么事,你可知道?” 天益目光闪了闪,有些迟疑不知说出胡二小姐的事夫人会不会生气,可又想到四爷应该不会瞒着夫人,便道:“是胡家二小姐得了重病,连宫中的太医都素手无策,胡夫人便找到了四爷,求四爷去寻张神医的传人。”说着又解释道:“听说是和胡大小姐一样的病,所以胡夫人便求了四爷……” 析秋若有所思,天益回答的没有迟疑,那就是萧四郎并未交待他隐瞒自己,她点头道:“那辛苦你了,张医女毕竟是四爷请来的,你多费些心。” 天益满脸的不好意思,干笑着道:“小人应该做的!” 萧四郎从五都督都府出来,小厮牵了马迎过去,他还未上马便从旁边蹿出来一人,长的瘦瘦小小的颧骨很高与胡夫人有三四分相似,他满脸焦急的拦了马喊道:“萧大都督。” 萧四郎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上,挑了眉头道:“胡大公子。何事?” 胡家大公子脸一垮带着哭腔道:“我妹妹她……妹妹她有些不大对,母亲这会儿慌了神,想请您过去瞧瞧。” 萧四郎皱了眉头,沉声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说着一顿又道:“张医女没有去府中问诊?” 胡大公子点头道:“去了!”说着一顿:“她用了个九死一生的法子,说是成或不成只看这一夜,若是成了往后病情将会慢慢好转,若是不成便让我们准备身后事,所以……” 这么严重,萧四郎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到!” 胡大公子满脸的感激,点头道:“那小人先回去,恭请大都督光临。”说着作揖退去了一边,上了马车离开。 萧四郎转头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回去告诉夫人,我晚些回去。” 小厮应是,萧四郎便一跃上马去了四象胡同! 晚上戍时才回府中,析秋坐在床头看书,见萧四郎进来析秋要披了衣服下床,萧四郎摆手道:“不用起来了,免得受凉!”说着,自己脱了外套进了净室。 待他梳洗好后出来,在床外躺下析秋问道:“四爷怎么这么晚回来,去和韩大人喝酒去了?” 萧四郎摆手道:“没有,张医女看顾的病人有些凶险,我便过去走了一遭。” 析秋听着一愣,直言问道:“是胡二小姐吗?静柳姐不是去了吗?怎么还会有危险。”萧四郎原本闭着眼睛,听到析秋提到便睁开眼睛看着了她一眼,笑着道:“你与她到是一见如故,她下午也与我提起你……”说着一顿又道:“你怎么知道胡二小姐,是张医女与你说的?” 析秋看着他,摇头道:“不是,胡夫人下午来过府里。” 萧四郎听着并未多想,点头道:“与先前的胡大小姐的病情一样,不过她还好发现的及时,下午虽有些凶险,但好在是度过了,据说后期若无意外会慢慢好转吧!”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析秋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状似无意的问道:“四爷怎么没有和我说静柳姐来京城,是为胡家二小姐看病?” 萧四郎揽住她,闭着眼睛道:“也不是大事,我嘱咐了天益去办也就没再放在心上。”说着又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通州来了信,说是那户周姓人家,是当地的一个茶商,颇有些家常产,背景没有特别之处!” 是析秋拜托他打听的事,他又道:“天诚那边有封信,信中写的比较详尽,你若是想知道的详细一些,回头我让他拿给你。” 析秋摇头道:“到也不用!” 过了几天,阮静柳来府里和析秋说起那天的事情,析秋听她描述的病情,到颇有些像家族遗传的血小板减少性紫癜,这种病若是在现代医疗技术先进的情况下到不是大问题,可若是在这里就有些不好说了,析秋想了想道:“那要嘱咐她平日里保暖才是,若是磕着碰着出了血也是麻烦的事……” 阮静柳听着一愣,眼底露出惊诧的看着她问道:“你也懂医术?” “不懂!”析秋笑着道:“以前常翻些医书罢了!” 阮静柳却是歪着头看着析秋,越发觉得好奇,这种病很少见,便是公公在世时也只见过一列,平常大夫就连宫中太医也查不出病症,可她却说在医书上看过,这天下医书她悉数阅览过,却不曾见过这种病例。 析秋不知道阮静柳心中所想,便转了话题去和她说别的:“我后院中了三七,可是过去了好些日子也没发芽出来,你若是有空帮我看看可好?”将自己想在庄子里种草药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阮静柳自没有推辞,便随着析秋去了后院,她看了后道:“这棚子虽好,可也遮住了光线,没有光线它怎么会发芽。” 析秋恍然明白,又问了几处细节,和阮静柳两人在棚子里待了一个下午。 这之后阮静柳常来府中走动,她想在城中寻一处铺子,开一间医馆,说是走的累了想好好歇一歇…… 析秋也没有多想,便日日让岑妈妈陪着她去找。 二十号后,析秋回了佟府,佟敏之县试考了出来,看他的样子颇有信心的样子,析秋看着心里也高兴的不得了,等到放榜那日一早析秋就让天益去守着,等到中午天益笑着回来禀道:“舅爷中了,十二名!” 相当不错的成绩。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虽然县试只是起步,但也是好的开始。 她让春柳准备了笔墨纸砚,又去鸿雁楼按照佟敏之的口味订了一桌席面,让他招待同科去庆祝。 江氏在家里摆了酒席,请了她和萧四郎,佟析砚,蒋士林回府,除了佟析言外大家在一起吃了饭,析秋下午回府时,便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 一进门便愣了一愣,就见胡夫人正在里面陪着太夫人说话,她身边则坐着一位俏丽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柳青色素面褙子,头上简单的插了两只点翠簪子,瘦瘦的皮肤很白,五官很细致一双眼睛如蒙了水雾一般,看着人怯生生的,我见尤怜的模样。 见析秋进来,太夫人目光一顿,笑着朝析秋招手道:“回来了。”指着面前的杌子道:“姨娘很高兴吧!” 析秋笑着点头,回道:“是!姨娘很高兴。”一顿又道:“谢谢娘送的礼,七弟很喜欢,说是过些日子进府来给您道谢。” 太夫人也笑眯眯的,显得很高兴:“一家人,七舅爷能中我也高兴!” 析秋笑着点头,应道:“是!” 太夫人待析秋坐下,便指着对面的胡夫人和胡小姐道:“这位是胡夫人你见过的,这是胡二小姐,大病初愈,非要强撑来府里道谢!”又和胡二小姐道:“这是四夫人。” 析秋就朝胡夫人点了点头,对面胡素青则站了起来,若风拂柳般朝析秋行了礼,抬眼看了眼析秋,见她穿着鹅黄双金斜襟褙子,披着薄薄的白狐围脖,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有灵气,看上去年纪很小,但举止却处处透着尊贵从容! 常听人说萧四郎娶的夫人虽身份不高,但长相却是京中数得上的…… 胡素青看了看自己穿着打扮,目光闪了闪,轻轻柔柔的喊道:“四夫人!” 析秋笑着点头。 太夫人看着胡夫人母女,便笑着道:“来了一下午也饿了,我让人备了酒席,你带着二小姐去用些吧。” 胡夫人笑着谢了:“总给您添麻烦!”又朝析秋道:“素青能康复,还未谢过四夫人。”说完回头拉着胡素青道:“快来谢谢四夫人,若不是四爷和四夫人,你的病可不能好的这样快。” 胡素青再次站起来,朝析秋蹲身行了礼,道:“多谢四夫人!”又抬头飞快的打量了一眼析秋,又道:“听说夫人的绣技在闺阁中就被人争相传诵,素青不才绣技上一直没有长进,一直想来求四夫人指点,可身子也不争气,如今终于好了些,所以素青不知能否常来府中求四夫人指点一二?” 析秋没有立刻回答,余光看了眼太夫人,见她面色虽是淡淡的,但眉头却是略蹙了蹙,她这才笑着回道:“我的绣技也是一般,担当不起指点二字!” 很委婉的拒绝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7 娇客 “又来了?” 藤秋娘挑着眉头看向秀云,秀云笑着点头:“听说昨儿来要和四夫人讨教绣技,被四夫人拒绝了,今儿来却没有去找四夫人,却是去了二小姐那边。” “这个胡小姐!”藤秋娘笑着道:“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她的目的明眼人一看再清楚不过! 秀云也满脸的笑容,问道:“姨娘,您说四夫人会不会让她进门?”若真是进门,可算是打了四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和四爷成亲不过几个月,房里就抬了姨娘,便是再大度心里也不会舒服的。 藤秋娘想到析秋淡然从容,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惊乱她的步伐,每时每刻都那般的镇定模样,她便极其愉悦的笑了起来,看戏不怕台高的道:“府里人丁单薄,多些人也热闹些不是。” 秀云听着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门外就有婆子喊道:“姨娘,沈姨娘来了。” 藤秋娘听着眉梢一挑,笑了起来:“这么快就来示威了?” 秀云撇撇嘴,侯爷不就昨晚在她那边歇了一晚,听说半夜要了水……侯爷一向如此,但凡娶进门的都一视同仁,不见得不喜欢谁可也不见得多喜欢! 这才一两次,就值得她示威? 藤秋娘已经含笑迎了出去,就见沈姨娘款步摇曳的进了院子,见到藤秋娘笑着道:“姐姐!”侧身行了半礼。 “妹妹来了。”藤秋娘还了礼笑道:“正念着妹妹呢,你就来了,可不是咱们姐妹心有灵犀。” 沈姨娘生的瓜子脸,眉若细柳眼含秋波,看人时便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举止中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藤秋娘暗暗不屑,果然受过宫里嬷嬷训导过的就是不一样,仿佛专为男人而生。 “是。我们姐妹一见如故,这心里想的什么,自是会有所感应的。”沈姨娘掩袖而笑:“姐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藤秋娘侧了身,笑道:“妹妹请进!”两人边走边笑道:“早起去给夫人请安,也没见着妹妹,听说是身体有些不适,也正想去看看你呢。” 沈姨娘红了脸假意嗔瞪了藤秋娘一眼,笑道:“姐姐惯会取笑我。”说着一顿又道:“其实是昨晚侯爷没睡好,我跟着服侍也没睡踏实,一早上侯爷交待不让丫头们唤我起来,所以我便睡迟了!” 将这样隐晦的事情告诉藤秋娘,仿佛彼此已是亲密无间! 藤秋娘心里冷哼一声,笑着道:“辛苦妹妹!”沈姨娘笑道:“都是伺候侯爷,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等送走沈姨娘,秀云便冷笑着道:“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怀了子嗣!”说着一顿便凑到藤秋娘耳边道:“二夫人故意将她排在月尾,听说她小日子每月都是二十日左右来,四五日刚走便侍寝,哪里有的怀!” 藤秋娘听着便暗暗皱了皱眉,觉得按照沈姨娘的手段,不该这样束手待毙才是! 太夫人这边,正在和萧延亦说话,她道:“胡家的事,怎么就到了老四的耳中,不是瞒着他的吗?” 萧延亦也拧着眉头,脸色有些不悦:“五弟说是有事,在衙门口等了几日……在胡家见到胡夫人了。”说着停了停,声音微冷看向太夫人:“难道是胡夫人说了什么,四弟妹那边……”说完止了话,惊觉这样的事不该他这个做哥哥的来管。 太夫人看了萧延亦一眼,语气由刚刚略带冷意变为淡淡的,回道:“也没什么事,析秋那边没说什么!”已经不愿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萧延亦没有再说话。 等萧延亦离开,太夫人问吴妈妈道:“昨儿晚上歇在沈姨娘那边的?”吴妈妈笑着回道:“是,半夜还要了水!” 太夫人听着就叹了口气,道:“承宁的身子也不知怎么样了。”说着问道:“沈姨娘那边没有送汤药吧?” 吴妈妈摇了摇头,小声的道:“二夫人说了,侯爷子嗣单薄,沈姨娘那边就不用汤药了……”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沈姨娘的小日子却是在月末。” 太夫人便拧了眉头,可毕竟是儿子房里的事,她干预多了也不是事儿。 “你去延筝那边瞧瞧,看看她和素青在做什么。” 吴妈妈应是,便起身去了萧延筝的院子。 到院子里,远远的就看到胡素青正和萧延筝两人在院子里,拿了架子对着满架子的梅花指指点点,像是在晾梅花…… 吴妈妈在门口站了会儿,便回去复太夫人的话。 萧延筝低头看着梅花,拧着眉头道:“我瞧大嫂可不是这样做的,我还是去问问大嫂吧。” 胡素青穿着桃粉的褙子,面若桃花粉面玉腮,耳朵上坠着猫眼石耳钉,脖子上戴着个赤金的项圈,柔弱中添了三分女儿家的娇态,她笑着道:“妹妹就是不信我,也要相信我姐姐才是,这可是她在世时想出来的法子,那时候我常常跟在她后面,记得清清楚楚呢。” 萧延筝没有反驳,胡素真因为体弱多病,便常在家中看书作画,颇有些才情,胡素青这么一说她倒是信了些。 胡素青又道:“梅茶若是烘焙了,就会失了清香,妹妹就放心吧。”说着一顿又道:“你说大嫂也爱吃梅茶?不知道我能不能和她讨一些呢。” 萧延筝看了眼胡素青,挑了挑眉语气淡淡的回道:“你若是想要,回头我帮你讨一些便是,你若是亲自去,大嫂不会给你的。” 胡素青一愣,没有因为萧延筝的冷淡而尴尬,笑着点头:“那劳烦妹妹了。”说着又仿佛想起来什么,对萧延筝道:“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说完,便回头对自己的丫头吩咐道:“去把我带来的东西拿来。” 丫头应是而去,转身拿了个包袱过来,胡素青接过来笑着打开给萧延筝看:“我一直身子不好,前些日子寻医问药也不知走访了多少郎中,虽是自己的病没有治好,但却得了个极好的养心的方子,我来时去药房配了药,你拿去吃吃看,若是有效果我改日把方子给你。” 萧延筝对外说是有些心悸痛,不能受累,胡素青如此说倒也不奇怪。 萧延筝挑着眉头谢道:“我身边也常备了。”并没有接过胡素青递过来的包袱:“平常的药也吃不得,费了你的好意了。” 胡素青笑着道:“你放心,我吃过的就觉得神清气爽,耳清目明,便是平日养生也是极好的。” 萧延筝推不过,便让身边的丫头接了:“那多谢你了。” “你我何必这样客气。”说着露出满脸单纯的笑容:“早几年我来你和我可没有这样客气的。” 萧延筝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两个人正说着,晟哥儿和鑫哥儿,敏哥儿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走边喊道:“姑姑,姑姑……先生教我们新做了风筝,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说着,三个人的身影就前后脚跑进来。 萧延筝笑着迎过去:“鑫哥儿,鑫哥儿快别跑了,瞧你一身汗回头别受了凉。”说完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又道:“祖母不是说了,以后不准再放风筝,你们不听祖母的话了吗。” 鑫哥儿和晟哥儿就瘪了嘴嘟囔道:“我们不让祖母知道不就可以了。” 敏哥儿就跟在身后,大人似得叹气道:“都说了不行!”说完目光就落在笑盈盈站在萧延筝身后的胡素青,他眉头一蹙便转过头去。 胡素青打量着三个孩子,心中暗暗计议后,目光便落在敏哥儿身上,笑着道:“这是敏哥儿吧?长的可真好,有四岁了吧?” 萧延筝就转身给胡素青大概介绍了三个孩子,鑫哥儿和晟哥儿随意的朝胡素青点了点头,又缠着萧延筝说话。 胡素青便走到敏哥儿身边,蹲下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哥儿也想放风筝吗?姑姑陪你去放好不好?” 敏哥儿嗅了嗅鼻子,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清清淡淡的……转瞬不知为何她又想到析秋,她没有抹香粉但身上却有着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儿,若不是离的近了根本闻不见,便如那日他受伤躺在她怀里。 在浓浓的血腥味中,那样的香味却让他异常的安心。 敏哥儿看了眼胡素青,淡淡的回道:“不用,祖母不同意!”说完,转眼朝后退了一步。 胡素青一愣,直觉这孩子戒备心很强,便笑着道:“祖母不同意你放风筝,那你喜欢做什么?捏泥人有没有玩过,喜欢玩吗?” 敏哥儿拧了拧眉头,这边晟哥儿却是听到捏泥人,忙是满脸兴奋的道:“你会捏泥人,怎么捏的?教教我们吧。” 鑫哥儿也睁大了眼睛,露出好奇的样子。 胡素青看了眼没有反应敏哥儿,甜甜笑着点头道:“好啊。”她说完,她身后的丫鬟便迟疑的提醒她:“小姐,您的身体……大夫嘱咐过不能劳累。” “没事。”胡素青笑着说完,却是淡淡转了身,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冷冷的看了眼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脖子一缩,默默的退到一边去。 萧延筝正要阻止,胡素青却已经带着晟哥儿和鑫哥儿往外面走,又回头喊敏哥儿:“姑姑很会捏泥人哦,哥儿想要什么都可以。” 敏哥儿不说话,到是萧延筝不放心,只得牵着敏哥儿跟在后头也去了。 胡素青捏的泥人确实不错,连萧延筝也忍不住暗暗点头,就不说鑫哥儿和晟哥儿了…… 敏哥儿看着石墩上,满桌面的各色小人或者小猫小狗,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你会捏人吗?人的样子。”鑫哥儿歪着头去问胡素青。 胡素青笑着点头:“姐姐小的时候有人仔细教过,一般的可都难不倒我……你是要捏你自己呢,还是要捏谁?” 鑫哥儿想到自己没有见过面的娘亲,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摇头道:“不……不用了。” 胡素青就笑着哄几个孩子:“那你们最想要什么呢,告诉姑姑,姑姑给你们捏。” 晟哥儿听着眼睛一亮:“我要小鸡,我属鸡!”说着一顿又拍着自己身上背着的书包:“要像这样的小鸡,您能捏着这样的出来吗。” 胡素青就去看晟哥儿身上挂着的书包,上面的小鸡胖胖的憨憨的很可爱,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不过可以试试。” 晟哥儿点头不迭。 胡素青又看向鑫哥儿和敏哥儿,鑫哥儿道:“我想要小狗,胖胖的圆圆的卷毛小狗。”又替没有说话的敏哥儿答道:“敏哥儿最喜欢……”他忽然想不到敏哥儿喜欢什么,就歪着头瞪大了眼睛好奇的去问敏哥儿:“敏哥儿,你想素青姑姑捏什么啊。” 敏哥儿皱了眉头,随意的敷衍道:“我没有想要的。” 鑫哥儿不依,笑着对胡素青道:“那素青姑姑,你帮敏哥儿捏一个和我一样的小狗吧,不过他要瘦瘦的小狗,我要卷毛的哦。” 胡素青笑着点头,一一应了:“好好,就依你们!” “好了好了。”萧延筝打断他们的话:“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祖母可是要着急了。”说着拉着晟哥儿道:“瞧你们弄的脏兮兮的,小手也冻成小包子了,快去洗洗手该是要用晚饭了。” 鑫哥儿就不舍的看着一桌子泥人,晟哥儿道:“再玩一会儿吧,这个比先生做风筝还好玩。”说着一顿又道:“素青姑姑,你真厉害!” 胡素青朝他笑了笑:“姑姑会的可多着呢。” 萧延筝却是拉着拍了晟哥儿的小手道:“胡小姐捏了一下午也累了,你便是不想休息,也要让人家休息啊。” 晟哥儿想了想,就站起来,笑嘻嘻的看着胡素青道:“素青姑姑,你明天还来我们家吗?” 胡素青坐在铺着毡毯的石墩上,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额头出了虚汗,她笑着点头道:“哥儿想要什么,姑姑今儿一并做了,明儿姑姑可能来不了呢。” 晟哥儿就露出失望的样子:“那您就留在我们家里吧,这样我们就天天有泥人了。” 鑫哥儿也点着头。 萧延筝没有开口留客,胡素青则笑着摇头道:“素青姑姑要回家的,改日再来看你们好吗?” 说着,自己撑着的桌面就要站起来…… 谁知,却是眼前一黑,淬不及防的往后倒了下去。 萧延筝一惊,忙伸手去接:“胡小姐,胡小姐!”她回头对胡素青身边的丫鬟道:“她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发病了吧?” 要是在他们府里发了病,这话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胡素青身边的丫鬟吓的脸都白了,扶着自家小姐六神无主的道:“奴……奴婢也不知道。” “真是没用。”萧延筝厌烦的拧了眉头:“把她扶进去躺着。”又转头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几个孩子吓的呆住,一个个面面相斥,晟哥儿更是吓的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道:“我去告诉祖母!” 萧延筝就是想拉也拉不住。 太夫人正在房里和二夫人说话:“析华的忌日要到了,今年就按照去年的规矩办,请了普宁师太来府里做几日道场吧。” 二夫人笑着点头应是:“已经派人去请了普宁师太定了时间,一应的纸钱等物品也是现成的。”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二夫人偎着太夫人笑着道:“我本该做的,不辛苦!” “祖母,祖母!”晟哥儿蹬蹬跑了进来,小脸吓的发白,太夫人看到他满身的泥点子,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了,弄了一身的泥。”说完,目光似箭一般看向晟哥儿身后跟着的奶娘和丫鬟。 “没事。”晟哥儿哪管得了自己的事儿,用脏兮兮的手拽着太夫人的袖子,摇着道:“素青姑姑……姑姑倒了。” 太夫人听着一愣,和二夫人对视一眼,问晟哥儿道:“什么倒了?” “是……是胡小姐晕倒了。”晟哥儿身边的奶娘解释道。 太夫人眉头一拧,冷声道:“怎么晕倒了?来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晟哥儿自然不知道怎么去回,他的奶娘就替他回道:“奴婢瞧着像是累的。”说着,将下午胡素青陪着几个孩子捏泥人的事儿说了一遍。 太夫人眉头一拧,想斥责晟哥儿,可又觉得他听不懂,便沉了声吩咐道:“去外院让胡总管拿了名帖去宫里请了太医来。” 二夫人安慰太夫人:“她身子不是一直不好吗,许是累了。” 太夫人听着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太医来了,待给胡素青切脉过,到太夫人房里回话:“姑娘的病应是有专门的郎中问诊,现在看病情该是不严重,不过可能还要先前那位大夫瞧过才行,具体的老夫也不敢夸大。” 没有险情就行,太夫人让吴妈妈送太医出门。 二夫人就提到阮静柳:“不是一直是她瞧的吗,再派人请了来府里便是。”说着一顿又叹道:“人在我们府里,总不能出事才是。” 太夫人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才吩咐紫薇:“派了人去钱塘胡同看看,若是张医女在就请了她来府里一趟。”说着一顿又道:“把情况和她细说了。” 紫薇应是,拿了牌子去外院。 析秋知道胡素青的事,还是敏哥儿回来时她看着他沾了泥巴的衣裳,诧异道:“怎么弄的这样脏?是和先生出去玩了吗?” 敏哥儿垂着头摇头道:“没有,在姑姑那边玩。”说着一顿又道:“素青姑姑给我们捏泥人。” 析秋挑了挑眉头,她早上便听说胡素青来了,便对敏哥儿身边冬灵吩咐道:“带他去洗洗换了衣裳。”又对敏哥儿道:“等你父亲回来,我们便吃饭。” 敏哥儿很乖巧的应是。 等敏哥儿重新换了衣裳出来,天益来了,禀道:“四爷在宫里被圣上留了饭,说晚些回来,让夫人不用等他。” “知道了!”析秋笑着点头,回头拉着敏哥儿道:“我们去吃饭吧。” 两个人安静的吃过饭,析秋和敏哥儿坐在暖阁的炕上,敏哥儿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带来,盘腿坐着一笔一划的去描红,析秋则在他对面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去看,过了半晌敏哥儿搁了手中的笔看着析秋。 析秋便放了书,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不懂的地方?” “不是!”敏哥儿歪着头若有所思道:“母亲,过几日就是鑫哥儿娘的忌日,鑫哥儿说想亲手做一份礼物送给他娘……”说着一顿露出忐忑的样子来:“送什么比较合适?” 析秋听着一愣,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然还有这份心,想着要送佟析华礼物,她想了想回道:“你告诉鑫哥儿,他年纪还小,只要心里记得他娘就可以了,礼物的事情等他大了再送也不迟!” 府里毕竟还有个二夫人,鑫哥儿做的太多,二夫人便是面上什么也不说,心里也定会不舒服的。 敏哥儿若有所思露出似懂非懂的样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敏哥儿。”析秋笑着问道:“你和鑫哥儿常去他娘亲生前的院子吗?” 敏哥儿就很诚实的点点头:“我们以前没有地儿去玩,就常常去他娘亲的院子里,那里有许多人陪我们玩。” 这么说,当初告诉鑫哥儿她是她六姨母的事,很有可能是佟析华原有的陪房说的? 她想到那天和春雁在后院,听到有女子哭声的事情…… 正说着,春雁陪着阮静柳来了,析秋一愣问道:“静柳姐,您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她将阮静柳引进房里,让春雁去倒茶,两人便一左一右并肩坐了下来。 阮静柳看了眼敏哥儿,摸了摸了敏哥儿头,敏哥儿放了笔恭敬的喊道:“阮姨母好。” 阮静柳点了点头:“敏哥儿乖!”她说完,转头回析秋的话:“胡小姐晕倒了,太夫人请我来瞧瞧。” 析秋一愣,看了看敏哥儿,就见敏哥儿就侧着耳朵听着她们说话,她问道:“今儿不还好好的,怎么晕了?是病复发了?” “暂时没有。”阮静柳笑着,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累着了,才晕倒的。”见析秋满脸的诧异,她便笑着解释道:“她还在吃着药呢,这会儿不过暂时稳定了病情,我早已嘱咐她好好休养,她却日日在外奔波,怎么能好!” 原来是这样,析秋笑着点了点头,叹道:“让你跑来跑去,却是累着你了。” 阮静柳无所谓的摆手道:“不过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跑这一遭而已。”说着一顿看向析秋道:“可有吃的,我赶着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有!”析秋应了立刻去让春雁备饭,回头看着阮静柳道:“你一个人,该仔细点自己身体才是,你是大夫更该知道保养身体的重要性。”阮静柳听着就微微笑了起来,看着析秋打趣道:“我就是知道,所以看过了病不就来你这里了嘛。” 阮静柳看着冷清,但若是投缘相熟后,性子非常直爽与人说话时也从不拐弯抹角,析秋很喜欢她! 析秋又问道:“医馆的事还是没定吗?这铺面恐怕不易找吧。”阮静柳点了点头回道:“是,我手里的钱不多,虽说街面不用太热闹,可也不能太偏了才行。” 析秋一直没有仔细去问阮静柳的身世,也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不回通州,反而在京城落脚定居。 这些事情她若是不说,她也不好去问。 她想了想也叹了口气道:“也只能从长计议了。”说着想了想,携了阮静柳的手道:“你若是银子不够,我手中还有些,虽然也不多可好歹能凑一些。” 阮静柳也不客气,笑着点头道:“放心,若是需要我一定来找你。” 说完,春雁端了饭菜进来,她吃了饭又和析秋坐着说了会儿话:“时间不早了,我也会去了。”便带着女童站了起来:“那胡小姐让太夫人早些送回去,这么待在你们府里,谁知会不会又累着!” 析秋看着她面露促狭,便微微笑了起来。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和他说起胡素青的事,萧四郎眉毛也不抬一下,淡淡的回道:“明儿我去和娘说,着人将她送回去,若是在我们府里出了事总归不好!” 和阮静柳说法一样,析秋听着便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第二天一早,析秋陪着敏哥儿在院子里跑完了五圈,送他去宋先生那边后,便去了太夫人房里请安,下午又去了后院的棚子里待了半日,等出来时便瞧见胡素青正扶着丫鬟笑盈盈的站在院子里等她。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胡小姐有事?” “四夫人。”胡素青朝析秋蹲身行了礼,笑着回道:“没有旁的事情,就是来和夫人辞行。” 析秋点了点头,也不请她进去坐,道:“那胡小姐慢走,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胡素青笑着道:“还有这个。”说着拿了一只泥捏的小狗出来,瘦瘦的身子长长的很可爱,递给析秋:“昨儿敏哥儿让我给他做的,后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敏哥儿在吗,我想把这个送给他。” 话里的意思便是,她想留下来等敏哥儿再回去。 “敏哥儿还未下学。”析秋淡淡的道:“胡小姐进去等吧。” 胡素青毫不推诿的谢道:“打扰夫人了。” 这会儿离敏哥儿放学还有半刻钟的时间! 析秋转身进了房里,胡素青便跟着她进了暖阁,又回头道:“我去换衣服,胡小姐稍坐。” 胡素青便在暖隔里坐了下来,目光在暖阁里仔细看过,并没有过多的摆设,却处处透着精致,窗台上摆着一盆君子兰,发出清清悠悠的香味,炕边上有些突兀的摆了一张书桌,书桌上放了几封公文的折子,还有笔墨纸砚叠放在一边,纸上有未写完的大字,笔锋如刀像是男子的字。 她想到,书桌放在这里的,想必应该是萧四郎的字。 没想到他竟然把书房里的东西搬到暖阁里来。 是不是说,他连办公也愿意和佟析秋两厢坐着,待在自己房里呢? 没想到他们的感情这么好! 胡素青目光闪了闪,触手去摸炕上析秋做了一半的衣裳,是一件青丝凌麻棉布做的里衣,看尺寸像是萧四郎的衣裳,她用手轻轻去摸,棉布软软的在炕上烘着带着一丝暖意。 析秋走了进来,便看到胡素青正在看她给萧四郎做的衣裳。 “四夫人。”胡素青有丝尴尬的站了起来,笑着道:“我刚才正在看您做的衣裳,做工真是好。” 析秋微微笑着点头道:“请喝茶!”说完在胡素青的对面坐了下来,就听胡素青道:“素青其实和四夫人也算有缘,素青其实和夫人很早便见过面了。” “哦?”析秋挑着眉头道:“我与胡小姐见过?我却是不记得了。” “夫人不记得也在常理中。”胡素青笑着道:“夫人四年前的三月初三是不是去过普及寺?” 有一年三月初三,她确实和大太太一起去了普济寺中,她点头道:“是!难道胡小姐当时也在寺中?” “正是。”胡素青笑着道:“我在后山的莲花池中,夫人和娘家的姐妹正好从另一头下来,不过不巧的是当时母亲正在催我回府,我急急忙忙的离开,便没有机会和夫人认识,现在想想若是当时多待一刻便好了,我与夫人也定是旧识了。” 析求想起来,当时在莲花池旁确实有位小姐在,不过却是见她们几个下来,她却避着从另外一边离开了而已。 没有想到这么巧,竟然就是胡素青。 转念一想,她又笑着摇头,当时胡家的马车在山门口停着的,胡小姐当时在那边也在情理之中。 “那一日是姐姐的忌日,我与母亲在普济寺给姐姐点了长明灯,做了法事,我心里难受便去后山坐了会儿。”仿佛在解释一样,胡素青又道:“四爷当时在山下等,母亲心里着急,便催着我快些下山。” 胡素青缓缓说完,又像是惊觉自己说错话,有些难为情的道:“对不起,和夫人说起这些事!” “没事!”析秋无所谓的笑道:“人死为大,胡小姐节哀。”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因为胡素青提到萧四郎的未婚妻子而有所不悦! 胡素青深看了析秋一眼,迅速的垂下头去,眼底露出失望。 析秋没有去安慰她,胡素青又抬头笑着道:“事情说的远了,给夫人添忧了。”说着又看向床上针线筐子里放着的几个半成品的荷包,笑着伸手拿了一个鹦鹉绿绣着缠枝并蒂莲的荷包过来道:“这个真好看。”说着看向析秋道:“夫人,能不能把这个荷包送给我?” 春柳跟在后面进来,看见胡素青拿着荷包,张了嘴就想说话,析秋便淡淡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一个荷包而已,胡小姐喜欢便拿去吧。” 那是春柳绣的,春柳看着就嘟了嘟嘴。 胡素青就显得的很高兴的收了起来:“谢谢四夫人!”析秋笑着摇头,看向春柳:“不用谢我,是春柳做的。” 胡素青表情一愣,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敏哥儿回来了。 胡素青将泥塑的小狗给敏哥儿:“敏哥儿若是不喜欢,姑姑再重新给你捏!” 敏哥儿看了眼析秋,见她微笑的看着自己,敏哥儿便伸手接过来朝胡素青点头谢道:“谢谢!”转身和析秋道:“母亲,先生让我描两页红,孩儿先去做功课!” “去吧!”析秋给敏哥儿整理了衣裳:“炉子上给你温了燕窝莲子酥,你洗了手先吃一些!” “是!”敏哥儿很乖巧的任由析秋去给他整理衣裳,母子两人低声说着话,画面细腻温馨有着淡淡的温情流动,胡素青暗暗诧异,昨儿她和敏哥儿接触过,明显的能感觉到敏哥儿对人的戒备心。 没有想到佟析秋才进门,便和庶子关系这样亲近。 敏哥儿回了自己房里。 胡素青依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析秋中间起身去看了敏哥儿,回来时胡素青正做在炕上看书! 春柳压着声音和春雁道:“她怎么还不走,不是要送东西给敏爷么,这东西都送过了,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春雁也满脸的不悦,看着胡素青露出满脸的戒备:“谁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 碧槐扯了扯两人的袖子,示意她们不要说了,春柳便道:“我看我去外院等着吧,让四爷晚些回来。” “不用这样!”碧槐阻止她道:“夫人没有说,我们就不要私自作主张了。” 正说着,萧四郎已经大步从穿堂进了院子,春柳忙迎了过去:“四爷!” 萧四郎随意的嗯了一声,问道:“怎么都在外面,夫人呢?” 春柳看了眼正房,就低声回道:“有客在里面。” 萧四郎闻言也并未在意,人已经大步跨进了门,一进门便看到析秋正在和一位女子说着话,他目光在那女子身上扫了一眼,只觉得面熟便转头去看析秋。 析秋笑着迎出来:“四爷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吧,您换了衣裳稍后便吃饭了。” 萧四郎嗯了一声,转身要回卧室。 里面胡素青莲步移过来,笑着蹲身行了礼,声音柔柔的道:“四爷!” 萧四郎眉梢一挑,询问似的去问析秋,析秋也询问的看着他,意思是说你不认识她?难道还要来问我不成。 萧四郎被她反问的表情弄的越加的茫然,满脸不知情的样子。 胡素青见萧四郎没有认出自己,眼底闪过失望之色,又想到他们见面还是几年前姐姐忌日,这一次她生病萧四郎虽是去了,却不方便进房里,过了几年不认识她也正常,她念头闪过便笑着解释道:“四爷,我是素青!” “是你!”萧四郎恍然想了起来,点头道:“病好了,怎么又出了门?” 胡素青脸上一喜,飞快的看了眼萧四郎,双颊微红回道:“我身子好多了,劳四爷挂心了。” 萧四郎微微点头:“嗯!”不再看她侧目去看向析秋道:“我回房了。”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胡素青垂着头,余光就看着萧四郎…… “胡小姐再坐会儿?”析秋笑着道。 胡素青看了眼萧四郎所在的方向,笑着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还真有些舍不得姐姐。”依旧没有走的意思。 谁是姐姐?析秋拧了眉头道:“胡小姐客气了,不敢担姐姐之称。”说完笑着道:“胡小姐稍坐,我还有些事。” 胡素青就很不客气的点头道:“姐姐去忙,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便就可以了,等我娘家的哥哥来,我便自行离开!” 春柳看着,拳头便捏的咯吱响! 析秋转身正要出门,却看到天益正领着两个人从穿堂进了门,她一愣笑着迎了出去:“三弟,七弟,你们怎么来了。”说着又道:“怎么也着人来说提前一声。” 佟全之嘿嘿笑着:“我去接七弟从学院回来,七弟说要来府里给太夫人磕头,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她中县试时,太夫人送了一方前朝的徽州墨,很是珍贵难得! “那你们等等,我去和四爷打个招呼。”说着又道:“先进去坐会儿。”又回头吩咐春雁:“给三少爷,七少爷泡茶!” 佟全之和佟敏之结伴进了正房,春柳笑着道:“两位舅爷就在这里坐会儿吧。”说着又指着里面,语气讥讽的道:“里面有位娇客呢。” 佟敏之听春柳的语气不对,正要细问春柳,却看到萧四郎正站在卧室门口。 春柳一惊,知道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不对,便垂着头退了下去。 析秋要陪着佟敏之和佟全之去太夫人房里,便掀了帘子进暖阁和胡素青道:“我们要去太夫人房里,胡小姐你……” 胡素青站了起来,笑着道:“那我也一起去太夫人那边吧。”说着就侧开身绕过析秋出门。 出了门目光就情不自禁的落在站在门口的萧四郎身上…… 佟敏之和佟全之对视一眼,看着胡素青就拧了拧眉头,喊道:“姐夫,我们走吧!” 胡素青这才惊觉这里还有外男在,迅速垂了头朝几人行了礼,小声的道:“那我先告辞了。”说着,带着丫头面露窘迫的出了门。 析秋笑着道:“我们快去吧,晚上你们吃了晚上再走。” 佟全之和佟敏之就没有再说话。 等晚上送走佟全之和佟敏之,萧四郎和析秋坐在暖阁里喝茶,析秋看着春柳收拾炕上的东西,就指着那件未做成的里衣道:“把那件衣裳扔了吧。” 春柳知道析秋的意思,便点头应是,将衣裳拿在手里准备扔出去。 萧四郎看出那是自己的衣裳,便挑了眉头问道:“怎么扔了?” 析秋低头喝着茶,淡淡的道:“没什么,阵脚不对,妾身给四爷再重新做一件。” 萧四郎听着不置可否。 第二日萧四郎从衙门里出来,如平日里一样,在门口由小厮牵了马正要上马,忽然有穿着丫鬟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拦在萧四郎前面,朝他福了福道:“大都督,我们小姐想请您过去说话。” 萧四郎上马的动作一顿,便拧了眉头问道:“你们小姐是谁?” 在衙门口等着人已是失了礼数,这会儿再报名讳那小姐的名声……丫鬟想了便回道:“大都督去看一看就知道。” “我正有事。”萧四郎一跃上马,居高临下对丫鬟道:“若有私事便去府中递了牌子给四夫人,若是公事便写了折子递进衙门!”说完一夹马腹,骏马扬蹄而起,留下淡淡的烟尘。 那丫鬟满脸的羞愧,跺了脚便回了车里。 第二日同一时刻,依旧是如此,萧四郎满脸的不耐烦,见到就是头也不回的离开,连话也不愿去说。 第三日,佟全之和佟敏之来寻萧四郎,那辆马车依旧停在拐角处,还是那个丫鬟,不过今儿手里多了个食盒,她上前朝萧四郎行了礼,道:“大都督,我们小姐说若是你没有空,还请把这个带上,这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是她一片心意,请大都督务必收下。” 萧四郎满脸冷意,看向身边的小厮,小厮忙上前去挥退那丫鬟:“走走走,大都督没空!”说完嘀咕道:“日日都来,真是嫌我被骂的不够多!” 那个丫鬟吓的不轻,忙提着食盒跑回那辆马车里。 佟全之和佟敏之听着一愣,就满脸戒备的看向那个丫鬟,目光就随着丫鬟一直到马车上。 马车的车帘在一刻后,从里面掀起了一角,有女子的眉眼在后面一闪而过。 “是她!”佟全之看清那人,回头对萧四郎道:“是那日在侯府里见到的女子。” 萧四郎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闻言眉头一拧回头去看马车,眼底尽是不耐! 那辆车略停了一刻,便嘚嘚的驶远。 佟敏之眉头一挑偷偷拉一下佟全之,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看到戏谑,两人一个眼神会意后,便双双转头去和萧四郎道:“大都督,我们还有事,改日再来拜会您。” 萧四郎一愣,就看到两人转了身飞快的跑远了。 萧四郎不以为意,一跃上马往南牌楼而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刚刚在府门口下了马,就见刚刚随着那辆那车的丫鬟,头发凌乱的跑了过来。 “大都督!”那丫头砰的一声在萧四郎面前跪了下来:“求大都督救救我们小姐!”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8 质问 萧四郎转身,面色微冷的看着她。 “大都督,我们小姐的马在街上受了惊,您快去看看吧。”丫鬟说着眼泪流了下来,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满脸的惨白,她期望的看着萧四郎不停的磕着头:“我们……我们小姐……受伤了,求大都督救救她吧。” 萧四郎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她,沉声道:“马受了惊?” 在街市中,马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受惊! “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发了疯冲了出去,小姐也受伤了。”丫鬟说着一顿,又再次磕头不止:“求您救救她吧。” 她头发散乱,即便是侧门,巷道口此刻也围了一些人,萧四郎眉头蹙了蹙,将小厮手中的缰绳再次接了过来…… 丫鬟看着便是一喜。 就在这时,巷口围着的人突然让开了道,萧延亦的马车缓缓驶了进来,在萧四郎面前停下,他下车看了眼地上的丫鬟,诧异的问道:“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萧四郎便简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去去就来!”萧四郎牵了马,翻身上马。 萧延亦看向丫鬟,突然伸手拦住萧四郎,声音淡淡的道:“我去吧!”说着一顿又道:“马也停了,你去或是我去并无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 萧四郎一顿,看着自己的哥哥,萧延亦也回看着萧四郎,双双的眼神中都有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萧四郎眉头拧了拧,萧延亦却已经转身再次上了马车,马车后退慢慢出了巷口。 跪在地上的丫鬟脸色剧变。 萧四郎下马,便挥袖转身,对从内门里出来的天诚道:“你跟去看看。”说完看也不看那丫鬟一眼进了侧门。 天诚应是而去! 天益跟在后面小声去问萧四郎:“四爷,在闹市区……不会伤着人吧。”说完一顿,又觉得这句话说的有点多余,又道:“这小丫鬟小人见过,好像是胡小姐身边的丫鬟。”他看着萧四郎:“四爷,胡小姐不会有事吧?” 萧四郎拧了拧眉头,大步进了外书房里,在书桌后坐了下来,有小厮给他上茶。 却没有说话。 天益收了话站在了一边,也觉得侯爷去比四爷去合适,这胡小姐前两日,日日在府里走动,听春柳说那一天还在夫人房里留着不走,这心思看了再明白不过,妾室收了也便收了,可她那身体,难道还要娶回来放在房里,反过来让夫人供着她不成? 再说,夫人那么好,多个妾室岂不是要给她添堵! 天益撇撇嘴满脸的不屑,这闹事中马惊了,指不定就是胡小姐的一个手段,想要引起四爷的注意也未可知。 这些年他跟在四爷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这样的小伎俩还瞒不过他! 心里想着,他又抬眼偷偷去看四爷,就见四爷已经拿了从衙门带回来的折子仔细在看,满脸的平静。 四爷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天益顿了顿忽然自嘲的摇摇头,是他想多了。 转身就退了出去关了门,守在门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诚匆匆从外面回来,比起天益白白净净有些瘦弱,天诚要壮实许多人也显得老实一些,天益一见到他便问道:“是真惊了马还是假惊了马?” 天诚点头道:“真惊了。” 天益眉头一挑,难道不是胡小姐的手段? 天诚已经在门口喊道:“四爷!”里面萧四郎的声音传了出来,回道:“进来!” 天诚便推门进去,垂头回道:“马受惊了,胡小姐受了伤,伤口不大但是人已经晕过去了。”他说完,小心的看了眼萧四郎又道:“小人去时,胡家的马车正被一群百姓围在中间,赶车的婆子拿了侯府的名帖,在与路边的百姓争执不下,衙门的人也跟着赶到了,场面有些失控。” “争执?”不待萧四郎问,天益就纳闷的道:“是伤着人了?怎么还惊动衙门了。” 天诚就答道:“是,说是撞翻了路边的一位老者,幸好他避让了一些,但人还是受了些伤,他摆的摊子上货物也尽数毁了。”说着一顿又道:“胡家想要立刻走,那老者就拉着车辕,说是不道歉不赔钱就不让走,双方对峙不下,正巧京衙有衙役巡街路过,便报了官!” “……赶车的婆子还拿了侯府的名帖斥责众人,京衙的人只敢查马车的情况,也不敢去为难胡家的人,直到侯爷到了,场面才控制下来。”有仗势欺人之嫌,惹了众怒。 天益张着嘴难以置信的听着,莫说侯府就是圣上出来撞了人,在闹市中也不能这样嚣张。 萧四郎越听眉头拧的越紧,他沉了脸道:“银子可赔了?” 天诚回道:“侯爷赔了银子,让京衙的人将老者送去医馆了。”他想到大家指指点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气。 萧四郎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去问胡小姐伤的如何,便挥手让两人出去了。 天诚出了门,就压着声音和天益道:“赶车婆子要直接把人送到侯府来。” “什么?!”天益眉头一拧就冷嗤道:“还要到侯府来?她当府里是她的家的啊。”说着又问道:“那人没有带回来吧?” 天诚就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侯爷派人将胡小姐送回去了。” 天益总算是放了心,点头道:“还是侯爷想的周到,若真是要把人领回来,旁人可就真以为是咱们府里的人了。” 天诚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上,析秋去太夫人房里,太夫人正用了早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析秋便笑着过去接过吴妈妈的手扶着太夫人,太夫人笑道:“几个孩子都去学馆了?” “去了。”析秋点头应是:“在我那边吃的早饭,每人吃了一碗鸡蛋羹。” 太夫人笑着点点头,拍了拍析秋的手道:“这几个孩子没事便喜欢去闹你,也就是你脾气好,不管他们怎么闹你都能应付。”说着她自己摇着头:“便是我吵了一时也觉得头疼。”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回道:“鑫哥儿和敏哥儿自小都是娘带大的,若说脾气好,可不是您的脾气最好。”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问析秋道:“听说你早上让鑫哥儿围着院子跑五圈?他可愿意跑?” 说起这件事,析秋也是满脸的笑意:“……起初不乐意。”说着挨着太夫人的耳边道:“后来被他父亲训了一次,之后便日日早起,主动去跑步。” “呵呵……这孩子。”太夫人笑着道:“跑也跑也确实好,我瞧着不过才一个月,他可结实了许多!” 析秋也觉得如此,敏哥儿比以前结实了许多,饭量也大了许多。 “走!”太夫人道:“我也累了,我们进去说话!” 析秋便扶着太夫人进了房里,刚刚坐下大夫人和二夫人相继来了。 刚说了几句话,门外紫薇便禀报道:“太夫人,胡夫人来了!”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点头道:“请她进来。”心里却是疑惑,怎么一大早便来了! 胡夫人今日没有如同以往那般精心打扮,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簪,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很憔悴,她进门便深深看了析秋一眼…… 她的眼神带着一股恨意,析秋眉梢便挑了起来。 “太夫人。”胡夫人转而朝太夫人行礼:“一早上来打扰您,妾身实在是过意不去。” 太夫人挥着手道:“也不算早了。”说着指了紫薇端来的椅子让她坐,问道:“我瞧你精神不好,可是有什么事?” 胡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来,红了眼睛哽咽道:“妾身本不想来,可是仔细想了一夜,我们两府走动数十年,早已是一家人,妾身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所以有的话我们关了门,便想说一说。” 二夫人愕然,这语气倒有些像她们做了什么对不起胡家的事一样。 太夫人眉头也蹙了蹙。 “到底什么事?”太夫人问道。 胡夫人抹了眼泪,就道:“素青昨日坐的马车,在街上受了惊吓,一路狂奔出去……若非有位壮士搭救,这会儿她指不定已经……”说着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析秋一愣,怎么马车在闹市里受了惊吓。 太夫人也是听着一怔,问道:“那素青人怎么样,没有伤着吧!” 胡夫人勉强止了哭,哽咽的回道:“额头上撞了个伤口,张医女救了一夜,这会儿人还没有醒。” 很凶险。 析秋知道,若真是她所想的那种病,这样的人一旦身上出现伤口,就会流血不止,而且还会有一系列的并发症,若不及时治疗确实有生命危险! 太夫人脸色也不好看,道:“好好的马怎么就受惊了。”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真是多灾多难!” 胡夫人听着,就募地的转头过来看向析秋,直直的看着像是在质问什么。 便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瞧着,也露出狐疑的表情。 析秋一愣,面色平静的回视着胡夫人。 胡夫人目光一闪,转头去和太夫人说话:“太夫人,马受惊不是意外!”她转头看着析秋,一字一句道:“是这其中却还有另外隐情……赶车的婆子说,是四夫人娘家的两位舅爷惊了马。” 太夫人一愣,大夫人微微皱了眉头,二夫人却是狐疑的看向析秋,就听析秋冷冷的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太夫人问道:“怎么事情又和两位舅爷有关系?” 胡夫人很想质问析秋,两位舅爷做的事,你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分明就是嫉妒素青是素真的妹妹,又和萧四郎又这样一层关系,生出了忌惮,又觉得萧四郎对素青颇多照顾,怕她抢了萧四郎的宠爱,心生嫉妒,撺掇两个弟弟对素青下手。 真是好狠的手段! 胡夫人心里愤愤难平,可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她压了声音,慢慢的回太夫人道:“是这样的,赶车的婆子路过鸿雁楼时,素青就让她将车停在一旁,说是要买了楼里的水晶烩驴肉给他大哥带回去,婆子便停了车去买,等他出来就看到原本安静的马,突然长嘶撩起了蹄子,发了疯一样朝路边冲了过去,婆子就呆呆的惊着了,一时也没了反应。”她说着一顿又道:“等马车冲出去,素青受了伤,惊慌中她就看到对面的暗香阁茶楼上,两位舅爷正拿着孩子淘气玩的弹弓站在哪里。” 胡夫人尽管压抑着情绪,可还是激动的站了起来,看着析秋道:“妾身不知道,两位舅爷怎么就……我苦命的孩子。”说着又低声哭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胡小姐的身份?前两日听说胡小姐在四弟妹房里,一直等到老四回房也不肯离开的事,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四弟妹心生了怒?二夫人目光一闪,拧眉头道:“胡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胡小姐出事怎么又和四弟妹有了干系!” 胡夫人就道:“妾身今儿来,也并非兴师问罪,妾身只是想来告个罪,素青若是有哪里得罪了四夫人,还请四夫人大人大量原谅她。” 直接顺着话,面上看着是在求饶,但却把责任和矛头指向了析秋。 太夫人表情暗了下来,看不出在想什么,析秋也放了手里的茶盅,冷了脸回问胡夫人道:“胡夫人说的话是不是武断了些,你说赶车的婆子瞧见两位舅爷站在楼上,这又能说明问题?” 胡夫人就回头看着析秋,斩钉截铁道:“四夫人,若是没有证据,我也不会到这里来说这些话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因为马车撞了人,所以京衙便赶去了,衙役在马车的附近找到弹弓常用的打磨光滑的石子……事情怎么会那么巧,两位舅爷拿着弹弓,而马车边却落着石子。”她说着,看着析秋便冷笑道:“四夫人您说,老身这样说,还是不是武断?” “好了。”不待析秋说话,太夫人已经淡淡出了声,打断胡夫人的话:“不是说在对面的楼上,婆子看走了眼也实属常情!” 太夫人的意思是,无论这件事怎么样,都不要再计较了。 胡夫人嘴巴动了动,没敢说话。 “娘!”析秋却是看向太夫人:“既然胡夫人这样说,若真是三弟和七弟做的,我自然要给胡夫人一个说法。”析秋说着一顿,淡淡看向胡夫人:“若不是,两府里常来常往的,彼此间也不能因为这件事生了误会不是!” 她不相信,佟全之和佟敏之会这样没有分寸! 胡夫人一愣,鼻尖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 太夫人面色微沉,没有说话。 胡夫人看了太夫人一眼,目光一转,便道:“我也不是非要四夫人给个说法。”她转过去看着太夫人,泪水涟涟:“我就是心疼我苦命的素青,这身子才堪堪好些,现在却又……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说是不要说法,可言辞间却还是在指责佟敏之和佟全之。 “胡夫人说的是,胡小姐可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析秋拧了眉头道:“既然胡夫人开了口,这个说法我定是要给你的。”转头看着太夫人道:“娘,儿媳想把两位弟弟请到府里来,是与不是,一问便知道了!” 无论是与不是,她也容不得旁人这样看他们姐弟! 太夫人也是一愣,她没有想到析秋想让人去寻佟全之和佟敏之来,她的反应,让太夫人有些诧异。 平日里说话轻声细语,性子绵和的析秋,竟然这样刚烈。 二夫人也暗暗吃惊,没有想到析秋会有强势的一面,她凝了目光静静坐在那边没有说话。 大夫人却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当日春雁出事时,她可是亲眼见过析秋在她院子里所表现出的强势,心中想着,大夫人淡淡看了眼胡夫人,就见她目光微闪,她眉头一蹙便也和太夫人道:“娘,胡夫人说胡小姐病情凶险,这也是关系到人命,若真是出了事这其中的细节无论如何也要了解清楚才是,四弟妹说的对,不如将两位舅爷请到府里来,细细问一问!”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想了想道:“也好,让人去将两位舅爷请来!” 吴妈妈亲自应了,转身出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析秋垂着脸缓缓的喝着茶,太夫人面色沉冷的坐着,转头和紫薇吩咐了几句。 约莫半个时辰,佟全之和佟敏之来了。 两人和太夫人见了礼,太夫人笑着道:“快坐了说话!”佟敏之就笑着走到析秋身边,握了握析秋的手问道:“姐,你找我们什么事。” 析秋也握了握他的手,笑着道:“你先去坐着,姐姐有话问你。” 佟敏之朝析秋笑着点头,和佟全之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紫薇给两人上了茶! 析秋就看向佟敏之问道:“你们昨儿申时在哪里?” 佟全之和佟敏之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回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析秋就看向胡夫人,道:“昨儿胡小姐马车受了惊,当时赶车的婆子看到你们在旁边暗香阁的楼上……你们当时在哪里?” 她慢慢说着,语气温和,但脸色却很不好看。 佟全之和佟敏之一听,立刻便明白析秋说的是什么,佟全之想也未想便答道:“说的没错,昨儿申时我和七弟确实在暗香阁楼上。” 胡夫人眼底划过得意之色。 太夫人看了析秋,就见析秋又问道:“胡夫人说,胡府里赶车的婆子,看到你们拿着弹弓打了胡小姐赶车的马,可有此事?!” “什么!”佟全之向来爆性子,将茶盅往旁边的茶几一放,就站了起来怒道:“谁说我们拿了弹弓打胡小姐的马车?我们当时不过是听到了动静,恰巧站在了楼上而已。”佟全之身材健壮,这么一站起来看着众人就有些居高零下,他目光一转就去看胡夫人,眼睛一瞪道:“怎么就说是我们打了马,让马受惊了?竟然就这样往我们身上扣屎盆子!” 胡夫人被这么一吓,本能的就朝后缩了缩!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被一个小辈惊着,脸上着实有些下不去,她冷了脸道:“佟家三爷,当时在马车边发现弹弓常用的石子,你又怎么说。” 佟全之又道:“谁说看到弹弓用的石子,便就是我们打了胡小姐的马!”说完呼啦一声挥了袖子。 佟敏之也在一边点头道:“这位夫人,我们和胡小姐无怨无仇,若不是昨儿在都督府门口见着她,又见马车上有着胡府的标志,根本不知道谁是胡小姐,又怎么会去害她呢,胡夫人这样说话,好没道理!” 佟敏之仿若无意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上便是脸色一变,昨天胡小姐到都督府去等萧四郎了? 难怪会驾车在闹市里逛着。 析秋听着眼睛微微一眯,她也颇为诧异,胡小姐会去都督府门口去。 难道是因为在府里没有机会和萧四郎说话,所以便想着去都督府门口去等,这样便有机会和萧四郎接触? 她心中冷笑连连。 胡夫人脸上一怔,怒气道:“佟家七爷不用这样说话,到底做没有做,也不是你们两人一唱一和便能抹去的。”说着,她气红了脸:“府里的马车以及赶车的婆子可看的清清楚楚,大可把人叫过来,和舅爷对质一番,一切便都可以明明白白。” “是!”不待佟全之和佟敏之说话,析秋便看向胡夫人,淡淡接了话道:“胡夫人说的没错,什么事也不能凭谁否认或者随便说一说便能定的。” 胡夫人听着,面色稍霁,但析秋转瞬脸色一冷,道:“但是,他们的身份,岂是什么人想对质便对质的!”没有再给胡夫人留丝毫的脸面。 胡夫人便是脸色一变,满脸的难堪。 析秋看也不看胡夫人,转头对太夫人道:“娘,胡夫人说当时京衙已经介入,依儿媳看,这件事还是交由京衙去查吧!” 什么? 房间里所有人便是一愣,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析秋会说让衙门来查。 二夫人以为析秋喊两位内弟来,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想到,她竟然把事情交给衙门去查。 她暗自震惊,目光怔怔的看着析秋。 大夫人看着析秋,目光中就露出赞赏之色。 胡夫人本意并非是要将事情闹到衙门里去,毕竟事情闹大了无论结果如何,胡素青闺阁的名誉多少都会受损,所以此刻析秋这么一说,她面色便是一僵怔在那里,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之势。 太夫人有些诧异的看着析秋,就见析秋沉了脸淡淡的道:“娘,他们虽是我的内弟,但我们也不能包庇不给胡夫人一个交代,况且,若传出去于侯府或是佟府而言也是不好看的,不如就交由衙门去查,不管他们做与没做,就让京衙给我们一个答案!” 顾全大局。 太夫人暗暗点头,眼里尽是满意。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9 孤注 “六姐姐,我们没有做!” 佟全之嘻嘻笑着,暗示的朝析秋手里看了看,笑道:“七弟给您的字条,您没有看怎么就知道里面的内容?” 佟敏之一进门,便握了析秋的手,在她手心里塞了字条。 析秋笑着道:“我便不是看,也知道你们两个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说着一顿又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佟全之就和佟敏之互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佟敏之解释道:“其实……其实我们原本是真的准备打胡小姐的马的,可是一看马车周围都是人,想着若是马发了疯,到时候会伤着旁边的百姓,所以就收了手将石子打到路边去了。” “你们!”析秋哭笑不得:“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打她的马车?” 佟全之就皱了浓浓的眉毛,满脸不屑的道:“那天我们来府里,就看到那个什么胡小姐,看大督都的眼神不对,昨天我们去督都府里时又让我们碰到,她竟然连着在门口等了几日,我和七弟最厌恶这样的女子,就想着暗中警告她……”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他们当初府里见到胡小姐时,就感觉得到胡小姐的奇怪,然后又督都府门口碰见她,还是一守数日! 是为了怕自己因为这个胡小姐受了委屈。 所以想要将在有的事情未发生前,熄灭在原始阶段。 析秋暗暗摇头,可又觉得暖心。 无论他们怎么做,初衷却是为了她,析秋看着佟全之和佟敏之,眼角微湿。 析秋没有说话,反而表情不定,忽悲忽喜的,佟全之和佟敏之看见,就以为她生了气,忙保证似的解释道:“六姐姐,我们真的只是想捉弄她而已,真的!” 析秋相信他们,佟全之和佟敏之自小虽也贪玩,但心底善良,玩起来也从来不会没有谱,当胡夫人说他们惊了胡小姐的马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质疑。 如今听他们解释,她更是不会怀疑。 “我相信你们。”析秋认真的说着,但还是叹了口气道:“那石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没有。”佟全之摆着手道:“您尽管放心吧,那石子不过是普通的石子,我们私下里磨的圆润些而已。” 佟敏之也点头道:“姐姐报官是对的,您若是不报官,我还想着报官呢,这个胡小姐很有问题!”竟然诬陷他们。 报官自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问题析秋早在太夫人房里时便就在想,既然佟全之和佟敏之什么也没有做,那么胡小姐的马又为什么受惊呢?为什么恰巧在佟敏之和佟全之在的时候受惊? 怎么会那么巧合。 好像根本就是针对他们两个而来。 所以胡小姐受伤之后,胡夫人便到府里来,言辞凿凿的质问自己,句句暗指是她指使弟弟去加害胡小姐。 人证物证俱在! 析秋暗暗假设,若是马受惊以及她自己受伤,根本就是她自己所为,一个让人同情的苦肉计。 这样一来,大家都会同情她! 在这同时,再将事情传出去,让人知道是她的两个弟弟所为,那么她名誉便会扫地,萧四郎也会厌恶自己,太夫人也会因此生对胡小姐生出愧疚…… 所以她选择保官,便是最好的办法。 有京衙参与,事情的结果便具有更高的可信度,京衙不会站在任何一边袒护谁,那么马车受惊的事才会真相大白。 而胡夫人之前所说的一切,对她而言就是诽谤! 有什么事,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析秋顿时变了脸色,拉着佟全之就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佟全之听了面色一变,瞪着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道:“这个女人,真的会这么狠?” 析秋也不敢确定,她拧了眉头道:“我不敢肯定,但是她的路走到这里,已经没有退路,她只有往前走,要想往前走就不能坐以待毙。”析秋说着顿了顿又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佟全之就拧了眉头,气哼哼的回道:“六姐姐放心,这点小事我还不放在眼里,况且,我如今也有师兄弟,大家正愁着平日里事情太无聊,想找点刺激呢。” 析秋看着佟全之就微微笑了起来,嘱咐道:“你别一味追求刺激,安全小心为上。” 佟全之就拍着胸口点头:“她敢诬陷我,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佟敏之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打着哑谜,急的抓着头问道:“姐姐,三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 “你太小了。”佟全之笑着推开佟敏之:“等你再长大些,我们就告诉你。” “哼!”佟敏之气呼呼的拧过头,不理他。 正在这时,外面春柳喊道:“四爷!”紧接着,她打起帘子,萧四郎已经大步进了暖阁。 “四爷!”析秋笑着行了礼,佟全之和佟敏之也双双抱拳:“六姐夫!” 萧四郎微微点头,身上的朝服未换便在炕边书桌后坐了下来,看着析秋问道:“京衙周知府亲自去了督都府,说是府中有人报官……”一顿拧了眉头又道:“胡家到底怎么回事。” 春柳沏了茶奉上,析秋就将今儿胡夫人来府里的事前后说了一遍,又道:“妾身私心里觉得,这件事既然从一开始就已经有衙门参与,不如索性就交由京衙去查,两府里也都没得话说。” 佟全之向来崇拜萧四郎,见析秋说话,便急着解释道:“六姐夫,我和七弟真的没有惊着他的马。” 萧四郎不疑有他,点头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管了。” 析秋听着没有说话,等佟全之和佟敏之离开,她便去问萧四郎:“四爷打算怎么做?” 她也很想知道,萧四郎对胡家的态度。 萧四郎搁了茶,握了析秋的手道:“胡家曾与我们有恩,我和胡家又有那样一层关系,平日里若是他们有所求,只要力所能及,不论是母亲抑或是二哥都不会拒绝。”他顿了一顿脸色沉了一分,冷冷的道:“但现在这样,我们也不用再顾忌什么,尽管让京衙去查!” 也就是说,他站在自己这边? 萧四郎说完,便喊来天益吩咐道:“你去周大夫人府上走一遭,告诉他,这件事不用顾忌侯府,让他仔细去查,秉公办理即可。” 天益点头应是。 萧四郎打了招呼,京衙就不会再有顾忌,事情的始末很快就会弄清楚。 “谢谢四爷。”析秋笑着道。 萧四郎眉头一挑,露出不解的意思。 析秋便解释道:“四爷问也不问,便相信三弟和七弟没有去做这样的事,妾身难道不该谢谢您吗。” 萧四郎听着却不同以往面露戏谑,回道:“他们是你的弟弟,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他说着一顿,将析秋拉坐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声音低低的缓缓而道:“再说,关于胡二小姐的事,你也从来没有问我,何尝不是对我的信任!” 析秋听着,掩袖而笑:“难道妾身不该信四爷?” 萧四郎哈哈笑着,在析秋脸上亲了一记,道:“当然该信。”说着一顿又道:“不管是当初的胡大小姐,还是如今的胡二小姐,于我而言不过是故交之家的女子。”他说着一顿,看着析秋道:“而你,才是我萧四郎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萧四郎又道:“这世上,只有你才有资格站在我的身边!” “知道了。”析秋笑着道:“虽然妾身从未怀疑过,但四爷和妾身说这样的话,妾身还是很高兴。” 萧四郎看着她,眼底里满是柔情。 胡素青醒来,躺在床上听胡夫人将事情始末说与她听,她立刻脸色便变了几变,胡夫人在她身边就冷笑着道:“她仗着的不就是是萧四郎的宠爱,但这一次事实和证据都摆在这里,我倒要看看等结果出来,萧四郎还怎么庇护她。”说着一顿又道:“这是她自找的,我不去不过是想让她面子上难堪,谁知道她竟是不怕死,要交给京衙去查,查就查难道我们还心虚了不成!” 胡素青听她说着,脸色越发的惨白,胡夫人却是毫无所知的继续道“瞧她那轻狂样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也不自问能不能但得起这大督都夫人的名分。”说完又看着胡素青:“我原想着通过京衙,对你的闺誉未免有损,可反过来一想,若你的闺誉真的因为四夫人受损,到时候萧府必然觉得又欠了我们的,那么我们届时再去要求什么,不也成了理所当然了吗。” “娘!”胡素青拧了眉头,声音虽虚弱但却很尖利,显然用了全力:“您怎么这么糊涂!” 胡夫人听着一愣,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听胡素青道:“娘啊,您怎么就不仔细想想,这件事根本就是佟析秋设的一个局,若是京衙什么也查不出,那您去质问四夫人的事,不就成了子虚乌有的诽谤了吗,可若是查出来呢,难不成您真的要和四爷对簿公堂不成?萧家的这门亲戚您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了?” “这话怎么说的。”胡夫人不以为然:“事情是四夫人指使她内弟做的,和萧四郎有什么关系!” 胡素青就恨铁不成钢的道:“您想一想,佟析秋一日还在侯府里,就一日是萧四夫人,四爷的个性您也不是不知道,他身边的人他从来都是不问缘由,一律护着周全严实的,到时候莫说四爷的情分,恐怕连太夫人那边都得罪了。” 胡夫人怔住,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个佟析秋,真的是好阴险的手段!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胡夫人问道。 胡素青就拧了眉头道:“你怎么不等我醒来和我商量商量,这件事其实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让人把消息暗地里传出去告诉四爷和太夫人即可,我们现在不是要四夫人退步,而是要让四爷注意到我,同情我,让太夫人对我们家愧疚,你明不明白?!” 胡夫人满脸的错愕,是啊,她真是一时被气昏了头,怎么就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呢。 胡素青就撑着胳膊要坐起来,胡夫人一惊压着她道:“张医女说你要多休息,切勿再四处奔波,你要做什么,告诉娘,让娘去做,这次娘一定全部都听你的。” “那好。”胡素青道:“您现在就上门给四夫人赔礼认错,最好当着四爷的面认了错,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四爷通知京衙销了案,只要京衙不查,这件事的主动权永远都在我们手里,可若是去查,佟析秋可就牢牢的把主动权握住了!” 疑问没有得到肯定,就永远只是疑问,这件事只要不查清楚,那么大家心里永远都会认为和佟析秋有关系,对她就有就有内疚,主动权就在她这边,可若是去查呢,这和撕破脸有什么区别? 是或不是是都是她吃亏。 胡夫人也觉得胡素青说的在理,她想了想一咬牙便站了起来,沉声道:“我现在就去!”说着转身就出了门。 胡素青目送自己娘出门,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提着的心却依旧是高高提着。 希望娘去了侯府,能说动太夫人,将这件事就这样带过去! 可不过过了半个时辰,胡夫人就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冷了脸道:“这个佟析秋,竟然找了借口避而不见,真是岂有此理。” “什么避而不见?”胡素青看着胡夫人道:“您有没有去求太夫人?” 胡夫人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拧了眉头道:“我自然先去太夫人那边,可是太夫人说这事是四夫人决定的,若是我有什么想说的,还是去找四夫人商量比较合适,我就去找四夫人了。”她说着顿了顿,气愤难平的又道:“谁知道佟析秋却是避而不见。” 果然,如了佟析秋的愿,太夫人也对她们生了怨怼。 胡素青紧紧揪住了被角,一瞬间浑身冰凉。 弄巧成拙,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娘糊涂,可是何尝不是佟析秋手段阴险。 胡素青气的发抖,忿忿的看着自己亲娘。 她想到萧四郎的身影,想到他看着析秋的样子,那暖暖的带着无限宠溺的目光,那样的眼神本该属于她的,可是现在却是属于那个女人,而萧四郎呢,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就连她不顾体面去衙门口等他,他也是避而不见。 难道要让她和那些烟花女子一样,脱了衣裳送上门? 她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在发现佟家两位舅爷跟着她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想出了马车出事这招。 她原本想的好好的,只要自己不死,她就有办法让太夫人答应她进门。 可是娘自作主张却中了佟析秋的圈套,反被她将了一军。 她现在骑虎难下。 可是,萧家也好,萧四郎也好她都不能失去。 胡素青紧紧攥了拳头,想到了太夫人,看来她只有这一次的机会了! 紧紧咬住唇,她忽然开口道:“娘,我记得您给我存了嫁妆是不是?” 胡夫人便是一愣,反问道:“怎么问起这件事?你还没有嫁,这笔嫁妆娘好好收着的呢。”胡素青就冷冷的拧了眉头沉吟了片刻,有着破釜沉舟的样子,对胡夫人道:“嫁妆也不用留了,您悉数拿出来交给大哥,我有事让他去办!” 闺阁小姐的嫁妆,可就是往后她最大的依靠和资本,胡夫人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你想做什么?这笔钱可是万万动不得,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娘也没有本事,再给你重新凑嫁妆了。” “娘!”胡素青说着话,语气不容置疑:“眼下的这样的情况,我们若是不做点什么,只怕到时候您用了这笔钱,也不能给女儿找个可靠的人家,若是这样,还不如现在就用了,赌一把!” 胡夫人看着自己女儿,脸色顿时灰败一片! 她拉着自己的女儿,就道:“儿啊,你真的决定要进侯府给萧四郎做妾?”若做妾室,便不需要任何的陪嫁! “不然呢!”胡素青反问道:“我这样的身子,若是去了一般的人家,便是平日里的医药也难以维持,可是高门大户功勋之家,除了宣宁侯府,我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选?” 胡夫人噗通一下在床边坐了下来,她当然想将女儿嫁进侯府,也想过女儿进门去做妾,但一切都是想想,若真的让她把女儿送进去,她的心里却是不好受的。 她的女儿,原本是萧四郎的正室,现在却要屈居人下。 她怎么能高兴! 胡素青心里早已做了决定,她又道:“您别想了,女儿只要进了侯府,就定有把握让四爷将心放在女儿身上,至于佟析秋……”她眯了眼睛笑道:“不足一提!” 胡夫人没有再说话,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胡家现在的情况,若失去宣宁侯的扶持,未来简直不敢预期,她心里一横便道:“好,只要你过的好,娘都听你的。”说着转出了门,又回头抱了个添红漆单排扣的匣子进来:“这里是我们家全部的家当,娘现在全部交给你。” 胡素青拿在手里,眯着的眼底里,尽是凛厉。 第二日丑时,析秋起床送萧四郎去上朝,天益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脸色僵硬很不好看:“四爷!”他声音有着一丝不明的情绪:“胡家走水了!” 析秋正在给萧四郎戴帽冠,听到时便是手一顿,就听萧四郎问道:“京衙可去了人?怎么会走水?” 天益回道:“就是京衙的人来府里报的,说是四合院悉数烧毁了,死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 也就是说病重的胡小姐和胡夫人并无大碍。 “知道了。”萧四郎淡淡的道。 天益在外面便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四郎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来,看着天益问道:“有什么话,一起说了!” 天益就忐忑的看了眼随后跟着出来的析秋一眼,小心的道:“府衙的人去了佟府,询问了两位舅爷昨晚身在何处。”就是说还是在怀疑是佟全之和佟敏之。 析秋一怔。 气息蓦地变冷,萧四郎眼里骤然变成寒冽如冰:“周大人何在?” 天益感受到萧四郎的怒意,小心翼翼的答道:“在衙门等四爷,说是有些话要和四爷说。” 萧四郎脸色沉冷的点了头,回头看向析秋,就见她站在哪里,虽是面色镇定,但眼底却依旧露出不安的情绪来,他心里一软便回头揽了她道“没事,一切有我在。” 天益无声的退了出去。 “四爷。”析秋朝萧四郎浅笑道:“妾身不担心,妾身相信三弟和七弟,更相信四爷!” 萧四郎脸色柔和的揽住她,像是怕她害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我先过去,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回来告诉你。” 析秋偎在萧四郎的怀里点了点头:“嗯。” 萧四郎松开析秋,大步出了门,天益在院子里等他,他停了脚步吩咐道:“你留在家里,不管是谁来,只要夫人不想见的,一律不准放人进来!” “是!”天益垂头应是。 萧四郎挥袍出了门,析秋将春柳喊进来吩咐道:“你回府看看,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春柳应是而去。 市井上,胡家半夜着火的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顿时成了京城中这些日子以来最大最趣的新鲜事。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当朝新贵萧大督都。 萧四郎的风流韵事,再一次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说是萧四郎英雄救美,为胡家小姐寻医问药,倾心相付……萧四夫人得知后嫉妒暗生,便撺掇内弟,在胡小姐的马车上做了手脚,用狠毒手段想要害胡小姐红颜薄命,幸胡小姐吉人天相,才得以逃过一劫…… 可萧四夫人显然没有打算放过胡小姐,在京衙宣布要彻查马车事故的证据时,胡家却是被一把大火悉数烧了干净,当时跟在胡小姐身边的赶车婆子以及丫鬟,全部在大火身亡,便是拉车的马,也被人毒死,胡小姐也险些在大火中丧命。 但证人和证据全部被毁尸灭迹。 此谣言一出。 萧四郎和胡素青顿时成了一对情比金坚的苦命鸳鸯,而萧四夫人就是那棒打鸳鸯,心胸狭隘不择手段的恶毒原配! 若是有人问,马车出事,胡家走水,不过都是意外,何以和四夫人扯上关系。 便会有人斩钉截铁的告诉那人,萧四夫人娘家的两位舅爷被衙役询查,就是最好的说明。 春柳哐啷一声,将手里喝茶的杯子摔在地上,指着门口就骂道:“她成了戏文里清高孤洁的贵小姐,我们夫人却成了那恶人,真是不要脸,太不要脸了!”碧槐听着,吓了一跳,赶紧把门关好,拉着春柳道:“春柳姐姐,夫人还在房里呢,你这个样子可不能让夫人瞧见了,免得她心里难受。” 春柳气不过,皱着眉头道:“你是没有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这些可恶谣言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竟然这样歪曲事实,真是气死我了!” 春柳忿忿不平的说着,碧槐却是拧了眉头道:“平常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这些谣言除了胡家,还能有谁传出来。” “什么!”春柳一愣,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你说的没错,这谣言说的这样仔细,除了胡家就不会有旁的人了,真是可恶。”她说着就要开门出去,碧槐一看就拉住她问道:“春柳姐姐,您去哪里。” 春柳怒道:“我去和夫人说,怎么也不能任由她们这样诋毁夫人!” 碧槐依旧拉着她,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夫人心里定是已经有了计较,你不要自作主张坏了夫人的事。” 春柳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她进门时,析秋正歪在炕上打盹,春雁守在一边一听到动静,就将手指放在嘴上,小声道:“夫人刚睡着,你有什么事?” 春柳满肚子的话,却在看到析秋睡颜的那一刻,蓦地咽了下去。 她身材单薄清清瘦瘦的,穿着水清暗纹的半旧褙子,头上的发髻松散在一边,单手支着面颊,柳眉轻蹙,眉宇间有着浓浓的疲色。 春柳第一次,委屈的红了眼圈,她转过身抹了眼泪咬住唇朝春雁摇了摇头。 春雁拉着她压着声音道:“好好的哭什么,若是让夫人看见多不好。”春雁还不知道外间的传言。 春柳三两下擦了眼泪,摇头道:“没事,就突然眯了眼睛而已。” 春雁自然不信,拧了眉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春柳性子烈也率直,大多时候都是她给别人委屈受,春雁还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欲言又止满脸委屈的样子。 “没事!”春柳摆着手。 两人叽叽咕咕的声音,析秋已经睁开眼醒了过来,她着看着两人出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四爷派人回来了?” 春雁和春柳一怔,转头见析秋已经醒了,春雁立刻端了新茶过去给她,道:“不是,是春柳,她一副支支吾吾有话不说的样子,我问也不问出话来!” 析秋就挑着眉头去看春柳:“三少爷,七少爷可还好?他们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三少爷和七少爷出了门,奴婢见到了大奶奶,说是一早上衙役上门只是询问了几句,得出两位少爷昨夜一直在府里,便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顿了一顿又道:“三少爷去了教习师傅家里,七少爷去了学院。” 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刚刚在说什么?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春柳垂着头想了想,还是将外面的流言告诉了析秋,又道:“夫人,外面那些谣言那么难听,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那些人胡言乱语吧?”说着一顿又道:“衙门里不过派人问了问三少爷和七少爷,那些人就像是已经定了罪一样,纷纷一口咬定就是三少爷和七少爷做的。” 果然是这样。 析秋失笑摇了摇头,胡小姐的手段真是高明。 胡家着火,不但烧死了当时跟车的婆子和丫鬟,让她再次成为了受害者。 还顺利成章的把她变成了做贼心虚迫不及待想要毁灭证据,着急除掉胡小姐的那个人,若是再让人制出谣言,让舆论一边倒的谴责她,不但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惹人怒骂,还能给京衙以及侯府压力。 萧四郎在朝中,也会因为门风不正御下不严被御史攻击唾骂。 就算萧四郎和他无所谓,可太夫人,以及萧延亦和二夫人就会以为顾忌颜面,不管内里细节,而急着解决这件事。 从大局着想,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她撇清谣言,那么撇清谣言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就是她大肚的将胡小姐接进府里来,让她成为萧四郎的妾室。 她们姐妹相称,互敬互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样,她善妒的名声就不攻自破,至于胡家失火,马车出事不过是京司衙门一句话,到时候让衙门出面随便出一个结果。 那么这件事就有了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胡小姐进了府里,她的名声挽回了,而萧四郎和侯府也没有损失。 真是很好的反击手段,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她冷笑起来,想到胡小姐喘着气都要扶墙站着柔弱的样子…… 很难将她的外表和她的手段联系起来。 “夫人,我们怎么办?”春雁也慌了神,着急的红了眼睛急急的问道。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0 爱慕 唐妈妈叹了口气道:“夫人,外面的谣言满街的飞,说的可真是难听,连奴婢都听不下去了。” 大夫人摘下手上裹着的帕子,让人将新焙二月兰端出去,她自己则端了茶喝了一口,问道:“四弟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唐妈妈道:“奴婢去瞧过,四夫人正在房里和身边几个丫头在说话,院子里和平日里一样。” 大夫人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放了手里的茶点头道:“她果然是沉的住气。” 唐妈妈一愣,仿佛没有听懂大夫人的话,正想问,大夫人已经起身:“我们去太夫人那边。” 大夫人这边出门,那边二夫人正在房里和紫檀说着同样的话:“四夫人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紫檀就摇着头道:“没有,奴婢还在怀疑,四夫人是不是还没有听到那些谣言呢。” 二夫人拧了眉头,目中露出一丝疑惑来,府里头下人都知道了,四弟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她为什么还这么平静呢? “夫人,难道胡小姐的事,真的是四夫人做的?”所以才心虚了?紫檀纳闷的问道。 “不会!”二夫人语气坚定:“这件事表面上看,好像真如谣言所说,是四夫人不愿胡素青入侯府里来使的手段,可是若是她真的不愿胡素青进府,能用的法子实在太多了,何必闹的满城风雨。”她顿了一顿又道:“到是我小看这个胡素青了,竟然用了这样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紫檀听着,就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现在外面传的那么难听,都说我们侯府金玉其外,能有四夫人这样狠毒的妇人,其他的又怎么会是良善之辈,这些难听的话,连奴婢听着都恨不得撕烂了那些人的嘴巴。” 二夫人听着就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道:“走,我们去太夫人那边,想必这件事娘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紫檀应是,给二夫人换了衣裳,带着丫头婆子,簇拥着二夫人去了太夫人房里。 一进门,令她惊讶的是,五夫人竟然也在其列,大夫人坐在太夫人右手边的椅子上,二夫人看着两人眉头微挑,朝太夫人行了礼,便在太夫人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五夫人起身朝二夫人行了礼:“二嫂!”二夫人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五夫人重新坐下,就面露焦急的去问太夫人:“娘,这件事外面传的实在太难听了,我们在内宅听不到倒是无所谓,可是爷们可在外面,就连五爷早上出门,都有人在他后面指指点点。”她说完一顿看向二夫人:“更何况是二哥呢,必然会有更难听的话。” 二夫人目光闪了闪。 五夫人又道:“娘,我知道你对我有气,可眼下家里遇到难事儿,我是这个家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们出门谁又不知道我们是宣宁侯府的五爷五夫人呢,如今因为四嫂的事,闹出这么一场风波出来,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太夫人蹙了眉头,终于开口说了话:“那依你之见,这件事又该如何处理呢。” 五夫人便是眼睛一亮,回道:“依我看不管这件事和四嫂有没有关系,我们当务之急要将胡小姐接到府里来,只要胡小姐进了门,外面那些谣言渐渐的也会散了的,人都是健忘的,到时候胡小姐子在府里过的好好的,和四弟妹相处融洽,便是我们什么也不说,旁人也看在眼里,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夫人颇有深意的看了眼五夫人,忽然转头去看二夫人,问道:“承宁,你觉得这件事如何处理才得当?” “娘,四弟妹虽然才进门,可是这么久以来,她上对你孝顺恭敬,和我们几个妯娌间也是相处和睦,几个孩子也愿意与她亲近,更不说她和四弟的感情,自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让两位舅爷去做这样的事,不管外面怎么说,这件事儿媳自是不信的。” 她说着一顿,就去看太夫人,就见太夫人赞同的点点头,二夫人目光一闪便接着又道:“这件事,依我看就是个误会,外面那些人不懂其间细节,胡乱猜测罢了!” 等于没有说! 太夫人没有说话。 大夫人却是目光嘲讽的看了眼二夫人,淡淡的开口道:“若真是谣言,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二夫人一愣,大夫人很少参与府里的事,也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今天却是破天荒的出言反驳她,她微微一愣,问道:“那大嫂的意思是?” “自是苦肉计!”大夫人仿佛不经意的说着:“四弟妹为人我虽不了解,可单从事情上来看,根本就是胡小姐使的手段,她在等,等我们为了侯府的名声,将她接进府里来罢了!” 说完,端了茶低头去喝,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 二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去看太夫人的脸色,就见太夫人表情虽和刚才没有分别,但面色却要柔和一分。 她用帕子捂了嘴角,笑着道:“大嫂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算是将自己说的话推翻了,赞同了大夫人的话。 五夫人却是皱了眉头,反驳道:“大嫂这样说未免太片面了,你是不知道,那胡小姐和胡夫人如今可是住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若真是她的苦肉计,她又怎么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怎么也要留条退路才是。”她说着一顿又道:“我看这件事的始末原因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想办法,把谣言压下去免得让几位爷在外面不好做,又坏了我们府里的名声。” “五弟妹的意思是……”二夫人说着一顿:“是要将胡小姐接进府里来?” 五夫人就露出只有这样最妥当的表情。 二夫人眉头一拧,就道:“这个办法好虽好,可难免不让人觉得,我们侯府被胡家掣肘的意思,这个胡素青,即便是接进府里来,也断不能让她体面的进府,若不然,以后我们宣宁侯还怎么在世人面前立足!” 意思是,接进府里可以,但是也不能轻易妥协。 大夫人缓缓的喝着茶,目光在二夫人和五夫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太夫人道:“娘,既然这件事和四弟妹有关,我们是不是也该听一听四弟妹的意思?” “嗯。”太夫人微微点头对紫薇吩咐道:“将四夫人请来。” 紫薇应是而去。 佟析秋能有什么想法,自是不愿意接胡素青进门,五夫人目光一转又道:“四嫂这会儿指不定多伤心,问她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还白给她添了难过。” “好了。”太夫人淡淡开口,看向五夫人道:“你如今也搬出去了,府里的事与你也没有关系,若是话说完了,便早些出府吧。” “娘!”五夫人一愣,没有料到太夫人这样直接赶她出去,她满脸的尴尬难堪:“我虽分出去了,可还是您的儿媳,您怎么能……” 太夫人听着,便是眼角一眯,眼底里满是寒芒。 五夫人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满脸不情愿的道:“那……那儿媳先告退了。”说着,慢慢的朝门口走,吴妈妈就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给她打了帘子:“五夫人,奴婢送您”。 五夫人不得不出门! 等五夫人离开,太夫人就拧了眉头道:“一个小丫头,竟有这样的手段,竟是想要拿捏住我们。”声音冷若寒霜,便是连二夫人也不由愣了一愣,太夫人转而看向她,吩咐道:“让胡总管带人去把箕尾山的别院收拾出来,让人将胡素青母女送到箕尾山去,对外就说去那边疗养。” 这个办法最折中,若是如五夫人所说,直接将人接进府里来,在外人眼中,就是萧家做贼心虚急着平息谣言,可若是依二夫人的意思,那胡素青的身体还不知能经受住什么折腾,若是闹出人命来,到时候事情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难以解决。 大夫人暗暗点头。 太夫人便冷了脸又道:“派人守在那边,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们母女走出别院半步!” 这是要软禁。 二夫人静静听着,就站了起来应道:“知道了,儿媳这就让胡总管去办!” 太夫人就点了点头,目送二夫人出门!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对大夫人道:“当初我念着胡家对我们有恩,又有胡家小姐与老四的婚事,对胡家颇多照拂,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只要她们有求我必是应了。”说着一顿又道:“却是没有想到,她们母女转脸却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满脸的失望和愠怒。 “娘。”大夫人走过去挽着太夫人的手,劝道:“人心不足,她们瞧着四弟日渐懂事,如今又身居高位,胡家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生出旁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算了。”太夫人道:“这件事,不管内情如何我也不想追究,这也算是萧家对她们胡家最后的相助,若是她们聪明,就随着胡总管去别院,若是不肯,那我们也不用再留情面。” 大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析秋走了进来,她换了件素面月白的褙子,看上去有些清冷,她朝太夫人和大夫人行了礼,太夫人就指着椅子道:“坐吧。” 析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就听太夫人道:“这件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堂堂的侯府,还不至于让一个胡家拿住。” 析秋松了口气,起身朝太夫人行礼:“谢谢娘。” 太夫人摆摆手道:“你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这样的事你不用做,也不屑去做,你就安心在府里住着,外面的事自有老四去处理。” 析秋听着垂着头应是,又抬头看向太夫人,不确定道:“可是胡小姐那边……” 太夫人道:“我让胡总管将人送去别院,她若是聪明,这件事我们就不追究,也当还了胡家一个人情,若是不随,那就让京衙秉公办理便是。” 送去别院?胡素青费了这么多的手段,又怎么会甘愿去别院呢。 念头闪过,析秋已经点头应是。 自太夫人房里出来,春柳就拍着胸口道:“太夫人真的英明,相信您相信三少爷和七少爷,这次胡小姐看她还怎么耍手段。” 析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这个府里的谁又是傻子,有什么事即便是面上不说,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太夫人支持她,是因为不管胡小姐事情的真假如何,她都是侯府里的四夫人,太夫人要护着侯府的名声,但也不能将她推出去。 胡素青算无遗策,但是却没有想到,在面对名声平息事端接她进府,和让萧四郎休她出府两个极端之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将她安置在萧家的别院养病! 既在萧家门,却又不是萧家人。 不过,只要她人还在,这件事就不算完,她必然还有旁的手段使出来。 这样的结果,定然不是胡素青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了想微微笑着,客栈那样的地方,怎么能让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居住! 析秋回了自己院子,天益守在门口,析秋道:“四爷可派人回来过?” 天益点头应是:“夫人,刚刚四爷派了人回来,说是散播谣言的人已经抓住,让夫人安心在家里,至于胡家母女的事,他自有办法。” 析秋一愣,就问天益道:“四爷打算怎么做?” 天益目光一闪就垂了头去,显然有隐情却不想告诉析秋,析秋越发的着急道:“四爷不会是想要直接将胡家送去外地,然后再派人暗中……”灭口! “夫人早就知道了?”天益一愣问出口,随即看到析秋脸上的表情,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随即捂住嘴巴摇头道:“不……不是,四爷不是这个意思。” 析秋自然不信他,萧四郎是男子,自然不耐烦女人的手段,以他前些年走江湖时常用的作派,一家灭口不过举手之间,只有人死了,才算彻底解决了。 可是析秋不同意,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杀人是最直接的但是绝对不是最好的。 “四爷现在何处?”析秋问道。 天益就垂了头回道:“在宫里,圣上传了话。”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空去管胡家的事,析秋便问天益道:“四爷可吩咐你做什么?” 天益摇头道:“没有,四爷就让小人守在这里。” 析秋听着略点了点头,道:“那好,我现在有事让你去做。”她正要开口去道,远远的就看到佟慎之和江氏由婆子引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析秋一愣,随即迎了过去:“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佟慎之脸色难看,江氏却是由婆子扶着走过来,携了她的手眼圈微红道:“我和姨娘都听说了,在府里也是如坐针毡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江氏还在头三个月,胎位不稳,析秋挽住江氏,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道:“我没有事,你快进去歇着!”又看向佟慎之,今天不是他休沐,想必是告假而来! 佟慎之一向严谨,从未有告假早退之事,今日为了她却是破了首列。 析秋心里微暖。 胡素青躺在客栈的床上,胡夫人端了药喂她:“昨晚折腾了一夜,你的身子可能吃得住?” “没事。”胡素青面色越发的惨白,她咳嗽一声回道:“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 门外,客栈来往的客人不停走动,脚步声不断传进来,胡夫人满脸的烦躁不安,走过去又端了椅子将门抵上:“也不知你两位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住在这里人这么多,总不是事。” 胡素青也是满脸的厌恶,若不是想要让人觉得她们母女境遇凄惨,她怎么也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与那些贱民住在一起! 胡夫人回来重新喂她吃药,又道:“你有把握萧家今天会来接我们?” 胡素青听着,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最迟明天!她们素来最重名声,怎么可能任由那些人说难听的话诋毁侯府,我如今又住在这样的地方,她们一定会将我接走的。”她说着一顿又道:“娘,等我们进了侯府,您什么话也不要说,只在一边抹眼泪便好,其它的事我自有主张。” 胡夫人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只能点头回道:“娘知道,娘什么都听你的。”这次她倒要看看,那个佟析秋还能出什么阴险的手段。 正在这时,有敲门声传了进来,胡夫人听着面上就是一喜,看向胡素青道:“难道是侯府的人来了?” 胡素青就虚弱的摇了摇头,回道:“不会这么快,佟析秋那边,太夫人也要做一做安抚才是。” 胡夫人听着有些道理,便放了茶盅起身去开门,露出一线门缝,店家的小厮就眯着眼睛直往房里窥探,胡夫人看清来人脸色一沉喝道:“看什么看,可是有什么事?” 那小厮嘿嘿笑着,满脸轻浮的回道:“没事,就是来问问客官,可是有什么用的着小人的地方。” 登徒子! 胡夫人心里骂道,手下也是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怒骂道:“滚!若是有事会传你的。” 小厮在门口就露出不屑的表情来,对着门撇撇嘴啐了一口,讪讪的下了楼。 胡素青躺在床上,脸色越发的难看,这样不入流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愿意住下去。 “你大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胡夫人也是满脸的怒意,母女两人正说着,忽然房门外便是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声呵斥道:“走,快走,客栈已经包场了,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客栈中的客人不愿离开,店中小厮便二话不说,将众人行礼扔了出去。 骂咧声一片,一时间嘈杂混乱不堪。 客人被赶出门即便赔了银子依旧是愤怒不满,各自捡了自己的包袱,围在客栈外面,对着店里便是大声叫骂,一时间整间客栈门外熙熙攘攘挤了满街的看热闹的百姓。 客栈内却是立刻安静下来。 胡夫人和胡素青一愣,满脸的疑惑不解。 就在这时,有人站在门外敲门,胡夫人狐疑的依旧是开了一条门缝,依旧是那位小厮,但不同刚才面带猥琐的样子,他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仿佛胡夫人便是他的再生父母:“胡夫人,这间店已经包场了,您和胡小姐尽管去住,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人,小人一定鞠躬精粹。” “什……什么?”胡夫人满脸的不敢置信:“包场了?” 小厮就满脸确定的点头道:“是的,有人出银子,为胡小姐将整间客栈包了下来,胡夫人和胡小姐尽管放心住着,我们一定做到让您和小姐宾至如归!” “请问,是谁出的银子?” 小厮就堆着笑摇头道:“对方没有留下姓名,夫人就别问了。” 震惊! 胡夫人关了门,也在胡素青的脸上看到疑惑的表情。 她道:“怎么会有人为我们包下整间客栈?难道是太夫人或是萧四郎?”能有这样手笔的,除了萧四郎和太夫人,她们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小厮端了酒菜上来,菜色精致,有厨房的妇人进门给胡夫人布菜倒酒,伺候的周到服帖。 胡夫人看向胡素青,心里满是舒坦。 萧家果然是怕了,对她们母女照顾周到,显然是打算要将素青接回去,可又怕她落在外头,玷了名声,这才包了客栈屏弃了闲杂人等。 胡夫人满脸的高兴,可胡素青躺在那里,心里越发的狐疑。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楼下,客栈被围的水泄不通,纷纷在议论,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排场,竟是将所有顾客赶出门,一人住了整间客栈。 辱骂声此起彼伏! 群众情绪越发愤懑。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哭声传来,紧接着人群被人分开一道,有位穿着狼狈的妇人挤了进来,她满脸的黑白灰尘,衣服上也有着被烧焦的痕迹,她挤出人群站在客栈门外,就要跑进门内。 门外百姓随即噤声,纷纷朝那看不清面容的妇人看去。 那妇人在门口便被店内小厮拦住,小厮喝道:“本店已被包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奴……我不是闲杂人等,小哥求您行行好,让我进去!” 小厮自然不肯,那妇人就哭着在门口跪下,求道:“我是胡家的仆妇,求小哥让我进去,我要见我家夫人和小姐。” “什么?”小厮一愣:“你是胡家的仆妇?” 那妇人点头不迭。 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这胡家不就是今日城中的话题人物,与萧四郎情深意重的苦命鸳鸯胡小姐。 小厮便面露迟疑,犹豫起来,忽然一愣又喝道:“胡家昨晚被烧了,统共几个下人,死的死散的散,你又是哪里来的仆妇,胡夫人和胡小姐来的时候,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跟,你又是哪门子仆妇,滚!”说完又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乞丐便是乞丐,还想蒙骗大爷!” 那妇人顿时急了,大哭起来:“我没有被烧死,昨晚起火时我就逃了出来……小哥,求求您通禀一声,就说我是刘妈妈,一直为府里赶车的刘妈妈,夫人和小姐一定会让我进去的。” “去,去,去!”胡家的事,现在满城百姓可是人人都知道:“胡家赶车的婆子,昨晚就被烧死了,你又是哪门子的赶车婆子。” 那妇人见左右说也不听,就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百姓中再一次响起窃窃私语声。 就在这时,楼上胡夫人听到楼下的吵闹声,下了楼。 那夫人一见胡夫人便尖叫一声:“夫人!夫人!” 胡夫人看清妇人的面容,顿时一个趔趄,倒退了数十步,指着她便口不择言的道:“你……你是人是鬼……” “是奴婢,奴婢没有死!” 胡夫人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忽然,有京衙衙役推开众人大步走了进来,当着胡夫人的面,对着地上的妇人一番询问,等胡夫人醒过神来,自称刘妈妈的妇人,已经被衙役带出了门。 胡夫人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外间的百姓看着,越发不舍得离去,对整件事情越发的好奇。 胡家昨夜走水,全部家当毁于大火之中,可是此刻胡夫人却是包下整间客栈住在这里,若说包场不足为奇,那么这个原本应该已经被烧死的赶车婆子,为何出现在客栈之中? 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萧四郎和胡二小姐的故事,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再一次掀起一个高潮。 胡素青靠在有些灰白的迎枕上,满脸死灰,她怒视着胡夫人道:“大哥不是回去检查过了,不是说都被烧死了吗,怎么她又活生生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胡夫人此刻还是失魂落魄,她怎么会知道刘妈妈到底有没有死。 这些事都是胡家大爷一手做的。 “大哥这会儿到底去了哪里,大半日都不见人!”胡素青气的脸色发青,捂着胸口连连喘气:“快使了银子让人去衙门打听打听,刘妈妈这会儿怎么样了。” 刘妈妈是最重要的人证。 若是她被带去衙门,要是从她嘴里说出什么来,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可都完了。 胡夫人不疑有他忙出门,给店中小厮塞了银子,让他去京司衙门打听。 小厮收了银子,又是店中贵客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去了衙门口打听。 不过一大半个时辰,小厮匆匆跑了回来。 胡夫人正忐忑不安的在大堂里等他,一见他回来便问道:“怎么说,打听到什么了。” 小厮擦了头上的汗,便回道:“那婆子被带走,周大人直接开了堂审问,这会儿正在审呢。”说着一顿,又道:“听说还用了刑!” 胡夫人虽然不知道刘妈妈能供出,但原本该烧死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就难免引人怀疑。 但胡素青却是在想,当初马发疯的事,就是刘妈妈亲手做的,胡夫人不知道,但是她却是清楚的很,都是内宅妇人,谁能受得住大堂上的严刑逼供,刘妈妈根本不用审,必然什么都会招了! 胡素青额头上也渗出汗水来,紧紧揪着被子脑中不停去想对策。 刘妈妈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衙役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就赶到了,客栈被人包场,引了那么多百姓围观。 这几件事凑在一起,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而为。 环环相扣! 一定是佟析秋,一定是她! 真是好心机好手段,竟然这样不动声色的,就将她精心的布的局破掉,还将她再次逼入毫无退路的境地。 她要怎么办,怎么样做才反败为胜? 胡素青静静坐着,半个时辰后客栈外再次传来嘈杂的声音,店家的小厮拍着门,怒道:“出来,快点出来!” 胡素青拧了眉头,忽然坐了起来,喊道:“娘,帮我穿衣裳。”胡夫人拉着她,反而安慰她道:“审就审了,若是衙门问起来,就是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死不就行了,你也别多想了。” 胡素青此刻没有心情去和她解释,撑着身子爬起来,找出自己最得意的衣裳首饰。 胡夫人扶着胡素青下楼,店家小厮一改方才的笑脸相迎,嗤笑道:“我当真是情比金坚,原来不过是看中侯府的荣华富贵,诬陷萧四夫人罢了,真是无耻之极!” 胡素青听着,眼前便是一黑,还未等她恢复过来,两人便是被人一推,跌坐在客栈门口! 原来,不过半个时辰,京衙的审理的结果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原来当初马车事故,不过是胡小姐使的苦肉计,意在嫁祸给萧四夫人内弟罢了, 满街的百姓指指点点,潮涌而来! 上午一面倒的谴责萧四夫人的舆论,这一刻却是直指向她。 原来真正手段狠毒的人,还是她,好好的千金小姐,竟是想要嫁入别人家为妾,真是日风世下,为人所不齿。 胡夫人没料到外面已经变成这样的情景,她惊慌失措的扶着胡素青,护着她往人群外挤。 胡素青紧紧攥着胡夫人的手,满口的贝齿几乎咬碎,她冷冷的道:“娘,我们去侯府!” 太夫人正在和胡总管说话:“多带些人,若是她不同意,便直接捆了带走!” 胡总管垂着头面露迟疑:“那二爷和四爷……”若不然早就去了,就是因为四爷和二爷双双不同意,他人去了客栈却不得不又赶了回来。 太夫人拧了眉头道:“女人的事情,他们男人家懂什么,你尽管照我的话去做!” 胡总管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析秋送走佟慎之和江氏,敏哥儿却是提前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先生让你回来的吗?”析秋牵着他手进门,将他身上套着的书包解下来,又揉了揉他冻的红红的小手,敏哥儿就昂着小小的脑袋去看析秋,析秋一愣问道:“怎么了?” 敏哥儿就目光闪了闪,摇头道:“没……没有!” 析秋挑了挑眉,低头笑看着他:“敏哥儿有话想和我说吗?” 敏哥儿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在析秋以为他不会说时,敏哥儿却是突然抬起头来,对析秋道:“母亲,我不喜欢素青姑姑。” 析秋听着一愣,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蹲在敏哥儿面前,问道:“敏哥儿为什么不喜欢素青姑姑?” 成人之间无论什么事,都不该影响到孩子,他们还小是非观并不完善,析秋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去影响敏哥儿的喜恶。 敏哥儿就垂着头回道:“她们说素青姑姑要进府来做我的姨娘,我不想让她做我的姨娘,所以我不喜欢她!” 析秋听着眉头一拧,脸沉了下来冷冷的,斥责道:“谁和你说的这样的话?” 还是第一次,析秋在敏哥儿面前露出生气的样子来,敏哥儿怔了一怔,本能的便朝后瑟缩着身体。 析秋并没有如同以往去哄他,再次问道:“这话谁与你说的。” 敏哥儿看着嫡母,心里有一丝不安,他垂着头喃喃的回道:“府里……的下人都在说。” 在说什么,是在偷偷议论胡素青想要进门之心昭昭,还是她为了护住萧四郎,让自己的内弟去加害胡素青? “她们说什么无所谓,但是你是府里的主子,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听她们的议论就受了干扰,继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她认真的道:“你应该自己去看,而不是听别人说什么。” 敏哥儿似懂非懂,却还是喃喃的点了点头,他偷偷去看析秋,见她脸色依旧不好,以为她生了自己的气,不由握住析秋的手,道歉道:“母亲,孩儿知道了错了。” 他嘴里虽这么说着,但析秋在他眼睛却依旧看到了倔强。 析秋看着他,敏哥儿的敏感程度让她惊讶,更让她心疼。 她叹气,收了脸上的表情,抱着敏哥儿道:“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理解,敏哥儿以后看事情,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心去判断,不能听由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知道吗?” 敏哥儿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可是,这是敏哥儿自己判断的。” 析秋愕然,忽然觉得敏哥儿还小,她的教育是不是也操之过急了点。 “舅舅,舅母刚刚给敏哥儿带了好吃的糕点来,是外祖母亲手做的,我们去尝尝好不好?”析秋换了话题,笑着牵敏哥儿进了暖阁,让春柳将夏姨娘做的莲蓉百合酥和一叠析秋最爱吃的山药枣泥糕端上来。 敏哥儿看着析秋,忽然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捻了一块山药枣泥糕递了过来:“外祖母说,这是母亲最爱吃的。” 说完,隔着桌子努力伸着手,要去喂析秋。 析秋一愣,看着敏哥儿认真努力的小脸,她心里顿时若一股暖流淌过,她微微笑了起来,看着敏哥儿张开嘴含着山药糕,点头笑道:“真好吃!” 敏哥儿也弯了眼睛,笑了起来! 萧四郎从侧门下马进府,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析秋和敏哥儿正盘腿坐在炕上,析秋正抱着敏哥儿两人在炕上描红,见萧四郎进来析秋便放了笔笑道:“四爷回来了!” 敏哥儿也露出甜甜的笑容,喊道:“父亲!” 萧四郎原本绷着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一早上他去了京衙,周大人便告诉他,胡家大爷说昨天夜里曾在院子外面看到了佟家三爷,所以周大人例行公事便派人上门询问。 他匆匆交代后,便被宣进了宫里。 一上午满朝中弹劾他的折子悉数堆在了圣上的龙案上。 他在宫里待在中午时分,便打算直接去客栈,既然谣言说他与胡素青有情,那么他只要出现否定此一说法,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至于胡家的人,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永远在这世上消失! 他被御史纠缠弹劾,不过是小事,最令他担忧的,还是析秋。 人言可畏她心里必然不好受,他想尽快处理好事情,早点回来陪她! 可是,他才刚出衙门,天益便急匆匆的去找他回来。 他见到天益时,心里便如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闷闷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快马赶了回来。 还好,她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 萧四郎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人,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笑着进门。 春柳奉茶上来,萧四郎在母子两人的对面坐下来。 一家三口端了茶,面对面坐着。 春柳看着眼睛湿润,无声的出了门将房门关了起来! 同样的,萧四郎能回府里来,析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他直接去客栈辟谣,抑或直接让人将胡家一家人绑出京城随意找一处地方“解决”了! 还好没有! 两人对面而坐,相视一笑。 忽然,春柳在门外急急的敲了门:“四爷,夫人,太夫人请你们过去,胡小姐来了!” 萧四郎面色一沉,析秋却是眉梢微挑,敏哥儿脸色一怔紧紧握住了笔! 太夫人的院子里,太夫人由二夫人和大夫人扶着站在院子里,鑫哥儿和晟哥儿被奶娘抱着避去别处,萧延筝满脸气愤的站在胡素青的面前,怒道:“你还有脸过来,是谁给你的脸竟然还敢到府里来,我若是你,我就该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仔细躲起来才是!” 胡总管一出门,恰好碰到京衙衙役,便与他细说了胡家赶车婆子根本没有死的事情,来问问侯府的意思,胡家一案要如何处置! 他立刻去禀了侯爷,侯爷当即便道:“将胡家的人悉数捉拿,让他们以污蔑之罪,将人先入大狱!” 他还没见过侯爷那样的面色,冷冷的带着无尽的寒意,那一刻,他仿佛在侯爷身上,看到另外一个四爷。 胡总管心里一凛,带着人便赶去了客栈。 可到客栈门口,就见到客栈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上午满街的传闻此刻已经换了说法,众人纷纷在怒骂胡氏母女。 他在人群中看到胡夫人和胡小姐被人推倒在客栈门外。 他派了人跟着胡小姐,他自己则亲自和衙役赶到胡家大爷和二爷的落脚的醉香楼,将两人捆了送去了衙门。 等他办了手续回府时,胡小姐正在府门外徘徊。 胡素青垂着眼泪满脸凄楚,耳中听着萧延筝难听的话,逆来顺受的样子任由她去骂。 忽然,有人喊道:“四爷和四夫人来了。” 析秋和萧四郎在院门口站定。 胡素青面色一变,就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析秋,就见她穿着一件月白的素面褙子,头上清清爽爽插了两只点翠的簪子,发髻上戴了朵浅粉的珠花,周身并无贵重首饰,但却是通身的华贵雍容,从容朝她走来,满脸的淡然无波! 她紧紧握了拳头,这个女人可真够狠的,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派人将刘妈妈提前带出府,又让人包了客栈引得众人愤懑注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将不明真相的刘妈妈放出来,让京司衙门的人当众将她带走…… 原本这一切已经在她的股掌中,侯府早晚会接她入府,她一定能登堂入室成为萧四郎的妻子。 只要给她时间,这一切必然会到她的手中。 可是,就是这个看似柔弱温顺的女人,破坏了她所有的计划。 让她一日之间,从天上落进泥沼! 胡素青暗恨,嘴唇被她咬住丝丝鲜血从嘴角流下来,混着她的眼泪,她低声哭了起来,无比的委屈:“太夫人,求您原谅我母亲,她也是一心是为我好,自从大姐去世后,娘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娘希望我能幸福,带着大姐的福分过下去,可是我身子不争气,娘日日为我寻医问药不免心里着急,那日马车出时,娘也是心里着急,才到府上来质问四夫人,她回去后也万分的后悔。”她说着一顿:“太夫人,我娘她真的是无心的,都是一场误会,错怪了佟府的两位舅爷。” 胡夫人在一边抹着眼泪,点头附和。 太夫人看着胡素青,失望的摇了摇头。 胡素青垂着头,并没有看到太夫人此刻的表情:“素青知道,这一次种种误会,定是伤了您的心,可是我们也不想的,府里走水我们母女投靠无门只能住去客栈,谁知道街面上就起了那样的流言,我听到时也气愤的难担,无奈昨晚在火中受了惊吓,直到此刻才醒过来,一醒来我便和母亲来给您请罪,还望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至于佟家两位舅爷,以及京衙的误会,我们也一定解释清楚!” 析秋几乎要笑出来,这个胡素青,口才了得且又能屈能伸真是不容小觑。 “好了,好了!”太夫人摆着手道:“不管内情如何,自此以后我们两府不相往来,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说着一顿挥袖道:“你们走吧!” 胡素青身子一怔哭诉道:“太夫人,求求您原谅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有心如此,我们也是被人利用,太夫人……” 太夫人根本不想听她说话,挥着衣袖道:“送她们出去!” 吴妈妈就亲自带着婆子要上去。 胡素青却是惊叫一声,忽然转身来看析秋,跪着看向析秋,满面泪水凄凄柔柔的道:“四夫人,素青和母亲真的是无心之失,求求您,求求您帮原谅我们吧,替我们求求太夫人原谅我们吧,我和母亲在这里给您磕头,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她说着,脸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去。 析秋未动,却是挑了挑眉,看向萧四郎。 萧四郎拧了眉头,满脸厌恶的看着她们母女! “胡小姐,事情是不是误会,想必你心里清楚的很,娘既然不追究,还请你早些离开吧!”析秋淡淡的道,说完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胡素青却是突然膝行几步,跪在析秋面前:“我知道,我知道四夫人不喜欢我,可是这一次真的是我无心之失,我说的是真的。” 萧延筝却是冷笑拦在析秋面前,看着胡素青道:“无心之失?无心之失能让马发疯陷害佟家两位舅爷,无心之失能亲自放火烧了自己的家,无心之失能将一干下人婆子都烧死,无心之失,能让诋毁四嫂的流言漫天飞?”她说着冷哼一声道:“胡小姐,你的无心之失可真够奇特的。” “我没有!”胡素青脸色一白,虚弱的晃了晃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 胡夫人听着受不了:“素青不要再说了,你要担心你的身体啊。”他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女儿,可是胡素青还是软软的靠在了她的怀里,胡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一咬牙哭着道:“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你们逼的!” 她这么一说,原本要回房的太夫人也不由转身过来看着她,仿佛从来不认识胡夫人一样,满脸的讽刺:“我们逼得?” “是!”胡夫人说的义正言辞:“我们两家原本就是姻亲,素青原本也是要代替她姐姐嫁进来做正室,若非萧四郎执意守孝三年不娶,素青早就进了萧家的门!”她说着就指着析秋道:“哪里还有这个女人立足之处!” “可是现在我们素青不想争,只不过想给萧四郎做妾,这不过分吧,若非四夫人善妒,若她能贤良大度替萧四郎纳了素青,又怎么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根本就是你们逼的!” 满院子里的人,露出不敢置信愕然的表情。 胡素青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握住了拳头,虚弱的道:“娘,您不要说了!”说着她强撑着站了起来,虚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虚晃着走道萧四郎面前,声音低低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哀怨的道:“四爷,我承认我爱慕你,自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爱慕你,这么多年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嫁给你……”她语带无尽的思念和期盼:“虽然我知道我的爱对于你而言很卑微,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爱你,为了你我可以去死,我没有别的祈求,只想留在你的身边,每天都远远的看你一眼,这便够了!” 萧四郎眉头缓缓的蹙了起来。 “四爷!”胡素青凄绝的露出一丝笑容,擦了眼泪道:“我们姐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说完,她突然松开胡夫人转身用了全身的力气朝墙角上撞去! 胡夫人尖叫一声:“素青!” 太夫人和二夫人,以及大夫人萧延筝俱是愣了一愣。 析秋也是满脸的错愕,没有料到胡素青最后竟然想当着萧四郎的面,孤注一掷! 电光火石间,萧四郎抓住胡素青的手。 胡素青身体一顿,心中再次生出了希望,她转头去看萧四郎,随即便愣住。 就见萧四郎目光寒冽如刀看着她…… 胡素青的身体忍不住便抖了抖! “寻死?”萧四郎松开胡素青的手,眯着眼睛道:“来人,将她送去京衙。” 半分情面和余地也没有给胡素青留。 胡素青彻底失望了,她惊怔在哪里,第一次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即便是死,也没有半分打动他。 这个男人好狠的心! 有人抓住她的手,胡素青剧烈的挣扎,嘶喊道:“四爷,我只是想留在您的身边,哪怕为奴为婢我也毫无怨言,求求您,求求您成全我吧!” 萧四郎却是看也不看她,挥袖转身,沉沉的声音不带半丝的温度,却是斩钉截铁,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我此生,绝不纳妾!”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1 流言 我此生,绝不纳妾! 此话一出,满院的人俱是怔住。 析秋也愣住,她不否认她喜欢这个男人,但是这份爱这份喜欢之中,她不得不承认她掺杂了许多许多因素,他是她未来人生的依靠,所以她去迎合,让自己去适应他,竭尽所能的与其他的女子一样,以夫为天以夫为纲,她在努力但也让她的喜欢变的不再纯粹。 关于胡素青,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太夫人抑或是萧四郎要纳她进房,她要怎么做? 答案是,她同意。 当你没有资格或是能力去发表自己观点,去阻止什么事情发生时,那么唯有退步才能给你留下一丝尊严,至少在别人眼中看来,你是大度贤良的。 她只要守着自己的心,在萧府有一片立足之地,此生也足矣。 她所要的从来不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也从不奢望一个受过正统封建礼教教育过的男人,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不是奢求她不管,但是她不会去要求。 没有期望便不会奢望。 就如当初对徐天青那样,她一直未变,也没有想过去改变。 可是现在呢…… 她看着萧四郎,忽然心里生出迷茫。 心骤然加速的跳动,和仿若有什么一点一点在敲击着她的心,那脆裂的声音她听的异常清晰,她包裹的自觉异常严密的心,此刻正慢慢的裂了一个小小的入口。 是的,她很感动。 这样的感动,让她流不出泪来,但眼泪却是顺着心中破裂的痕迹,暖暖的液体一点点流淌进去…… 汇聚在心口,便刻下眼前这个男子的身形。 他的冷峻的眉眼,看人时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此刻却那样专注的看着她,仿佛全世界都是虚的,只有她一人存在。 析秋笑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露出浅浅的笑容,大大的眼眸依旧明亮的似夜空中的星辰,但比之以往的却要更加明亮许多,许多…… 萧四郎走过来,立在她面前,当着众人的面缓缓牵了她的手,唇角一勾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仿若电击,就连太夫人也不由挑了眉头,忽然对她这个儿子生出一丝陌生感出来。 大夫人侧开目光,视线悠远却没有焦距,仿佛在想什么,脸上浮现出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和缅怀。 二夫人揪住了手中的帕子,她想到萧延亦,想到萧延亦每每看她的眼神,虽永远让人感觉到温暖,但那温暖下却是一颗怎么也捂不热的心,她努力了那么久,可是在他眼中,她依旧没有找到如同萧四郎此刻看佟析秋眼神中的那样东西。 她黯然,走过去挽住了太夫人的胳膊,竭力朝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院中众人愣住,仿佛沙漏在这一刻停住,析秋站在原地未动却没有似平时那样羞涩的推开他的手…… 两人并肩而立。 却是萧延筝突然笑着跑过来,一下子冲到萧四郎的面前,和他一样的丹凤眼中,迸现出炙热崇拜的光芒。 她笑着道:“四哥,你说的是真的。” 萧四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他从来都是如此想的,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天有人要问,他便随口说出来罢了! 不过,析秋的表情虽是淡淡的,但他依然能感觉道,她很高兴。 他挑了挑眉,眼底露出一丝兴味。 “四哥,四哥!”没有女人不爱不想听这句话,萧延筝也不例外她满脸兴奋的看着萧四郎,又看着析秋道:“看来,明天京城中,四哥的流言只会比今天还要激烈……” 是啊,自此以后她就真的是那善妒狭隘的女人了。 析秋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来! 胡素青被几个婆子押着,她看着萧四郎,仿佛看着一件天大的笑话一样,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尖利的仿若啸叫……猛地,笑声戛然而止住,她身体一倾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胡夫人奔过去,推开押着胡素青的婆子:“素青,素青!” 胡素青口中的血,却是不断涌了出来。 太夫人看着母女二人,对一边的胡总管道:“你送她们去京衙,告诉周大人也不要为难她!” 胡总管看了眼萧四郎,萧四郎则去询问析秋,析秋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胡总管便应了太夫人的话:“是!”挥着手让婆子们扶着两人出去。 胡夫人却是哭的死去活来,她猛然回头满脸恨意的看着萧四郎,咬牙切齿的道:“萧四郎,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胡总管眉头一皱,便带着婆子半拖半拽的将人带出去。 太夫人也满脸疲惫的挥挥手,对众人道:“都散了吧!”说着转身回了房间。 析秋朝太夫人行了礼,又和大夫人二夫人见了礼,朝萧延筝点了点头,便转身随着萧四郎往回走。 院子里的人一一散开,一边广厅外的玉兰树下,萧延亦立在哪里,俊秀的眉头此刻紧紧拧在了一起,他满脸的黯然眼底是浓浓的痛色……他握着拳头,蓦地转身背影中是毫不掩饰的哀痛。 “侯爷。”凌波馆外,侍卫垂头行礼给萧延亦开了门,萧延亦淡淡点头敛目走了进去,开了门便进了书房,书房正中上挂着一副大周疆域图,他卷了那副疆域图,便露出一副拈花浅笑的女子肖像图…… 萧延亦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眼神空洞的看着那幅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余下墙角宫灯跳动的噼啪声。 太夫人哄了鑫哥儿和敏哥儿睡觉,她从碧纱橱里出来,挨着炕坐下,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吴妈妈奉茶过来,满脸的笑容道:“您这是怎么了,该高兴才是!” 主仆多年,吴妈妈自是知道太夫人此刻在想什么。 太夫人端了茶啜了一口,依旧是叹道:“老四这性子,真是和延炙一样……” 提到萧延炙,吴妈妈怕太夫人伤心,便笑着道:“四爷和四夫人这样情深,指不定下个月就有好消息呢!” 这个消息,自是太夫人最爱听到的,她面色微霁:“怎么我生了几个儿子,一个个的都是这样呢,也不知随了谁!” 吴妈妈抿唇笑道:“随谁,自是随了老侯爷!”老侯爷在世时,也不曾纳妾,后来还是因为太夫人从苗疆回来身子一直不好,才帮侯爷纳了一房,又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开了脸,这才有了五爷。 不过那两个都是福薄之人,如今一个个也都去了。 太夫人听了吴妈妈的话,眼底就有阴霾一闪而过,敛了眉眼没有说话。 春柳兴奋的将春雁拉到一边,激动的握着她的手:“你猜,你猜四爷刚刚说什么了?” 春雁一愣,问道:“四爷说什么了?” 春柳呵呵傻笑了半天,巴着春雁的胳膊,使劲的攥住道:“四爷说,她此生绝不纳妾!” “什么!”春雁不敢置信的问道:“四爷说什么?不纳妾?” 春柳点头不迭。 “真的?”春雁眼圈红了起来,抱着春雁就落了泪:“那我们小姐……不,不是,是夫人……我们夫人房里,以后绝不会有妾室了?” “当然!”春柳点头道:“四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春雁就哭了起来,趴在春柳的肩上哭着道:“我们夫人算不算熬不出头了?”虽是问句,可她的话却说的那样肯定。 春柳拍着她的手,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回头让夫人给你寻个好人家,不过嫁去前也得让他像四爷这样保证了才行。”春雁破泣而笑,啐道:“就知道拿我打趣,咱们一样的年纪,凭什么夫人嫁了我就少了你了!” 春柳眉头一拧,满脸坚定的道:“我可是定了要和秀芝姐那样梳了头,永远留在府里陪着夫人的。” 春雁听着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厨房里,碧梧正在和紫阳岑妈妈并着三四个婆子和小丫头说话,她一挥衣袖满脸冷然的怒道:“我此生,绝不纳妾!” 厨房里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岑妈妈就上来拧着碧梧的耳朵,嗔骂道:“好好,你长能耐了,今天的点心没你的份了。”说着就笑指着紫阳道:“去,把我们给她留着的那盘子燕窝榴莲酥糖给收了,别给这小蹄子吃!” 碧梧就哎呦一声蹿了出去,赶在紫阳前面就抱住了炉子上的盘子,也顾不得烫喊道:“好妈妈,您就饶了我吧,以后我决计不学四爷还不行嘛!”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敏哥儿自厨房路过,便缩了小手拢在袖子里,他回头问冬灵道:“她们在笑什么?” 冬灵长的胖胖的,才留了头皮肤白白净净的,她捂住嘴笑了起来,回道:“敏爷,这话我可不敢和您说,您若是想知道,回头去问夫人吧!” 敏哥儿就露出满脸深思的样子,歪着头去看依旧点着灯的暖阁里,父亲和母亲的影子落在窗户上,房间里昏黄的烛光映着,他觉得格外的温暖。 “明天再问,陪我回去描红吧!” 冬灵点头,牵着敏哥儿的小手轻手轻脚的绕去自己的房间 暖阁里有说话声传来,析秋被萧四郎抱坐在腿上,面颊晕红的嗔道:“四爷惯会取笑妾身,妾身不是怕四爷真的将胡家一门灭了口,又惹出旁的事情来,不得已才使了这样的手段!” 萧四郎哈哈大笑,刮了析秋翘挺的鼻子,笑着道:“这怎么能叫手段,我看夫人是足智多谋才是!” 想到天益和他说的话:“夫人一早就让佟家三爷带着人守在了胡家的门口,在大火前带走刘妈妈,然后不动神色的让他暗地里包了客栈赶走客人,放了刘妈妈出来,又由衙役当着满街百姓的面带走刘妈妈,不过半日功夫京衙审问的结果便传遍大街小巷,小人当时不明白夫人的用意,后来等所有事情全部浮出水面,才堪堪看明白……”天益说着,便是满脸的感叹。 萧四郎说完,又淡淡的道:“胡家的事,委屈你了!” 析秋掩面而笑:“妾身没有委屈!”说着一顿又道:“胡素青那边,四爷别插手了,让周大人去处置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是放是关也与我们不再相干。” 萧四郎眉头拧了拧,却是没有立刻答应。 析秋就巴着他的肩膀,还想说什么,萧四郎已经转了话题,问道:“佟大老爷何时回京?” 析秋一愣,回道:“大哥来说,许是月底!” 萧四郎点了点头,看向析秋道:“等他回来,你回府一趟问一问他的意思,以后如何打算!” 析秋眼睛一亮,点头回道:“好,等父亲回来我便回去问问。”若是有萧四郎相助,想必大老爷留京的事比起以前要容易许多。 萧四郎抱着析秋就直接起来,面露疲色道:“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析秋的脸一红,抵着萧四郎道:“四爷先去,妾身先去看看敏哥儿。” 萧四郎就拧了眉头,假装不悦,析秋就呵呵笑着凑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声音低低软软的道:“快去,妾身去去就来!” 脸上湿湿润润的,萧四郎抿着唇,看着析秋心就一点一点软榻了下来,越发舍不得放她下来,便依旧板着脸道:“为夫梳洗,自是要夫人服侍才对。”说着,抱着析秋不由分说的去了净室。 萧四郎舒坦的坐在水里,满脸兴味的看着她,又了眼身边空出来的位置,邀请道:“不如一起洗吧。” 析秋站在浴桶边,双颊绯红一片,她半闭着眼睛连连摆手后退道:“不,不,妾身坐在外面陪四爷说说话!”说着就要退出去。 哗啦一声! 萧四郎却是站了起来,满桶的水溅了一地的水花,析秋惊了一跳,提着自己被水溅湿的湿漉漉的裙子,正要说话却看见萧四郎赤裸着的身体。 她急忙捂住眼睛退了一步,可还没等她退开一步,萧四郎却是长臂一捞。 析秋整个人便落在浴桶里。 “四爷。”析秋嗔怒道:“妾身可还穿着衣裳呢。” 萧四郎就从善如流的点头应是,开始为她解衣扣,析秋护着上面却是失了下面,眨眼功夫身上的衣裳就被扔在了一边。 她又羞又急,便缩在水里眼睛也不知放在哪里,便侧着头去看旁边的屏风,嘴里道:“四爷真是,丫头们可还守在外面呢。” 萧四郎仿佛没有听到,却是满脸笑容的去欣赏出水芙蓉般的她,双颊晕红娇羞欲滴的样子,他眼神渐渐暗了下来,嗓音便低低哑哑的道:“丫头!” 析秋一愣,转头去看他,随即唇便被他吻住。 “唔!”析秋被他拥住,轻轻柔柔的吻却是带着炙热的温度,一瞬间将她融化,她喘着气偎在萧四郎的怀中,眼中满是迷离…… 大手的游走,即便是在水中火势却越烧越烈,析秋想到他下午在太夫人院子里说的话,心中一软抵着他胸口的手,便不由自主的变成抚摸,顺着他的肩膀缠住了他的脖子。 萧四郎身体一怔,目光骤然一亮,吻势越发的热烈。 轻轻的喘息声传了出来,析秋压着萧四郎的肩膀,坐在他的身上,红着脸道:“妾……妾身不会!” 萧四郎啄了她的嘴角,满眼柔情的道:“别怕,有我!” 析秋就抓着他的手臂,顺着他的力道,一点一点坐了下去…… 涨满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身体,她不敢动第一次露出无措的表情来,紧张道:“接……接下来……怎么做……” 胸腔震动着,萧四郎发出愉悦的笑声,他抱着析秋一点一点动了起来。 身体软软的,水在浴桶壁上撞击出旖旎的水花,析秋趴在他的身上喘着气,开始配合着他的节奏。 不知何时,墙角的宫灯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净房里,就余下喘息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流水声…… “四爷!”析秋断断续续的道。 萧四郎在她胸口应道:“嗯。” 乌发飘荡着,析秋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着水花溅了出来,飘了起来,她闭着眼睛脑海中皆是萧四郎的身影,生气的,愠怒的,高兴的,促狭的……等等不一相同,却是完全属于她的表情,只是她一个人的萧四郎。 她压着他,声音嘶哑的仿佛快要断了:“萧四郎!”她咬住他的肩膀。 “嗯。”萧四郎搂的更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里:“丫头!” “萧四郎!”析秋咬着她,声音闷闷的几乎快要听不清:“我们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嗯。”萧四郎吻着她的脖劲,斩钉截铁的道:“一个不够!” 析秋晕在他的肩上,不记得如何回到床上,直到半夜憋了气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长长的眼睛仿佛冒着绿光一样正在盯着她。 他正压在她的身上,兵临城下! “你……”析秋愕然,刚刚在浴桶中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怎么现在又…… 萧四郎却是满脸的促狭,笑着道:“刚刚是你服侍为夫,现在换为夫服侍夫人。”说完,一动已经顺势入了她的身体。 “啊!”析秋弓了身体,抓着他的手道:“妾……妾身,妾身不敢劳驾四爷!” 萧四郎身下不停,满脸笑容的回道:“无妨!”说完吻了她,停在她的耳边,咬着耳朵低低缓缓的道:“夫人不是说要生许多许多的孩子吗?为夫自是要卖力一些才是,” 析秋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下一刻却是连嗔骂的力气也使不出。 析秋抱着他,想到生一个也是如他这样,冷冷的有着一双长长凤眼的男子,小小的跟在她后面唤着她娘亲。 她笑了起来,回应着萧四郎。 第二日京城里的传闻更是比前几日更甚,有女子羡慕析秋嫁了好夫君,有人却是嫉妒,觉得她用了手段迷了男人的心,有人却是不愤,觉得这样的女子乱了纲常,竟然不准相公纳妾,简直不贤无德不成体统! 不管外面如何,析秋院子里依旧往常一般。 房里的事,院子里的小丫头进不去,碧槐便红着脸去收拾,碧梧擦着地就皱着眉头咕哝道:“怎么四爷洗澡,能洗了一地的水!” “别说了。”碧槐恨不得立刻逃出去,就指着碧梧道:“你快一点擦了地,拿了夫人的衣裳去浆洗。” 碧梧就嘟着嘴应了,还是忍不住的道:“碧槐姐,你看看,你看看,四爷竟是将水弄到屏风上去了,这要多大的动静才是!”说完,扔了手里的抹布去搬屏风:“碧槐姐,我们搬出去吹吹风吧,回头换一个玻璃面的进来,若不然四爷要是常常弄湿了,可不得费了这么好的东西。”说完还满脸可惜的拿干帕子去沾屏风上的水渍。 碧槐听着,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岑妈妈满脸的笑,一早上又是燕窝又是鸡汤又是莲子羹的端上了桌,析秋和敏哥儿看着一桌子的东西,母子两人满脸的错愕,敏哥儿就道:“母亲,您生病了吗?” 析秋就挑着眉头回道:“没有,母亲身体好的很!” 敏哥儿就歪着头去看析秋,又满脸疑惑的去看桌上的东西:“怎么岑妈妈做的,都是滋补的东西!” 析秋暗暗叹气,敲了敏哥儿的脑袋,笑道:“食不言,吃了快快去给太夫人请安,然后去学堂。” “哦。”敏哥儿依旧低头去吃碗里的白煮蛋,这是析秋每日早上都要让他吃的,她听不懂母亲说的营养,但却依言每日都必吃,直到许多年后,这样的习惯还依旧保留着。 两人吃过饭去了太夫人那边,鑫哥儿就从碧纱橱里跑了出来,拉着敏哥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敏哥儿就偷偷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 三个孩子去了学堂,析秋留下来陪着太夫人说话。 “听说你后院里的三七发了芽了?”太夫人问道。 “是!”析秋点头应是:“得亏张医女,若不然也不知何时能养成了。” 太夫人听着就露出笑容来,想到以前的事笑道:“这种菜养植也是讲究天分的,我也是不懂,但你父亲在世时,却是很精通,不管什么东西但凡经了他的手,就如同变戏法一样,就是与别人不同。”说着一顿又道:“外院里的那一片林子,便是他带着人一棵一棵种的,日日精心打理,若不然哪里有那样好的长势!” 那片林子确实很美,析秋点头道:“儿媳也觉得的,种植要讲天分,这不会的便是去学,也总觉得不称手。” 两人说着,紫薇笑着进来道:“庞家老爷和庞老夫人来了。” 析秋一愣,想到是萧延筝未来的公婆,想必是听到了胡夫人的事情,亲自登门了。 析秋便站了起来,道:“那儿媳先回去了,张医女说是要过来。” 太夫人便点了点头,析秋退了出去,在院门口碰到庞家的老爷和老夫人,庞老爷长的矮矮胖胖的皮肤很白,如弥勒佛一样,穿着一件绛红滚边的直缀,衣裳很新一看就是刚刚上身的,他看到析秋便笑着朝她点点头,笑容很浅,析秋也屈膝行了半礼。 觉得庞家老爷恐怕不如外表看上去这样好相处。 庞老夫人则不同,是个皮肤有些黑的夫人约莫四十五岁上下,但显得很慈祥,她笑着上来很热情的携了析秋的手,笑道:“这是四嫂吧,早听说侯府里四夫人貌美,是京城里屈指可数的美人,如今见了可比传闻中还要美上几分。” 析秋满脸的笑,可不待他说话,旁边庞大老爷就咳嗽一声,道:“四夫人事忙,快让开!” 析秋一愣,庞老夫人已经松开她的手,脸上尴尬的笑着道:“那您忙您忙,我们去拜见太夫人。” “是!”析秋笑着道:“若是有空也和庞老爷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茶!” 庞老夫人点头应是:“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定一定!” 析秋便笑着行了礼,带着丫头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身后就听到庞大人小声斥道:“和她这样近,难不成你要让你未来儿媳,也如同她这样不准安儿纳妾?” 声音很小,析秋却是依稀听到,她满脸愕然,只能无奈笑笑。 阮静柳已经在房里等她,析秋进去便笑着道:“我道你午时才来呢。”阮静柳端着茶笑道:“昨儿就想来,可一想你必定事多,就没来凑热闹了,今儿也清静了,我就来看看你!” 析秋笑着道:“得亏你昨儿没来,若不然我可真没的空陪你。” 阮静柳笑而不语,转了话题道:“我打算回一趟通州,约莫十天左右回来。” 析秋一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她从未听她说起过通州的事。 阮静柳摇头道:“一些家事,公公在世时留了许多医书,当初走时我没有带走,现在想回去拿回来。” 她不说,析秋也不好多问,便点头道:“通州路远,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我让天益送你一趟,身边不带着人也不行,让春雁跟着你吧。” 阮静柳一愣,眼里露出一些犹豫来。 析秋便又道:“天益机灵,春雁稳重,有她们跟着你,我也放心!” 阮静柳拧了眉头,看向她道:“那你身边……”析秋就笑着摆手道:“你不是说十天嘛,我房里这些人哪里不够我用的,况且我也没什么事,你尽管带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阮静柳看着析秋,就微微笑了起来。 两人都避开胡素青和有关于析秋河东狮的传闻未谈。 第二天,析秋就让春雁收拾了东西,和天益两人送阮静柳回了通州! 到了敏哥儿的生辰,析秋在厨房里亲手给敏哥儿做寿面,这一日早上敏哥儿便多了一碗面条,他吃了一半问析秋道:“母亲,以后年年生辰,您都给敏哥儿下面条吃吗?” 析秋笑着问道:“敏哥儿是不是不爱吃,那你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做!” “不是!”敏哥儿忙摇着头道:“很好吃,敏哥儿想年年都吃到母亲做的面条!” 析秋就摸着他的头,笑着点头道:“只要敏哥儿爱吃,母亲年年给你做!” 晚上萧四郎回来,一家三口为敏哥儿庆生,又去了太夫人那边得了赏,敏哥儿就满脸高兴的回了房,析秋和萧四郎坐在暖阁里说话:“听说朝中弹劾您的折子,这几日越发的多了?还是因为胡家的事吗?” 这两日,外间关于胡小姐的传言虽是压下去了,但却是有人找出萧四郎前些年的风流韵事,甚至说起敏哥儿的生母,说根本不是戏子,而是一个良家子,那良家子生下孩子后便被萧四郎送去通州一间别院里养着,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连姓名都说的清清楚楚。 那间别院如今已经寻不到了,人去楼空一把火烧了留了废墟,但却有人指出当初这间别院造价高昂金壁辉煌,别院的地下埋了许多金银珠宝富可敌国! 那些财宝的来源,便是当初萧四郎在运河中截商船,讹商户得来的钱财,原是要助圣上充入军饷的,却被他暗中中饱私囊。 事情压不住,连着他的陈年旧事各式各样的风流债以及御下不严,纵容妇人扰乱纲常,类似的折子漫天不断。 析秋也正式在众人眼中成了河东狮,是不准丈夫纳妾不贤女子的典范,御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侯府门口。 期间江氏上门来,也是摇头无奈叹息,这本事家事,却被这些人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析秋担了这样的名声! 析秋只能一笑了之,纳妾本是这些男人理所当然享有的权利,如今有女子公然去对抗,他们又怎么能不借此发挥以此捍卫自己的权利。 萧四郎看着析秋,就笑着道:“这河东狮的名头,感觉如何?” 析秋叹气:“妾身犹觉得神清气爽,耳清目明,格外的自在!” 萧四郎抱着她哈哈大笑,道:“那恭喜夫人获此殊荣!” 析秋点头应是:“同喜,同喜!” 两人说着,双双笑了起来,析秋关心朝堂上的折子,依旧是问道:“四爷这边可还好?”说着一顿又道:“妾身瞧着,这些折子这样集中,倒像是约好了一样!” “鬼丫头!”萧四郎收了笑容,点头应道:“本是不足一提的小事,如今在御史口中,却演变成叛国谋逆的大罪,这背后自是有人筹谋才是。” 果然如此,析秋拧了眉头问道:“那可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萧四郎拧了眉头,解释道:“还有几日,便是内务府竞标的日子……通州雷公公的市舶司新出了几道手续,通州漕运的各家掌权,逐渐被朝廷收了回来,几家商行冲击颇大。”他怕析秋多想,便又道:“便是没有胡家的事,没有你的事,这次的风波也在预料之中!” 析秋歪头去想他话中的意思,露出惊诧的表情的道:“四爷是说,是藤家起的头?” 析秋却没有他这样想,她自是不会认为自己这样重要,能引起朝事的动荡! 不管是内务府的竞标,还是漕运行的行运,看着都是商家之间的竞争,可哪一个商家做大背后没有朝中的人支持,大家利益相互关联牵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自是要背后抱成一团拧了绳去抵抗。 尤其是藤家这样经营多年的。 而萧四郎作为市舶司的支持者,作为圣上的肱骨之臣,自是免不了要受这些人的攻击。 萧四郎果然拧了眉头,点了点头。 “那四爷要如何做?”这中间毕竟还有个五夫人,和藤家又是姻亲。 萧四郎就和她打起了太极,笑道:“自是要听圣上裁夺!” 析秋哪会由他糊弄过去,刨根问底:“折子中有理有据有出处,圣上那边可问过四爷?” 萧四郎便挑了眉头,揽着她笑着道:“我自来作风正派,圣上又怎么会怀疑我!” 析秋想到他以前流连花街柳巷,带着任隽混迹市井的事迹,不由低声笑了起来,道:“是,四爷自是作风正派,不容人质疑的。” 萧四郎就咬着她的耳垂,闷声笑道:“夫人怀疑为夫?” 析秋痒着直往他怀里躲,边躲边求饶道:“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萧四郎这才收手,眼底微微一闪,仿佛留了话没有说。 第二日一早,佟析砚来了,她穿着正红撒花的斜襟褙子,下面一件月白的综裙,满脸笑容的拉着析秋的手道:“我可是听说外间的传闻了,萧四郎立誓说此生不纳妾,可是真的?” 析秋笑而不语,将她迎进房里。 “没想到他真有些血性,当初我听到胡素青的事,也是气的不行,这个女人真是不要脸,竟就这样逼着人家娶她,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瞧着她死了也好,落个清静!” “什么!”析秋问道:“她不是被京衙放出来了吗?怎么死了?” 析秋想到昨晚萧四郎欲言又止的样子。 难道就是想说没说这件事? “你不知道?”佟析砚就撇了嘴道:“我也是才听说的,说是京衙原是要判刑的,可是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就将人放了出来,胡夫人当时满城里去寻郎中,可那些郎中不是治不好,就是不肯治,还听说原来治的张医女不在京城,胡夫人托了人去通州寻,可去的人还没出发,胡素青就在客栈里去了!” 死了?析秋想到当时她在府里吐血的样子。 佟析砚又道:“这样的人,死了才清净。”顿了顿又道:“就是惹得你落了个坏名声,还引的萧四郎被御史攻击,这些御史也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便捡了别人家里的私事大做文章,仿佛一日不去窥探别人私事道别人长短,心里就不舒坦似得。” “随他们去吧。”析秋知道,御史攻击胡素青的事不过是个诱因罢了,她又道:“你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 佟析砚就恍然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就道:“过两日就是大姐的忌日,我来送些纸钱香烛,顺便有件事想要找你商量商量。” 析秋点了点头,回道:“什么事,你说。” “是母亲!”她道:“我听大嫂说你和张医女关系很好,便想求你去请她回家给母亲看一看,她是神医传人,想必比寻常更有办法才是,说不定能治好母亲的病呢。” “那我试试。”析秋想了想道:“不过她这几日不在京城,说些要十来日才回来,等她回来我与她说,若是有消息我派人去知会你一声。” “好好,那我就在家里等你的消息。”佟析砚满脸的笑:“父亲也快回来了,若是母亲的病也好了,我们家又会回到以前和乐融融的日子了。” 她说着,满脸的期待:“大嫂也怀孕了,我们家只会越来越好才是!” 佟析华的忌日到了,普宁师太来府里做法事,敏哥儿便日日陪着鑫哥儿在佟析华的院子里待着,析秋也过去上了柱香,院子里和以前没有区别,当初佟析华留下来的陪房守着院子,一些嫁妆还摆在房间里,日日打扫仿佛她依旧在一般。 院子里大多是些小丫头,唯有秋萍她记得,当初和秋露一起是佟析华房里的大丫头,秋露和林妈妈,宋妈妈前后去了,唯留了秋萍领着丫头们守着院子。 秋萍不同早前在佟析华身边,这会儿梳了头发,她听到院子里小丫头喊她姑姑,想必是自梳了头留了下来! 秋萍见到她,远远的朝她点了点头,便垂着头迅速去了后院。 像是避着她一样。 析秋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去看鑫哥儿,他小小的身体,跪在案前哭的眼睛红红的,敏哥儿和晟哥儿一人一边护着他。 析秋安慰了几句,不忍再看,便出了门。 晚上,普宁师太连出门前来见她,析秋见到她便红了眼睛,道:“师太身体可好?”普宁师太与以前变化不大,但周身却越发多了出家人脱尘之感。 普宁师太目露慈爱,看着析秋如同几年前一样,笑着道:“贫尼身体无碍,夫人可好?” 析秋就点着头,让春柳上了普宁师太最爱喝的猴魁,道:“姨娘常和我念叨您,她这两年得空到是去看过您,可是我却是……” “不碍事,不碍事!”普宁师太笑着道:“我本是方外之人,有夫人惦记着也是我在尘世的福分,况且,夫人无论大小年节都让人送节礼去,我如今喝的茶可还是你送的呢。” 析秋就掩面笑了起来,道:“您如同姨娘一样,是我的长辈,这是本是我应该做的!” 普宁师太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携了析秋的手眼角微湿:“听说你成亲时,我着实高兴了几日,可后面也不知你嫁到侯府里,过的好不好,萧四爷对你好不好,也不好贸贸然上门,便索性等到今日!” 两人左右坐了下来,析秋笑着道:“若是今年您不来,我也想着过些日子去寺里的,如今庙里香火还和以前一样好吧?!” 普宁师太微微点头:“说起这事,还要多谢府里的侯爷,年底前庙里新添了几个院子,菩萨也重新塑了金身,就连你当初住的院子的,也原样建了起来留在那里,不过如今锁了门,若是你去我带你去瞧瞧。” 析秋听着一愣,萧延亦给普济寺捐献了这么多银子?她怎么没有听二夫人说起过? 她心中疑惑,便问道:“我那间院子何必留着,作了厢房也能多接待些客人。”普宁师太听着,便摇头笑道:“这也是侯爷的意思,说是院子离我住的院子近,住了旁人我那里也免不了要闹腾,不如就空关着,左右也清净些。”说着一顿又道:“再说,如今庙里厢房足够,也用不上那间。” 有异样的感觉冲上了心头,析秋拧了眉头,说不上的感觉,却让他想到当初在庙中见到萧延亦的情景。 她叹了口气,希望是她多想了吧! 析秋起身去送普宁师太,普宁师太笑道:“我还要去隔壁,你留步吧。”析秋依旧随她出门:“我也去看看敏哥儿,他还没有回来!” “敏哥儿就是大都督的庶子吧,我方才瞧见了,真是机灵可爱!” 两人说着出了门,拐了弯去了佟析华先前的院子,普宁师太进去,析秋让春柳去找敏哥儿,她则是站在院子里去等他。 就在这时,门口便有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析秋听到动静回头去看,随即一愣,蹲身行礼喊道:“二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2 药铺 夕阳如火,坠在屋檐上,院子一片艳红晚景。 萧延亦就这样看着她,因为佟析华的忌日,她穿了一件白素色暗纹的褙子,头上坠着一朵白色的珠花,周身再无旁的首饰,却是出尘脱俗仿若枝头开的玉兰,他的鼻尖仿佛闻到沁人的清香。 “四弟妹!”萧延亦目光一闪,朝析秋微微点了点头,但视线依旧是落在她身上。 析秋感觉很怪,这一刻的萧延亦让她觉得很陌生,似乎有种绝望的气息。 他绝望什么? 析秋忽然觉得她不了解这位前姐夫,如今的大叔伯,她侧开脸笑了笑,道:“我来接敏哥儿。” 萧延亦点头,看向正房里敏哥儿已经由身边的小厮牵着手,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朝她这边走来,萧延亦道:“胡家的事想必老四和你说起过吧?胡氏一门被遣送回了徐州,四弟妹尽管放心。” 这个萧四郎,胡家的事她半点都没听到,他竟是瞒的死死的。 析秋心中想着,面上点头笑道:“知道了。”并不想多说。 两人之间便陷入沉默之中。 “母亲!”敏哥儿来了,牵了析秋的手昂着头问道:“您是来接我的吗?” 析秋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温暖,她点头道:“是,敏哥儿肚子不饿吗,这会儿可是过了饭点了呢。” 敏哥儿就摸着肚子,拧了眉头老实的点头道:“肚子饿了!” 析秋搂着她满脸的笑,又道:“大伯父在这里,快喊大伯父。”敏哥儿一转身,规规矩矩的朝萧延亦行了礼,喊道:“大伯父!” 萧延亦脸上也晕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鑫哥儿和晟哥儿也跟了出来,各自朝萧延亦行了礼后,三个孩子围着析秋叽叽喳喳的说话:“四婶婶,您晚上做什么好吃的了吗?我们也想吃!” 析秋始终含笑回话:“那你想吃什么,我们让岑妈妈做!” 鑫哥儿和晟哥儿就点头不迭:“好,我们去四婶婶家里吃饭吧!” 萧延亦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个冷冰冰早已失了温度的院子,此刻是那样的让人舒服,暖意融融。 他目送析秋带着三个孩子离开,却是转身进了佟析华的房间。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故意去问他:“胡家的事如今怎么样了?胡小姐,胡夫人还在京衙?” 萧四郎喝茶的动作便是几不可查的一顿,随后神态自若的点了点头,回道:“嗯,还在京衙。”然后又面不改色的转了话题:“敏哥儿睡了?” “四爷!”析秋脸上的笑容一收,看着他:“您今晚就暖阁里吧。” 萧四郎一愣,满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为何我要睡在炕上?” “因为四爷骗了妾身,所以妾身要和四爷分床睡。”说完,挑着眉头指着炕道:“这里很不错,四爷就睡这里!”说完,转了身就回了卧室然后关了门! 萧四郎看了炕,又看向没了析秋的暖阁里,显的空荡荡的,他拧了眉头放了手里的茶盅,袍子一挥也跟着回卧室。 门栓了! 萧四郎推了几次,仿佛抗议一般,卧室里的灯熄灭了。 他愕然,想要开口去喊析秋,但房里有丫头守着,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喃喃的回了暖阁,拿了桌面上的折子,可是一页都看不见去…… 春柳忐忑的进来问道:“四爷,奴婢帮您铺床。”然后真的在炕上新铺了被子。 萧四郎看着那床被子,就觉得格外的刺眼。 析秋侧耳听着,萧四郎的脚步声走远。 她便笑着翻了个身,闭眼睡觉。 平日里两人睡在一起,这会儿床外面空着,她顿时觉得有些不习惯。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等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忽然身边就悉悉索索的声响,她猛的惊醒过来,就看到萧四郎已经很舒服的躺在了她的身边,见她醒来从善如流的拍了拍她的背,哄到:“睡吧!” 然后翻了个,将她搂在怀里,睡着了! 析秋愕然,她不是栓了门嘛,他怎么就进来了! “四爷!”析秋去推他:“妾身还在生气呢,您不能睡。” 萧四郎嗯了一声,又将她朝怀里按了按,鼾声轻浅似乎还带着一丝愉悦。 “不行。”析秋拧了眉头看他:“您没有和妾身说实话,妾身现在很生气,您必须道歉!” 萧四郎睁开眼睛,目光清亮的看着她,挑了眉头道:“那你为何生气?” 他竟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自己去想。”析秋翻了个背对着他! 过了许久,析秋以为他又要蒙混过关时,他推了推她,声音低低在静静的夜里都有些听不清:“对不起。” 析秋笑了起来,转身过来看着萧四郎:“嗯。那四爷说说,哪里错了?”不经意的,就用了和敏哥儿说话的语气。 萧四郎一挑眉,想了想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道歉。”析秋嗔瞪着他,萧四郎就搂着她,轻声哄着问道:“那夫人告诉我吧。你又为何生气?” 析秋叹气,就坐起来满脸认真的道:“胡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胡夫人和胡家二爷被逐出了京城,胡家大爷押在京衙等刑部判刑,胡素青从府里离开没有几日就病逝了,这些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妾身?”说着一顿又道:“妾身可是问了您几次!” 她也并非真的生气,至少想让他意识到,夫妻间地位是平等的,至少有关于她的事情,她有知情权。 萧四郎没有说话。 析秋又道:“四爷是不是觉得,妾身不喜欢胡家,索性就不告诉妾身,免的妾身不高兴?” 萧四郎点了点头。 “四爷!”析秋歪头看他:“妾身在内宅,许多事情若是没有人告诉妾身,妾身是没有途径知道的,虽然妾身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但是妾身至少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做到心里有数,若是有什么事发生妾身在家也能够应对,不至于一无所知被动的被人牵着走,是不是?” 萧四郎嗯了一声。 析秋又道:“胡家的事,不过是个特例,此类的事情以后我们还会遇到,若是四爷一直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妾身,也不和妾身商量,妾身在家里因为不知道而整日忐忑惶恐担忧,又怎么过的好又怎么会高兴呢。” 譬如上一次他们说起朝中御史弹劾的事,他也是说了一半,之后却是和她打太极蒙混了过去,这两日朝中有关市舶司和藤家的事,他有避而不谈了,这一次胡家的事也是这样,他不告诉她,若非佟析砚和萧延亦说,她可能要过很久以后才有可能偶然知道。 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萧四郎安静的听着,看着她面带倔强满脸认真不退让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嗯,知道了!” 析秋一愣,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再去看,他的脸上并没有勉强的意思,析秋嘴角露出笑容,挑着眉梢看他:“四爷同意了?” 萧四郎就点了点头,道:“嗯,同意了。”说完,一翻身将析秋压在下面:“夫人说完了?” “嗯。说完了。”析秋点头:“四爷快睡吧。” 萧四郎就摇着头,眼底有些兴味浓浓,笑着道:“为夫还未和夫人回禀今日的工作,怎么能做睡!” 析秋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回禀是什么。 折腾了半夜,析秋全身都没了半丝力气,任由他抱着去擦身上的汗,懒懒的偎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萧四郎看着她软软的,没有了平时腰背挺直时时端着典雅的样子,此刻就像一个柔弱的婴孩,脆弱的让他的心都融了,他低头在析秋额头上啄了一口,就听到析秋喃喃的说了句:“我好累……歇了吧。” 萧四郎闷闷的笑了起来,搂着她靠在床头,低头去仔细打量她…… 早上析秋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春柳服侍她起床梳洗,带着敏哥儿吃了早饭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佟析华的忌日过去,二夫人便开始筹备萧延筝的婚事,今年太夫人的寿辰早早便发了话,不想操持等过了府里孝期再说。 大家便坐在一起说萧延筝的婚事,二夫人道:“庞家的院子早早量过,一共三进,前后都有院子就是位置有些偏,离南牌楼也远。”她说着一顿又道:“依我的意思,不如给他们另置一间院子,这样离家近了二妹就是想回来一趟也方便许多。” 太夫人就摆着手道:“不用。也未出京城左右也不过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路罢了,她嫁了人就是庞家的人,谁又没事便回娘家的,就依庞家的意思,让他们住在那边吧。” 二夫人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那就依娘的,房间我年前就让人量过,这会儿家具也齐了,到时候让人送过去,一应的嫁妆也都备齐了,庞家来的是五千两银子的聘礼,总共是五十四抬,我们去六十四台,陪了京郊一处八百亩的庄子和山东两千亩的庄子,铺子的话就给了东大街上相连的两间,因为恰巧在铺子后不远的槐树胡同有个两进的院子,儿媳便一起算在嫁妆里了。娘您看这样行不行?” 太夫人敛目想了想,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二夫人满脸的笑容,又道:“剩下的就是府里宴客的名单,我这两日就让人列出来,外院那边也吩咐了赵总管,到时候连着嫁妆单子一并给您过目。” 太夫人眼底露出满意之色,点头道:“也去问问老二和老四,他们各处的同僚朋友别落了才是。” “知道了。”二夫人应是:“全福人就请了鸿胪寺丞的段老夫人,至于媒人儿媳还没有思绪,我也想问一问娘意思,要请了谁来做媒人。” 太夫人想了想,笑着道:“钱夫人吧,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 钱夫人为人爽直,在贵妇圈中颇有人缘,再者钱家和萧家也是世交,太夫人和钱老夫人年少便熟识,两府走的很近。 二夫人点头应是,忽然转头过来看析秋道:“伴娘的话,就劳烦四弟妹了,你和二妹年纪一般大又是闺中好友,你做再合适不过了。” 没想到还有她的事,析秋笑着点头道:“二妹妹出嫁,我正愁没处出力,二嫂最是善解人意,给了我这机会呢。” 二夫人就满脸的笑容,格外满意析秋的话。 大夫人是孀居,这样的喜事她早早就避去了一边。 萧四郎下衙门后,析秋就把今天二夫人说的话和他说了一遍,问道:“庞大人为人如何?” “话有些多,但为人还算不错!”算是很中肯的评价。 析秋想到庞大老爷,总有点不放心,又问道:“庞大人房里可有通房或者平日里作派如何?”这些事本该太夫人了解,可若是她们去看,男子成年后房里放一两个丫头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也不会放在心上当成事儿去说。 萧四郎就笑着道:“这些都是房里的事,他怎么会对外人道,你若想知道,明儿让岑妈妈搬成路人去庞府悄悄打听便就知道了。” 析秋第二日便真的让岑妈妈悄悄去庞府打听了,岑妈妈回来道:“……房里有个丫头自小跟着的,倒没有旁的人。” 岑妈妈单独提了个丫头,看来这个丫头就是通房了。 庞大人今年也有二十,这样的年纪房里有个通房也实属正常,可析秋还是依旧不放心,可婚事都定了,男方也没有明显的过错,想要悔婚也是不可能的。 她便按了心思不再去想。 阮静柳回来了,连钱塘胡同都未回便直接带着春雁来了她这边。 十来日不见,她比走的时候略瘦了许多,也没有多少话,在析秋房里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了。 析秋便问春雁:“她是去了张家,可回了娘家?” 春雁却是摇头回道:“张医女既没有去张家也没有回娘家,而是在一个客栈里和一个男子见了一面,第二日就有人把她的书送到她们租住的院子里来了,张医女又在通州住了些日子,拜访了朋友了,便回来了。” 析秋觉得奇怪,她是张家的儿媳,虽说相公离世可依旧是张家的人,何以她回了通州只让人送了书,却是连家也未回。 “夫人!”春雁歪着头满脸狐疑的道:“奴婢瞧着,张医女和张家好像已经没了来往了。”析秋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春雁就回道:“奴婢也不确定,那天来见她的那位男子,见到她时态度很不好,两人说了没几句那人就拍了桌子站起来,说了句‘张家没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书我会送来,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在张府出现。’然后就拂袖而去,张医女就遣了我和绾儿出来,她独自在房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看来,阮静柳的日子,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她叹了口气,越发想要帮她。 可是怎么办她却是想不到,京城的铺子并非有钱就能租到,大多都是些世家经验百年的,哪里就能轻易空出来。 可是没有医馆,她就无法在京城落脚,难不成要一直这样游医? 忽然间,析秋想到她自己在西大街的铺子! 她对春雁道:“明儿你去宅子里找金大瑞,让他去西大街瞧瞧,问问租铺子的掌柜,今年可还续租。” 春雁应是,第二日金大瑞家的就进了府,回道:“那家铺子的东家说,今年的生意不好,到了月底他们就搬走。” 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析秋笑了起来,立刻把阮静柳请到府里来,道:“我原是没有想到,毕竟那铺子位置有些偏了些,铺面也不算大,而且如今又租给别人的,总有些不合适,等着你寻了更好的铺面,可如今瞧着铺面也确实不易找,不如就用了我那间,你看怎么样!” 阮静柳面上一喜,问道:“在什么位置?”析秋就大致将铺子的位置告诉了她:“你抽空去瞧瞧,若是觉得可以,月底等对方搬走了,就找人把铺子整一整。” 当天下午,阮静柳就带着人过去瞧了,回来时满脸的笑容,点头道:“我瞧着不错,虽不如东大街人多,可医馆也不用太热闹,一前一后两间,前面开了药铺卖药,后面隔出来一间做诊室,一间给伙计住。” “若是这样,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析秋笑着道:“等月底就请了工匠去,下个月月中就能开张。” 阮静柳也很高兴。 析秋又想到,她既然开医馆买药,那么她想在庄子里种药的事是不是可行度更高点,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阮静柳,阮静柳便笑着道:“卖什么,我瞧着你不如就和我合伙做吧,这样一来你庄子里的药能直供去卖,我们不用担心货源,二来卖成药所得的利润比种药的利润可要高出许多。” 析秋一愣,她虽有开店面的想法,可一直想不到做什么,听阮静柳这么一说,她顿时动了心。 如果她在庄子里种药,这边又在京城开了药铺,有阮静柳这样的神医坐镇,生意必定不用愁,只是庄子里想要种出药来,周期至少还要一年多的时间,她担忧道:“我们一起做这确实好,可是等着庄子里的药毕竟还要时间,这货源我们现在没有,怎么办?” 阮静柳也陷入深思中,她道:“我虽是认识许多药行,可京城并没有相熟的商家,我们恐怕要费些功夫去找了。” “那行。”析秋想了想道:“到月底还有十来天,这些日子我们就去找供货的货源。”她一顿又道:“既然要开铺子,就不能如医馆的形式,前面伙计,掌柜,后院的药童,光你一人也太累了,还要请一个郎中坐堂看一些普通的病症,这样一来我们就要请四五个人,这请人还要时间,仔细算算我们并没有多少的时间了。” 阮静柳说做便做,她站起来道:“这样,我们分头去做,找货源的事我去托一些朋友打听,至于请人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好。”析秋点头应是,又拉着阮静柳道:“我还有件事想要求你办。” 阮静柳就停下来笑着道:“我们之间,何必客气,你说来我听听。”析秋想了想就将大太太的事情大致和她说了一遍,道:“你若有空随我去府里一趟瞧瞧吧。” 语气淡淡的,析秋虽不希望大太太立刻病逝,可也不想她生龙活虎的在府里过着。 若是大太太此刻病逝了,大老爷今年不过才四十出头些,指不定就纳了续弦,到时候还不定有什么样的新夫人进门,夏姨娘的日子也不知会怎么样,还不如让大太太好好的活着。 阮静柳目光闪了闪,想到当时去佟府给析秋看病事见到的情景,她想了想道:“行,过两日我安排好了,便随你回去一趟,不过能不能治得好我却是不敢保证,先诊了病因再说。” 析秋点头应是,笑着回道:“也不着急,她病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阮静柳点了点头,便由析秋送出了院子。 春雁在一边问道:“夫人,您真的要和张医女开药铺?” 析秋点头应是:“我本也想开间什么铺子,有的事去忙总比这样闲着要好。”况且,若是能盈利往后她们用钱也算是经济独立了,若真是这样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夫人!”春雁想了想道:“馆里的伙计若是要请人,不如就让天益去罢,他人机灵又是府里的人,做事也能放心一些。” 析秋一愣,看向春雁道:“天益?他不是要跟在四爷后头吗,怎么能去医馆帮忙。” “是这样的。”春雁慢慢解释道:“天益今年十八了,按府里的规定过了七月就要出府,四爷原是要举荐他去宣同,可他觉得还是留在京中自在,对军营里的事也不大上心,就想把这名额让给天诚,天诚明年出府就能去宣同军中历练了。” 天诚有拳脚功夫,想必更愿意去军营。 不过更让她惊奇的是春雁能替天益来求她,析秋挑了眉头道:“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天益的吗,怎么忽然又来为他说话?” 春雁一愣,瞬间红了脸垂头道:“奴婢哪有,奴婢只是想到这事顺口说一句罢了。”说完一跺脚:“奴婢不和您说了。”红了脸出了房间。 析秋却是笑了起来,春雁这趟出去,人也开朗许多,比起天天关在院子里,她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春雁向来聪明,她让她轻易不要出院子,她从来没有问过原因,想必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两分了。 她忽然想到,若是让天益去医馆,那么春雁是不是也可以送过去呢? 也不用在前面抛头露面,跟在阮静柳身后做些打扫的事或许不错,还有金大瑞,他家两个儿子一个跟在敏哥儿身边,一个在外院里学徒,如果能把金大瑞安排到医馆里去,她的陪房都基本上都有了着落。 她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误打误撞的事儿,仔细去想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行。 等她把事情和萧四郎说时,萧四郎很爽快的应了:“若是寻不到合适的人,就让胡总管给你举荐两个。”说着一顿又道:“医馆不如旁的铺子,到时候我去京衙打个招呼,你们去备案也会方便许多。” 析秋感激不尽,抱着萧四郎如同亲敏哥儿一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谢谢四爷!”说着,她又生出顾虑来:“府里头,二嫂和大嫂都没有在外经验,我若是去做,娘那边会不会不悦?” “无妨。”萧四郎放了手里的折子,抬头看着她道:“早几年大嫂在外面也有间绸缎铺子,后来大哥离世便关了门,二嫂如今在东大街上还有一件金饰店和绣庄,你放心去做。” 原来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外做了生意,她笑着点头:“那妾身便放手去做了。”萧四郎点了她的鼻子道:“去吧,若是有事便告诉我。”他说着一顿又叮嘱道:“不过有一事需谨记。” 析秋一怔,满脸认真露出洗耳恭听教诲的样子。 萧四郎满脸促狭道:“切记不可累了自己,党务之计我们的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析秋失笑,两人又说笑了一阵。 析秋又想到春雁提到天益的事,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不知道萧四郎对天益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毕竟天益跟在他身边做了许多年,与人打交道或是官场上的事都练成了人精,不去军营无论去哪里也能独挡一面,让他去铺子帮忙总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 男子总想谋个前程,天益不想去军营,或许想去别处也未可知,还是先问了天益的意思再说。 顺便再探一探她对春雁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就低头去看他手中的折子,一愣问道:“四爷在看什么?”萧四郎就摊开给她看,指了指上面的印戳道:“西山的大营呈上来的,圣上去年便提了去阅兵的事,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此事。” 圣上要去军营,看看自己的军队实力也是情理,她没有多想,便又问他道:“那朝中御史可消停了?” 萧四郎就挑着眉头道:“近日忙着军营的事,无暇顾及,随他们去吧,等过些日子他们自然就停息了。” 析秋当时以为,等过些日子有新的话题,他们就转移了注意力自动停歇了,并没有仔细去想萧四郎话里的意思,等真的过来些日子,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与自己所理解完全是天差地别。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3 处事 “夫人。”析秋坐在正厅里,天益进门朝她行了礼,便规矩的垂着头。 析秋就指了一边的椅子,道:“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坐着说话吧。”天益愣了一愣,但还是依言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碧槐上了茶。 析秋笑着道:“张医女的事,让你跟着奔波了这么多天,我也听她说了,说是一路上都是你在打点,吃住安排都极为妥当,辛苦你了。” “这是小人该做的。”天益恭敬的回道:“再说,一路上张医女各个歇脚点她都了若指掌,又有春雁姑娘和绾儿姑娘一边细心照料,小人也没有做什么。” 天益很机灵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都极为妥帖稳当,她看着心里喜欢,便笑着点头道:“你跟四爷身边这么多年,四爷的事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打理,何必自谦。”天益听着一愣,面上的表情不由又怔了一分。 夫人突然提到他跟着四爷的事,难道是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了夫人的嫌? 他明白,现在家里的事,看着还是四爷在说话,但大多的事情其实还是夫人在拿决定。 析秋看着天益面色一分一分的紧,她不由笑着道:“我听春雁说,七月你到了年纪要出府了?” 天益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回道:“是,按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析秋便问道:“四爷有意要推荐你军营,听说你拒绝了,那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天益眼睛一亮,随即又垂了头规规矩矩的答道:“小人听四爷的安排,哪里有什么想法!” 没有说实话,析秋摇了摇头道:“我听说去年侯爷身边的常随出府,侯爷是荐到五城兵马司,除了这几处倒也没有听说有更好的去处……”说完,看天益垂了眉眼,她又道:“张医女想在京城落脚的事你知道吧?” 天益点头:“听春雁姑娘提到过,还在城中寻了许久的铺面,想开间医馆。” “是啊。”析秋又笑道:“不过铺面难寻,昨儿我和她在府里商量,我陪嫁中在西大街有间铺面,她去瞧了正合适,我们便定了将医馆开在那边,不过想要开医馆手续繁多,我们是女子许多事办起来总是不便,所以我便想来问问你,可愿意去铺子里帮忙,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我,回去想一想,想好了再来和我说,无论你来不来,都与四爷那边的安排不相冲突,全凭你自己的选择。” 天益蓦地抬起头来看着析秋,就见她笑盈盈的坐在上面看着他,脸上满是认真郑重…… 前途对于他来说,是一辈子的事,可对于夫人来说他不过是四爷身边的常随,只要得了四爷的同意,他去哪里夫人完全不用问他的意思,随意放在哪里便是,可是夫人还是来问他的意思,还这样的郑重很认真,仿佛他的前途和未来,对于夫人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事一般。 他得到了尊重,顿时为刚刚戒备和怀疑,生出尴尬来。 “小人回去想一想,过两日来给夫人答复。”天益也是满脸的认真,去铺子帮忙,做到顶也不过是个管事掌柜,对于他来说确实需要仔细去思量。 析秋认可的点点头,笑着道:“不着急,仔细想想,决定了可不得反悔!”语气轻快,便端了茶。 “是!”天益松了神色笑着回了,随后站了起来:“那小人告退了。” “去吧。”析秋笑着点头,忽然又喊住他,问道:“还有件想要问一问你。” 天益停住脚步回身应道:“夫人请说。”析秋便笑着道:“这一趟去通州来回十多天,你……觉得春雁如何?” 算是问的很直接了。 天益一怔,随后仿佛明白了析秋的意思,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她,脸上骤然红了起来,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的:“回夫人,春……春雁姑娘……很……很好。” 这样的态度,已经不需要多问什么,析秋便笑着点头话语随意的道:“随便问一问,春雁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这次也把她放出去,让她跟着张医女,在外面虽不如府里便宜,可接触的人多,或许还自在些!” 天益迷迷糊糊的应是,一转头正巧碰到春雁从门外进来,他脸一红连招呼都忘了打,飞快的出门却是腿一软在台阶磕了腿,他顾不得揉三两步逃也似得出了门。 春雁莫名其妙的看着天益的背影,问道:“夫人,天益怎么了?” 析秋忍着笑,回道:“许是有事着急去办吧!” “哦。”春雁似懂非懂的应了,又将手里端着的盅递了进来,笑着道:“夫人尝尝,这是奴婢做的,当归鸡汤薏米莲子红枣糯米羹,是和张医女学的,说是药膳极是滋补。” 析秋一愣,挑着眉头道:“出去一趟,竟还学了本事!”说着,端了盅用勺子舀了抿了一口。 春雁满脸期待的看着她,紧张的问道:“好不好?奴婢刚刚让岑妈妈尝了,她说不错,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若是不喜欢奴婢再重新做。” 析秋又舀了一勺,喝完眼睛一亮点头赞道:“味道真不错,没想到我们春雁的手艺这样了得。” 春雁松了口气,满脸笑容的道:“那明天再换着花样给您做,奴婢现在会好几种,张医女还送了奴婢好几本书,现在没事便去看,以后照着上面一样一样做给您尝尝。”说着一顿又道:“还给四爷做了,等晚上回来端了给四爷。” 析秋笑着道:“不知道我们这样灵巧懂事又贤惠的春雁以后会嫁去谁家。”说着一顿又叹道:“这样想着,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夫人!”春雁红脸回道:“奴婢不要去别人家,奴婢决心是不嫁人的,奴婢还想着帮夫人带小少爷,带小姐,还想看着少爷小姐嫁娶……一直陪着夫人!” 析秋就携了她的手,笑着道:“真是说傻话,我虽也舍不得你们几个,可女人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生子的,便是出府了你也能常回来看我,也能一直陪着我,岂能为了我耽误了自己的事儿,就是你愿意,我也不能同意的!” “夫人!”春雁还想说什么,析秋却是笑着摆手道:“不说了,把碧梧喊来,她定是会喜欢这药膳羹的,让她尝尝。” 春雁见析秋转了话题,心想出府的事还早的很,便也收了心思笑着回道:“夫人可不用管她,给她留着呢。” 析秋笑着点头,便低头去喝粥。 说曹操,曹操到,碧梧进来了,鼻子精的到处去嗅,春雁就拧了她的嘴道:“闻什么,闻什么,你难不成是属狗的不成。” 碧梧就哎呦哎呦的求饶:“好姐姐,好姐姐。”喊了半天,总算摆脱了春雁的手,揉着脸笑嘻嘻的道:“这味儿实在太香了,我又没说和夫人讨了吃,便是闻一闻也不行啊。” “吃吃吃,你瞧瞧你,来侯府不过几个月,都胖了一圈了,再吃下去可就连这门都要进不来了。” 碧梧就真的回头去看门,又看看自己的身体,拧了眉头一本正经道:“不可能,我便是再吃十年,也吃不出这样的分量。” 析秋失笑。 “好了好了。”春雁笑着道:“快别闹夫人了,你的份我可是给你留着呢。”碧梧眼睛一亮,过去抱着春雁笑着道:“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说着朝析秋福了福道:“夫人没有吩咐那奴婢去做事了。” “去吧!”析秋笑着道,碧梧便一溜烟的跑出去了,春雁就捂了嘴笑着道:“她哪里去做事,分明就是去厨房了,岑妈妈和紫阳也惯着她,有什么好吃的都悄悄给她留一份,把她的嘴惯的越发刁了!” “这也是她的福气。”析秋笑着,碧梧看着憨憨的可是平时在府里走动,满肚子的心眼,她若是想去打听什么事没半会儿功夫就能得了准儿,可若是别人想套她的话,她便开始装傻,一律一问三不知。 用春柳的话说,碧梧就是骗吃骗喝的小骗子! 正说着,春柳陪着阮静柳来了,析秋迎了出去,笑着道:“怎么今儿来了,可是货源的事有着落了?” “不会这么快。”阮静柳坐下叹气道:“托了几个当初行医时结识的朋友,这会儿还没消息回来,也不知行不行。”说着一顿又道:“早知道今日会开医馆,当初在外行走时,怎么也要留一份心,也不必现在这样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碰了。” 阮静柳虽是女子,但为人处事却与男子一般,没有多余的小心思,与人相处说话都是直来直往,喜欢的人便觉得她格外的真实不做作,但普通结交的人难免觉得她孤傲清高难以相处。 而她自己也不愿与人去打交道,现在让她去求人办事确实有些为难她了。 “不着急。”析秋安慰她道:“店铺现在还没空出来,里面也没有整,我们还有时间,再说是自己的店铺也不讲究时间,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业便是!” “嗯。”阮静柳低头喝茶,又想到什么事看向析秋道:“你和我说的去给佟大太太看诊的事,我看今天有空,不如就今天去吧,过两日我若是忙起来又不知到哪一日了。” 今天回去?析秋想了想点头道:“那你等等,我去和太夫人打个招呼。” 阮静柳点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析秋便起身换了衣裳,去了太夫人那边,太夫人正在和大夫人看萧延筝的嫁妆单子,见析秋进门,太夫人笑着道:“快坐,我正和你大嫂看延筝的嫁妆,你也来看看,可还缺什么,我老了许多事也想不到,我们人多一起想一想。” 太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想要让她也有参与感,一家子婆媳在一起说事,她看着心里也高兴。 析秋便走过去也伸头去看,就看到嫁妆上第一抬列的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看来二夫人已经进宫里求了旨意,只待到了吉时太后赏赐了。 “我也不懂,真是看不出什么来。”目光便落在陪嫁的人数上,贴身的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四个,管事妈妈一个,粗使婆子两个,还有四房陪房……也太多了些,二夫人从郡王府嫁到侯府,无论带多少人都无所谓,侯府有能力也养得起,可是庞府前后不过三进的院子,加上原有府里服侍的,这么多人恐怕连住都成问题。 大夫人看着析秋的目光落在陪嫁人数上,眉头几不可查的拧了拧,随后目光一转又去看别去,她眉头一挑,就暗暗想到当初佟析华的样子,这有事就避朝后缩的本事,看来佟家姐妹人人都有。 她便开口道:“娘,这陪嫁也太多了些,庞府是三进的宅子,又是五品官这用人开支都有定例,我看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就行了。免得人多了,庞家无处安排反而为难了。” 太夫人一顿,满脸笑容的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回头和承宁提了这事,人数上再动一动。” 析秋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低头喝茶没有再说话。 析秋心里笑笑,知道大夫人的想法,可她却和大夫人想的不同,太夫人看着事事无所谓,可什么事心里都有一杆秤,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想不到,既然太夫人能想得到却没有去改,就必然有她不改的原因。 她不愿去表这样的态。 便朝太夫人道:“娘,我想回娘家一趟。”太夫人听着一愣,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析秋就将佟析砚和她说的话说了一遍,就道:“赶巧她今儿有空,我就陪她去一趟,也不知行不行,不试一试也不知道。” “那快去。”太夫人点了点头:“亲家太太这一病也有一年了吧,若是能治好也算是了了你们大家一个心事,总归是喜事!”太夫人说的淡淡的。 析秋点头应是,和大夫人打了招呼,便退了出去和阮静柳回了佟府。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道:“她比我可小了许多岁,却没有想到病的这样重,还记得有年春宴上,她穿了件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当时的风头连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都盖住了,那裙子如今锦绣阁里还挂了一件呢。” 大夫人也知道当年的事,便笑着道:“这身子好坏和年纪也无多大的关系,正如人们常说的,心宽才能长寿,如娘这样心态好才是正理。” 太夫人笑了起来,携了大夫人的手,两人之间如母女一般低声去说话:“你说的也不错,这心态好什么事都看开点,再仔细养护着些,身体自然好。” 大夫人认同的点点头:“正是这样!” 太夫人又叹道:“析秋这孩子,也真是孝顺的。”佟家的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若不然当年也不会送了一副头面给析秋做谢礼,庶女在家里的难她瞧了多了,析秋在佟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如今嫁出了门,又有夫君护着,娘家的人自是高高捧着,许多姑娘家便不知天高地厚撇了娘家,殊不知女子便是出嫁了,这娘家的好坏昌盛和她在夫家的地位,这一生都有摘不清的关系。 析秋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点上,大夫人很认同,点头道:“四弟妹向来胸有千壑,办事也稳妥!” 不过一两个时辰,析秋和阮静柳便从佟府回来了,到太夫人房里打过招呼,析秋便和阮静柳歇在自己房里的暖阁上,阮静柳道:“仔细养着便是,这样的病也急不得。” 析秋一早知道,中风的治疗便是在科技发达医疗水平先进的现代,也不过是用药物控制以疗养为主,何况是现在。 不过,看房妈妈的样子,显然很失望。 阮静柳就靠在那里看着析秋,她也知道一些佟府里头的家事,今儿去一看果然如她所想,大太太对析秋这个庶出的女儿,不但不亲近还能看得出带着许多敌意。 “你啊。”阮静柳就拧了眉头道:“就是太心善了,你嫁了人便是萧家的人,娘家的事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也不是你的错,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哪里委屈。”析秋笑着道:“再说,姨娘和七弟都在家里,还有父亲,大哥,大嫂可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不操心。” 阮静柳目光一暗,便敛了眉眼没有再说话。 析秋看着她就叹了口气。 想到今儿佟慎之说的话,大老爷不过三四天就能回来了,这次永州的东西都带回来,罗姨娘也跟着回府了。 这几年她一直和罗姨娘有书信来往,知道她在永州过的很自在,还偷偷在外面开了铺子,当初自己的娘家的旁枝也寻着了,若不是大老爷要回来,她便是永远住在永州也愿意了。 晚上回来,她和萧四郎说大太太的事:“静柳姐诊了脉,说是大中风,血脉郁阻,要仔细调养着,开了药……”萧四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应道:“这在世的郎中,若是张医女这样说,恐怕换了旁人也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 意思是,不用再费力气去寻大夫了。 “我知道,不过毕竟府里还有大哥,我若是能尽一份心,那自是好的。”说着一顿又提到阮静柳寻货源的事:“……托了人去寻,也不知行不行。” 萧四郎搁了手里的笔,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便抽出桌角的信纸,低头去写了封信,抬头递给析秋:“若是寻不到,你便让她拿着信去长街天葆药行,寻位王掌柜,你们一开始所需的药材量不会太多,不如就先从天葆药行拿了货,先应付着。” 析秋一愣,惊喜的看着他道:“这天葆药行妾身也听过,说是京城最大的,在各地都有分店,若是能从他们那里拿货价格又能合理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就小心接了信收了起来。 第二日让春柳将信送去给阮静柳,阮静柳隔天下午便过来找她,满脸笑容道:“事情谈成了,可真要多谢大都督,还是他的面子大。” 析秋见她高兴,也显得很高兴,道:“他们同意暂时给我们供货吗?”大家都是同行,同行间竞争价格也好还是服务也好,为的不就是顾客,长街和西大街隔的不远,这药行和普通的铺子不同,东家不卖西家买,可药行满京城数得上的也就那么几家,他们完全能自己去卖,为什么还要给她们供货,抢自己客源。 阮静柳笑着道:“不是暂时,王掌柜说以后我们若是缺货,随时都能去他那里提!”说着一顿又道:“我先前托了人找了他们,当时他们一口回绝了,这回拿着大都督的名帖和亲笔信,你也想不到这王掌柜多殷勤,恨不得将我供起来才好!” 析秋失笑,打趣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神,或许对方认出你是医女,知道你的名声,给我们供货只会赚不回赔才同意的呢。” “这功劳我可不敢领。”阮静柳笑着道:“谢礼的事,便由你代劳了!” 析秋也打太极:“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阮静柳看着她轻轻笑了起来,表情格外的轻快。 两人又仔细商量了店铺装修的事,还仔细画了装修图,又找人定制药柜和柜台,房里头的家具也要提前备了,凑着头商量了许久,直到敏哥儿回来,阮静柳才起身告辞出府。 “今天先生教了什么?”析秋亲自给敏哥儿洗了脸又擦了手,把他抱到炕上坐着,敏哥儿打开自己的书包,回道:“千字文第一百句,下午先生带我们观画,还让我们每人写一篇短评。” 析秋一愣,有些惊奇的看着敏哥儿道:“短评?你们看的什么画,先生如何要求的?” 敏哥儿想了想回道:“看的是展子虞的《游春图》,先生说颜色搭配,笔锋技巧以及画中意境都要写到,但不限字数随意抒发。” 这位宋先生真的很有趣,教课全不同别的夫子一板一眼的样子,就连最不爱读书的晟哥儿也天天惦记着学馆的事,三个人几乎对宋先生言听计从没有不应的事。 “先生还说,等到月底带我们去春游,这会儿满处花开田野山间景色瑰丽。”析秋点了点头,却见敏哥儿满脸希翼又道:“不过先生说,要我们先回来问过父母和太夫人,若是你们同意了,他便带我们去,若是你们不同意,我们就在后院的梅林,凌波馆或是桦树林里逛逛便罢了。” 三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尤其还带着鑫哥儿,他身份特殊身体又不好,便是她同意太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她想了想笑道:“其实我们家后院也不错,只要心情好,在哪里都能看到美景,敏哥儿说呢。” 就是变相的拒绝了,敏哥儿沉吟了片刻,有些失望的垂了头。 析秋看他眼底有失落之色,就抱着他安慰道:“不如这样,若是祖母同意鑫哥儿和晟哥儿去,那母亲就不阻止你好不好?” 敏哥儿听着非但没有高兴,而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祖母必定不会同意的!”第二日,果然太夫人驳了宋先生的话,没同意三个孩子出府的事。 析秋笑着摸了摸敏哥儿的头,就笑着道:“快做先生交代的功课,等你父亲回来我们便吃饭。”敏哥儿听着便低头去写功课。 析秋坐在一边陪着他,指着他描出来的“敏”字,道:“笔锋太软了些,仿佛是缩着写的,你放开些试试。” 字如其人,敏哥儿的字虽还未成形,但处处畏首畏尾,析秋看得出他心里还是自卑自闭的很。 敏哥儿一愣,就低头重写了一个询问似的去看析秋,析秋就摇着头道:“还是这样,字大字小并无关系,但这笔锋却是要拿捏好,若是软软的堆在一起,就缺了力道和锋芒,可也不能处处犀利尽显,进退得当才是。” 敏哥儿听着,又写了一个,析秋点头道:“嗯,这样看着好一些。”敏哥儿就低头仔细照着这个字去练。 析秋就坐在一边给敏哥儿做春装,三月底就要脱了袄子换春装了。 萧四郎从衙门里回来,脸色沉沉的坐了下来,析秋下炕迎过去亲自给他泡了茶,问道:“四爷怎么了?可是军营的事不顺?” 萧四郎喝了口茶,拧着的眉头松了送,回道:“黄达回京了。” 析秋听萧四郎提过,黄达是辽东总兵,早些日子就听他说起圣上下了诏书传他回京,已经两个多月过去,这会儿也该到京了。 “圣上如何安排他?”析秋在萧四郎身边坐了下来,问道。 萧四郎摇了摇头回道:“我看圣上的意思,恐怕要将他留在京中,西山大营的左老将军年事已高,这两年有些糊涂,军营越发的不成体统,若非这次提到阅兵,或许还能撑一段时日,眼下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整治一番了。” 如果圣上有意将黄达大材小用放去西山,也就是说两个月前他就有此意了,黄达当初在辽东和萧四郎还有沈季并肩击退蒙古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上转眼便将他召回京中留在眼皮子底下,又换了先帝留下来的左老将军,左老将军当初在老侯爷平苗疆时,就是随军副将,也是三朝元老,两个人一个压制,一个告老说换就换难免不让武将心生惶恐和担忧! “钱文忠邀了韩承黄达吃酒,我借了府中有事,便回来了。”萧四郎淡淡的道。 钱文忠和韩承都是当初圣上登基时从龙之臣,现在邀了吃酒,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 “圣上或许看着眼下国泰民安,将黄达放在辽东有些屈才,而左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如让他卸甲安享晚年,各有所用罢了,四爷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在开解他。 萧四郎握了析秋的手,笑着点头道:“我没事,就是钱文忠和韩承有些郁卒。” 他们虽和萧四郎一起受封,但和萧四郎又有不同,萧四郎是宣宁侯府的四爷,当初又是从三皇子刀口下救了圣上,无论是功劳还是背景都是他们两个不能相比的。 也难免他们心理不舒服。 敏哥儿坐在炕上,侧耳听着他们说话,就拧了眉头,犹觉得圣上做事有些鲁莽,可是到底哪里鲁莽他又说不上来。 若是他去做,这样的良臣将才既是用了就不该存有疑心,若实在不放心,收了兵权在手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何必这样弄的人心惶惶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看到析秋拧着眉头,想了想便歪着头道:“母亲,您看看我这样写对不对!” 析秋听着就转头来看他的字,果然一个字比一个字规整,析秋满意的笑了起来,摸着敏哥儿的头道:“嗯,写的真不错!” 敏哥儿看着她终于松开的眉头,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满脸高兴的低头继续去写。 萧四郎侧目看着敏哥儿,目光微微闪了闪。 过了两日,江氏身边的邱妈妈来了,笑着道:“……大老爷昨天申时到的府里,大奶奶说天色晚了,姑奶奶赶回去也不方便,就等着今儿一早来给您报信。” 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知道了,我收拾收拾便回府里去。” 邱妈妈满脸的笑,应道:“那您忙着,奴婢还要去伯公府一趟,三姑奶奶那边还没有。” 这么说来,邱妈妈是先去的佟析砚那边,然后来的侯府,最后才去的伯公府? 析秋笑着让春柳将邱妈妈送出去。 她自己则换了衣裳,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又让春柳去学馆里和宋先生请了假,带着敏哥儿和几个丫头一起回了佟府。 马车上,敏哥儿笑着问道:“外祖父从哪里回来的?”析秋笑着给敏哥儿整理衣裳,又拿了梳子给他重新梳头:“从永州回来的,你见到外祖父时记得要喊人,外祖父最喜礼貌周全的孩子。” 敏哥儿盘腿坐在析秋的面前,析秋的手指在他发间缓缓的穿梭着,他笑容甜甜的回道:“孩儿知道了。”说着一顿又道:“母亲,今天先生夸我了。” “哦?”析秋将头发盘好压上了发冠,笑着问道:“夸你什么了?” 敏哥儿就转身过来,笑着道:“先生夸我字写的好,还说进步很大!”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是嘛,那你要多多写多多练才是。” “嗯。”敏哥儿点头笑道:“先生还问我谁指点的字,我就说是您教的。”他还记得当时先生脸上的诧异表情。 她的字也不好看,析秋尴尬的转了话题:“等过些日子就是祖母的寿辰,敏哥儿想一想要送祖母什么呢。” 敏哥儿的注意力,果然被她转移了,满脸认真的道:“我们三个这两日已经在商量这件事,不过还没有最终定下来。” 析秋笑着点头:“不管你们送什么,祖母定是喜欢的。” 敏哥儿就笑眯眯的点头。 到了佟府,邱妈妈在门口迎她,析秋和敏哥儿下了车,邱妈妈就笑着道:“三姑奶奶和三姑爷也是刚刚才到。” 没想到佟析言和任隽也会来了,这到是稀奇。 “四姐姐回来了吗?”析秋问道。 邱妈妈回道:“一早上就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大太太房里说话,就等着您了。” 析秋没再说什么,领着敏哥儿带着碧槐碧梧就去了正房,让春柳去看望夏姨娘。 一进门就看到大老爷坐在主位上,几个月不见他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蓄了文官中流行的胡子,笑容满面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佟慎之坐在左边,下首是任隽,对面则是蒋士林,佟析言和佟析砚则坐在另外一边,佟敏之和佟全之依次坐在蒋士林的旁边。 佟析玉和江氏皆不在列。 析秋进去朝大老爷行了礼,喊道:“父亲!” 大老爷仔细打量了眼析秋,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析秋身边小小的敏哥儿身上。 “外祖父好。”敏哥儿很大方的喊了人,朝大老爷深揖行了礼。 “这是敏哥儿吧。”大老爷朝敏哥儿招了招手,笑着问道:“可启蒙了?” 敏哥儿口齿清晰的答道:“回外祖父的话,开春启的蒙,承宋先生门下。” “宋先生?”说的这样郑重,大老爷反而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哪位大家儒生他不曾耳闻会失了礼,不由朝析秋看去,析秋便笑着解释道:“是常州宋远征宋先生,正德十四年的举人,先现在府中开了馆,教几个孩子启蒙。” 大老爷这才明白过来,敏哥儿这是在给自己的先生造势有意抬他身价,不由配合的点头道:“即是承师门下,自要刻苦研读才是,不可让父母,先生失望!” “谨记外祖父教诲!”敏哥儿恭恭敬敬的回了。 大老爷满意的点点头,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做见面礼,敏哥儿恭敬的收了。 析秋又转头朝佟慎之行了礼,又朝蒋士林和任隽福了福,转身和佟析言,佟析砚见礼这才带着敏哥儿在佟析砚身边坐了下来。 佟全之和佟敏之则双双起身,朝析秋行了礼,两人看到敏哥儿显得很高兴,三个人就背着众人挤眉弄眼。 “……海禁的事也罢,阅兵的事也罢,看的出圣上有意大作为一番。”大老爷摸了胡子凝眉道。 蒋士林就先接了话,点头应是:“明日就是内务府里各司竞标的日子,恐怕又要有一番震动。”不但只是瓷器,制造,宣纸,哪怕小到针头线脑都要重新竞选供货商。 大老爷点头道:“我一路上行,尤其到了余杭界震动尤其明显,那些商家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要借机争一席之地。” 皇家的生意,谁不想分一杯羹,这不但只是皇家需求量大供货利润高,也是口碑和质量的象征,但凡成了皇商,这除了在外的生意会翻了几番不提,就是商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析秋认真去听他们说话。 蒋士林点头,忽然转头去问任隽:“听说连襟的酒楼生意越发的好,还在江南租了千亩良田做了温棚蔬菜,可递了标书与宫中,争上一争?” 任隽听着忙一脸不屑的摆手道:“这吃食卖给百姓无所谓,这宫中的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免得钱没挣到弄了一身骚!” 大老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蒋士林也咳嗽一声,勉强笑着道:“在理,在理!” 佟析砚没心思他们聊朝局的事,就歪头过来问析秋道:“听说你和张医女合伙开药铺,可有此事?” “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为成形。”析秋笑着应道,又看到佟全之和佟敏之正在对敏哥儿招手,敏哥儿就回头询问的看着析秋,析秋点了点头,敏哥儿就高兴的跑去佟敏之身边。 三个人就先后起身和大老爷打了招呼,出去玩儿了。 佟析砚便笑着道:“药铺不好做,不过有张医女坐镇,想必生意不会差。”说着一顿又道:“我前两日正想和你说,想在东大街开一间绣坊,也不用太大,只做一些婚娶的衣裳和孩童的来买,我仔细看过,那边虽有几家绣坊,可大多如锦绣阁那样不但只是卖绣品,连首饰用品一应都经营,顾客也大多是女子,我这个只买婚庆,孩童和男子的服饰,竞争小必定不会错。” 析秋听着就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这个想法可行:“这个想法不错,若是能找到铺子,也不用太大,想必生意不会差。”想当初佟析言,佟析砚的嫁衣都是请了绣娘做的,有些人家家里没有绣娘就会去外面买,可若是买了又怕旁的人去议论,这方面若是店家能送货上门又能做到给客户保密,想必市场必定不会小。 “我原想和你一起做的,有你在我也不用操心,坐着拿钱就是,可是你不做我就不想操这个心了。”佟析砚意兴阑珊的说着。 析秋失笑:“哪里有你这样的道理,竟是想跟着捡现成的。”说着一顿又道:“不过眼下我也确实得不出空来做旁的事,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合适罢。” 佟析砚就点了点头,叹气道:“我再想想吧。” 佟析言坐在一边端着茶,脸上就露出不屑讥诮的样子来,笑着道:“四妹妹做生意,蒋老夫人会答应?我看还是先回去问问蒋老夫才是。” 析秋听着一愣,听佟析言的意思,难不成佟析砚婆媳关系并不好? 佟析砚听着就眉头一拧,回道:“三姐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听说三姐夫前些日子,可是把醉仙楼一位唱曲的姑娘接回府里,抬了做姨娘了?可是要恭喜姐姐,这后院里可还住的下?” “你!”佟析言顿时气红了脸,析秋看着她们又要吵起来,就笑着打圆场:“大嫂呢,来了这会儿也没见到她。” “在房里呢,一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江夫人把她押在床上不让她动,这会儿正躺着呢。”佟析砚冷眼瞪了眼佟析言转头和析秋说话。 析秋一惊,问道:“可请大夫瞧过,这头三个月可要担心才是。” “请了,说是这些日子累了,好好养一养就没事了。” 析秋松了口气,站起来道:“那我去看看她。”佟析砚也陪着起来:“我随你一起去吧。” 就撇开了佟析言。 佟析言目光也随着站了起来,笑着和析秋道:“那我也和六妹妹一起去看看大嫂吧,好些日子没见到大嫂了。” 析秋挑眉,笑着应了,三个人和大老爷以及众人告了退,便去了江氏院子。 路上,佟析言就语气怪异的和析秋说话:“前些日子胡家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六妹妹也太大意了,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接触,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 “过去的事了。”析秋淡淡的道:“三姐姐身体还好吧?听说伯公爷病着,也没有去探望,可好些了?” 很明显析秋不想去谈家里的事,佟析言撇了撇嘴,可提到伯公爷,她脸上就露出一分真的担忧来:“没有,日日吃着药。” 佟析言对伯公爷是真的有几分尊敬,有他在伯公府就是完整的,随便任隽怎么闹腾大家都不敢提分家的事,可若是一日伯公爷去了,家里的爵位由任家大爷继承了,恐怕她们三房不但要分出去住,就连家里的财产都落不到多少。 任隽这样的人,从伯公府搬出去,虽有醉仙楼和几处铺子的收入,但那点收入哪够养活满院子的庶子庶女和妾室,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佟析言每每想到此事,便恨不得替伯公爷生病才是。 佟析言沉默了,析秋也不再主动找她说话。 几个人到了江氏的院子,还没进去便听到江氏房里隐隐传来抽泣声,以及江氏无奈的劝慰声:“福分也好,受苦也罢,这都是你的命!”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4 娘家 析秋几人在门口站定,露出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房里的哭泣声越发的大,哽咽着道:“大奶奶,奴婢自小在府里服侍,如今也到了年纪了,求求您把奴婢放出去吧,奴婢……奴婢没脸在府里待了。” 析秋愣住,这声音…… 是代荷。 她一直在大太太身边,这几年也是得力的大丫头,怎么好好的求了要放出去? 佟析言眼底露出嘲讽之色,嘴角微勾转头去看佟析砚。 佟析砚脸色一僵,本来停住的脚步反而变快了一分,她大步进去,喊道:“大嫂。” 房里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析秋无奈,也只能跟在后面进门。 有小丫头迎出来,替三人打起帘子,析秋随着佟析砚进门。 就见江氏正端坐在炕上,朝她们三人笑着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父亲那边可去过了。”又回头对邱妈妈道:“快去给三位姑奶奶泡茶,三姑奶奶喜欢老君眉,四姑奶奶喜欢红茶,六姑奶奶爱喝龙井。” 邱妈妈笑容满面的应是而去。 没有看到江夫人! 析秋几人朝江氏行了礼,析秋笑着道:“大嫂不用忙了,我们坐坐便走!” 几个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就看到代荷正侧着头在一边飞快的抹着眼睛,又避不开只得尴尬的朝三人行了礼,喊道:“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 佟析砚深看了眼代荷,她是母亲身边的丫头,如今却跑到大嫂这边来哭诉,难不成还是母亲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不成! 佟析砚微有不悦! “代荷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佟析言满脸关怀的样子,笑着道。 如今王姨娘没有了,一日大太太在世她对这个娘家也不指望什么,所以越发不用顾忌着谁。 代荷脸色一僵,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江氏却是目光一转,笑着道:“她娘家的老子得了病,这会儿一口气吊着呢,她想出府服侍老子,可大太太身边又缺不得人,所以就求到我这边来了。”说完,又看着代荷道:“你去忙着吧,你一向是母亲得力的人,房里头的事也离不开你,家里头的事回头我让人替你跑一趟,送些银子回去,旁的事你也不要多想了,一心伺候着太太,总有你好处的。” 佟析言冷笑,都病成这样了早该死了了事,还想着把身边人开了脸,难不成大老爷还能留在房里多看你一眼不成! “是!”代荷满脸死灰的应是,朝各人行了礼,匆匆出了门。 邱妈妈带着小丫头奉茶上来。 佟析砚情绪也低落下来,想到大太太的身体,如今代荷又撇了大太太和江氏求情,便没了说话的兴致,在江氏这边没说几句话便提前出了门:“我去看看母亲。” 江氏让邱妈妈送佟析砚出门。 佟析言则是冷笑着在一边喝茶。 析秋和江氏道:“如今瞧着还未显怀,大嫂可有什么反应。”江氏听着就叹气道:“也不知是不是头一胎,前些日子还好,就这两日开始,闻了什么都觉得难受,连苦水都能吐出来,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莫说吃东西,喝水也不行!” “这怎么行,如今可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析秋拧了眉头,担忧道:“可请了大夫瞧过,大夫怎么说。” 江氏说着,也不知是不是闻到佟析言身上的香粉味儿,掩着口鼻又弯腰在一边干呕起来,邱妈妈赶紧端了痰盂放在她面前,给她顺着后背,怕两位姑奶奶误会连忙解释道:“许是我刚刚去了厨房,身上有味儿。”说着心疼的看着江氏:“快喝口水压一压。” 江氏干呕了半天,脸色已经发白,人靠在邱妈妈身上摆手道:“不用,喝了还要难受。” 佟析言看着她的样子,就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落掉的孩儿,脸色越发的黯沉下去,析秋看了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就见佟析言已经站了起来,笑着道:“房间里人多,我先出去等六妹妹吧。”又看向江氏:“大嫂好好歇着。” 江氏闻不得香味儿,可又不能赶佟析言走,现在她自己想出去,她便没有出声挽留,就去吩咐小丫鬟:“陪着三姑奶奶在院子里转转,前面角落里种了月季这会儿也开了。” 佟析言朝她点点头,便出了门。 江氏叹口气,回析秋道:“大夫请了好几位,说的都是差不多,开了药吃了不过却是没什么作用,只说过了这两个月就能好些,仔细着点对身体倒无大碍。” 孕吐对身体是没有多大的影响,可是若吐的厉害又不能进食,营养难免就供给不足影响胎儿发育,析秋想了想道:“若不然回头请了太医回来瞧瞧,他们惯常给宫里的娘娘诊脉,总有些外面不常有的经验才是。” 江氏摆着手道:“太医请了,也给了法子,倒是好了两日,今儿可不又开始了。” 析秋也没了办法,愁容满面的看着她,叮嘱道:“这不管吐不吐,可您还是得吃,不究好赖吃点才是!”也只有这个笨办法了。 “嗯。”江氏点头虚弱的笑道:“我娘也这样说,吐了便再吃,总能留些在肚子里才是!” 说了几句,析秋站起来对江氏道:“您快歇会儿,父亲那边也没什么事,我去姨娘那边看看。” 江氏知道她每每回来都要去看望夏姨娘,便让邱妈妈送她出门。 出来时,佟析言破天荒的还在院门口等她,析秋一愣,暗暗惊奇。 佟析言就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在了前头,她身边跟着的面生丫鬟就自动的退到了一边,析秋看到那个丫鬟就想到佟析言身边的柳枝和秀云,那日去武进伯府时,柳枝是怀了身孕关了起来,秀云梳了妇人髻像是通房,如今她身边贴身的丫头又换了,不知道秀云怎么样了。 她没问佟析言什么事,便带着碧槐碧梧走在后面,到了大太太院子前面的小花园,佟析言忽然转头过来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停住,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蓦地一挥衣袖转身就快步走了。 像是想说什么,又拉不下面子。 析秋愕然,看着佟析言快步进了正房里。 碧梧就拧了眉头问道:“三姑奶奶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她说完,析秋就转头过来看她,笑着道:“这要靠你了!” “夫人!”碧梧就嘟了嘴道:“难道又让奴婢去打听?” 析秋就挑着眉头点了点头,碧梧就认命的叹气:“好吧!”碧槐就在一边冷了脸看着她道:“夫人让你办点事怎么就这样难,快去!”说着一顿又道:“打听了就去马车上,将我们给钱妈妈带来的点心拿出来送去。” 她们一起进府,感情比起旁的人要亲厚许多。 碧梧应了一声,朝析秋行礼道:“夫人,那奴婢去了。”析秋就点了点头道:“不要太张扬了。” 碧槐看着碧梧离开,就上来和析秋道:“奴婢特意给钱妈妈带了些点心,原是想跟夫人说的,这一路来竟是忘了,是奴婢粗心了。” 析秋无所谓的摆手道:“你们自己的事自是可以自己拿了主意,哪里有错不错的。”她若不想让自己知道,待会儿偷偷送了就是,也没必要当着自己的面让碧梧送去。 碧槐心思重,但这些日子看下来,她也是一根筋认定了谁,就一门心思的对谁好。 碧槐跟着析秋后面,便去了东跨院。 夏姨娘房里格外的热闹,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正位上,穿着天青色对襟褙子清淡素雅的夏姨娘,她的左手边坐着的是穿着桃红广袖撒花褙子,如同三年前一样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的罗姨娘,罗姨娘对面则是梳着圆髻穿着绛红色滚金边立领褙子的梅姨娘,三个人正说着什么,满室的欢笑声。 “六姑奶奶来了。”梅姨娘第一个看到析秋,立刻便站了起来,笑脸相迎出了门:“刚刚还在和两位姐姐说起您,赶巧您就到了。”格外的热情。 析秋笑着点头道:“梅姨娘。” 夏姨娘也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的看着她,眼底还有浓浓的心疼之色,析秋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前些日子胡家的谣言,和随后不断的河东狮,无才无德之类的传言替她担心,析秋满脸的笑容,点着头喊道:“姨娘!” 夏姨娘迎过来,不动声色上下仔细打量一边,直到确认她没有瘦,没有憔悴精神也不错,才放了心点头道:“快进来坐!” 析秋进了门。 “六姑奶奶。”罗姨娘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叹道:“三年不见,六姑奶奶已经长成了大美人了。” 析秋笑看着她,笑道:“姨娘也是,三年不变反而越发的年轻了。” 罗姨娘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身后立着的素锦就笑着道:“六姑奶奶可不能夸我们姨娘,否则她又要高兴个半天,当自己十八岁呢。” 素锦比三年前出挑了不少,举手投足也沉稳了许多。 “就你话多!”罗姨娘格外的高兴,王姨娘去世了,大太太病成这样,她现在回到府里,只觉得佟府上头的天都比以前蓝了不少,心情格外舒爽。 她去看析秋,就想到以前说的话,她果然没有看错六小姐。 她不禁为当初自己做出帮她的决定而高兴,这个府里即便她嫁出去了,将来在家里能有说话权的人,定然还是这位从小小庶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还在不断进步和变化的佟六小姐。 大家各自笑着坐了下来,罗姨娘笑着道:“京城可真是冷,若是在永州这月份可早换了春装了……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永州是江南,气候湿润春天来的也早些。”夏姨娘笑着道:“不过再有几天我们也要换春装了。” 罗姨娘点头应道:“回来了也有回来的好处,这以后冬天也就不冷了!”夏姨娘掩面而笑。 三位姨娘只有梅姨娘没有去过永州。 而析秋还未出过京城,别的地儿,她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夏姨娘和罗姨娘说了几句,两人就停了话,夏姨娘转头问析秋:“敏爷可带回来了?”析秋笑着回道:“和三弟七弟去玩了。” 夏姨娘点头笑道:“我给他做了几件直缀,鞋子是秀芝做的,回头你一并带回去。” “好!”析秋笑着点头。 “我这里也有。”梅姨娘突然道:“前些日子闲着,也就了几件衣裳和几双单鞋,就是比起夏姨娘的针脚有些粗糙,六姑奶奶要是不嫌弃一并带回去吧。” 这个梅姨娘,真是看不出竟是这样八面玲珑。 果然,罗姨娘就深看了一眼梅姨娘,萧家可不只有敏哥儿一个,还有大姑奶奶留下的鑫哥儿,夏姨娘单独给敏哥儿做衣裳还说的过去,可梅姨娘单独做就有点太明显了。 她想到还未定亲事的八小姐,看来是真的着急了。 罗姨娘目光一转,就站了起来,笑着道:“你们母女说说话,我这会儿房里的东西还没收拾齐整,就先回去了。” 夏姨娘陪着站起来,点头道:“中午来我这里吃饭吧。”罗姨娘点头:“姐姐这顿怎么也免不了的。” 析秋朝罗姨娘点点头,罗姨娘便带着素锦出了门。 罗姨娘一走,梅姨娘便是想留下也再难坐的住了,她站起来笑着道:“那我也会去了,厨房里还给大奶奶炖了东西,我去瞧瞧。” “那我就不送了。”夏姨娘依旧是将人送到门口,析秋笑着打招呼,房间里便剩下夏姨娘和析秋。 析秋过去携了夏姨娘的手,两人就进了卧室里说话,秀芝重新给析秋泡了茶端进来,便关了门守在门口。 夏姨娘就急急的问道:“胡家的事,我心里惦记着,可你不回来我也总不能日日让人去侯府里问,只能让秀芝出门在街上听听旁人说的话。侯府里没什么话传出来吧?” “没有。”析秋笑着道:“府里头没人去说这事儿,便是有也是私下里,我听不到便随他去了,难不成还能管着别人的嘴,不让人说话!” 夏姨娘叹气回道:“说的也是。”又道:“太夫人和四姑爷呢,还有大夫人和二夫人又是个什么态度。”胡家的事情过去了,萧四郎立誓不纳妾,外间都说析秋是河东狮,管着相公不纳妾,这样的名声虽不好听,可若是四姑爷亲口说的,夏姨娘还是喜大过忧。 但是外面的人觉得是析秋管着四姑爷,可不知道侯府里头,太夫人和几位妯娌又是如何想的,若是也这样想,那析秋在府里的日子,难免会磕磕绊绊。 “娘之后没有再提这事,大家面上看着是没当回事儿,况且,胡府的事儿大家也都知道,想来也没什么让人诟病去说的。” 夏姨娘还是不放心,可不放心她也不做什么,只得收了心思点头道:“只要四姑爷对你好,太夫人疼你,妯娌间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这可是女子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夏姨娘自己从来没有奢望过,到她这里却强求的这样多,析秋明白她的苦心,笑着点头道:“我仔细过自己的日子,礼数上也不失了旁人的,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好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夏姨娘连连叹道。 析秋又道:“七弟说明年再考府试,等他考了功名娶妻生子,我瞧着您可不得日日跟着操心。” 说到佟敏之过了县试,夏姨娘脸上就露出笑容来,点头道:“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平平安安,能有一席立足之地,再娶妻生子过的平安顺遂,你再和四姑爷生了子嗣,我这一生就别无所求了。” 析秋笑着歪在夏姨娘的怀里,点头道:“如若您能再为我生个妹妹,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你这孩子。”夏姨娘红了脸嗔道:“竟是打趣我!” 析秋就小声问道:“父亲昨晚回来,可是歇在您这里?”夏姨娘一愣,红了脸摇头道:“原是要来的,可半道被房妈妈请去了。”说着一顿又道:“我瞧大太太的意思,想是要给代荷开了脸。” 原来如此! 代荷刚刚哭的那样伤心,恐怕就是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她将刚刚在江氏房里听到的和夏姨娘说了一遍,夏姨娘听了就感叹道:“当年紫鹃和彩陶也正是因为这事,死的死赶的赶……” 析秋也沉脸,代荷去求江氏,江氏毕竟是儿媳,大太太房里的事她哪里能去管,能说的也不过劝劝罢了! 又说到开店铺的事:“你多听听四姑爷的意见,他常在外面走动,比外面见识的多。” 析秋点头应是,夏姨娘又道:“张医女就一直留在京城不回通州了?” 析秋就想到春雁说的话,想了想道:“瞧她的意思,应是这样。”夏姨娘就叹气道:“她也是命苦之人啊。” 中午在正房里吃过饭,大老爷将析秋喊去书房,指了对面的椅子让她坐,又仔细打量了她,微笑道:“气色还不错,大都督还好吧?”意有所指。 他是父亲,自然不能和夏姨娘那样,和析秋什么都能说。 析秋垂头回道:“让父亲担忧了。”说着一顿又道:“四爷很好,还是每日上朝忙朝事,不过这些日子因为军中操练的事有些忙碌。” “这是大事。”大老爷点头道:“圣上想要阅兵是好事,也能趁此机会整顿整顿五军营和西山大营,两处军营颓败之象实不忍睹。” 和萧四郎的说的一样。 析秋点头应是。 大老爷有些不习惯和女儿谈政治,便转了话题问道:“太夫人和侯爷还好吧?”析秋点头回道:“太夫人身体很好,侯爷也很好。”说着一顿,就将府里请了西席后,几个孩子的表现和大老爷说了一遍:“以前鑫哥儿背诵诗句,常常要用上半日的功夫,这会儿有宋先生在,千字文都能背到九十句了。” 大老爷听着满脸的笑容:“这孩子,真有些像你大哥。”外甥像舅! 析秋其实没觉得像,但大老爷这样说,她便笑着点头道:“嗯,性子也好,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太夫人疼爱的紧。” “那就好,那就好。”大老爷说着脸上露出淡淡的愁容,对析秋吩咐道:“他在府里,虽是有太夫人照料,本也轮不到我担心,可他的身体自小就不好,你在他身边也多加看顾些。” “这是一定的。”析秋点头应道:“她喊我婶婶,可也是大姐留下的血脉,我定然会尽力照顾。”又道:“有太夫人在,父亲也不用担心。” 大老爷点点头,沉吟了半日面露犹豫后,还是转了话题:“敏哥儿虽是庶子,但也是大都督的孩子,你也该用心照顾,不能厚此薄彼了!” 是想问二夫人有没有子嗣,侯爷对世子一位有没有定夺吧。 即便是大老爷,面对自己的亲外孙,也难免不生出担忧啊。 他没有说,析秋也没有去提,便笑着点头应道:“女儿谨记父亲教诲。”说完又道:“府里头如今也就三个孩子,这么多人,倒也不用我多费心思。” 算是侧面告诉大老爷,二夫人并没有子嗣。 大老爷就惊讶的看了析秋一眼,见她正浅浅的笑着,他又露出欣慰之色来,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为父就放心了。” 父女两人又说了府里的事,析秋就想到萧四郎前几天的嘱咐,想了想还是决定稍后去问佟慎之,她作为女儿便是问了,估计大老爷也不能和她深谈自己的理想抱负,心里的打算。 等从大老爷这边出来,她又找了佟慎之,将萧四郎的话转述了一遍,佟慎之点头道:“我知道了,等过两日问了父亲,我便让人带话给你。” 析秋点头应是,府里有两个得力的姑爷,佟慎之也能出力了,大老爷不过是因为当初二老爷的事给圣上留了些不好的印象,他本身也没有做什么事,想必只要有人从中周旋后,留京的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我等大哥的信。”析秋笑着道:“我去找大嫂说说话。” 佟慎之便点了点头去了书房,蒋士林和任隽还在那边。 下午萧四郎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大老爷显得很高兴,和萧四郎喝了很多酒,萧四郎面不改色陪着,蒋士林在一边给大老爷斟酒,佟慎之则是坐在一边陪酒,反倒是任隽被冷落在一边,时不时去看萧四郎,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可一旦萧四郎酒杯空了,他又会得了空隙去添酒。 有些刻意讨好的样子。 析秋不由暗暗惊讶。 等晚上回府,碧梧见萧四郎进去梳洗,才将下午打听的事说给析秋听:“听说三姑爷酒楼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像是死了个什么人,那家人也颇有来头,正闹着呢,还要去告御状。”碧梧说着又道:“旁的事那小丫头也说不清楚!” 酒楼明面说的是任隽开的,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这里头还有荣郡王一份,若是出了事想必荣郡王也不会坐视不管,怎么看佟析言和任隽的样子,分明就是有求于萧四郎呢? 等萧四郎出来,析秋便直接去问他:“醉仙楼出了事?”萧四郎正端了茶要去喝,听着手一顿,看了析秋一眼,回道:“死了一个客人,凶手是酒楼里的一个小厮,起了点纠纷错手杀了人,凶手已经伏法了。” 析秋听了,依旧歪头去看萧四郎:“不是说正闹着,要去告御状吗?”萧四郎表情一怔,忽然笑着道:“御状岂能想告便告的。”说完见析秋没有说话,显然在等他更深一层去说。 她相信萧四郎没有说话,但显然是有意将事情淡化了,否则佟析言和任隽又怎么会有那样的态度。 说一半留一半!前两天两人才针对这样的情况仔细谈过,今天析秋怎么也要把他这个习惯改过来。 萧四郎目光闪了闪,便放了茶盅,拉了析秋的手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道:“那夫人想知道什么,由你来问,为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析秋也失笑,便认真道:“妾身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去问,还是四爷说吧。” 萧四郎就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道:“衙门已经定了案,凶手也已经认罪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夫人想知道什么?”析秋就巴着萧四郎的领口,问道:“当时任隽在哪里?” 去醉仙楼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背景和关系,一个小厮和客人起了冲突,就有胆子去杀客人,想必满大周也找不到几个这样的小厮。 萧四郎一愣,随即笑着刮了析秋的鼻子:“真是精丫头!”说着才道了实情:“小厮确实是顶了罪,那客人便是任隽新娶的姨娘原配的相公,到醉仙楼里讨说法,任隽想要赔钱,怎奈那人只要自家的娘子,两人便起了争执……” 不但抢了人,还将那人杀了。 析秋气愤,一瞬又冷静下来,又觉得没什么可气愤的,功勋贵胄出了人命官司,哪一个不是找人顶替了的,再说,就是他认了难道京衙还敢和包大人一样虎头铡给斩了? 至于告御状,若没有从中相助,就是告到死也不可能成的了事。 她失笑摇头,又问道:“这件事和四爷有什么关系?” “嗯?”萧四郎一愣,挑了眉头道:“那倒没有,如今有荣郡王在撑着,也不用我去操心。”一顿又道:“不过前几日伯公爷下了帖子请我进府,说起这件事,伯公府负责把事压下去,圣上面前让我多遮掩遮掩,怕有人通过此事,寻伯公府的事端。” 原来是这样,难怪任隽是这样的态度。 “那四爷同意了吗?不是说有荣郡王吗。”析秋问完,就听萧四郎回道:“也不用我费心,对方这样闹不过是为了钱,伯公府只要赔的起钱,想必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只要对方拿了钱签字画押不予追究,便是有人一心想做些动作,也是不易!” 析秋听着就放心的点了点头。 萧四郎笑着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又道:“明日开始我要去军营,晚上回来的会比平日迟,你不用等我!”萧四郎淡淡的道。 析秋点头应是:“知道了,四爷也注意身体,别累着!”萧四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析秋亲自给他泡了参茶,看着他喝完才放了他出门,又帮敏哥儿换了夏姨娘做的春衫,敏哥儿笑着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三舅舅,七舅舅玩?” 析秋笑着问道:“你和喜欢三舅舅,七舅舅吗?” 敏哥儿点头笑着道:“是,我不但喜欢三舅舅七舅舅,还喜欢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大舅舅,大舅母!”一口气说了一串的称呼,析秋笑着回道:“等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回去。”说了又小声交代:“外祖母的称呼,只有偷偷的喊,若是有人在敏哥儿可千万不能这样喊她知道吗?”有大太太在,夏姨娘还不能称为外祖母。 敏哥儿乖巧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析秋搂着他,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满脸疼爱的道:“敏哥儿真乖!” 敏哥儿抿着唇笑了起来。 析秋却是板了脸,假装不高兴道:“咦……母亲亲了敏哥儿,敏哥儿是不是也要还礼呢。” 敏哥儿听着一愣,显然没有明白析秋所说的还礼是什么意思。 析秋便笑着指了自己的脸颊道:“敏哥儿也该亲母亲一个才是。” 腾的一下,敏哥儿小红顿时红了透顶,他垂着头满脸的羞涩,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恰巧这时鑫哥儿和晟哥儿跑进了院子里:“四婶婶,敏哥儿!”的喊着进了门。 敏哥儿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也一点一点褪去,偷偷用眼角去看析秋的表情。 “敏哥儿的衣裳真好看!”鑫哥儿羡慕的看着敏哥儿,他身体差要到四月初才能正经换了单衣裳,这会儿看薄薄轻便的衣裳格外的好看。 敏哥儿就转头笑着道:“是姨奶奶做的,我也觉得很好看!” 鑫哥儿听着,脸色一僵去看析秋。 他和敏哥儿是同一个外家,析秋怕他多想,便笑着道:“鑫哥儿也想要,那改天四婶婶给你做好不好?做一件和敏哥儿身上一样好看的。” 鑫哥儿忙点头不迭:“好,我喜欢品竹色,四婶婶帮我做品竹色。”鑫哥儿还在孝期,穿衣多以素色为主,除非过年或是大的节日换了鲜亮的颜色。 析秋点头应着,晟哥儿也拉着析秋的手:“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每人都有!” 两个人顿时开心起来,牵着敏哥儿的手就笑嘻嘻的出了门,敏哥儿一边走就一边回头去看析秋,观察她的神色。 去太夫人房里请安,太夫人问道:“亲家老爷身体还好吧?” 析秋点头回道:“很好,比起在年前人还显的胖了些!” 太夫人就呵呵笑着。 回院子里,去后院的棚子里看过后,天益来了。 析秋笑着将他让到正厅里坐着,天益接了茶谢过以后,就一鼓作气的道:“夫人,小人想好了,夫人让小人去铺子里帮忙是看的起的小人,小人决定去铺子里,虽不懂药理,但平日里在前堂跑跑腿的事还是会的。” “你真的决定了?”这毕竟是一生的事,析秋不想强人所难反而害了他。 天益就很确定的点头道:“小人想清楚了。” “那好!”析秋笑着道:“明儿我去和四爷说,张医女知道你能去必定很高兴,其实也不能真让你跑堂,这真的是大材小用了,我原是想着,既然做药铺就少不得要和各色的人打交道,可也总不能做一些零散的生意,可具体如何去做,却也只有大概的意思,等请了张医女来,我们再仔细商量商量看看,到时候交给你负责。” 是要和他商量,天益一顿脸上露出认真的样子,点头应是:“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析秋笑着点头,天益偷偷看了眼析秋,暗暗去想春雁的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析秋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件事还只是还是要问一问春雁的意思,总不能强嫁了她。 晚上萧四郎回来,她将天益的意思转达给萧四郎,萧四郎自是不会去说什么! 天益提前出府去铺子帮忙的事就这么定了。 等到了月底,茶叶铺子腾了出去,析秋让金大瑞找了工匠,照着析秋的意思将店铺重新装修,阮静柳就每日下午到到府里来和她说铺子里的进度,析秋这边就愁着还缺了个掌柜。 这天送走阮静柳,竟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析秋诧异的看着素锦问道:“可是姨娘有什么事?” 素锦站在房里,暗暗惊叹房间里的摆设,说不上多华丽,但却处处透着精致,她想到六小姐在府里的院子和当时过的日子,不由暗暗为析秋高兴,又觉得自家的姨娘真的是能人,当初她便说六小姐将来定会不凡,如今真的被她说中了,府里头几位小姐,可不就是六小姐过的最好! 听说大都督对她及时疼爱还立誓不纳妾,这是所有女人想要却不敢想的,六小姐却有这样的福气,而起侯府太夫人对她又好,几位妯娌都是高门出身无论是谈吐还是素养都是一等一的,自然不会有大的摩擦,这样的日子,比起佟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素锦心里想着,便听到析秋问话,她笑着道:“是这样的,姨娘说她原是想来见您,可她的身份也不好随意出入,可您事忙也不能为了点小事请您回去一趟,便派了奴婢来。” 析秋点了点头,素锦便又道:“姨娘说也不是大事,说是听到您要和张医女合伙开药铺,如今正四处找合适的掌柜,赶巧姨娘认识一人,原先在永州就是在一家药铺里做掌柜的,如果六小姐觉得合适,就把人带来给您看看,他如今人也在京城呢。” 怎么这么巧,析秋笑着问道:“这到是赶巧了,不知道此人是哪里人,年纪多大?” “是永州人,姓罗,今年四十六岁。” 年纪刚好合适! 姓罗?罗姨娘也刚好姓罗,罗姨娘娘家当初牵连谋逆案不是已经没了人了吗。 素锦仿佛知道析秋所想,就笑着解释道:“罗六爷,和我们姨娘是隔房的堂兄妹,人品绝对可靠,不过却是时运不济,去年家里的长子意外死了,今年夫人又病逝了,姨娘见他孤苦失落,便禀了老爷将他一起带到京城来,原是想接到府里养着,这不巧了正听说您缺个掌柜,我们姨娘一想,他做了几十年的药铺掌柜,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帮上六姑奶奶,也免了他无所事事胡思乱想。” 若真是这样,倒是位不错的人选。 素锦说完就递了罗姨娘亲笔写的介绍信给析秋,析秋点头应了,道:“这样,你下午让这位罗六爷去铺子里找张医女和束天益,让他们见一见,若是他们觉得可以,我这里就没事儿了。” 素锦便是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这就回去告诉姨娘,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析秋让春柳送素锦出门,便拆了信看过,让碧槐把信拿去给天益,仔细交代过。 第二天阮静柳进府来,笑着道:“就定了罗六爷吧,人虽有些迂腐,但却有经验,做掌柜绰绰有余。” 析秋笑了起来,总算放了心:“那就等装修好开张了,回头我们选个日子。”阮静柳就笑着道:“我看也不用再选日子,就定了十二的日子。” 析秋也没问她为什么,两人就敲定了开张的时间,回头让人去通知罗姨娘,素锦又来了一趟府里,满口的感谢请析秋回府,罗姨娘要亲自谢谢她。 正说着,春柳在外面道:“大舅爷来了。”析秋一愣站了起来:“快请进来。” “那我先回去了,再去店里瞧瞧还缺什么。”析秋点头应是,又从炕头的柜子拿了个荷包出来交给阮静柳:“这里有五千两的银子,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够外面再想办法。” “你已经出了店铺,就不用再出银子了。”阮静柳回道。 这么年她四处游历看诊也常常不收诊金,想必身上也不会有多少余钱,便笑着道:“拿着吧,我们之间何必这样客气!” 阮静柳想了想,就笑着接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说着笑了起来。 佟慎之已经进了门,在院子里和张医女点头打了招呼,析秋笑着迎过去:“大哥今儿休沐?” “嗯。”佟慎之点了点头,问道:“敏哥儿去学馆了?” 两人进了房,春雁上了茶,析秋回道:“是,要到申时才回来。”一顿又道:“大嫂可好些了?” “依旧那样!”佟慎之淡淡说了,便直奔主题:“……父亲的意思,应是想要回翰林院,可如今我也在翰林院,他便想要去六部,想是若原品级调任或许有难度,但是能留下便是降一级也无妨。” 降级,大老爷原先是从五品,如今官降一级又是入六部,这样的品级给事中最合适了。 析秋晚上将原话告诉了萧四郎,萧四郎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六部如今各有不稳,兵部因阅兵的事恐怕要做调整,户部如今没有空缺,吏部有蒋士林在,他去也不合适……礼部都是一些学究,如大老爷心中依旧有抱负的,依旧是六部给事中合适不过。” 虽是六部,却是独立的部门,看着官位品级不高,却握有实权,析秋也觉得以大老爷如今的境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第二日析秋又回了一趟家,晚上萧四郎去接她,和蒋士林,佟慎之依旧大老爷在房里商量了许久,析秋和见过大太太,在大太太房里没有见到代荷,便去夏姨娘房里问她,夏姨娘就沉了脸道:“打了二十板子,送去庄子里了。” 析秋听着松了口气,代荷不愿做姨娘,她却没有别的退路,去庄子里可能是她最好的出路! 夏姨娘也觉得是,过个一年等年纪到了直接从庄子里放出去,也省的生出旁的事来:“她也是烈性子,大太太也是气的不行。” 大太太必然生气,当初紫鹃不就是这样才被送出去的。 这样的招数屡见不鲜! 和夏姨娘说了会儿话,罗姨娘又来谢了又谢她罗六爷的事,萧四郎便派人来了,她和萧四郎出了佟府回南牌楼,路上萧四郎便告诉她,事情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找人去中周旋了。 四月十二,医馆开张! 阮静柳不时派绾儿回来与她说店里的情况,说是第一天宾客盈门,虽做的生意的不多,但知名度却是出去了,阮静柳和天益还有罗六爷忙的软软转。春雁听着也心里痒痒的,直想想去看看。 析秋看着她这样,索性就喊了她进房里,笑着问道:“你觉得天益怎么样?” 春雁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析秋话中暗示的意思,脸色徒然便是一变,红了眼睛。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5 喜事 春雁强自压住情绪,问道:“夫人怎么会问起天益。” 析秋看着她,观察她的情绪变化,仿佛不经意的解释道:“不过问问你,前些日子你随着静柳姐去通州,一路天益由相护,我瞧着他做事稳当心思多但却正直,又很上进,他比你大两岁,正好合适。”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我瞧着合适也不行,重要的还是你的意思。” “夫人!”春雁忽然在析秋面前跪了下来,红着眼睛抬头,脸上露出倔强表情:“夫人,奴婢不嫁!” 析秋一愣,起身将春雁扶起来,携了手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女子年纪到了,哪里有不嫁人的道理。”说着一顿又道:“可是不满意天益?”或者是看中了别的人? “不是。”春雁眼泪落了下来,有些着急的看着析秋,道:“奴婢也不瞒夫人,来侯府前奴婢是想着夫人能嫁得好,将来奴婢也能沾光有个好归宿,可是如今再看,夫人统共身边跟着来的就只有我们四个陪嫁,若是我嫁了人往后身边能用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奴婢……奴婢怎么能放心呢!” “那你告诉我,你满不满意天益?”别的事都不重要,只有她和天益彼此有意,往后日子过下去才能会有盼头,她也能放心将她嫁出去。 春雁虽是红着眼睛,但还是羞红了脸垂了头。 也就是说,并非不喜欢天益? 若是这样,就好办了。 “别哭了。”析秋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劝道:“我身边的人虽少,可我如今身边也没有什么事,有她们三个也足够用了!”即便是不够用,再从院子里提拔几个出来,她现在的境况不如以前在佟府艰难,环境和心态不同,即便是有丫头进来也不会如她们早先四个人交心了,若是这样,只要忠厚老实谁在她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前的四个人,司杏走了,司榴嫁人留在佟家,现在只有春柳和春雁,她想让她们两个都能有个好的归宿。 “我们自小在一起长大,当初那样艰难的日子我们一起挨过来的,不管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情分都不一般,所以我才更希望你能好,至于我,和以前比起来现在的日子可算是过在锦绣堆里了,你哪里用得着担心我呢,只管自己去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日子。” 春雁抹着眼泪,析秋又语重心长道:“天益不管是相貌,还是人品都很不错,他又是四爷身边出去的,能力自是没的说,你跟了他我也放心!” “夫人!”春雁哭着道:“……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奴婢考虑,可奴婢不愿离开您,您就让奴婢梳了头留在您身边吧。” “傻丫头。”析秋笑着道:“我若把你留在身边,倒是成全了你忠仆的心愿,可不就给我落了个虐仆的名声嘛,可是还嫌我如今名声不够坏呢!”春雁一愣,脸上立刻露出惶恐之色来,析秋随即笑着道:“好了,好了!我瞧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请了全福人选了黄道吉日,先给你们下了定,等府里头二小姐大婚后,就给你们办!” 春雁脸上满是红晕,垂着头喃喃说不出话。 “成了亲可能就不能住在府里了,我回头让人在外面买个宅子,总不能没有住的地方。”析秋想了想又道:“还是让天益自己去寻,也省的我们费神了。” “使不得,使不得!”春雁忙摆着手道:“夫人对奴婢已经够好的了,奴婢心里满是愧疚,如果夫人再给奴婢买了宅子,您还让不让奴婢活了。” 析秋失笑,拍了春雁的手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却想着让天益去找一找。 等下午阮静柳到府里来,她将天益和春雁的事说了,阮静柳很高兴:“我瞧着也相配,天益机灵春雁稳重,两人又都各自有意,再合适不过了。” 析秋点头认同,道:“两个人出去做事,府里是不能住了,恐怕要在外面先买了宅子或是租房子住了。”阮静柳听着便露出沉思的样子,过了片刻她忽然道:“不如这样,既然要买宅子,不如索性买间大一些的,罗六爷如今住在佟府里,也总不能一直住在那边,金大瑞夫妻到是住在你的宅子里,可长期住在那边也不是事儿,往后药铺做大了还得找人,买个大点的宅子以后人多了也能住。” 就是说买间房子做宿舍,解决所有人的问题。 这个主意不错,但也有不便之处。 她下午把天益找来问了铺子这几日的生意状况,阮静柳行医闻诊管的不是经营,这些事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只有问天益才能清楚些。 天益就道:“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做的生意也不算少,但一日哪找您给的法子,除去各项成本有一日只能算持平。” 果然如她所料,有阮静柳坐镇才稍微好些,若不然单独做药铺竞争太强,想要盈利着实不易。 “你和春雁的婚事,等我商量了四爷,禀了太夫人就定下来,你也回去准备准备。” 天益一愣,顿时眼睛一亮,骤然用处的喜色满满的现在脸上:“多谢夫人。”说着在析秋面前跪了下来:“小人定不负夫人和春雁姑娘!” 析秋失笑,点头道:“负不负我倒不相干,但你定要好好待春雁!” 天益连连保证! 晚上萧四郎回来,她将阮静柳的话和他说:“静柳姐说索性寻个大点的宅子,可是如今宅子都不好找,药铺也没有盈利,我的意思是再等等。”说了叹了口气道:“医馆才开张,各方面还是省着点的好。” 萧四郎听着若有所思,点头道:“若是不行,我在五福巷那边还有个两进的宅子,拿去用便是了。” 是他以前从府里搬出去后住的地方。 “这怎么行,妾身还是再想想吧。”随即转了话题提到天益的事:“我想请了吴妈妈做全福人,您觉得行吗?” 萧四郎放了茶盅,笑看着她道:“这些事你拿主意。”析秋想着点了点头,看到他脱下来的靴子上有些淤泥,便出了门打了热水进来放在他面前,又蹲在地上要给他泡脚,萧四郎一愣,道:“我自己来!” “这是小事,就不劳驾大督都了。”她笑着将萧四郎的鞋袜脱了,又按在水里焯水给他洗脚,边道:“阅兵的日子可定了?” 热热的水在脚上流动,又有析秋有意的按摩,他顿时觉得今日一天的疲劳消散无踪,笑着道:“定了四月二十八。” 那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今天三弟到军营去找我了。”萧四郎说道:“说是想看操练的场面。”析秋听着一愣,想到佟全之一心想要做将军杀敌的心愿,笑着道:“那四爷同意了吗?” “嗯。”萧四郎在炕头的迎枕上靠了下来,舒服的闭上眼睛,析秋柔软的手指在他脚底东捏一下,西捏一下看着没有规律却觉得格外的舒服:“也不是大事,他开年也有十二了,多见识见识也好。” 析秋又加了热水,再去看萧四郎,他已经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敏哥儿在门口探了探了脑袋,见析秋在房里便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问道:“母亲,您在做什么。” “你父亲几个军营奔波,很累。母亲给他泡泡脚去乏。” 敏哥儿就歪着头去看安稳睡着的萧四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析秋。 第二天,去太夫人那边请安,将天益和春雁的事跟太夫人说了,太夫人显得很高兴,点头道:“这真是喜事,天益我瞧着稳当,人也机灵。”说着一顿:“回头让春雁过来,我瞧瞧!” 析秋应是,又去看吴妈妈,笑着道:“还有件事想求娘和吴妈妈。” 太夫人和吴妈妈对视一眼,双双笑着道:“什么事,竟是这样郑重。”析秋就不好意思的道:“我想求吴妈妈做春雁的全福人,也不知您有没有空。” “我当什么事呢。”太夫人就笑着和吴妈妈道:“就劳你去跑一趟,也沾沾喜气。” 吴妈妈点头不迭,回析秋的话:“四夫人太客气了,这样好的事哪里是您求我帮忙,这可是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析秋掩面笑着道:“可不单这一件事,日子还没定,还想求娘给定个日子呢。” 太夫人明白,这是她到府里来,身边第一个出嫁的丫头,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心情上难免郑重些,她便顺着析秋的话想了想,又翻了黄历仔细查了半天,才定了日子:“我看不如定了六月初六吧。” “这个日子好。”吴妈妈笑着道:“将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吉利!” 析秋也点头应是,又回头让春柳将春雁找来,春雁垂着头进门,在太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道:“奴婢春雁请太夫人安。” 太夫人目光在她脸上转过一圈,笑眯眯的点头道:“是个标志的丫头!”说完,转头指着吴妈妈道:“取了我的匣子来。” 赏了春雁一套银头面和四十两银子的添箱礼。 春雁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晚上萧四郎在军营还没有回来,几个丫头吃了饭便围在析秋的房里的说话,春柳打趣春雁:“等天益进府里来,我可是要好好和他立了规矩,我们春雁在房里可是头一等的人物,他若是不好好待她,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春雁红着去拧春柳的胳膊,嗔怒着去看析秋:“夫人你看看春柳,现在可是闲了就拿奴婢打趣。”说完,就回头瞪着春柳道:“我瞧着也该给你寻了人家把你嫁出去才是。” 春柳满脸的无所谓的样子,点头道:“嫁给谁我可是无所谓,重要的是能不能留府里头做事的,我可说立誓,将来要给夫人做管事妈妈的。” 析秋听着,就深看了春柳一眼,坐在那边静静的笑着。 碧梧就歪着头越听越糊涂,她问道:“怎么嫁了人还能留在府里,那我以后嫁人是不是也可以留在府里?” 大家听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碧槐揪着碧梧的耳朵道:“整日里满嘴里胡话,你才多大嫁人的事也是你能说的吗。”碧梧满脸的委屈,瘪着嘴道:“夫人都说我们早晚都要嫁人的,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嘛。” 春柳就拍了碧槐的手:“让她说,让她说。”又转头看着碧梧:“那你说说,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碧梧听着,真的一本正经去想,歪着头想了半晌,才道:“我想嫁牛管事那样的。” “什么!”这次连析秋也忍不住愣住,牛管事是大厨房里掌勺的大师傅,开了年已经四十二了…… 碧槐就拧了眉头啐道:“不准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牛管事那样的都能当你爹了。” “我知道。”碧梧满脸认真的回道:“可是牛管事做的锅包肉和扬州的狮子头好吃,嫁了他以后就天天有的吃了。” 原来还是为了吃。 几个人都笑歪在炕上,捂着肚子直打滚,碧槐忍不住还是揪住了碧梧的耳朵,骂道:“快住嘴,这样的话若真传出去,你以后还要脸不要。”碧梧讪讪的闭了嘴。 春柳就掩了嘴角,看向析秋道:“夫人,奴婢明儿去打听打听,这位牛管事可要妾室或是偏房,索性就把这蹄子许了算了。” 春雁不常出去,还懵懂的问道:“怎么是偏房,我们房里出去的,怎么也是正室才是。”春柳更是乐不可支,碧槐也在一边掩着面笑了起来。 恰巧紫阳端了岑妈妈做的药膳进来,大家就自动停了话头没再继续说牛管事。 药膳是大家最近最热衷的事,每一日春雁在厨房里,都要和紫阳,岑妈妈以及几个婆子研究出一道药膳来,有时搁了中药,有时候是食物搭配,便是阮静柳来吃了几次,也夸赞不已。 碧梧就吸了鼻子去闻紫阳端来的东西,连看也不看就报道:“炖的牛筋,里面有沙参,麦冬,百合,冬青子,还有玉竹……”说完,一昂头得意的道:“紫阳姐,我说的对不对!” “夫人!”紫阳将东西放在炕几上,回头笑着道:“碧梧妹妹说的一个不差,全对!” 析秋揭了盖子闻了闻,除了香味她还真没闻出不同来,碧梧却是报了一串的食材名字出来,析秋惊讶:“你现在竟是练的这样能耐了,闻了味儿就知道里头有什么?” 碧梧还没说话,碧槐就拧了眉头道:“她不但能闻一闻能报名字,甚至有几次竟是连入药的顺序都能说出来!” 这真的是本事了,一般人便是刻意去练也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忽然间,析秋想到,或许在药铺里劈出一块做药膳的地方,每天供应不同的药膳,针对不同的人群,说不定会广受欢迎呢。 药膳和吃药不同,药不是人人都要吃,没有病自是不会去药店开了药吃,但药膳却是不同,冬日泻火夏日滋补秋日润肺春日养神,每一季都离不开,只要在民间去推广了,想必市场潜力必定不小。 她立刻在脑海中细细去算这笔账,药膳的成本自然比中药还要低,利润相对也会高出很多,铺子是现成的,堂吃或是外带甚至送货上门都可以,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行性。 晚上,她和敏哥儿一人趴了一边的炕桌,敏哥儿在对面描红练字,她则拿了笔一条一条去列药铺的运行模式和经营方式方法,甚至连运营中将来可能会面对的问题,也细细按条理分别列出来。 譬如如今这样,来的客人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慕名来找阮静柳看诊的病人,瞧了病留了诊金顺便在药铺里配了药回去,还有一种便只是拿了府里大夫开的处方,来抓药回去煎的,他们刚刚开张没有信誉度第一种的客人自然要多过第二种。 但由于医馆位置的缘故,来看诊的又大多是百姓,诊金也不会高,抓的药也不可能尽名贵的买,那么药店的盈利额和利润自然不高。 可如果推出别的服务呢,比如在旁边另外设了药膳的柜台,一碗药膳定价低些薄利多销,那么平日抓不起人参吃不起名贵药材的百姓,就可以花十几个铜板吃上一碗人参粥,既满足了他们想要滋补却又省钱的方法,另外,还可以联系各种酒楼,她们可以专门供应,这样市场不又多了一条渠道。 兼并经营,互相带动市场,但却没有脱离医馆原本药和医的根本宗旨。 薄利多销,多种渠道销售,迅速开拓市场打响知名度再通过市场广的药膳来带动药材的销售,甚至还可以将药膳特定的药材打包销售,一些条件好的就可以直接抓了药回去自己煮。 析秋想着便笑了起来,虽然会把药铺和医馆变的不那么纯粹,可在她看来做生意便是如此,在守着职业操守的前提下,自然以赚钱为目的。 就是不知道,阮静柳会不会同意。 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析秋放了笔迎了过去:“四爷可吃了晚饭?”边帮他去脱外套,又接过春柳泡的茶递给他。 敏哥儿喊道:“父亲!”萧四郎点点头,在析秋刚刚坐的地方坐了下来,点头道:“才从五军营回来,黄达今日去西山大营上任,我们在鸿雁楼吃的酒。” 难怪闻到他身上有酒味。 “在做什么?”萧四郎转头去看炕几上密密麻麻写了蝇头小楷的宣纸,字迹小巧娟秀看着很舒服,他索性拿起来认真去读了起来,析秋便笑着道:“妾身听静柳姐说药店里去的人多,但利润却少的很,所以闲着就想想有没有方法改善一些。” “嗯。”萧四郎嗯了一声,又翻了一页,直看完最后一页他才抬起头来,满脸赞赏道:“很不错的想法,这些都是你主意?” 析秋又端了热水给他泡脚,蹲下来给他脱靴子,萧四郎却是放了手里的纸自己脱了,把脚放进水里,对析秋道:“你坐着歇着。” 析秋就在敏哥儿身边坐了下来,回道:“也不知行不行,还有静柳姐那边,毕竟一旦这样开始做,医馆就会变的不那么纯粹了,静柳姐可能会不同意。” “不会!”萧四郎满脸的笑容:“她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你尽管与她去说!” 析秋觉得萧四郎说的很有道理,便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和她去说。” 萧四郎又翻了纸去看,这法子能套用去很多地方,又抬头对析秋道:“府里头许多铺面和田庄,若是你不介意,这些东西让人拓一份下来,明日送去外院让胡总管也看看。” “行。”析秋点头,萧四郎匆匆看一遍就能举一反三不但能领会其中意思,还能立刻套用去旁的地方,比起她凭着前世的知识和记忆才拼凑出这些东西来,他可是聪明的多。 敏哥儿就坐在一边,一会儿偷偷去看萧四郎,一会儿则小心去观察析秋,见析秋笑了起来,他垂着头也跟着后面露出笑容来,析秋就揉着他的脑袋,问道:“字写完了?笑什么?” 敏哥儿表情一僵:“写……写完了。”说完飞快的瞥了眼萧四郎。 药铺的事她想明白了经营,心情也显得很好,便飞快的在敏哥儿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那快去梳洗睡觉吧。” 敏哥儿点头应是,析秋就唤了冬灵和敏哥儿来的奶娘来,将敏哥儿的东西收拾好,二铨每日下午就会出府,析秋怕他回去太迟金大瑞会担心,这两天医馆开张,二铨就直接从府里头去了药店,就连如今在留在刘管事身边学徒的一铨抽空也会跑去帮忙。 萧四郎看了敏哥儿一眼,等人出去萧四郎便道:“他都四岁了!”意思是,不要去亲脸颊。 析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面色古怪的萧四郎,笑着道:“四爷应该说,他才四岁而已!”萧四郎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第二天析秋让春雁帮着她拓了一份送去给胡总管,又将阮静柳和天益找进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天益自是激动的很,说了许多话,让析秋惊奇的是,阮静柳也没有反对,她道:“当初我们合伙时,就已经不是单纯的医馆了,况且,既然开铺子我们投了钱,想要回收成本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又怎么会反对。”说着一顿又对析秋和天益道:“不过我只管行医问药的事,旁的事只能你们去做了。” “没问题!”天益一拍胸口,斗志满满的道:“依夫人说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去就和罗六爷商量商量!” 她果然没有看错天益。 “嗯。那事情就交给你和罗六爷了,金大瑞夫妻如今也闲着,你若是能用的上他们便让他们做着,也省的他们闲在那里我们还要再去请人做。”天益点头不迭,就听析秋忽然又道:“还有,你和春雁的婚事定了,你忙了铺子里的事,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忘了。” 天益的脸顿时红了,刚刚还意气风发立刻变成满脸尴尬支支吾吾的样子。 析秋和阮静柳对视一眼,双双笑而不语! 下午留了阮静柳吃饭,两人在房里说铺子里的事。 佟析砚来了! “……让人去医馆请你,回去说你在侯府里,我就急着赶来了。”佟析砚一进门便急着对阮静柳道。 析秋听着一愣,将她让到炕上坐了,问道:“怎么这么赶,可是有什么事?”佟析砚喝了茶缓了口气,回道:“是我婆婆,前几日风寒,拖了几天一直不见好转,今儿一早起来就咳嗽不止,前面竟是咳出血丝来,相公着急寻了好几位大夫,都说是体内有热毒,又天气忽冷忽热寒气入侵,开了些泻火温补药,相公不放心就想到张医女,让我来请您过去瞧瞧。” 析秋去看阮静柳。 阮静柳想了想,点头道:“我未时末过去!”她向来都是约了时间,准点到。 佟析砚松了口气,又看向析秋道:“药铺开张后,生意如何?”析秋笑着回道:“目前还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还要谢谢你送的礼。” “我们亲姐妹说这些话没的见外了。”说着一顿又道:“我忘了和你说,你猜猜看,昨日谁去找我了。” “谁?”析秋笑着问着,想必是出其不意的人,否则她也不会露出这样兴奋的表情来。 “你一定想不到!”佟析砚笑着,眼底里露出戏谑的表情来:“是三姐姐!” 析秋喝茶的动作一顿,转头诧异的看着佟析砚,佟析砚很满意析秋的反应就笑着道:“听到门房去报,我也不相信,直到看到她的人我才敢相信。”说着一顿又道:“你知道她找我干什么吗?”不待析秋回答,她就露出神秘的笑容,道:“她上次在家里时,听我说要开绣庄,觉得这个法子不错,竟是有意要和我合伙!” 不得不说她很惊讶,可是又仿佛觉得在意料之中。 惊讶的是,佟析言主动去和佟析砚说话还要合伙做生意,意料之中的是,武进伯府难道真如旁人所说气数已尽? 若不然,一向孤傲的佟析言怎么会低下头想和佟析砚做生意。 “你同意了?”析秋问道。 佟析砚摇了摇头,回道:“没有,我说我仔细想一想,上一次说不过是大概的想法,若真是要做只怕还要仔细思量了才行,总不能凭着一个想法就盲目投钱才是。” 她说的也没错,不过恐怕佟析言有点等不及了。 果然,佟析砚又叹道:“她催我,让我快点想,若不然她就自己去做。” 她忽然觉得佟析言这么做,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在转移财产方便将来分家,又或是在给任隽“洗钱”?难不成真的是做生意维持生计? 析秋更加倾向于前者。 毕竟前面才听萧四郎提到过任隽和荣郡王的之间的事,醉仙楼的生意很好,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反而觉得佟析言突然去找佟析砚做生意,有些奇怪! “生意的事也不是简单的,你不如仔细考虑清楚。”多余的话她也不好多说:“或是问问四姐夫的意见再决定不迟。” “我知道!”佟析砚点头道:“她那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谁知道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析秋也不说什么,佟析砚一顿有些迟疑的看了眼阮静柳,欲言又止的样子,阮静柳便站了起来,道:“那我先会医馆,下午直接去蒋府。” 佟析砚的样子是有话和她说,析秋也不好硬留阮静柳,便起身让春柳送她出去。 回来佟析砚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听说荣郡王从应天请了那位专看妇科大夫,你可知道这件事?” 析秋听说过,便点头道:“听说还住在郡王府,你可是有什么事?”佟析砚听了面露尴尬,道:“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二夫人,我想请那位大夫给我瞧瞧。” “啊?”析秋一愣:“你身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佟析砚忙摆着手,回道:“不是,是我婆婆,说我成亲半年多身子一直没有动静,四处帮我找大夫看诊,就连当初给大姐看病冯郎中都请去瞧过,也没查出什么来,药吃了倒不少,可还是没有动静,所以我就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那位应天来的大夫,听说他医术高明,所以就想来试一试。” 析秋叹气,佟析砚成亲才一年不到就这样着急,那她是不是也该请人诊一诊? “那行。”析秋站起来:“我去换了衣裳,陪你去二夫人那边。”她想到江氏的孕吐,不知道这位专职妇科的大夫会不会有好的法子。 佟析砚点头:“好!”析秋便进房里换了衣裳,陪着佟析砚去了二夫人那边,二夫人正在睡觉,析秋和佟析砚便在房里等了片刻,她从外面进来,笑着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四弟妹和蒋夫人久等了。” “二嫂客气了。”析秋笑着道:“是我们来的太唐突了。” 二夫人满脸的笑容,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道:“春日里就是犯困,我这些日子每天中午吃了饭便觉得困顿,不睡一会儿下午便没了精神。” 析秋一愣,仔细看了眼二夫人面色,便笑着道:“府里事情多,这两日二嫂又忙着二妹的婚事,也确实辛苦的很。” “主持中馈哪里有清闲的道理。”二夫人笑着说着,又看向佟析砚:“蒋夫人可是稀客!” 佟析砚笑着点头:“一直想来也不得空,正如六妹妹说的,主持中馈便是坐着不动一上午也忙的连喝茶的时间也没有。”二夫人得了知音般,两人就家里的大小事聊了起来,颇有投缘的意思。 佟析砚对出身高贵却没有半点架子的二夫人很诧异,她印象里一直对她有些抵触,毕竟她是鑫哥儿的继母,可今日认识后,印象委实不错。 两人说了半天,析秋笑着听着,喝了一杯茶后佟析砚才道出自己的来意:“……听说住在郡王府,所以我就找了六妹妹来,想托了您这层关系,找他瞧一瞧,也不知是不是身体的原因。” “原来是这事。”二夫人很爽快的应了,让紫檀拿了她的名帖来给佟析砚:“你明日让人拿了名帖去郡王府,文大夫平日也不出门,就住在王府后院里,原是说三月就回去的,后来我嫂子怀了身孕,我哥哥就留了他,有他在将来我嫂子生产也更有底气一些。” 这样推崇,看来这位文大夫医术真的是了得。 “麻烦您了。”佟析砚笑着接了名帖仔细收了:“也不知怎么谢您才好。” 二夫人就看了析秋一眼,笑着道:“你和四弟妹是姐妹,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 大家又客气了几句,二夫人要亲自送她们,析秋则笑着道:“二嫂歇着吧,这样近我们自己出门即可。” 二夫人没有勉强,笑着点头。 第二天阮静柳回来说起蒋老夫人的病:“普通的风寒,但因为年轻时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一点小病便很难康复。” 析秋听说过,蒋家以前日子很苦,蒋老爷在世时在乡间开了一间私塾,一家人日子过的很清苦,蒋士林在家排行老幺,上头四个兄妹,将老夫人一人操持家里大小事,所以身体上难免积累了许多隐患和病根。 晚上去给太夫人请安碰道二夫人,二夫人笑着道:“蒋夫人实在客气,还特意让人送来了谢礼。” 这件事析秋还真不知道,便笑着道:“自是该这样的,若没有二嫂牵线,她怎么能寻到文大夫。”二夫人听着掩面而笑,回道:“你们姐妹真不愧是一家人。” 太夫人听着面露诧异,问道:“是谁病了?” “是蒋夫人。”二夫人笑着道:“去王府里请了文大夫,下午还特意让人给我送了谢礼来,我正和四弟妹说这件事呢。” 太夫人听着便倾了身子,问道:“那诊断了可有结果?”二夫人笑着点头:“说是身子阴寒,开了半个月的药,说如果没有意外半年内定能有好消息。” “这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太夫人笑着道:“这文大夫真是医术了得,传言不假啊。” 析秋听着目光就落在二夫人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几个人正说着,紫薇掀了帘子面露犹豫道:“太夫人,五夫人求见。” 太夫人眉头一拧,叱道:“让她回去,不见!”紫薇迟疑的看了眼太夫人,点了点头出了门。 析秋也不奇怪,五夫人到府里来大意不过是为了见晟哥儿,不过太夫人拒绝倒让她有些疑惑! 析秋在太夫人这边又坐了会儿,紫薇又走了回来,看了眼析秋和二夫人显然有话要说。 二夫人和析秋先后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点头应是。 析秋和二夫人一前一后出去,吴妈妈亲自打起帘子,二夫人满脸的笑容道:“看来四弟妹要做姨母了。” 析秋笑着应是:“……四姐姐向来是有福气的。” 身后,听到紫薇的声音传了出来:“……藤姨娘带着晟爷去了角门。” 砰! 一声清脆的碎瓷声传来,太夫人怒喝道:“岂有此理,她越发的没了章法了。” 析秋又笑着道:“这位文大夫医术高明,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要求二嫂。”二夫人目光一闪,问道:“四弟妹有事尽管说。”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房里,目光一转和二夫人并肩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道:“是这样,我娘家的大嫂也是才有了身子,这几日吐的厉害,人也没了精神,不知道二嫂可听文大夫提过,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止一止孕吐的?” “这你可问对人了。”说着便笑着道:“我这里正有文大夫开的方子,说是效果立竿见影,回头我便让人抄了一份给你送过去。” “那谢谢二嫂了。”析秋深看了二夫人一眼:“我瞧着我大嫂吐的实在可怜!” 二夫人点头应是:“可不是这样,孕吐最是难为人。” 说着,两人便在院门口分开,析秋回了房里便喊来碧梧:“去打听看看,五夫人出了什么事。” 碧梧听着正要出去,萧四郎已经一身灰尘的进来,沙场上待了数日他也晒黑了不少,析秋迎过去帮他脱了外套,又换了鞋子,萧四郎坐下来便道:“内务府竞标的结果出来了,瓷器上批了余杭的陈家。” 析秋一愣,这么说藤家落马了? 她忽然想到五夫人。 “这次竞标,是圣上亲自核定的吗?”析秋端了茶过去坐在他对面。 萧四郎点头道:“嗯,若不然也不会用这么长时间才有结果。”说着一顿又道:“织造,瓷器,茶叶,包括银碳都有变动。” 看来动的不止是藤家。 萧四郎顿了一顿又道:“大老爷的官职批了,下月上任,六部给事中。”析秋顿时一喜,满脸笑容:“那我明天回家看看去。” 萧四郎点了点头,析秋见他疲累依旧如前几日一样给他打了水泡脚,不过一刻他便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第二日,析秋送了萧四郎和敏哥儿,正要去和太夫人打招呼,春柳神色怪异的来了:“夫人,藤姨娘求见。”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6 家人? 析秋并没有将藤秋娘请到暖阁,只让在正厅里泡了茶。 藤秋娘在析秋的下首,倾着身子坐了半边椅子,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对襟滚边银暗纹的褙子,下面一件茜素色澜边综裙,头上一对金海棠珠花步摇,右边一只累金碧玉点翠簪子,左手上一只老坑墨绿玉镯,右手则是一对赤金手环…… 脸上施了脂粉,描眉化眼妆容很精致,娇娇悄悄的竟有当初她未进府做姨娘时的颜色。 不过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血丝,看来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析秋端了茶在喝,笑看着藤秋娘,藤秋娘目光一转打量了正厅里的摆设,笑着道:“……不知我突然到访有没有打扰到四夫人!” “怎么会。”析秋也是语气轻快:“藤姨娘可是第一次来做客。” 藤秋娘听着就认真的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夫人入府也有些日子,仔细想想妾身竟真的是第一次到夫人院子里来。”说着一顿又道:“妾身平日里也闲着,常常想来拜见夫人,可又怕夫人事儿忙,来了反而给夫人添麻烦,索性就窝在房里哪里也不去了。” 析秋满脸的笑容,摇头道:“藤姨娘太客气。来了便是客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夫人言之有理。”藤秋娘笑着道:“妾身和夫人自闺阁中便相识,一晃过去几年,缘来缘聚和夫人还是落在一处了。”说完,脸上露出淡淡的哀怨:“还记得先二夫人在时,夫人和妾身同在一处住着,还喝茶聊天夫人还指点妾身绣技。” 析秋面带微笑,道:“过去的事,也不大记得清了。” “夫人不记得。”藤秋娘笑着道:“妾身却是不敢忘,那样美好的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转眼之间妾身都觉得仿佛过去许多年,心态也大不如从前,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岁。”长长叹了口气:“常常在想,有时候老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会如年轻时那般气盛,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争一时输赢,却不知道无论是输是赢又怎么样,不过是一时而已,过后再回去看,那实在是太过儿戏了。” 就是来叙旧缅怀的?析秋静静听着。 “妾身失礼了。”藤秋娘幡然醒过来一般,满脸的歉意:“竟是和夫人说起这些无趣的陈年旧事。” 析秋淡笑着摇头,笑着道:“无妨的,在我这里没的这么多规矩。”并没有附和她的话。 藤秋娘眼底露出一丝失望。 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绞了绞帕子,又骤然松开,她笑着道:“还是夫人这里自在。”说着一顿又道:“夫人这里的摆设,让我想到娘家的摆设,也是这样一齐的红木,妾身在夫人这里就格外的自在了。” 析秋笑着点头:“那藤姨娘以后无事便常来坐坐。” 藤秋娘笑着应道:“一定一定!”说完又道:“现在不能常常回家,大哥一家子也搬来京中,以后可能更没什么机会回去看一看了。”又看向析秋:“还是夫人好,娘家离得近,想要回去驾了车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不待析秋说话她话锋一转就道:“不过远有远的好处,这离得远了娘家里大小的事也烦不到你,你也落得清净,近了的一旦有事你怎么也抛不开还得帮衬一把才是。” 说完,表情就变得有些哀怨,看向析秋道:“夫人指定心里在笑话妾身,这娘家的事说大天了自己也不可能脱得了关系,自是要帮衬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有时候想帮就常常力不从心,就格外懊恼自己人微言轻,就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才好。” “藤姨娘谦虚了。”析秋说完,就转头让春柳进来重新续了水,藤秋娘眉头一拧接了前面的话道:“妾身倒想谦虚,可无奈句句是真,夫人不同,外有四爷护着,内有太夫人疼着,又是大都督正室夫人,凡事交代一声求一句便能成事,定是没有妾身的烦恼的。” 析秋喝了口茶,她说了这么多直到此刻才渐渐转到正题上来,看来藤家的事确实有些麻烦,所以她和五夫人着急了,想到府里来求助,可五夫人进不来只有藤秋娘在里面走动。 不过让她好奇的是,藤秋娘不去求二夫人,为什么来求她? “烦恼人人都有,只看烦恼者如何去看待罢了。”析秋还是递了话给她:“瞧着藤姨娘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说还好,一说藤秋娘便红了眼睛,低声道:“说了也不怕夫人笑话,还不是娘家的事,原先家里大哥做进了内务府,生意也确实越做越好,可今年的事想必夫人也听说过了,内务府由圣上亲自核定了供货的商家,我们藤家也不知被什么人背后使了暗手,竟是落选了。大哥这会儿正急的团团转。” “落选了?”析秋显得很惊讶:“既是说原就是皇商,如今再审核自是要比旁的商家多出优势来,怎么会无缘无故便被驳了呢,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吗?” 藤秋娘一愣,没料到析秋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便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内务府的东西,要说质量要求高,其实也不尽然,总有这放在室外一些放在下人房里的东西,这些东西但凡外观瞧着过的去便也罢了,毕竟下人们粗手粗脚常碎了一个两个,倒也不心疼。这次竞标圣上便让人备了成色不同品质不同的青花海碗各一个,谁知道我们呈上去的东西,竟是被人暗地里换了次序……” 析秋听明白她的意思,只怕乱的不单是东西,价格也定然被人调整过。 成色质量分高低次,那么价格自然也分高低,宫里头也对各个档次的东西有不同的评判标准,相对应的档次成色不同价格自也不同。 藤秋娘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藤家送去检验的东西打乱了次序,将品质差的当好的送去检验却占着高价格,就有以次充好之嫌,可若将好的当差的验呢,价格上再动一动,那么报价上立刻就比别人差一截。 竞标,竞的主要还是价格,质量次之。 只要次序被打乱,藤家的优势就失去了。 难怪会落选! 但是奇怪的是,宫里验收核价的是人不是机器,是人就有辨识能力,藤家这么明显的失误,却没有人去提醒。 其中所隐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的对手强大到不但能去动送去内务府的东西,而且还封住了所有知情之人的嘴,连藤家背后利益链条上的众人都没有察觉。 难怪藤家大爷会四处求人,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操纵。 析秋想到了圣上,但现在却又觉得不像,圣上根本用不着这样的手段,分明就是有人知道圣上的意思,制出藤家的失误给圣上的,而圣上呢……就顺手这么做了。 会是谁呢。 析秋想不到,她叹道:“竟有这样的事?会不会哪里生出了失误,内务府管理严格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错误出现呢。”说着一顿又劝道:“还请藤家舅爷多多宽心,不是三年一次吗,再等几年重新去竞价,定能一举中标。” 藤秋娘眼底露出讥诮之色来,三年,时间是无情的东西,可比时间无情的就是人了,三年的时间足够让藤家辛苦建立的关系网彻底粉碎湮灭,那么大哥这么苦心经营也算是白忙活了。 “三年后的事,只得三年后再议了,眼下的事最重要,这件事我大哥已是素手无策了,但却有人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析秋眉梢微挑看向藤秋娘,藤秋娘便道:“那人就是四爷,妾身请求夫人,能不能求四爷帮一帮我们,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说起来不管是佟府,还是萧府抑或是藤家我们都是一家人,折了哪一个都是损失,另外两个也会受到冲击的,夫人您说呢。” 析秋听着,露出认同的样子,可又满脸为难的道:“朝中的事我也不大懂,更不敢做决定,不如这样,藤姨娘说的意思,晚上等四爷回来我替你转告给四爷,如何行事还是要看四爷的意思。” 藤秋娘瞬间阴了脸,析秋却是说着一顿又道:“不过藤姨娘说的在理,几个府里都姻亲,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能帮的自是要帮的,就怕这件事四爷也没有法子,毕竟是圣上亲自定的。”说着叹了口气。 什么告诉四爷,四爷若是肯帮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前段时间大哥不知找了多少次四爷,他怎么说,竟是让大哥弃了这两年经营起的生意,漕运上的事也放一放,全心去打理茶叶生意。 藤家不就是靠漕运和瓷器起家的,如今去做茶叶,大哥这么几年何必这样汲汲营营的谋划。 “有劳夫人了。”藤秋娘站了起来朝析秋蹲身行了礼:“这件事关系重大,还望夫人和四爷细细说说,若是藤家能度过此次困难,必定不忘夫人的大恩大德。” 析秋笑着摆手,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那妾身就不打扰夫人了。”说着往外走,又忽然回头道:“妾身听说夫人和张医女开了医馆,我娘家大嫂的外家也是做药材,在大周各处都有分铺,若是夫人需要,大嫂必定乐意为夫人尽一份心。” “多谢多谢。”析秋笑着道:“不过现下医馆刚刚开张,生意也是一般,若是他日需要定去叨扰藤家大奶奶。” 藤秋娘目光一转:“是!”就带着门外守着的丫头出了门。 春雁随后进来收拾茶具,小声问析秋道:“夫人,藤姨娘是不是让您找四爷帮忙?” 析秋笑笑,回道:“藤家的事也不会如她说的这样简单,现在再来说这些,也太迟了些。”弹劾的折子可还留在圣上的龙案上,转眼功夫又来求萧四郎相助,朝中的事她再不懂,但也看得出藤家左右摇摆立场不坚定! 这边藤秋娘出门,却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着秀红直奔东面的角门,秀红使了银子开了门,五夫人已早早的侯在门外,见到藤秋娘急切的问道:“怎么样,她怎么说,可答应了。” 藤秋娘不愤的道:“大哥也真是,竟是让我去求她。”说着满脸委屈的对五夫人道:“她说晚上回来和四爷说说,我瞧着那样子分明就是敷衍。” 五夫人一看藤秋娘的样子,就知道她面子上下不去求析秋,就拧了眉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自己的面子,她再不济也是萧四郎的夫人,萧四郎对她言听计从,只要你求她答应了,萧四郎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说着一顿又道:“你有没有仔细去求她?” 哭的情真意切,若是可以跪下去求也无妨。 这是五夫人临行前交代的。 藤秋娘眉头一拧,挥了帕子道:“我去求求二夫人,若不行我去求侯爷,怎么样都行!” “你平日里做事都聪明的很,可每每到关键时候便这样顾忌那也不行,我不管你去求二嫂还是求侯爷,甚至去求了太夫人也行,家里的事一定要尽心去办。”若非太夫人明令禁止她进府,她也不会让藤秋娘去办这件事。 “我还约了钱夫人,现在要去趟东昌伯府。”五夫人说完,便转了身上了身后的马车,出了巷子。 秀云便跟在藤秋娘后面问道:“姨娘,侯爷还没有回来,我们要不要去二门口等着?” 藤秋娘想到萧延亦看他的眼神,拧了眉头想了想道:“我们先去见夫人!” 有藤秋娘的事,析秋便让岑妈妈送了礼回去给大老爷,又在库房找了庞家送来的年节礼里的苦茶,说是广西特产,她也没尝过,但听萧延筝说苦的舌头都麻了,她便记在心里想到大老爷爱喝,就攒了送回府里去。 后院棚子里的三七发了牙,析秋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蹲在棚子按照阮静柳交代的翻出施肥,又掀了棚顶让它们晒太阳,若是这些三七成活了,她便想着等到六月就让两个庄子里开始种上三七,再选一些常用好种植的药先种上。 忙了半日,累的一身汗,回到房里换了衣衫,便歪在次间的软榻上翻《四时攥要》,不一刻竟是睡着了。 敏哥儿从学馆回来,春雁便拦在门口小声道:“敏爷,夫人累了这会儿正睡着了。”敏哥儿听着一愣,就往次间里探了探头,看到换了薄纱帐子的次间里,隐隐露出析秋的身影。 敏哥儿收回目光,问道:“这会儿歇午觉,母亲可是病了?” “没有。”春雁笑着指了指侯爷:“下午在后院里忙棚子里的事,这会儿累了就睡着了,敏爷不用担心!” 敏哥儿乖巧的点点头,背着小书包带着二铨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铺了纸在桌子上,回头问二铨道:“二铨,你说母亲很想让那些三七成活?” 二铨憨憨的,似懂非懂道:“说不好,不过我娘说过,夫人两个庄子收成都不好,连庄子里佃户都养不活,夫人今年开年免了那些人的租子,可有的人还是饿着没饭吃,夫人一定是想尽快在庄子里种收成好的东西,让那些佃户能吃饱饭。” 原来是这样。 敏哥儿一顿,忽然将手里的毛笔放下,对二铨道:“你不是要去医馆帮忙吗,那快去吧,这两天听说天益在馆子建了新柜面,你早些去也能帮上忙。” 二铨正想去,听敏哥儿这么一说,立刻点头道:“那行,我先出府了,明儿一早过来。” “去吧!”敏哥儿催着二铨离开。 他自己则蹑手蹑脚的出了门,见春雁守在门口,便笑着过去道:“我想吃你做的药膳粥。”春雁一愣,敏哥儿很少对她们提要求,不由一喜笑着点头道:“是上次做给夫人吃的那种吗?” 敏哥儿不知道哪种,胡乱点头:“是!”春雁满脸的笑容,回道:“那敏爷稍等我现在就去做。”说着往另一边的耳房去,敏哥儿一愣道:“厨房在那边。” “我去喊春柳过来换奴婢,夫人在休息,不能吵着她了。” “没事,我进去守着吧。”敏哥儿点着头道,春雁有些不放心还想说什么,可一见敏哥儿已经负着小手跨进了房里,她顿了顿又想到食材都是现成的,她不过一会儿就能回来,笑了笑便转身去了厨房。 敏哥儿看到春雁去了厨房,院子里守着的婆子和丫头没人注意到他,他便轻了手脚朝次间里探了探头,随即转身进了析秋的卧室,又跑去了净室。 析秋躺在,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啪嗒啪嗒有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来,就看到敏哥儿小小的身体,正抱着一个有他半人高的木桶进来,走的很不稳跌跌撞撞的,一边走里面的水便顺着桶口溅了满地的水花。 他自己也是,满身的水。 析秋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眯着眼睛去看他想做什么。 就见敏哥儿端了木桶放在软榻边上,然后擦了脑门上的水,又拿了桌脚上春雁用来抹桌子的抹布擦了擦自己衣服上的水渍,跑回来蹲在析秋的面前的,小心翼翼的去搬她的脚。 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轻轻的去脱析秋穿的鞋。 脱了鞋又去脱袜子,发现析秋还没有醒过来,悄悄的舒了一口气。 等两只脚上的鞋袜都脱了,他又将木桶朝里面推了推试了试水温,才将析秋的脚放进去。 原来是给她泡脚。 学着析秋给萧四郎洗脚的手法,在她的脚上捏了一通,但因为力道和手法不对,析秋终是忍不住痒睁开了眼睛。 敏哥儿见析秋醒来便是一愣,父亲不是每次都睡的极香,怎么母亲反而醒了? 他尴尬的朝后推了推,喊了声:“母亲!” “敏哥儿在做什么?”析秋满脸上的笑容,轻柔的去问敏哥儿:“在给母亲泡脚吗?” 敏哥儿看了看析秋的脚,又看看满地的水,点了点头道:“嗯。” “来!”析秋伸出手将敏哥儿拉过来:“敏哥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母亲泡脚呢?”她将敏哥儿抱坐在自己身边,侧目笑问道。 敏哥儿想了想回道:“她们说你您累了。” 父亲每次累了母亲就会给他泡脚。 他就惦记着,按照母亲的做法来给她泡脚。 析秋心里暖暖的,重重的在敏哥儿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敏哥儿真乖,竟然会帮母亲泡脚了。” 敏哥儿被夸红了脸。 析秋就弯腰去给敏哥儿脱鞋,敏哥儿一愣,小脚朝里面缩了缩,析秋就三两下将他鞋袜脱了,露出肉呼呼的小脚,又一把将他抱站在水里:“那敏哥儿和母亲一起洗脚吧。” 敏哥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赤脚站在水里了。 析秋咯咯的笑着,拿脚趾去挠敏哥儿的小腿,敏哥儿痒的四处去躲,在盆子跳了起来:“好痒,母亲,母亲……”析秋不依,敏哥儿就学着析秋的样子去挠她的脚,两个人围着脚盆,不一会儿就弄了一地的水渍,两个人也是满身满脸的水。 敏哥儿哈哈笑着,趴在析秋膝盖上,一直紧绷的小脸也如鑫哥儿般露出幼童的懵懂天真,析秋看着他越发欢喜,亲了敏哥儿的脸又觉得不够,两只手指捏着敏哥儿的小脸,笑着道:“敏哥儿真乖,真贴心!” 敏哥儿满脸的笑容,也顾不得脸上滴着的是洗脚水,垫了脚就在析秋脸上也亲了一口,偎在析秋怀里,笑个不停:“以后敏哥儿天天给母亲泡脚。” 析秋就捏着他的鼻子,问道:“那父亲呢,敏哥儿不给父亲泡脚吗?” 敏哥儿点头不迭:“嗯,父亲,还有祖母!” 析秋也笑了起来,房间里满是清脆的笑声,院子里的婆子和丫头纷纷朝正房里看,好奇夫人和敏爷在做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萧四郎大步进房,就听到母子两人的笑声,他眉头一挑站在门口,首先入眼里的便是满地的水,再看到满身滴着水的敏哥儿和笑歪在软榻上的析秋,她笑的眉眼弯弯,看着出来她真的很高兴。 萧四郎也不禁弯了嘴角,隔着帘子就这样看着两人在房间里玩闹。 春雁端了药膳进来,就看到萧四郎负手而立于次间门口,她一惊想要出声去喊,却看到萧四郎转身过来,小声道:“去给她们添些热水。” 春雁一愣,萧四郎已经转身进了卧室。 她表情古怪的进去,析秋则停下来看着她,问道:“是不是四爷回来了?” “嗯。”春雁看到敏哥儿一身的水,立刻拿了干净帕子去给他擦头脸的水:“四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进卧室了。” 析秋点了点头,接了春雁的帕子给敏哥儿擦脸,一边吩咐道:“去他房里给他拿身干净衣服来,可别受了凉了。”又将敏哥儿从水里抱出来站在软榻上,敏哥儿有些忐忑的看着析秋,问道:“母亲,父亲会不会生气?” 析秋捏了捏敏哥儿的小鼻子,笑着道:“敏哥儿又没有做错事,父亲为什么生气呢。”又去给他脱外套:“我们敏哥儿这么乖,知道帮母亲泡脚,该奖励才是。” 敏哥儿就放心的露出笑容来。 将敏哥儿交给冬灵和奶娘,留了春雁收拾房间,析秋起身去卧室里,萧四郎正从净室里出来,换了家常的靛蓝色道袍,析秋奉茶过去,道:“四爷今天回来的很早!” 萧四郎携了析秋的手,握在手里微凉,便拧了眉头道:“虽是春天你也不该贪凉才是。”说着,抓了析秋挂在隔扇上的外套给她裹住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递了自己的茶给她,问道:“刚刚在和敏哥儿玩什么?” 析秋喝了茶就笑了起来,拉着萧四郎的手将刚刚敏哥儿偷偷给她泡脚的事说了一遍:“四爷没瞧见,他吃力的端着满盆的水,溅了一头一脸的,妾身看着便觉得妾身好幸福。”说着歪在萧四郎的怀里。 萧四郎搂着她,脸上也浮出笑容,又将析秋的衣裳紧了紧,沉吟了片刻道:“你回头和他说,后天一早去外院找天诚,让天诚和三弟带着他去校场。” 析秋一愣,坐直了身体看着萧四郎:“四爷同意了?”敏哥儿之前委婉的表达了想去军营看看,可萧四郎当时没有答应,后天就是阅兵的时间了。 “那妾身替敏哥儿谢谢四爷。”析秋显得很高兴偎在萧四郎怀里。 萧四郎搂着便挑了眉头,戏谑道:“夫人即是要谢,自是该隆重一些才是。” 析秋愕然,嗔瞪了萧四郎一眼:“大白天的!” 萧四郎哈哈大笑。 析秋又将藤秋娘的事和他说了一遍,萧四郎听着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析秋便问道:“四爷,内务府的事只是一个开头,还是只是圣上对藤家的一个警告?” 萧四郎拧了眉头,解释道:“算是一个警告吧,若是藤家够聪明,就会将漕运交还出来,若非如此只怕不会善了。” 析秋眉头一挑,她听藤秋娘的意思,藤家可没有打算将漕运交出去的意思。 “藤家送去内务府的东西被人做了手脚,四爷知道吗?”析秋淡淡问道,便看着萧四郎,观察他的神色。 萧四郎却是回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搂着析秋道:“我不过是给圣上递了梯子罢了。” 这么说,还是他做的了。 析秋没觉得什么,萧四郎说的没有错,圣上有意要削藤家,若是萧四郎一味护着不但没有用处反而适得其反,再说,藤家这样左右摇摆不定,朝中弹劾萧四郎的风波可还没有彻底下去,无论这些事是不是他们的意思,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可不是当侯府是藤家的后花园,随便如何折腾都无妨么! 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长长记性才是。 晚上三个人去给太夫人请安,敏哥儿和鑫哥儿,晟哥儿去外面玩,析秋则和萧四郎各坐在房里陪太夫人说话,大夫人面色淡淡的喝着茶,几个人说起藤家的事情来,太夫人就面露不悦对萧四郎道:“圣意难违,我们也该量力而行才是。” 态度很明显。 萧四郎点了点头,应了。 太夫人又对析秋道:“你在府里,许多事心里要有自己的判断,有的人不见也罢,省的给自己惹出麻烦来。” 看来太夫人已经知道藤秋娘去找她的事情。 “知道了。”析秋应了,太夫人便问道:“医馆的事如何了?我听说你打算在医馆里设了药膳的柜面,还专门写了几页纸的什么计划书,如今做的怎么样。” 析秋一愣,飞快的看了眼萧四郎,有些难为情的应道:“是,瞎胡闹着想试一试,若是不成也没有多少损失,如今才开始也没看出效果来。” 太夫人却是点着头,满脸的赞赏对大夫人笑着道:“你还没有见过她写的那个什么计划书吧?” 大夫人露出疑惑的样子,淡淡摇头道:“确实未曾见过,是何内容?” 太夫人见析秋露出紧张的样子,就呵呵笑着对大夫人道:“我原也不清楚,谁知道下午胡总管到府里来了,说是城里头几间铺子,包括应天的铺子生意一直不大好,就想请教请教四夫人,问问她可有什么好的想法。”说着一顿:“……就拿了析秋写的计划书给我瞧,我越瞧便越是惊讶,说出去恐怕都没有相信是她写的,便是府里管着铺子几十年的掌柜管事,也没有她这样完善精细的生意经。” 大夫人满脸的惊讶,太夫人就让吴妈妈从房里拿了春雁拓的那一份计划书出来拿给大夫人去看,又道:“没想到她竟是有生意的头脑。” 大夫人低头仔细去看。 析秋红了脸,看着太夫人道:“娘,都是些不入流的事,您这么说我都快无地自容了。”太夫人听着呵呵的笑着,摆着手道:“无妨无妨,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旁的人便是想也没这样的本事。” 若是小门小户家里有人善行商,那是钻研挣钱谋利上不得台面,可若是高门大户功勋贵胄行商,那不过是家族经营无伤大雅的事! 大夫人看完,抬眼看向析秋,脸上也露出赞叹的样子,道:“这上面写的很详尽,从之初实行到后期遇到的问题都有归列……”说着一顿便道:“确实如娘所说,这若没有极高的天赋和心得,也不会想如此机巧,方方面面考虑的这样细致。” 太夫人赞同的点点头,看了眼萧四郎,就见萧四郎低头喝着茶,但神色间却越发的柔和。 她浅浅笑了笑。 太夫人又对大夫人道:“听说黄夫人在长街上也有间医药铺子?”大夫人听着,点头回道:“是,不过生意并不好,听意思像是有意改做别的。” “上次倒没有听黄夫人提起。”太太淡淡的道。 析秋听着有些糊涂,黄夫人应该就是锦元伯的黄夫人,怎么黄夫人的事太夫人会去大夫人。 后来她问了岑妈妈才知道,原来锦元伯黄家和大夫人的娘家是姻亲,当初来府里的唐大奶奶,就是出自锦元伯黄家,虽不是嫡支的小姐,但却是二房的掌上明珠。 京城贵胄果真是盘根错节的。 几个人围着各家的生意又说了几句,天已经擦着黑了,二夫人还没有来。 太夫人就不放心的对吴妈妈道:“日日这个时辰来,今儿可是有什么,你去瞧瞧!” 吴妈妈应是而去。 过来一会儿还没有回来,门外却传来紫薇的声音:“太夫人,沈姨娘房里的小丫头来,说沈姨娘在房里晕倒了。” 不但是析秋,便是太夫人和大夫人也是一愣。 太夫人拧了眉头问道:“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可禀了二夫人?” 沈姨娘和当初众人预料的截然不同,她很低调,若无别的事便是连房门也不出,听说对二夫人很尊敬日日早上去请安立规矩,晚上不论多迟都要去二夫人那边请了安才歇下,便是二夫人先歇了她也在院子里问安一句。 处处做的得当,循规蹈矩毫无错处可挑。 今天的事确实很奇怪。 紫薇回道:“二夫人说是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她不敢去打扰二夫人,便求到您这里来了。” 太夫人立刻露出焦急的样子来:“我就说这么晚她还没有过来,原是不舒服,我去瞧瞧。”大夫人就挽了太夫人的胳膊,劝道:“这会儿天也黑了,不如先请了太医进来,沈姨娘那边也要派人去瞧一瞧才是。” 太夫人一愣,点了点头对紫薇道:“让胡总管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紫薇应是,太夫人又对连翘道:“你去二夫人那边瞧瞧,不论什么情况回来报于我听。” 连翘应是而去。 太夫人着急叹道:“怎么凑到一起病了。” 不一会儿连翘回来了,禀报道:“说是起床起的急了点,有些晕而已,这会儿吴妈妈正守在边上,让奴婢回来和您说一声,二夫人没有大碍。”说着一顿,又说道沈姨娘:“晕在房间里,幸好身边跟着丫头,若不然头就要磕在桌子上了”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可也有些担心沈姨娘,等太医到了,析秋和大夫人还是陪着太夫人去了二夫人房里。 二夫人已经起床了,二话不说让太医先去给沈姨娘诊脉:“我睡的时间久了,中午又吃的少了,起的急了眼前黑了一下,真的没事,劳您先去给沈姨娘瞧一瞧,她可真是晕了。” 太医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提着箱子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回来对太夫人抱拳恭喜道:“恭喜太夫人,恭喜郡主,这位姨娘的是喜脉,不过因为月份尚浅,十日后我再来确诊一番才行。” 宫中的太医一向谨慎,说话也不可能夸大其词。 他说是喜脉没有十分的把握就不会说出来。 太夫人表情一怔,二夫人却是喜出望外的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府里头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 “你快歇着,别又急了自己头又晕了。”太夫人却是着急二夫人的身子,转身淡淡的对吴妈妈吩咐道:“去库房里取些滋补的东西给沈姨娘送去,嘱咐她仔细着点着,若是缺什么也不用省着,尽管去我哪里寻。” 虽然显得并没有很高兴,但析秋看的出,太夫人还是喜悦的。 大夫人上去淡淡的朝二夫人道:“恭喜二弟妹。”析秋也上去笑着道:“恭喜二嫂。” 虽是妾室怀孕,但在面上妾室生的还是算二夫人的孩子,所以应该恭喜二夫人。 “谢谢。”二夫人还是站了起来,指着紫檀道:“昨儿王府不是送了半斤血燕吗,去拿一半送去给沈姨娘,让她安心养着身子,我这里也不用她日日来请安,如今还身子才重要的。”说完一顿又嘱咐道:“快派了人外院通知侯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太夫人看着二夫人这样,想到她这么久没有身孕,如今妾室怀了她却这样高兴,不由露出心疼的表情看着她,笑骂道:“你仔细自己身子,怀孕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事情安排好了就赶紧去歇着才是。” 二夫人就挽着太夫人的胳膊,笑着道:“娘,我心里头高兴,府里许久没有添人进口了,如今沈姨娘有喜,我可不是该高兴。” 太夫人含笑的拍了拍二夫人的手,露出欣慰的样子来。 一行人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就辞了二夫人出了门,等出来太夫人才笑着摇头叹道:“说了半天的话,却是忘了让太医给承宁把把脉。” 大夫人目光一转,笑着道:“娘也不用担心,我瞧着二弟妹气色不错,应该无大碍才是。”说完又去看析秋,析秋便淡淡的笑了笑,点头道:“是,娘若是不放心,等明日再请了到府里来便是。” 太夫人想了想点头应道:“嗯,瞧一瞧才放心。” 析秋回去也让岑妈妈给沈姨娘送了些滋补的东西过去,岑妈妈回来便对她道:“侯爷回来瞧了就去了凌波馆。”说着一顿显得有些八卦有些好奇的样子:“奴婢进门时侯爷恰巧出去,等奴婢丛沈姨娘房里出来时,就看到藤姨娘也正好出门,好像是去凌波馆里找侯爷。” 析秋一愣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藤姨娘这会儿去找萧延亦,应该还是和藤家的事脱不了干系吧。 第二日天益到府里来说了医馆的事:“柜面搭起来了,就等着在后院开了火起炉灶了。” 还有重要的事,药膳搭配总不能让阮静柳亲自动手,那么就要有懂的人去现场督导才是。 析秋想到春雁,便喊她过来:“这样,这几天府里也没什么事,不如你先和天益去医馆帮忙吧,等那边上了正轨,你再回来!” 天益眼睛一亮。 春雁一愣,转头去看天益瞬间红了脸垂头道:“夫人,不如让岑妈妈去吧,她也会做的。” “谁去都是一样,不过你和张医女熟悉,做起来事来也比岑妈妈方便许多。”析秋淡淡的道。 “是!”春雁应是,喃喃的退了出去去收拾东西,天益也满脸笑容的告辞出了府。 碧梧来了,挨着析秋的耳边小声道:“夫人,听说昨晚藤姨娘在凌波馆外哭了半夜,还是侯爷拆人硬将她送了回去!” 这么说,二夫人那边也没有答应藤秋娘求助? 碧梧又道:“太夫人请了太医进府给二夫人诊了脉,说是一切都好,就是身子虚了点。” 析秋听着歪着头,紧紧的蹙了眉头。 晚上,藤秋娘和秀红在房里说话,她换了衣裳插了钗环起身道:“侯爷回来了?” 秀红点了点头,回道:“这会儿已经在凌波馆里了。”说着一顿又露出迟疑的样子,看着藤秋娘道:“……您真还要去吗?” 侯爷也真的狠心,昨晚姨娘在凌波馆跪了那么久,侯爷却是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今晚去只怕也会如同昨晚一样,无功而返。 “不去又能如何……”藤秋娘叹了气,又在脸上上了一层胭脂:“我们如今也无路可走了。” 秀云红了眼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小声道:“不然,我们再去求求二夫人吧。”求了二夫人不但是侯爷这边,就连荣郡王和太后那边也有机会。 藤秋娘听着脸色便是一变,坐在杌子上露出深思的样子。 等入了夜,她收拾停当后,便去了凌波馆,依旧如同昨晚一样跪在了外面,低声哭泣着。 即便是春日,可凌波馆依水而建,地上依旧是凉气入骨,她咬着牙眼泪便如断了线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她想到来府里两年,萧延亦对她从来都是淡淡的,她没有得到预期的宠爱,却一日一日的红颜老去,如今家族衰落她越加的恐惧和绝望,若是藤家倒了她以后还能靠谁去? 想到未来,她哭的越发的肝肠寸断。 忽然,秀红止了哭拉着她的衣袖,激动的道:“姨娘,姨娘……”藤秋娘一怔,秀红就指着门栏内走出来的身影,道:“侯……是侯爷。” 藤秋娘抬头看去,顿时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7 滑胎 简简单单的摆设,暗暗淡淡的烛光,处处透着一股神秘。 这就是宣宁侯府历代爵位继承者的书房,从不让闲杂的人进来,便是连二夫人进府至今也不过只来过一次。 藤秋娘有些激动。 她激动的看着背对她而立的男子,不管是曾经,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是她的最爱的人,一生所要奔赴为之付出所有的人。 “侯爷!”藤秋娘落泪,声音哽咽道:“妾身几次来打扰您,妾身也觉得很歉疚。”说着低声的哭着声音透着一股无力感,若是旁人听见必定会生出怜惜:“但是妾身真的是走投无门……” 萧延亦转过身来看着他,神色淡淡晕在跳动的烛光下,如玉的面容仿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道:“我与你说过,藤家的事我无能为力!” “不!”藤秋娘走过去跪在他面前:“侯爷有办法,侯爷只要在圣上面前替我大哥说几句话,让圣上让内务再给我大哥一次机会就可以!”藤秋娘抬头看着萧延亦,妆容精致媚丽,楚楚可怜的跪在萧延亦脚边。 “所谓金口玉言,又怎么会反复再三。”萧延亦拧了眉头:“该说的话我也与你大哥说过,他若是明白,就该知道如今无论求谁都没有用,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萧延亦说话永远都是轻轻淡淡的,但藤秋娘却知道,轻轻淡淡不代表它没有慑服力,他这样说话分明就表示,他已言尽于此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可是她不死心,藤家是她的依仗和退路:“不,大哥苦心经营到今天,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当初圣上在山东,若是没有我们藤家,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登上大宝,当初圣上答应过大哥,藤家会成为最大的皇商,成为大周最大的瓷器和漕运商。”她膝行几步抓着萧延亦的衣摆:“圣上不会忘记,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侯爷去和圣上解释,藤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信口雌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延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目光落在藤秋娘抓着他衣摆的手,目光渐渐凝住,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冷意:“旁的不用多说,你出去吧,此事到此为止,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甩袖起身,负手而立却是背对着藤秋娘。 藤秋娘一怔,满眼绝望的去看萧延亦,想要做最后的挣扎,道:“侯爷,妾身求求您……求您看在妾身全心全意伺候你这几年的的份上,看着妾身深爱着您的份上,帮帮我大哥!”她说着又哭了起来,低声诉道:“妾身嫁给侯爷,从来不曾后悔,即便是太医告诉妾身,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妾身也甘之如饴的爱着侯爷,只要在您的身边,哪怕远远的看着您,妾身也觉得天是蓝的,花是香的觉得每一天都过的极美妙……”她说着站了起来,凄凄柔柔的走到萧延亦身边:“妾身可以为侯爷去做任何事,哪怕万劫不复妾身也会兴高采烈,可是若没有藤家,就不会有今日的妾身,人有情便会感恩,所以妾身不能放任自己的家不管,求求侯爷,帮帮秋娘,帮帮藤家。” 一番话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够了!”萧延亦想到藤秋娘当初进门的光景,若非是她佟析华怎么会早早离世,若非……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情。 爱?什么是爱?他不知道! 他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大周疆域图上,仿佛透过那张地图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有半丝的动容:“出去!” 淡淡的语气,却不留一丝转寰的余地。 藤秋娘怔住,她从来没有见过萧延亦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永远都是温温的水,不热烈却在无时无刻不让你有着被宠爱着的舒缓温馨。 可是此刻,她仿佛不认识一样。 她揪着帕子,猛然转身走到萧延亦面前,挡着他的视线。 “侯爷,您好狠的心,藤家不单是妾身的娘家,也是五夫人的娘家,您就是什么也不看,也该看看五爷,看晟哥儿吧?!” “我说过。”萧延亦满脸的愠怒:“此事已没有必要再去多谈,你该去和你大哥说,让他想一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救藤家!”说完,目光又落在那张疆域图上。 全然没有被她打动半分。 心坚如铁, 是谁说萧家的男人情深意重,是谁说萧家的男人最长情? 藤秋娘倒退了一步。 她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期盼,却换来如今的冷面以待,她原本可以正正经经十里红妆的出嫁,如今却在后院成了卑微的妾,她付出这么多,却换不来他危难时伸手相助一次…… “侯爷!”藤秋娘满脸的绝望去牵萧延亦的手,却被他甩手避开,藤秋娘一愣继而看到萧延亦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她不敢置信的质问道:“侯爷讨厌妾身?” 萧延亦没有看她。 仿佛突然惊醒了,明白了什么,藤秋娘忽然笑了起来…… “侯爷不喜欢妾身?”她笑着道,蓦地笑容一收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延亦:“原来侯爷不喜欢妾身……那当初为什么要抬妾身进门?为什么?” 不可理喻! 萧延亦喝道:“来人!” “是!妾身记起来了,侯爷是迫不得已要的妾身……是。”藤秋娘却是突然抓住萧延亦的衣袖,盯着他,讥诮的笑道:“妾身记起来,侯爷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妾身的……自始自终都是是妾身自作多情是不是。” 门外的侍卫已经进来。 藤秋娘仿佛毫无所觉,她勾着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妾身记起来了,侯爷不管娶谁都不是侯爷自己的意思,就是郡主,也不是侯爷自愿娶的。”说着一顿,她盯着萧延亦,咄咄逼人道:“那侯爷爱谁?爱佟析华?”不可能,若是他爱佟析华,当初佟析华就不会死了,那么他爱谁?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佟析华死后侯府和佟府有口头之约,佟府是要嫁一个女儿过来当继室的。 佟家当初只有三个女儿待嫁,佟析砚是嫡女佟大太太不会舍得让嫡女当继室,那么会嫁谁?佟析秋还是八小姐佟析玉? 自然会是佟析秋,无论是长幼还是年纪,都会是她! 但婚事后面却是拖延下来久久未定,她不知内情但却能感觉侯爷那段时间表情中透着一股喜色,甚至有着期待……即便不那么明显,她也能感觉到。 后来圣上突然下旨赐婚,将承宁郡主嫁进府里来。 侯爷接旨了,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是的,消失了……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喝醉了,太夫人在他的房里守了一整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为他不过是因为突然被赐婚,心里难以接受,现在再去想,分明就是还有内情。 是不是说,他心里一直有人,一直藏着一个人? 因为他心里有人,所以他即便对谁都很好,可却依旧觉得走不进他的心,保持着难以逾越的距离和鸿沟。 会是谁?会是谁在他的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藤秋娘忽然便想到佟析秋。 是的,当初三皇子来府里时,侯爷连三皇子也不陪,亲自送佟析秋到梅园,亲自给她请了太医守在门外…… 自那以后,佟析华对这个妹妹也处处防着,是不是说佟析华在死前也发现了这个事? 她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她想到年前在花园里,佟析秋带着人在花园里布置银树,萧延亦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恰巧路过以为他只是避嫌不方便过去,想等着佟析秋离开…… 那根本不是避嫌,他分明是在凝望。 像是知道什么重大的秘密,藤秋娘再次笑了起来,她笑着满脸上流着泪:“原来……原来侯爷心里的人是她,原来侯爷谁也不爱,只爱她!” 萧延亦巨震,转过脸阴冷的看着藤秋娘,冷冷的道:“你说什么。” 没有侯爷的命令,门口的侍卫不敢轻易动作。 藤秋娘呵呵笑着,仿佛觉得是一个极大的笑话,有趣极了,她笑着道:“侯爷不爱妾身,不爱郡主,不爱沈姨娘,原来爱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妹……你说可笑不可笑!” 啪! 毫无征兆的,萧延亦挥掌而上,怒道:“闭嘴!满嘴里胡言乱语,这样的话若是再让我听到一次,休怪我无情。” 这一巴掌,就连门口的侍卫也是怔了一怔,萧延亦从未发过火! 藤秋娘捂住脸,精致的妆容此刻已经花了,看不清面容,她依旧勾着唇笑着,眼泪却如断了线珠子落下来,她点着头,笑着点头:“是……是……侯爷说什么,妾身都听,妾身爱侯爷,所以但凡是侯爷的命令,妾身都听!” “送她回去。”萧延亦打断她的话,看也不看她冷冷命令道。 藤秋娘看着萧延亦:“妾身回去,妾身这就回去,不劳侯爷大驾。”说完,蹲身朝萧延亦福了福,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道:“妾身祝侯爷心想事成……” 像是一个诅咒,萧延亦烦躁的挥着手,让人将藤秋娘带出去。 析秋在房里和敏哥儿说话,笑着问道:“今天去看练兵,开心吗?” 敏哥儿盘着腿坐着,点了点头道:“开心。”又想到萧四郎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佟全之在一边一动不动盯着看的样子,笑着道:“三舅舅像石头一样站着,盯着父亲看,连圣上来了都忘记跪拜了。” 析秋挑着眉头,能想象到佟全之的表情,她问敏哥儿:“那敏哥儿叩拜圣上了吗?” 敏哥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回道:“拜了。”一顿又道:“不过圣上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哦?”析秋一愣,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好,就觉得不一样,没有那么高大,至少没有父亲高……”孩子直观的对外在东西的感觉,析秋笑着揉了揉敏哥儿的头:“今天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敏哥儿爬到被子里,析秋给他掖了掖被子,敏哥儿就探着脑袋问道:“母亲,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嗯。今天阅兵,事情必然很多,或许军营还有庆功宴,会很迟吧。”析秋笑着道:“有天诚在敏哥儿不用担心,快睡吧。” 敏哥儿乖巧的闭上眼睛。 萧四郎果然回来的很迟,身上有着浓浓的酒味,析秋服侍他梳洗后,萧四郎换了身干净:“下次让人留了门便可,你不用熬着等我回来。” 析秋帮他擦头发,笑着道:“四爷不回来,妾身怎么能睡得着,再说妾身也怕四爷喝醉了,回来想喝口热茶都没人伺候。” 萧四郎转身将她抱过来,拢在自己胸口坐在腿上,笑着道:“傻丫头!”析秋笑着问道:“今天阅兵还顺利吗?” “嗯。”萧四郎点了点头回道:“西山大营有黄达在,不过数日那些兵油子就束手服帖,连圣上都夸赞了几句。” 析秋若有所思嗯了一声,黄达越有能力,便越能说明圣上将他留在西山大营乃是屈才啊。 萧四郎顿了一顿又问道:“藤氏今日没有再来找你吧?” “没有。”析秋想了想将碧梧说的话告诉萧四郎:“连着两夜跪在凌波馆外面,四爷,二哥会不会……” 萧四郎想也不想,便回道:“不会。”说着想了想又道:“圣上已经核定了。” 就是说事情其实已经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送走萧四郎和敏哥儿,便去太夫人那边请安,二夫人正坐在里面和太夫人说话,见析秋进去二夫人笑着道:“正在说四弟妹呢。”析秋一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二夫人道:“二十八庞家来下小定,到时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可能要请弟妹帮帮我。” 原来是这事,析秋笑着点头道:“二嫂尽管吩咐。” 二夫人掩面笑了起来,和太夫人道:“四弟妹脾气可真是好,我常常在想,也只有四弟妹这么好的脾气,才能和四弟相处的这样融洽。” 太夫人听着也呵呵笑了起来,看着析秋微微点头。 二夫人说着一顿,又和太夫人道:“娘,我下午想去趟宫里,这些天时冷时热的,也不知太后娘娘身体如何。” “去吧去吧。”太夫人点头道:“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你不放心也是应该的,她在宫里也定是惦记着你,常常去给她看看也让她能放心。” 二夫人点头应是。 下午她便带着人去了皇宫。 析秋春雁和阮静柳从医馆回来,两人都显得很高兴,析秋笑着问道:“药膳今天第一天开张,可有什么好消息?” 阮静柳笑而不语看向春雁,春雁笑着道:“比我们想的还要好,十个铜板一碗粥,原先百姓们闻着味儿过来,只是看热闹,后来我们便按照您说的,让人站在门口给围观的人介绍,然后拿了小盅免费试吃,之后便有许多人来买,一上午奴婢和金妈妈熬了两大锅都买空了。” 阮静柳也道:“药铺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有的大户人家遣了下人来买了配好的药材回去自己煮!”说着看着析秋笑道:“可都是你的功劳。” “怎么是我的功劳。”析秋笑着道:“我不过提议罢了,是你们忙了这么些日子,若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我看到年底我们不但能收回成本,还能盈利!”阮静柳笑着道。 若是能收回成本盈利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她和阮静柳道:“现在已经四月末了,我想着等两处庄子里的地空出来,便让人开始种要草药,可具体种什么,可能还要听听你的意见。” 阮静柳想了想,点头道:“你容我想一想,这药材种植不但对气候土壤有要求,便是时节也各不相同,平时花费的精力也比普通的庄稼多,我们要仔细想想才是。” 析秋也是这样想的,自是点头应是。 正说着,碧梧进来了,看了眼阮静柳和春雁欲言又止,析秋拧了眉头道:“什么事,说吧!” 碧梧想了想,回道:“是沈姨娘,滑胎了!” “滑胎了?”析秋一愣,前儿才诊出怀孕的消息,怎么今日就滑胎了呢:“二夫人不在府里,太夫人那边可知道了?” 碧梧点了点头,回道:“奴婢在厨房里听到的,太夫人已经赶过去。” 太医诊脉时说是脉象稳定,应该不会自然滑了胎,沈姨娘她虽没有见过,但平日里听人说起,都提到她为人稳妥循规蹈矩,这样的人既然查出有孕必定是万分小心的才是,怎么会好好的突然便滑胎了。 “你去看看,是因为什么事滑胎了。” 析秋平日对府里各房的事,若是知道了便听一听,但并不热衷打听,除非事关四房才会让碧梧去打听,今儿她这样的反应,倒让春雁和碧梧愣了一愣。 “夫人。”春雁也迟疑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析秋拧了眉头回道:“没什么,不过问一问,府里头难得有个好消息,太夫人也很高兴,如今又没了她难免心里失落。” 春雁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一刻功夫,碧梧回来了,回道:“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就有点见红了,这会儿太医没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析秋听了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对阮静柳道:“你既然在府里,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吧,有你在也能安一安太夫人的心。” 阮静柳想了想,点头道:“好,我随你去看看。” 析秋便换了衣裳和阮静柳一起去了二夫人房里,吴妈妈正在院子里和吩咐着什么,见析秋过来便迎了过了:“四夫人。”又看到阮静柳:“张医女。” “吴妈妈。”析秋朝吴妈妈点了点头,问道:“人还好吧?怎么好好的便滑胎了呢。” 吴妈妈点头回道:“有些可惜,不过好在人没有大碍,就是一直在哭……早上起来什么也没有吃便见了红,现在也说不好,只能等太医来了诊了再说。”析秋听着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阮静柳对吴妈妈道:“正好张医女在,一起进去看看吧,如今身子没了,养着身子才是关键。” 吴妈妈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有劳张医女了。” 阮静柳点了点头,和析秋随着吴妈妈进了沈姨娘的小院里。 太夫人坐在正厅里,脸色有些沉冷,底下跪着一个婆子两个丫头,析秋走过去道:“娘,静柳姐来了,她医术好让她去看看吧。” 太夫人抬头看向阮静柳,点头道:“那有劳了。”说着对吴妈妈道:“带张医女进去。” 房间里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不管是不是妾室,有了萧延亦的子嗣太夫人自还是高兴的,如今又没了她怎么能不生气,指了一边的椅子让析秋坐,她又转头对一边穿着秋香色比甲的妈妈吩咐道:“带下去,仔细盘问。” 那婆子点头应是,便出门喊了几个粗使婆子进来,将人带了下去。 太夫人端了茶长长的叹了口气,析秋也叹了气安慰道:“娘,沈姨娘还年轻,往后还会有的,您也别气伤了身子。” “唉!”毕竟是二房的家事,太夫人也不好和析秋这个做弟媳的说太多,析秋也不好过多去议论,只能去劝太夫人。 阮静柳走了出来,看了眼析秋,对太夫人道:“脉象稳定,仔细养着便无妨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恰巧太医来了,吴妈妈又引着太医去给沈姨娘诊脉,结果和阮静柳说的并无出入,太夫人没有多说什么,便让吴妈妈领太医到她院子里去喝茶,正要出去却在门口碰到藤秋娘。 “太夫人。”藤秋娘进来缓缓朝太夫人行了礼,又转头朝析秋蹲了蹲身子,喊道:“四夫人!” 除了脸色不大好以外,和往常并无区别。 析秋想到她前日她去找自己时的样子,这两日她有连着跪在凌波馆外,此刻的情绪却是这样的正常,她拧了眉头去看藤秋娘,就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太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们一个院子里住着,进去看看她吧,也劝一劝省的她胡思乱想。” “是!”藤秋娘应是,便起了身子朝房里走去。 太夫人凝眉头看了眼藤秋娘的背影,目光有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凛厉。 析秋又陪着太夫人进去看了沈姨娘,如碧梧所说,沈姨娘确实貌美,比藤秋娘多了份爽利比二夫人多了份柔弱,魅中带柔却又端庄识礼,原是哭成泪人样儿,见太夫人进去,她便抹了眼泪坐起来要给太夫人和析秋行礼,太夫人摆着手道:“不用多礼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吧。” 沈姨娘眼睛红红的垂头道:“是!”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沈姨娘贴身的丫鬟锦绣。 析秋朝沈姨娘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扶着太夫人回了房里。 大夫人已经在院门等着,见太夫人回来便迎过来扶着另一边,劝道:“她们年纪轻,也没的多少顾忌,一时也难免疏忽大意,您也宽宽心子嗣总会是有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延亦的子嗣的怎么就这么艰难!”太夫人也红了眼睛,喃喃的在稍间的八步床上坐了下来,大夫人道:“好在年纪都小,过些日子还会有的。” 也不能说什么! 析秋陪着太夫人坐了会儿,便和大夫人一起各自回了房。 太夫人便对吴妈妈道:“将太医请来。”吴妈妈转身去一直等候的太医请了过来。 “可能查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落的胎?” 太夫人拧了眉头回道:“从脉象上看看不出来,姨娘喝的茶我也看过,仔细问过她这两日的饮食,她很谨慎,进口的东西都是平日常吃的,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常常在各府走动,又和宣宁侯府常来常往,便是太夫人不说,他也知道问的是什么。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太夫人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喃喃的点了点头:“有劳您了。” 太医回了礼,便由紫薇送了出去。 吴妈妈拿了药服侍太夫人服了,太夫人支着额头,闭目沉吟了半晌,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承宁回来了没有?” “去接的人还没有回来,应是没有。” 太夫人听着便点了点头:“等她回来让她去办吧,毕竟是她房里的事。”正说着,二夫人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进门便道:“娘,我早上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滑胎了呢,太医怎么说?” 说着走过去坐到太夫人的身边,太夫人携了她的手道:“你也别着急,张医女和太医都瞧过了,也没什么大碍,说是胎位本也有些不稳,又加上走路走的急了些……” “唉!”二夫人叹了口气:“我今儿还在宫里和祖母说起府里的事,说是沈姨娘怀了身子,祖母还赏了两枝五十年的人参带回来,让她好好养着呢。” “这也是她的命!”太夫人叹道。 待二夫人离开,太夫人和吴妈妈道:“我瞧着承宁身边的紫檀不错,不如先开了脸放在房里吧。” 吴妈妈知道,太夫人是真的着急了。 不管嫡子也好,庶子也好,开枝散叶才是重中之重,即便是二夫人将来没有子嗣,也能接过来养在房里,和嫡出的也没多少分别。 紫檀吴妈妈见过,为人机灵也很稳妥,又是二夫人带来的也不算驳了二夫人的面子。 “就是不知道二夫人会不会?”吴妈妈有些迟疑的道,太夫人摆着手:“她向来会做事,况且,这是府里头等的大事,她也该有轻重才是。” 吴妈妈没有说话,又道:“您看,沈姨娘那边,要不要再把锦绣姑娘喊来问一问?” “不用了。”太夫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对吴妈妈道:“去把延亦找回来。” 吴妈妈点头应是出了门。 析秋这边和阮静柳静静走在路上,过了许久阮静柳道:“……她的身体很好。”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看向阮静柳问道,阮静柳回头看着她淡淡点了点头。 析秋拧了眉头,脸色也微微一变。 她突然停了脚步,碧梧跟在后面便突然撞在她身上,摸着鼻子碧梧退开一步,歪着头问析秋道:“夫人,怎么没有人去查沈姨娘为什么滑胎呢。” 碧槐听着就立刻捂住她的嘴巴,怒斥道:“你怎么一点记性不长,真该撕了你这嘴才是。” 碧梧讪讪的闭了嘴,她说的又没有错,厨房里头那些婆子常常偷偷议论哪个府里妾室自杀,哪个府里夫人流产,但凡这些事都是府里头的丑闻,都有利益争斗才会如此,太夫人怎么就问也不问,就将这事儿带过去了? 阮静柳回头看着碧梧,就失笑的摇头,指着碧梧就对析秋道:“你身边怎么就留了这样的丫头。” 析秋也笑着摇头,点了点碧梧的额头:“她也不是没有分寸!”碧梧就立刻点头不迭回道:“是,奴婢心里清楚什么话该在什么人面前说。”说着高兴的看和析秋:“就夫人最了解我了。” 阮静柳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和析秋往回走,她压着声音道:“单从脉象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以她的身体,若非有别的原因,应不会突然滑胎才是。” 也就是说,沈姨娘滑胎的事必然是有原因的,可到底是她无意造成的还是有人暗中加害的,现在她不敢下结论。 可是正如碧梧所说,太夫人的态度让她很奇怪,随意问了沈姨娘身边的人,便带了过去。 仿佛有什么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快的让析秋没有抓住。 却是隐了心思,和阮静柳都没再说话。 送走阮静柳后,析秋第一次亲自带着人去外院接敏哥儿和鑫哥儿,三个孩子背着书包围着析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鑫哥儿道:“四婶婶,您怎么会来接我们?” “四婶婶想我们鑫哥儿了。”析秋笑着弯腰将瘦瘦小小的鑫哥儿抱起来:“四婶婶给鑫哥儿准备了最爱吃的点心,一起去四婶婶那边吃好不好?” 鑫哥儿笑眯眯的点头回道:“好!”晟哥儿不依扯着析秋的衣袖,撒娇道:“四婶婶偏心,四婶婶偏心。” 析秋笑着摸了摸晟哥儿的头,回道:“怎么能漏了晟哥儿呢,自是全部都有的。” 鑫哥儿身后跟着的奶娘,便笑着上来对析秋道:“四夫人,让奴婢抱着吧,鑫爷沉!” 鑫哥儿很瘦个子也比敏哥儿小,抱在手里也没有多少分量。 “没事。”析秋看了眼奶娘,笑着问道:“你是奶子府了挑来府里的,还是太夫人从外面请的,叫什么名字?” 奶娘便笑着回道:“奴婢是从奶子府里来的,和侯府签了五年的约,奴婢叫采琴。”析秋听着点点头,便走便和奶娘闲聊:“那你是哪里人,家里一共几个孩子,你在府里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采琴回道:“回四夫人的话,家里一共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和鑫爷一般大,如今都有婆婆照看着的。” 析秋点了点头,笑着道:“嗯。”又回头看了眼另外两个孩子身后跟着的奶娘和丫头,道:“辛苦你们了。” 四夫人常常和几个孩子玩在一处,三个奶娘包括各自身后的跟着的丫头对四夫人并不陌生,听着就笑眯眯的回道:“不辛苦!” 析秋笑笑,又转头去和鑫哥儿说话:“你知道敏哥儿每天早上起来,围着院子跑步吗?”鑫哥儿自然知道,便点头道:“知道,知道!” 他也想跑,可是祖母不让! 析秋又笑着道:“祖母不让鑫哥儿跑步是不是?”鑫哥儿点头,析秋又道:“那四婶婶教你别的强身的法子好不好?” 鑫哥儿一愣,随即高兴道:“好玩吗?”晟哥儿也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析秋就笑着指着花园,对几个孩子道:“看到花园了没有。”几个孩子点头,析秋又道:“以后每天放馆,只要不下雨你们便围着花园走一圈,不用太快慢慢走就行。” 两个孩子一听只是走路,就都瘪了嘴,析秋看着他们不乐意的样子,就将鑫哥儿放在地上,蹲下来对几个人道:“不要小看走路,等过段时间一圈再变成两圈,再过些时间增加到三圈……我们比比看,谁能走的最多却不会感觉累,到时候四婶婶另外有奖励,不过,前提是只要觉得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不可以勉强。” 鑫哥儿身体不好,平日里都是小心伺候着,就是动静大了大家也都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慢走是最温和的办法,不但能循序渐进也不会过激运动影响鑫哥儿的身体。 本来觉得无趣,但析秋这么一说,仿佛添了些神秘的色彩,晟哥儿立刻拍手道:“我一定比鑫哥儿和敏哥儿走的快走的多!” 敏哥儿也在一边乐着笑,鑫哥儿就不服输的道:“我也不差!”说着就拉着析秋的手:“我们现在就走,我肯定比晟哥儿走的快走的多。” “好!”析秋笑着一手牵着鑫哥儿一手牵着敏哥儿,又转身吩咐晟哥儿的奶娘牵着他:“那我们今天就试试。” 话落,晟哥儿就撒开奶娘的手跑了出去,析秋拉着鑫哥儿不让他跑,嘱咐道:“你若是跑,那我们就回去罢。”又对晟哥儿道:“说好是走,跑了可不算。” 晟哥儿就乖乖的走了回来。 一行人果真围着花园走了一圈,析秋又带着三个孩子回房里吃了点心,才让春柳送鑫哥儿和晟哥儿回去。 让冬灵带着出了一身汗的敏哥儿去洗澡,她自己也洗了个热水澡。 等出来时,萧四郎已经回来了,析秋一愣问道:“四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析秋坐在他对面问道:“怎么了,可是朝堂的事不顺?” 萧四郎喝了口茶,淡淡的道:“也没有。”说着一顿还是道:“原是在宫里,但太后娘娘突然宣了圣上去,我和韩承,钱文忠便先出宫了。” 析秋没听出什么事,但萧四郎能说出来,想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她倾身听着,就听萧四郎道:“到外院时,沈季就追了过来,说是太后娘娘的宫里头碎了一个天宝梅瓶,她一直喜欢的紧,这会儿到处寻不着,正着急。” 析秋一愣,面露凝重道:“四爷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喜欢的那只梅瓶,正好是藤家的?” 萧四郎面露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么巧?藤家的事正是风头浪尖之时,太后娘娘却在这个时候要去寻藤家进宫里的梅瓶! “圣上怎么说?”析秋问道。 萧四郎回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宫里,圣上的意思还不清楚。” 析秋注意到,他还依旧穿着朝服未换。 析秋想了想,还是将沈姨娘的事和萧四郎说了:“皇后娘娘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是从沈家过来的人。” 萧四郎也沉了脸,深思的坐在哪里。 正说着,春柳隔着帘子对析秋道:“夫人,武昌伯夫来人了,是沈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直接去了二夫人院子里,说是听说沈姨娘落了胎,特意过来瞧瞧。”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长宁公主果然还是知道了。 明日皇后娘娘那边是不是也会派人来呢。 萧四郎站了起来,对析秋道:“你早些睡,我可能会迟些回来。”析秋拧了眉头道:“饭菜已经备好了,四爷用些再去吧。” “无妨。”萧四郎笑着道:“这顿饭便让圣上管了。” 藤家兴衰如今与宣宁侯并无多大的关系,萧四郎更在乎的是,藤家手中的漕运,漕运从小隐射到大周的市舶司设立,到圣上重开海禁,重开海禁福建那边就有可能再次面对倭寇的事情,虽然当年萧延炙的死并非倭寇所为,但事情却因倭寇而起。 海禁,对宣宁侯府来说,并不单纯的只是一项国策。 更多的是对萧延炙的缅怀和圣上对萧家在海禁的事情上的态度和重用与否。 第二天,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果然还是来了,析秋去前面领旨,皇后娘娘赐了许多补品给沈姨娘,沈姨娘身为妾室不能出面领赏,便由二夫人代领。 二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内侍笑着对二夫人道:“皇后娘娘说了,沈家的闺女就有劳二夫人多多照顾了。” 一个妾室,再是身份尊贵又如何,妾依旧是妾,皇后娘娘这样不亚于是打了二夫人一巴掌。 二夫人笑着道:“这是自然。”说着笑着要去送内侍,却是突然身体一颤晕了过去。 太夫人面色一变,这边紫檀已经眼捷手快的扶住二夫人。 院子里乱作了一团。 胡总管去送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内侍脸色先生惊讶,继而有些讪讪的随着胡总管出了院子。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8 提防 叫了滑竿来将二夫人抬回房里。 太夫人急着回头去问紫薇:“再去看看,太医来了!” 紫薇才从外院进来,太夫人却是是心里着急,萧延筝看着便挽着太夫人的胳膊劝道:“娘,太医从宫里来总要有点时间的。”说着看向析秋道:“四嫂懂些医理,让四嫂看看吧。” 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的萧延亦,也不由转头过来去看析秋。 析秋一愣,道:“我不过略懂而已,那里能给二嫂看病。” 太夫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强求析秋。 大家静坐在外面,气氛显的很紧张,析秋被这样的感觉弄的很不自在,便去看站在萧延亦身后的藤秋娘,她垂着脸显得很温顺……好在太医来了。 太夫人由萧延筝扶着,亲自陪着太医进去诊脉,萧延亦起身在门口停了停,还是跨了进去。 藤秋娘有些犹豫,便探头朝房里张望。 发现析秋在看她,她脸色一顿转头看向析秋,那一瞬眼底有浓浓的恨意流露,但转瞬又被别的情绪掩盖,远远的朝析秋福了福。 析秋目光一闪,勾了勾唇朝她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房间传来太夫人愉悦的说话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显得很高兴。 随后萧延筝跑了出来,满脸高兴的对析秋道:“二嫂是喜脉,太医说已经有两个月了!” 析秋就看到藤秋娘站在那里,身体几不可闻的颤了颤。 “果然这样,那可真是大喜事。”析秋笑站了起来:“太医还说了什么?刚刚那一晕没有伤着孩子吧?” “没有,没有。”萧延筝摇着头道:“就是身体有些虚。” 析秋笑着点头,也是满脸的高兴。 太夫人几乎将库房里滋补的东西都搬来二夫人这边,又将身边的两个生育过颇有经验的妈妈派去二夫人房里,又派了人去宫里还有荣郡王府报喜。 下午宫里头太后娘娘的人便来了侯府,搬了三辆车的东西,荣郡王妃因为有孕在身,郡王府的荣总管也是搬了几车的东西送进来。 “老二。”太夫人对萧延亦道:“这段时间你没事多留在家里陪陪承宁,太医说她身子虚,这一胎又是头一胎,可马虎不得!” 萧延亦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了。”太夫人又吩咐道:“府里头的事也不能让她再管了,免得累着她了。” 萧延亦没有说话,稍后他问道:“沈氏的事,可有眉目了?” 太夫人一愣,转头看向吴妈妈道:“去把柳妈妈喊进来。” 柳妈妈就是昨天将几个丫头婆子带走的人,专司府里头的规矩。 不一刻,柳妈妈进来了,太夫人便问道:“那几个丫头婆子怎么说?”原是要让二夫人查的,但二夫人那边显然没有空再管这些事,太夫人还是自己来问。 “太夫人,侯爷,奴婢问了姨娘房里的丫头和婆子,那两日吃的东西都很干净,便是喝的茶水也是锦绣姑娘亲自泡的,房里头也没有用熏香……”柳妈妈说着一顿又道:“二夫人让姨娘不用去请安,她便在房里没有出门,除了头天晚上藤姨娘去坐了一刻钟,再没有旁的人去了。” 太夫人和萧延亦听着,便是双双脸色一变。 “你先下去吧。”太夫人吩咐柳妈妈下去,吴妈妈便笑着去送她出门又随手将门关上,房间便只是剩下太夫人和萧延亦,太夫人拧了眉头道:“你明日去将当初给藤氏诊脉的郎中请到府里来,也不用惊动旁的人!” 藤氏姐妹当初也是什么都查不出! 萧延亦点了点头。 几个孩子下了馆围着花园走了一圈后,便齐齐跑到析秋房里来,析秋早备好了点心,几个人在次间的玫瑰床上盘腿坐着吃点心,鑫哥儿不如以前活泼,析秋看着他问道:“鑫哥儿怎么了?” 鑫哥儿就歪着看向析秋,问道:“四婶婶,鑫哥儿是不是要有小弟弟了?” 析秋一愣,问道:“谁告诉你的?”鑫哥儿想也没想便道:“萍姑姑说的,她说母亲有了身孕,我就要有小弟弟了。” 析秋暗暗皱眉。 她笑着道:“这是大人的事,鑫哥儿如今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和学业,其它的事情有祖母还有父亲去管。”说着一顿又道:“萍姑姑在什么地方,鑫哥儿这么喜欢萍姑姑,那萍姑姑一定是很好的人,鑫哥儿介绍给四婶婶认识好不好?” 鑫哥儿笑着点头,回道:“好!”说着要下去穿鞋:“我这就去把萍姑姑找来介绍给四婶婶认识。” 析秋拉着他,笑道:“不着急,等会儿四婶婶陪着你一起去。” 鑫哥儿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好!” 正说着,春柳掀了帘子进来,看了眼鑫哥儿又走到析秋耳边,小声道:“夫人,大姑奶奶身边的秋萍来了,说有事求见您。”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挑着眉头道:“秋萍?” 她怎么会来找她? “请她去偏厅稍等。” 春柳应是,析秋让碧槐将鑫哥儿和晟哥儿送回太夫人身边,她则起身去了偏厅。 秋萍上次在佟析华的忌日时见过一次,她垂首站在厅里,见析秋进来便抬头飞快看了眼析秋,朝析秋蹲了蹲身,喊道:“四夫人!” 析秋点了点头,在正座上坐了下来,看向秋萍问道:“可有什么事?”她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股威严。 秋萍便是一愣,想到佟析华在世时析秋来侯府里做客时的样子,瘦瘦弱弱的逢人便是三分笑,如今她再看去,不过两年的时间昔日的六小姐变成了四夫人,不单是地位和身份发生了变化,竟是气质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秋萍看着她,觉得很陌生,她垂着头上前忽然就在析秋面前跪了下来,析秋眉梢一挑问道:“这是做什么?” “四夫人。”秋萍抬头看着析秋,语有哀声道:“奴婢求四夫人救救鑫爷!” 析秋沉了脸,拧了眉头问道:“胡言乱语,鑫哥儿好好的,你休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乱了人心。” 秋萍显得很急切,她脸色一变就道:“奴婢没有胡言乱语,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说着,看着析秋她道:“四夫人想想,二夫人身份高贵,他怎么能允许她的孩子将来屈居人下,尊称别人为侯爷呢,鑫爷年纪又小,侯爷又迟迟不立世子,二夫人一旦生下小少爷,那鑫爷定然会有危险。” 她期盼的看着析秋,求道:“奴婢知道,奴婢没有证据四夫人定然不相信,可是这种事若是等到有证据就迟了,鑫爷是二夫人的命,若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二夫人便是在天上也不会瞑目的。” 析秋拧了眉头,她看着秋萍,冷冷的道:“我且问你,鑫哥儿和敏哥儿知道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他们口中的萍姑姑是不是就是你?” 秋萍一怔,没有想到析秋会说到这件事,便迟疑的点了点头,回道:“鑫爷和敏爷是常常去先二夫人的院子里走动,奴婢怕他们在府里吃亏,偷偷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防着别人一些总比吃亏上当的强啊。”说着一顿又道:“奴婢受先二夫人所托照顾鑫爷,若不然奴婢一早随着秋露走了,也不会苟延残喘活到今日,但凡鑫爷的事,奴婢必定不能有半丝的马虎和冒险。” “住口!”析秋眯着眼睛看向她,冷声道:“做人的道理?所以你便告诉鑫哥儿他要有小弟弟了?你想让他知道什么?弟弟是来抢他的东西,还是让他去害弟弟?他才四岁他能懂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护着他,就这样护着的?” “不是!”秋萍摆着手道:“奴婢只是让鑫爷提防着一点。” 析秋气的失笑:“提防着一点,他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去提防什么?”鑫哥儿天性纯良,可也耐不住有人天天在他耳边说一些莫须有的话,再正的孩子也会被她带着走了斜路。 “好!前面的事我不说,你今日一来就和我说让我救鑫哥儿,防着二夫人,你告诉我要怎么救,要怎么防?”她是想让自己去和二夫人斗,好斗个两败俱伤,与敏哥儿而言府里头就再没了对他世子之位有危害的人了吧。 秋萍连连摇头,她原是要来求四夫人的,现在却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秋萍满心的懊恼,解释道:“四夫人不管怎么恼奴婢都无妨,可四夫人是鑫爷的姨母,您若是不帮他,这府里可再也没有人帮他了啊。您是佟府出来的小姐,鑫爷的外家也是佟府,若是鑫爷将来继承爵位,与于佟府于您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析秋冷笑连连,真不愧是佟析华身边管事的大丫头! “好坏与否不用你来教我。”析秋看着她道:“你最好也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秋萍满脸的震惊和后悔,她以为二夫人怀了身孕,四夫人和鑫爷又是姨侄的关系,必然会出手相助的,可是…… “四夫人……”秋萍还想说什么,正在这时春柳走了进来,看了眼秋萍,回道:“太夫人请您去一趟。” 析秋点了点头,看向秋萍道:“你先回去吧。” “四夫人。”秋萍看着析秋还想说什么,析秋则转过身来看着她,眯着眼睛道:“我希望你今天在我这里说的话到此为止,鑫哥儿的事如何做我心里有数,你的职责是守着大姐姐的陪嫁,旁的事你没有资格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说着,便出了门。 秋萍怔怔的看着析秋的背影,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四夫人早已经不是当初在佟府里忍气吞声的六小姐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院子,找来院子里同从佟府过来的婆子,吩咐道:“快,你快回府里告诉房妈妈,让大太太快想想办法!” 婆子脸色也灰败一片,应是而去。 秋萍还是觉得不放心,拉着个小丫头道:“你偷偷去前院瞧瞧,看看鑫爷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太夫人房里,身边都什么人跟着的。” 小丫头一脸懵懂,听了秋萍的话便匆匆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道:“鑫爷去二夫人房里请安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他身边跟着奶娘和四个常在身边的丫头。” 秋萍心里头火烧火燎的,搓着手在院子里团团转着,她拧着眉头不停想着四夫人刚刚说的话,听四夫人的意思,分明就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二夫人一怀孕太夫人那样开心,满府里的人都围着二夫人去转,谁还会去管鑫爷的安危。 可是她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等婆子从佟家回来了,或许大太太有什么主意,即便没有注意,可大太太是四夫人的嫡母,她说的话定是比自己这个做奴婢的说的有用。 四夫人总不能撇开大太太的话完全不理会吧。 析秋带着春柳和碧槐去太夫人的院子,春柳就拧了眉头问道:“夫人,二夫人会不会真的如秋萍说的那样……” 析秋却没有说话,碧槐就朝春柳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要再说了,不管二夫人有没有这心思,你让夫人怎么做,二夫人毕竟鑫爷的继母,她若是真动了心思机会实在太多了,我们要如何防?” 春柳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碧槐又道:“再说,鑫爷住在太夫人那边,夫人难道要把鑫爷接到我们院子里来不成,所以能真正帮到鑫爷的,只有太夫人和侯爷。” 春柳长长叹了口气,夫人也有夫人的不得已。 太夫人房里,太夫人见她进来,便笑着指着面前的椅子道:“坐了说话。”析秋在太夫人的左手边坐了下来,吴妈妈上了茶,析秋笑着道:“娘找我?” “确实有事找你。”太夫人便笑着道:“你二嫂如今有孕在身,府里的事也不能让她去操心,可眼见着到了五月,延筝的婚事也近了,这满府里事情又多,又离不了管事的人。”说着一顿:“你大嫂你也是知道,她清清冷冷的只想求一处清净,眼下也只能将府里的事暂时交给你打理,等你二嫂身子好些,再交给她也不迟,就是辛苦你了。” “娘。”析秋愣住,看着太夫人道:“辛苦不辛苦到无妨的,只是中馈的事我虽在娘家经历过,可娘家的事就那么几件和家里的事不能相比,我怕我做不好,反而给二嫂添乱了。” “你向来稳妥,况且,即便有不懂的地方,不还有我和你二嫂吗,你尽管去做,旁的事不用多想。” 析秋没料到太夫人会让她接管府里的事,便只是暂时打理也还有大夫人在不是。 是不是说,太夫人是不是在心里对她这个儿媳,已经完全接受和信任了呢。 这是好事。 她无法拒绝,却依旧面露为难道:“儿媳只怕做不好。” 太夫人就笑着摆手道:“哪有什么做得好做不好的,外院的事有胡总管打理,内院里每日早上婆子卯正三刻会去回事,你把要做的事情交代下去,该发牌子的该支银子的核一核,具体的事情还是由各房的管事去负责。” 太夫人都说到这个份上,析秋只得点头道:“那儿媳试试,若有不懂之处恐怕还要来烦扰娘。” “嗯。若有不懂便来问我。”说着一顿又道:“等明天你二嫂会将府里的牌子和各处的钥匙,账本都送去给你,她身边有个得力的管事妈妈姓李,明儿让她去你那边,也给你打打下手,免得你刚开始手忙脚乱的。” “是!”析秋应是,太夫人又交代了许多事,析秋才告辞回了房里。 “春雁可回来了。”析秋问春柳道,春柳摇了摇头回道:“这两日回来的都迟,恐怕还有会儿才能回来,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析秋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医馆看看张医女在不在,若是她在,让她到府里来一趟。” 春柳顿了顿,应是而去。 天擦着黑的时候阮静柳来了,一来便问道:“这么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析秋便将阮静柳让进房里,拧了眉头道:“我想让你去给二嫂把把脉。”阮静柳听着一愣,析秋便朝她点了点头,阮静柳拧了眉头道:“旁的妇科之症我不敢说,但妊娠的时间我却可以准确诊断出来!” 析秋听着眼睛一亮,拉着阮静柳道:“那我陪你去太夫人那边。” 阮静柳点了点头,两人便又去了太夫人那边,由太夫人领着去二夫人房里。 “我这有了身子,倒让大家跟着都不得安生了。”二夫人歪着床上看着析秋笑着道:“让四弟妹也跟着受累操心。” 析秋笑着回道:“都是一家人,二嫂有喜我不知多高兴呢。” 二夫人掩面而笑,又去看正在诊脉的阮静柳,问道:“张医女,脉象可稳?” “滑而有力,恭喜二夫人!”阮静柳淡淡的道。 太夫人听着也呵呵笑着,满屋子里人人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 析秋和阮静柳送太夫人回去两人便回了房里,春柳守在门外,阮静柳一进门便道:“你想的没有错,二夫人有孕已有两月半之久,并非如太医所言整整两个月。” 析秋的脸便沉了下来,那日她陪佟析砚去拜访二夫人时,她便觉得疑惑,若非有孕之人,怎么身边恰好有治孕吐的方子! 二夫人为什么要瞒着有孕的事? 她想到沈姨娘的滑胎的事,藤秋娘的反常,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49 态度 送走阮静柳,析秋独自在房里静坐了许久。 春柳和碧槐两人心中着急,却摸不准析秋到底在想什么,春柳看了眼桌上冷掉的饭菜,不由着急的要去喊门,碧槐小声道:“再等等吧,夫人这会儿怕是在想事情,我们把饭菜端下去热一热吧。” “也好!”春柳想了想,便和碧槐两人提了食盒去厨房让岑妈妈将饭菜重新热一遍。 进门时,析秋房门已经打开,房间已没了她人,春柳和碧槐两人俱是一愣。 春柳抓了院里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问玉道:“夫人去哪里了?” 问玉七八岁的年纪,平时都是在院子里做洒扫的事,她见春柳问便指向书房道:“夫人一个人去书房了。” 春柳听着就松了口气,放了食盒便去了书房。 析秋正站在高高的书架前在找什么,春柳进去道:“夫人在找什么?奴婢帮您找吧。”析秋一本书一本书的看过去,头也不回的道:“在找一本《五字鉴》。”说着指着书架的另外一头,道:“你去那边找找。” 萧四郎书房里的书不多,但《五字鉴》并不算稀有应该有才是。 春柳听着便惦着脚去找,主仆两人围着书架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 “夫人找这本书做什么?”春柳探头看了看,她识字不多便疑惑的看着析秋,析秋在书桌后坐了下来,随手去翻了书页,低着头回道:“……是启蒙读物。”说完,手停在其中一页,拧了眉头抬头看向春柳道:“你明天将这书拿去给宋先生。”说着在卷三《陶唐纪》那一页上敲了敲:“旁的不用多说。” 春柳似懂非懂,接过书仔细记了析秋翻的这一页,点头道:“奴婢明日送敏爷去学堂,顺便将书带去给先生。” 析秋笑着点头,春柳也越发精明了。 析秋又交代道:“你让碧梧这两日多注意秋萍的动静,若是她有什么异常,就来禀报与我。” 她怕秋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无论二夫人揣的什么心思,她对二夫人动手只能是一卵击石,非但不能成事还会适得其反。 “奴婢晓得了。”春柳点头应是。 “夫人,四爷回来了。”碧槐在门口轻声唤道。 析秋出了书房的门,萧四郎已经进了院子正在院中等他,析秋迎过去笑着道:“四爷若是不介意,等这两日天气好些,妾身想将书房里的书搬出来晒一晒。” 萧四郎闻言一愣,回道:“嗯。”与析秋并肩进房:“你让下人们去做便可以,里面的书陈迹多年,恐怕落了许多灰尘。” “妾身知道了。”这里是萧四郎年幼时居住的院子,都是些启蒙书籍或是《大学》,《中庸》之类,有的甚至都未曾翻动过,她不由想到太夫人说起萧四郎读书的事:“先生教的功课,让他回来抄三字经,他便偷偷拓了他三哥的,被先生发现后还振振有词说他一未抄,二未找人代写,先生又未规定不准拓模。” 萧四郎转头去看析秋,见她弯着眉眼眉宇间有一丝笑意,他挑了眉头道:“在想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没有!”笑摆了摆手,随着萧四郎进了门,又回头吩咐碧槐:“将敏哥儿请来,我们吃饭吧。” 碧槐应是去将敏哥儿领了过来。 一家三口吃过饭,敏哥儿回房写功课,析秋则和萧四郎坐在次间喝茶,析秋将太夫人的意思告诉萧四郎:“……娘说二嫂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让我暂代理中馈之事。” 萧四郎喝茶的动作一顿,沉吟了片刻看向析秋,道:“府里事多且杂,你若是不愿意便去辞了娘,若是不方便,明日一早我去说!” “不用,不用。”析秋还真怕他去和太夫人说,婆媳间的事婆媳间解决,若真让萧四郎去回了太夫人,太夫人定然会觉得她畏畏缩缩不大方,拒绝也好接受也罢竟是让她儿子去和她说:“我倒也没有不愿意,毕竟娘说的也对,府里的事一直都是二嫂操持,如今她有孕在身自是不能再累了她,大嫂那边一向清心寡欲,若是整日里让府里头的婆子丫头时时去烦她,她也得不了清净,至于娘更是不能够了,她年纪大了也总不能还要拿府里的事烦累她,我即是家里的一份子,自是改尽一尽力。” 眼下最合适的,还真的只有她! “嗯。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做吧。”萧四郎听着倒也没有说什么,一顿又道:“可是人手不够用?” “娘说把二嫂身边的李妈妈派来给我用,李妈妈是二嫂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想必人手应该够用,四爷不用担心!”析秋原意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便转了话题说道昨天萧四郎去宫里的事:“圣上如何定夺?” 萧四郎便面露笑意,将宫里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原来昨天太后娘娘将圣上请去后,说起这梅瓶虽是新得的没有几年,但却用顺了手摆在案上看着也舒心,圣上便安慰太后着令内务府寻一只一模一样的来,太后既然会挑着梅瓶打碎,就必然算好了内务府再寻不出,果然宫里宫外忙活了半天真的没有寻到。 太后娘娘便拉着圣上哭了起来,从梅瓶的事一直说到先帝又说到已过世的太子,竟哭的帕子都湿了两条…… 圣上在慈安宫里磨了几个时辰的功夫才回了御书房,便召了负责内务府东昌伯钱忠进去,勒令他一日之内找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梅瓶。 钱忠拿了太后宫里递出来的碎片,连夜去寻了,找了半夜却找到两只相似的,太后自是不满意,定是要这只一模一样的。 圣上便让钱忠去找藤家大爷,让藤家送一只梅瓶进宫里头,藤家得了这样的好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便借机将标书又递了一份进去,圣上压了标书却将梅瓶送去了慈安宫里头,太后失而复得自是满心的舒爽,又召了钱忠去问此梅瓶出自何处,钱忠说了出处,太后便一封懿旨赏赐了藤家大奶奶绵帛数匹,玉如意累丝点翠步摇一对,羊脂白玉的手镯一只…… 藤家大爷代大奶奶领旨,在宫门外朝着慈安宫外磕了三个头。 析秋没有料到短短一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挑了眉头问道:“那圣上是何态度?” 萧四郎面露微笑,淡淡道:“圣上并无特别指示,但标书却压在文案上。”说着一顿又道:“施胜杰连夜去了通州!” 施胜杰是继韩承后继任内御林卫副指挥。 “难道?”析秋对圣上的反应也是大吃一惊,随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藤家若真的韬光养晦将漕运和内务府的生意交出去,退到通州守着茶叶和米粮生意偏安一隅自此本本分分,或许圣上还会饶了藤氏,但如今…… 析秋叹了口气,道:“那五爷那边可会受到波及?”萧四郎听着摇了摇头,回道:“还不至于!” 如此也是万幸了。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身边的李妈妈便来了,抱了三四摞约莫六七本的账簿和对牌,李妈妈个子很高眉眼之间的距离比常人要近,就显得眼脸格外的细长,非常精明的样子。 她笑着朝析秋行了礼,指着两本账簿道:“四夫人,这两本是开了年府里的开支账。”又指着另外三本:“这是去年下半年的,剩下的是去年下半年的,二夫人原是怕您才上手,又没有人细细的解释,想让奴婢多抱一些账簿过来,让您多看几年的,可奴婢想着这账簿的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看完的,就先抱了一些过来给您,回头再给您拿前面几年的。” 若是想要了解府里的情况,看账本是最好的途径,内院里头的收入支出,各房每月的开销,厨房的以及针线房的采买,吃穿用度等等一应的事都能在账簿上看出来,析秋是代二夫人掌家所以她到没有多少心理压力,但凡大事她去请示太夫人,小的事按照以前的旧历去办就是。 就如算盘珠子一样,怎么去拨怎么去动,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有劳妈妈的了,那这些账簿就先搁在我这里,我得空仔细看看。”析秋笑着点头,让春柳将账簿收了。 李妈妈见析秋不卑不吭,脸上并没有掌权后的喜色,她目光闪了闪暗暗吃惊,手上已经将装着府里的对牌的黑漆匣子递了过去:“这是府里头管事妈妈的对牌,府里里外共三十二司,这里便是三十二块对牌,夫人请过目!” 牌子和她们各房里的对牌不一样,上的是红漆上面用黑墨写了各处的名字,如回事房,库房等等……春柳端了黑漆匣子仔细点了,抬头对析秋点了点头,析秋笑着道:“仔细收好了。” 春柳应是,拿着匣子进了次间。 李妈妈看着春柳进去,便笑着对析秋道:“夫人何时见一见各处的管事?眼见着二小姐纳徵要到了,二夫人原是要拟了宴客的单子,可还未着人去办,就查了出身孕,也没有三两天的功夫了,还要各处去送帖子,时间恐怕有些急!” 二十八纳徵早就定了的,怎么会还没有拟宴客的名单? 析秋看了眼李妈妈,面上笑着道:“妈妈说的没错,不过因是纳徵请些通家之好便可以了,倒也不耽误事儿,回头我让人拟了,还牢房妈妈跑一趟外院,让回事处将帖子送出去。” 李妈妈一怔,四夫人才嫁过来不过几个月,府里头因为还在孝期便是三月三也没有如往年一样办春宴,四夫人对府里的通家之好想必也不会熟悉,这拟名单的事看着容易,可实际却是不简单的,请谁不请谁都有讲究! 难道她是顾了面子才会夸了海口,还是会去请示太夫人? 李妈妈心里冷笑一声,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奴婢本就是派来任四夫人差遣的,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四夫人客气了。” 析秋笑了笑便道:“至于各处的管事,今日这个时辰也来不及了,不如就明日吧,按平日二嫂的时间,卯正三刻来我这里,妈妈觉得如何?” “奴婢自是听四夫人的。”说着一顿又道:“那奴婢就先去通知各处。” 析秋点了点头,让春柳送李妈妈出门。 “夫人。”碧槐看着一摞账簿道:“这么多账簿,还要拟宴客的名单,我们对府里的大小事包括来往府邸家眷一点不了解,一天来得及吗?” 析秋也知道时间紧,可如今她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既然做了就不能有让人诟病之处,她笑道:“名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去外院找胡总管拿一份府里头来往的名单就是,至于请哪些人就要我们自己去判断了,便是有错处也无妨,不还要请了太夫人过目嘛。” 碧槐觉得有道理,遂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外院。”析秋喊住她,笑着道:“急什么,这会儿功夫胡总管必定是忙的很,我还有事吩咐你去做。” 碧槐停下来看着析秋,析秋就指了指桌上的账簿,笑着道:“这里一共是六本,我们三人一人分去两本,在今日之内必须看完,将关键的记下来,比如每月各房开支数目,厨房采买一项最是关键,还有就是内院每月的总开支,把数据统计出来,往后查录起来也清楚,至于其它的看过就可以,若能记住最好,要是记不住,往后遇到再翻了账册去查!” “是!”碧槐就低头抱了两本去年上半年的坐到一边去看。 析秋就翻了上半年的账簿,越看她越是咋舌,当初她在娘家掌家时,佟府阖府一年里,各处细碎的零用以及府里头每季的主子下人的衣裳等等,一应开支加起来不过是三千两,其中还包括各处府里来往的应礼钱,有多有少,但大抵不超过三千两。 可侯府光上半年四个月,厨房一项支出就有一千五百二十两,其它就不计算在内。 她不由感叹,府里头每年要收支多少才能支撑这么大的一笔开支…… 碧槐也看着的直瞪眼,啧啧叹道:“夫人,从账簿上看去年外院年头年尾,共拿了五万两进内院,到年底账簿结账年余,竟只剩下五千两……” 析秋听着到没有惊奇,去年她和萧四郎大婚,萧延筝定了婚事的嫁妆也应该包括在内,光这两笔就能花去一半,一年下来用去这么多倒也不奇怪。 不过没有往年的对比,她也不敢盲目下结论! 一大半日,析秋便耗在厚厚的账本上,细细将各处的数据记录下来…… 太夫人这边沉了脸问吴妈妈道:“他果真这么说?” 吴妈妈也是脸色沉沉的点头道:“郎中确实这么说,说药性很轻通过脉象根本查不出来,若非他在苗疆待过数年,知道一旦吃了这种药,女子的腹部出便会留下一条浅浅的红线,是因为血脉受阻所制,直至一个月后女子小日子再来,才会慢慢消除!” 太夫人砰的一声拍在茶几上,她眯了眼睛道:“你带着柳妈妈先将她扣起来,细细的去她房里查!” 吴妈妈知道,自佟析华的事情之后,太夫人对苗药的事格外的敏感,就连存在库房里的几贴苗药也悉数毁了,如今又再出现那种害人的东西,她如何能不生气! “苗疆,苗疆!”太夫人气的语音都有些颤抖:“去查,但凡有干系的一个不留!” “是!”吴妈妈应是,掀了帘子带着柳妈妈和粗使婆子就直奔去了藤秋娘的院子。 紫檀远远的瞧见,飞快的转身回到房里,二夫人正躺在贵妃榻上吃着太后娘娘刚刚送来的新鲜李子,酸酸的格外爽口,李妈妈坐在一边细细的将四夫人的反应说给她,瞧见紫檀沉了脸进来,二夫人挑眉问道:“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夫人!”紫檀看了眼李妈妈,李妈妈知道紫檀有话说便起身要避出去,二夫人便摆着手道:“说吧,什么事!” 紫檀就压了声音指了指外头,回道:“奴婢瞧见吴妈妈和柳妈妈带着粗使婆子去后院了。” 二夫人一愣,坐直了身体,李妈妈赶紧按着她:“您慢着点,慢着点!” “没事。”二夫人拧了眉头摆手,问紫檀道:“你确定是去了后院?”紫檀确定的点了点头,担忧道:“夫人……藤姨娘她……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二夫人眼睛眯了眯,冷笑道:“晾她也不敢。”藤家的事可还没有完! “奴婢再去看看。”紫檀说着要出门,二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扶着李妈妈的手站了起来,道:“帮我更衣,我们去太夫人那边。” 二房里的姨娘出事,二夫人身为主母若不出现就说不过去了,李妈妈和紫檀没再说什么,帮着二夫人换了衣裳扶着她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锦绣看着二夫人出门,飞快的回了房里,气喘吁吁的对沈姨娘道:“姨娘,二夫人去太夫人那边了,她会不会替藤秋娘求情啊?” “呵……”沈姨娘眯了眼睛,眼底满是恨意冷笑道:“她若是求情,她就不是二夫人了。”说着一顿又道:“我孩儿的命,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满满的恨意,让锦绣也不由缩了一缩,可一想道姨娘受的苦,她心里也是一酸,咬着牙道:“幸好还有太夫人做主,若不然小少爷就白白被她们害了去。” 沈姨娘目光渐渐变的悠远,想到在娘家时,家里日子很穷,她和娘亲常常三餐不继,虽是挂着武昌伯的旁枝的身份,可到底日子难过,后来沈太夫人在族里找一位品貌兼备的女子,叔伯推荐她时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若想让娘过的好,只有撇了自己这一生的清白才行。 原以为去的人家必定妻妾成群,她做了许多的心里准备,却没有想到到了宣宁侯府,做了侯爷的妾室。 想到那样如风一般的男子,沈姨娘便是心口一暖。 万般皆是命,可是她的孩儿却是无辜的! 她紧紧揪住身下的锦被,恨恨的道:“藤秋娘,你不得好死!”说着一顿又对锦绣道:“太夫人主持公道?她不过是怕藤秋娘拿了同样的法子去害二夫人罢了。” 嫡庶比起来,太夫人自然更紧张嫡孙。 下午析秋觉得困顿,碧梧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析秋挑了眉头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藤姨娘被太夫人关起来了,院子里外都守着婆子,任何人不得进出!”碧梧说着,想到二夫人院子里的情景依旧是心有余悸:“吴妈妈和柳妈妈带着人搜了藤姨娘的房间,里里外外仔细搜了一遍,好像没有找到什么,但藤姨娘还是被关了起来。”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问道:“那二夫人呢,二夫人那边什么反应?” 沈姨娘流产的事实在太过蹊跷,若是早前她便确信太夫人定会去查,那么如今她自是更加确信。 无论如何,沈姨娘怀的都是萧氏的骨血,府里的子嗣又这样艰难,太夫人怎么能允许有人去暗中加害,况且,如今二夫人又怀了子嗣,若是那歹毒之人再对二夫人动手…… “二夫人正在太夫人房里。”碧梧回道。 碧槐便拧了眉头沉吟了片刻,问道:“可知道太夫人为什么要关藤姨娘?”碧梧点了点头,压了声音回道:“说是沈姨娘肚子的孩儿,是藤姨娘害的,偷偷在沈姨娘的茶里下了药!” 碧槐面色一变:“太夫人查出了证据,所以将藤姨娘关了起来?” “有没有证据不知道。”碧梧顿了顿又道:“不过,藤姨娘已经招认了。”柳妈妈可是萧府里专门管教处置那些犯了规矩的人,她的手段多的令人咋舌,碧梧想到听说的那些忍不住打了个颤。 碧槐暗暗心惊,不由朝析秋看去:“夫人,藤姨娘一旦招了,按照府里的规矩恐怕是留不得了吧?” 析秋已经重新翻了账簿去看,听了碧槐问头也不抬的道:“就看二夫人的态度了!” 关二夫人什么事? 几个丫头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析秋只笑笑没有再说话,对碧梧道:“你若是得空,不用再去前面打听,仔细和问玉留意着秋萍的动静。” 比起藤秋娘的死活,她更关心的二夫人的态度,和鑫哥儿的平安。 “哦。”碧梧应是,想问为什么要留意秋萍,可又不敢再问,只喃喃的出了门。 下午碧槐去胡总管那边,要了一份府里头来往频繁的府邸名单,析秋打开一看顿时愣了一愣,名单列的很细致,共有三页纸,按照和府里头远近亲疏走动的频繁程度而立,如东昌伯府,诚意伯,寿宁伯就在第一张纸上,属于通家之好来往频繁的。 而入锦元伯,武威侯以及武昌伯等府邸则是年节互相往来,彼此也有走动但大多都是面子上的事,私底下府里头各处却并无多少往来,另一张上面写的是泛泛之交,如怀宁侯,杨阁老府就属于礼节到了即可的。 析秋没料到这么细致,看来拟宾客名单要容易一些了。 “等晚上春雁回来,让她拓一份我们另外收着!”析秋交代了春柳,几个丫头里面春柳识字但写字却不行,碧槐和碧梧两个也是如此,唯独春雁字后来在她房里她带着她仔细练过,平日里书信倒是不成问题。 “夫人。”春柳拿着那张与府里头来往密切的名单道:“这张上面自是都要请的,那另外两张怎么办,请还是不请?” 析秋拿了有武昌伯的那张名单,指了指锦元伯府道:“将黄夫人加进去。”又指着武威侯府:“一并写进去。” 锦元伯府和大夫人娘家有姻亲关系,唐大奶奶就是锦元伯府的,而武威侯林夫人和锦乡侯的阮夫人的沾着亲,林夫人的外甥女嫁的就是阮夫人的次子。 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便是请了一家就要一并请了,其它的远了也就远了,本不是正式的迎娶,到时候再下了帖子也无妨。 春柳看着便是一头雾水,问道:“那旁的几府请不请?”析秋想了想点头道:“旁的明日一并拿去给太夫人看,缺了谁多了谁再行添删就是。” “晓得了。”春柳又低头去整理,几个人围着宫灯细细的忙活开来。 连敏哥儿下了馆也安静的回了房里去做功课,析秋见他回来便放了手里的事情去敏哥儿的房间,笑着问道:“父亲还没有回来,敏哥儿若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好不好?” 敏哥儿摇着头道:“母亲,孩儿不饿!”说着从桌子上前走了出来,笑眯眯的将今天馆里发生的事说给她听:“今天先生换了本书,教我们《五字鉴》,说了里面的《陶唐纪》,母亲,我背给您听好不好?” “好啊。”析秋目光一亮拉着敏哥儿的手笑着道:“那敏哥儿能说出里面的每个典故吗?” 敏哥儿认真的点着头:“先生讲解了舜和弟弟象的故事……”要说给析秋听,析秋静静听了笑着点头,赞赏的摸着敏哥儿的头道:“那明天背给祖母听好不好?” 敏哥儿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析秋抱着他亲了一口,笑着道:“敏哥儿真乖,明天你去祖母房里请安,若是你二伯父在,你就带着鑫哥儿一起背给祖母听,若是二伯父不在,就再等一等,等到你二伯父在时,再背,记住了吗?” 敏哥儿一愣,不明白析秋的意思,析秋便笑着摸着他的头道:“你二伯父总是嫌鑫哥儿不聪明,其实鑫哥儿很聪明是不是?”敏哥儿认可的点头,析秋又道:“所以,我们要帮助鑫哥儿,让你二伯父知道鑫哥儿也很聪明啊,这样二伯父就会更加喜欢鑫哥儿了。” 似乎明白了,敏哥儿点了点头,回道:“孩儿记住了。” 析秋说完,便牵着敏哥儿的手道:“那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吧。”说着两个人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正满脸冷意的怒道:“她还有脸闹?就依承宁所言,明天就将人送铁杵庵中,府里头一日也不要再留他!”说着一顿又道:“给她灌点药,就说得了天花送去庵里避一避。” 吴妈妈应是,又道:“要不奴婢再去审一审,她人从未离过府,怎么会有苗药在手,必然是有人背地里给她的。”太夫人气平息了一分,道:“不用再审了,她即是承认了害沈氏的事,别的事只怕怎么问也不会再说。”说完一顿又吩咐道:“明日把人送去,派了婆子远远的守在她周围,看看她会和什么人接触。” 原来太夫人这是要放了诱饵引人上钩,一旦藤姨娘出了府,她背后若是有人就必定会现身才是。 正说着,紫薇进来道:“大夫人来了!”说着大夫人已经跨进了门里,太夫人收了脸上的冷意,道:“今天天阴,晚上许是会下雨,你派了人过来便是,自己何必过来!” “日日都来,若是空了一日反倒不习惯。”大夫人笑着说着,接了紫薇奉来的茶,看向太夫人问道:“听说娘押了藤秋娘?” 太夫人点了点头,大夫人已经了然,便劝太夫人道:“这样的人府里头终是留不得,娘也当宽宽心,可不能为了这样的人气伤了身子。” 太夫人听着就叹了口气,携了大夫人的手,拍了拍道:“唉!”两人便坐着没有再说话,析秋和敏哥儿由紫薇打了帘子进来,太夫人见到敏哥儿便露出笑容来:“敏哥儿,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敏哥儿就松开析秋的手跑到太夫人身边,太夫人抱着他疼爱的不得了,一连亲了几口,才道:“今天在馆里乖不乖,可被先生责骂了?” “没有。”敏哥儿想到析秋说的话,见房里并没有萧延亦的身影,便道:“先生夸我们三个都很乖!”敏哥儿说完,又朝大夫人行了礼,喊道:“大伯母!” 大夫人微微点头。 正说着,正在隔壁玩的鑫哥儿和晟哥儿听到动静,已经蹬蹬的跑了过来,三个孩子围着太夫人叽叽喳喳说话。 太夫人满脸的笑,乐的呵呵笑个不停。 大夫人看着也是面带宠溺的笑容。 闹了一通,让奶娘和丫头领着三个孩子出去,太夫人这才笑着对析秋道:“府里的对牌和账簿都送去了吧?可有什么不懂或是难处?” 大夫人微微一顿,面有疑惑,太夫人就笑着解释道:“承宁有孕,你又一向清净,我便让析秋帮着接了中馈,待承宁生产后再接回来,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只有辛苦析秋了。”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面无异色依旧是淡淡的,朝析秋点了点头,道:“辛苦四弟妹了。” 析秋面露羞赧:“府里的事二嫂打理的井井有条,处处安排的都很妥帖,我不过依葫芦画瓢做些死板的事,不辛苦的。”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析秋就趁机将晚上写的宴请的名单的拿了出来,连着武昌伯一共是十二家:“娘看看,可有少了哪家,多了哪家?” 太夫人目光一亮,接过析秋递来的宣纸,上下看了一遍,满眼的笑意点头道:“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说着又笑着道:“这些盘根错接私底下的关系,远近亲疏便是我这两年有是也会记不住,你到好没有人教你,便是凭着胡总管给的几张纸就列了出来。” 大夫人看着,目光就落在锦元伯和诚意伯上,她知道两家的关系,是上次太夫人问黄夫人生意如何的时候才知道的吧? 大夫人暗暗点头,不但心细而且记性还很好,她笑着看向析秋道:“莫说娘,便是我主持中馈这么多年,有时候也能忘了各府之间的关系呢。” 她们说不记得,析秋自是不信,但却有一样可以确信,她这张客人的名单列的没有错处,看来她一早留意各府关系还是有用处的。 正说着,吴妈妈突然走了进来,脸色古怪的看了眼析秋,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夫人知道吴妈妈要说的事情,便没有去问。 吴妈妈这一眼,让析秋心里一顿,暗暗疑惑,吴妈妈这么晚不在太夫人身边,又是这样急切的样子,定然是去藤秋娘那边了,可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看眼神看她,析秋不解。 心里想着她已经站了起来,对太夫人道:“四爷这会儿要回来了,我带敏哥儿回去等他。” 太夫人点了点头:“去吧。”这边大夫人也站了起来,破天荒的对析秋道:“我们一起!” 析秋纳闷不已,让春柳去喊敏哥儿,她自己则和大夫人并肩出了院子,门口守着的丫头婆子屏心静气的守在两边,大夫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不说话析秋索性也没有开口,等到快要分道的时候,大夫人却是停了脚步,看着析秋道:“韶华院里有位叫秋萍的丫头,四弟妹知道不知道。” 韶华院是佟析华原来的院子,原先叫风华苑,后来她去世后萧延亦易名为韶华院。 析秋一愣,没想到大夫人会提到秋萍,她微微点了点头,大夫人便又道:“鑫哥儿和敏哥儿常常去韶华院玩,秋萍便仗着自己的身份,常与他们说一些莫须有的话,你可知道!” 析秋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就听大夫人又道:“敏哥儿聪慧机灵,简单的是非黑白他已有分辨之力,但鑫哥儿天性淳朴,很容易相信旁人……我与你说这些,便是想给你提个醒,韶华院离你那边近,几个孩子又常去你院子里走动,你若是得闲也注意一些。” 不但只是这些吧,恐怕还有一层是因为她是佟析华的妹妹,而秋萍是佟府跟来的陪嫁的丫头,若是太夫人处置起来,她脸上也难免无光,让她暗地里管一管,让秋萍收敛一些,免得说出来大家脸上都难看。 大夫人是好意! 析秋微微点头,语气微缓:“我定多注意,多些大嫂!” 大夫人深看她一眼,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丫头便拐去了另一边,留下清清淡淡疏离的背影。 析秋摇了摇头,便转身朝远远跟着的敏哥儿招招手,正要说话一边连翘匆匆追了过来,析秋停了脚步去看她,连翘便回道:“四夫人,太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析秋面色一怔,点了点头吩咐冬灵和敏哥儿的奶娘道:“你们带着敏哥儿先回去,若是四爷没回来便伺候他先吃了饭,早些休息!” 冬灵和奶娘应是。 析秋带着春柳和碧槐再次回了太夫人那边。 一进门便看到太夫人沉了个脸,见析秋进去,吴妈妈就勉强笑着对析秋喊道:“四夫人!”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娘,您找我?”太夫人就沉着脸点了点头道:“藤秋娘说要见你!” “见我?”析秋一愣,就见吴妈妈点了点头,将藤秋娘的情况和析秋说了一遍:“白天还好好的,刚刚我去时她突然便撞了桌脚,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喊着要见侯爷,一会儿喊着要见二夫人……”说着一顿又道:“我请了府医给她清洗了伤口,她这才好一点,便一口笃定要见一见您,说是有的话只和您说!” 只和她说? 析秋拧了眉头,这个藤秋娘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想到先前在她眼里看到的恨意,不同于以前的凉薄和嫉妒,这两天她的眼神就是浓烈的恨,现在她又提出要见自己…… 是要让别人觉得,她是受了她指使吗? 可是这根本说不通,她是四房和和沈氏根本没有利益冲突何必去害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个便是谁也能想的明白。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认为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心思转过,她不由去看太夫人,太夫人便对析秋点了点头,道:“让吴妈妈陪着,你去见她一见,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析秋更是巨震。 太夫人的态度很奇怪,以藤秋娘如今的状况,是任由太夫人处置的,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必要去答应她的条件,难道是怕她死在府里? 直觉上析秋不相信,府里死一个妾室,随便一个借口和理由都可以掩盖过去。 太夫人竟然答应了藤秋娘的要求。 “是!”析秋低声应了,朝吴妈妈看去,吴妈妈便去打了帘子,析秋便出了门直接去了藤秋娘的院子。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0 身死 “四夫人!”藤秋娘端端正正坐在房间里,额头上缠着棉白的布,有血从里面渗出来。 析秋进门,吴妈妈跟在后面进了门,门外有粗使婆子守着。 藤秋娘面色一凛看向吴妈妈,冷笑道:“吴妈妈放心,四夫人柔弱我也是一介女流,自是不会把她怎么样,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说着讥诮一笑又道:“再说,我和四夫人说的话可不想被人听见。” 析秋拧了拧眉头,藤秋娘又冷笑着道:“想必,四夫人也不会愿意让人听见的!” 和以前大不相同,析秋能感觉她压抑着的敌意。 吴妈妈就朝四夫人看去,就见四夫人脸色沉沉的,缓缓的道:“我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藤姨娘要说什么尽管说吧。” “呵……”藤秋娘掩面而笑,悠悠站了起来,看向吴妈妈道:“四夫人坦荡磊落,倒是我小气鬼祟了……不过,还是要请吴妈妈在房外稍候。” “四夫人。”吴妈妈看向析秋,并没有反驳藤秋娘:“奴婢在外面等您。” 析秋点了点头:“有劳妈妈!” 吴妈妈退出了房门,门重新关上。 藤秋娘便伸手做出请的样子:“四夫人请坐。”说完她自己在圆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析秋在她脸上看到了毫无顾忌,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撒了欢的要将自己曾经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在死之前悉数做了的感觉,她看着藤秋娘面无表情道:“藤姨娘有话便说吧。” 藤秋娘看着析秋,想到她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仿佛任何事都惊不到她的样子,她目光一闪讽刺道:“四夫人真是好气度,你难道不好奇我此刻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不着急知道吗?” 析秋浅笑,回看着藤秋娘:“着急的应该是藤姨娘才是。” “是!”藤秋娘笑着点头:“四夫人说的没错,着急的应该是我,是我明日要被送去铁杵庵,而不是你,你自然不会着急。” 铁杵庵是什么地方,那是京中大户之家专门管教犯妇之所,家里头犯事的妾室,婆子丫头会送过去,庵里清规森严,日子不但如苦行僧一般,每日还有繁重的体力劳动,夜里还要抄经书……日复一日熬下去,但凡是人退路便只有一条,那就是死! 析秋也听说过铁杵庵,她看向藤秋娘道:“事情你也认了,早该知道太夫人不会轻饶,你现在说这个话未免太迟了点。”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藤秋娘不接析秋的话,却忽然站了起来,目光阴冷的盯着她:“我最讨厌你整日里假惺惺的样子,明明身份卑微却处处端着,你以为你是大家闺秀,你以为出生名门?我告诉你不过是个出生低下的庶女!” 析秋挑了眉头看她,不置可否。 藤秋娘被她这样的态度再次激怒,她冷笑道:“你一定是在想,你是四房的,无论是和我还是沈氏之间都没有利益牵扯,所以你全程一副世外人的姿态是不是?呵呵……我告诉你,造成今天这一切的,全部都是因为你!” 析秋心头一怔,藤秋娘已经逼视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佟析秋,你想撇干净?门儿都没有!” “藤姨娘说笑了,清者自清,我又何必去费这样的力气。”说着一顿又道:“若是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恕我不再奉陪!” “不准走!”藤秋娘却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析秋的胳膊,冷冷的道:“你把我害成这样,你甩了袖子就想走?” 析秋也生了怒:“放手!”她目光凌厉的看着藤秋娘,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说我害你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想想,你今天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是谁,自然是你。”藤秋娘咬牙道:“当初侯爷在梅园,若不是你让人去通知我,我怎么会去,我若不去佟析华怎么能抓到把柄,若是抓不到把柄我又怎么能嫁进府里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我怎么会被佟析华害的不能生育,我得不到侯爷的爱,还终生不能有孩儿,怎么样……我孤苦伶仃在后院里无依无靠,你看着很高兴是不是?佟析秋,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竟然这样害我!” 析秋几乎失笑,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藤秋娘,挑着眉头道:“你若是这样想,我便是连与你说话也不再有必要!”说完,转身便要出门。 藤秋娘猛然拦住析秋,冷笑着道:“与我没有说话的必要?是啊,你如今身份高贵,是堂堂四夫人自然看不上我这样的妾室,不过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我比,你永远也比不过!”说着一顿又道:“哦……我明白了,你就是嫉妒我是藤氏的嫡女,身份比你高,所以我去求你救我藤氏时,你便想也不想就在心里否决了,若是没有藤家我就什么也不是,永远是个妾,见到你佟析秋永远只有屈膝行礼的份,是不是,是不是?!” “我真的与你没有什么可说。”她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她的逻辑怎么这么……特别,她无奈的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所有人都该注视你关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为什么要嫉妒你,便是你藤家鱼跃龙门,与我又何干……”说完,她摇头道:“我看你也不会明白,你还是去铁杵庵里自己想想清楚吧!” 藤秋娘目光阴冷,包着白布的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着,她拦着析秋:“佟析秋,你不要装的清高无辜的样子,你心里有多肮脏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说完,探着头凑在析秋的面前,一字一句齿间有种近似疯狂的样子:“你当初想嫁给侯爷,却被家里嫡母拦住……后来被你勾搭到四爷,终于高嫁到侯府,而你却不甘寂寞,竟然又背地里去勾引侯爷,你真贱,太贱人了!” 啪! 析秋毫不犹豫便给了她一巴掌,拧了眉头,面露狠厉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说着也凑近了藤秋娘的耳边:“我有一千种的办法收拾你。”说着眯着眼睛看着她:“不过,你这个样子,也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藤秋娘捂住脸,忽然就想到那一个晚上,萧延亦打的那一个耳光,她顿时大笑起来,笑声高亢,她指着析秋便道:“好,好,我还是小看你了。”说着继续笑声不断:“佟析秋,我若是死了,你也不会过的好的。” “你说,你和侯爷的事若是让四爷,让承宁郡主,让天下人知道,会怎么样?”她大笑不止:“你是一死表清白呢,还是索性一女侍二夫?” 疯子! 她和萧延亦之间什么也没有,她相信萧四郎不会怀疑,至于二夫人……她摆着手道:“藤秋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话若是真的传出去,我想单凭你一人,是承担不了后果的。”说着,又讽刺的看着藤秋娘道:“还有,我好心提醒你,你觉得这样毫无根据的话说与二嫂听,你会有什么下场?不论她信或是不信,我自不会有事,可你却不一样了。” 这样有损颜面的事,二夫人第一个反应不管是为了萧延亦考虑,还是为了她自己考虑,都不可能把这件事声张出去。 藤秋娘冷笑不断,析秋亦是冷笑道:“太夫人原本只是想把你逐出府门的……你知不知道,是谁要将你送去铁杵庵的?” 藤秋娘巨震! “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你若是扰了我生活,我也绝不会放任你胡为。”说着一顿又道:“你细想其中利害,好自为之吧。”二房的事不关她的事,析秋揉着额头:“吴妈妈!”话落,吴妈妈便已经推门进来,显然在门口等了多时,析秋不管她听到了什么,便拧了眉头道:“娘那边若是没有别的指示,我想回去了。” 吴妈妈看到析秋面色泛白,她小心的扶着她,小声道:“奴婢喊人进来!” 析秋点了点头。 藤秋娘一见吴妈妈进来,刚刚的歇斯底里早已经收住,盈盈的朝析秋拜了拜,娇笑着道:“四夫人慢走,妾身托付的事情有劳四夫人了,妾身往后定会日日给四夫人念咒,祈祷四夫人身体康健,和四爷恩爱早诞麟儿。” 析秋已经不想和她说话,她就是个疯子。 守在门口的春柳和碧槐见析秋出来,赶忙上来扶住她,析秋朝两人摇了摇头示意什么话都别说,三个人朝院外走去,身后就听到吴妈妈冷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四夫人你也见了,快说,药到底是谁给你的!” 药,什么药?析秋身体一顿,忽然才想到沈氏滑胎的事,不管是阮静柳还是太医都没有查出原因……她记得岑妈妈说过,当初藤氏姐妹也是查不出任何病因的,难道沈氏也和她们一样 这么说,藤秋娘是用苗药害了沈氏!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这是第几次她听到有关苗药的事了。 院子里,紫檀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匆匆回了房里,二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进来问道:“走了?” 紫檀回道:“走了,不过看脸色不太好!” 二夫人也拧了眉头,紫檀就面露迟疑道:“夫人,藤秋娘会不会和四夫人说不该说的话?”二夫人也有点吃不准,毕竟藤秋娘和析秋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好,但谁又知道还有没有私下的接触,她听说他们早先在闺阁中一起在府里头住着,早早便就认识了…… “你去看着,吴妈妈走了便回来禀我。” 紫檀应是而去。 不一会儿就回来道:“吴妈妈走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二夫人放了心,至少藤秋娘没有告诉吴妈妈! “走,我们也去看看她。”二夫人由紫檀扶着去了藤秋娘的房里,藤秋娘疯了一样将房里能砸的东西悉数砸了干净,她嚷道:“我要见侯爷,让我见侯爷!”说完,便看到二夫人由人扶着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藤秋娘脸色一顿,立刻上前朝二夫人行了礼:“夫人。”她忽然想到析秋说的话:“是二夫人要将她送去铁杵庵的……” “秋娘。”二夫人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去铁杵庵你也不用害怕,那边我已一切安排妥当,你尽管去吧,三两年后等太夫人消了气,我定会将你接回来。” “妾身谨记夫人的话。”藤秋娘敛衽站在那里,想了想又道:“夫人,我大哥的事还望夫人多多照拂,秋娘感激不尽!” 二夫人轻笑道:“自是该如此的。圣上一向孝顺,太后娘娘属意藤氏,想必圣上定会同意的!” 藤秋娘松了口气,只要藤氏还在,只要大哥越来越好,她就总还有可依仗的,总还有回来的可能性。 “刚刚四弟妹来过?你们都说了什么?”二夫人神色淡淡的问道。 藤秋娘一怔,想到析秋说的话,她目光一闪回道:“奴婢和四夫人有些陈年旧事,想在出府前细细说一说。” 二夫人挑了挑眉,但见藤秋娘脸上的恨意不假,她想想便起身道:“如此,那你早些歇着吧!” 藤秋娘屈膝行了礼。 二夫人一出门,便对紫檀道:“去问问,这些守在门外的婆子,可有人听到刚刚她们在里面都说了什么。”紫檀应是,转身笑着去和那些婆子说话,二夫人便扶着身边的妈妈回了房里。 才坐下喝了口茶,紫檀已经回来了,回道:“只听到藤姨娘在里面又哭又笑,但是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好像两人在争吵,但因为声音压的太低,根本听不清楚!” 吵架还故意压着声音? 她们刚刚到底在吵什么? 析秋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打了招呼,便带着春柳和碧槐回了自己房里。 路上,春柳小心的问道:“夫人,藤姨娘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 析秋拧着眉头,若只是难听的话,她还不至于如此,令她心惊的是藤秋娘为什么说她和萧延亦之间有事呢。 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若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说起此事。 当初佟府和萧府的婚约,一来只是口头说一说,二来两府里连嫁谁娶谁都未说准,其次这件事不过私下里太夫人和大太太之间说的话,旁的人根本不知道。 即便是藤秋娘知道,事情都过去了她没有理由去揪着这件事不放。 还口口声声说是她害了她们如此。 难道是…… 她想到萧延亦对她的态度,想到萧延亦和普宁师太说的话,难道她的感觉没有错?萧延亦对她确实存有想法?而这样的感觉藤秋娘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疯狂的纠结这件事。 析秋叹气,若事情真的是这样,她确实不好去处理,难道她要找萧延亦谈一谈? 这个不现实,莫说她们在深宅大院彼此是叔伯弟媳的关系,就是普通人她也不能直接去和对方说什么……说什么呢?你不要爱我,我们彼此有家庭为了各自稳定幸福的未来,请远离我…… 析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事。”析秋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她想到藤秋娘说要告诉二夫人,她吃不准二夫人会不会相信,但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有的事情她真的无法干预! 第二日送走萧四郎,李妈妈便带着府里头各处管事的婆子和媳妇子,里里外外约莫四十几个,析秋的院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偏厅,这么多人竟然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她想了想,便对李妈妈道:“你把人先领去穿堂吧,索性我只是暂时打理中馈,大家也就将就一下吧。” 李妈妈目光一闪低头应是。 穿堂很宽,站几十个婆子绰绰有余,析秋到时李妈妈便带着众人蹲身行礼,喊道:“四夫人好。” 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在前面打头的几人身上划过,目含笑意道:“大家也都不用拘谨,二夫人有孕在身,我不过暂时打理中馈,你们在我这里也不用事事照着规矩来,有事说事没事也能在我这里坐坐,我们说说话,我年纪小懂的不如你们多,还是要劳各位妈妈教教我才是。” “不敢!”众人应声,析秋目光落在众人脸上,有人低着头诚惶诚恐,有人昂着头目露不屑,有人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她一一记住终生相,却是话锋一转:“虽是暂时代理,我们私下里无论多么随意,可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若是领的差事办不齐整的,失职的,该罚该治的,我还是一样要秉公处理。”一顿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和各位管事在这段时间内能相处融洽,将来再将中馈还给二嫂,也不至于让二嫂替我收拾烂摊子才是!” 一番话,有软有硬,说的滴水不漏。 “是,奴婢们谨记。” 有人偷偷抬头打量了眼析秋,见她穿着一件栗色湖绸银边暗纹的褙子,下面一件水绿色马面综裙,挽了坠马髻,插了一支猫眼石珊瑚衔米粒大小的珍珠凤钗,一支羊脂白玉的兰花簪子,既不艳丽夸张也不畏缩小家气,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端庄优雅面含浅笑,让人看着便生不出戒备心来。 她们暗暗心惊,在昨日他们私下里头已经碰了头,对四夫人掌家各自心里都有个谱,侯府家大业大,四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见了这样的阵仗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便是找了机会在各个位置按上自己的人,趁机在侯府站稳脚跟,多捞些银子装进自己的荷包,毕竟家不是她的往后好坏她也不用负责,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诚惶诚恐毫无能力,任她们拿捏…… 她们自然希望是第二种,二夫人掌家时规矩太严,她们便是想从中谋利,也做的心惊胆战,一不留神就能被下面的人踩了肩膀,将自己踢出去,如果四夫人没有能力,这段时间她们也能乘机将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也不枉费做了一回管事。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如李妈妈这种,自然是一副公事公办,在二夫人那边表了忠心的,四夫人这里不过是做做样子,做了该做的事。 不过如果四夫人做的好了,她们自然当做没有看见,若是做的坏了二夫人的规矩,她们自是要禀了二夫人的。 众人心思转过,就听析秋看向李妈妈道:“这么多人,可有名单。”李妈妈点头应是,从怀里拿出名单来交给析秋。 析秋拆开看了,点了点头,道:“这样,按照名单上的名字,念上名字的便出列做个自我介绍,我们彼此也能互相认识一下,没有念道的还劳烦在旁边等一等!”说完,便将名单交给李妈妈。 李妈妈拿了名单,便站在一边念道:“胡韩瑞家的。” 话落,就有一名穿着鹦鹉绿,头上插着两只梅花流苏簪子的媳妇子走了出来,瘦瘦的皮肤微黑,手指关节粗大裂纹很深,她朝析秋行了礼,析秋打了量了她一遍。 “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当家的在外院跟着刘管事做跑腿的事,现在在浆洗房里当差,管着府里头下人衣衫的浆洗。”胡韩瑞家的垂着头介绍一遍自己,析秋听着点了点头,笑道:“你男人在刘管事身边跑腿,可是教司处的刘管事?” 胡韩瑞家的听着立刻点头道:“回四夫人的话,就是教司处的刘管事。”析秋又问道:“你一直在浆洗房当差?” “是!”她答道。 析秋点了点头,李妈妈就拧眉道:“下去吧。”胡韩瑞家的就退了下去,李妈妈又唤下一个:“张妈妈。” 张妈妈白白胖胖的,与刚刚胡韩瑞家的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上来朝析秋行了礼,便道:“奴婢夫家姓张,当家的两年前过世了,奴婢现在管着府里厨房的采买。” 这是所有差事中,最有油水的差事了,没有之一。 析秋深看了眼张妈妈,问道:“何时进府的?原先在哪里当差?”张妈妈目光一转,飞快的看了眼李妈妈,低头去答:“奴婢十二岁进府的,原先就在厨房里做打杂的事。” 析秋暗暗诧异,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她原以为二夫人会将自己的陪房或者随身的妈妈安排进去,却没有想到这个张妈妈却是府里的人! 析秋微微点头,看来这个张妈妈不是做事认真,就是很善于察言观色颇有手段,若不然怎么做上这个位子。 张妈妈退下,李妈妈又相继去喊各人的名字。 析秋便记住了一个姓管的婆子,负责府里库房的,说话时声音尖尖的,比起旁人她连假装顺从的态度都不愿意装,析秋心里正纳闷,可等她介绍了自己后,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管妈妈才是真的二夫人陪房。 很自信也很不低调! 至于其他的人,如针线房的媳妇子,说话时眯着眼睛看人,明明析秋坐在左面她却装作一脸平静的去看右边,析秋明白,她定是在针线上做的年头太久,眼睛也已经看不清东西,可又怕被人发现,便硬撑在这里。 听了各处回事,析秋便留了李妈妈,将昨日拟的客人名单交给她:“劳烦妈妈跑一趟外院,告诉他们今日内必须要将帖子一一送出去。” 李妈妈拿了单子,眼睛飞快的在上面扫过,随即脸色几不可闻的就是一怔。 与二夫人当初拟的一摸一样。 稍后去打听打听,这份名单是四夫人拟的,还是太夫人吩咐的。 她收了名单,笑着应是:“奴婢这就去!” 析秋点了点头。 春柳扶着析秋回到房里,换了衣裳,敏哥儿已经吃好了早饭,正由冬灵服侍着背了书包,见析秋回来敏哥儿道:“母亲,我今天还要去接鑫哥儿吗?” 析秋想了想,点头道:“嗯,要去接的!”说着一顿又道:“母亲与你一起。” 敏哥儿和析秋牵着手出门,敏哥儿歪着头去看析秋,想了想道:“母亲,先生问我是学箫,学琴,还是学笛子……” 析秋笑着道:“敏哥儿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敏哥儿第一次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他都不喜欢。 “鑫哥儿学的什么?”析秋问道。 敏哥儿回道:“鑫哥儿学的箫,晟哥儿说他不学,先生也没有强求。” 析秋想了想,还是觉得小孩子应该有一个爱好比较好,尤其是音乐,很多时候对于听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听觉的感受,更深不过是心灵上的安慰或是寄托……但对于弹奏的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好的,坏的,感伤的,愤怒的……等等,所有情绪能通过音乐抒发出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极柔和的方式,每个人都有情绪都需要排解,这样的方式,比起对着人发泄或者如敏哥儿这样将情绪憋在心里好。 “那敏哥儿学笛子好不好?笛子声音悠扬,母亲很喜欢!” 敏哥儿听着眼睛就是一亮,他想也不想点头道:“好,那我告诉先生,我学笛子!” 析秋也笑了起来。 到太夫人门口,就见到吴妈妈和柳妈妈带着粗使婆子远远的朝二夫人的院子去。 想必是打算现在就将藤秋娘送出去的吧! 析秋目光顿了顿,便和敏哥儿进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将早上和各处管事见面的事和太夫人说了,太夫人听着呵呵的笑,并没有问昨晚她和藤秋娘说了什么话,析秋又坐了一会儿便辞了太夫人回了房里。 下午,碧梧匆匆进来,析秋正在和库房里的全妈妈商量二十八要用的东西,先领出来准备也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见碧梧欲言又止,她便退领全妈妈,问碧梧道:“什么事?” 碧梧就拧了眉头道:“五夫人进府了,这会儿正在太夫人房里头哭呢。”说着一顿又道:“听说昨天晚上,藤家的什么商船在运河里沉了,一船的盐悉数沉到江底去了,藤家大爷当时正在内务府里头和钱伯爷说话,闻信当即就晕了过去,等人醒过来就套了马车往通州赶,谁知道半道上马也不知怎么了发了疯,连人带车一起坠崖了。” 据说坠崖之处,就是当初圣上在城外跳崖的地方。 也真够巧合的。 碧梧一顿又道:“中午藤家的家丁下去寻人,马车早摔散了架,至于藤家大爷……说是在被马压在身下,找到的时候都认不出来了。” 析秋并不震惊,这样的结局她已有心理准备,不过却没有想到藤家大爷死的这样惨。 “太夫人怎么说?”她想到了藤秋娘。 碧梧就道:“太夫人让胡总管遣了护院和协助藤府的家丁,这会儿恐怕藤家的大爷的尸首,已经往在送回通州的路上了!” 天气越来越热,路上耽误不得! “五夫人哭的撕心裂肺,说是让求太夫人恩典,让她带着藤秋娘一起,回通州奔丧!” 析秋目光微微一凝,奔丧?藤家大爷一死,藤家恐怕也朽木难支,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恐怕藤秋娘便是想奔丧也没有机会了! 二夫人也是猛地的坐了起来,拧了眉头不相信的确认道:“你确定这个消息可靠?”邢妈妈年纪有些大,平日里也不大走动,但二夫人与荣郡王府之间来往还是由邢妈妈负责。 她点头道:“千真万确!”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五夫人也不会不管太夫人的命令闯到府里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二夫人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藤家大爷就这样死了,内务府的事她本以为太后只要再给圣上施加一些压力,藤家必定万无一失,她帮藤秋娘不但是因为彼此有交易,更重要的是藤家的资产远比外间所看到的还要丰厚,只有将藤家捏在手里…… “快去王府问问,藤家沉掉的那船盐是什么来路!”邢妈妈眉头一拧,立刻点头出了门。 二夫人便喊来李妈妈,挨着她的耳朵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铁杵庵,记住不要被人看到,将藤家的事告诉藤秋娘……”说着一顿又道:“剩下的你可知道怎么办?” 藤秋娘留不得,没了藤家的制肘她那样没有脑子的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李妈妈脸色一凛,点头应是:“奴婢清楚!” 二夫人就缓缓在椅子上靠了下来,手自然的放在腹部,轻轻柔柔的抚摸着。 入夜时分,李妈妈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回了府里,二夫人正在吃饭,见李妈妈回来她立刻捂了口鼻,拧了眉头的吩咐道:“先去梳洗梳洗,一身的味儿。” 李妈妈面色一怔,立刻点头应是转身便下去梳洗。 等二夫人吃完饭喝了茶,李妈妈恰好梳洗干净身上还有着淡淡的兰草香味,二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端着茶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李妈妈就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顿了顿面露迟疑,想了想道:“她连死前,说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二夫人一怔,挑了眉头,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便朝李妈妈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道:“说吧。” “她说……”这样的话李妈妈确实不敢说,可若是不说将来二夫人知道了,她更不会有好下场,想了想她硬着头皮道:“她说……侯爷心里的人不是她,不是佟析华,也不是沈氏……” 这话等于没说,毫无价值,二夫人随意的点了点头,可李妈妈却是一转又道:“……也不是夫人您。” 二夫人喝茶的手一顿,目光犀利的看向李妈妈,李妈妈便是身子一抖,声音忍不住的低了下去,接着道:“说侯爷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是四夫人!”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二夫人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但只是眨眼功夫,她便恢复如常看向李妈妈,问道:“她如此说,可有证据?” 没有怀疑,只是想要证实! 没有人比她了解萧延亦,她一早就怀疑萧延亦心里藏着一个人,可她查不出是谁,就只能将怀疑放在心里。 李妈妈摇了摇头,回道:“藤秋娘说让您去问侯爷,侯爷从来不说慌……” 真是没脑子,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她平稳的将茶盅放在桌面,甚至连一丝碟瓷的碰撞声都没发出,她闭着眼睛靠在椅面,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我一个静一静。” 李妈妈微有迟疑,怕二夫人有个闪失影响了胎气,紫檀却是对她摇了摇头,两人正要退出去,二夫人却是出声道:“等等!” 两人停下来,二夫人就朝李妈妈问道:“你是说府里头的客人名单,是四夫人亲笔所写?” 李妈妈不明白二夫人的意思,就点了点头道:“是!奴婢当时以为是春柳姑娘写的,还夸字写的好看,春柳就告诉奴婢说是她不会写字,是四夫人亲笔所写。” 二夫人微微点头,目光一凝吩咐道:“你拿着那份名单回一趟王府,找府里头的川师爷,他擅长临摹!” 李妈妈身体一怔,随即低头应是,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铁杵庵里的师傅上门来送信,太夫人就让胡总管带着人去了铁杵庵里。 析秋听到的消息时,正在和李妈妈商量厨房里的菜单,李妈妈刚刚走便已经有婆子来报信,她一怔脱口问道“自缢死的,可请了仵作?” 婆子一愣,被析秋的问题问的有些懵,藤姨娘不是受不了庵里的规矩,就是受不了藤家 大爷的死讯才自缢,四夫人的意思说是请了仵作,请仵作做什么…… 婆子想也不想,便回道:“因为是在外面去世的,太夫人让胡总管买了棺材,就近买了地就葬在那附近,这会儿应该也入殓了吧。” 就是说没有请仵作! 析秋忽然周身有些冷,她蹙了眉头让春柳打赏了婆子,送她出门。 她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二夫人怀孕却故意隐瞒,太后娘娘突然帮藤家,藤秋娘害了沈氏滑胎…… 她原来还存了侥幸,觉得不过是巧合而已。 如今藤秋娘的死却很好的证明了,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受人指使,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和别人进行了一场交易……藤秋娘一生不可能有子嗣,所以沈氏怀孕与否与她并无利害冲突,她没有理由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害她,但沈氏怀孕却对别人有利害影响,如若沈氏生的是儿子,那么二房不单有个发妻所生的嫡子,还有庶次子,那么她所生的这个孩子,对于萧延亦或是太夫人来说,就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二夫人,她真是高看她了! 胡总管从铁杵庵回来,直接到太夫人的院子里复命,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哭的肝肠寸断,见到胡总管进来,就立刻横了眉头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缢的,可请了大夫,到底怎么死的?” 胡总管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眉头直拧,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夫人已看着五夫人喝道:“闭嘴!你给我安稳坐着,听胡总管如何说。” 五夫人瑟缩了一下,脸上有些不甘,却没有再说话。 胡胡总管略有迟疑,看了眼五夫人,目光闪了闪回道:“确实自缢,并未查出别的线索,小人瞧着觉得没有问题,就在山下买了口棺材,请了庙中的师傅入殓了……小人回来请示太夫人,是在庙里停留几日,葬在何处?” 太夫人深看了眼胡总管,想了想道:“这天气越来越热,便停灵三日,就近让庙里的师傅做了法师,也别四处寻地方,后山风景也好也僻静就葬那里吧!” 妾室是没有资格入祖嗣的。 “娘!”五夫人听着就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道:“娘,秋娘一生可怜,这么走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您就让儿媳去办身后事吧,儿媳要把她带过通州……娘,求您了。” 太夫人眉头一拧,叱道:“你怎么不用用脑子,你家大哥刚刚去了,府里头天都快塌了,你如今将她带回去你大嫂能让她如祖坟?” 五夫人一怔,太夫人已经对吴妈妈道:“派人送她回去,没事不要放她进来!”说着对五夫人道:“你若是要回去奔丧便随便你,藤秋娘的事不准你再插手!” “娘。我要见二哥,我不相信二哥会这么狠心。” 不提萧延亦还好,提了萧延亦太夫人便沉了脸,吴妈妈一见如此便半拖半扶将五夫人拖出去。 等五夫人出了门,太夫人便看向胡总管,道:“查的实情如何,说吧!”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1 暗涌 胡总管面露迟疑的将手里的一张便条交给了太夫人。 “在房间里的桌子下面找到的,小人确认过,不是藤姨娘的字迹!” 一张字条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上面的内容却让人背脊生寒,这分明就是去行凶之人无意遗落的。 速决,不留活口! 胡总管想着也不由生出一生冷汗,弓着的腰弯的更低。 太夫人接过便条,上面蝇头小楷俊秀飘逸,短短一行字却让太夫人面色徒的一凛。 胡总管又道:“小人请了仵作,脖子上有两条紫痕,一深一浅……” 就是说,藤秋娘是被人勒死的。 她一个妾室,于外界并无往来,却突然被人害死…… 太夫人捏了手中的便条,挥了挥手道:“不用留了,明日便葬了!”说着一顿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尸体留不得,不管是谁做的,都与府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 “是!” 胡总管意识道,太夫人并不想再深究下去,便什么也没有问,也不敢问,便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待他出去,太夫人缓缓铺平那张小小的白纸,目光如利剑一般去看上面的字迹,眼底露出满满的失望之色。 略沉吟后,她就起身进了碧纱橱里,里面的桌子上有几张鑫哥儿写的大字,旁边还有几个纠正示范的小楷,她将便条落在一处去比对…… 吴妈妈正好进来,看到太夫人面色沉冷的坐在椅子上,她一惊上去抚着太夫人的背问道:“太夫人,您没事吧?” 太夫人紧紧攥着椅子上的扶手,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透着郑重:“取灯来。” 吴妈妈应是而去,端了灯来。 太夫人便颤抖着手,要将手里的便条着了火,吴妈妈看着太夫人的样子担忧道:“奴婢帮您吧!” 太夫人没有说话,那张便条仿佛有千金重,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 她忽然闭上眼睛,将便条攥进了手心中,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平复了情绪她对吴妈妈道:“将我那快鸡翅木雕兰花的匣子取来。” 吴妈妈一愣,太夫人的贴身的私物一直都是她保管的,但唯独那个鸡翅木雕兰花的匣子,那个匣子一直放在太夫人的卧室里,钥匙由太夫人收着的,连她都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吴妈妈应是,进了卧室将匣子抱出来。 “你出去吧。”太夫人缓缓的说完,吴妈妈便退了出去,放了帘子她亲自守在了门口。 太夫人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匣子,将手中的那张便条放了进去…… “太夫人。”吴妈妈隔着门帘道:“侯爷回来了。” 太夫人便收了匣子放在了多宝格上,收住了情绪,出声道:“进来吧。”话落萧延亦已经掀了帘子进来:“娘。”他行了礼在太夫人对面坐了下来,道:“胡总管说明日就下葬?” “嗯”太夫人点了点头,母子两人之间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太夫人看了眼萧延亦,问道:“老四呢,已经两日没有见到他人了。” “一直在军营操练,西山和五军营要在城外五十里坡扎营。”萧延亦答道。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老五可找过你?” “昨儿见了,说是下午陪着五弟妹去通州。”说着一顿又道:“我让胡总管派了几个得力的管事陪着去了。” 藤家的事虽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府里和他们毕竟是姻亲,老五又是女婿,若是不去反而让人奇怪,太夫人也叹着气点头:“去一趟也好,也堵了许多人的嘴,不管旁人怎么说,我们便正常去做便罢了。” 萧延亦赞同的点了点头,太夫人又道:“你房里的事你回去和承宁处理干净,眼看延筝的婚事将近,不要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影响了她。” “嗯。”萧延亦目光一闪垂了眼睛,正说着二夫人挑了帘子进门来:“娘。”又看到萧延亦:“侯爷也在!” 太夫人见到她,立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拧了眉头道:“不是让你在床上歇着吗,怎么又来了,我也没什么事你往后不用日日过来,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家里这么多事,我怎么能让娘一个人操心。”二夫人说着看了眼萧延亦,又拧了眉头对太夫人露出歉意的表情,道:“娘,是儿媳管教无方,让房里头惹出这么多事来。” “不是你错的,藤氏有今日也是她自己走的,当初错了一步便到如今这样步步皆错,终是落了这样的下场!”说着一顿又道:“命有天定,这也是她的命!” 没有提胡总管回的实情,也没有字条的事。 二夫人垂了脸没有说话,余光看了眼萧延亦,萧延亦淡淡的坐着并无多余的情绪。 太夫人顿了一顿,又道:“她房里的人,回头你找几个得力的人,悉数送到扬州的庄子里去!”是要把这一页翻过去。 二夫人目光一闪,脸上划过诧异之色,太夫人竟是不打算再查,那那张字条……想到这里她忽然又了然,这样的事不管字迹是真是假,都说明和佟析秋脱不了干系,府里头这些日子出了这么事,太夫人必然不会再牵着藤带出瓜惹出别的事。 人老了,便是能清净一日,就清净一日! 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知道了。”二夫人微微点头,四处看了看:“怎么鑫哥儿还没有回来,去了四弟妹那边?”二夫人说完,就去观察太夫人的神色。 太夫人脸上几不可查的一顿,比起前些日子提到佟析秋便露出笑容,今日却是格外的平静,甚至眉头还皱了皱。 效果不错! 太夫人便对连翘吩咐道:“去看看可是和析秋在一起。”连翘笑着直接回道:“四夫人房里碧槐来说了,说是四夫人陪着三位小爷正在散步,等走完了两圈就送他们回来,瞧着这会儿该走完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二夫人却是眉梢一挑,笑着道:“还是四弟妹细心,带着几个孩子散步,强身健体!” 太夫人没有说话,二夫人去看萧延亦,萧延亦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门口。 她端着茶盅的手便是一紧。 院子里已经有孩子们的笑声传了进来,紧接着析秋牵着三个孩子进了门,各朝太夫人,萧延亦和二夫人行了礼,太夫人呵呵笑着一手抱着鑫哥儿,一手抱着敏哥儿亲了一口,问道:“去散步了?” “嗯,四婶婶带着我们走了两圈。”顿了一顿又道:“我一点也不累!” 太夫人看着鑫哥儿红扑扑的小脸,露出欣慰的笑容来,看向析秋:“坐了说话。” 析秋朝二夫人和萧延亦各见了礼,便在萧延亦对面坐了下来,将落单的晟哥儿拉过来,替他拿了小书包,晟哥儿笑眯眯的道:“谢谢四婶婶。”析秋笑着摸着他的头,太夫人瞧见就朝晟哥儿招招手,笑着道:“忘了我们晟哥儿,让祖母亲一下!” 晟哥儿呵呵笑了起来。 敏哥儿则左边去看看萧延亦,右边去看看二夫人,想到前几天母亲吩咐的话,便立刻抬着小脸朝太夫人道:“祖母,先生昨天夸我们了。” 太夫人听着眉梢一挑:“夸了什么?”敏哥儿正要说话,鑫哥儿已经抢了话回道:“说敏哥儿书背的好!” 二夫人听着嘴角微勾,敏哥儿却是立刻摆手道:“先生也夸你背的好了。”说着敏哥儿就对太夫人道:“我们三个都背的好!” 这下二叔应该会觉得鑫哥儿很聪明了吧。 他就偷偷去看萧延亦,萧延亦果然正在看鑫哥儿。 “哦,背的什么书,先生教的哪里了,还在说千字文吗?”太夫人笑着问道。 “不是。”晟哥儿摆着手道:“说《五字鉴》,先生说千字文学完了,让我们自己去温习。”太夫人点了点头,敏哥儿已经道:“祖母,我们一起背给您听好不好?” “好好。”太夫人显得很高兴,点头不迭。 敏哥儿就拉着鑫哥儿的手,鼓励道:“我起头,我们一起背。”三个人又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商量了几句,敏哥儿就起了头:“帝尧陶唐氏,仁德宏天下。茅磁不剪伐,土阶为三级。蓂荚生于庭,观验旬朔日……” 背的很整齐。 析秋看着面露微笑,也在认真听。 背了一长段才停下来,鑫哥儿也第一次没有紧张,他偷偷去看萧延亦,就见父亲虽是表情淡淡的,但眼底却露出满意之色,鑫哥儿顿时挺直了腰背。 “背的可真好!”太夫人呵呵笑着:“竟说到《陶唐纪》了……”鑫哥儿听着一愣,就睁着眼睛满脸的惊讶的看着太夫人道:“祖母也知道?” 一屋子的笑了起来,萧延亦眉头一拧,沉声道:“如何说话的,和祖母道歉。” 鑫哥儿神情一怔,垂了头道“祖母,对不起!” “没事,没事!”太夫人朝萧延亦摆摆手,又对鑫哥儿笑着道:“是刚刚鑫哥儿告诉祖母的,祖母可没有鑫哥儿厉害,会背这么多东西。”鑫哥儿被夸的越发的开心,将刚刚不快忘了扭着头道:“我还知道里面的好几个典故。” 很想表现的样子。 萧延亦看着皱了皱眉头,二夫人眉梢一挑,就接了话夸道:“鑫哥儿真厉害,快给我们说说。” 鑫哥儿看了眼太夫人,太夫人点了点头,鑫哥儿就笑眯眯的道:“舜和弟弟象的故事,象总是欺负舜……舜也不记恨他,最后还封了象做了大官……”说的很完整,接着又去说别的典故。 但房间里却诡异的安静下来。 除了鑫哥儿的声音,再无旁的声音。 太夫人喝茶的手颤了颤,刚刚的好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转头去看析秋,就见析秋正笑眯眯很认真的听着鑫哥儿背诵,脸上除了笑容再无旁的情绪,她心中一顿,便又生出疑惑来。 萧延亦也是怔住,《五字鉴》里面那么多的故事鑫哥儿没有说,却独独挑了一个兄弟相残的故事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二夫人的肚子上,二夫人摸上肚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晚上,太夫人便喊了吴妈妈,吩咐道:“去外院问一问宋先生,这两日都说的什么课。”吴妈妈脸色一凛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回道禀道:“……说的《五字鉴》,还说了许多典故,又教了鑫哥儿箫和敏哥儿笛子……” 这么说来,鑫哥儿说这个典故,真的只是巧合? 萧延亦从太夫人房里出去,遣了身边的常随,独自一人负手行在花园中,脑中不停重复着鑫哥儿的声音,兄弟相残……他握了拳头面色越发的凝重,不知不觉间他竟是走到以前佟析华住的院子,如意门关着,院墙外的杏树上开满的粉白的花,花瓣飘飘荡荡落了一地,想到佟析华连死前的样子,拼着一口气拉着他的手。 他答应了佟析华,要立鑫哥儿为世子。 迟迟未立是因为鑫哥儿身子一直不好,可这段时间他日日在花园散步,看着他面色红润,身体比以前明显壮硕许多,便是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前高了许多。 旧的顾虑没有了,却生出新的隐患来,这世子之位也不能再等了。 心思转过,他转身又回了太夫人了院子。 太夫人见他回来先是一顿,随后又了然,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了,便问道:“是为了鑫哥儿的事?” “是。”萧延亦看向太夫人,沉吟了片刻,道:“娘,我想先将鑫哥儿的世子立了,您若是没有意见,我明日就递了折子去礼部。” 太夫人端着茶却没有喝,沉思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道:“也好,原是考虑鑫哥儿身子不好免得将来有变数,如今他生龙活虎,每日下午还能和晟哥儿围着花园走一圈,越发的健壮了……”说着一顿又道:“承宁那边你可商量过?” “等批文下来再告诉她不迟。”这些事本就早就定了的,鑫哥儿是嫡子又是长子,立他为世子无可厚非,说不说有何区别! 太夫人听着却是拧了眉头,道:“你啊,看着脾气好却是最倔的就是你,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能不和她商量呢,又恰好落在她有孕的节骨眼上,你让她怎么想。” 萧延亦自然明白太夫人的意思,若说刚刚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二夫人商量,现在他却没有半丝犹豫了,沈氏的孩子,藤氏的末路包括鑫哥儿的身体,都是和此事脱不了关系,世子之位早早定下来,往后的事也好处理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摆手道:“我也老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了,但我有一点,无论你们怎么去闹,但不能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萧延亦点了点头:“儿子心里有数。” 析秋带着敏哥儿回到房里,敏哥儿坐在玫瑰床上,趴在茶几上看着析秋:“母亲,二伯会觉得鑫哥儿聪明吗?”析秋笑着点头,赞赏道:“是,鑫哥儿今天表现的很好,我们敏哥儿做的真棒。” 敏哥儿就放心的松了一口,开心的笑了起来。 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 “四爷!”析秋笑着将他引到床上坐了下来,倒了杯凉过的清茶给他,敏哥儿则走了下来,恭敬朝萧四郎行了礼,喊道:“父亲!” 萧四郎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今天先生讲的什么?” 敏哥儿看了眼析秋,回道:“讲《五字鉴》。”萧四郎眉头一挑,问道:“《千字文》说完了?” “说完了,先生让我们自己温习,从前天开始说《五字鉴》。”萧四郎若有所思,析秋便笑着看向他,岔开了话题对敏哥儿道:“快去洗手,回来吃饭!” “是。”敏哥儿应是,由奶娘领着去洗手,析秋则在萧四郎身边坐了下来,道:“四爷,藤氏自缢,您可知道?” “嗯。听说了。”神色淡淡并为放在心上,可析秋却是话语一顿,萧四郎本来没觉得的什么,见析秋这个样子却是一愣,问道:“怎么了?” 析秋拧了眉头,想着要不要说给萧四郎听,萧四郎端着茶正等着她说话…… “妾身也只是猜想。”析秋说着有些犹豫:“毕竟没有证据,说给四爷听,总觉得有些……”有些像长舌妇一样。 萧四郎整了整坐姿,认真看着她,析秋想了想便轻声道:“藤姨娘在庵庙里自缢,妾身虽没有看见,却总觉得有些蹊跷。”萧四郎一顿,析便将藤秋娘去求二夫人,第二天二夫人去了宫中,太后娘娘就为藤家的事在圣上面上开了口,紧接府里头沈姨娘就流产了,二夫人怀孕两个半月却和太夫人以及萧延亦说两个月,以及藤秋娘忽然死去…… 都是细碎的事情,析秋也是一件一件串起来的,她说完看着萧四郎:“二嫂出生高贵,在府里一直得众人尊敬,娘也很喜欢她,甚至和我们几个妯娌间也是相处的和睦。”一顿又道:“所以妾身也不相信,只是怀疑而已!” 萧四郎拧了眉头,侯府自初人员关系就相对简单,女人之间的争斗他没有亲身体验可也并不少见,旁的府里的事也多少听说过,现在听析秋如此一说便面露不悦道:“既是这样,便去让二哥查一查,若是真有此事,怎么也不能放任她如此下去!” “别!”析秋就怕他这样,所以才不敢和他说:“一来我们没有证据说了别人也不定会信,二来,毕竟是二房里的事,我们也不好插手手,说不定传出去反倒落了我们居心叵测也未可知!” 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他们夫妻为了爵位的事,想要二房没落好收渔翁之利。 萧四郎一怔拧了眉头,女人的心思他难以理解,就见析秋按着他,又道:“四爷就听妾身的,这件事您若是要说,也要再等等,好不好?”就是说也不该他们说,二房不还有沈姨娘嘛! 萧四郎迟疑的点了点头,析秋将敏哥儿刚刚说的事和萧四郎又细说了一遍:“……《五字鉴》是妾身在四爷书房里找到送过去的。” 萧四郎才想到析秋那日在他书房里找书的事,却没有说找的什么书。 “妾身不放心鑫哥儿,所以就使了小聪明,提醒一下太夫人和侯爷……鑫哥儿实在太弱了,他还小没有防备也受不得任何一次的伤害……”萧四郎不待她说完忽然拂袖站了起来,冷声道:“不管她是谁,府里的事怎能容她如此行径,侯府非王府后院,任她如何都无人去管。” 想到鑫哥儿和析秋的关系,萧四郎看着析秋道:“你做的对,可也太隐晦了些,大哥和娘未必全然明白意思。” 析秋也叹气,难道还让她去和太夫人说,怀疑二夫人对鑫哥儿不利?莫说太夫人不信,就是她自己也难以说服,毕竟二夫人现在对鑫哥儿什么也没有做,她且不是成了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四爷。妾身想着,能不能在鑫哥儿身边多加两个随从,添个精明的丫头。”防患于未然。 萧四郎凝眉想了想,点头道:“这件事我去和二哥说!”说着一顿又道:“你也自当小心一些,她若真有异心,府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她!” 析秋点了点头,藤秋娘的事也罢,沈氏的事也罢,都是二房的事他们夫妻不好干预,但鑫哥儿不同,若无意外他就是侯府未来的当家人,是侯府未来的希望,又代表着未来侯府的立场和势力方向,是整个宣宁侯府的大事,不能有任何的马虎之处! 鑫哥儿只是孩子,不论她是谁的外孙或是谁的骨肉,孩子都是无辜的,她不能无视他可能受到的伤害。 萧四郎沉了脸色坐了在析秋身边,揽了她的肩:“这两天开始府里的事都是你在管,你也注意点身体,别太劳累,一般的事情就让下人去办!”析秋点了点头,回道:“妾身知道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 敏哥儿的脸在门口探了探,析秋便拉着萧四郎起身,道:“我们去吃饭吧。”萧四郎却是拧了眉头道:“我去一趟凌波馆,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四爷现在去找二哥?” 萧四郎点了点头,沉声道:“也正有别的事情找他。” 析秋没再说什么,牵着敏哥儿送萧四郎出门,母子两人则回了房里用饭。 萧四郎一路到凌波馆,萧延亦正和幕僚说话,萧四郎进来幕僚便行了礼退了出去,萧延亦和萧四郎各在正厅里坐了一边,萧延亦便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萧四郎挑了挑眉,萧延亦便道:“藤家沉掉的那一船盐,市舶司已经查出乃是走私的私盐,船上两员船工已经主动招供,这件事你怎么看?” 大周的盐业有明文律例,凡未得盐运司许可经营的商家,一律不得私自开盐。 但因为盐业赋税沉重,却又是暴利,便是有律法限令也依旧有人私下偷运偷卖,此类事也不可能一一细纠,但是,但凡查出违反律例者,惩罚皆是没收家产充公流放! 萧四郎点了点头,回道:“圣上即是要做,自是早已经摸清了底细,想必这两日段公公就会带人去搜藤府各处……轻则没收家产,重则充军流放。”说着一顿又道:“五弟那边,还是你去劝一劝,藤家已是强弩之末,让他不要再想去做补救。” “嗯。”萧延亦点了点头,又道:“藤家之后,我料想市舶司必然会再重启几处,福建那边我打算派人过去,先做了准备,一旦将来圣上重开海禁,我们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萧四郎想了想,对萧延亦道:“沈家在福建还有一脉未净,你既是派人过去,不如和沈家的人打个照面,当初我在福建也多亏他们才能顺利查出大哥死因,如今先皇后离世多年,沈家早已非皇亲国戚,能给以方便也不用过多顾忌。” 萧延亦点了点头:“我回头吩咐下去,就让戴全去吧!”萧四郎没有意见,萧延亦又道:“苗疆那边可有消息?” 说到苗疆,萧四郎便沉脸,语气也恢复冷淡:“没有,派去的人悉数没有回来。” 萧延亦也凝了眉头,叹气道:“这么多年了……”说着一顿将藤秋娘手里有苗药的事说了一遍,萧四郎猛地站了起来,身上骤然散开浓浓的杀气,他怒道:“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冷静一点。”萧延亦劝解道:“我们没有证据,即便是告诉你又能如何。” 萧四郎周身气息冰冷,萧延亦又道:“老四,你平时处事冷静,可但凡和这件事有关你便总是冲动行事,以后这事便让我去处理,你不用管了!” “你如何管?!”萧四郎拂袖冷冷道:“你不用说了,我心中有数!”说完,转身要走出去,忽然又似想到什么,回头看着萧延亦道:“鑫哥儿的事,你上点心。”说着一顿又道:“让胡总管挑两个会些拳脚的小厮跟着,再从娘身边挑个年纪大些的丫头陪着。” 萧延亦一怔,惊诧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你后院的事自己处理!”说完,不想和他多说转身便出了门。 萧延亦怔怔的坐在哪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萧四郎回去时,析秋正在房里做着针线等他,见他回来便站了吩咐门外的春柳:“将饭菜端进来。”说着,服侍萧四郎脱了外套边道:“四爷去二哥那边了?” 萧四郎在桌边坐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析秋又道:“您和二哥说了?” “嗯。”不如去时温和,此刻处处透着冷意,析秋疑惑的看着他,坐在他对面:“四爷和二哥起了争执?” 正好春柳端了饭菜来,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拿了帕子服侍他洗了手,便坐在一边陪着他吃饭,等萧四郎吃完析秋奉了茶,他喝了一口道:“没有,我只和他提了提,旁的没有多说。” 析秋放了心。 等萧四郎进去梳洗,碧梧带着问玉匆匆来了,析秋眉头一拧看着两人问道:“什么事,这样匆匆忙忙的。” 问玉就低声回道:“夫人,奴婢刚刚看到秋萍匆匆出了门,像是去了前院。”析秋听着一愣,问道:“可看清去了哪里?” 问玉点了点头,回道:“像是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奴婢不敢走的太近,在门口看着她进去就出来了。” “你再回去,看着她还会去哪里,一定看仔细了。” 问玉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碧梧面露犹豫道:“夫人,浆洗房里的胡韩瑞家的,和奴婢说了一件事。”析秋一愣,就听碧槐压低了声音,回道:“浆洗房里虽不负责各处主子贴身的衣裳,但主子的床单等物都由她那边负责,二房那边藤姨娘每月月初都要换两次的床单,月底只换一次便罢,沈姨娘那边也有规律,到了每月二十日沈姨娘的床单每一日都要拿来洗……” 后面的事碧梧有点没明白,就照搬了说给析秋听:“可自从上上个月,沈姨娘月初就会连着换几日的床单,且单子上多少都会因为小日子弄了一些……” 碧梧没有听懂,但析秋却是明白了其中所代表的意思。 沈氏月底侍寝,但她的小日子却是二十左右来,小日子干净后就轮到她侍寝,按女性生理期说,侍寝的那几日正好是安全期,很不容易怀孕,而二夫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恰恰把她安排在那几日,沈氏也必定明白,她改变不了侍寝的时间,所以就暗地里用了药,将自己的小日子提前了,这样一来侍寝的那几日就不是她的安全期。 小日子来时,床单上多少总有些肮脏的,所以胡韩瑞家的从沈姨娘洗床单的时间上,判断出沈姨娘偷偷调整了小日子的时间。 析秋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不明白便罢了,问玉那边你也去看着点,她年纪小我怕她一个人应付不了。”碧梧点了应是,匆匆出了门。 萧四郎正好从里面出来,问道:“和谁在说话?”刚刚紧绷着的脸色已经松了不少。 析秋便笑着道:“今日把二十八的菜单拟了,碧梧来说厨房里几道配料不够,几个婆子要来请示明日采买的事,她挡了回去说明儿一早再议!”萧四郎听着就点了点头,靠在了床上朝析秋招了招手,问道:“快到端午节了,城外每年都会有划龙舟竞赛,你想不想去凑凑热闹,若是想去我便让人按排,待那一日我陪你去看。” 析秋眼睛一亮,又想到那么多人,萧四郎说安排必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便道:“还是算了,划龙舟也没有出彩之处,妾身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说着一顿又道:“四爷若是得空,不如带敏哥儿去看吧,妾身在家里等你们。” 萧四郎抱着她,回道:“你若不去,敏哥儿便让天诚陪着去便罢了!” 析秋不置可否,笑看着萧四郎道:“四爷若真是诚信邀请妾身去,那妾身就勉为其难,走这一遭吧!”萧四郎被她的语气逗的笑了起来,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捏了她的鼻尖回道:“那真是难为夫人了。” 析秋歪在他的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萧四郎侧目看着她,想到她刚刚和他说起种种猜测和怀疑,又私下里用的小手段,觉得她不但心思细腻用的小聪明也让他好笑不已,心也随着软成了一片,抱她入怀亲昵的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定要告诉我,你要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析秋回揽着他的腰,闷闷的点了点头,又昂着头看他,满脸真诚崇拜的样子:“嗯,有四爷这样一颗大树,妾身自是要好好享受底下的阴凉才是!” 萧四郎男子顶天立地的感觉,瞬间被她推到一个高度,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揉着她松下来的头发:“何时竟学会溜须拍马了,嗯?”析秋被她搂着,连忙摇着头真诚的回道:“妾身句句出自肺腑,绝无半句虚假,还请四爷明鉴!” 萧四郎越发的欢快,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中才能平了心头的喜爱,便转身压了她在身下,挑了眉头道:“既如此,那便好好在大树下乘凉吧。” 析秋一愣,萧四郎的吻已如江水般不留一丝缝隙席卷而来…… 她抬手环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随即他身体一侧,就将析秋带到他身上趴着,萧四郎唇角一勾,煞有其事的以手臂枕着头,挑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着析秋…… 暗示她,可以为他宽衣了。 析秋失笑…… 忍着羞赧一脸坦然的给他脱了衣服,半点没有平日里脸红羞涩的样子,萧四郎不由狐疑的去看她,析秋便绷不住笑歪在一边…… 萧四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揽住,不由分说便吻住她的唇,满腹的空气被他吻尽,析秋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彼此间的气息…… 再回神时,身上的衣裳已被褪了干净。 萧四郎压进她的身体,紧紧搂着她…… 一声轻轻的呢喃声,析秋弓着身子抓着萧四郎的手臂,迷蒙着眼睛看着他,叹着问道:“妾身是不是也要如大嫂那样,吃一些药……” “不用。”萧四郎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便是再等几年也无妨,等你年纪再大些也好。” 析秋配着他的节奏,胸前的丰盈跳动着萧四郎覆手上去,仿佛丈量一般,笑着道:“还要再养些日子……” 析秋所有的反抗,便化成细碎的嘤咛声…… 二夫人听邢妈妈回禀:“……荣总管说藤家的盐是私盐,若是他所料不错这两日处置藤家的圣旨就会送出去,抄家没族流放必逃不过!”二夫人听着点了点头,回道:“你回去告诉哥哥,让他谨慎一些,切不可马虎大意了。” 邢妈妈点了点头。 “夫人,郡王让您告诉侯爷,说端午节王府在府里设宴,请侯爷和萧四爷过去吃酒赏花。” “你回去告诉大哥,就说我知道了。”说完便想到藤秋娘连死前说的话,又想到萧延亦今天在太夫人房里的表现,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经意间流露出希翼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第二日上午,邢妈妈从王府回来,一进门就急急的关了门,让紫檀去外面守着门。 二夫人正换了衣裳要去太夫人处请安,见邢妈妈如此,以为是荣郡王出了什么事,脸色一白站了起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这样紧张。” 邢妈妈就压低了声音,小声回道:“夫人,郡王让奴婢告诉您,侯爷今天上午往礼部递折子了。”二夫人神情一松,递折子稀松平常,随即她又想到荣郡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起递折子的事,遂正了脸色问道:“折子里说的什么?” 邢妈妈就愤愤不平的回道:“是立世子的折子。” 砰! 二夫人手里手里端的茶盅就落在了地上,她顿时满脸的怒意难平,问道:“大哥确定是立世子的折子?” 邢妈妈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萧延亦!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连我说都没说,就直接去办了。 你将我置于何地! 她喘着气,邢妈妈也是气的不得了,扶着二夫人道:“您也别气,这事儿还要礼部核过以后才能批下来,我们不如请太后娘娘去打个招呼吧!” 二夫人摆了摆手,冷笑着道:“我原也不在乎一个世子之位,他若是与我商量立了鑫哥儿,我也无话可说毕竟他是佟析华留下的嫡长子,可是他如今竟是商量也不与我商量,直接递了折子进去,我便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到鑫哥儿那天说的先生教的典故,什么手足相残之事…… “夫人,那折子到底是拦还是不拦?”邢妈妈问道,二夫人便想也不想回道:“自是要拦。”立世子前若是鑫哥儿夭折,那不过是侯府的嫡长子夭折,若是立了世子夭折,那可就是侯府的世子薨逝…… 无论是祖嗣还是葬礼皆是不等的。 二夫人眯了眼角,寒光闪过她便冷笑起来,和佟析秋走的近…… 那便让你四婶婶亲手送你一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2 受伤 “夫人,各处妈妈们来回事了。” 析秋从梦中一惊醒来,就看到春柳站在床前,帐子已经打了起来,她揉着额头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卯正。”春柳扶着她起来,拿了迎枕给她塞在身后:“李妈妈来了,在穿堂里候着呢。” 析秋应声下床穿鞋,边道:“四爷什么时候走的?敏哥儿起了吗。” 春柳回道:“四爷丑时走的,敏爷已经醒了,这会儿去花园里跑步去了!”说着碧槐和碧梧已经端了热水进来,析秋进了净室,碧梧拿着胰子立在一边,碧梧捧着帕子围在析秋的领口伺候析秋梳洗,碧梧就一边小声说昨晚秋萍的事:“……在二夫人院子里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一路回了韶华院,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奴婢看着她出来的方向,像是姨娘们住的院子,可具体去的哪间却说不准。”碧梧递了帕子,析秋擦了脸往外走,坐在梳妆台上,碧槐开了胭脂色的一个拳头大的盒子,挑了珍珠芙蓉露抹在析秋脸上。 二房的后院里统共只有沈氏一人,藤秋娘的院子里的人已经打发了,秀红被送去扬州庄子里,里面如今空关着的,只有沈氏房里有人进出。 秋萍不可能去藤秋娘的房里,那就只有去沈氏房里了。 她找沈氏做什么? 析秋有些吃不准。 碧槐跟着春雁学了梳头,现在梳的头虽不如春雁快,但因她好学又肯钻研,虽是不快但却要精致一些。 “挑太夫人给的首饰,那串祖母绿的手串也找出来,再包一荷包的银锞子带着……”析秋一一叮嘱后,又道:“我房里人少,原是春雁出去了你们几个也够用,却没有想到替二夫人接了中馈,你们几个也个个忙的脚不沾地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记得上次朱三成家的小丫头,叫绿枝的。”她看向春柳,春柳点了点头,析秋便道:“回头领进来送去教司处学几天规矩,领进来放在岑妈妈身边,让她瞧瞧,若是觉得机灵就让她顶了碧梧的事儿……” 三个丫头皆是一愣,碧梧更是面露惶恐,她的事儿被别人做了,那她做什么! 析秋便笑着道:“我房里就春雁春柳领一等丫头的月例,你和碧槐都是领的二等,也总不能让你们一直领二等,这个月我便去账房打了招呼……” 她房里本是可以有四个大丫头的,但碧槐和碧梧进门来时就说的是二等,析秋因为刚嫁进来一直也就没说这个事儿,私下里让春柳拿了房里的银钱贴她们两个,如今她房里只剩下三个人,院子里的都是些做粗活不近身的,若是提她倒无所谓,别人反倒觉得她小家子气! 碧梧和碧槐双双面露喜色,搁了手里的东西,朝析秋行礼:“谢谢夫人!” “以后碧槐接了春雁的管着我贴身的私物,碧梧外面的事儿暂时还做着,等绿枝瞧着不错,再放到房里来。”一顿又道:“问玉年纪小了,再跟着岑妈妈后面历练历练,以后再说!” 说话间,碧槐已经梳好了头,析秋从来不抹胭脂,所以工序简单很多。 春柳听着犹豫的问道:“那白枝呢?”总不能要了妹妹,却留了姐姐吧? 析秋想了想,便吩咐春柳道:“我倒是把她忘了,不如这样,晚上春雁回来你和春雁打个招呼,让她带着白枝去医馆里,看看她能做什么,也找点事儿做,十四岁的年纪了,这两年也能说人家了。” 春柳听着点了点头。 析秋喝了半杯的温水,碧槐又挑了块如意糕让她垫了垫,扶着析秋去了穿堂。 一干的管事婆子已经候在那里,见析秋过来纷纷弯腰行礼。 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笑着道:“让诸位妈妈久候了。”有人忙回应该的,析秋又道:“明日就是二十八,这两日该准备的东西也俱都齐整了,时间上有些赶,万幸是有惊无险,还辛苦各位妈妈了。”一顿又道:“明儿来的客人虽不多,可府里许久不曾办过大事,跟着后面就是二小姐的婚事,如今这次宴请也当给各位妈妈熟悉熟悉,免得有些规矩许久不用就生疏了。” 众人应是,析秋便看向管妈妈,问道:“昨儿在账本瞧见,库房里原有两个喜鹊登梅的红木大圆桌的,让人去通知妈妈找出来,可寻到了?” “夫人!”管妈妈面露为难道:“这桌子还是五爷成亲时用过一回,这会儿临时去找,奴婢哪里能寻得到,夫人也太为难奴婢了!” 说的不软不硬却是将析秋吩咐的事挡了回来。 春柳站在身后,脖子一梗就要出声叱责,析秋却是笑着点头,眼睛却没有半丝温度:“妈妈即是找不到,那便让旁的人去找吧,库房虽大可若是样样东西摆放齐整了,想必也不用费多少工夫。”析秋说着一顿,就看向李妈妈:“李妈妈是二嫂身边的得力妈妈,做事向来细心,这趟差事恐怕还要劳烦您了。” 对事不对人的样子。 众人暗惊,四夫人真是巧妙,抹了管妈妈的脸,却转头让二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去做! 果然,管妈妈脸色一僵,就看到李妈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上前应道:“是,奴婢稍后就带着人去库房了寻一寻!” 析秋认可的点点头,余光看到管妈妈还要说什么,她却是转了目光,去看张妈妈:“菜单拿去给太夫人和二夫人瞧过了?” 张妈妈点头应是:“瞧过了,夫人要不要再瞧瞧?”说着把菜单递给析秋。 “十二荤,八素,例汤四份!”析秋放了手中的菜单,看着张妈妈吩咐道:“你昨儿与我说还差一些配料,今儿一早让人送进来……可列了单子,也拿来我瞧瞧!” 张妈妈搓着手,笑呵呵的回道:“夫人说笑了,这厨房里若是大菜荤菜,买时会列了菜单到时候一一让人送过来,可这些配料如茴香,八角,桔皮等小件儿的,自古都是不列的单子,取了回来各房分一些走,约莫用几日就没有了。”有了管妈妈在前,张妈妈说话不自觉的姿态低了一分。 析秋挑眉看着她,张妈妈目光一转又解释道:“……便是二夫人掌家时也不要求列的。” “原是这样。”析秋笑着点了点头:“张妈妈既是说二嫂也不要求的,又是旧例,若是不列倒也无可厚非。”张妈妈神色一松,眼底掠过得意之色,析秋话锋一转:“可眼下我代二嫂掌家,这府里头里里外外的事,我是新人新手不懂也不明白,可就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做的仔细才是,将来将账簿还给二嫂时,我也不至于照着账簿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一顿又道:“张妈妈,你说是不是?” 她知道,府里采买的那些事儿,这记账的不记账的采买的数量多好,这里头油水大着呢,这些婆子以为她新手上来,不免心里存着轻视,想着趁机捞一笔,她也明白若是一点油水不放,难免她们做起事来就不尽力尽心,可若是手放的太松,这些人的胃口可就没个底了。 果然,张妈妈一下噤了声,神色一顿,偷眼去看李妈妈。 李妈妈垂着目光束手站在析秋身后,不动不言,张妈妈心里一怔,回道:“夫人说的也在理,可这事儿府里自古便是如此,一时夫人让奴婢做,奴婢也不知要如何记这零碎的账,府里头也无旧列可循……” 嘴上应是,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不服气。 一个张妈妈这样,底下还不知多少婆子存了这种心思。 析秋目光穿堂里众人身上扫过,心里冷笑,却是面色平和的回道:“那这样罢,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旧列难循或是无处下手不会记的账,你们便将往府里送货的人介绍于我,你们事多我也不给你们增加负累,便让那些个供货的人,将他们的记账的本子送来我瞧罢!” 众人神情一凛,若真是拿了外面的账本去和府里的对,那这里站着的一干人,没有几个能干净摘出来的。 李妈妈也是一怔,二夫人的手段是刚中带柔,狠罚也厚奖。 四夫人却是柔中带刚,不说惩罚但句句含沙影射…… 众人皆是朝张妈妈看去。 张妈妈知道其中利害,不得已只得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夫人,这可使不得,外面的东西怎么能拿进来污了夫人的眼呢,若是夫人实在想看,那奴婢自今儿起就记账便是。”这算是面上服了软! 点到即可,这些都是府里的老人,面子上总要留点。 况且,她不过是代被别人做事,只求在她手里不要出事即可,旁的好坏自有二夫人去判别处理。 “既是这样,那便散了吧!” 众人应是,纷纷行了礼退出了院子,李妈妈和管妈妈留了下来,李妈妈回道:“奴婢陪着管妈妈去寻吧,库房一直是她管,有她在总是要简便一些。” 管妈妈也在一边勉强笑着道:“是,是。” 两人偷偷去看析秋的神色,暗自揣摩。 析秋不置可否,深看了眼李妈妈,点了点头:“有劳妈妈。” 李妈妈连声应不敢,和管妈妈出了院子。 人一走春柳就沉了脸:“当我们都是软柿子呢,二夫人那边捏不动就想到我们这里来耍威风捡便宜,想都不要想!”说着,看着析秋道:“夫人,奴婢瞧着这些人都卯着劲的想贪好处呢。” 有好处谁不想贪呢,析秋笑着起身道:“去瞧瞧敏哥儿回来了没有!” 春柳正要出门,却是突地停了脚步,喊道:“敏爷!”说着三两步冲到门口去。 二铨这个时辰还没进府,敏哥儿由奶娘抱着进了门。 析秋一惊也转头去看,就看到趴在奶娘肩上的敏哥儿,品竹色的直缀,衣摆上落了几处红红点点的血迹,她目光一凝冷声问道:“怎么回事。”人已经朝敏哥儿走了过去。 奶娘脸色煞白,走路时腿也有些抖,颤颤巍巍的回道:“敏……敏爷跑步时,摔倒了。” 敏哥儿听到析秋声音,从奶娘肩上抬起头来,小小的眉头拧着,原本绷的紧紧的小脸顿时松了下去:“母亲!”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无尽的委屈! 敏哥儿会这样,想必必是伤的不轻才是。 “去请太医来。”析秋对吩咐春柳,又转头对奶娘道:“将人抱紧房里去。”心疼的摸着敏哥儿的头:“敏哥儿乖,我们进房里让母亲看看伤在哪里了。” 敏哥儿放在铺着薄薄毡毯的,析秋脱了他的裤子,就露出膝盖上流血的地方。 半个杯口的大小,蹭破了皮里面的肉翻了出来,依旧是不停往外冒着血,析秋满脸的冷然问道:“怎么会摔成这样,在什么地方摔的。” 敏哥儿瘪着小嘴,又疼的咧了起来,奶娘就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回道:“在梅林前面摔的,那里原本是堆了一小摞鹅卵石的,原是五爷铺梅林留下来的,今儿也不知怎么就散在了路上,出其不意的……” 析秋一愣,好好的石子怎么就散在了路上了呢,她正要再问,敏哥儿扯了车她的衣袖,声音低低的带着不安道:“母亲!是我自己不小心,您不要生气了。” 析秋心疼的抱着他,朝众人吩咐道:“打了热水,在水里放些盐花,再拿了干净帕子来。”说着一顿又碧槐道:“房里头还有瓶外伤药,你取了来!” 众人应是而去。 析秋不由叹气,敏哥儿一向很稳,却没有想到短短两个月竟是伤了两次。 待她把伤口清洗干净,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药时,太医来了,析秋也顾不得避嫌,直接抱着敏哥儿忙让太医瞧,太医叹着道:“没有伤着骨头,夫人将伤口处理的很好,再上点药即可了。”说着就让小童拿了瓶药膏亲自给敏哥儿涂上。 “劳烦您了!”析秋让春柳送太医出去。 太夫人来了,一进门便喊道:“敏哥儿呢,敏哥儿呢,摔着哪里了?”说着,人已经亲自掀了帘子由妈妈扶着进来了,敏哥儿哭的眼睛红红的,见太夫人进来眨巴眨巴眼睛,软软的喊了声:“祖母!” 析秋也站了起来,喊道:“娘。”太夫人没看析秋,疾步走了过去,抱敏哥儿在怀里,疼惜道:“快让祖母瞧瞧,摔的怎么样。”说着去看敏哥儿的膝盖,随即红了眼睛:“怎么就摔成了这样了,我的儿……” “跑快了不留神绊着脚了。”析秋接过碧槐奉来的茶给太夫人,太夫人没接凝了眉头道:“这散步便散步了,以后就别跑了,摔成这样又落在筋骨上可疼的入心了。”紧紧搂着敏哥儿,爱怜的摸着他的头:“可怜这么小的孩子。” 仿佛是因为析秋的缘故! 敏哥儿却是目光一转,见太夫人语气不大好,竟有些埋怨析秋的样子,他便小声道:“祖母,是敏哥儿不小,敏哥儿没有听母亲的话在院子里跑,偷偷去花园里才会这样的。” “好好,祖母知道了!”太夫人安慰道:“你快躺着好好休息,这些天也不要去学馆了,回头祖母让人去宋先生那边打了招呼。” 敏哥儿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析秋却觉得太夫人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可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敏哥儿摔着她也心疼,何况太夫人一向疼他呢。 太夫人放了敏哥儿就转头过来,目光寒光道:“哪几个人早上跟着的?” 奶娘和冬灵还有另外一个小丫头就颤颤的跪了下来,太夫人冷声喝道:“留着你们何用,三个人护着一个孩子都没有护好!”一顿便对吴妈妈道:“喊了柳妈妈来,一人打十板子长长记性。” 奶娘几人一惊,另外一个小丫头年纪不过七八岁,一听打十板子顿时吓的腿一软瘫在地上,哭着道:“不关我的事……” 吴妈妈已经吩咐了小丫头去请柳妈妈。 “娘。”析秋柔声道:“您也消消气……今儿也是意外,那路上平日时顺坦的很,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就多了些小石子!”说着一顿又道:“冬灵她们年纪还小,十板子也受不得……” 太夫人就眯了眼睛,深看了析秋一眼,又转向冬灵几人,喝道:“拖出去!” 析秋就怔在哪里! 她以前也感觉到太夫人不喜欢自己,可便是才入府的那段时间,太夫人也不会对她有过这样的态度,今儿格外的露骨,若说她心疼敏哥儿迁怒她这个做母亲的,她也无话可说,毕竟敏哥儿在她身边受伤的,可是她这样分明就是带着一丝抵触的情绪!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太夫人突然变成这样? 太夫人站了起来,对析秋道:“你这两日忙,府里的事情突然落在你身上,可府里的事是府里的事,敏哥儿你可不能马虎大意了,多派些人在她身边才是。” 析秋无话可说,低头应是。 太夫人重新坐在床边上,哄敏哥儿。 为了不惊着敏哥儿,冬灵和奶娘被拖出院子,在外面打了起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听不清,但几个人求饶的哭声却很清晰。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让春柳拿了伤药去给三人。 敏哥儿仿佛没有听到,闭着眼睛,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太夫人满脸心疼的陪着坐了会儿,才由吴妈妈扶着回去。 等太夫人一走,敏哥儿就睁开眼睛来:“母亲!”析秋一愣走过去坐在床边问道:“怎么了?” 敏哥儿就低着头道:“奶娘……她们没事吧?”满脸的愧疚。 “没事,母亲让人拿了药去,一会儿再请了大夫进来瞧瞧。”说着揉了揉敏哥儿的头,安慰道:“这两天你就听祖母的话,在房里待着,膝盖上的伤口若不躺着,动来动去很难愈合……” 敏哥儿垂了头,喃喃的点了点头。 析秋让岑妈妈做了敏哥儿最爱吃的点心端进来,陪着他吃了点心,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萧延筝来了。 各坐了一会儿,大夫人和二夫人走了,萧延筝留在房里和析秋说话:“……娘也是心里着急,说的话重了些,你千万别放在心里,我瞧着她现在对你和二嫂还有大嫂可是都一样的。”说着一顿又道:“娘的脾气是这样,便是我有时候她若是训斥起来,也不留情面的。” 析秋自然往心里去了,因为太夫人的态度太奇怪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的事,娘是长辈训斥我几句也是应该的。”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道:“你说娘将身边的连翘派在鑫哥儿身边了?” 萧延筝就点了点头,回道:“二哥让胡总管去庄子里挑两个小厮上来,说在外院请了师傅教些拳脚,以后跟着鑫哥儿。” 析秋松了口气,鑫哥儿身边人多了,她也放心一些! 送走萧延筝,析秋便吩咐春柳:“你去梅林边看看,敏哥儿是在哪里摔的。”春柳一怔,领会了析秋的意思,转身便出了门。 门外,张妈妈正好来回禀,说是喜鹊登梅的红木圆桌找到了,放在哪里,析秋让她放在了太夫人院子边的广厅里,李妈妈应是也退了下去。 春柳回来了,回道:“石子没有了,奴婢问了负责梅林修枝的婆子,说是那里确实堆了十几块小石头,原来是建大夫人的暖房时用的,后来五爷就让人搬了一些铺在了梅林里,这里便堆了一些,可就怕绊着人所以都堆的远远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好好的跑到甬道上去。”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春柳问道:“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析秋摆了摆手,一会儿鑫哥儿和晟哥儿也来了,等晚上回来和萧四郎一起陪着敏哥儿吃了晚饭,一家三口坐在房里,由析秋陪着敏哥儿说了几个故事哄了他睡觉,第二天一早上庞家来送聘礼的人便就来了。 “合欢,嘉禾,阿胶,九蒲……共就九件堆在太夫人正院里……” 析秋留了碧梧和岑妈妈照顾敏哥儿,太夫人也放了宋先生一天的假,鑫哥儿和晟哥儿便吵着要去找敏哥儿,太夫人让连翘带着几个丫头以及两个新来的小厮去了析秋的院子里陪敏哥儿作伴。 二夫人和大夫人都因为各自的身体和身份都不能出席,析秋只能留在前院接待客人。 ------题外话------ 别太激励。话说二夫人和胡某某有本质都区别! 关于太夫人说两句,她把字条收起来没有去追查,何尝不是对女主对一种保护,当然她对信任度不够,所以还有点怀疑! 她老了,希望家庭和睦,也说所有老人的正常想法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3 聚会 院子里布置的妥当了。 析秋细算过人数,连着庞家来的人加上府里头的一共是十七个人,所以她让人找出两张喜鹊登梅的大圆桌,一桌可以坐八个人,疏落一些也可以坐上六个,庞家来的人据说是隔房的兄嫂,要另开一桌,太夫人和娄老太君另开一桌…… 她在心里细算过,回头吩咐李妈妈:“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天蓝,宝蓝或是天青的颜色,换了这正红色的,虽是喜庆可看着觉得厚重,又是在厅里头……”现在已经算是初夏,动的多了额上便会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广厅坐的人多看着出出红色未免的显得更闷热。 不是正日子,不用讲究这些! 李妈妈目光一转,不去否决析秋点头应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找。” 析秋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另外一个婆子:“派四个丫头站在门口,各记住了各位夫人要坐的位置,人进来便领了去!”婆子点头应是。 析秋又仔细吩咐了其它琐碎的事,见众人一一落实了去做,她终于松了口气。 春柳端了茶给她:“忙了一早上,一会儿客人该到了,您歇会儿吧。” 析秋喝了口茶,看着她问道:“你一会儿回去瞧瞧,敏哥儿他们在做什么,记得回来报我。” 春柳点头应是。 庞家来了个两个堂嫂,媒人自是不会再是胡夫人,而是换了位庞大人的同僚夫人,也是通政司参议,年纪约莫三十出头长的白白胖胖的很有福气的样子,萧府这边请了钱夫人,一上午走了该走的礼,萧府收了庞府送来的聘礼,两方将其实早早议定的婚期公布了,五月十六! 李妈妈找了几块天青色的布来,析秋一看便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吧,现在去再去做桌布也来不及了,就将究用红色!” 李妈妈没有说话,依旧是应了让人将布重新送了回去。 唐大奶奶来了,析秋迎了出去,和唐大奶奶互相见了礼:“……恭喜,恭喜!”说着看着析秋道:“二夫人有孕,我家大姑姑身份不便,这回儿可就是你一个人在忙了,辛苦了。” “也就说话的档儿,哪里会辛苦!”析秋笑着道:“太夫人在房里和钱夫人说话,我送您进去。” 唐大奶奶很客气的摆了摆手,笑着道:“你忙着,我来的时候可是瞧见了武威侯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来了,这会儿阮夫人也要到了,你先忙着吧,我去拜见了太夫人再去后面看看我家大姑奶奶。” “那我就失礼了。”析秋让碧槐引唐大奶奶进去:“大嫂在房里呢,我让人给您备着滑竿。” 唐妈妈有些惊诧的看了眼析秋,细细打量了一眼,笑着点头:“还是四夫人想的周到。”带着丫头婆子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四夫人!”阮夫人果然如唐大奶奶所说,后脚就到了。 析秋迎过去,见到她身边跟着一位小姑娘,约莫八九岁的年纪,长的粉雕玉琢的样子,她笑道:“阮夫人!” “蓉儿,快喊四夫人。”阮夫人笑着将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拉出来,小姑娘就规规矩矩朝析秋行了个礼,喊了声:“四夫人。”析秋满脸的笑应了,阮夫人介绍道:“这是家里头最小的,叫平蓉,平日里最淘气,我说今儿过来窜门,她硬是挤到马车上不肯下去。” 析秋倒有些意外,小姑娘看着很羞涩,她笑着从怀里拿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耳坠出来做见面礼:“闲着没事自己做的,拿去戴着玩。” 阮平蓉躬身谢了,不同方才的羞涩,很大方的接了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便去和旁边的一个小丫头窃窃私语,忽又转头来问析秋:“四夫人,这真的是您做的吗?”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珍珠耳坠很普通,但析秋在穿着珍珠的彩线上,上下各打了个简简单单的小蝴蝶络子,又精致又奇巧。 “真漂亮!”阮平蓉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很可爱:“上面的蝴蝶像真的一样!” 阮夫人也拿了一只过来看,啧啧叹道:“哎呀,四夫人的手可真巧,不过一个耳坠竟做的这样的巧妙。”感叹的不得了。 “你夸奖了,不过小玩意,蓉儿喜欢就好!” 阮平蓉就忙点头不迭:“我很喜欢。”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怕自己不够真诚,补充道:“非常喜欢!” “这孩子……”阮夫人无奈笑着,析秋觉得的她很可爱,也笑了起来。 正说着,钱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的就听到您的笑声了,一阵好等也不见您进去,便想出来瞧瞧,什么好顽的事儿引得您这样高兴。”阮夫人也笑着看向钱夫人:“姑奶奶的耳朵可真是尖的很……”说着,阮平蓉就笑着跑到钱夫人身边:“姑姑。” 钱夫人笑着应了,牵了她的手,又和阮夫人道:“说什么呢,这样高兴!”又看向析秋点了点头。 析秋回了礼。 阮夫人就笑着道:“这事儿可不得告诉你,你今儿是上宾媒人,可得周到招待招待我们!” 析秋不由想到江氏,觉得她们这对姑嫂感情真是好。 钱夫人呵呵笑着:“是是,我这不是尽心招待,特意出来迎您了吗。”又看向析秋:“今儿四夫人受累了。” 析秋朝她笑笑,她们说话不多,中间一直隔着一个周公子的事,钱夫人有些尴尬,析秋也觉得的尴尬,可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她也不想一直这样,便笑着道:“累不累也要做什么事儿,譬如和夫人们说话聊天,便是忙上几日我也不会觉得累。” 钱夫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不同于前面见到析秋时有些嫌隙的样子…… “快进去吧,太夫人正等着呢。”钱夫人笑着道,阮夫人就点了点头和析秋打招呼:“……我们先进去。” 析秋让小丫头配她们进了院子。 就看到阮平蓉拉着钱夫人献宝一样:“我得了个耳坠……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耳坠呢。” “哦,我瞧瞧……”钱夫人一顿:“是很好看,恰配我们蓉儿,谁给的?” 软平蓉笑着道:“是四婶婶。”四夫人换成了四婶婶。 娄老太君和娄夫人来了,析秋扶着娄老太君进院子,她问道:“听说二夫人有身孕了?身子可还好,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没听说不舒服。”析秋笑着回话,娄老太君笑眯眯的拍了拍析秋的手,道:“你婆婆看上去性子好,你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最是烈的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析秋听着一愣不知道如何去回,娄老太君又道:“你年纪小,嫁过来才几个月就将中馈的事交给你,确实有些难为你了。”一顿又道:“不过历练历练也好,人都是从这上头过来的。” 析秋点头应是,娄夫人在一边道:“娘,四夫人贤惠着呢,在娘家就管过家里的中馈,这些事儿熟悉几日就能上手了。” 娄老太君显的很惊讶,微笑着点头连连叹道:“那再好不好,再好不过……” 析秋送两人进了院子,身后碧槐已经来报:“任夫人和任三奶奶来了。” “你去忙吧。”娄老太君笑着道:“常常来识得路!”析秋笑着点头,娄夫人又道:“过几日我给你送帖子来,十二是我婆婆的寿辰,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去啊。” 虽然和娄夫人算是平辈,可年纪差的太多,析秋自是不能太热络。 “一定去,一定去!”太夫人的寿辰没有过,又赶上萧延筝的婚事,她明令了众人不许再费事儿,大家也就不敢再周折她的寿辰,等着明年再议。 佟析言扶着任夫人走了过来,析秋朝任夫人行了礼:“任夫人!”又看向佟析言:“三姐姐。” “六妹妹。”说着一顿,表现有些奇怪,像是冰凉凉的冰层上被人刻意裹了个毛茸茸的马甲。 任夫人笑的亲和:“主持中馈不容易吧?”说着一顿看向佟析言:“我进去,你留下来帮四夫人吧,里里外外也能应一应。” 析秋暗暗挑眉,这对婆媳今儿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怎么使得,三姐姐也是客!” “无妨的,我们是姐妹两家又是通好,自是不必讲究这些客气的事儿。”说着松开挽着任夫人胳膊的手:“那我随娘进去拜见了太夫人,就出来陪着六妹妹吧。” 任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两人进了院子。 春柳回来了,朝析秋禀道:“鑫爷和晟爷在敏爷房里,这会儿几个人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九连环,正一人一个拆着玩呢。” 析秋放心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身边的人都还在吧?” 春柳点头:“是,连翘几个守在了外面,二铨在院子里站着的……几个婆子和丫头都在。” “那就好!”析秋一顿又道:“中午的饭让岑妈妈亲自做了端去,可知道?” 春柳虽不知道析秋为何这样谨慎小心,可她向来不会没事儿便做出紧张的样子,所以她也不敢马虎,遂遣了小丫头回去告诉岑妈妈。 江氏怀有身孕,托了邱妈妈来说了又去太夫人那边恭喜过,佟析砚的婆婆身体风寒一直时好时坏,她也不得空出来…… 佟析言果然出来帮她料理,笑着道:“听四妹妹说你帮她搭了线,请郡王府的文大夫瞧过了?”说话的语气一改方才的热络,没了任夫人在有恢复到从前。 析秋还是觉得这样的佟析言真实些,她点了头回道:“嗯。” 佟析言就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正好黄夫人来,析秋便笑着过去和黄夫人打招呼,黄夫人身边带了两位小姐,一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一位略小些,各见过礼,析秋陪着黄夫人一起去了太夫人房里,大家正围着太夫人说话,喝了茶后又移到广厅里用饭。 太夫人和娄老太君,任夫人几位辈分高的坐了一桌。 钱夫人,阮夫人,唐大奶奶,娄夫人,几个人并坐了一桌。 佟析言并着几位年轻的小姐坐了一桌。 析秋忙着里外的事儿,她轻声到太夫人身边问太夫人:“娘,我让人搬了两张桌子进去,可以开了两桌叶子牌。” 太夫人便点了点头,转头去和娄老太君说话:“好些日子没玩了,趁着今天人不多,我们也乐呵乐呵,等真到了正日子人多了反倒没这样闲情了。” 正日子成亲,人自然是多的很。 娄老夫人点头:“好好,我今儿可是带了荷包来。” 太夫人也呵呵笑着,指着娄老太君道:“老不休的,还没玩竟是算计着别人的银子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钱夫人则是隔着桌子笑着道:“您尽管敞着荷包,今儿可得有人朝里面送!”说着看向庞家大奶奶…… 庞家大奶奶眼睛一转,立刻笑着站了起来,爽快的回道:“只要两位老太君和各位夫人不嫌弃,我可是乐意当这掏银子的。”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也没顾忌食不言的规矩了,娄夫人就看着娄老太君小声道:“娘,您身子不好……” 娄老太君脸色一沉,娄夫人噤了声,太夫人面露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事,没事!”娄老太君不在意的摆手道:“大夫说有些气虚不足,肝火淬盛罢了,吃了几贴药好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可多要注意些身子才是。”太夫人松了口气。 析秋就看到娄老太君就淡淡看了眼娄夫人,娄夫人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析秋暗暗叹气,出去吩咐人安排。 下午给几位夫人安排了两桌子叶子牌,又在旁便放了许多零食,便转头去问两位黄小姐,析秋才知道原来两位黄小姐,年纪大的是姑姑,年纪小的却是侄女。 看着年纪一般大,析秋暗庆幸没有说过多的话。 让人找来萧延筝,她是今儿的主角,总要在夫人面前露个脸,随即就陪着着几位小姐去院子里逛逛,又去了后院的梅林,虽没有梅花但桦树林子里却很风凉,景致也不错! 一直到下午,析秋让人上了点心瓜果,娄老太君在太夫人房里歇了午觉起来,直说不玩了不玩了…… 太夫人知道她身体不舒服,也不强求。 大家看看天色,都起来告辞! “可不准走!”正在这时,门帘子掀开二夫人笑眯眯的进来了,太夫人瞧着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在房里歇着!” 二夫人已经笑着走了过去,挽了太夫人的胳膊:“知道各位老夫人,夫人,奶奶在,我哪里能歇的好,若不是房里妈妈拦着非要我歇了午觉,我可不是早就来了。”一顿:“就怕你们走了!” 说着,便和各人互相见了礼,按着大家又坐了下来。 钱夫人看着二夫人的身体,笑着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就要做母亲,竟还是这样贪着玩儿。”又看向太夫人:“可得拘着才好!” 二夫人掩面而笑,娄老夫人笑着道:“我瞧着承宁的性子最好,她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可不能罚她!” 析秋正好从门口进来,无意中就看到娄夫人嘴角掠过一丝苦涩! 太夫人呵呵笑着,由二夫人扶着坐了下来:“哪能罚她,这会儿可精贵着呢。”二夫人不依,偎着太夫人朝众人道:“瞧瞧,娘这不是疼我,是疼我的肚子呢。” 一众人笑了起来,阮夫人也是道:“这肚子难不成不是你的!” 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各自怀孕的事,将刚刚要走的话题,又暂时搁下了。 佟析言转过头去,就看到析秋侧身出了门,她的嘴角就浮上一丝嘲讽的笑意来。 析秋站在门外吩咐道:“去备了晚饭,依旧在广厅里,菜单子待婆子拟好了拿来我瞧瞧。” 婆子应是而去,转眼功夫拿了菜单子来,析秋删了又添了几样,道:“快去!” 厨房里又忙碌起来,萧四郎身边新进的一个叫天敬的常随从外面进来了,对析秋道:“钱伯爷,锦乡侯,娄伯爷和任三爷还在外院,四爷说在外院吃了再回来。”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四爷可吃了酒?”天敬点了点头:“吃了几盅,不过未醉,到是侯爷有几分醉色。” “那你快去吧,瞧着若是四爷吃了酒,就紧着些添了茶水让他多喝些。”一顿又道:“夜里吃了酒会凉,你记着备着披风!” 天敬躬身应是,回了外院! 析秋便进了房里,话题已经换到了上个月茂国公家大爷新收了一位扬州瘦马,说是不但貌美妖娆,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孙大爷喜爱的不得了,几乎日日留在房里,有一日孙家大爷因有事不得不出门一趟,孙家二爷就偷偷进了那妾室房里,一见本人顿时便把持不住,竟然直接就…… 孙家大爷恰巧回来撞见。 两兄弟为了个妾室大打出手。 如今茂国公正闹的不可开交呢。 钱夫人面露不屑道:“那些女人便是狐狸精转世,专门做勾引男人的营生,真是不知羞耻!”阮夫人见自己姑奶奶愤愤不平,怕她说出难听的话来,就笑着道:“这样的人,没有出身没有教养,便是入了高门也如扶不起的阿斗来,也不过三五年的光景罢了,等人老珠黄男人就不会记得了!” 大大纷纷应是。 二夫人目光一闪,飞快的看了眼析秋,笑着挽了娄老太君:“说是您身体不好?” “你这消息到是灵通。”娄老太君笑着道:“年纪大了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吃些药便无事了。” 二夫人听着就拧了眉头,道:“这是药三分毒,日日吃着免不得也要坏了肠胃。” “我们这年纪,也正应了赖活着,有药续着命,总比没有的好!”娄老太君呵呵笑着,二夫人听着却是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看向析秋道:“您说这个,我倒是想到了四弟妹。” 大家一顿纷纷朝析秋看去,析秋也是一愣,不明白二夫人怎么忽然提到她。 “是这样。”二夫人笑着道:“四弟妹前些日子,在西大街上开了间医馆,张医女坐堂问诊,后来又在医馆旁边开了个柜面,专门卖药膳……” 阮夫人笑着点头:“听说过,这些日子大家都时兴说做药膳,原来是从四夫人这边传出去的,这我可是孤陋寡闻了。”说着一顿看向析秋:“竟是这样的奇思妙想……” “哪里是我想的。”析秋笑着回道:“是张医女,她研究这些便教了我身边的丫头,原也没当回事,后来丫头们做出来,大家吃着都觉得好,我便想着放在外面去卖,百姓们吃不起名贵的药,便去花几个铜板买一碗药膳回去,常吃养身银钱上也不算是负担……”一顿又道:“也是大家照顾罢了!” 娄老太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可真有养身的效果?” “有自然是有的。”析秋笑着道:“但却是要常吃才行,一两日断了也不得见效果。” 大家纷纷点头应是,阮夫人道:“自是如此,便是吃药也要吃上半个月才有效,何况做出汤羹来。” “不如这样。”二夫人笑着道:“我今儿做回四弟妹的主,让你房里的做些出来,让大家尝尝。”说着掩面笑着,眼底露出戏谑的样子:“回头,可就不成了你医馆的雇主。”又用手指一个一个点过去:“这些一个个的可都是腰缠万贯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唐大奶奶抚掌道:“我听着不错,今儿可就敲一回四夫人的竹杠了。” 析秋看向太夫人,太夫人便点了点头:“你去吩咐吧!” “那好!”析秋笑着对众人道:“我让房里头的妈妈去做……可也不能干等着,到广厅里边吃边等,这会儿不比中午,我让人从窖里提了两坛子金华酒,还有大嫂亲手酿的桂花酿……” 大家一愣! 刚刚说要走的,这会儿工夫饭菜都已经备好了? 钱夫人笑着道:“哎呦,这可怎么是好,本来是来恭贺,竟是贪吃了两顿的便宜,如今还等着吃四夫人的……”娄老夫人笑呵呵的道:“可都成了贪吃的了。” 房间里的气氛才又恢复刚刚的轻松。 太夫人伸着手道:“走,难得聚了一日的功夫,这会儿谁也不准推辞,不醉不归!” 大家呵呵笑着回话。 析秋转身去吩咐春柳:“让岑妈妈炖了端来,仔细着点。”一顿又道:“你也别回来,留在那边帮忙吧。”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己回去看看比较好,几个孩子留在那边一整日也不知如何! 春柳应是。 广厅里依旧如中午一样,菜色摆的齐整,不同于中午荤多素少,这会儿要清淡一些,各桌子上摆着酒坛,与一般宴席无二却又觉得格外的精致考虑的周到。 娄老夫人挑了挑眉,朝太夫人点了点头,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闪,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析秋引大家坐下,去和太夫人打招呼:“娘,我回房里看看几个孩子。” 还不待太夫人说话,一边二夫人就笑着道:“四弟妹可不能走。”阮夫人听了就笑着携了析秋的手:“你可是今儿的大功臣,怎么也要坐着喝两盅才是。” 唐大奶奶点头应道:“可不是,走不到!”说完就和身边的娄夫人道:“瞧这一日的安排,井井有条又让人舒心,四夫人年纪虽小,可我瞧着做事儿可是稳妥的很。” 娄夫人点头应是。 阮夫人便道:“可不是,四夫人办事不但麻利,又很周到!”说着有喊来阮平蓉说了耳坠:“手也巧的很呢,就是做生意也是与人不同。” 钱夫人也笑着点头,黄夫人笑着道:“可不是,这一整日下来,若是换了我可不行,早出了乱子或是累的动不了……” 竟是在阮夫人的话题之下,起起落落的开始夸析秋。 析秋面露羞涩的回道:“都是大家包涵不挑剔罢了……”一顿:“是我福气!” 任夫人看了看析秋,又看了看佟析言。 佟析言却是低垂头,余光去看二夫人。 娄老太君见太夫人并没有如平时一样接话打趣,不由转了话题,问道:“一整日都没瞧见,几个孩子呢?” 太夫人笑着道:“都在老四院子里玩呢!”娄老太君就道:“我好些日子没瞧见几个小东西,可想的慌!” “敏哥儿昨儿摔了一跤,这会儿不能动,鑫哥儿和晟哥儿怕他闷都去陪他了。”太夫人淡淡的道,娄老太君却是一愣,问道:“怎么摔着了呢!摔的怎么样。” 几位夫人也纷纷出声去问。 太夫人就摆着手道:“虽见着血了,也不算重,只是要养些日子!”一句话带过去了。 娄老太君就看了析秋一眼,仿佛明白了太夫人淡淡的态度。 钱夫人热络的拉了析秋的手:“你累了一天了,就别去忙了和我们一样做一次甩手掌柜,快坐下来一起吃了。”阮夫人也笑着道:“可不是,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忙,回头萧四爷可不得找我们算账。” 大家都知道萧四郎不纳妾的事,这会儿听到,都笑了起来! 唐大奶奶竟是端了茶壶,亲自给析秋斟茶:“让我也服侍你一回,这回萧四爷可怨不上我了。” “哈哈……”钱夫人拍了唐大奶奶的手:“你这张利嘴!” 析秋红着脸笑着,被人拉着没有走成。 娄老太君就抬手指着一干人,拧了眉头一脸的厌恶的样子:“都瞧瞧,都瞧瞧,这一日可疯成什么样子了。”又看着太夫人:“可不就是你太宽容了,否则这一个两个的一到你这里,就疯癫成这样了。” 太夫人呵呵笑着道:“疯点好,疯点好,平日里一个个在府里被事情烦的团团转,难得有空出来,可不得好好玩玩。” 钱夫人和阮夫人各点头道:“那是自然,在两位老寿星面前,又是逢了这样的喜事,自是要撒着欢的玩。”说着去看析秋:“四夫人可不能这样拘着,瞧瞧你二嫂,她今儿可是身子不便,若不然就数她闹的最凶了。” 二夫人掩面而笑,啐道:“就你坏我名头!”看向析秋:“别信她的。” 析秋眯眼笑着点头,钱夫人不依:“瞧瞧,可不是一家人好妯娌,说起话就欺负我这外人了。” 大家都被钱夫人的样子逗的笑个不停! 院子门紧紧闭着,秋萍站在院子门后面,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翠儿问道:“鑫爷在四夫人的院子里?” 翠儿回道:“是,几位小爷都在里面玩儿呢。” 秋萍松了口气,吩咐道:“你继续去院子门口守着,不管有什么人来,都要回来告诉我一声。” 翠儿应是,匆匆开门跑了出去,梳着双罗髻上扎的两根红色的丝带飘动起来…… 秋萍挫着手,想到房妈妈说的话:“一定时时派人跟着鑫爷,一步都不能松开眼了,至于二夫人……”一顿:“二夫人怀了身孕,鞋子穿的必定是千层底软和的单鞋,你偷偷将鞋子偷出来,在鞋底上加上一层……每隔几日就加上一层……” 秋萍明白房妈妈的意思,鞋头若是比鞋跟重,走路时就容易不稳,磕着绊着的……每日加一点,重量一点一点上去,容易适应也不会发现异样。 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她那天偷偷去二夫人院子转了一圈,二夫人房里守的密不透风,莫说她这个人就是一直苍蝇也在门口被拍死了! 房妈妈还说到沈姨娘,说沈姨娘的孩子掉了,单凭藤秋娘绝难成了事儿,二夫人多多少少都有利害在里面,不论是姑息纵容还是指使包庇,总脱不了干系,她能想得到沈姨娘也能想得到,让她试试去找沈姨娘。 可是她去了,却只在外面和锦绣说了话,连门都没进去! 秋萍有一百个法子,房妈妈说起来法子更是精巧,下药,熏香……等等但凡沾上了总有办法让二夫人落胎。 可是她不过是个奴婢,连近身都不行,怎么去做这些事。 对别人容易的事,对她来说去难如登天! 可想到鑫爷,她不禁揪心的难受,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呢…… 四夫人,她脑海中又跳出四夫人的样子。 正说着,忽然院门被人悄悄拍响了,秋萍一怔就开了一条门缝,她问道:“不是让你盯着二夫人的院子吗,这会儿回来做什么。” 婆子隔着门回道:“二夫人去前院了,李妈妈在厨房忙活,紫檀带着几个丫头陪着二夫人,院子里其她的几个丫头各自寻了地儿去玩儿了,如今院子里只剩两个婆子守着门!” 秋萍一怔! “你说的是真的,可瞧清楚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婆子点头应道:“奴婢瞧的清清楚楚。” 秋萍就沉了脸色,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忽然目光一定满脸的坚毅,她转身飞快进了房里,在枕头底下拿出个小纸包出来,塞进袖子匆匆出了门,一路抄着小道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里。 连翘正在和问玉说话:“我去小解,你守着点儿门口。”又和鑫哥儿和晟哥儿的奶娘打招呼:“马上回来!” 几个人点头应是。 连翘一转身,就看到门口有人影一闪而过,她眉头一拧飞快的下了台阶过了穿堂,可那里早没了人,她拉了正路过的一个小丫头问道:“刚刚谁过去了?” 鬼鬼祟祟的。 小丫头回道:“奴婢没看清,不过好像是韶华院里的翠儿姐姐。” 连翘满脸的狐疑,左右又看了看,没见着人只能去了净房,等她出来便又不放心的去门口张望了一下,却看到秋萍急匆匆的从门外的树丛里跑了过去,秋萍是府里的老人,前二夫人在世时,她们常玩在一处,所以身影便是远远一看就能识得。 她拧了眉头满脸不解的样子,转身回到院子里,就看到岑妈妈和紫阳还有春柳在门口说话,她听到“药膳”两个字,便朝几个人笑笑,转身进了正房! ……秋萍压着胸口,仿佛一颗心紧张的快要跳了出来,飞快的朝韶华院跑,突然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一个身影,她身形一顿就仔细去看那人。 “紫檀?”秋萍脸色一白:“紫檀这个时候到四夫人院子里去做什么!”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4 殒命? 钱夫人端了酒,挨个敬酒,到阮夫人这边,阮夫人就笑歪在椅子上,道:“姑奶奶难不成还真要敬我不成。” “这是自然,嫂子今儿可说了我是媒人,这媒人可不要把您这贵宾招待妥帖了。”说着端着酒杯就朝阮夫人面前推了推! 一众人笑了起来,唐大奶奶打趣道:“瞧瞧,瞧瞧,都说姑嫂亲,姑嫂亲,这对儿可不就是楷模,典范!”她和大夫人的关系并不好,说着又拉着坐在身边的析秋道:“四夫人今儿这酒可真是备的好!” 阮夫人也端了酒杯,就接话道:“我看酒备的好,可劳累四夫人还要多备些人候着。”又卖了关子的笑了半天,拧着钱夫人的脸道:“回头啊,好抬着她出去。” 空旷的广厅里笑声不断,娄老太君和太夫人就指着她们笑岔了气。 任夫人微笑着道:“哪用别人抬,钱伯爷不是还在外院嘛!”钱夫人听着就眉头一横,回道:“我看,得第一个抬他。” 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余光看了眼二夫人,就见她正用帕子捂了嘴角,也是笑的开怀! 她转身招手喊来碧槐,问道:“回去看看,岑妈妈那边可好了。” 碧槐应是正要出去,门口春柳已经带着四个婆子各托了托盘进来,随即广厅上头就飘散阵阵药香。 厅里安静下来。 “哎呀,真香!”钱夫人放了酒盅和阮夫人看过来,笑着道:“便是闻着也让人食指大动!” 二夫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春柳端来的盘子上。 各人面前摆了一个甜白瓷的小盅,阵阵药香飘了出来,钱夫人挑了一小口放进嘴里,随后眉梢一挑笑着道:“香滑可口!”说着又低头挑着去吃。 娄老太君也是笑着道:“难怪医馆生意那样好,这药膳确实有独到之处。”看向太夫人:“你这算是近水楼台了吧。”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看了眼析秋,笑着道:“你若喜欢,明日让婆子去你那边,教你房里的人做便是。”娄老太君眼睛一亮,点头回道:“这个主意不错!” 娄老夫人吃了大半碗。 唐大奶奶就去看二夫人,问道:“你怎么不吃?可是身体不舒服?” 二夫人听着摆着笑道:“这样香哪里能忍得住。”说着掐了兰花指捏了勺子,正要去吃却是突然转身干呕起来…… 大家脸色皆是一变。 身后的丫头婆子立刻涌上来,拿痰盂的拿痰盂,拿茶的拿茶,又递了帕子过来,太夫人紧张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没事,没事!”二夫人面露歉意看着大家:“就有些恶心!”说完抱歉的看向析秋。 析秋也是面露紧张,问道:“是不是被药味冲了?二嫂可要去娘房里歇一歇?” “不用!哪里这也娇贵,就是刚才这一下子有些难受!”说着看向众人道:“扫了兴了。” 大家纷纷摆摆手! 各人面前的盅里吃的差不多了,太夫人见大家也没了兴致,便道:“不如移到正房里喝茶歇会儿吧。” “也好!”娄老太君回道:“闹了一日,也都歇一歇,醒一醒酒!”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便簇拥着太夫人和娄老太君回正房,析秋要留下来善后,便在门口吩咐婆子,佟析言笑着走了过来:“六妹妹的药膳做的真是极好,听说这两日医馆里日日人满为患,我一直觉得纳闷,今儿吃了倒平了心里疑惑了。” 析秋笑着回道:“也是三姐姐抬爱,不过胡乱做些罢了。”说着又道:“瞧着任夫人今儿喝了几盅酒,没事吧?我让厨房备了醒酒汤,稍后三姐姐和任夫人喝些再回去。” 佟析言看着她,目光微微一闪,笑着点头:“那有劳六妹妹了。”说着转身要回正房里,却是脚步一顿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析秋,挑眉道:“今儿可算见识了真正的八面玲珑了,六妹妹在府里头有二夫人教着,想必不需要多少时日必能比现在更加稳重周到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柳正擦了手过来,拧了眉头道:“三姑奶奶什么意思,奴婢怎么没有听懂!”说完去看析秋,就见析秋淡淡的笑笑,转身也进了正房。 太夫人和娄老太君各坐在罗汉床一侧,二夫人坐在太夫人身边,阮平蓉已经歪在阮夫人怀里打着盹了,娄老太君也不知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天气闷热,脸色有些晕红,她笑着道:“也闹腾了一日了,我可是撑不住了!” 不论品级,这里娄老太君年纪最长,她不说回去别人也不好起身告辞。 娄夫人立刻上去扶着自己的婆婆,太夫人便问吴妈妈道:“滑竿可备好了?”吴妈妈笑着点头,回道:“都歇在门口呢,四夫人一早就备好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看向娄老太君:“那我也不留了,让吴妈妈送送你。” 娄老太君摆着手道:“我身边这么多人,哪里用得着送!”说着由娄老夫人扶着要出去,却身突然身体一颤,眼前一黑打了趔趄! “娘!”娄夫人一惊抱住了娄老太君,吴妈妈也三两步过去扶住另一边,钱夫人,唐大奶奶几人皆是脸色一变,房间里顿时乱作了一团…… 太夫人也是脸色大变,朝娄夫人道:“可是酒喝了上了头。”说着一顿:“快把人放在床上!” 吴妈妈就和娄夫人合力将娄老太君扶在床上躺了下来! 析秋也走过去看娄老太君,就见她面色潮红,张着嘴巴呼呼喘着气,不停翻着白眼。 娄夫人一边喊:“娘,娘!”一边眼泪滚滚的落了下来,手足无措的道:“这可怎么吧,这可怎么办!”太夫人喝着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紫薇应是飞快的出了门。 太夫人看着也露了惊慌的二夫人一眼,转头吩咐吴妈妈:“倒了茶水来!” 吴妈妈立刻去倒了茶水去喂娄老太君,却是半滴进不了口,茶水悉数沿着嘴角流了下来,这下子大家可都慌了神,析秋也拧了眉头,若是人在侯府出了事,便就是通好之家也说不清楚了。 太夫人也恰好也朝析秋看来,想到萧延筝几次发病都是她护理的,想了想道:“你去瞧瞧,在太医来之前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析秋并非学医,更不是中医,她也没什么把握,犹豫了点头道:“我试试!”说着走了过去,朝众人道:“房间里人多,请大家到厅里坐会儿吧!”说着看了眼钱夫人,钱夫人会意立刻起身点头道:“也好,这么多人拥着也起不到作用反跟着干着急。” 太夫人也看向二夫人:“你也出去吧。”怕过了病气,二夫人点了点头。 大家也点了点头,阮夫人道:“那我们出去吧!”便留了娄夫人在一边守着各人跟着钱夫人和二夫人处了门。 析秋就上前去看娄老夫人的症状,她瞧着并不确定,不像是发病的样子,具体什么也只能等太医来诊断了,她将娄老夫人衣领解开,又让人开了窗户通气,娄老太君却在这时弓背一颤俯身吐了起来,析秋也是一惊,顿时面色变了几变。 若只是面色潮红胸闷气短的样子,许多病发都有可能有这样的症状,可若是吐……情况却又是不同。 她转头看向太夫人道:“先请了府医来瞧瞧吧。”太夫人一愣,她到忘了这茬立刻吩咐旁边的丫头道:“去将府医请来。” 府里头设了府医,但大多时候都是给府里头下人瞧病的,用的并不多! 小丫头匆匆跑出去。 太夫人看向析秋,见她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析秋想了想不确定的回道:“儿媳也不敢确定,只能等太医来瞧过才能作数!”太夫人没有说话,也知道析秋并非大夫,她也是一时着急了。 府医匆匆赶来,把了脉也是满脸的不确定,看着太夫人有些惶恐道:“小人瞧着像是心肌病,许是年纪大了又吃了酒吹风所致……”析秋却是不信,立在一边没有说话。 太夫人瞧着府医郎中这个样子也不敢让他用药,便挥了手令他下去! 又等了等,娄老太君的脸色已经由红转成了紫色,娄夫人坐在一边哭着,连腿都在抖! 太夫人急的团团转,外面众人也是急的不得了,不时派人去门口瞧太医来了没有。 有人在院外禀道:“侯爷,娄伯爷和四爷来了!” 二夫人就陪同几位夫人避到对面的暖阁里去了,析秋也退出了稍间去了暖阁。 大家坐在里头,因为事情突发一时间房间没有人说话,便只剩唉声叹气的声音,二夫人静静坐在那里,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嘴角勾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来! 依稀能听到有粗粗的男声在对面哭,娄夫人的声音也比方才要高了许多,大家被这样的哭声弄的越发忐忑不安,没了说话的兴致,阮平蓉偎在阮夫人怀里,惊恐未定的看着门口,两位黄小姐也被吓的脸色发白! 紧张的气氛,仿佛绷着的弦…… 忽然帘子外面有人喊道:“太医来了!” 析秋就听到身后几为夫人忽长忽短的松了口气。 她倾耳去听对面太医的话,由于屋子里很静倒是能听到几句,不大清晰依稀好像是“藜芦……” 藜芦?她猛然想到春柳端来的药膳,藜芦主治中风痰涌,风痫癫疾,平常用不上这样的药材,也并非听说娄老太君有之类的病症。 她不由凝神仔细去听! 太医道:“可有雄黄!”紧接着便有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传来。 “也不知怎么样了!”忽然,身后二夫人的声音传了来,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析秋侧身让开了一点,拧了眉头叹道:“还不清楚……” 有人说话,房里的气氛便稍稍松了一些! 正在此时,紫薇掀了帘子过来,看了眼析秋道:“四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析秋一愣,点了点头和诸位夫人打了招呼随着紫薇去了对面。 娄伯爷避到罗汉床后面的屏风里。 析秋一进去便看到萧四郎负手立在那里,见到析秋进来眼神微微一暖,视线一直不离她,当着外人的面析秋不好太夸张,进了门朝萧延亦行了礼…… 萧延亦朝她回了礼。 田夫人已经在娄老夫人的身边的坐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太医捧着碗拿着一个锥型的漏斗朝娄夫人嘴里灌着什么,娄夫人哭声不断一边给娄老太君擦溢出来的水渍。 转眼功夫娄老太君又趴在床上吐了起来,地上早早放了痰盂,顿时满室里散开浓浓的腥苦味。 析秋静静看着,隐隐已经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吐过之后,娄老太君瘫睡在床上,人一下仿佛老了十几岁,面色由红转白,虽是呼吸平和下来却是格外的虚弱。 太医又切了脉,松了口气道:“无碍了,再开些药回去仔细养些日子就可以了。” 太夫人也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析秋才敢开口说话,朝太夫人道:“娘!”太夫人目光有些冷,又仿佛有些怨朝她看来。 析秋心里依旧是忍不住咯噔了一声,面色却是格外的平静。 “让太医说吧。”太夫人淡淡道。 不待太医说话,萧四郎已经出声道:“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太医便是有话,但见萧四郎周身冷意凛凛的样子,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 太夫人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仿佛着了火一样,下一刻就能点燃。 萧延亦神情一顿,就转身声音平和的问太医:“只吃了药便就可以了?” 太医看向萧延亦点头道:“毒素较轻,解了毒就无碍了!” 果然是毒,析秋暗暗心凛。 “那今晚就歇在府里吧。”萧延亦看向屏风道:“老太君正身体虚弱也不便移动,伯爷意下如何?” 娄夫人也看向屏风后面,就听娄伯爷沉吟了片刻回道:“也好,那有劳侯爷和大都督了。”顿了一顿:“打扰太夫人了!” “只要人没事就好,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太夫人握了娄老太君的手缓缓的道。 萧延亦就看向析秋:“劳烦弟妹让人收拾间院子出来!”又对娄伯爷道:“就委屈伯爷一晚上了。” “不委屈,不委屈!”娄伯爷回道。 析秋侧身应是,道:“那吩咐人将梅园收拾出来吧,离娘这里也不远,来来回回方便!”萧延亦点头认可,析秋就去看萧四郎,就见萧四郎脸色沉沉的道:“让吴妈妈去吧,你坐着歇会儿!” 话一出,太夫人和萧延亦皆是一愣,就连娄夫人也止了哭抬头看眼析秋。 析秋一怔,还不待她说话,吴妈妈已经笑着点头应道:“那请伯爷和娄夫人稍后,奴婢收拾好了就让人来接二位。” 娄夫人点了点头,吴妈妈就笑着出了门。 房间里气氛有些凝滞。 紫薇端了椅子来,萧延亦萧四郎和析秋各自坐了下来。 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没有人说话,但各人心思却是急转不停。 正在这时,门帘子几乎是被人扯开的,连翘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大呼一声:“太夫人!” 太夫人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什么事,这样没有规矩!” 连翘跟在太夫人身边多年,一向话少人也稳重,所以太夫人才将她拨给了鑫哥儿用,难得看她这样大惊失色的样子,析秋的呼吸也不由停顿了下来。 “鑫爷……鑫爷他晕过去了。” 析秋也站了起来,不待太夫人开口她已经问到:“怎么会晕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也是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奴婢也不知道,晚上奴婢瞧着这边没散,就在四夫人房里服侍了三位小爷吃了晚饭,不过半个时辰不到,鑫爷突然就从玫瑰床上栽了下来!” “快去瞧瞧。”太夫人几乎站不稳,紫薇三两步走过去扶住太夫人,这边萧延亦和萧四爷也拂袍站了起来,萧延亦看向太医道:“劳烦您随我跑一趟。” 太医自是不会推辞。 萧延亦又去和娄伯爷打招呼:“伯爷多有不周,还请担待!” 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说什么,娄忙出声回道:“侯爷快去吧。”萧延亦已经出了门。 析秋早已经掀了帘子匆匆出了门,她心砰砰的跳,脑中不停出现各种假设! 她就怕出现意外,所以吃食经由岑妈妈之手,又让春柳去帮忙,鑫哥儿身边又留着奶娘和连翘还有三四个小丫头,这么多人护着想必不会出事,没有想到还是出现了她不敢跟更不愿看到的事情。 太夫人随后走了出来,在门口停了停,对已经听到动静掀了帘子出来的二夫人道:“这里你照顾一下,若是身体不适就让人请你大嫂来。”说完也顾不得其它,转身扶着紫薇匆匆下了台阶。 二夫人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匆匆朝四房赶的人,转身招来紫檀问道:“房里的事如何?”紫檀左右看了看,小声回道:“奴婢什么也没有动还保持原状。” “好!”二夫人冷笑着转身,进了暖阁安排诸位夫人回府。 “析秋!”萧四郎走在析秋身侧,伸手在袖子底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别怕,有我!” 析秋一顿,手心的温暖一直传递到她心里,她脚步不停朝萧四郎点了点头。 萧四郎和太夫人随后赶了过来,就看到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个人,萧延亦眼底掠过痛色安慰太夫人道:“娘,鑫哥儿身子一直不好,这次应也没有事,您不要着急!” 太夫人没有心思说话,满心里惦记的都是鑫哥儿,连翘的话不停在她脑中回转……从玫瑰床上栽了下来……怎么能不严重! 进了院子,岑妈妈和紫阳也是脸色发白的站在院门口,一主子们赶了过来,立刻迎了过来,析秋问道:“怎么样了?醒过来没有?” 岑妈妈不安的摇了摇头,回道:“还没有醒,奴婢瞧着情形不对啊。” “什么叫情形不对!”太夫人冷喝了一声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萧四郎握了析秋的手,回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先进去看了再说。” 太夫人冷哼一声,带头进了门,萧延亦朝萧四郎和析秋点了点头也随之进了门,此刻析秋也顾不得许多,便带着一干婆子丫头进了院子。 鑫哥儿躺在玫瑰床,敏哥儿和晟哥儿一人坐了一边吓的小脸煞白哭抽泣着……奶娘抹着眼泪不停去喊鑫哥儿的名字。 房间里人人噤若寒蝉,一片死寂只余下奶娘和敏哥儿,晟哥儿低低的抽泣声。 鑫哥儿面色发红,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困难的样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哪里,脸颊上还残留着泪水,眉心处蹭了一块皮应是栽下来时摔的。 地上落了吐出来的秽物。 “鑫哥儿!”太夫人惊呼走了过去,几乎是跌坐在床上,眼泪落了下来。 析秋也心疼的看着,说不出话来。 萧四郎将太医让进来,太医立刻上去搭了脉,随即脸色一变吩咐道:“取雄黄来!” 又是雄黄?难道和娄老太君一样的情况? 太夫人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含着怒意问道:“可又是中了毒?” 太医一边将鑫哥儿胳膊露出来,在手腕上扎了一针,又在他的胸口扎了一针,才回道:“是!和娄老太君是一样的病症,俱是是中了毒。” 太夫人紧紧攥了拳头,目光冷冷的看了眼析秋,几乎是咬着牙问太医道:“那鑫哥儿没有事吧?”太医却是面露郑重,回道:“下官不敢不确定,要等了解毒后再言。” 这么说就是比娄老太君还要严重了。 眼下是鑫哥儿的身体要紧,大家都不再说话,析秋将目光从鑫哥儿身上收回来,敏哥儿一看到析秋,仿佛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哭着喊道:“母亲!” 析秋心里疼惜,走过去抱住了敏哥儿,拍着他的后背道:“敏哥儿不怕,敏哥儿不怕,母亲在这里!”晟哥儿也扑去太夫人怀里,太夫人抱着晟哥儿眼泪唰唰的落。 析秋怕两个孩子吵着太医,又怕他们惊吓倒,转身吩咐冬灵和晟哥儿的奶娘道:“将敏哥儿和晟哥儿抱回去房里去,服侍他们早些歇着。!” 敏哥儿恋恋不舍的看着析秋,又满脸担忧的去看鑫哥儿:“母亲,鑫哥儿没事吧?”析秋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你回去睡觉,明天一早鑫哥儿就没事了。” 敏哥儿不疑有他,由奶娘抱了出去! 岑妈妈泡了雄黄进来,太医如同给娄老太君喂药一样,用漏斗朝鑫哥儿嘴里去灌雄黄。 灌了几口,鑫哥儿便伏在床边大吐起来,可人却依旧是软软的毫无知觉,如同木偶一般。 太夫人在一边着急的喊:“鑫哥儿,鑫哥儿!” 鑫哥儿毫无反应。 萧延亦问太医道:“怎么样?”他也是面色凝重。 太医没有说话,低头换了几个穴位,用银针浅浅的扎了几针,额头上已经是满头大汗:“小爷早产身子格外的弱,先天心肺功能不全,所以纵是毒素不强,但却引起身体内其他的并发症,就看今晚的反应……现在还不好说。”说着站了起来,迅速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萧延亦:“请侯爷速速派人抓了药来煎了!” 萧延亦什么也没说,接了药方出门去吩咐人抓药。 大夫人形色匆忙的来了,到床边看了鑫哥儿,也是眼睛微红去扶着太夫人,太夫人拍了她的手,道:“你来了!” “我也是吓了一跳,本想去您那边看看娄老太君,却又听到鑫哥儿出事了!”看向太医问道:“说是中毒,怎么会好好的中毒?” 太医就看了眼萧四郎,见他没有制止,便开口解释道:“是一种叫藜芦的草药,全株有毒根部毒性最强,误食后会有胸闷,气短,面赤,呕吐之状,甚至可能致死,但按娄老夫人和小爷的症状来看毒素并不大,常人服用不至于致命,但由于两人身体格外的虚弱,娄老夫人有心肌之症,而小爷则是先天心肺之气不足,所以反应上也剧烈一些!” 今天府里的吃食都是由析秋在照应打理,大夫人余光看了眼析秋,又问道:“那可知道毒素自何处而来!”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吃了草药中毒! 太医并不确定,目光就落在地上鑫哥儿吐出来的秽物上,顿了顿道:“按小爷和娄老太君各吐之物来看,两人只同食了一样东西。”他看向析秋,问道:“四夫人,今日席上可是上了一道药膳?” 析秋面色坦然,点了点头回道:“是!”说着一顿又道:“可是药膳有问题,您可要验一验?” 主动要求太医去验。 太医点头回道:“若是还有剩余能让下官瞧瞧,那是再好不过了。”析秋点了点头,吩咐岑妈妈道:“去将晚上熬的药膳端上来给太医验一验。” 岑妈妈早就面色发白,满脸的不敢置信,药膳是她一人经手的,又是做了多次,怎么会让人吃了中毒! 可纵然心里有疑问,依旧是出了门去了厨房。 大夫人看向析秋,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析秋眼中无人,目光落在床上的鑫哥儿的身上,吐过之后脸上潮红和娄老太君一样退了下去,可脸色却是变的苍白的如一张白纸一样,睫毛如蝶翼般遮在脸上,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呼吸缓缓的……她甚至感觉的到断断续续的停顿。 嘴里依稀能听到呢喃声:“娘……娘……” 太夫人心疼的,紧紧抓着鑫哥儿的小手,流着泪看着他,大夫人在一边安慰太夫人,萧延亦从外面进来,对太夫人道:“娘,时间不早了,您去四弟妹房里歇会儿,这里有我们!” 太夫人满脸疲态的摆了摆手,声音嘶哑的回道:“鑫哥儿这样,我哪能歇的好!” 大夫人在一边也叹了口气。 岑妈妈端着一个甜白瓷的碗进来:“这是晚上给几位小爷送去的,和送去席上的是一个锅里的。”说着看了眼析秋,析秋点了点头指了太医道:“让太医看一看。” “是!”岑妈妈应是端去桌上给太医察看。 太医便用里面的银勺挑了一些放在鼻尖吻了一吻,又用食指沾了一些尝尝…… 所有人紧张的在等太医的反应。 “没错!”太医一锤定音:“娄老太君和小爷体内的藜芦确系出自这药膳之中。” 岑妈妈大惊失色,惊呼道:“怎么会,不会的……这些出下锅到出锅都是经由我一个人的手,怎么会有毒。” 太夫人脸色已是彻底冷了下来,太医摆着手问岑妈妈道:“藜芦是药,与人参党参等物相生相克,你会不会不知这两种药的药性,便误将其放在一起去煮?” “不会!”岑妈妈斩钉截铁道:“奴婢虽是不识字,可是府里的药膳都是张医女配好了药材送进来的,奴婢不会去动里面的药材配方,都是直接入锅,哪里会多放一样药材!” 如果按照岑妈妈所言,事情也太过蹊跷! 太医也拧了眉头没了话,张医女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她不可能将普通的药材配错,况且,藜芦并不适合普通人补气食用,他心里也觉奇怪,却深谙内宅之事不敢再问。 “既是不会配错,那为何其中又多了一味藜芦。”太夫人冷喝道:“来人,将岑妈妈绑起来,连着院子里所有人都绑了,给我细细的审!” 析秋拧了眉头,却没有说话,太夫人既然存了怀疑之心,她不让她查清楚,又怎么会有说服力,况且,她也觉得要查,必须仔细的查!不由转头去看萧四郎,就见萧四郎点了点头,拂袖站了起来,沉声道:“即是要查,自要好好的查!”说完,便对岑妈妈道:“你去将院中所有人集合到院子里来!” 算是反驳了太夫人绑人的话。 太夫人深看了萧四郎一眼,却没有太多的惊怪,一向便是如此但凡有事他总是与她意见相悖。 岑妈妈失魂落魄的点头应是,脚步踉跄的出了门。 萧四郎也是大步走了出去,衣袂带风满身的凌厉。 “祖母!”鑫哥儿忽然身体一抽,痛苦的喊了一声,声音从喉间发出来,嘶哑的让人生怜,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让人想要抓住却仿佛又从指间溜走! 太夫人大惊大喜,连忙低头去和鑫哥儿说话:“鑫哥儿,鑫哥儿。”便是连萧延亦也是脸色微微一变,走了过去。 鑫哥儿却是没有更多的反应,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脸色越发的苍白,眉头渐渐松开,呼呼扇着的鼻翼慢了下来,呼吸越来越弱…… “这是怎么回事。”太夫人顾不得许多紧张的抱起鑫哥儿在怀里,大惊失色的问道:“太医你过来瞧瞧。” 太医三两步走了过去,拨开鑫哥儿的瞳孔看了看,顿时脸色变的铁青,太夫人见他这样越发的没了底,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毒素清了吗?” 太医拧了眉头,回道:“小爷身体孱弱,毒素虽轻可还是侵入了五脏六腑。”一顿,声音里也露出难言的郑重:“恐怕此刻已引起代谢衰竭……” 析秋听着,却是心中暗暗吃惊,太医的意思是不是说鑫哥儿由于中毒,而引发了一系列的并发症,譬如肾脏衰竭? 若真是这样…… 她不敢想象。 “鑫哥儿。”析秋变了脸色,眼泪落了下来,看向太医道:“怎么会这么严重,可有别的法子了?” 太医脸色也是难看之极,摇了摇头道:“下官也回天乏术!”一顿解释道:“藜芦毒性虽轻,可小爷的身体的太弱了!” 析秋紧紧握了拳头,若是藜芦真的是有心之人放进去的,那么对方真是好算计! 算准了鑫哥儿身体弱受不住毒性,算准了旁人没事。 她去看鑫哥儿,小小的脑袋耷拉在太夫人的胳膊上,若不是胸口时有时无的起伏,仿佛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脸上竟有死灰之气。 大夫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四弟妹!”她声音里也透着颤抖:“快去请张医女来,她不是游医各处,定是有旁的大夫所没有的见识和办法。” 现在便是死马也要当活马医,析秋转身过来看着站在床前脸色如土的萧延亦:“二哥,可否麻烦您派人去四象胡同请张医女来!” 萧延亦一怔,拧了眉头沉重的点点了头,又不舍的看了眼鑫哥儿,转身出了门! 门外,刚刚还一片死寂,此刻已经满院子低低的抽泣声。 连翘跪在门口,满脸的死灰! 若是鑫爷真的有事,她们今天守着的人一个也逃不了。 都是她的错,岑妈妈说四夫人吩咐过不让几位小爷吃的,说是年纪小不能进补,可紫檀来看鑫爷闻了香味,她便从厨房端了两碗过来,几位小爷闻到香味吵着要吃,她便想吃一点应该也无事…… 没想到,却是出了这样的大的事。 如果知道这样,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吃的。 连翘悔不当初,几乎想要一头撞死在门口,她小心翼翼在府里这么多年,事事仔细去办从不敢马虎! 没想到只是几个时辰而已,却已经天翻地覆。 她透过门帘子去看鑫哥儿,她不相信下午还嬉笑可爱的鑫哥儿就这样没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 太夫人紧紧搂着鑫哥儿,在他慢慢烧起来的额头不停亲着:“鑫哥儿……鑫哥儿……你不能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好想他跳起来爬在她的背上,笑弯了眼睛喊她:“祖母……祖母”的样子…… 析秋也侧开脸满脸的眼泪,她好恨这里为什么不是现代,如若有先进的设备,鑫哥儿何至于此! 她没有把握张医女能救鑫哥儿,可是没有把握也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房间里,只剩下几人的哭泣声。 院子里,萧四郎沉冷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带着凌厉之气,沉重的脚步在院子里跺着,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已经瘫坐在地上…… 时间格外的漫长,仿佛一分一秒都在熬着,析秋仔细去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她不相信岑妈妈会犯错,那么会是谁对药膳做了手脚? 不期然的,她便想到那个人…… 正在这时,门帘子被紫檀掀开,二夫人走了进来,步履蹒跚满脸的不敢置信:“这……这是怎么了。” 太夫人眼泪流的更凶,二夫人便去问太医:“怎么了这是,快说话!”很着急的样子。 太医就简略的将前应后果说了一遍,二夫人面色一变,踉跄了一下幸有紫檀扶着,她落了眼泪面色惨白的道:“娘,不如去宫里多请些太医来吧,刘太医一个人知道毕竟有限,人多了会诊后总有法子的。”说着上去握住鑫哥儿垂着的小手,冰凉的毫无温度的小手道:“总不能看着他这样……” 太夫人已经无力再说多余的话,她疲累的道:“你看着办吧!” 二夫人看向太夫人,就感觉道仿佛这半会儿的时间,她的两鬓就多了许多的白发! 是她的错觉吗? 太夫人果然在意鑫哥儿,她不由摸着自己的肚子,回头对紫檀吩咐道:“你亲自去外院,让胡总管再去宫里,拿了我名帖,不管有几位太医在值班,一律请了过来!” 宫里的当值的太医不管贵胄功勋自是不能请,请来的都是不当值的,二夫人却是要将当值的一起请来! 也只有她能做得到吧! 很紧张鑫哥儿的生死。 析秋静静的看向二夫人,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就这样看着…… 二夫人一愣,仿佛注意到析秋的视线,回头过来看她,问道:“四弟妹你脸色不好,快坐在一边歇一歇。” “我没事。”析秋语气温和的回道:“二嫂双身子也要多注意才是。”转身吩咐春柳:“给二夫人搬了椅子来。” 大夫人淡淡的,看了眼析秋。 “鑫哥儿!”骤然间,太夫人惊呼一声,摇着鑫哥儿道:“鑫哥儿,鑫哥儿你不要吓祖母啊!” 析秋转头去看,就见刚刚还有微弱起伏的胸口,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她冲过去抚上鑫哥儿的额头,触手竟是烫的骇人! 萧延亦大步从外面进来,看着房里的情景,身体仿佛定格了一般,愣站在哪里!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5 审问 萧延亦眼底的悲凉,让二夫人微微心惊。 她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绞住,目光落在鑫哥儿小小的身体上,眼底有厉光隐过却迅速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取代,她捏了帕子哽咽着,竟是慌张的有些语无伦次:“快去瞧瞧,太医来了没有。”又转头去看刘太医:“您快看看啊。” 刘太医本已经三两步跨去太夫人面前,此刻二夫人说话他也没有心思去回,低头去探鑫哥儿的项脉。 析秋的心也紧紧揪了起来! “小爷晕过去了。”刘太医也松了口气,但紧接又露出紧张的样子:“但体像之征依旧不容乐观。” 析秋几乎能感觉到太夫人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娘,让我来吧!”萧延亦走过去接过鑫哥儿抱在怀里,满脸的沧桑甚至下颚上连青色的胡渣都显现出来,颓废而苍凉。 这是他的嫡子啊,艰难得来的嫡子,无论他和佟析华之间怎么样,无论他对鑫哥儿投注了多少的关心关爱,不可抹灭的他们是父子,骨肉连心的痛析秋相信他不会好受! 她心里叹气出了门,站在门口对春柳吩咐道:“你去二门瞧瞧,静柳姐来了没有。” 春柳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管怎么说,鑫哥儿是在四房出的事,不管中间是谁做的手脚,四房的责任也推脱不去。 可她又心疼鑫哥儿,毕竟是大姑奶奶的孩子,彼此的恩怨虽有可是论说了天去大家都是从佟府出来的,在外人眼中都是一家的。 “奴婢这就去。”她提着裙摆匆匆跑了出去。 析秋站在门口,连翘和鑫哥儿的奶娘采琴依旧跪在门外。 还能看到萧四郎高大的剪影落在左侧耳房的窗户上,院子里丫头婆子们跪了一地,一个个面色灰败…… 她紧紧扣住了门框。 就在这时,锁着的院门突然被人拍响婆子急忙开了门,随即秋萍若疯了一样冲进了院子:“鑫爷,鑫爷!”朝正房跑了过来。 见到析秋正在门口,她眼泪落在腮上面色也是惨白如纸色:“四夫人,四夫人,鑫爷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析秋看着她,她知道秋萍是真的关心鑫哥儿,便拧了眉头道:“他还昏睡着,你声音小一些。” “奴婢进去看看。”析秋却拦住她,摇了摇头道:“你进去也于事无补,就守在门外吧,等大夫来了再说!” 秋萍不甘心的朝次间里探了探,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间里更是一片死寂,秋萍噗通一下在门槛上跌坐了下来,终究是没敢进去。 却在这时,院子里守着的粗使婆子突然走了过来,拜了析秋朝秋萍道:“秋萍姑娘,四爷请您过去一趟。” 秋萍身体便是一抖,条件反射的回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析秋皱了皱眉,难道她真的被牵扯到其中? 再去看秋萍,两条腿不停的抖着,紧紧抱住了门框回道:“四爷找奴婢做什么,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你做没做,四爷心里有数,走吧!”两个婆子上来拉住秋萍的手臂要把她往外面拖,秋萍就看向析秋求道:“六姑奶奶,六姑奶奶,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四夫人换成了六姑奶奶! “四爷问什么你就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四爷,你若是什么也没有做,四爷也不会强加于你罪名的。”一顿看着秋萍道:“去吧,别吵着鑫哥儿了。” 秋萍听着一愣,却没有再叫嚷,手也渐渐松了门框…… 带进了耳房里。 正说着,门口四道影子匆匆进了穿堂,打头的是阮静柳,她身后跟着春柳,春雁和绾儿。 “静柳姐!”析秋也忍不住激动迎了过去:“您快去看看吧。” 阮静柳穿了件半旧的家常褙子,头发随即挽了个纂儿半点头饰也无,一看便是听到消息立刻从家里赶了过来,她拧了眉头点了点头道:“你不要着急,我先进去看看!” 析秋点头应是。 绾儿提着药箱也跟着进了房里。 春雁上来扶住析秋,满脸紧张的问道:“夫人,听说是药膳出了问题?怎么会吃药膳出了事儿?张医女的药材都是事先搭配好的,分量把握的很足,不会很轻也不会很重,不该有的绝不会出现,怎么会吃出了事儿。” 析秋和她边走边说:“药膳里多了一味藜芦,分量不多也是把握的刚刚好,旁的人吃了无事,但身体虚弱者如老人幼童便会出事。”一顿又道:“你别管这里,回去查一查,药房里有没有藜芦这道药材,送进府里来的药膳配药里有没有这种东西。” 她虽然知道问题不会出自医馆里,可查一查总归是安心,排除了医馆那么问题只有可能在府里! 春雁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她想也不想停了脚步,回道:“那奴婢现在就回去和天益将所有药材理一遍,看看有没有少有没有!” 析秋点了点头目送春雁出门,她进了房里,阮静柳正在和众人说话:“我尽量试一试,若是今晚不再发烧,便就有救!” 二夫人目光一闪,不待太夫人开口,便着急道:“那真是谢天谢地,有劳张医女了!” 阮静柳淡淡的点了点头,朝太夫人和萧延亦以及大夫人道:“你们都出去吧,若是有需要我会让我的婢女告知你们。” 太夫人连连抹着眼泪,萧延亦已经将鑫哥儿放下来,起身对阮静柳道:“那有劳您了!”说着对太夫人道:“娘,您也到隔壁休息一会儿吧!” “嗯。”太夫人依依不舍的又看了眼鑫哥儿,才点了点头扶着大夫人的手朝外走。 阮静柳见析秋正站在门口,便转头对她点了点头,析秋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几人在正厅里坐了下来,萧延亦便道:“我去四弟那边看看。”总归是男人,理智大于情感。 太夫人点了点头,目送萧延亦出去,又看着二夫人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不顾自己也要顾着孩子!”二夫人面露犹豫,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回道:“那我先回去。”又转头和析秋说话:“鑫哥儿若是醒过来,还劳烦四弟妹和我说一声。” 析秋点了点头,回道:“二嫂慢走!” 太夫人让吴妈妈送二夫人回去。 大夫人低声劝太夫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立刻醒来,您去休息会儿吧,别等鑫哥儿醒来,您却病了!” 太夫人坐着没动,叹气道:“鑫哥儿出生时,太医便道他体弱,先天不足活不过五岁,我心疼他将他带在自己身边,仔细照料就怕有一处疏漏……他也好虽身子比旁的孩子弱一些,吃的又少可总算没有三灾八难的……”说着用帕子压住眼角,又道:“没想到处处避着防着,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析秋目光闪了闪,大夫人看了析秋一眼,便对太夫人道:“这也是意外,鑫哥儿是有福气的孩子,必定不会有事的。”一顿又道:“这样吧,我扶您去暖阁里去,您也靠一会儿闭目养养神,可好!” 太夫人想了想,最终没有拒绝! “已经收拾好了,大嫂也休息一会儿吧。”析秋缓缓的道,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走过去和大夫人一人一边搀住太夫人进了暖阁,析秋在里面陪着说了会儿话,见太夫人精神有些吃力,便无声的退了出来,在正厅里坐了下来。 “夫人!”碧槐走过来小声道:“四爷和侯爷派人去韶华院了。” 析秋一愣,遂想到秋萍的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说她害鑫哥儿,她却是不信! “你们两个就守在门口吧。”她对碧槐碧梧道:“若是静柳姐有什么需要,你们也能帮一帮!” 碧槐和碧梧点头应是。 析秋又看春柳道:“你去太夫人那边看一看,娄老太君还在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人总是在侯府里出的事儿,太夫人此刻一心扑在了鑫哥儿身上,只怕也分不出精力照顾娄老太君。 春柳应是,有些担忧的看向析秋:“夫人,现在时间不早了,您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析秋摆了摆手,沉沉的道:“你去吧,我去看看敏哥儿!” 春柳不再说什么,转了身提了灯笼出了院子。 析秋来到敏哥儿房里,敏哥儿和晟哥儿两个孩子一人睡了一边的床,两个奶娘各做了一遍打盹,两个小家伙睡的也不安稳,敏哥儿梦里头还在吸喃着鼻子,晟哥儿却是翻来覆去的踢着被子,不时发出呜咽声。 看来都被吓的不轻。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敏哥儿的脸,又给晟哥儿盖了被子。 敏哥儿的奶娘惊醒了,有些惶恐的看着析秋:“夫人!”析秋摆摆小声问道:“敏哥儿腿上的药可换过了?” “换了,敏爷很乖哭都没有哭!” 析秋点了点头,心疼的看了眼敏哥儿,点头道:“你们仔细守着,若是困顿了就两个人分开各守几个时辰,或是将门外冬灵换进来!” 四夫人一直对她们很好,从不打骂说重话,奶娘点头回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出了门! 春柳回来了:“见了娄夫人人,说老太君已经歇了,刚刚吃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析秋总算放了心。 大夫人从暖阁里出来,析秋看到她问道:“娘睡了?”大夫人点了点头:“给娘服了安神茶,她年纪大了若是熬了一夜定会受不住的。” 安神茶看来是有催眠作用,析秋点了点头认同道:“娘担心鑫哥儿,让她睡会儿也好。”一顿又道:“大嫂也歇会儿吧。” 大夫人摆摆手道:“我没事,原也是闲人一个,若是鑫哥儿无事白日里我也有空补觉,不用担心我。” 析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妯娌两人在正厅里隔着茶几坐了下来。 “娄老太君没事吧?”大夫人问道。 析秋拧了眉头回道:“说是吃了刚刚歇了,想必问题不大,不过老太君年纪大了,这一折腾恐怕也伤了元气!” 大夫人点了点头,却是突然道:“你也不要想的太多,既是出了事二弟四弟都在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虽是淡淡的话不带多少关心的情绪,析秋却是心里巨震,她转头看向大夫人,她已经端了茶低头在喝,脸上也未曾流露多余的想法…… 这个时候,虽然大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心里必定多少有些怀疑她,毕竟药膳是从她的厨房里出来的,虽说没有人傻到在自己做出去的东西里下毒,可也保不准有人会想她是反其道而行之,抓住了别人这样的想法钻了空子而故意为之! 至于目的和动机,她叹气的笑笑,爵位之争是自古不可避免的事,纵然萧四郎是一品督都,可宣宁侯的爵位是百年世袭,得爵位者子嗣的荫恩,家族的势力等等,都是官员所无法相比较的。 只要鑫哥儿死了,二夫人流产抑或是夭折,那二房的嫡支就算全军覆没了…… 作为四房,难道不又多了一份机会吗。 她无奈的笑笑! 转头对大夫人道:“大嫂说的没错,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大夫人淡淡的笑笑,没有再说话! 又恢复到静悄悄的,次间里也是很安静,只有太医的声音时不时传了出来,带着质疑和惊恐的和阮静柳说话。 想必,是她用了什么万险的法子,太医在宫中做事就是看着别人死也不敢用冒险的办法,若是失败赔的可就是自己的命甚至是一家的命,他们不得不谨慎不保守,所以若是对阮静柳有所不赞同和质疑也在常理之中。 绾儿走了出来,掀了帘子露了半边的脸:“医女说让四夫人送刘太医回去!” 果然是这样! 紧接着,太医提了药箱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看到析秋脚步一顿,带着一丝好自为之的语气的道:“这样冒险的法子,真是闻所未闻,若是出了事……”一甩袖子说不下去了,转身便出了正门。 析秋面露无奈,阮静柳就是这样,但凡与她不熟悉又事与她工作有关,从来都是什么也不顾忌的。 “不用担心。”大夫人站在她身后,语气不以为然道:“他们便是如此,生怕担了责任。” 析秋点了点头对绾儿道:“她一个人可忙的过来?”绾儿点了点头,回道:“没事,主子向来都是一个人做事!” 析秋点了点头没说话。 绾儿又道:“恐怕要麻烦四夫人和几位姐姐,帮我们烧些开水来,一定要多煮久一些,再弄些烧酒!” 析秋一愣,目中露出疑惑,随即敛了心思点了点头吩咐碧梧道:“厨房这会儿恐怕没人,你去吧!” 碧梧应是,绾儿就朝析秋点了点头,放了帘子回了房里。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有婆子蹬蹬出了院子,析秋微愣和大夫人互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回到椅子上坐着,过了一会儿紫檀被带了进来。 大夫人眉梢微挑,析秋却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边,暗道吴妈妈送二夫人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暖阁里,太夫人的咳嗽声传了出来,紫薇掀了帘子进去,大夫人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娘。” 析秋点头,和大夫人一起进去看了太夫人,可能由于是药物的关系,心里又念着鑫哥儿,太夫人睡的也是不安稳。 “你去忙吧,娘这里有我守着。” 析秋确实不放心阮静柳一个人在房里,怕她有什么需要! 她出了门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静静去听院子里的动静,紫檀是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萧四郎把她传来,不知道二夫人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了,析秋一惊睁开眼迎了过去。 “你没事吧!鑫哥儿怎么样?”萧四郎握住她的手,见她神情还算平静也松了口气,析秋问道:“我没事,静柳姐在里面,鑫哥儿还没有醒来。怎么样?可找到藜芦的来源?” 萧四郎看着析秋,目光中有着难掩的怜惜,他道:“藜芦没有寻到,但是秋萍……”析秋知道,他怕在意,因为秋萍毕竟是佟府过来的丫头。 “四爷说吧,妾身没事!”析秋拉着他坐在椅子上,回道。 萧四郎便沉了声道:“厨房里人悉数审过,目前看并没有嫌疑,而下午院子里一共来了两个外人人,一个秋萍一个便是紫檀。”一顿又道:“紫檀来了和岑妈妈说了几句话,便去了房里看望鑫哥儿,秋萍则有些奇怪,按岑妈妈所言她进门目光便一直在厨房里四处打量,背着岑妈妈还偷偷翻了柜子里放的一些蔬菜食材。” 析秋拧了眉头,问道:“这么说,紫檀和秋萍都有嫌疑,但秋萍的嫌疑要更大些?”一顿又道:“刚刚四爷派人去韶华院搜查,那可搜到什么?” 她问了重点,萧四郎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回道:“秋萍确实要比紫檀嫌疑大,韶华院里并没有搜到藜芦,但却有人看到韶华院的翠儿,一直鬼鬼祟祟的在我们院子外面探头探脑。”顿了顿道:“秋萍招认,说是因为担心有人害鑫哥儿,而派了个小丫头守在院子外面,她来院子里也是因为看见紫檀进来,她才跟着进来,还一口咬定毒必是紫檀放的……” 不待他说完,析秋便道:“紫檀那边又怎么说?”萧四郎回道:“紫檀并未说什么。” 就是说,让府里去查,一副坦荡大义的样子! 二夫人身边的人,果然心里素质很高,析秋暗暗感叹看着萧四郎道:“四爷打算怎么做?” 萧四郎便是想也不想,回道:“俱都扣押起来!”析秋一愣:“紫檀是二嫂的陪嫁丫头,二哥那边会不会……” 说起这件事,萧四郎便是声音冷凝的回道:“她即有嫌疑便是身不正,决不能姑息!” 是他的作风!向来雷厉风行果断决厉! 事情没有结果,析秋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若是紫檀真的有事,想必二夫人那边应该会有所反应才是。 天诚在外面喊道:“四爷,侯爷请您过去。”萧四郎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你若累了便去休息会儿。” “四爷去忙吧。”析秋送萧四郎出门,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有些意味不明! 紫檀和秋萍两人互咬,可秋萍除了她主观的怀疑半点证据也拿不出来,反而是院子里许多人见到她鬼鬼祟祟的派人守在了门口,又去厨房里转了两圈…… “四夫人!”绾儿探了头出来:“医女请您进来!” 析秋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里。 鑫哥儿的外套脱了,露出的胸口上插了数枚银针微有起伏,眼睛依旧是紧紧闭着,气息不稳! “静柳姐!”析秋进去喊了一声,站在阮静柳身后,她正全身贯注的将鑫哥儿胸口的针拔出来又再次扎了进去,听见析秋的声音,她头也不抬道:“暂时过了危险,接下来就看他的体能了。” 析秋一愣,不解道:“几率多大?” 阮静柳眉梢一挑,看着她回道:“你也略通医术,这样幼童肾脏衰竭,若想活下来恐怕运气成分也要占一部分!”说着一顿又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三天之内他能醒过来,就不会再有问题,若是不能……”她叹了口气,接过绾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又喝了茶道:“只能准备身后事了。” 这无异于又是一个打击,析秋也忍不住颤了颤,她走过去坐在鑫哥儿身边去摸他的眉眼,眼中尽是怜惜,这样小小的孩子自小便身体柔弱,别的孩子能做的太夫人一律不准他做,别的孩子不做的,他更是想也不要想,冬天怕冻着夏天怕热着,春天怕风寒秋日怕蚊蝇,禁在房里,童年的记忆不同别的孩子飞跳奔跑整日里不得闲,他的只有静静坐在哪里,和敏哥儿玩一些安静的游戏。 她好心痛,不由握住他小小的手,那样脆弱仿佛一件瓷器,随时随地都能轻易的碎裂。 “你也别心思太重。”不期然的阮静柳握住她的手,浅笑着道:“虽是运气,可我们有时候也要相信运气才是。”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阮静柳便问道:“我还没有问你,藜芦的毒,怎么会到药膳里去?” “不知道。”析秋将经过大概和她说了一遍:“不同人参等滋补的药材,我相信医馆送来的药里不会有它,必然是有人后放进去的。” 阮静柳拧眉露出深思的样子,眼底一抹轻蔑:“内宅便是这样,肮脏的令人发指!” 想必她也有过感受,析秋又道:“那这三日我们能做什么,不会就这样等着他醒来吧?” 阮静柳回道:“医馆里我请了郎中坐诊,这几日我就留在府里吧,你不用管了。” 有她在,析秋也能放心一些。 碧梧从门外进来,回道:“夫人,四爷请您和太夫人过去。”析秋一愣,难道是查出来了? 她站起来对阮静柳道:“静柳姐鑫哥儿就交给你了。”语气颇有些郑重。 阮静柳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不会离开半步!”析秋放了心便出了去对面房间。 太夫人已经醒来了,正由大夫人和紫薇伺候穿衣裳,想必也有人过来通知过了。 “鑫哥儿怎么样了?张医女可说了什么?”太夫人见她进来急急的问道。 析秋将阮静柳的话和太夫人说了一遍,低声道:“就看这三日了。” 太夫人又红了眼睛,穿了衣服连润口的茶都没有喝,便直接去了对面次间,在床上又坐了一刻才抹着眼泪出了门。 三个人去了耳房。 这里下人的房间,因为析秋院子里的人不多,所以这间一直是空置的,里面摆了桌椅没有其它的东西,萧四郎和萧延亦坐在一边,见到太夫人进来便有人端了椅子给她坐。 地上,秋萍和紫檀并肩跪着,岑妈妈和连翘还有问玉以及鑫哥儿的奶娘和厨房里的婆子跪在后面。 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沉闷压抑。 是内宅的事,还是交由太夫人最终过问。 “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目光在紫檀和秋萍身上转过,不悦的问道。 秋萍一听太夫人问话,立刻哭着开口道:“太夫人,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奴婢是真的关心鑫爷,鑫爷我们夫人拼死生下来的,奴婢疼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加害她呢。” 析秋就看到紫檀眼中掠过一丝讥讽。 太夫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析秋,问道:“什么拼死,疼惜的……到底如何,仔细说了。” 秋萍看向萧延亦和萧四郎,将他们没有面露不悦或是反对,便开口将今天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奴婢确实安排了翠儿守在四爷的院子外面,奴婢这么做也是不放心鑫爷而已,后来奴婢出来办事,就在四爷的院子外面看到了紫檀,奴婢就悄悄跟着她看到她进了厨房,那时候厨房里岑妈妈和几个婆子都在忙着,紫檀进去了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又去了正房在里面待了许久。奴婢在外面等了很久,越想越不放心,也进了院子去厨房里……”一顿又目露凶光的看着紫檀:“毒药一定是她在那个时候放进去的,她是奉了二夫人的命来下毒的,太夫人,侯爷,四爷您们一定要明察秋毫啊,决不能放过她和二夫人。” “住口!”太夫人冷喝一声,叱道:“你说是紫檀做的,又说是二夫人指使,你有何证据?” 秋萍便是一愣,她真的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而已! “太夫人您想一想,鑫爷是府里的嫡长子,如今二夫人又怀了身孕,她身份高贵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孩子屈居人下,她定然不能容鑫哥儿继承爵位的……”不待秋萍说完,太夫人已经冷了脸道:“也就是没有证据了?” 秋萍一顿,面色突然白了起来,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紫檀一见她如此,便朝太夫人磕了头,禀道:“太夫人,她指二夫人指使奴婢下毒,可奴婢进厨房时岑妈妈和紫阳还有几位妈妈都在,奴婢可是站在门口连进都没有进去,怎么下毒!”一顿又道:“就算这些不说,她说二夫人以为忌惮鑫哥儿,想要夺世子之位,奴婢身份卑微眼光也浅薄,可也知道二夫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未知,她又怎么会对鑫爷下次狠手。” 紫檀振振有词,说的有理有据,她道:“这些便是都不论,以我们夫人的为人,平日里走路连见着蚂蚁都要绕过去的人,有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她分明就是砌词狡辩!”一顿又道:“再说,我们夫人也不屑做这样的事情,将来的少爷小姐,便是府里没有荫恩,夫人也会求了太后娘娘的,难道非巴巴的盯着侯府的世子之位不成!” “你……”秋萍被说的哑口无言。 连析秋也不由暗暗赞叹紫檀的口才,平日只见她在二夫人身边服侍,却不见她有这样好的口才! “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我们夫人夺了先二夫人的位子,你心里不平衡罢了,谁不知道你早先在先二夫人在世时,是要做侯爷的通房的,如今你不单什么都没有,还只能呆在院子里不能随处去,天差地别的待遇,你心里有没有恨谁又知道呢。” 不得不说,紫檀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单从画面的意思上来看。 看来,萧四郎和萧延亦并未在紫檀这里审出有用的信息来,她暗暗叹气,如紫檀这种人若此事真是她做的,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就要以同样手法还回去,逼她自现了形才行。 析秋看了眼后面跪着的岑妈妈几人,对太夫人道:“娘,当时院子里人很多,不如听听她们的看法。”目光便落在连翘身上,当时药膳可是她端进房里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 析秋便问岑妈妈道:“我与你说过,药膳不能给小爷们食,何以鑫哥儿会吃了药膳?”连翘原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 “是这样的。”岑妈妈看向连翘回析秋的话:“奴婢谨记夫人的话,并未给几位小爷食药膳,鑫爷吃的应该是连翘姑娘端进房里的那碗!” 所有人便是一顿,萧四郎和萧延亦并不知道这样的细节,自是没有问到这里。 太夫人脸色一冷,看向连翘愠怒问道:“你说!” 连翘脸色一变,跪着回道:“当时紫檀姑娘奉二夫人的命来看鑫爷,奴婢陪着她在房里说话,后来紫檀说药膳很香,奴婢见她难得来就去厨房让岑妈妈给我们另外盛了一盅,后来进了房里,鑫爷说很香……奴婢也不知道鑫爷不能吃,所以就……”连翘哭着道:“奴婢若是知道,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给鑫爷吃的!”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木有疑色的朝紫檀看去,毕竟这事儿太巧了。 紫檀目光一闪,不待太夫人问就主动道:“奴婢是一时嘴馋多了一句嘴,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结果,奴婢请太夫人责罚!” 就是一码归一码,她有错之处便爽快认了,倒让人没的话说。 “你若真是嘴馋,为何不去厨房讨了去?”析秋继续开口问道。 这句话很有针对性! 大夫人眉梢一挑,就连太夫人也是微微一怔。 “奴婢一时糊涂,和连翘一样也不知道会有这也的接过,若是知道奴婢便是一死也不能喂了鑫爷吃药膳,求太夫人责罚!”紫檀也和秋萍一样跪在地上,半句狡辩都没有:“奴婢自知有罪,所以无脸辩驳,但不管太夫人如何罚奴婢,下毒的事绝不是奴婢所为,求太夫人,侯爷和四爷明鉴!” 自是要罚,可前后的罪名差的太多! 大夫人淡淡的笑了笑。 太夫人看紫檀的眼神,已经明显与刚才不同,略有了疑虑。 “哼哼。”太夫人便指着秋萍和紫檀正要说话,忽然李妈妈匆匆跑了过来,满头的汗喘着道:“太夫人,不好了,二夫人直喊着肚子疼……” “什么!”太夫人站了起来,面色大变:“怎么好好的肚子疼?这会儿人怎么样了。” 李妈妈回道:“奴婢也不甚清楚,这会儿吴妈妈留在房里照顾二夫人,她让奴婢来请您和侯爷去看看!” 既是请太夫人,恐怕情形不太好。 “去看看。”太夫人快速朝外走,又忽然转头对析秋道:“你留在房里吧,鑫哥儿那边离不得人。”又回头看向萧四郎:“你看着办吧!”什么罪责让他拿主意。 太夫人就和萧延亦快步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析秋凝眉去看地上跪着的紫檀,见她一直揪着衣角的手指,渐渐的松了开来,神情也放松不少。 秋萍脸色刷白,表情很奇怪似乎是狂喜,似乎又恐惧…… 春柳过来,看着析秋道:“要不要奴婢去看一看?” 析秋摆了摆手,二夫人那边什么情况,想必不用多活儿功夫就会有传过来的,她们若是去打听,反而有刺探心虚的嫌疑。 “我们进房里等吧。”大夫人淡淡的说着,带着身边的婆子就回了正房。 析秋回头去看萧四郎,萧四郎对天诚吩咐了几句,就随着析秋一起出了门。 显然,他也感觉到二夫人那边的事情很有可能和这里有关! 三个人进房看鑫哥儿,就坐在次间里和张医女说着话,不过转眼的功夫,院子里又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李妈妈又来了,对萧四郎和析秋道:“太夫人想请张医女过去看看,二夫人一直肚子痛……” 阮静柳拧了拧眉头,显然有些不情愿。 析秋拉着她道:“静柳姐去看看吧,二嫂说肚子痛也不知情况如何,孩子重要!” “嗯。我去去就来。”说的很简淡,随着李妈妈和提着药箱的绾儿出了门。 大夫人低头喝茶,析秋则吩咐春柳打水,又对萧四郎道:“四爷梳洗一下吧,这会儿天气闷,出了汗难受的紧。” “也好!”萧四郎大步站了起来,负手出了门。 析秋便和大夫人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萧四郎洗漱好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放明,吴妈妈就带着一干婆子匆匆来了院子里,析秋一愣和大夫人对视一眼,萧四郎已经在院中问道:“出了何事?” 吴妈妈就回道:“在二夫人房里的如意紫云糕上,查出了藏红花……” 不单萧四郎,便是析秋也是微微一愣,问道:“那二夫人现在如何了?”吴妈妈就万幸的回道:“还好二夫人只是吃了一小口,就觉得胃口不好放了,这会儿喝了药已经无碍了!”还是她服侍二夫人吃的。 大夫人淡淡的问道:“那妈妈来所为何事?” 她没有问如意糕上为什么有藏红花,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吴妈妈目光就落在关着紫檀秋萍的房门上,回道:“如意糕上怎么好好的出现藏红花,自然是有人放的。”一顿又道:“有人看见秋萍傍晚时分曾经去了二夫人的房里。” 原来是这样! 析秋仿佛明白了为什么紫檀和秋萍听到二夫人肚子疼时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如何去二嫂的房里?”二夫人的房里自是里里外外守着丫头的婆子的,怎么会让秋萍进去! 吴妈妈立刻回道:“奴婢当时也这么想,便问了院子里的人,傍晚时分二夫人去太夫人房里和各位夫人说话,房里的几个大丫头都跟在她身边伺候,奴婢就去问其他几个小丫头和婆子,谁知道那会儿功夫院子里的小丫头去玩的玩,吃饭的吃饭,方便的方便,院子里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守着门。” 怎么会这么巧! 析秋心里冷笑连连,平日里守的滴水不漏,却在昨天空门大开,恰巧秋萍又知道二夫人房里没人,所以她就趁着机会潜进去在炉子里温着的如意糕上下了毒? “四爷!”吴妈妈道:“太夫人让您审一审,说这样的药府里不会有,她若是身边有必定是托了人带进来的,请四爷查一查,太夫人还说原还信他对鑫哥儿一片忠心不会犯这样的事,如今瞧着她定是一早就计划周全的,两边都下了毒,真是好歹毒的心!” 算是将所有的事都落在秋萍身上了。 萧四郎不置可否,大夫人却是拉了析秋的手道:“这里的事交给四弟吧,鑫哥儿一个人在里面,我们回去吧!”说着朝吴妈妈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里。 二夫人房里,她正抹着眼泪满脸的歉意的看着太夫人道:“都是儿媳疏忽大意,差一点就……” “没事,没事!”太夫人安慰她:“母子没事就好。” 二夫人就凄凄哀哀的点了头道:“她真是好狠的心啊,这边下了毒害了鑫哥儿,又在我的吃食了下了毒,若是鑫哥儿和我的肚子里的孩儿都出了事,那我们二房可就算是……”嫡支绝了! 嫡支覆没!这语话仿佛提醒一般,让太夫人身体一僵,面色骤然顿住,眼中划过一丝凌厉…… 二夫人又道:“娘,紫檀那丫头平素虽老实乖巧,可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欠考虑,是该罚的,发卖也好送庄子里也好,儿媳绝无怨言。” 太夫人面色转了过来,携了她的手,叹气道:“真是难为你了。” 敏哥儿和晟哥儿都醒了过来,两个人趴在鑫哥儿床边说了许久的话,萧延筝也来了,坐在床边抹了眼泪,析秋看看时间就让春柳传了早饭,头一次和大夫人还有萧延筝坐在一起吃了早饭。 萧四郎带着人在查秋萍的事,春柳说吴妈妈和柳妈妈还亲自搜了秋萍的身,却没有查到什么。 等析秋吃过早饭,已经有消息说在侧门口,有婆子见韶华院里的翠儿,一日偷偷见了一个面生的婆子,两人鬼鬼祟祟的,翠儿回来时那婆子见翠儿往怀里塞了一个纸包。 又将翠儿擒来审问,翠儿年纪小没有几个回合便交代出来,还将秋萍让她保管的东西悉数交了出来。 里面有半包没有用完的藏红花和两枝藜芦的根茎。 人赃俱获! 析秋拿了温温的帕子给鑫哥儿擦脸,却是连连摇头,秋萍再粗心蠢笨,也不至于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保管! 上午的时候,二夫人那边稳定下来,太夫人和阮静柳以及萧延亦到这边来。 太夫人大怒,当即指着柳妈妈道:“这样歹毒的人留有何用!”说着一顿又道:“韶华院里的,一个不留全都给我发卖了去!” 一上午,府里头哭声震天,直到晌午才堪堪停下来。 所有人被绑着扔上了马车,由人牙子领走了,秋萍和翠儿则是柳妈妈亲自动手灌了药,连翘和紫檀各打了二十板子,岑妈妈和厨房里的几个婆子也都罚了月例。 下午,淅淅沥沥开始下雨,萧四郎回来,两人一夜未睡,便打算合眼歇一歇,两人靠在床上,萧四郎将大致的经过和她说了一遍。 析秋就垂了眼睛叹道:“四爷觉得这件事的实情就是这样吗?”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秋萍会不会害二夫人我不确定,但我却敢确定她不会害鑫哥儿。” 萧四郎一愣,朝析秋看来,她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在怀疑二夫人,萧四郎不疑有他拧了眉头道:“你有何想法?”显然他的心里也存了疑虑。 析秋沉思了片刻,想了想道:“我也只是怀疑,秋萍做事露了马脚,翠儿说的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在表面看来是人赃俱获了!”一顿又道:“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也太顺理成章了,虽没有证据但妾身却越加的怀疑。” 其实,即使查到紫檀,也不能说明就是二夫人所指使的,况且,她现在怀有身孕,子嗣为大若出了什么事,无论是太后,荣郡王府或者是太夫人那边都不好交代。 所以,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萧四郎沉了脸,冷声道:“此事你不要管,若真是她所为定会留下痕迹,若真是查有实据便是太后出面,我也决不能容她留在府中!” 析秋一惊,扯住萧四郎的衣袖,面露紧张道:“四爷,依妾身看这件事您不要插手,既然是内宅的事,您就当做不知道,若是妾身应付不了,自会求助与四爷,您看行不行!”他们上次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萧四郎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析秋又道:“妾身知道四爷担心妾身,可这件事若是四爷去做,难免和朝堂之事搭上关系,比起妾身内宅来说影响要大上许多,刚刚妾身思虑良久,觉得这个法子便是最好的。” 萧四郎沉吟了许久,不可否认析秋说的有道理,内宅的事他不便插手,能做的自是在朝堂中有所作为,可不论是荣郡王还是太后娘娘,他若想动也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从长计议! 他握住析秋的手,拧了眉头道:“你打算怎么做?”析秋目光一转,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萧四郎眉梢一挑,随即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想到当初胡家的事,她不声不动便布了那样的局,析秋见他不说话,怕他依旧不同意,便又劝道:“四爷,您要相信妾身!” 萧四郎正要说话,春柳在外面道:“四爷,夫人,佟大奶奶来了。” 析秋一愣,江氏怀有身孕怎么会冒雨来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6 反应 析秋迎出去,江氏已由邱妈妈撑着伞进了院子。 “六姑奶奶。”江氏拧了眉头满面担忧的走过来:“鑫哥儿怎么样了?” 析秋上前扶住她,她已经近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凸了出来走路虽稳当可析秋看的却是心惊肉怕的:“下了雨路上又滑,您派个人来一趟便罢了,怎么亲自来了。”说着两个人进了门析秋又道:“鑫哥儿还没有醒,静柳姐说要看这三日的情况。” “我本也是犹豫,可心里惦记着又怕旁的人来了说不清楚心里反而更着急。”说着一顿又道:“娘听到说鑫哥儿病了,顿时晕了过去,请了郎中回去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还没醒。”说着便抹了眼泪:“这是怎么了,一桩桩的事儿揪到一起去了。” 析秋怕她伤神,便扶着她的手站在厅里说话:“娘现在怎么样?家里可都是您在撑着,您又是双身子的人,可得注意着点。” 江氏叹了口气:“娘的事……”一顿:“带我去看看鑫哥儿,回头我们再细说。” 析秋点了点头,扶着江氏进了次间,鑫哥儿病着也没敢移动他,析秋就在玫瑰床上铺了薄薄的褥子……太夫人正坐在一边摸着鑫哥儿的头,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憔悴了许多,人也显得没有精神。 “太夫人!”江氏进去朝太夫人拜了拜:“辛苦您了。” 太夫人看见江氏进来,随即便是惊道:“大舅奶奶怎么亲自来了!”又道:“扶了大舅奶奶坐。” “不忙,不忙。我没事儿。”江氏三两步走到床边上,看到鑫哥儿苍白的小脸,羸弱的呼吸,随即落了眼泪,哽咽的道:“怎么好好的糟了这顿罪……”一顿又问道:“说是三日,三日后定能醒来复原是吧。” 析秋扶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太夫人叹气道,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医女说是三日,却是靠这孩子的意志力了。”说着又去轻轻的摸鑫哥儿一夜功夫就瘦了不少的小脸。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江氏听着连连朝西方作揖:“望菩萨保佑鑫哥儿度过此劫长命百岁……” 太夫人看着江氏的肚子,担忧道:“大舅奶奶也别伤神了,身子要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福气,鑫哥儿的福气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中却有那样多的不甘心! “娘,大嫂!”析秋安慰两个人,劝道:“静柳姐虽说看运气,可我们也要保持乐观的才是,鑫哥儿知道我们在等他醒来,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虽是空口白话,可是太夫人和江氏听着脸上却好了许多,江氏点了头:“定是如此的,我们鑫哥儿一定不会有事。” 正说着,阮静柳进来了,见到江氏在里面便点了点头,她曾去府里给大太太问诊过,江氏也认识她,不由起身回了礼。 阮静柳走过去搭了鑫哥儿的脉,太夫人和江氏不由又面露紧张,过了稍许阮静柳淡淡的道:“烧退了一些,脉象也比昨夜稳了一些。” 太夫人松了口气。 析秋看着她,不由道:“娘,这里有我们,您也会去歇会儿吧!”太夫人听着一愣,有些不放心的看向鑫哥儿。 析秋看着她,目光闪闪,太夫人果然还是对她生出了顾忌! 阮静柳见她如此,便接了话道:“按脉象看,今日醒来的可能很小,您回去歇着明早再来吧,这里由我守着,放心!” 太夫人听着想了想,终是站了起来,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医女了。”说着看向江氏:“大舅奶奶多坐会儿。”想了想又看向吴妈妈:“你留下来吧,也搭把手!” 吴妈妈应是。 江氏一愣狐疑的看了眼析秋又看了看太夫人,眉头皱了皱,沉吟了点头道:“家里头婆婆听到鑫哥儿的事,病情也加重了,我过来看看就要赶回去,不然也不放心。”太夫人就面露担忧的问道:“病情如何,没事吧?” 江氏就垂了眉眼,叹气道:“大夫说痰迷了心,前些日子已经能说一些话了,今天……却是连人也不认识了。” 析秋也是刚刚才得知,不由一愣,连人都不认识了,看来真的很严重了。 “唉,也苦了她了病了这么久,乍一听到鑫哥儿的事怎么能着急!”太夫人摇了摇头:“你们做晚辈的,多在面前孝顺孝顺她。”又道:“你回去也别说鑫哥儿没醒,就说无碍了,也宽宽她的心。” 江氏连连点头:“妾身正是如此想的!” 析秋却是好奇,大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韶华院里的人回去送的信?可是上午韶华院可都清空了,太夫人让人将佟析华生前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如今里面算是彻底的空关了,那么是谁回去报信的? 难道是大太太派了婆子守在侯府门外了?所以一见韶华院里的人被送出去,才仔细去打听了消息? 她不由叹气,大太太也太着急了,秋萍给二夫人下毒的藏红花很有可能就是大太太给的,若真是如此,她真是害人害己了。 紫薇扶着太夫人出门,析秋和阮静柳以及江氏送她出去。 阮静柳道:“娄老太君那边已经无碍,等申时我会再过去把一次脉,若是无碍今天就能送她回府了。” 总算是不幸的万幸,太夫人点头道:“辛苦你了。”说着,由紫薇扶着下了台阶。 三个人转身进了门,江氏拉着析秋进了对面的暖阁,看了眼守在次间门口的吴妈妈,道:“六姑奶奶,我怎么听说是秋萍下的毒,可真是如此?” 析秋看向江氏,点了点头:“秋萍今日中午,已经赐死了!” 江氏满脸的惊恐难定:“怎么会是她!”显然不相信。 析秋没有深讲。 江氏心里却在想太夫人刚刚的态度,鑫哥儿留在这边有析秋照顾又有张医女在,可太夫人却留下了贴身的妈妈……对析秋的态度也不如前几次,仿佛生了嫌隙。 她担忧的看向析秋,却有怕问出什么话来,伤了析秋的心,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母亲那边你也不要回去,家里头有我在,若是有什么事,我定会让人来通知你的。”江氏忧心的道。 析秋点了点头,她现在也确实没有空,便问道:“父亲还好吧?明日就是三十,初一他就要去六部上任,一应的事情都备好了吧,可还缺什么?” “你放心,都准备好了,就是有些担心鑫哥儿,一上午在沉了脸坐在房里……”说着叹了口气:“鑫哥儿虽是生在侯府,可也是命苦的孩子!” 谁说不是呢!析秋也叹气道:“你仔细自己的身子,母亲病着一大家子都靠你一个人操持!” 江氏点了点头,姑嫂两人对面坐着皆是没了话! 二夫人躺在床上,问李妈妈道:“紫檀还好吧?这次让她受苦了。” “她还好,就是伤的重,不过好在年纪轻,又有您赏的药,养些日子就没事儿了。”李妈妈给二夫人续了茶回道。 二夫人点了点头,又重新凝了眉头,问道:“太夫人刚刚回去了?可说了什么没有?” “回去了,留了吴妈妈在四房,带着紫薇和几个丫头回去的。”李妈妈目含笑意:“说了什么奴婢没听到,不过太夫人脸色却不好!” 二夫人冷笑一声,目露厉光道:“那个小子倒是命大,竟还没有死。”一顿又道:“太夫人虽是怀疑了她,可却是什么也没有,我看她心里头对四房可是紧着心的疼。” 都是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李妈妈倒也理解太夫人,便劝二夫人道:“鑫爷没死虽没死,可奴婢瞧着情况可不太好,说是三日醒来这都大半日的功夫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况且,张医女也说是要靠运气,奴婢瞧着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二夫人从来不相信运气,她端了茶盅眯着眼睛道:“不管死没死,也总不能白让紫檀受了这份罪。” 李妈妈一愣道:“夫人要打算怎么做?” “俗话说打狗随棍上!”二夫人冷笑一声:“她还好好的,这棍子自是要不停的落下去才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嫁进了侯府就以为自己真的是高高在上的督都夫人? 李妈妈面露不解,问道:“太夫人那边已然对四夫人生了疑心,夫人若是再多说什么,可会不妥?” 二夫人摆了摆手,眼底满是自信的样子:“这次的事情,虽是紫檀也受了罚,可我们的所做的并未留下任何把柄,不但是佟析秋便是萧四郎和侯爷也毫无察觉,只当是秋萍而为,至于太夫人那边就更是不会有任何疑虑,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得到是我做的,怀疑我呢!” 做事情若是全真那就是实心眼,若是全假却容易被人察觉,唯有这半真半假最难分辨。 秋萍也不是全然无罪,房里头那如意糕上可不就是她下的毒,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她会故意放了空门引她进来呢。 若不如此做,那藜芦下毒的事,又怎么能让她百口莫辩只得扛了罪名受死。 李妈妈点了的点头,对二夫人说的也是深信不疑,从敏爷受伤到鑫爷中毒,每一步都走的那样巧妙,算无遗策。 “奴婢知道了。”李妈妈顿了一顿又道:“夫人这是要去太夫人那边?” 二夫人笑的慢条斯理,回道:“自然。”她想到萧延亦,又问道:“侯爷,侯爷去了哪里?” 李妈妈回道:“在凌波馆里。”二夫人就立刻坐了起来:“去请侯爷回来。” 秋萍死了又何妨,她照应有办法让所有认为,这件事背后的主使就是佟析秋,她要让萧延亦一起看看,他心里爱的人却害了他的儿女,届时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二夫人眯了眼睛,不由生出期待! 想要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房里的事可以顺着依着他,但外面却要萧清,若是普通的女人也就罢了,她有的是法子,可那个人却偏偏是佟析秋。 析秋送走了江氏,回房服侍萧四郎穿了衣裳,问道:“四爷今儿没去衙门,可耽误了事情?”她知道最近军营中事情很多,五军营和西山大营在城外扎营,圣上要亲自去看两军演练对阵,萧四郎作为中军督都必定事情很多。 “我去军营看看,晚点回来。”他穿了平常的道袍,转身对析秋道:“若是有事,你便让天敬去城外寻我。” 他将天敬留给析秋用。 析秋点了点头回道:“能有什么事,四爷尽管去吧,鑫哥儿那边如今也只能等,急也急不来!” 萧四郎点了点头,由析秋送到了门口。 析秋转身去了厨房,岑妈妈和紫阳以及和当初二夫人遣来的两个灶上婆子正各自脸色沉闷的坐在那里,也没有人说话,一片静默。 一见析秋进来,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析秋朝几人点了点头,道:“这次太夫人罚了你们月例,你们也当吸取了教训,往后警醒一些。” 岑妈妈带头回应道:“这次是奴婢失职,不管怎么说东西是从小厨房端出去的,奴婢的责任推卸不掉,奴婢认罚!”紫阳也是一脸歉疚的道:“奴婢也有责任,请夫人责罚!” 另外两个婆子也纷纷点头应是。 “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们,只有时时算计人,哪有刻刻防着的……你们只要吸取了教训,长了心眼也不算白罚了。” 几个人皆是跪了下来,磕了头应是。 析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出了门! 春柳迎了过来,小声道:“夫人,春雁托人进府,说是她和天益连夜盘点了库房,铺子里的藜芦没有多也没有少!”析秋早就料到了,便点了头。 春柳扶着她进门:“您可要休息会儿,一夜未睡,中午又没吃什么。” “不用。”她对春柳道:“去将对牌,钥匙和账簿拿出来,随我去太夫人那边!” 春柳一怔:“夫人,您这是?”一顿:“太夫人没有怪您,您若是现在交出去,府里头还不知要怎么议论您呢。” 析秋便冷笑道:“我不交出去难道就不议论了吗?” 况且,她没事,鑫哥儿没事,那人又怎么会甘心呢…… 春柳垂了头没有说话,回道房里将当初李妈妈拿来的一应东西,收拾妥当和碧槐两人抱在怀里随着析秋出了门。 一路过去,路上遇见的丫头婆子悉数垂头行礼,但目光中却含着一丝探究。 是啊,药膳是从她的房里出去的,这责任怎么也撇不清的。 析秋唇角冷冷的勾了勾,抬脚跨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紫薇见她过来,迎过来道:“四夫人来了,可是鑫爷出了什么事?”连翘和她一同在太夫人身边当差,这一次连翘失职被罚,紫薇心里也不好受,恐怕纵使伤好了,她也不能留在府里了。 “鑫哥儿没事!”析秋问道:“娘歇了吗?” 紫薇朝房里看了看,回道:“没有呢,正在和娄老太君说话。”说着析秋点了点头:“奴婢进去禀报!” 析秋点头应道:“谢谢。” 紫薇回房时,太夫人和娄老太君正在说着:“此次是我对不住你,累着你跟着遭了这样的罪!”太夫人满脸的歉疚。 “你也太见外了。我这么大年纪活一天算一日的,不过在等死罢了,只是多活几天少活几天的事儿。”携了太夫人的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若不然我可不依。” 太夫人拍了拍娄老太君的手,点了点头:“知道,知道!” 两人自小的交情,又都是嫁在高门从媳妇熬上来的,经历相当自是彼此明了心思。 “太夫人。”紫薇进了门:“四夫人来了。” 太夫人便是一愣,问道:“可是鑫哥儿出了事?”紫薇就是怕太夫人担心,立刻回道:“鑫爷没事,奴婢瞧着像是四夫人有话说。” 太夫人目光微闪,娄老太君就拍了拍太夫人的手:“去吧,去吧,你不要多想了。” 太夫人一怔,难道是她当局者迷?不由看向娄老太君。 娄老太君打哑谜一样,拍了拍她的手:“老妹妹,你尽管去,看看这丫头能说些什么,你当局者迷回来我分析给你听。” 太夫人没再说什么,便出了门。 析秋进门,太夫人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朝太夫人行了礼,看了眼稍间问道:“娘,老太君还好吧?” “嗯,精神恢复了些。”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吧。” 析秋却是没有坐,两步走到太夫人面前,毫无预兆的跪了下来:“娘,儿媳犯了错,请娘责罚!”春柳和碧槐捧着匣子也在她后面跪了下来。 紫薇站在门口,满脸的震惊。 太夫人一怔,拧了眉头道:“这是做什么,你是主子当着下人的面岂能说跪便跪,凭白让人笑话,有什么话起来说。”析秋没有起来,她抬着头满脸的坚毅的道:“儿媳没有跪别人,跪的是自己的娘!”言下之意没有让人笑话之处。 见她这样,太夫人叹了口气,便没有再强求,问道:“说吧,你这是为何?” 析秋便红了眼睛一字一句道:“老太君的生病,鑫哥儿中毒都是因为吃了儿媳房里端来的药膳才会如此,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儿媳的都有疏于犯防,教导下人不利的责任,推卸不掉!”一顿眼泪落了下来,满脸愧疚的道:“鑫哥儿是大姐舍命求来的儿子,儿媳嫁来时父亲就曾嘱托于我,对鑫哥儿一定要好生照顾,儿媳有违家父所托,娘将鑫哥儿放在儿媳房中,是对儿媳的信任,可由于儿媳的疏忽,伤了娘的心,儿媳无论作为女儿还是媳妇,都是不孝!” 析秋坚定的看着太夫人,不待她说话,又道:“鑫哥儿喊儿媳婶婶,可也是儿媳的姨侄儿,儿媳一直将他和敏哥儿一样看待,满心里的疼爱他,他也和儿媳亲家,可是他却因为儿媳的疏忽受此大难,因此儿媳心痛的无以复加,更是愧疚是无地自容,儿媳无脸和求娘原谅也无脸面对家父,儿媳请求娘责罚!” 说起鑫哥儿和她的关系,是在提醒太夫人,她不但是四婶婶还是六姨母,她和鑫哥儿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她将鑫哥儿和敏哥儿一样看待,对鑫哥儿疼爱有加,又得了大老爷的托付和太夫人的信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可能有别的心思去害鑫哥儿。 太夫人愣住,她没有料到析秋会说这样一番话,自从她嫁进来他们婆媳间皆是客客气气的,析秋也是言听计从对她尊敬有加,却从没有和她这样说过话,仿佛推心置腹,仿佛全盘托出…… 她看向析秋,只见她目光清澈,满脸的真诚。 “你这又是何必!”太夫人叹道:“事情虽是出自你的房里,可谁又能知道秋萍存了那样的心思呢。” 析秋摇着头,回道:“娘,不管怎么说,儿媳都有错。”她转身将春柳抱着的对牌和钥匙拿过来:“儿媳请娘将中馈收回去,儿媳没有能力主持中馈!” 太夫人已经不是震惊来形容了,这一次的事虽是秋萍所为,可事情总归是出自她的房里,而秋萍这两年一直很安分的守着院子,怎么她一来秋萍就生了这样的事,她不由怀疑秋萍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 可眼下析秋将中馈交出来……男人得了爵位可能是荣宠地位,而内宅的女人的权力,却是直接来源于中馈,有府中为了中馈之争暗涌不断,妯娌间争破了头,可是她将却是将此交了出来。 她心思转过,析秋已经起身让春柳和碧槐两人将一个装对牌的匣子,一个装着账簿的匣子放在了太夫人手边的桌上,她跪着道:“还请娘另请有能力之人担任,儿媳无能,只得向娘请辞。” 太夫人看着桌上的东西,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也是无心之失,事情都过去也别再说了,起来吧!” 析秋摇了摇头:“虽是无心之失,可儿媳还是有责任,当初儿媳就不该一时兴起煮了药膳来,若是不煮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一顿又道:“我知道娘心里对儿媳有气,所以娘若是不罚儿媳,那儿媳便自罚了去,从今日起儿媳留在房里抄经书,抄够四十九遍法华经来赎此次的罪过。” 一时兴起,是啊,她确实事先并无准备:“你这孩子。”太夫人起身亲自扶了她起来:“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拍了拍析秋的手。 析秋红了眼睛,道:“儿媳嫁进来几个月,娘对儿媳如二妹一般对待疼爱,儿媳无法报答却还……实在有愧于娘。” 太夫人没有说话,让析秋在她左手边坐了下来,脸色比上午时要好看一些:“你母亲身体也不好,听大舅奶奶说的很是严重,你回头在库里挑些东西让人送回去,也当尽一份孝心。” 析秋站了起来:“谢谢娘!” 太夫人点了点头。 正说着,二夫人和萧延亦一前一后进来,二夫人换了衣裳脸色看上去和寻常相必有些苍白,萧延亦则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裳,下颚上的胡渣,眼底的淤青,显得格外的憔悴! 析秋站了起来朝两人行了礼:“二哥,二嫂!” 二夫人看到析秋便是一怔,视线又落在桌面上,更是脸色变了又变。 她竟然主动将中馈交了出来?是来和太夫人请罪了? “四弟妹这是怎么了?”二夫人脱口问道。 太夫人让紫薇扶了二夫人坐下,不待析秋说话她便道:“这傻孩子,说是鑫哥儿中毒是她疏忽之责,非要自请了责罚,还说要抄够四十九遍的法华经,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捧着茶的手便是一抖,二夫人若无其事的低头去喝茶,敛去的眼底却皆是森凉! 她果然是来请罪了,倒是精明竟然主动来和太夫人说她的罪责,而不是推脱责任,竟然将中馈也交了出来,还抄佛经! 真是好狡猾! 想到此她又是一怔,目光便落在析秋脸上,暗暗心惊,难道她已经觉察到这次的事情是她所为,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防范于她?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是她做的。 就连萧延亦和萧四郎都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 二夫人心中暗暗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她误打误撞罢了,她凝了心神,看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不得了,她得再想了法子才是。 心思电转,二夫人便面露不忍的看着析秋:“四弟妹这又是何必呢,事情都是意外,谁又知道秋萍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一顿又道:“四弟妹不用自责,她也伏罪我们都没有人怪你的意思。”说完,看向坐在一边沉默的萧延亦:“侯爷说呢。” 萧延亦一怔,视线就落在析秋的身上,见她垂着头表情虽是平淡,可他知道在这次的事情中她受了许多的委屈,心里一痛他想也不想的点头道:“自是如此!” 二夫人目光一闪,笑着道:“四弟妹也听道了,连侯爷也说了,这件事你并没有错。” 析秋抬头看向二夫人,愧疚的回道:“这是也娘,二哥和二嫂大度,我错便是错了,纵是你们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二夫人和太夫人一样,也叹了口气! “二嫂,我那里还有血燕和海参,回头让人给您送去,您昨晚受了惊,可要仔细养着身子才是。”析秋一脸认真的看着二夫人,生怕她因为昨晚的事伤了身子。 二夫人一怔,心里冷笑,她可不敢吃她给的东西。 恰好紫薇端了水壶来给众人续茶,析秋便站了起来接过茶壶道:“让我来,让我来!”说着,提着茶壶便去给太夫人斟茶,太夫人点了点头,她又转身去给萧延亦斟茶,姿势优雅动作极其的缓慢…… 二夫人看着,就觉得她站在萧延亦前面,和他离的这样近格外的刺眼。 她不由眯了眼睛,不待她说什么,析秋又提着茶壶,端了二夫人的杯子,回头对春柳吩咐道:“二嫂怀有身孕,可喝不得这样的浓茶,快去换了蜂蜜红茶吧!”说完将杯子交给春柳。 春柳应是,端了杯子要去茶水间。 二夫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紧张的样子,反倒让太夫人和萧延亦看了她一眼,二夫人就笑着道:“我喝什么也不讲究,弟妹不用忙了,来时在房里就喝了一肚子的茶,这会儿喝不喝倒是无所谓!” 她喝茶若是不讲究,当初怎么会为了泡绿茶是用瓷杯还是珐琅杯子计较呢。 “这怎么使得。”析秋还是让春柳去了茶水间。 二夫人脸色变了变,眉头拧的越发的紧,她仔细去打量析秋,就见满脸的谦卑看不出半点旁的心思,她心里疑惑更甚。 “让她办吧。”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她也是心里愧疚。”又对析秋道:“你也真是。” 析秋垂了眉眼。 转眼春柳端了茶水出来奉在二夫人面前的茶几上。 “二嫂喝喝看。”析秋表情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样子:“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怀了身子喝蜂蜜红茶格外的养人。” 二夫人哪里敢喝,忙摆着手道:“四弟妹有心了。”说着歉意道:“我这会儿又觉得有些不舒服,怕是又要吐了,还是再忍一忍免的弄脏了娘的地方。” 析秋一片好心,她却连番推脱,萧延亦皱了皱眉。 以己之心渡测他人! “那二嫂没事吧?”析秋露出紧张的样子:“让静柳姐给您看看吧,这事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太夫人也是紧张问道:“析秋说的对,你若是不舒服就赶快回去歇着,不能疏忽大意了。” 二夫人点了点头,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要站起来。 紫檀不在,二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头皆没有她贴心,不由反应慢了一拍,碧槐却是一个箭步上前在几个丫头前扶住了二夫人:“奴婢扶您。” 二夫人的手一抖,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不管心里多少心思,可她的肚子是脆弱的,她就是心里素质再强大,也不可能全然坦然。 析秋赞赏的看了眼碧槐。 “不劳碧槐姑娘。”二夫人笑着推开碧槐的手,转头去看自己的丫头:“快来扶我。” 几个丫头就上前去扶住了二夫人,碧槐松了手退在了一边。 春柳暗暗瞪了碧槐一眼,竟去拍二夫人的马屁! 太夫人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二夫人,二夫人朝太夫人和萧延亦拜了拜,道:“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太夫人点了点头,萧延亦拧了拧眉头,是她喊他来的,这会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是走了…… 敛了心思他点了点头。 析秋很殷勤的送二夫人出门:“二嫂慢走,晚上我陪静柳姐去您房里给你问平安脉,这两日府里不安生,您的身子可是最重要的啊。” 二夫人目光一闪,摇头笑道:“那倒不用,太医晚上会来府里,就不劳张医女了。” 析秋没再强求,遂目送二夫人出门。 太夫人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对析秋道:“你拿回去吧,中馈的事还是由你暂时打理。”析秋想也不想摇头道:“儿媳无能担当,自不敢再给娘添乱,这钥匙对牌儿媳绝不能再收。” 说完不待太夫人再说话,便又道:“儿媳想去看一看娄老太君。”太夫人叹了口气,点头道:“你去吧!” 析秋就转身进了稍间。 太夫人见她进去,便转而看向萧延亦,问道:“你可是有事?” 萧延亦顿了顿,回道:“我明日要去一趟衙门,递进去的奏请还未批复,也不知因何原因。” 太夫人一愣,立鑫哥儿为世子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事,礼部批复应该也就一两日的功夫,何以好几天也没有消息? 她不由疑问道:“可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萧延亦也纳闷,回道:“现在还不知,去了就知道了。”太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析秋已经从稍间里出来,朝太夫人和萧延亦告辞,太夫人让紫薇送析秋,析秋也没推辞便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门。 紫薇送析秋出来门,析秋转头朝她点了点头,带着春柳走了,碧槐留了下来。 “紫薇姐姐。”碧槐挽了紫薇的手,将一瓶外伤用的药放在紫薇手里:“还请您将这药转给连翘姐姐,我们夫人说了,连翘姐姐一直端正,这次却在我们房里受了连累,我们夫人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知能做些什么,这药是四爷专用的外伤药,治外伤效果很好,您尽管让她用,若是不够我再给送来。” 紫薇一怔,接了药道:“这怎么好意思。”一顿又道:“奴婢替连翘谢谢四夫人了。” 碧槐摆着手:“姐姐见外了!”一顿又叹气道:“连翘姐姐也是伤的冤枉,她一向做事稳当连我这新进府的都知道,太夫人也是得重她,若不然也不会拨在小爷身边伺候了,这一次若不是将药膳端到房里去,小爷也闻不到香味也不会吵着吃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唉!” 仿佛无意间的叹息,紫薇却是一愣,是啊,连翘一向稳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为了招待紫檀端了药膳进去,还将自己要吃的东西给鑫爷吃,这本来就是不妥当的事儿…… 她要回去仔细问问才是。 “她也是该罚的,也当吃了一次教训长长记性了。”说着也叹了气。 碧槐便点了点头,看向析秋的背影已经走远:“奴婢也会去了,四夫人身边的丫头不多,奴婢也离不得多久。” 紫薇忙点头,目送碧槐离开。 回到房里,萧延亦已经走了,太夫人正坐在那边喝茶,见紫薇进来问道:“说了什么?” 紫薇就将手里的药拿出来给太夫人看:“一瓶伤药,是碧槐受四夫人吩咐给连翘的,说是心里过意不去……”一顿又道:“……奴婢斗胆收了。” 太夫人看了眼瓶子,是萧四郎的东西她认得,便点了点头回道:“去吧,也说说那丫头,若鑫哥儿这次没事,就让她再回去,若是有事她也收拾了东西出府吧。” 毕竟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太夫人知道连翘的性子,便多了一分包容。 紫薇忙替连翘磕头:“谢谢太夫人。”便起身去了后院一排倒座看望连翘。 连翘正趴在床上抹着眼泪,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疼,一个小丫头正在一边吹着药劝她吃,连翘却是闭着嘴一口不肯喝。 “你出去吧。”紫薇放了手中的瓶子接了药碗,小丫头应是出了门,又将门关上。 “你这是和谁置气,难不成还能怨太夫人罚错了你不成。”说着舀了药在嘴边去吹:“你不吃药又能伤了谁,撒了气不成,最后还不是自己受罪!”说完,将药送去连翘嘴边。 连翘却是倔强的撇开脸去:“这样没脸的事,便是活了下去又能怎么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说什么傻话,人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倒好尽是寻死了。”说着一瞪眼睛:“你啊,就是这样的死性子,一门心思钻那牛角尖,你怎么不想一想,太夫人若是真要你死,还能只打二十板子?我瞧着直接三十板子你这小命就能没了。” 连翘一愣,紫薇便压了声音又道:“紫檀是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太夫人能罚她不罚你么!”她见连翘面色有松动,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很自然的喂了一勺药进去,拿帕子给她擦了嘴又道:“刚刚太夫人可是说了,若是鑫爷这次能平安醒过来,还让你回去伺候,若是不能你就收拾了包袱出府吧,现在啊你什么也不要做,就满心祈祷鑫爷能平平安安才是。” 不用紫薇说,她也满心祈祷鑫爷能平安醒过来化险为夷,她心里谁也不怪,就怪自己一时大意做了糊涂事! 紫薇又送了一勺去她嘴里,连翘苦的眉头直皱,她赶快拿了快蜜饯放在她嘴里,又将碗放在一边,拾起放在床边的药瓶:“给,这是四夫人让碧槐送来的,说是治外伤很好用,稍后我给你再上一遍药!”又点了点连翘的额头:“这不管怎么活着,也总归是活着的,不准再说死啊死的。” 连翘就握了紫薇的手,红着眼睛道:“好姐姐,还是你对我最好。”紫薇啐了她一口,便轻声问道:“我问你,平日你做事都细心谨慎的很,怎么昨儿就犯了糊涂,便是药膳端进去,那是你们吃的东西,怎么就给小爷们吃了?” 连翘一怔,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现在仔细去想,当时她也有犹豫,紫檀却道:“小爷胃口一直不好,吃的也好,难得想吃东西不如就给他吃一些,我们索性也半点未动过,不算冒犯越距。” 当时鑫爷也是吵着闹着的要吃,她就拨了几口给鑫爷了。 “你到是说话啊。”紫薇推了推她,连翘一怔醒来,若有所思的将当时的情景和紫薇说了一遍,紫薇脸色便是一变,拿着瓶子的手抖了一抖。 她捂住连翘的嘴:“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可不能乱说。”一顿又道:“就当你走了背运受了这罪了!” 连翘却是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紫薇就忧心忡忡的坐在了一边,两人皆是失了说话的心思。 太夫人回道房里,娄老太君就看着她道:“是来请罪的?” 太夫人就点了点头,叹气道:“这件事她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算她心思清明!”说着停了话,从昨晚道现在,她都没有空仔细去想过程,想在静下来去不由仔细去回想,正如析秋所言她本也没有准备药膳,后来大伙说起来她才吩咐厨房去准备药膳…… 她当时觉得奇怪,药膳本是一时兴起闹起来的,秋萍怎么会知道厨房在准备药膳,还事先预备了藜芦,她既然知道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事先就得知今晚会做药膳。 她问过原在大厨房里做事,后来被承宁拨去四房的两个婆子,两个婆子皆是说药膳是后来春柳姑娘回来才开始做的,因为时间很紧,他们还手忙脚乱了一阵子。 那么秋萍是如何事先得知的? 太夫人不由疑惑,却又想不通其中不通之处在哪里。 秋萍又是得了谁的指使,还是真如紫檀所言她对侯府怀恨在心? 若是前者,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她同样来自佟府的析秋,可若是后者她未免胆子也太大了点。 她又想到萧四郎,萧四郎是她的儿子,性格她太清楚了,若说他有反骨她相信,可若说他对爵位有觊觎,那她却是不信。 那么只有析秋存了这样的心思! 可是她刚刚却将中馈交出来了,那是府里大权所在,她却毫无眷恋的交出来了…… 太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她老了自是希望府里头能风平浪静的,子孙和睦她就无所求。 只是现在…… 娄老太君见她不说话,便摇了摇头道:“手心是肉,手背是肉,老四性子拗可是心眼却善,老四媳妇我瞧着也是聪明人,这样的人纵然她有旁的心思,也不会做的这样明目张胆,我看你,可不能一味求安稳了,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现在哪能和年轻那时去比。”太夫人叹道:“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马革裹尸也当英雄热血……现在……”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一切只想稳稳的朝前迈进。 “你啊。”娄老太君道:“有时候太聪明,有时候太糊涂!”又长长叹了口气:“都怪侯府子嗣太单薄了,你太紧张受不得任何打击了。” 太夫人听着,便眯起了眼睛。 正说着,门外有小丫头回道:“太夫人四爷来了。” 难道是因为析秋将中馈交出来,他来替媳妇抱不平的? 这个老四,竟是这样护着媳妇! 娄老太君也不由失笑,指着太夫人道:“萧家男人可都是多情种子啊!” 太夫人无奈摇了摇头,出了门,萧四郎负手站在门口,见太夫人出来,便道:“我看,不管鑫哥儿能不能醒来,让二哥递了折子去礼部吧,将世子的位子定下来,若是他平安无事自是最好,若是他……也能按世子的礼入葬。” 虽说的残酷,但却是很实在。 太夫人一怔,她的儿子她果然没有料错,果然对爵位没有半丝觊觎之心。 “你二哥已经递了折子了,就等礼部批了。”太夫人淡淡的道。萧四郎听着就点了点头,回道:“即是这样,那就无事了。”说着转身要就要出门,想了想又回头看着太夫人,生硬的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就模糊了眼睛。 析秋回到房里,和阮静柳打了招呼,就进房梳洗换了衣裳,春柳一脸不满的问道:“夫人,难道您真的要在房里抄四十九遍法华经?” 当初在佟府里夫人可是抄过的,那么多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然呢。”析秋点了她的额头道:“你就是直性子,就是没有碧槐弯弯心思多。” 春柳就撇嘴道:“说起她我还来气呢,她竟然去拍二夫人的马屁,我瞧着这次事情二夫人铁定脱了不干系,说不定贼喊捉贼也未可知,她不避嫌还要去讨好二夫人。” 析秋无奈的看着她:“你也不笨,想了这么多,难道就想不明白碧槐为何这么做?” 春柳就很老实摇了摇头,析秋摇了摇头:“不明白仔细去想。” 春柳一脑子浆糊,出来问碧槐,碧槐就解释道:“你没看出来?夫人根本不相信是秋萍下的毒?”春柳一怔,她也觉得的疑惑,可就是怀疑而已,没想到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必然是二夫人所为,夫人没有证据,不能拿她怎么样,也什么都不能说。”一顿又道:“二夫人虽是达到了目的,可也不全然达到了,鑫爷还昏迷着,太夫人也没有拿我们夫人怎么样,二夫人那边必然有所动作,火上浇油也好推波助澜也罢……所以夫人才带着账簿去和太夫人请罪。” 堵住了二夫人的嘴! 原来是这样,春柳恍然大悟! “那夫人打算怎么做?”春柳问道。 碧槐就摇了摇头:“我也只是说我知道的,夫人怎么想的,若是我能猜到,我不就成神了!” 正说着,析秋出了房门进了次间,阮静柳正坐在鑫哥儿旁边看书,吴妈妈在给鑫哥儿按摩,按照阮静柳交代的细细的去按,析秋走过去接了吴妈妈的手:“我来吧,您累了一天也歇会儿。” 吴妈妈面露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头道:“那奴婢在一边合一合眼睛。” 析秋点了点头,让人将软榻收拾了,又给吴妈妈拿了毯子盖上,吴妈妈也是一夜未睡,年纪大了支撑不住,一靠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鑫哥儿。”握住鑫哥儿的手轻声的和他说话:“婶婶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你快点醒来好不好?等你醒来四婶婶就请你四叔带你去放风筝,咱们去郊外放,还可以去别院,听说别院前面有条小河,我们可以在河里钓鱼……若是可以你还可以下河去捞鱼,河里头有五颜六色的石头,还有可爱的手指大小的小鱼游来游去……”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只要你好好的醒过来,四婶婶说话算话,一定带你去,我们去逛庙会,去登山,你爬不动就让四叔背着你,山上面夏天开了许多的花,还有软软的毛四处乱跑的松鼠,还有全身都是刺见人就缩成一团刺球的刺猬……还有嗷嗷哼着的箭猪,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你若是一直睡着,四婶婶就只带敏哥儿和晟哥儿去了哦。” 阮静柳听着她轻声说着,也微微叹了口气,吴妈妈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睛,看着一大一小坐在一起,眼睛也不由湿了。 “对了,你一直想骑马对不对?你四叔马厩里可是有好多的马,等你好了,让四叔陪你骑马,你想骑多久就骑多久好不好?你四叔可是新的了一匹小马驹,很小很小非常的可爱,等鑫哥儿长大了,就让你四叔送给你好不好?不不,现在就让你四叔送给你,你放心不管你四叔同意不同意,四婶婶说了算,但是要鑫哥儿醒过来才行哦。不然四婶婶也没有办法!” 析秋又换了只手去捏。 “鑫哥儿,你喜欢宋先生是不是,宋先生可是说你若再不醒来,他可就要请辞出府了,他要是走了,太夫人侯爷就会给你换一个老父子,日日让鑫哥儿背书抄书,那时候读书可没有现在这样自在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我们都很担心你,想念你,没有你我们非常不开心,祖母着急的很,你最疼祖母对不对,为了祖母你也快点醒来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析秋轻轻的细碎的说话声,在鑫哥儿耳边说着。 她自己也红了眼睛,眼泪落在鑫哥儿瘦弱的手臂上,不由抬手去擦…… 却在这时,她握着的小手,却是不期然的动了一动。 若是不细致,很难察觉。 析秋一惊一改方才的语气轻柔,高声喊道:“静柳姐,你快来看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7 画圆 “夫人,太夫人来了。”春柳掀了帘子进来,对析秋道。 析秋和阮静柳对视一眼,便起身迎了出去,太夫人看着她便着急的问道:“今天第三天了,鑫哥儿这会儿怎么样了?” 析秋垂了眼睛,满脸沮丧的摇了摇头:“没有!” 太夫人便红了眼睛,亲自掀了帘子进去,就看到鑫哥儿依旧和前两日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甚至……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她上去摸着鑫哥儿的脸,眼泪便落了下来。 “娘。您别着急,这会儿不还没有天黑吗,我们再等等!” 太夫人没有说话,脸上皆是哀伤。 吴妈妈站在床边,目光便闪了闪,露出不忍的样子。 析秋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吴妈妈,劳您帮娘泡杯茶吧,您泡的合娘的口味。” 吴妈妈目光一顿,什么也没有说就垂着头出了门。 析秋又说了许多话劝解太夫人,正说着萧延亦也进了门,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鑫哥儿,什么也没有说便脸色沉沉的坐在了一边。 二夫人正在和李妈妈说话,问道:“还没醒?” 李妈妈就笑着点了点头:“还没有,奴婢瞧着是醒不过来了。”二夫人目光一转就高兴的笑了起来…… “夫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李妈妈问道。 二夫人沉吟了片刻,便道:“还有半日功夫,自是等着好消息传来了。”一顿正要说什么,门外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道:“夫人,四夫人身边的碧槐姑娘来了。” 李妈妈一怔,满脸狐疑问道:“她来做什么?” “奴婢瞧着她手里提着几个纸包,像是替四夫人送东西来的。” 二夫人便是脸色一冷,对李妈妈道:“你去,将她送来的东西悉数扔出去,她敢送我可不敢吃!” 李妈妈点头应是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二夫人捻了一块如意糕,正要吃,却是停了手里的动作,问道:“这糕点是厨房送来的?” 李妈妈不解,点了点头道:“是,是厨房送来的,夫人可是觉得有问题?” 二夫人拧了拧眉头,将如意糕扔回盘子里:“以后所有的吃食,全部都由你亲自去做,只要是外面送来的东西,一律不准近我的身。” 李妈妈便点头应是。 碧槐从二房出来,就直接去了连翘房里,连翘正趴在床上发呆,脸色很不好看。 “连翘姐姐。”碧槐笑着进去,连翘一怔回头看向碧槐,问道:“碧槐妹妹来了,可是四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没有。”碧槐年纪小,皮肤黑黑的看上去很老实:“眼下夫人在鑫爷房里守着,我瞧着心里难受,就想出来走走,便走到您这里来了。” 连翘指着床前的杌子:“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碧槐就在杌子上坐了下来。 “多谢四夫人送来的药,若不然我这伤还不知怎么疼呢。”连翘满脸感激的看着的碧槐,碧槐就摇了摇头:“客气什么,我们夫人知道您是受了连累,所以才会如此,您不用放在心上。” 碧槐看着连翘的脸色,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连翘见她如此,便是一惊问道:“碧槐妹妹怎么了,可是鑫爷他……”碧槐目含伤痛的回视着她,也红了眼睛:“鑫爷还没有醒,这都第三天了!” 连翘听着就是一惊,她想到紫薇说的话:“太夫人说,只要鑫爷醒来,还让你回他身边去,若是醒不来……” 想到这里,她后背上便渗出冷汗来。 怎么办,鑫爷若是没有醒,她真的要被撵出府吗? 她自小被娘和老子卖出去,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也无处可去,若是被赶出去还不知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若是这样还不如死在府里来的干净。 连翘紧紧抓住被角! “您可要喝水?”碧槐却是擦了眼角:“躺着一日,渴不渴?” 连翘哪里有心思喝水,便摆着手道:“你是客人,哪里用你服侍我,你快坐着歇会儿,我们说说话。” 碧槐就没再强求,依旧坐着床边,连翘便问道:“紫檀怎么样了?” 碧槐听着目光便是一闪,看了眼门口小声道:“不满您说,刚刚我也去看了紫檀姐姐,她这会儿比您好一些,能吃些东西,房间也有小丫头伺候……”说着一顿欲言又止的样子。 连翘一愣,问道:“怎么,妹妹有话直说,我们之间何必遮遮掩掩的。” 碧槐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着还是小声在连翘耳边道:“听说太夫人早先要将紫檀抬了做通房的……紫檀这次又受了委屈,二夫人又向来疼她,想必会因祸得福抬了做通房补偿她也未可知,总之,姐姐不用担心紫檀,她比您好!” 连翘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同样的事情,她却要被送出去府去,可紫檀就要被抬了做姨娘…… 碧槐便拿了一块翠绿的石头出来,石头上穿了孔,上面打了个七彩的络子,很是好看:“连翘姐姐,我刚刚去紫檀那边,忘记把这东西给她了,您若是有机会帮我把这个带给她!” 连翘一愣,看向碧槐,就见碧槐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眼底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连翘心惊…… 她如今受伤在身,要是再看到紫檀也是要几个月之后,为什么碧槐却将这个石头给她,让她带给紫檀? 碧槐是四夫人身边的陪嫁丫头,很得信任,她这么做必定就是代表四夫人的意思。 那四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她便是一顿,难道四夫人也和她一样怀疑二夫人? 所以才会? 她垂了眉眼仔细去想,碧槐就静静坐着看着她,也不说话拿着手里翠绿的石头把玩着…… 过了许久,连翘猛地的抬起头来看着碧槐,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石头,道:“那我就代碧槐妹妹交给紫檀吧!” “有劳姐姐了。”碧槐笑着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虽说没什么事,可也不能离了太久,怕四夫人找我,连翘姐姐若是有事,便遣了人去告诉我一声。” 连翘没有说话,看着碧槐就点了点头。 碧槐笑着退了出去! 连翘拍了床板喊门外的小丫头进来,问道:“太夫人在哪里?”小丫头回道:“太夫人这会儿正在四夫人房里呢。” 连翘握紧了手里的石头! 光脚不怕穿鞋的,她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说着,就对小丫头道:“去喊了滑竿来,送我去二房!” 李妈妈正从正房出来,就看到几个粗使婆子用滑竿抬了连翘进来,李妈妈一怔上前问道:“连翘姑娘怎么来了,你这伤着可不能乱动,若是有什么事让小丫头们办就是了。” 连翘看了眼李妈妈,笑着道:“我涂了药,这会儿虽还是疼,可一直趴在屋里也闷的很,我心里又惦记着紫檀,就想来和她一处,彼此还能说说话。” 李妈妈微怔,可也没有放在心上:“那连翘姑娘快去吧,紫檀正在后面歇着呢。”说着指了个小丫头:“带连翘姑娘去紫檀房里。” 李妈妈就侧身让出了院子。 连翘由几个粗使婆子抬着去了后院,紫檀果然趴在床上,床边上跪着个小丫头正在哭着捡地上的碎瓷,像是刚砸了个药碗。 “紫檀。”连翘不能动,一进门便笑着喊道。 紫檀一怔:“你怎么来了。”又赶紧指着小丫头:“快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给连翘姑娘倒茶。” 小丫头三两下收拾好。 连翘让人将滑竿放在床边上,两个人并排趴在那里。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翘带头露出无奈的笑容:“我们这也是糟了大罪,这身上的伤还不知何时能好,唉!”紫檀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 连翘便道:“你比我好,好歹在二夫人院子里,有二夫人护着你,我可是太夫人亲自罚的,指不定我们今儿可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说着面露沮丧,又道:“我铁定是不能留在府里服侍。” 紫檀露出惊讶的样子,问道:“鑫爷不还……太夫人说是要送你出府?” 连翘就点了点头,回道:“往后你可要记得常去看我,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你留在府里这次虽受了委屈,可二夫人对你亲厚,前途不可限量,你以后步步高升可不能忘了我啊。” 她的话里有话,紫檀听着就是一愣,问道:“连翘姐姐真是会开玩笑,我哪里会步步高升,左右不过做个管事妈妈罢了!” “你不知道?”连翘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转了话头故左右而言他,紫檀便退了房里的丫头,追问道:“好姐姐,你难道看着我急死不成,到底是什么事,你一直在太夫人跟前走动,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连翘面露为难,左右看看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你不知道……沈姨娘滑胎藤姨娘去世,太夫人见侯爷房里没个得力的人,就说要将你开了脸,说是先放在房里,若是怀了身孕就抬了做姨娘,这事儿也和二夫人说了,所以我就以为你就要做姨娘了呢,所以这才……” “你又有这样的颜色,将来何愁不会过上好日子!” 紫檀震惊的无以复加,她没有听二夫人提过半个字,二夫人也没有半点这样的意思。 开脸?抬姨娘! 她想到萧延亦温润儒雅的样子,随即就红了脸。 侯爷那样的男子,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当初郡主求太后赐婚说是要嫁到侯府来时,她足足高兴了数月,跟着郡主做陪嫁的丫头,大多数都是要留在房里做通房的,如果是别的男人她就是死也不会愿意,可是要是萧延亦……她愿意! 她这次为了郡主受这样重的伤,郡主如今有孕在身,沈姨娘又才小产,侯爷房里确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那么郡主会不会将她开了脸呢?! “还是你命好,可以留在府里。”连翘说着语有毫不掩饰的羡慕。 紫檀看向连翘,啐道:“说什么呢,我们是奴婢又有谁的命格外的好呢,若不然也不会沦为下人了。” “是啊。”连翘叹了口气,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余光中却是看到紫檀目含春光盈盈注视着枕头上绣着的并蒂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翘拿了手里的石头,平着伸手放在紫檀的床边:“好妹妹,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能保人平安福贵,你我姐妹一场也是缘分,我也没什么奔头了,这东西便留给你做个念想罢,你若是不嫌弃便日日挂在身上,也当我在你身边吧……” 紫檀根本无所谓连翘的去留,不过目光落在那枚石头上,一下子被上面七彩的五环络子吸引:“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你快收回去。” 连翘却执意放在她手里:“你若当我是姐姐,我们患难一场就一定要收下,记住要日日挂在身上……” 紫檀看着也喜欢,翻来覆去看了会儿,手指摩沙着上面的那个“秋”字,为难的点了点头:“我定不负姐姐的意,日日佩戴在身上!” 连翘满脸安慰,情真意切的握了握她的手! 她忽然明白四夫人让她来送的意思,不管这个石头有什么作用,她送必定比碧槐送要好! 连翘敛了心思,和紫檀相视一笑。 紫檀送走连翘,满脑子是连翘说的话,如今恰巧夫人怀孕沈姨娘小产,正是她最好的时机。 侯爷又正逢丧子之痛,心里一定很脆弱…… 她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强撑着换了衣裳起来! 又看到连翘给的那枚石头,想了想还是将石头挂在了腰间,她揽镜自照,七彩络子配着她浅绿的比甲,因为受伤脸上便多了几分惨白和柔弱…… 她摸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虽比不上二夫人和沈姨娘,可要比藤姨娘却是不差! 紫檀笑了笑,由小丫头扶着,就一步一拐忍痛去了二夫人那边,二夫人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紫檀的声音,就愣了一愣,问道:“你怎么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紫檀背后有伤不能坐,便由丫头扶着看向二夫人道:“奴婢几天没给夫人请安,今儿身上好一些,就想来看看夫人。”说着,目光在房间里一转,没有见到萧延亦就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 夫人漫不经心的看向她,却是眼睛一眯,声音微冷:“嗯,我好好的没什么事,你现在没事也不要乱跑,身子也没好利索,又加上前面刚犯了错,若是叫侯爷瞧见,免得生出别的波折来!” 紫檀听着一怔,二夫人什么意思? “侯爷他……还没回来么。”紫檀想着便是脱口而出! 二夫人听着就是面色一冷,眼神似箭一样射了过来…… 难道是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来讨奖赏? 紫檀心里便是缩了一缩,急忙解释道:“奴……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嗯。”二夫人目光在她仔细打扮过的衣着上便是一转,语气冷淡的道:“你仔细养着伤,这些事不用你过问。”说着便摆摆手道:“我还要去四房看看,你回去吧。” 视线却没有离开紫檀。 紫檀愣了愣,垂在身侧的手就紧紧攥成了拳头,想了想还是艰难的屈膝行了礼,身上挂着的络子便是一颤:“那奴婢告退了。” 二夫人神情一凛,视线就落在那枚石头上,她忽然笑着招了招手:“过来!”紫檀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二夫人便素手一抬扯下她身上挂着的络子:“这络子好看,放在这里我瞧瞧。” “夫人!”紫檀露出紧张的样子:“这个只是小玩意……坏了夫人的雅兴。” 二夫人就冷冷的看着她,紫檀不敢再说什么,收了目光点了点头:“那奴婢告退了!” 二夫人点了点头。 紫檀出了门,二夫人便捻了手里的石头仔细看了看,又突然起身走到暖阁里,在多宝格的架子上一阵比对,随后便紧紧扯住了手里的络子…… 七彩的络子在她的手里,顿时散了开来,再没了方才的精美秀丽。 次间里,鑫哥儿依旧没有醒过来,太夫人几乎是支撑不住,房间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析秋也坐在哪里,就见春柳的脸在外面闪了一下,析秋不动声色的出了门,春柳便覆了上来,递了封信给析秋,析秋转过身拆开,只见上面只简单写了两个字:已阅! 析秋嘴角勾了勾,转身进了房里。 到了未时,厨房里端了点心进来,一屋子的人即便是没有吃午饭,此一刻也没有一人有胃口吃东西,太夫人就看着阮静柳问道:“张医女,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抱歉!”阮静柳淡淡的回道。 太夫人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太夫人。”吴妈妈抱住太夫人,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哀求的看向析秋…… 析秋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也过去扶着太夫人,对吴妈妈道:“快将太夫人扶着去隔壁休息。” 吴妈妈叹了口气,和大夫人扶着太夫人去了隔壁,阮静柳也随着过去给太夫人诊脉! 二夫人来了,一进门便看到萧延亦坐在椅子上,房间里只剩析秋和他,还有几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丫头。 鑫哥儿要死不死的躺在玫瑰床上,此一刻看在她眼里,便如刺一样扎进了心里,格外的膈应。 “醒了没有。”二夫人进去满脸担忧的问道。 析秋回头看向二夫人,让丫头端了椅子来,语气沉沉的回道:“没有!” 二夫人叹了口气,在鑫哥儿身边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红着眼睛道:“这可怎么是好,可要去宫中请了太医来再瞧瞧?” 析秋就看着二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二嫂,这个时候就是神仙来,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二夫人脸色适时的一白,析秋抹着眼泪站了起来:“二嫂坐会儿,我去看看娘亲。” 留了萧延亦和二夫人在房里。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8 收尾 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萧延亦坐在那边,周身散开着浓浓的哀伤。 “侯爷。”二夫人抹着眼泪走到萧延亦身边:“您也注意点身体!” 萧延亦沉默的点了点头。 二夫人便拉了萧延亦的手,蹲在他的面前,小声的道:“您是一家之主,妾身知道您的心里难受,可是您是大家的主心骨,大家都在看着您,若是您也灰心了,也颓废了,府里可就要乱了套了,侯爷……”她将萧延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便落在他的手背上:“您就是为了妾身,为了我们的孩子,也该振作一些啊。” 萧延亦的手臂便是一僵,目光缓缓的落在二夫人的脸上。 二夫人微昂着头,含着浓浓爱意的看着他:“妾身也很伤心难过,鑫哥儿是您的孩子,也是妾身的孩子,如同割肉一样妾身心里也很痛……鑫哥儿很懂事,他若是知道您和太夫人和我们大家,为了他这样伤心,他也会不同意的,所以,侯爷一定保重身体,大局为重啊!” 萧延亦还是没有说话,目光又缓缓转过去放在鑫哥儿的身上。 他推开二夫人的手,站了起来,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手轻轻的放在鑫哥儿的额头上,慢慢的摸着……以往鑫哥儿在他眼前的每一幅画面,都是那样的清晰,他忽然惊觉自己对鑫哥儿关爱,实在是少的可怜。 自从他生下来至今,他不曾抱过他,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知道他爱玩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第一句话,不知道他晚上睡觉会不会起夜,不知道他生病时有多难受,不知道他看着别的孩子玩耍他却只能在一边看时,会不会觉得孤独…… 他都不知道! 这些他都不知道。 萧延亦静静看着鑫哥儿,看着他平和的少了喜怒哀乐的脸,心里很痛…… 二夫人站在他身后,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正在这时,有婆子隔着门帘子回禀道:“侯爷,宫里的常公公来了!” 萧延亦拧了拧眉头,二夫人已经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那婆子回话有一顿犹豫,随后便道:“说是鑫爷的世子定下来了,来宣圣旨!” 二夫人一怔,随即变了脸色,萧延亦的折子明明太后娘娘让人扣了下来,虽不敢说不批但拖个七八日绝不会成问题,怎么这会儿就下来了? 萧延亦也是一愣,他昨儿才去礼部问的,说是要等两日,何以今天就批了? 常公公是继雷公公之后的大内侍,一直在圣上跟前当差,想必不会有误。 他站了起来,负手道:“我去看看!”随后大步出了门。 大夫人和析秋从对面走了出来,见到萧延亦大夫人问道:“可是常公公来了?” 萧延亦点了点头,回道:“说是世子的折子批了。” 大夫人眉梢一挑,这个时候批了世子的折子? 析秋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萧延亦出了门,太夫人在里面问道:“可是鑫哥儿世子的折子?来宣圣旨了?” 大夫人回到房里,回道:“是!”一顿看了眼析秋:“这个时候批了折子……” 言下之意似乎有些巧,鑫哥儿这会儿……若是批了,二夫人腹中的孩子可就是…… 她没有说,太夫人心中也清楚。 “承宁呢?”太夫人虚弱的问道。 大夫人看了眼对面:“在鑫哥儿房里。”太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对析秋道:“你去把她请来。” 想必是怕二夫人多想吧。 析秋点了点头出了门,却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二夫人愣愣的站在房里,目光落在鑫哥儿脸上,就觉得格外的讽刺,都快要死的人,却在连死前做了侯府的世子,难道就是为了争取一个世子的葬礼? 她忽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走到鑫哥儿身边坐下,用长长的指甲去刮鑫哥儿的脸,一下一下的刮着笑着道:“你可真是命好啊,这会儿已经是世子了,想必葬礼一定很风光吧,也不枉费你那娘亲连死前的哀求,也算是圆了她的一场美梦。”说着一顿:“你们母子可以去底下团聚了,你很高兴吧……我也很高兴,虽然我不在乎那一小小的世子之位,却也见不得你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讨厌你娘,讨厌姓佟的人,所以……你也只能去死!” 她说完,又讥诮的摇了摇头:“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听不懂也听不到,白费了口舌!”她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啊,说你命不好可你又投胎到侯府来了,做了世子,可若说你命好呢,你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如今也要夭折了……不过,你可要谢谢你的四婶婶,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这么快见到你的母亲,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说完,又轻轻笑了笑。 “二嫂!”就在这时,析秋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道:“娘请您过去。” 二夫人脸色就是一僵,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刚刚说的话……被她听到了? 她又去看析秋的神色,却没有看到半点的异样…… 二夫人越加的疑惑,她是没有听到,还是根本就是装的? 不期然的,她忽然周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去看面前的人,就觉得她此刻格外平静的神色,她看不清晰却有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心里顿了一顿,不过一瞬间她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好!”便率先出了门。 析秋看着她的背影就笑了笑。 二夫人猛地转身朝她看来,就抓住析秋嘴角残留的那一丝笑容。 笑?她在笑? 二夫人心里就是一凛,她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笑容? 她捂住肚子,走路的脚步不自觉的就加快了几步,仿佛身后有什么追着她一样。 析秋看着她出去,就随手招来了春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二夫人在暖阁的门口微一停留,余光就看到春柳飞快的出了门,她拧了眉头越发的狐疑。 佟析秋,到底在想什么,她想干什么? “四弟妹!”正厅里许多的人,她不害怕析秋会做什么,便和析秋一人站在次间的门口,一人停在暖阁的门外,她道:“不知道常公公可走了,劳烦四弟妹派人去瞧瞧。” 析秋听着想也没有想,就点了点头回道:“好。”喊来了碧槐交代道:“去前院看看,常公公走了没有!” 碧槐应是。 二夫人就拧了拧眉头,春柳不是去前院那会去做什么,她想了想便朝析秋点了点头进了太夫人房里,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出门招来李妈妈:“你去看看春柳去了哪里。” 李妈妈一愣,便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二夫人就小声的将析秋刚刚的样子说给李妈妈听,李妈妈顿时也觉得诡异莫名,四夫人一向疼爱鑫爷,这会儿鑫爷生死攸关她却是笑了起来,她也不自觉的摸了摸胳膊,心里提了起来回道:“奴婢这就去瞧瞧。” 说着,就小心的出了门。 萧延亦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常随,一人托着一个托盘,左边的是世子绛紫的仙鹤云纹滚边的袍服,右边的则是紫玉珠冠,很精美! 太夫人看着越发的哭的厉害,强撑着起来到了对面,这会儿再看鑫哥儿,仿佛又比刚刚虚弱了一些,她抱着鑫哥儿就哭个不停。 二夫人看着那两个托盘,想了想便道:“娘,要不要将袍服给鑫哥儿换上?”穿一次是一次,连死前穿了世子的衣裳也是他的荣耀! 太夫人听着一愣,析秋便红着眼睛回道:“鑫哥儿还没醒,等她醒了再给他穿也不迟!” 此话一出,其它人并未觉得什么,只当析秋疼爱鑫哥儿不相信这个事实,二夫人却是心里一怔,有了刚刚那一笑之后,现在再去看析秋,就觉得越看越觉得她处处透着诡异。 太夫人点了点头,阮静柳也道:“现在先不要动他!” 二夫人朝门口退了退,就见李妈妈的脸在外面一闪而过。 “娘,我出去一下。”二夫人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出了次间,李妈妈在她耳边小声的回道:“春柳姑娘去了紫檀的房里,待了一刻钟才出来,奴婢随后进去了,并未发现异样……”一顿便问道:“夫人……您看?” 二夫人听着,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 紫檀,春柳,佟析秋,还有那块石头…… “去让小丫头看着紫檀,这几天都不要让她乱走动,等这阵过去,我再好好收拾她。”二夫人放轻了声音,慢慢的道。 李妈妈会意,便退了一边没有说话。 因为紫檀的事,对鑫哥儿的死而产生的喜悦冲淡了许多,二夫人满脸的不悦,还有佟析秋和她预期想要的结果差了太多…… 不行,她还要再想办法,要让她彻底在侯府里消失,要让她名誉扫地,恶名昭彰!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在这时…… “鑫哥儿!”太夫人的一声高喝,让她神情一怔,难道是彻底的死了? 她迅速掀了帘子进去,眼眶里已经蓄积了泪水,进门的那一刹恰到好处的滑落下来:“鑫哥儿,鑫哥儿!”二夫人也走到床边,眼泪啪啪的落在床边。 太夫人抱着鑫哥儿,就不停的喊他的名字:“鑫哥儿,鑫哥儿。你快醒醒啊,我是祖母!” 二夫人哭着道:“鑫哥儿,你可不要吓我们啊,你不能死啊!”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太夫人也是面色微微一怔朝她看来,萧延亦就面露不悦的看着二夫人,大夫人亦是淡淡挑了眉头。 二夫人这才发现,太夫人虽是神情紧张,却并没有哭。 她不由朝鑫哥儿看去,就见他惨白的小脸,正一点一点恢复血色。 “二嫂,刚刚鑫哥儿动了!”析秋看向二夫人便道。 二夫人很艰难的擦了眼泪,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来,僵硬的问道:“醒了?” 回光返照? 析秋便笑着点了点头,回道:“静柳姐说他要醒了,虽还有点虚弱,可已经度过了难关,只有细心养着就无碍了。” 二夫人怔住,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鑫哥儿醒了? 佟析秋依旧好好的待在侯府做她的四夫人,那她这次费尽了心思设的局,岂不是前功尽弃白费了心思。 “祖母!”就在这时,鑫哥儿睁开了眼睛,声音虽若蚊吟,却宛若炸雷一样在二夫人耳边响起,听的格外的清晰。 二夫人的脸就一点一点僵住,没了表情的看着鑫哥儿,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带着陌生的不愿相信的眼神。 太夫人喜极而泣,抱着鑫哥儿亲了又亲,搂在怀里:“我的儿,我的儿……你终于醒了,可吓死祖母了!” “对不起祖母!”鑫哥儿要抬手去给太夫人擦眼泪,抬了几次都没了力气,太夫人忙自己擦了眼泪,将鑫哥儿放在床上:“鑫哥儿刚刚醒,身体还虚的很,赶快歇着,赶快歇着!” 鑫哥儿躺在床上点了点头,长长的眼睛在房里众人身上转过,就落在萧延亦身上,声音低低的喊了声:“父亲!”又仿佛做错了事一样垂下了眼睛。 “嗯。”萧延亦声音虽淡,却依旧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析秋甚至能听到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 没有预想的斥责,鑫哥儿便是一喜,将眼睛里氤氲的泪水又逼了回去,龇着嘴巴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齿,笑着道:“孩儿知道了。” 乖巧的让人生怜。 鑫哥儿又转头看向二夫人,喊道:“母亲!”又去看大夫人和析秋:“大伯母,四婶婶。” 析秋和大夫人各自点了点头,二夫人则去摸了摸鑫哥儿的头,笑着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连着沉闷了几日的气氛,在鑫哥儿醒来之后,彻底天高云淡了,府里头的下人也松了口气,萧延筝带着晟哥儿和由奶娘抱着的敏哥儿,飞奔了进来。 两个孩子和萧延筝一起,围在鑫哥儿床前叽叽喳喳的说话。 太夫人让了位置,看向阮静柳问道:“他三天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可要煮些清淡的粥给他吃?” 阮静柳点了点头回道:“弄些米汤,旁的东西不要吃,他身子还虚这两日让他多睡一睡,恢复也会快一些。”说着又嘱咐道:“千万不要让她吃生冷的东西,他的肠胃还很脆弱!” 太夫人点了点头,转身和吴妈妈道:“你亲自去盯着,让厨房煮了稠稠的米汤来。” 吴妈妈点头应是,看了析秋一眼转身就退了出去。 “都回去吧。”太夫人摆了摆手挥退众人:“你们也熬了三日了,都回去好好休息!” 大家都没有动,萧延筝更是看着鑫哥儿傻笑:“鑫哥儿醒了哪里能睡的着!”说着看着鑫哥儿:“你说是不是?” 鑫哥儿就笑着眨了眨眼睛。 敏哥儿坐在床上,膝盖上依旧打着绷带,安慰鑫哥儿道:“你快好点起来,我们可是好几日没有去学堂了,先生该是很着急了。”晟哥听着也点点头道:“是的,是的!” 鑫哥儿就满脸担忧的去看太夫人:“祖母,宋先生是不是请辞了?您千万不能换了先生啊。” 太夫人听着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笑着连连点头:“祖母答应你,只要鑫哥儿快快好起来,便是宋先生想要请辞,祖母也决不会同意的!”说着又看着析秋嘱咐道:“快派人去军营和老四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析秋应是。 鑫哥儿听到宋先生没走就笑了起来,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太夫人和萧延筝看着就是一惊,要去喊鑫哥儿,阮静柳就笑着阻止道:“这两天他还是会有昏睡的情况,你们不用担心!” 几个人就松了口气,太夫人看向二夫人面露紧张的问道:“承宁,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差?” 二夫人一愣,忙回道:“没有,就是这会儿心情起伏,胸口有些闷,没有事的!”太夫人却是不放心,立刻对她道:“不能强撑着,你快回去歇着吧” 二夫人想了想还是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朝大夫人,析秋和萧延筝点了点头,又去看萧延亦:“侯爷可要一起回去?” 萧延亦看了眼鑫哥儿,又想到自己几日都没有梳洗,便点了点头朝太夫人道:“娘,鑫哥儿即是没事,那我便先回去一趟,稍后再过来。”又看向析秋:“辛苦四弟妹了,鑫哥儿放在你这里,让你几日都未休息好。” 析秋报以微笑,摇头道:“鑫哥儿喊我婶婶,便是操心也是应当的。” 萧延亦就深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又转了目光和大夫人辞了,和二夫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两人并肩走在夹道上,二夫人和萧延亦道:“侯爷,如今鑫哥儿醒了,又封了世子,府里头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萧延亦淡淡点了头:“嗯。”没了话。 二夫人又道:“这两日妾身也觉得身子一日一日比一日重,常有些精神不济。”萧延亦听着便转头看向她:“没事你就待在院子里,旁的事情吩咐李妈妈去做便罢了。” 鑫哥儿这一次能醒来,得亏是析秋和阮静柳的照顾,若是没有她们……萧延亦长长叹了口气,娘年纪大了也常常是精神不济,看来要将鑫哥儿接到他身边才是,想到这里他不由转头去看二夫人,又露出犹豫的样子来。 二夫人却是笑了起来,点头道:“谢侯爷关心。”想了想,摸了腰间那块石头,试探着问道:“如此一来,房里就没了服侍的人,沈姨娘也病着,妾身身边到有几个丫头不错,侯爷看放了谁在房里好?” 萧延亦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问道:“什么?” 二夫人一愣,暗暗去观察他的神色,猜测他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 “妾身的意思,房里头总归要放人的,妾身问问侯爷放在房里好?” 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不是亲生的便没了血缘的亲厚! 萧延亦就拧了拧眉头,原本想要和她商量鑫哥儿的事又重新压了下去,回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随后一顿又道:“还有许多公务积压着,你先回去吧。”转身就朝另外一边走去,去了凌波馆。 二夫人就愣在哪里。 他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了吧,同意给丫头开了脸放在房里? “二夫人。既然侯爷没有意见,您看放了谁在房里比较好?”男人嘛,房里总要有人伺候的,如果他在外面被不三不四的人迷住,还不如留了人在房里的好,总归是自己的丫头,要打要卖还是夫人的权利,是不是抬姨娘也是夫人拿主意,比起让男人去外面要好的多。 二夫人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道:“就紫鹃吧!” 紫鹃老实,又是和紫檀一起到府里来的,比起紫檀来姿色上也差了一些。 李妈妈没有意见,点头应是:“那奴婢去办!” 二夫人沉着脸点了点头,李妈妈又问道:“那紫檀那边?” “她既生了二心,就留不得她!”二夫人一甩袖,满脸的愠怒,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用起来了手段,便要想好了这其中的代价。 李妈妈心里沉了沉:“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鑫哥儿醒了的消息,以及二夫人要给紫鹃开脸的消息传遍了院子,大家都去紫鹃房里恭贺,唯独昔日红红火火的紫檀房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她摔了桌上的一干茶碗碟盅,却又不敢真的大声发怒,气的扶着墙呼呼喘着气,身后的伤撕扯的火辣辣的疼,可也平复不了她胸口的怒! 她知道鑫哥儿醒的时候,就知道二夫人不会轻饶了她,她办事不利,以二夫人的作风必定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可是那是她的错吗,她也是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如今鑫哥儿醒了只能怪他运气太好! 她紧紧攥了拳头,又砸了一个茶盅。 正在这时,李妈妈挑着眉头走了进来,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目光在地上这么一睃便落在一个官窑甜瓷兰花的花瓢上,立刻冷笑着喝道:“紫檀你发的什么疯!”三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她捡起地上花瓢的碎片就叱道:“这是年前二夫人赏你的吧?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的来的,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给二夫人的,二夫人疼你才将这给了你,你竟然……竟然……” 李妈妈满脸的心疼,气的说不话来! 紫檀也是一愣,她刚刚是气昏了头,见到东西便摔,哪里想得到这是二夫人赏的。 随即便有些紧张的道:“李……李妈妈,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李妈妈厉声道:“我瞧着你分明就是故意,瞧着二夫人待你宽厚就把自己当主子了?”说着,一挥手:“来人,将她给我绑了!” 四个粗使婆子立刻掀了帘子,气势汹汹的进来了门。 紫檀一怔,她又不是没有打碎过二夫人的东西,可是每一次二夫人也只是骂了几句,大不了罚了跪,何以这次竟要这样的排场。 她看着李妈妈,看着一干凶神恶煞的婆子。 忽然明白过来,这几个婆子分明就是早早候在了门外等着了,李妈妈这一次来目的就是要发落她,这个花瓢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紫檀站在哪里,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腿便抖了起来。 粗使婆子三两下绑住了她手脚,紫檀脸上顿时疼的满是冷汗,她正要说话就瞧见李妈妈端了杯黑乎乎的药汁过来…… 她满脸惊恐的看向李妈妈,呜咽声不断。 李妈妈却是冷笑一声,掰开她的嘴巴就将药汁灌了进去,在她耳边道:“这是天花的毒,紫檀姑娘保重!” 紫檀惊恐的无以复加,被呛得不停的咳嗽。 李妈妈却是手臂一挥,冷冷的站在哪里,满脸的嘲讽看着紫檀一点一点被拖出房间, 紫檀脑子里便满是李妈妈讥诮的笑容…… 她随着郡主陪嫁到侯府,她想过她的未来,会配个小厮留在府里做管事妈妈,会发出了府二夫人给她嫁妆,她在外面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也幻想过开了脸做了通房,怀了侯爷的子嗣又做了姨娘,生个一儿半女…… 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被郡主当成弃子扔了出去,她从侯府出去会有什么下场,她比谁都清楚,郡主身边原本跟来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如今还剩下几个,那些人又去了哪里她比谁都明白。 她一直当自己是郡主的心腹,帮郡主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也从未有过二心,她以为她比那些人幸运,因为她聪明机灵懂得察言观色,甚至在王府里她和李妈妈后面,还学了拳脚功夫,跟在二夫人身后不当只是丫头,还能起到护卫的作用。 没有想到,她根本没有不同,她的结局比起那些人来还要不如。 后背上的疼已经毫无知觉,紫檀觉得刚刚的药一路烧到了心头,又从心头凉到了脚底,她要怎么死?是畏缩在破庙还是死在大街上,是赏口薄棺葬了还是扔去城东王家庙的乱葬岗? 紫檀抖了起来,不停的抖! 她想要活下去,哪怕低贱如狗她也想活。 她拼命喊着,可是来往的婆子丫头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停下来救她。 是啊,二夫人发落的人,谁敢过问,况且,她还有个光明堂皇的借口,她摔了太后娘娘赏赐的花瓢,还得了天花! 多大的罪名! 她觉得好讽刺。 紫檀闭上了眼睛觉得好绝望,想到连翘的话:“你这样的颜色,不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她有吗,她再也不可能有了。 紫檀拼命的哭着,奋力的挣扎。 可还是被扔上了马车,婆子鞭子一挥,马车便出了侯府,朝她不知道的地方驶去,紫檀眼睛一红看着马车的壁角,用尽了全力就撞了上去! 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就觉得全身如火烧般的疼,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一顶青纱顶的帐子,秀雅的绣着蝶戏莲的图案,她猛的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闯了进来:“你醒了?” 四夫人,是四夫人! 紫檀猛的一怔,她不是在马车上撞死了吗,不是被二夫人扔出去了吗,怎么会听到四夫人的声音…… 她转过头,不敢相信的看向发声的地方,就见四夫人正坐在床边上的椅子上,面色柔和无喜无怒一如从前。 “四夫人?”紫檀不敢确信的出声问道,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嘶哑,声音断断续续的…… 析秋点了点头,看着她道:“你中了天花的毒,张医女给你喂了药,这会儿还有些发烧,你也不要乱动好好休息吧。” 轻轻的声音,却让她忽然有种死而复生脱胎换骨的奇妙感觉。 紫檀依言点了点头,视线却依旧落在析秋身上,生怕一闭上眼睛自己又回到马车里去了。 四夫人救她的原因,她不傻,自然明白她的目的。 若是以前她自然不会考虑,可是郡主这样对她,左右都是死,她家里头也没有娘和老子,只有一个妹妹去年已经死在了王府,这会她已经毫无牵挂……这个府里只有四夫人能帮她,她告诉四夫人敏爷是如何受伤,鑫爷是如何中毒的,四夫人一定不会让她死的。 是的! 紫檀目光灼灼的看向析秋:“奴婢有话要说!”她满以为析秋立刻会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却不料她却是道:“嗯,先不着急,你仔细养着身体!” 紫檀愣住,四夫人什么意思? 是根本不想听,还是另有目的? 析秋仿佛不知道紫檀所想,随意的点了点头,嘱咐了岑妈妈照料,便走了出去。 她站在次间的门口,隔着帘子看着正在说悄悄话的敏哥儿和鑫哥儿,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碧槐站在后面,她看向析秋,她今日穿了间素淡月华色褙子,头上三两只素钗点缀,清清淡淡的站在哪里,如风如柳,却让她突然生出了敬佩,或许在别人眼中的四夫人是柔弱的,是软弱的,是好脾气任意欺凌的,可是她却知道,这样的四夫人不过是外表,她是坚强的,外柔内刚的,她的底线不让人触碰,一如当时在府里的三小姐抑或是大太太…… “夫人,我们要怎么做?”碧槐小声的问道。 析秋目光依旧落在鑫哥儿身上,看着他已经能喝半碗米汤,脸色也比昨日好些了,不由露出怜爱的笑容来,淡淡的道:“让碧梧去,和厨房里头的人说说话!” 碧槐一愣,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析秋的意思。 四夫人这是要让二夫人着急,惶恐,自己上钩! 她笑着点了点头回道:“这事儿碧梧最喜欢做了。” 析秋听着也不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掀了帘子进了房里,鑫哥儿躺在那里,敏哥儿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见析秋进来,纷纷喊道:“母亲(四婶婶)” 析秋笑着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摸了摸鑫哥儿的头:“还难受么,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鑫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回道:“阮姑姑刚刚给吃了药丸,没有喝药那么难受了,我现在觉得舒服多了。”敏哥儿听着也点头道:“母亲,药丸好香啊。” 析秋笑着道:“有没有谢谢阮姑姑,阮姑姑这几天照顾鑫哥儿可辛苦了。” 鑫哥儿就笑眯眯的点头道:“嗯,等我好了就将我最喜欢风筝送给阮姑姑。”析秋笑着点了点头:“鑫哥儿真乖。”又看着敏哥儿:“敏哥儿也很乖,腿还疼不疼了?” 敏哥儿就摇着头道:“不疼了。”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鑫哥儿看着她,忽然拉着析秋的手,很认真的道:“嗯,我也要谢谢四婶婶,四婶婶也很辛苦!” “真的?”析秋低头看着鑫哥儿,忽然凑近了他笑着道:“那就让四婶婶亲一下吧。”说着啪叽一下亲了鑫哥儿的小脸,鑫哥儿捂着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敏哥儿在一边看着也傻笑,析秋抬眼看着他,也搂了过来在敏哥儿脸上也亲了一下,捏了敏哥儿的鼻子道:“我们敏哥儿也要谢谢母亲是不是!” 鑫哥儿目光一转,就翻了身滚到析秋的怀里,吊着析秋的脖子,也回亲了一口,敏哥儿也笑着凑了过来,析秋一边一个搂着,三个人在玫瑰床上滚着笑着…… 太夫人隔着帘子站在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传来的笑声,嘴角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吴妈妈小声道:“太夫人,我们要进去吗?” 太夫人就转头看了看天色,回道:“让厨房多做些菜来,一会儿咱们再过来吃晚饭。” 吴妈妈听着就笑了起来。 “夫人,夫人!”李妈妈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二夫人拧了眉头放了茶盅看向她,问道:“什么事这样惊慌,不是让你回王府找荣总管的吗,这会儿怎么回来了?” 李妈妈顾不得仪容,拿了帕子胡乱擦了汗,回道:“夫人,紫檀不见了。”说着,怕二夫人不明白又道:“那几个婆子明明将她送去王家庙了,想着过了一夜她又是高烧不断,这会儿定是已经咽气了,可是再回去找时,不但找不到她的人连尸首也找不到。” 二夫人听着一愣:“怎么好好的人会不见了,再派人去找,仔细的去找!”说着一顿又叮嘱道:“若是人手不够,就回去请荣总管帮忙,她一个小丫头又生了几分姿色,或许被路过的人捡了回去,给我在周边找!” 李妈妈听着忙点头应是:“那奴婢现在就去。”说着,提着裙子又匆匆跑出了门,路过厨房时就听到碧梧和几个婆子在说话:“晚饭做出三样来,米汤熬的浓一些给鑫爷的,太夫人定的菜单按正常了去做,至于我刚刚说的几样素菜,记得做的时候不要放盐,最好水煮了……” 那几个婆子听着就一脸不懂的样子,又常和碧梧一起说笑,便没什么顾忌的问道:“怎么做三样,还不放盐,这不放盐水煮了怎么吃。” 碧梧就假意瞪了那婆子一眼,回道:“放了盐才不能吃,会留了疤的!” 那几个婆子似懂非懂,又问道:“啊?留疤,难道是敏爷的腿?” 碧梧就瞪了婆子一眼,啐道:“呸!说出来吓死你们,是天花!” 婆子们自然不信,得了天花怎么还会留在府里,她们没有听说府里谁得了天花,自然当碧梧说的是玩笑话。 可是,李妈妈却是脚步一顿,猛然间背脊生凉。 天花,得了天花了不就是紫檀,她又想到紫檀莫名失踪,难道是? 她隐在了一边,却又不敢立刻去告诉二夫人,毕竟她不敢确定碧梧说的是真是假,想了想她提着裙子猫着腰就去了四房。 躲在门口,仔细去看正房,突然,碧槐从里面出来,拿了两只手指捻了几件衣服扔在了门口,指着问玉道:“拿去烧了!” 李妈妈看着那衣服就愣住,那件浅绿色的比甲,是……紫檀的。 她又仔细看了几眼确定无疑,难道紫檀真的被四夫人偷偷接回了府里?四夫人要干什么,难道想从紫檀嘴里问出二夫人害鑫哥儿的事儿? 她猛然转身朝二夫人的院子里跑去。 二夫人见她回来满脸不悦的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做事越发没了章法。”李妈妈忙挥退一房的丫鬟,也没心思管礼仪上前几步凑近了二夫人,将她看到听到的事细细说了遍。 二夫人听着就将手里的茶盅摔在了桌面上,怒道:“你可确定?” 李妈妈就点了点头:“不会那么巧,紫檀走的时候就穿的那件比甲!”说着一顿又道:“碧梧说煮了菜给天花病人吃,府里头若是有天花早送出去了,怎么还会留在府里,况且,四房里就那么几个丫头,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在府里走动,怎么会有人得了天花,四夫人定然是悄悄将紫檀接回来,又不能被旁人发现,就偷偷养在了房里。”恰好有张医女在治病又方便。 李妈妈额头上冷汗不停流。 二夫人也是怒火中烧,佟析秋这么阴险卑鄙,竟然将紫檀偷偷接回来了。 她想干什么,想要在她背后捅她一刀,想要告诉别人鑫哥儿的事是她做的? 她握紧了拳头,忽然想到佟析秋的笑容,那样诡异的笑容当时她不明白,只觉得寒凉和莫名其妙,现在想想,难道那个时候她已经算到她要将紫檀处置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怎么可能那么聪明,她一向懦弱的躲在萧四郎身后,就连当初胡素青闹上门,她也只是站在一边看,半句话不敢说,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二夫人不相信,可是还忍不住气的抖了起来,恨不得去将佟析秋撕烂了。 “夫人,我们怎么办?”要是让太夫人和侯爷知道,夫人以后在府里可怎么做人,还有鑫爷,他以后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嫡母害过他,他会怎么样,结果她不敢想象。 二夫人是郡主,上有太后娘娘和荣郡王护着,她还怀了侯爷的子嗣,太夫人和侯爷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可是她们这些奴才可就不一样,定是活不成的。 李妈妈焦急的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骤然间冷静下来,她看着李妈妈道:“你刚刚说什么,碧梧去厨房让婆子煮菜不要放盐,说是给天花病人吃的?” “是,碧梧是这么说的。”李妈妈回了话,忽然明白二夫人的意思:“夫人的意思是?” 二夫人看着她就点了点头,回道:“既然太夫人和侯爷还什么异常都没有,就表示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佟析秋现在定是还在给紫檀养病,她做的肯定很隐蔽,若是现在让紫檀死在她的房里……” 再让太夫人和侯爷以及萧四郎知道…… 这简直是送到她面前的一次绝佳的机会。 她就将机就计,送她一程! 李妈妈眼睛一亮,忙点头道:“奴婢现在就去办!” “嗯。小心一些!”二夫人叮嘱道:“她现在或许还不知道我们发现了紫檀,但你也不能大意了。” 李妈妈应是,就回了房里在柜子的低下翻出一个箱子,从箱子里找出个小小的纸包,用长长的小指指甲,挑了一指甲的粉末,然后又曲着手指出了门…… 正是晚膳的时间,厨房里的婆子正忙的热火朝天,烟熏火燎的看不清晰,李妈妈站在门口,仔细去看里面。 见李妈妈进来众人和她行了礼打了招呼,围着她说了话便又各自去忙,李妈妈就转了转,指着食盒里清汤挂水的青菜,问道:“这是给谁做的菜,竟是连油也不放?” 有婆子头也不回的回道:“是四夫人身边的碧梧姑娘来要的,给谁的奴婢不知道。” 李妈妈就应了,弯了腰仿佛不经意的道:“这菜可是摆歪了,汤都洒出来了,小心管事妈妈罚你们!”说着就伸手去扶碟子。 正在这时,一只手毫无征兆的伸过来,如钳子一般抓住了她的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59 错,错! “夫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碧槐小声的问道。 析秋认认真真的抄着经书,姿势端正目不斜视,过了许久她一页写完才搁了笔,看向碧槐道:“再等等!” 碧槐不理解,李妈妈和紫檀都在她们手里了,只要请了太夫人和侯爷过来审问,结果就可以想得到了。碧槐想不明白便拧了眉头道:“奴婢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这一次的事情,碧槐的反应和细腻的心思,让析秋很满意,她比稳重的春雁多了一份机灵,比爽快利落的春柳又多了一份细心,比碧梧多了一份稳重,析秋看着碧槐就觉得当初没有看错她。 “你仔细想想。”析秋起身去了净室里,留了碧槐一人在书桌前愣愣的站着。 她拧了眉头,知道夫人这是在考她,不由更加的用心去想,她们手里有李妈妈和紫檀,不管她们多忠心,四夫人都定然有法子让她们开口,所以不怕她们不说,她们又是二夫人贴身的丫头婆子,所说的话也不怕太夫人和侯爷不相信,那么夫人在等什么呢? 她想到,二夫人出身高贵,太夫人和侯爷便是知道了她所用的手段,也最多只是禁足或是圈禁了,况且,她还有身孕做的不可能太过激烈……因为……她猛然间想起来,二夫人可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女,是荣郡王的妹妹,若是她在侯府里有个三长两短,太后娘娘也好荣郡王也罢,定然不会善罢干休! 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夫人在等什么…… “夫人。”析秋从里面出来,碧槐迎了过去帮析秋将卷起的袖口放下来,垂着头回道:“奴婢愚笨,想不明白!” 析秋淡淡的笑了起来,牵了碧槐的手:“不着急,过两天就会有答案了。”说着又道:“静柳姐说鑫哥儿过了今日,若是无事就能吃些稀稀的粥了,你回头让岑妈妈亲自去炖了端过去。” 碧槐应是,析秋又吩咐道:“你去叮嘱家里的婆子和丫头们,这两天在府里走动,一定要多加小心,饭食上大厨房送来的都不要用,若是家里食材不够就让紫阳去买了回来,即便不如大厨房精致,也都不要计较过了这些日子便可以了。” 碧槐知道二夫人的手段,立刻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 析秋点了点头,碧槐就要退出去,正走到门口萧四郎大步进来,析秋迎过去笑着道:“四爷这会儿回来了。”说着将他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了干净的单鞋给他,看到他眼底有青黑,不由问道:“四爷不会是昨夜一夜未眠吧?” “嗯。”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圣上今年虽不去承德避暑,可太后娘娘却是要去的,我们只得连夜将人安排好。” 这些事怎么让他一个中军督都去办,析秋笑着道:“太后娘娘何时启程?” 萧四郎看向她,便挑了挑眉仿佛知道她的意思,问道:“你倒关心起太后娘娘了。”说着一顿便回道:“原是定的六月中旬,可是皇后分娩在即,圣上便提出让天后娘娘早些去承德,一来天气不热路上也不受累,二来一旦皇后分娩圣上也无暇照顾太后。” “那太后娘娘呢?答应了?”析秋问道。 萧四郎看着析秋似笑非笑道:“嗯。同意,过了端午便走,这些日子太后娘娘恐怕很忙,荣郡王也要提前赶去承德打点。” 析秋挑了挑眉问道:“那二嫂呢,可要去送行?” 萧四郎颇有意味深长的回道:“她有孕在身岂能随意走动,自是要在家中安胎。” 析秋笑了起来,和萧四郎对视一眼,笑着道:“那四爷一会儿可还有事?要不要去睡会儿?等会再起来吃饭。” “嗯。”萧四郎却不着急,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道:“鑫哥儿好些了吗?” 析秋点了点头:“好多了,中午的时候静柳姐说是可以换粥了,我瞧着他精神也好多了。”说着一顿又道:“等他好了,可要请了家里的好友来庆祝一下?” 她指的是鑫哥儿如今可是宣宁侯府的世子,自是会有人上门来恭贺。 “让二哥定吧。”萧四郎拧了眉头:“既然中馈的事你交出去了,便不要再管了。”又想到萧延筝大婚在即,这会儿府里头可是乱糟糟一团,没了人打理,太夫人这两日也因为鑫哥儿的事没了心思管,又道:“若是延筝那边有什么需要你帮忙,你若方便便搭把手。” “瞧四爷说的,二妹的事便是不来请我,我也要去帮忙的。”笑着站起来推着萧四郎:“四爷快去洗洗,身上可都是汗味儿。” 萧四郎看着她,哈哈笑了起来:“夫人陪为夫一起吧。” 析秋听着顿时红了脸,嗔怪的看了眼萧四郎:“四爷可是在军中待的久了……” 萧四郎看着她满脸绯红娇羞的样子,越发的欢喜,这两日的阴霾不悦也消散了不少,在她嘴角啄了一口笑着进了净室。 析秋帮他把衣裳送了进去,两人又在里面说了会儿,析秋最后碍不过还是给他舀水擦背折腾了半天,裙子也湿了半边,叹气看着萧四郎。 萧四郎满脸的笑容,显的格外的明亮。 析秋服侍他躺下,岑妈妈来了,隔着帘子喊道:“夫人!”析秋走了出来,看着岑妈妈问道:“怎么了?” 岑妈妈就小声道:“张医女让我告诉您,紫檀的病已经控制住了。” 析秋点了点头,各有专长阮静柳对这样的疑难杂症就格外的精通:“你也好好洗洗歇会儿吧!”岑妈妈点了点头,又道:“紫檀说要见您。” “知道了。”析秋点着头:“告诉她,若想活下去就耐心把病养好了,其它的我心中有数。” 岑妈妈应是。 二夫人一夜未睡,静静的坐在那里,紫鹃和另外几个丫头各人心里皆是惴惴不安的样子,邢妈妈拿毛巾给二夫人擦了手,安慰道:“夫人宽宽心,她若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把事情挑破,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依奴婢看她定然是想留了李妈妈和紫檀在手里,好来和您谈条件……” 二夫人没有说话。 邢妈妈又道:“夫人您想一想,四夫人若是说了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鑫爷就是当了世子您也是他的嫡母,她说出了这件事难不成能改变这个事实不成,弄不好太夫人为了顾全大局,反而对她生了隐怒也未可知。”她说着一顿又道:“所以想,既然四夫人不来找您,不如让奴婢去一趟,提醒提醒她,递了话,让四夫人心里有个数,不是什么人她想动就能动的。” 二夫人根本没有去听邢妈妈的话,她不怕佟析秋能怎么样,只要她有所求,这样的人就不可怕。 怕就怕在她作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什么也不求。 她忽然觉得,她以前是不是将佟析秋看的太简单了? 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察觉她有半点的心机和手段呢,想到这里二夫人忽然怔住,佟府里好几位庶女,可就是她嫁的最好,难道真的是她的运气好?二夫人摇了摇头,必然不是…… 佟析秋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忽然坐了起来,抓了邢妈妈的手道:“你现在回王府找荣总管,让他给我找些会拳脚的丫头进府里来!” “夫人。您要做什么?”邢妈妈愣住:“您可不能做傻事啊,两个丫头的供词又没有实际证据,太夫人和侯爷不敢拿您怎么样,可是若是您将四夫人……便是萧四郎也不会轻易罢休的,他可是出了名泼皮无赖啊。” 二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拧了眉头道:“我还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话!” 邢妈妈的话被二夫人堵了回去,垂头应道:“那奴婢立刻去王府。” 下午,邢妈妈匆匆回来:“夫人,王爷和荣总管去承德了。” “什么!?”二夫人满脸的愠怒:“不是定了下个月的月中吗,怎么这会儿就去了?” 邢妈妈听着就回道:“说是皇后娘娘和圣上建议,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这会儿天气虽还不算热,可若是等到热的时候再去,路上也折腾的难受,不如现在就启程!”二夫一愣含着怒意站了起来,问道:“那圣上就答应了?” 邢妈妈点了点头:“皇后娘娘临盆在即,圣上自是什么都听她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一早上将郡王请到宫里,郡王连府里也没有回,就直接去了承德。” 若是荣总管在,她还能请他派了人过来,先将李妈妈和紫檀从四房里带出来,如此一来佟析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耐她不了。 可是如今,连郡王也不在。 “去宫里递了牌子,随我进宫一趟。” 邢妈妈面露犹豫,小心翼翼的回道:“郡王妃说,皇后娘娘这半个月恐怕就要临产,说是外命妇没事儿就不要去宫里参见了。” “什么?她生产为何不让我们进宫,我算是外命妇吗!” 邢妈妈喃喃的没有说话。 二夫人气的紧紧的攥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顿时被掰断在手心中,她怒容满面的道:“侯爷在哪里?” 邢妈妈回道:“奴婢回来时,好像听说侯爷这会儿在外院。” 二夫人拧了眉头不耐烦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邢妈妈等人刚刚推了下去,门外有婆子隔着帘子道:“二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 二夫人听着一愣,立刻面露警惕问道:“可说了什么事?”婆子便答道:“说是明儿是端午节,商量商量怎么过。” 这两日府里头过的浑浑噩噩的,也没有人主持中馈,大家因为鑫哥儿也没有想过节的事,这会儿她才想到,明天就是端午节了。 “叫了紫檀进来帮我换衣裳。”二夫人冷声说完,随后自己也是一愣,她吩咐紫檀习惯了不经意就脱口而出去喊紫檀的名字,想着这里她怒从心起手臂一挥桌上的茶盅就朝门口飞了出去:“滚!” 她怒气冲冲,尤觉得不解气,拽着桌布一股脑的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扔了出去,噼噼啪啪瓷器的碎裂声不断传了出去……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萧延亦大步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里凌乱狼狈拧了拧眉头。 二夫人顿在那里,脸上一转勉强立刻恢复了笑脸迎了过去:“刚刚有个婆子办事不利,打碎了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说着转了话题:“侯爷这会儿回来,可吃了饭了?妾身让人摆饭吧。” 萧延亦点了点头,道:“娘请我们过去,等回来再吃吧。” 二夫人想了想点头应是,原是想让人进来伺候换衣裳,可话到嘴边又一副愁眉苦脸不高兴的样子。 萧延亦转目看她,问道:“怎么了?”二夫人就面露为难的回道:“妾身房里的人办事都不贴心,便是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还是妾身自己换吧。” “李妈妈呢和紫檀呢?”萧延亦捡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她们都随你许多年,怎么又不贴心了。” 二夫人一怔,立刻回道:“紫檀前两日得了天花,妾身把她送出去了,还没来得及和侯爷说。”说完就去观察萧延亦的脸色,就见他面色淡淡的没有多少的反应,二夫人目露疑惑,可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扯的太久,又道:“李妈妈昨儿晚上被四弟妹找去,这会儿还没回来,也不知四弟妹有什么事,我也不好意思去问。” 萧延亦这次却是目露讶异:“四弟妹请了李妈妈过去?”一顿又露出坦然的样子:“鑫哥儿在她那边,许是她院子里人手不够,你便让李妈妈在那边待两天吧。” 二夫人原是要让萧延亦出面将李妈妈带回来,这会儿他不但连疑问都没有,想也没想就给佟析秋找到了理由,二夫人刚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了出来,轻笑着问道:“可是妾身这边没了李妈妈也是处处不得力的。” 萧延亦抬头看向二夫人,拧了眉头道:“一个婆子而已,既然四弟妹留了她就必然有原因的,你何必去争这一两日!”说完不以为然的站了起来,看着二夫人道:“你换了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二夫人气的变了脸色,她看向萧延亦,积累了许久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压着声音问道:“侯爷什么意思?李妈妈是妾身身边的妈妈,四弟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留了人,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怎么这事儿到了侯爷这里,反而却成了妾身的不是了?!” 萧延亦停了脚,满脸不解的看着二夫人,淡淡的道:“不过一个婆子,你何必生怒,仔细身体。”二夫人却是不依,又问道:“怎么四房里的人手不够,侯爷却是知道了?” 萧延亦看着她说的阴阳怪气的样子,不由也不悦道:“胡说什么!”挥袖道:“你若不想去娘那边,便在房里歇着!”抬脚便要出门,一副不愿和她多说的样子。 二夫人看着门口,眼底里满是愤怒。 去了太夫人那边,大家说了鑫哥儿的身体,又一起讨论了明天端午节吃什么,太夫人就让吴妈妈拿了当初析秋送去的几个匣子,又重新还给析秋:“中馈的事你还是暂时打理着吧,府里头没的人管总不是事儿。” 析秋能感觉到,太夫人对她的态度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可她真的不想再掺和府里中馈的事,忙出言推辞:“娘,府里的事情若是我能做的,必不会推辞,可是这中馈的事我实在无能担任。” 太夫人携了她的手,说了许久,大夫人也是一改常态劝着。 待二夫人过来,一屋子的人说这事儿。 析秋见无法推辞,看向萧四郎,萧四郎却是回视着她,仿佛在说你拿主意,析秋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萧延筝的婚事,便接了钥匙:“……盼望二嫂早些生了才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仿佛这几天的剑拔弩张不过是假象。 二夫人目光却是落在析秋的脸上,眼底里皆是探究! 析秋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坦然的朝她笑笑:“那我们明儿就在娘这里用膳吧。”又看向太夫人:“娘,您说可好。” 太夫人自是没有意见点头笑道:“就依你去办!”说完,目光不着痕迹的在萧延亦和二夫人脸上转过…… 待儿女都出了门,太夫人喊来吴妈妈吩咐道:“去打听一下,老二和承宁怎么了?” 吴妈妈也看出来侯爷和二夫人脸色都不大好。 吴妈妈出了门不一会儿拐了回来,禀道:“说是婆子办事不利,二夫人砸了个碟子,还不知因为什么事儿和侯爷争了两句,后来侯爷就出来了……”一顿又道:“院子里的婆子小丫头都是二夫人身边的,也问不出更多的了。” 太夫人听了就长长的叹了口气,回道:“看来,承宁心里对鑫哥儿立世子的事,还是结了个疙瘩啊。” 吴妈妈没有说话。 晚上,丫头婆子们提着食盒鱼贯进来,邢妈妈扶着二夫人坐在桌前,她用银筷夹了根水晶笋丝放在二夫人碗里,二夫人正要去吃忽然想起来,便问道:“这菜是从大厨房来的?” 邢妈妈点了点头道:“夫人放心用,这些菜奴婢都检查过了。” 二夫人想到,李妈妈不在小厨房里几个婆子做的菜也都不合她的胃口,所以只能从大厨房送来。 二夫人扔了筷子站起来:“端下去!”如今可是佟析秋当家。 邢妈妈还想说什么,可看二夫人的样子没敢再说,让丫头们收拾了桌子带着众人就退了出去。 二夫人胡乱梳洗后,便上床躺了,迷迷糊糊间她便看到紫檀来了,一双手满是疱疹,长长的指甲里滴着血朝她跑了过来,她想到紫檀得了天花随即尖叫去躲,不停的跑…… “夫人,夫人!”紫鹃小声的去推二夫人,二夫人猛地惊醒过来,看到紫鹃站在床前想也没想就将她当成了紫檀,拿了床上的玉枕冲她的头脸砸了过去:“贱人,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紫鹃抱着头满地的滚着求饶:“夫人,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求夫人饶命啊!” 这样大的动静,住在外间的丫头早就醒了,披着衣裳就跑了进来,随即:“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就看到紫鹃满头满脸的血的跪在地上,二夫人披着头发脸上也溅了许多血仿佛恶鬼一般! 二夫人清醒过来,目光一凛看向门口的丫头,冷冷的道:“闭嘴!”说完看向紫鹃:“滚出去!” 紫鹃如蒙大赦,捂着头爬着出了门。 二夫人倒在了床上,汗湿的衣衫贴在了身上,她打了冷颤对门口喊道:“来人,帮我更衣。” 有丫鬟小心翼翼的进了门,打了热水又取了干净的衣裳去帮二夫人擦洗换衣,可拧着帕子的手却是一直抖个不停,眼角的余光就不停就看二夫人扔在床脚上的枕头…… 上面血迹斑斑。 二夫人再次躺下,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仿佛刚刚闭上眼睛,已经有婆子隔着帘子喊道:“夫人,沈姨娘来请安了。” “让她等会儿再来。”二夫人翻了个身,厉声回道。 外面没了声音,二夫人却再次没了睡意,她怒气冲冲的坐了起来,喝道:“更衣!”丫头们端着热水进来,服侍她梳洗穿了衣裳…… 沈姨娘小心翼翼的站在正厅里,见二夫人从里面出来,笑盈盈迎了过来:“夫人,今儿是端午节,奴婢好些日子没出门,在房里也没什么事,就给夫人做了个荷包,也应应景,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二夫人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就落在沈姨娘手里的荷包,浅绿的颜色,有棱有角粽子的模样,上面用金线和银线勾勒出各式图案,下头用五彩的线打了个同心的络子,很是精致。 二夫人淡淡笑了指了指桌面道:“搁下吧!” 沈姨娘目光闪了闪,将荷包放在了二夫人右手边的桌上,又退后了几步。 两人聊了几句,沈姨娘便退了出去。 二夫人就指着那个荷包对邢妈妈道:“拿去扔了!” 邢妈妈就上去将荷包捡了扔了出了门。 “夫人,听说您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可要再去补个眠?” 二夫人揉着额头,只觉得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点了点头道:“嗯。我去睡会儿。”可刚起身,门口便看到四夫人的身影,二夫人一愣:“她来做什么?” 邢妈妈也如临大敌,李妈妈和紫檀还在四夫人手里,她现在来做什么? “夫人,难道四夫人是来和您谈条件的?”邢妈妈问道。 二夫人冷冷笑了起来:“那我就听听,她能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正说着,小丫头领着四夫人进了门:“二嫂!” 二夫人笑着看着析秋,问道:“四弟妹可是稀客,快坐!” 析秋在二夫人的下首坐了下来,看着二夫人道:“也不知是不是打扰二嫂休息了。”说着让后面跟着的碧槐道:“今儿是端午节,今年府里事情多,准备的又仓促,就连夜让婆子们包了些粽子,给您送一些来,您看看,和往年有些不同!” 二夫人暗暗拧了眉头,面上却是笑着让邢妈妈接了:“辛苦四弟妹了,我这一有身孕家里的事儿可都落在你身上了。”看也没看粽子一眼。 “不辛苦,二嫂主持中馈好几年,我这才几年哪能敢说辛苦。”说着掩面而笑:“我就不多待了,房里头还有病人,离不开人!” 二夫人听着就是身体一僵,便联想到紫檀,耳边又听到析秋道:“晚上难得一家人吃饭,二嫂可一定要来啊。”说完,深看了二夫人一眼,便出了门! “那是自然。”二夫人笑着送析秋:“四弟妹慢走。” 邢妈妈在一边看着着急,等析秋离开,她便问道:“四夫人怎么看着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夫人,您看四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现在也开始糊涂了,若是昨天她还笃定析秋有所求,可是今儿看她这样,却又不像。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来回在房里走,脑中不停去想应对的方法,忽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邢妈妈:“你去宫里,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见到太后,便是不济也要寻到段公公,快去!” 邢妈妈顿了一顿,点了点头应道:“奴婢去试试。” 可邢妈妈便出了府,驾车去了皇城。 二夫人收拾妥当便去了太夫人房里,鑫哥儿被接了回来,这会儿看着虽还是很虚弱,可已经有了精神头,太夫人让人将饭摆在了花厅里,一家人不分彼此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太夫人笑着道:“今儿我们也算吃团圆饭了。”说着看向萧延筝:“延筝过几日可就要出嫁了,往后再想一家子坐在一起,可就没了这样的便捷。” 萧延筝红了眼睛,挽了太夫人的胳膊:“娘……我不嫁!” 太夫人笑着道:“傻孩子,哪里有女人不出嫁的。”自己也红了眼睛。 大夫人笑着道:“娘,今儿可是过节是喜事,二妹出嫁也是喜事,怎么就伤心了。”太夫人听着就擦了眼泪,笑着点头道:“好好,吃饭吃饭!” 说着举着酒杯。 今儿座位坐的很巧妙,析秋和二夫人相邻而坐,她笑着用了公筷破天荒的给二夫人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醋鱼:“二嫂,知道您爱吃,特意让厨房准备的,您尝尝!”格外的殷勤。 二夫人拿着筷子的手就僵硬起来,看着碗里的鱼怎么也下不去筷子,她干笑着看着析秋回道:“谢谢四弟妹!” 说着,当着一桌子的人面要去吃,却是忽然捂住了嘴,一副很恶心要吐的样子,析秋却是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让人拿了痰盂过来,二夫人干呕了一阵,碧槐就递了漱口的茶,二夫人看着那杯子茶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 析秋没有强求,脸上露出失落的样子。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大家都有些不解的看向二夫人,二夫人便露出歉意的样子,也笑着给析秋夹了一筷子醋鱼:“我也知道四弟妹爱吃的。”一副妯娌和睦的样子。 太夫人就笑了起来。 “谢谢二嫂。”析秋夹了筷子就小吃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 太夫人也是满脸的笑意,挥了挥手道:“去问问这道菜谁做的,赏!”吴妈妈笑着应是。 二夫人却是看向身边的丫鬟,丫鬟不动声色的去给二夫人换了个碗。 太夫人满脸的笑容,就一点一点褪去,她想到早上吴妈妈说的话:“二夫人昨晚做噩梦,用玉枕将房里的丫头砸的满头满脸的血,这会儿还躺在房里动不了!” 这个承宁,怎么变的疑神疑鬼的。 萧延亦也是紧紧蹙了眉头。 当夜,萧延亦则又是歇在了凌波馆里。 二夫人从噩梦中惊醒,邢妈妈心疼的抱着她,二夫人想到邢妈妈下午去宫里,便问道:“你去了可见到了祖母?” 邢妈妈摇了摇头,二夫人又问道:“那段公公呢?” “奴婢找了人通报,可是整整等了一日也没有见到段公公,说是这会儿慈安宫里个个忙的脚不沾地,又正逢过节,根本没有时间接见外人!” 二夫人就泄了气靠在床上,不过一日多的功夫,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夫人,我们今儿就去找四夫人吧,我们把话挑明了,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她!”邢妈妈满脸的不安的道。 “不行。”二夫人拧了眉头,想了想在邢妈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邢妈妈听着就是一愣:“夫人,这样一来若是火势控制不住,整个侯府很有可能毁之一炬,我们不能这样做!” 二夫人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宅子没有大不了再建便是。” 邢妈妈满脸的不安,劝道:“夫人,您要不要再想一想?” 二夫人就紧紧抓住了被角没有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上,太后的凤辇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连走前段公公匆匆忙忙的来了府里一趟,却只在门口和萧延亦说了几句,交代了太后的嘱咐,便走了。 二夫人泪水涟涟的道:“祖母这一走便是半年,却是连面也没见到。”说着又道:“哥哥也是,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邢妈妈叹了口气,若是太后娘娘不走或是郡王在京城就好办了,不过一个佟析秋怎么也不可能让她们这样为难。 如今把柄握在她手里,她却是无事人一样,日日在府里走动和二夫人有说有笑。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邢妈妈想着也生了一身的冷汗,去看二夫人,就见二夫人面白如纸脸色很不好看,她紧张的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二夫人摆着手道:“我没事。”说着拉着邢妈妈的手道:“你今晚就带着几个婆子去,我们不能再等了。” 邢妈妈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入了夜,邢妈妈就带着两个婆子猫着腰穿过了花园,直奔四夫人的院子,他们绕到小门从矮矮的墙上翻了过去,提着桐油在一排倒座上便去泼桐油…… 四夫人既然留了紫檀和李妈妈,不可能住在别的地方,邢妈妈仔细打听过,这排倒座很有可能就是关着李妈妈和紫檀的地方。 “小心一些,油淋的厚一些!”邢妈妈压着声音小声吩咐道。 婆子小声应是,三个人就忙着朝墙面去泼油。 “可要火折子?”就在这时,四周里便有十几个火把亮了起来,顿时将整个后院照的亮如白昼。 邢妈妈看向如恶煞一般负手而立的萧四郎,又看到满脸惊诧却有忍不住厌恶的萧延亦,随后腿一软便是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侯爷……四爷……” 萧四郎却是看也不看她,袍袖一挥喝道:“绑起来!” 天诚带着几个小厮上去,三两下将邢妈妈和两个婆子绑了起来。 仿佛早有准备,刚刚还幽幽暗暗的院子里,这会儿点起了数十个灯笼,邢妈妈几个人跪在地上,萧四郎就看了眼萧延亦,吩咐道:“去将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二夫人请来!” 这是要会审。 邢妈妈被堵了嘴,哀求的看着萧延亦连连摇头。 不过半刻功夫,太夫人被吴妈妈扶着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绑着的邢妈妈,问道:“这是怎么了?”萧四郎就简明扼要的将过程说了一遍,太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延亦:“烧院子?” 萧延亦满眼里的都是沉痛,无声的点了点头。 太夫人便是一个不稳,眼前黑了一黑,她扶着吴妈妈手臂抖个不停:“她为什么要烧院子?” 萧四郎看了太夫人,眼底露出一丝讽刺:“自是要杀人灭口!”太夫人越发的不解,怎么好好的又扯出杀人灭口? 萧四郎便冷声一喝:“将人悉数带上来。” 天诚和天敬带着几个小厮直接去了后院,将关着的李妈妈和紫檀带了出来。 太夫人看到早就被送出府的紫檀,连着几日没在府里出现的李妈妈,满脸惊疑的看向萧四郎:“这都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会在你的院子里?” “娘还是再等等吧。”萧四郎语含讥讽冷声道:“等二嫂来了再说。” 紫檀脸色虽是惨白,脸上留了斑斑点点的红疹,但高烧已经退了……李妈妈同样被捆了手脚,因为几日没有梳洗,这会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 大夫人来了,一进门就如同太夫人一样面露惊讶,随后又明了一般站在了太夫人身后。 满院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死寂沉沉的。 所有的目光皆是落在院子门口,等着二夫人的到来! 过了许久,二夫人没有来,萧四郎就拧了眉头道:“娘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太夫人脸色沉沉的,看向紫檀,问道:“府里的人说你得了天花,你怎么这会儿又在四房里?” 紫檀后背伤的还没有好,这会儿跪着有些摇摇晃晃的,她给太夫人磕头,回道:“太夫人奴婢没有得天花,是……是李妈妈给奴婢灌的药。” 太夫人目光如炬看了眼李妈妈,又审视的看着紫檀,问道:“她为什么要给你灌药?”紫檀跪在那里,就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奴婢早在头一天晚上,就已经将药包悉数换了,后来等大家全部去了鑫哥儿的房里后,奴婢又将所有药包都换了回来……太夫人,奴婢都是听二夫人的命令,不然,给奴婢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太夫人的手指,就紧紧的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仿佛若是抓不紧下一刻她就会栽下去。 太夫人又看向李妈妈:“她说的可是真的?” 有人将李妈妈嘴里的帕子扯了出来,李妈妈连连摇头咳嗽了半晌:“不是,太夫人您千万不能听她胡说,二夫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邢妈妈也是连连点头。 太夫人还想问什么,萧四郎却是满脸不耐烦的道:“给我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李妈妈脸色一变,余光看到柳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拿了手臂粗的木棍过来,她朝萧延亦磕头:“侯爷,侯爷,二夫人是您的正妻,您一定要相信她啊,侯爷……您一定要相信二夫人啊。” 柳妈妈不待她说完,上去就给了她两耳光,也不拖走摁在地上扒了裤子就打。 这么多男男女女都在,李妈妈便是年纪再大面皮再厚也顿时受不住,她咬着牙受了四五下便连连求饶:“我说,我说!” 萧四郎手一挥,柳妈妈退了下去。 李妈妈就趴在地上,将紫檀刚刚描述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又提到她去大厨房给紫檀下药的事。 紫檀听着就疯了一样要扑过去,柳妈妈摁住她才没能动。 萧四郎还要再去问邢妈妈,太夫人已经脸色惨白的捂住胸口,摇着手道:“不用问了,不用问了!”他看向萧延亦,道:“你亲自去将承宁请来,我要问一问她,我们萧家待她不薄,她何以如此,何以如此!” 萧延亦的眼底尽是血红的颜色,他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布满了青筋,他沉重的点了点头,仿佛迈出一步是那样的艰难。 不待他迈出第二步,二夫人房里的小丫头却是匆匆来了,跪在太夫人面前道:“太夫人,我们夫人说肚子疼,这会儿在床上滚着呢,求您去宫里请了太医来。” 太夫人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可能性。 刚刚派了人去请承宁,可她紧接着就让人来说肚子痛。 其意思不言而喻! 太夫人下意识的动了动要站起来,却又重新坐了下来! 她想到娄老太君的话:“你啊,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又糊涂的很,这些啊全是源自萧氏子嗣单薄,你是被子嗣遮了心神。” 她冷静下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道:“晚上吃了什么,这会儿怎么好好的肚子痛?” 丫鬟一怔,回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跪着的紫檀和李妈妈以及邢妈妈,想了想回道:“吃……吃了……吃了四夫人送去的粽子。” 太夫人目光一凛,问道:“四夫人送去的粽子?”丫鬟连连点头回道:“是的,夫人说肚子饿,可房里头没什么吃食,奴婢就拆了个四夫人送去的粽子给二夫人吃。” “住口。”太夫人满脸的失望,怒道:“满嘴里胡说八道!” 丫鬟连连磕头:“奴婢没有半句假话,太夫人不信就请过去看看吧。” 就在这时,析秋从正房里走了出来,面含冷意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道:“你说粽子是我送去的,你亲自剥的,二夫人吃了?” 丫鬟看着析秋,她目露凶光又忍不住躲躲闪闪的,点了点头:“是……是的!” 析秋就冷笑起来:“你可知道我送去的是什么粽子?”那丫鬟面色就是一变生出不好的预感,就听析秋道:“今年府里头可没有包粽子,我送去二房的粽子也不是用来吃的,里面包着的可都是五毒驱邪的东西!”她当时还特意提醒了二夫人。 那丫鬟顿时面如死灰。 “一块绑了。”太夫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由吴妈妈扶着朝外院走去,大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析秋回以微笑。 “四弟!”萧延亦沉吟了许久,仿佛每一句话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这里交给你了。”说着,快步出了门。 二夫人躺在床上,见太夫人进来,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娘,我肚子痛,好痛!” 太夫人脸色沉冷的进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二夫人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不停的流了下来,她捂着肚子揪着床板对太夫人道:“娘,我知道您心里对儿媳有气,可您要听我解释,那些人虽是我的贴身奴婢,可是她们做什么儿媳又怎么能时刻盯着呢,娘,我真的不知情啊。” 太夫人眯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知情?你既是不知情这不过才一刻的功夫,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知道,你还说你不知情?”太夫人失望的看着二夫人:“承宁,从你进府里来,我便将你看做自己的女儿,捧在手里捂在心口,生怕你受了委屈,处处为你考虑,我本以为你识大体知大义,便是鑫哥儿这次封了世子,我还对你欣慰有加,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些不过是假象,你竟然……竟然……” 太夫人说不下去,捂着心口连连喘气,吴妈妈赶紧给她倒了茶喂了药丸,她才舒了口气,也落了眼泪道:“鑫哥儿那么小,他不过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你竟然让人给他下毒,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放火烧老四的院子,你可知道那一院子住了多少人,老四一家可都住在里头,你也下得去手?就为了你那一点点私欲,你竟是做出这么多歹毒的事情来。”她说着,指着二夫人连连摇头:“我……我对你太失望了!” 二夫人艰难的撑着坐了起来,摇着头泪水不断凄柔的道:“娘,您要相信我,这两年我若是想害鑫哥儿,我什么时候不能下手?我何必等到今日呢。娘,这一切真的都是误会……”说着有跌倒在床上,捂着肚子:“娘,我肚子好痛,真的好痛!” 太夫人看过去,就见二夫人披散着头发,满头的冷汗歪在床上打着滚,模样与平日里端庄优雅简直是云泥之差。 她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再听!”说着由吴妈妈扶着站了起来,看着二夫人道:“你就仔细待在房里,自己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你心里有数以你的身份和侯府的身份,我们不可能休了你,但是自今以后你便留在这方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你半步也不准踏出去。” “娘!”二夫人连连摇头哭着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便是不看我也要看着自己亲孙子的份上哪,娘!” 太夫人已经不再看她,朝门口而去,二夫人撕裂着嗓子吼道:“萧延亦,萧延亦,我要见萧延亦!” 不知是谁,在门口冷冷的回了一句:“侯爷出府了。” 二夫人跌倒在床上,鲜血已经顺着裤脚流了出来,她捂住肚子尖叫道:“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几个丫头冲了上去,一个吓的面如土色,二夫人瞪着几人怒道:“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有人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二夫人弓着身子躺在床上,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肚子,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正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从她肚子里剥离…… 那样的痛,撕裂的痛,让她喊不出来,甚至连泪水也干枯了。 “萧延亦,萧延亦!”她念着萧延亦的名字:“我们的孩子,你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瞪着眼睛,看着帐子顶上,茭白的帐子上四周绣着鸳鸯戏水的团,蔚蓝色的波纹一层层晕开,两只鸳鸯交颈相拥,爱意浓浓。 她想到当时初初见到萧延亦的那一日,在皇宫里,她避在慈安宫的帘子后面,隔着水蓝色的帘子去看他,就觉得他如水一般的温和轻柔,玉郎清风,芝兰玉树一般…… 她失了心,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 终于她嫁进来,虽说不上相爱可也相敬如宾,也终于有了他们的孩子,可是现在呢……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爱,正随着身上的那一点一点剥离的东西,逝去,消散! 这不是她要的人生,不是她想的生活,不是,不是! 是哪里错了,是谁的错,让她失去了孩子。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0 陌路 仿佛置身冰窖中,萧延亦只觉得一丝丝的凉意,一点一点自心里扩散开来。 子嗣,爵位……为什么他想要的生活就那样的难。 他沉痛的闭上眼睛,眼前便是一副副自小而来的画面,那几年父母不在他和大哥留在府里相依为命,偌大的侯府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人,他才三岁大哥也不过才六岁,他常常坐在门口,打开一条门缝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盼望着父亲和母亲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可是没有,他每日除了失望便只是失望。 大哥七岁的时候,便从府里接过了庶务,内里中馈外面庶务都是他一人担负,大哥对于年幼的他来说,比父亲还要重要,是他的依靠! 所以,大哥继承爵位他从未有过想法,他觉得如大哥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到他。 后来先帝起势登基,他们兄弟被接进宫里,他知道圣上的意思,因为父亲手握大权授命在外…… 他和大哥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宫里,四处没有人把守,但他知道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有人半夜朝他们的房里扔死老鼠,他们说父亲无能没有回来勤王,因为父亲才会更迭了朝代…… 大哥抱着他,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怕,跟在大哥后面,宫里面无论送了什么吃食来,大哥都要自己先吃了,才会给他吃,他说他们萧家的男儿什么都不怕,让他一定要活着见到父亲,要做一个跺一跺脚都让大周抖上三抖的宣宁侯,要天下人忌惮他们,没有人敢再欺负他们兄弟。 他相信大哥说的话,却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他愿意做一个弟弟,永远跟在大哥后面的弟弟…… 他们历尽折磨过了半年,父亲和母亲回来了,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兄弟却重新回到家里,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个比他还小的三弟和尚在襁褓中的四弟。 他很高兴,每天带着三弟和四弟玩…… 后来母亲身体不好,常常生病,父亲闲赋在家,那几年是他最开心的时光,有父亲,大哥,三弟,四弟……还有五弟。 父亲无心打理庶务,大哥便代替父亲打理,和人周旋担起重任。 他就努力做好哥哥的角色,照顾好弟弟们。 他想要个妹妹,过了好多年,娘的病终于好了,还给他们生了个妹妹…… 他听说他还有个妹妹,不过很早就夭折了,这个妹妹就成了二妹。 母亲的身体渐渐好了,父亲的身体却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一样,一日一日衰了下去,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父亲并非病死的…… 大哥继承了爵位,他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他们上面,遮风挡雨,让府里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屹立不倒,宣宁侯府都能如初阳般蒸蒸日上…… 哪怕是他成亲,哪怕是三弟失踪,哪怕是四弟离家,他还是大哥,还是家里的支柱。 可是后来呢,后来大哥死了,仿佛天彻底黑一般,他觉得侯府的天瞬间塌了。 没有选择,他不得不继承了爵位,继承了原本属于大哥的一切。 可是这一切,一开始不属于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知道侯府需要的不是他这样,只懂得扮演兄长角色的人,而是如大哥那样,开天辟地永不言败的英雄。 事实证明,他真的不合适。 一团乱麻的心,一团乱麻的内宅,一团乱麻的人生。 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是一个女子,站在冬青树下皎皎如月朝他盈盈一拜……一生一世一双人……简单的生活,就这样白头到老! 酒壶里的酒干了,他用力掷了出去,破碎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街面上,格外的突兀,那样的格格不入……如同他此刻的心一样,仿佛不是他的,他想剜出来……做一个无心的人,或许他能更加的自在。 可是他能吗,不能! 酒已尽人生却还在继续,他抑首再灌下一口,只觉得热辣辣的痛自喉间一直蔓延至心底,从裂缝中一点一点渗透进去,灼伤了心也灼伤了眼睛。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再次扔了手里的酒壶,抬脚朝侯府而去。 既不是人生,又何必当做人生来过。 侯府里,太夫人闭目靠在椅背上,吴妈妈静静站在一边陪着她,过了许久,太夫人才开口问道:“太医可来了?” 吴妈妈低着头,脸上也满是伤痛和不忍,她点了点头:“刚刚二夫人房里的丫头已经来过了,说是孩子没有,二夫人高烧不断一直说着胡话。” “嗯。”太夫人轻声应了,又问道:“老二回来了吗。” 吴妈妈摇了摇头:“要不然,请四爷派人去找找?” 太夫人摆了摆手,心疼的道:“老二自小最懂事也最贴心,心底也是最良善的,半分坏心眼都没有,今晚的事便是我都难以承受,想必他心里更加的难受,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这侯府里往后还要靠他,若是他想不明白狠不了心肠,以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吴妈妈叹了口气,想到萧延亦的样子,抹了眼泪道:“侯爷的婚姻,真的是……”满以为郡主比先二夫人要好,她和侯爷虽不会恩爱甜蜜,可也会白首齐眉,能暖侯爷的心,可是现在看来……若是侯爷能发一通脾气,对着二夫人狠狠将心里的怒发泄出去,或许等这件事淡忘后,还能有机会,如今去看,恐怕是不能够了! “你去那边看看吧,若是缺什么就让人送过去,嘱咐丫头们好生照顾着。”若是出了事,旁的人还以为他们萧家是因为太后娘娘离京欺负二夫人没人依靠,况且,若真出了人命…… 无论是对侯府还是对萧延亦的未来,都不是好事! 吴妈妈应是而去。 二夫人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当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满脸惊恐的问正坐在脚踏打盹的丫头,问道:“孩子怎么样,我的孩子怎么样!?” 丫头一惊醒来,随即惶恐不安的回道:“回,夫人的话,小……小主子……没有了。” “不可能!”二夫人抿着干裂的唇瓣,拧了眉头眼神如刀一般寒凉:“请太医来了,我要见太医!” “夫人,夫人,您冷静一下,太医一早来过了,您现在正在发烧,太医嘱咐您要好好养着身子!”小丫头满脸的胆怯,连连朝后退了几步。 二夫人怒喝道:“请的什么太医,我的孩子明明好好的,他怎么会没有了呢,怎么会没有呢!”说着,用拳头砸着床板:“去将萧延亦叫来!” 小丫头没敢动。 “我叫你去,快去!”二夫人叱道。 小丫头身体一颤,抖抖和和的出了房门,却是立在正厅里哪里都没有去,门外紫鹃捂着伤口问道:“二夫人醒了?” “嗯。”小丫头点了点头,看向紫鹃:“紫鹃姐姐,二夫人让我去请侯爷,可是……”可是自二夫人昏迷到现在都过去几个时辰了,眼见着天都要亮了,侯爷都没有来过,现在去请,定会扑一个空,说不定还会被侯爷责罚。 紫鹃拧了拧眉头,小声道:“你就待在这里,稍后进去回禀,就说侯爷不在府里。” 小丫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谢谢紫鹃姐姐。”正在这时,里面二夫人仿佛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一般,尖声厉喝道:“不要以为我现在失了势,就没了能力收拾你们,就是现在我不是侯府的二夫人,可还是大周的承宁郡主,我一样有办法收拾你们。” 紫鹃和小丫头对视一眼,小丫头肩膀缩了缩低着头出了院子朝凌波馆跑去。 二夫人浑浑怔怔的躺在床上,眼前她的孩儿正迈着短短的小腿朝她跑过来,哭红了眼睛喊道:“娘亲,娘亲……您不要孩儿了吗。” “不,不是的!”二夫人摇着头,拼命的摇着头:“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娘亲日日都盼望着你,是那么想你疼你,怎么会不要你。” 孩子依旧哭声,越发的凄惨:“可是娘亲把孩儿丢掉了,孩儿一个人好可怜啊,好冷……好饿……” “孩儿。我的孩儿!”二夫人抓着他,哭着道:“娘亲陪着你,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好不好,就你和娘亲两个人……”小小的脸破泣而笑起来,猛点着头:“好,我要和娘亲永远在一起!” 二夫人搂着他,紧紧的搂着:“嗯,嗯,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可是下一刻,孩子却突然如烟雾一般消散而去,撕裂的哭声还在房间里回荡,可是她却找不到孩子,二夫人四处去找却怎么也不找不到,她疯了一样推开柜子,扔掉桌上的茶具茶盅,满屋子的去找她的孩子…… “不是娘亲不要你,不是娘亲不要你,是他们,是他们害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我的儿,你别怕娘亲这就来陪你,这就来陪你!” “夫人,夫人,侯爷来了!” 恍恍惚惚见,二夫人猛地从梦中醒来,双眼中满是血红,她凄厉的叫道:“孩儿,孩儿……娘在这里,你不要走!” 小丫头回头惊恐不安的看了眼萧延亦,就见萧延亦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冷漠的道:“你出去吧!” 小丫头躬身退了出去。 二夫人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满身的冷汗,头发黏在脸上,斑斑驳驳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阴冷的盯着萧延亦。 萧延亦没有看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神情淡淡的与以往并无多少差异,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眼中便是平日里的平和也寻不见,取而代之的仿佛是陌生人一般,不,连陌生人也不如的冷漠。 令二夫人心惊的冷漠! “侯爷!”二夫人朝萧延亦伸出手:“侯爷,我们的孩子他……没有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萧延亦目光顿了顿,眼底隐过沉痛,面上却无半分的情绪。 二夫人又道:“侯爷,妾身刚刚梦见他了,他长的和侯爷很像,清朗如月一般,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酒窝,他窝在妾身的怀里喊着娘亲……”一顿哽咽道:“他在怪妾身,说妾身不该不要他,说妾身对他不好,侯爷……妾身心里好难过,那是我们的孩子,那是我和侯爷盼了许久才得来的孩子啊。” 萧延亦眉头蹙了蹙,看着二夫人:“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不!”二夫人摇着头:“这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不提,侯爷,侯爷……你知道吗,是有人在陷害妾身,见不得妾身好,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人事先谋划的……” 萧延亦没有说话,二夫人又急着解释道:“侯爷,您想一想,鑫哥儿在我们身边两年多,妾身若真有心什么时候不能动手,怎么会等到今日,还有,妾身若是真的害人,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孩儿一并害了呢,侯爷,您一定要帮妾身啊,还妾身一个清白,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啊!” “不要再说了。”萧延亦淡淡的看着她:“有的事情你做或是没有做,你心里清楚我心里自也清楚的,我今日来也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他看着二夫人道:“我来,不过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罢了。” 二夫人巨震,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猛然坐直了身体,她瞪着眼睛看着萧延亦,怒问道:“侯爷什么意思?” 萧延亦挥袖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二夫人:“你便住在这里,永远是我萧延亦的正妻……”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二夫人自然能听得懂,她住在这里,是他的正妻,这是没有人可以撼动的,可是自此以后她除了拥有他一个正妻之位外,不会再得到更多! 二夫人的心骤然凉了下来,她掀了被子,顾不得穿鞋奔了过去,抓住了萧延亦的衣袖:“侯爷您不能走,您把话说什么清楚,什么叫是您的正妻?妾身还是鑫哥儿的嫡母,还是侯府里的当家主母,还是我们未来孩子的娘亲,更是娘的儿媳……侯爷怎么能这么说。” 萧延亦不得不停下来,回眸看着她,眼里除了厌恶再无旁的情绪:“承宁,有的话何必去说清楚,就这样吧!”他很累,不想再纠缠下去。 二夫人自是不肯,她落着泪道:“侯爷相信了他们的话是不是,侯爷宁愿相信几个小人的话,相信佟析秋的阴谋诡计,也不相信妾身这个正妻的话?” “住口!”萧延亦紧紧的拧了眉头:“他们是你的贴身丫头仆妇,是你陪嫁来的人,除了你别人又怎么能指使的动,承宁,我……对你太失望了。” 二夫人摇着头,满脸讥诮与讽刺:“侯爷是相信了她们的话,还是侯爷一早心里就是这样定义妾身的?”她忍不住退了一步,目光紧紧锁在萧延亦的脸上:“侯爷心里根本没有妾身,没有我们的孩儿,所以别人一说侯爷根本不用查证就相信了,侯爷……你心里藏了谁?” 此问题一出,萧延亦身体顿时怔了一怔,二夫人也是愣了一愣,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 萧延亦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二夫人,语气中不带一丝留恋,一字一句道:“你若身正,就不会去猜忌别人,好自为之!”说完,拂袖而去! 二夫人愣在哪里,她这是怎么了,这样的话怎么也问出来了。 莫说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频临破裂,就是感情正浓时也不该问出这样的话来:“侯爷!”她再去喊萧延亦,可门口再没了萧延亦的人影。 二夫人瘫坐在地上,月白的里衣将她的面色衬的越发的惨白如纸。 紫鹃默默的走了进去,伸手去扶二夫人,二夫人仿佛呆傻了一般任由紫鹃扶着,毫无反应的上了床又重新盖了被子。 她毫无焦距的看着上方,头顶上七彩的承尘明晃晃的,那样刺眼。 析秋在房里和敏哥儿说话:“你的腿还没有好,再等两日去也无妨的。”她帮敏哥儿整理了衣襟:“鑫哥儿身体也还虚,等他好了你们再去不也很好。” “母亲!孩儿和先生说好了,每天只去半日,下午就回来,您不用担心,真的!” 析秋叹了气,只得同意他,又转头叮嘱二铨道:“你跟在后面仔细点,中午的时候回来吃饭。”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两日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府里陪敏哥儿吧。” 二铨应是。 析秋又叮嘱了送敏哥儿去的春柳:“路上小心些。”敏哥儿的奶娘和冬灵先前打了五板子,这会儿还在房里歇着没起。 春柳点了点头,笑着道:“夫人,时间快到了!” 析秋笑着摸了摸敏哥儿的头,看着她由春柳抱着进了穿堂出了院子。 碧槐走了过来,小声道:“夫人,二夫人这会儿把房里的人都赶出来了,什么声音都没了,奴婢瞧着不对劲,您看要不要告诉太夫人?”如今是夫人掌家,若是二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的,又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还真是说不清楚。 析秋要摇了摇头,回道:“她不会想不开,不用通知太夫人。”说着一顿又道:“你去见沈姨娘了,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说谢谢夫人!”碧槐想到沈姨娘坐在镜子前画眉的样子,就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沈姨娘却依旧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淡然模样,其定力真的不容人小觑。 “她可不是简单的人,往后与她离得远些。”析秋淡淡说着已经转身进了房里,指着一屋子乱糟糟的样子:“趁着敏哥儿不在,你们把家里收拾收拾。”又指着墙角的多宝格:“上面的东西都收去库房吧,再寻些新的摆上。” 碧槐点了点头应是,析秋便又道:“皇后娘娘的那封信你可收好了?”当初是她找的沈姨娘,却是沈姨娘主动提出配合,她没有去问二夫人何以落胎,或许是她心迹不稳导致滑胎,也或许有其它的原因…… 二房内宅的事,她不想去管,只要没有伤害到鑫哥儿,都与她无关。 不过,二夫人心里也定然清楚,她的孩子到底是如何落的。 不管是谁,但凡做过的事无论早晚,都会为她所做的一起付出代价! “天诚可回来了?”析秋将这几天抄好的经书整理出来,又新抽出一张宣纸铺开,沾墨重新起了一篇去抄,碧槐在她身边研磨回道:“回来了,说将紫檀交给庄子里的管事就回来了。” 至于邢妈妈和李妈妈,他们也不知道四爷如何处置的,四爷没有说,想必结果是不想让夫人心里有别的想法吧。 析秋没有再说话,碧槐便安静的立在一边伺候。 等析秋抄了一遍,门外有婆子蹬蹬跑着进了院子,碧槐小声的走了出去,见到门外的婆子问道:“什么事?” 婆子是仪门外守门的婆子,见到碧槐回道:“碧槐姑娘,佟府里有位姓邱的妈妈来了。” 碧槐听着一愣,知道是江氏身边的邱妈妈来了,随即拿了个四分的银锞子打赏了婆子吩咐道:“劳烦妈妈将人领进来。”那婆子喜笑颜开的点头,匆匆跑了出去。 碧槐进门将邱妈妈要来的事和析秋说了一遍,析秋听着拧了眉头,难道是大老爷上任不顺利? 她这两天忙着鑫哥儿的事,没有去问萧四郎大老爷在衙门的事! 她放了笔走了出去,正好邱妈妈抹着汗疾步走进了院子,一见析秋就急急忙忙的道:“六姑奶奶,大奶奶请您回去一趟,大太太情况不大好。” “大太太?”析秋一愣拧了眉头问道:“可是前些日子一直没有好转?”一顿又道:“我一直想回去的,可是这两天府里事多也不得空!” 邱妈妈点了点头道:“今儿早上一醒来,就吵着要见您,饭也不吃,药也不喝,大奶奶就是怕您在府里事情多,听说又主持中馈,就犹豫着要不要请您回去一趟……”说着抹了眼泪又道:“大太太指着大奶奶,直骂她不孝!” 大太太自是没法说话,这骂人的定然又是房妈妈代劳。 意思虽是转述,但是江氏毕竟是主房妈妈是仆,脸上怎么也下不去,红着眼睛捧着肚子就跑了出来,指了邱妈妈来请析秋回去。 析秋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稍坐会儿,我去和太夫人说一声就随你回去。” 邱妈妈立刻点头应是,等析秋带着碧槐进去换衣裳,她又抓了问玉,问道:“府里的鑫爷现如今如何?可痊愈了?” 问玉就点了点头,回道:“已经好了,这会儿已经能喝稀粥了,张医女说再养个五六日,就能正常吃东西了。” 邱妈妈松了口气,不单侯府,便是佟府里这两日也是满府里的阴霾窒息,连她走路都要小心放轻了步子,大气不敢喘,时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还好有六姑奶奶在鑫爷身边,又请了张医女,否则鑫爷这样恐怕真的要…… 她也不敢想,虽没有见过大姑奶奶,可也听说过,鑫爷是大老爷的外孙又是身份高贵的,将来佟府里的几位舅舅或者侄儿前途,指不定还要借一借侯府的势呢,即便是用不上,两府有这一层关系,无论办什么事,都要方便许多。 她目光又落在卧室的门口,忽然又摇了摇头,她怎么忘了还有六姑奶奶,六姑爷那样能干的人,将来前途势必不可限量,六姑奶奶人又好对大奶奶以及家里的人都记着心上,或许将来佟府还要靠六姑奶奶也未可知。 心思转过,就见六姑奶奶从里面出来,邱妈妈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肚子上,成亲也有半年了,和四姑爷感情又好,怎么还没有动静? 析秋不知道邱妈妈心里所想,和她点了点头,就带着碧槐和问玉去了太夫人房里,和太夫人说了大太太的事儿,太夫人忙点了头道:“你快去吧,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也不在乎这半日的功夫。”说着,让吴妈妈去库房提些补品带上:“难得回去一趟,总不能空了手。” 析秋谢过太夫人,又匆匆出了门,在门口就碰到了大夫人,大夫人停了步子问道:“怎么了?” 析秋回道:“娘家里来人,说是母亲身体不适,我回去看一看。” 大夫人听着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慢走!” 析秋应了,就出了院子,大夫人转身就进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夏天里裹着抹额靠在软榻上,吴妈妈在一边打着扇子,见大夫人进来太夫人指了旁边的杌子道:“坐了陪我说说话。” 大夫人就在太夫人身边坐了下来,声音轻柔的道:“娘,您也宽宽心,二弟年纪还轻,将来必定还有子嗣!” 太夫人叹了口气,对萧延亦也没了多少指望,叹道:“子嗣的事我也不强求了,随他去吧,只要府里能太太平平的,我也不在乎这些了。” 大夫人垂了头,她想到了自己,嫁进来这么多年却没有子嗣,太夫人肯定也有过这样难过的心情。 她握了太夫人的手,红了眼睛:“……娘。” 太夫人知道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就拍了拍大夫人的手,叹道:“不说了,不说了,有时候想想一家人能在一起,也是我的福气啊。” 大夫人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四弟妹回了娘家,说是亲家太太身体不适?” 太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前几日听到鑫哥儿的事,听说就病倒了,以前本就瘫在床上,如今病情加重只怕是……”大夫人想到佟析华在世时,佟大太太走路带风的样子,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会穿衣裳会打扮。 如今却落的这般的模样。 所以说世事无常,没有未卜先知谁也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 析秋留了春柳在家里陪敏哥儿,带着碧槐和碧梧回了佟府,一路上邱妈妈将这两日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大老爷初一就去衙门报了到,他年轻时本就是点的庶吉士,后来求了外放,如今回来也当是历练了,若不是二老爷的事大老爷便是入阁也够资历了,现在却挂了六品的官职去了给事中,自是无人会有非议,不过几日功夫就好评如潮。 大老爷一直歇在夏姨娘房里,偶尔也去罗姨娘那边住一夜,至于梅姨娘却是甚少问津,所以梅姨娘便日日待在夏姨娘房里,不是一起绣花念经,就是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端来给夏姨娘尝尝。 夏姨娘一贯不争,如今析秋嫁的好,佟敏之又住在学馆半月才回去一趟,她心里没了负担就更加不会去争什么,和两位姨娘也就没了利益冲突,几个人反而相处的不错。 梅姨娘在夏姨娘面前走动,析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一来大老爷歇在夏姨娘面前,她去走动能常碰到大老爷,虽不妄想恩宠可也不至于被遗忘,其次便是八小姐,如今大太太病成这样,江氏又有孕在身,佟析砚家里有婆婆伺候不得空出门,她能求的就只有析秋了。 佟全之还在学武的师傅家里,现在也是不回府,很久也见不到一次。 待邱妈妈将府里的人各讲了一遍,马车也已经在佟府的二门停了下来,析秋扶着碧槐踏了脚蹬下了车,江氏得了消息已经在大太太院子前等着她。 “六姑奶奶。”江氏携了析秋的手,脸上也露出焦急的样子:“您总算回来了。” 很少在江氏脸上看出慌张的样子,析秋也不由微微愣一愣。 “母亲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析秋和她边走边道。 江氏拧了眉头回道:“前天吃了药稍稍好了些,能认得家里的人,昨天晚上不知怎么又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稍稍好了些,今天一醒来就吵着要您。”她面露为难看向析秋道:“我知道鑫哥儿一直住在你房里,前前后后都是你在打理,这会儿定是忙的很……” “鑫哥儿回太夫人房里了,我没事。”析秋笑回了江氏,怕她多想又补充道:“再说,母亲病了我便不管再忙也该回来的。” 江氏就叹了气,冲析秋笑了笑。 析秋又问道:“那三姐姐和四姐姐回来了吗?” “派人去接了,许是一会儿该到了。”江氏说着朝二门的方向看了看。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不知道佟析言回不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太太正房的门,房妈妈的脸在卧室的帘子后面探了探,见到析秋进来便放了帘子又进去了。 没有迎出来。 江氏看向析秋不由尴尬的笑了笑,邱妈妈跟在后面打了帘子将两人让进去。 一进门,房间便有一股腐酸的气息扑鼻而来,析秋拧了拧眉头,目光朝床上看去,就见大太太穿着一件暗金撒花的湖绸褙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左手的手指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的弯曲着,嘴角也抽向了一边,口涎便从嘴角流了下来,房妈妈拿着帕子很自然的上去拭掉。 不过这么短时间,不但大太太变化极大让她难以想象,与以前端庄优雅大相径庭让她难以接受,就是以前病着时也没有嘴歪眼斜,如今算是真正的中风病人了,就连房妈妈也是让她认不出来,往日风风火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房妈妈,此一刻却是满鬓的白发,眼角皱纹横生,如老妪一般! 不论是大太太还是房妈妈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她上前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近到床前轻声喊道:“母亲!” 大太太这才注意她到了,艰难的转了脸过来,目光浑浊却带着火一般的盯着她看。 房妈妈在一边朝析秋行礼,喊道:“六姑奶奶。”析秋微微朝她点了点头,房里有个面生的丫头的端了椅子请析秋坐,析秋便在大太太床前坐了下来。 大太太目光在析秋脸上转过一圈,见她面色红润,眉眼轻快,显然日子过的不错,她想到当初佟析华回娘家来的情景,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却是物是人非了。 “呜呜呜……”大太太看着析秋,便连声呜咽着。 析秋听不懂,便朝房妈妈看去,房妈妈就看着析秋回道:“大太太问六姑奶奶,鑫爷如今怎么样了?” “母亲,鑫哥儿已经没事了,这会儿在太夫人房里能说能笑,过几天就能和以前一样能跑能跳!”大太太听着,就用食指咚咚咚的扣着床板,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房妈妈就直着腰讲述道:“大太太意思是,鑫爷年纪那么小,又受了那么大的难,怎么可能没事,可请了太医仔细瞧过?”说着一顿又道:“六姑奶奶怎么那样粗心,怎么可以让人在饭食下毒!” 不待析秋又反应,江氏已经坐不住了,她怕析秋生气,立刻笑着打圆场:“大爷快回来了,六姑奶奶不如先去我那边坐坐吧……”江氏的话没有说话,大太太的目光已经如箭一样射向她。 江氏不得不打住了话头。 析秋看了江氏一眼,让她安心,回大太太道:“有心算无心,这次也是意外。”淡淡的没了别的解释:“况且如今下毒之人已经伏法,母亲无需再担忧。” 说完,看向大太太,颇有深意。 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气氛绷了起来。 大太太听着就是面色一冷,析秋的意思分明就是指秋萍做的蠢事! 她气的瞪了眼睛,江氏一见又怕大太太糊涂说出别的难听的话来,六姑奶奶可不是以前在府里的六小姐,现在是大都督夫人,大太太以为还能如以前一样指东她不敢往西么。 “既然下毒的人伏了法,那就不用担心了,这次真是辛苦六姑奶奶了。”她在提醒大太太,这一次鑫哥儿能化险为夷可都亏了六姑奶奶,若是六姑奶奶真的记仇也不去管鑫哥儿,往后鑫哥儿在侯府里,可就真的没有人依靠了。 大太太目光一愣,看了眼江氏,房妈妈也适时的上去挡住了析秋的视线给大太太擦了擦嘴角,等房妈妈让开,大太太已经恢复了常色。 一瞬气氛又松懈了下来,大太太看向房妈妈,房妈妈便道:“六姑奶奶是自家人,所以说了也不怕六姑奶奶见外,秋萍的事确实是大太太授意的,可是没有想到却让鑫爷中了毒,可是……别的不敢说,秋萍办事一向牢靠,她就是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去害鑫爷,所以这其中一定是被人算计了,还请六姑奶奶回去仔细查查。” 房妈妈说着看着析秋的反应,一顿又道:“若是下毒之人另有其人,那么鑫哥儿这会儿就必定还有危险,六姑奶奶留在府里,又是鑫哥儿的姨母,还多劳六姑奶奶多费费心。” 看来大太太知道秋萍并非是下毒之人,但却不知道昨晚二夫人的事……大太太的态度也算前后颠覆了,房妈妈的说话的语气也多了一份谦恭。 正好有丫头沏茶端了进来,析秋接了茶,面色淡淡的道:“我是鑫哥儿的四婶婶,自是不会不管她的,还请母亲放心,我一定尽力。” 说是四婶婶却没有提六姨母,又说尽力可脸上却是淡淡的。 大太太和房妈妈自是不会相信,房妈妈更是着急起来,鑫爷在侯府里,大太太就是手再长也没有办法,以前还有个秋萍护着,好歹有些用,如今连秋萍也没有了,即便不愿意能靠的也只有六姑奶奶了。 若是她也不管鑫爷…… 房妈妈语气软了下来:“六姑奶奶,您是佟家出去的小姐,自小心最善,鑫爷无论是你的姨侄儿还是侄儿,都和您的孩子一样,现在一家人也不怕将话挑明了说,如今侯府里二夫人怀了身孕,鑫爷又因祸得福封了世子,二夫人定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鑫爷是安全度过了,可是谁能保证明天呢,后天呢……太夫人年纪大了也不可能时时护着,眼下只有六姑奶奶和六姑爷有能力保护她!” 析秋低头喝茶,想着要不要把二夫人的事告诉大太太,省的她一直这样胡思乱想。 可是她这样的面色,看着大太太和房妈妈的眼里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大太太使劲想握住拳头,可又使不上劲只得慢慢松了下来,房妈妈却是面色显的灰败,看了看大太太,又看了看析秋,咬牙…… 便是一低头,在析秋面前跪了下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1 情分 析秋心里一愣。 房妈妈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又没有嫁人梳了头留在大太太身边伺候,是府里头一等有头有脸的仆妇,上至大老爷下至她们这些小姐少爷,她鲜少见房妈妈跪过谁,以前她比她们这样半个主子的主子都还要有脸面,下人们宁愿和她走动也不会愿意接触她们。 可如今她却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析秋忍不住便挑了挑眉头。 江氏也是一惊,房妈妈代替的是大太太,她跪下来不就等同于大太太跪下来了? 她拿眼去看大太太,就见她使力瞪着眼睛,满眼里的不甘和愤闷。 大太太在佟府里叱咤风云几十年,如今却让她来跪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庶女,即便是六姑奶奶嫁去侯府做了四夫人,大太太也一直未放在眼里,如今转过头来,却发现她能求的就只有六姑奶奶。 江氏侧开视线! “房妈妈。”析秋站了起来去扶房妈妈:“您这是做什么,这真是折我的寿了。刚才您也说是都是一家人,您在府里德高望重,这两年母亲也得亏有您在,您的功劳是谁也不可替代的,哪能让您跪我!” “六姑奶奶。”房妈妈没有起来,推开析秋搀扶的手,目露坚毅的道:“您说的对,奴婢自从跟着大太太嫁到佟府里来,除了老爷和太太外还没有跪过任何人,但今儿奴婢跪六姑奶奶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半点别的意思。”她顿了顿,又道:“奴婢也和六姑奶奶说实话,六姑奶奶刚嫁去侯府时,奴婢心里确实担心过,怕六姑奶奶因为对当年山东洪家的婚事,对大太太心存怨念,所以不会善待鑫爷……可是这半年奴婢在府里也听说侯府的事,鑫爷和六姑奶奶相处的很好,六姑奶奶对鑫爷也视如己出,奴婢在这里向六姑奶奶认错,是奴婢小人之心。”说着,朝析秋长长一叩:“请六姑奶奶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奴婢!” “房妈妈说的哪里的话,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您快起来吧。”析秋叹了口气,去扶房妈妈:“再说,母亲给女儿无论定的什么婚事,女儿也应该顺从才是,我若是心存了怨岂不是不孝!” 房妈妈摇了摇头:“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还请六姑奶奶不要误会。”她想了想:“奴婢是因为太过担心鑫爷,才会乱说错了话。” “您起来说话吧。”析秋拧了眉头道:“现在鑫哥儿也没事,再说,府里头不还有太夫人和侯爷护着么,他不会有事的。” 房妈妈叹了口气,仰视着析秋道:“太夫人年纪大了,总有不周全的时候,侯爷事务繁忙更是顾不上,再说他们是鑫爷的祖母和父亲,可也是二夫人的婆母和相公,只有六姑奶奶,只有您才是鑫爷一个人的六姨母,只要您答应照拂鑫爷,比太夫人或是侯爷来说更能让大太太放心。” 析秋见她不肯起来,不由朝大太太看去。 大太太沉痛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她一辈子要强,却没有想到如今却要…… 她睁开眼睛,面色僵硬的朝析秋点了点头。 这算是向析秋低头了,向她从来瞧不起的庶出女儿低头了。 江氏惊怔。 析秋也是一惊,耳边又听房妈妈道:“这一次鑫爷中毒的事,不管侯府里最后能查出什么,但我们心里都清楚,除了二夫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可是她的身份在这里,想必不管是太夫人还是侯爷,都不会惩罚她,甚至可能还会包庇,何况她如今也怀了子嗣,我们鑫爷自小体弱,与其留着一个身体虚弱的嫡长子,不如多要几个身体健康的次子,毕竟,侯府的子嗣繁衍才是最重要的。” “六姑奶奶,大太太这两日夜夜噩梦不断,每每醒来总是睁着眼睛到天明,一日一日一夜一夜的,奴婢看着心里也难受,六姑奶奶不看别的,就看在大太太养育您一场的份上,答应奴婢吧!”房妈妈说完,就不停的朝析秋磕着头:“奴婢求求您了。” 房妈妈说的很清楚,思路也清晰,是啊,比起一个不知能活多久的嫡长子,后面的子嗣或许更重要。 可是她们怎么没有去想,二夫人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都不知,太夫人和侯爷为何又要冒着风险丢掉鑫哥儿这个嫡长子呢。 析秋叹了口气,看着大太太问道:“母亲……让我怎么做?” 大太太表情微动,房妈妈却是脸上六姑奶奶终于松口了,她和大太太对视一眼,随即回转了头看着析秋。 “二夫人……不能留!” 她说的郑重,几乎是一字一句。 析秋却是要笑了起来,看来她也没有必要将昨晚的事告诉大太太,昨晚的结果即便是她们现在知道了,也不会满意的,毕竟二夫人虽是落胎了,但只要人在一天鑫哥儿就会有一天的危险。 恐怕大太太的打算比房妈妈说的还要精细吧,若是她真的听了大太太的话去害二夫人,恐怕将来萧府里所有的危险就真的萧清了。 侯爷也好,萧四郎也罢,即便将来再娶……那时候鑫哥儿也已经平安长大了。 这才叫真的解除了危险。 至此,大太太也不忘捎上她一段。 江氏听着脸色也是一变,刚刚的一点同情和不忍,瞬间消散了去,让六姑奶奶去除了二夫人……这样的想法大太太也能想得到! 她去看六姑奶奶,就见六姑奶奶脸色也是僵了僵了,她想了想立刻笑着道:“娘,您也知道六姑奶奶如今在侯府里,现在什么情况也就她最清楚,我们不如听听六姑奶奶怎么说,再想想接下来怎么做吧。” 前面认错也好,放低姿态也好,不过都是假象。 析秋看着大太太和房妈妈,回道:“母亲,别的事情或许女儿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可若是这件事,恕女儿不能答应!”她没有说自己的想法,却是直接拒绝了大太太。 “呜呜!”大太太瞪着析秋,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以前析秋在人前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对她虚与委蛇也好,敷衍也罢,但面子上的事却是做的很足,如今却是连这些也不愿意做了,她气的喘着气,弓着身子,眼睛如铜铃一般,满眼里的愤恨,仿佛她就是二夫人,仿佛要扑起来将她撕了。 房妈妈一看这样,立刻膝行着爬到床前给大太太顺着气:“太太,太太您事吧!”回头看着江氏道:“大奶奶,您快请大夫来啊!” 江氏看了眼析秋,就立刻点头应了,拉着析秋道:“娘身体不好,不能人多,六姑奶奶也到外面去吧。”她拉着析秋出来,回头看了眼门帘子:“六姑奶奶别介意,一会儿想必四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就要回来,您在这里稍坐会儿吧。” 析秋淡淡的点了点头:“嗯。大嫂快派人去请大夫吧。” “那我去了。”江氏托着肚子出了门,吩咐人去请大夫。 析秋看了眼房间,带着碧槐和碧梧就去了夏姨娘房里,夏姨娘正在院子门口张望,一见析秋过来,立刻迎了过来,满脸紧张的问道:“大太太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析秋挽了她的胳膊,笑着道:“这段时间您过的好不好?在府里还好吧。” 两个人说完,不由相视笑了起来,夏姨娘伸手摸了摸析秋的脸,心疼的道:“这次可比上次回来要瘦了一些。” 析秋听她这么一说,也抬手摸着自己的脸:“瘦了吗,我怎么觉着好像胖了点。” 夏姨娘红了眼睛,嗔道:“下巴都尖了,哪里胖了。”说着拉着析秋进门:“今儿中午姨娘给你做好吃的,给你补一补。” 说的好像她平日里都被人克扣了口粮一样,析秋不由笑了起来道:“许久没有尝姨娘的手艺,还真的很想念。” 夏姨娘也抿唇笑着,两人进了房里,秀芝端了茶进来奉给析秋,笑着道:“六姑奶奶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姨娘听说侯府这段时间风波不断的,日日提心吊胆的,就怕您受了委屈,您今儿回来可算宽了她的心了。” “就你会说话。”夏姨娘假意瞪了秀芝一眼:“还不快陪着碧槐碧梧去吃些点心,坐着歇一会儿。” 秀芝就朝析秋挤挤眼,笑着拉着碧槐和碧梧出了门。 “鑫爷现在可好些了?前几天听到也是吓了我一跳,怎么好好的就中了毒了呢。”夏姨娘拿了桌上的葡萄,剥了皮放在析秋面前的碟子里,示意她吃。 析秋捻了一颗放在嘴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夏姨娘说了一遍:“得亏有静柳姐,否则真是凶多吉少。”也很感叹的样子。 夏姨娘不由放了葡萄,嘴里念了半天的阿弥陀佛,才叹道:“张医女真的是我们的大恩人,当初你生病也是因为她相救,这一次鑫爷也是她救的,你可一定要谢谢人家啊。” “嗯。”析秋点了点头。 夏姨娘又道:“稍后你父亲也该回来了,你将这两日的事情也和你父亲说一说,他虽是嘴上没有提过,可我知道他这两日常常夜里起来,独自一人从小门去书房,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您也劝劝父亲,有这次事情在前,无论是太夫人还是侯爷,都会越加的紧张鑫哥儿,往后鑫哥儿只会越来越好,不用担心!”析秋笑着道。 夏姨娘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手又要去剥核桃,析秋就按了她的手:“姨娘,你歇会儿,我来时吃了饭,这会儿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 “这怎么能行,你瞧瞧瘦的。”夏姨娘还是夹了一个核桃,剥了果肉给她,便看着她道:“你嫁过去也有半年了,这会儿可要仔细养着身子,若是有了身孕将来生产也能安全一些!” 析秋莞尔,原来姨娘担心的是这件事,她笑着回道:“这种事哪能强求的,随缘吧!” 夏姨娘却面露担忧,如今二夫人又滑胎了,若是析秋也长时间不孕,想必太夫人会越加的伤心失望,她不由叮嘱道:“不关怎么说,养好了身子总不会吃亏的。” 说完,就将碟子的核桃肉给递给她:“一会儿我去厨房,你想吃什么?” 析秋想到大太太,担忧道:“姨娘还是别忙了,我回来既然是来看望大太太的,总不能一直留在您这里……改日,改日我特意回来让您做了饭给我吃。” 夏姨娘也明白析秋的难处,大太太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嫡母,这不孝的名声她可不愿意让析秋背上。 便没有再强求。 又坐了一会儿,邱妈妈过来禀道:“六姑奶奶,三姑奶奶回来了。” 析秋听着一愣,佟析言回来了怎么佟析砚还没有回来! “那四姐姐呢?”她问道。 邱妈妈听着脸色就变了变,有些怔忪的样子,回析秋道:“刚刚蒋府里来了位妈妈,是蒋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说四姑奶奶身体不适,今儿恐怕回不来了。” “身体不适?四姐姐病了?” 邱妈妈顿了顿,回道:“说是四姑奶奶的病犯了,这会儿歇在房里,哪里也不敢去!” 花粉过敏症? 佟析砚这么多年避忌,对自己的身体很有护理经验,怎么好好的又犯了病,她看向邱妈妈,就见邱妈妈眼神闪了闪,显然没有言尽。 她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母亲那边!” 析秋回头和夏姨娘打过招呼,便随着邱妈妈一起回了大太太房里。 正厅里,佟析玉恰好端着一盆热水出来,见到析秋她喊道:“六姐姐。” “八妹妹。”析秋朝佟析玉点了点头,问道:“大夫来了?怎么说?” 佟析玉看了眼房间,小声回道:“说是不能让大太太情绪激动了……刚刚吃了药,这会儿睡了。” “知道了。”一顿又道:“八妹妹辛苦了。”佟析玉端着盆水,看样子是给大太太擦洗用的。 佟析玉红了脸,低头回道:“我应该做的。”说着朝析秋福了福:“六姐姐坐会儿,我还要去厨房给母亲煎药。” 析秋没再说什么,便侧身让佟析玉出了门。 正在这时,房间突然传出来大太太狮子一般的吼声,她一惊,不是说睡了么,怎么又突然闹了起来。 正想着,房妈妈的说话声传了出来:“三小姐,您说话也太难听了,不要以为您现在是伯公府的三奶奶,就能回娘家耀武扬威,要知道您可是大太太一手养大的,你这样说话也不怕被雷劈,传出去被人骂你不孝!” “那又如何!”佟析言满脸不屑的道:“母亲敢做为什么怕别人说,我孝顺不孝顺在伯公府里,在京城里可是人人都知的,也就房妈妈您一人说我不孝罢了!” 又是一声瓷器碎裂声。 析秋暗暗惊讶,佟析言忍了这么久,怎么在这个关口却和大太太翻脸了? 正在这时,佟析言呼啦一下掀了帘子走了出来,见析秋站在正厅里,她神情一愣,嘴角勾出讽刺的笑容看着她,挑了眉头道:“怎么,六妹妹是不是要感谢我,我替你把你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哦。” 析秋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佟析言就笑着走了过来,看着析秋道:“六妹妹可知道,四妹妹今儿为什么没有回来?” 析秋眉头一挑,就听佟析言笑着道:“因为蒋老夫人不让她回来。” “蒋老夫人为什么不让她回来?”析秋纳闷。 佟析言就掩面笑了起来,声音故意挑高了许多,大声道:“因为蒋老夫人可是念念不忘,当初他儿子是如何被人赶出佟府的,又是如何含恨去的福建,却是重伤回的京城,差点连命都丢了的!” 大太太的卧室里顿时没了声音。 如此说来,佟析砚犯病的事根本就是托词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蒋老夫人竟然记了当年的仇。 佟析言满脸的幸灾乐祸:“所以我说,事情啊,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恶报,便是不报也是时辰未到了罢了。”说完一甩袖咯咯笑着,不屑的看着析秋道:“六妹妹要做孝顺女儿,我可忙的很没空奉陪!”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随即,房间里就传出房妈妈撕心裂肺的喊声:“太太,太太!”紧接着,房妈妈掀了帘子出来,匆匆朝外跑:“快去请大老爷和大爷回来。” 析秋站着没动,江氏匆匆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拉着房妈妈道:“娘怎么样了,大夫还没走远,可要再请了回来。” 房妈妈点了点头:“快请了大夫来。”江氏就吩咐邱妈妈将大夫再请回来,一抬头又看到析秋,满脸为难的样子,析秋朝她点了点头,抬脚进了房里,就见大太太宛若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翻着白眼看着头顶上,一动不动,往日里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丝毫不见,只有她身下……湿了的一大块,散发出的阵阵臭味。 析秋走过去,静静站在床边看着她,过了许久她伸手按在大太太的脖子上…… 她又默默的退在了一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了房门。 江氏领着胡大夫进了门。 院子里乱做了一团,析秋安静的坐在哪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各自面无表情的进进出出,动作熟练自如…… 看来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他们早就习惯了。 大老爷和佟慎之回来了,析秋站起来朝两人行了礼,大老爷的目光在她周围一转,眉头微微蹙了蹙,许是觉得只有她一个女儿回来,略有些失望。 “父亲,大哥!”析秋轻声喊道。 佟慎之朝他点了点头,和大老爷和析秋道:“我去看看母亲。”进了卧室。 大老爷负手站在正厅里,脸色也是阴沉着的,他在析秋对面坐下,问道:“听说鑫哥儿醒了,如今没有大碍了吧?” “没事了。”析秋回道:“被太夫人接回去了,这会儿虽还只能吃稀粥,但张医女说再养些日子便没有事了。”大老爷点了点头,面色稍霁,他问道:“下毒之人可有查出?” 析秋点了点头,将二夫人的事和大老爷说了一遍:“被太夫人禁了足!” 大老爷紧紧蹙了眉头,他目光冷凝,看着析秋道:“这件事你一定要提醒侯爷处理妥当,如今太后虽不在京城,可中秋便要回京,她若是知道承宁郡主受此大难,必定不会罢休,侯爷还好,可鑫哥儿却是没有防备能力!” 析秋明白大老爷的担忧,点了点头道:“想必侯爷和太夫人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 她毕竟是弟妹,她怎么好去和侯爷说什么。 大老爷一愣,也恍然明白过来析秋的意思,喃喃的点头道:“鑫哥儿多灾多难,只希望析华在天之灵能保他平平安安吧。” 析秋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卧室里,房妈妈低低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 析秋隔着帘子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就见佟慎之大步走了出来,却是直接朝门外而去,大老爷问道:“你去哪里?” 佟慎之头也不回的道:“去接四妹妹。”他的背影里有浓浓的悲痛,顿了顿又道:“母亲想要见四妹妹。” “你去吧。”大老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析秋看着他,忽然惊觉大老爷也似乎老了许多,眼角也生出许多的皱纹。 她喊道:“父亲。”大老爷看着她,析秋问道:“二叔还好吗?”大老爷点了点头:“他官场周旋了半生,在家里歇不住,听说前些日子开了间私塾,专收一些寒门子弟!” 析秋一愣,没想到二老爷还有这样的胸怀和雅致。 忽然她又想到,二老爷这样算不算另外一种筹谋呢,将来他的学生秋闱高中入朝为官,他这个昔日的恩师,算不算在朝中又有了自己的势力呢?! 她暗暗感叹,若真如此,二老爷真的算是深谋远虑了。 “三弟说想要去军营,四爷原是想将他送去宣同秦将军麾下,但考虑他年纪太小,所以想再等一等,不过我看三弟却是着急的很,也不知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析秋淡淡的道。 大老爷看向析秋,忽然发现他的这个女儿长大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为佟家的未来忧心,谋划……他心生感慨,看向析秋的眼神中就多了一份莫名的亲近,道:“大都督说的没有错,全之性子太过急躁,年纪又小,此时入军营对于他来说非但不能磨其心智,或许还会适得其反,不如让他多跟在师傅后面练练拳脚,将来真入军营为难时刻也能自保。” 房间里,房妈妈和几个丫头的哭声越发的大了些,压抑着带着不安和惶恐。 大老爷依旧坐着没有动,但视线却时不时落在门帘子上,析秋明白,即便他和大太太之间生了怨怼,和多年夫妻的情分却还在。 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有点难过,有丝窃喜,还有些不安…… 她和大老爷都没再说话,双双沉默的坐在那里。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2 皇子 大老爷已经站了起来,负手在正厅里来回走动。 析秋也不由紧张起来,她不希望大太太死,就这样占着大老爷正妻的位置,佟府里也能安静平和些日子,要是她去世了大老爷若是再续弦,将来七弟和姨娘又将如何! 她昨天搭过大太太的动脉,虽是很弱可还是持续连贯的。 江氏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看向大老爷道:“父亲,您歇会儿吧,胡先生正在给娘针灸。”说着一顿,抹了眼角的泪道:“先生说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母亲想不想醒来了。” 析秋听着,暗暗松了口气,大太太现在不可能厌倦人世而放弃求生。 大老爷也松了口气,没有刚才那么紧张,点了点头,回道:“辛苦你了,你也休息会儿。” 江氏眼泪流的更加的凶,偌大的府邸大大小小的事,自从大老爷回来江夫人也不方便留在府里,就只有江氏一人操持,她如何不疲累,平日里大太太又对她不冷不热的,如今能得公爹的一句夸奖,于她而言简直是莫大的鼓励和感动。 析秋走过去,携了江氏的手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父亲说的对,您现在有孕在身,要多顾肚子里的孩子啊。” 江氏擦了眼泪点了点头,道:“也让六姑奶奶跟着操心,真是……”析秋安慰道:“……可不是都你一人在操持,每次回来我也只会给你添麻烦而已。”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大老爷看着这姑嫂两个说话,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负着手朝门外而去,又回头对江氏道:“我去书房!”说完,大步出了门。 析秋陪着江氏坐着,说起佟析砚:“……大哥去了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江氏目光微闪叹了口气道:“六姑奶奶这段时间府里事情忙,许多事你恐怕不知道。”析秋面色一怔,江氏顿了顿就道:“四姑爷排行老幺,上头一个姐姐,两个兄弟,姐姐早早就嫁了人,和蒋家也是正常走动,而蒋家的两个哥哥呢,大爷原是继承了父业做了教书先生,后嫌乡下日子清苦,蒋老夫人就让蒋家大爷搬到京城来和四姑爷,四姑奶奶一起住,而蒋二爷则从小有些痴馋,一直留在蒋老夫人身边,说傻吧却能读书识字,说不傻却除了读书识字什么也不懂。” 析秋愕然,她没有想到蒋士林的家境这样复杂。 如果她没有记错,蒋士林现在的宅子是他后来置办的,当初蒋家可是住在城郊的挽花胡同里的,后来才搬到如今三进的宅子里。 一家子这么多人,住一个三进的院子,确实有些挤。 江氏压低了声音,又道:“蒋老夫人为人不错,但就是……”江氏说的有些为难,析秋便想到佟析言说的话,蒋老夫人记着大太太的仇,所以对佟析砚一直不喜欢,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蒋士林被大太太羞辱赶出佟府,蒋士林一怒去了福建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在蒋老夫人眼里,不管这中间他儿子有没有错,可都是佟砚言的错,她对佟析砚有怨词也属正常。 只是,苦了佟析砚,谁又知道她也因此生死周折了数次。 “四姐姐前段时间找文大夫看妇诊,也不知有没有消息了。”若是现在怀了,那就解了大难了。蒋老夫人对佟析砚也应该会好一些。 江氏就露出愁容,哀叹一声道:“也不知有没有,却是没有听到消息。”说着看着析秋道:“四姑奶奶定是心里焦急,可有的时候越的想要,却越是难怀上,你说奇怪不奇怪!” 析秋没有反对,这也是心里暗示和心理压力,所以在现代夫妻间想要孩子,就常常在夫妻敦伦时,将气氛弄的浪漫愉悦一些,据说轻松美妙的环境下,更容易受孕。 两人正说着,就见佟慎之沉着脸大步进了院子,江氏立刻站了起来,析秋也随着她迎出了门,江氏问道:“相公,四姑奶奶呢?” 佟慎之负手落定,目光随意的朝后看了眼,显的很不高兴。 能让佟慎之不高兴很难,他长年都是一个表情,所以便是他心里不悦也很难让人察觉,很少像今天这样,情绪表露的这样明显。 难道蒋家为难佟慎之了? 心思转过,门口佟析砚已经走了进来。 析秋愣住,不过一个月未见,她怎么瘦了这么多,江氏也是怔了一怔迎了过去携了佟析砚的手道:“四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佟析砚停了步子,看了眼江氏又看向站在门口的析秋,随即红了眼睛,哽咽道:“娘,娘她还好吧?” “对,对,娘还在等着你,快随我进去。”江氏说着就拉着佟析砚的手进了门,佟析砚走到析秋面前,喊道:“六妹妹……”眼里有泪水晕出。 “快进去看母亲吧!”析秋朝她点了点头,江氏就拉着佟析砚进了卧室里,析秋想了想还是随着两人进了卧室。 房间里丫头婆子退了出去,房妈妈伺候在床边上,床上的纱帐放了下来,胡先生正在给大太太针灸,两只手臂上皆是银针。 针灸之事对男子比较常见,女子针灸颇有顾忌并不普及,大太太便只是露了两只胳膊,胡先生依旧是满头满脸的汗,佟析砚红着眼睛走到床边,隔着帐子看着大太太,立刻低声哭着跪了下来:“娘!” 江氏走过去,扶着佟析砚小声安慰道:“这会儿胡先生正在问诊,四姑奶奶也别紧张,娘这两日常有这样的情况……还是放宽些心。”佟析砚却依旧哭的很凶,析秋远远的看着她,又看了眼大太太。 房妈妈也去扶着佟析砚,主仆两人对面哭着,房妈妈还小声将佟析言说的那些难听的告诉佟析砚,佟析砚凝了眉头道:“若是娘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轻饶了她。” 析秋叹气,和江氏和佟析砚打招呼:“房间里人多了空气不好,我在外面候着。” 江氏和佟析砚自是知道,如析秋和大太太之间的情分,她能在门口守着,就已经是莫大的退步,两人皆点了头。 析秋出了门,见佟慎之还站在门口,她走过去喊道:“大哥。” 佟慎之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析秋就在他身边站定,两人并肩站着看着院子里,过来许久佟慎之忽然开口道:“若是母亲让你做什么事……”他转头过来看着析秋:“你要仔细思量,切不可盲目听从!” 析秋要怎么说,佟慎之这个长兄,对她们姐妹从来都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从没有嫡庶之分,看问题也一直从她的角度出发去考虑她的得失,析秋很感动,遂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佟慎之没有再说话,析秋却是想了想又将鑫哥儿的事和佟慎之说了一遍,她相信佟慎之心里也定然是担心鑫哥儿的,果然,他听到鑫哥儿生命垂危时,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跟着变了变:“原是想过去看看,可……近日衙门事情繁多……” 他也去不了,他是舅舅,舅舅上门总有些责问之嫌,反倒是江氏去比较合适。 析秋点了点头,叹气道:“不过,母亲还是不放心!”佟慎之眉头皱了皱,大太太的个性和作风他自然是知道,沉吟片刻点头道:“母亲那边你不用管,等她醒了我来说。” “母亲也是担心鑫哥儿,可是有的事我也确实无能为力。”析秋无奈的道。 佟慎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江氏又掀了帘子走了出来,满脸高兴的道:“娘醒了!” 大太太总算有惊无险,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佟慎之紧绷的面色也松了松。 江氏笑看着析秋道:“六姑奶奶,大太太请您进去。” 析秋一愣,难道大太太还没有放弃想要说服她吗? 她朝佟慎之看去,就见佟慎之对她点了点头道:“我陪你去!” 析秋和江氏,随着佟慎之又重新进了卧室,就见胡先生在一边和房妈妈交代平时注意事项又重新开了药方,佟析砚握着大太太的手跪在床边不停的哭着,大太太面色如蜡,半点血色也没有,看人时眼角向下压,目光浑浊且无焦距,呼吸也很虚弱…… 她艰难的摸着佟析砚的头顶,眼泪也簌簌的落了下来,佟析砚哽咽着道:“娘,您要快点好起来,女儿还有好多事要和您说,要让您帮着拿主意呢。”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不止。 江氏担忧的上去扶住佟析砚去劝两人:“娘身子不好,四姑奶奶别再让娘伤心了。”佟析砚听着就胡乱擦了眼泪,朝大太太笑着道:“是,我怎么糊涂了……” 大太太闭上了眼睛,忽然又猛地的睁开,朝析秋看了过来,目光中隐隐有着恳求,析秋走过去,轻声唤道:“母亲!”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这时房妈妈走了过来,对析秋道:“六姑奶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让您再想一想,将来鑫爷长大了,也会知道六姨母的好,记住您的恩情,在侯府里您也能多个依靠不是。” 析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佟慎之走了过来,声音淡淡的对大太太道:“娘,您好生歇着,侯府的事我会去处理,你不要管了。” 大太太一愣,房妈妈也是一怔,两人双双朝析秋看去。 显然是觉得析秋是和佟慎之告状的结果。 析秋无奈,只得开口道:“二嫂如今病着,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娘还是好好养病吧。” “二夫人病了?”房妈妈这才想起来去问二夫人的情况,析秋就点了点头回道:“昨晚二嫂流产了,这会儿还在发高烧。” 房妈妈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保佑!” 一屋子的人跟着皱了皱眉,江氏也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让大太太多休息。”胡先生走过来道:“切不可伤神,不可动怒,否则便是神仙也难施医手了。”说着,朝佟慎之抱了抱拳,由婆子引着出门而去。 佟慎之就发话道:“让娘歇着吧!” 佟析砚趴在大太太床边,小声道:“娘,您好好休息,女儿一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析秋,析秋便点头道:“我陪四姐姐说会儿话,一会儿再来看您。” 大太太仿佛如了意,没有再表示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留了房妈妈在房里几个人就退了出来,江氏拉着析秋和佟析砚道:“去我房里坐坐吧,六姑奶奶还没吃午饭,不如就在我那边将就一下。” 析秋点了点头,道:“打扰大嫂了。”佟析砚也随着点头道:“我吃了来的,就陪六妹妹坐会儿吧。” 几个人说好又去看佟慎之,佟慎之便道:“我还要赶去衙门,你们吃吧。” 江氏就将佟慎之送去了二门,派了人去给大老爷报信,析秋就和佟析砚一起去了江氏房里。 三个人围着拔步床坐下,佟析砚端了茶喝了一口,叹道:“还是家里的茶喝了舒服!” 江氏就笑着道:“这是猴魁,四姑奶奶喝着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给你包一些。”佟析砚立刻摆手道:“带回去,也泡不出这个味儿来。” 江氏明白佟析砚的意思,便垂了眼睑没有说话。 佟析砚看着析秋道:“你回来了,鑫哥儿怎么样了?这几天我夜夜着急的睡不好,原是想去侯府瞧瞧的,可相公说你肯定忙的很,我去了还给你添麻烦,我想想也对,就忍了心思一直等着消息,还好还好鑫哥儿有惊无险,可把我吓了一跳。” “已经没事儿了。”析秋笑着回道:“昨儿还吵着要吃糯米鸡,太夫人哪敢给他吃,就哄着她说等身体好了再做!” 佟析砚笑着点头,满脸感叹:“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氏瞧着她们姐妹许是有体己话要说,便就站了起来,道:“跑了一上午,这会儿有些累,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坐着说说话,我去里面躺躺。” “大嫂没事吧?”析秋和佟析砚都站了起来。 江氏就摆着手:“没事,没事,就觉得有些累罢了,歇会儿就好。”说着,由身边的丫头扶着进了卧室。 房间里就剩下析秋和佟析砚。 佟析砚挤到析秋身边坐了下来,半搂着析秋的胳膊,将头搁在析秋的肩膀上,声音暗哑的道:“六妹妹,你说我当时执意做的事,是不是错了。” “怎么了,可是蒋姐夫欺负你了?”析秋一愣,佟析砚怎么说出这样悲观的话来。 佟析砚就闭着眼睛也不抬头,闷在析秋的肩上,析秋能感觉到肩头上薄薄的夏衫湿了,她顺着佟析砚的后背,也不去问原因只陪着她坐着。 过了许久,佟析砚才抬头擦了眼泪,缓缓道:“相公他……又纳了妾室。” 什么叫又?她没有问过蒋士林房里的情况,听佟析砚这么说,难不成房里头已经又好几个妾室了? 析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萧四郎房里没有人,她说什么都似乎不对。 就只能陪着佟析砚坐着,听她说话。 “可是这个和前面的那个丫头不一样,那丫头不过是个通房抬上来的,还是婆婆抬的,可是这个呢,是他的师妹,他们自小青梅竹马,虽不曾言及婚嫁可早在彼此心中有一席之地……”说着又抹了眼泪:“相公他……没有反对!” 析秋就觉得心里突然凉了下来,当初的海誓山盟,却抵不过青梅竹马的半分情意,不反对?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难怪佟析砚这样伤心。 “又是蒋老夫人做主抬进门的?”析秋拿了帕子给佟析砚擦眼泪,轻声问道。 佟析砚点了点头,回道:“婆婆说我身体不好,又是半年没有子嗣,相公如今官途正顺怎么能没有子嗣,所以就……” 析秋气的没了话,这个蒋老夫人还真是够可以,听说她可是五十好几的人,怎么还这样管着媳妇房里的事,佟析砚成亲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怎么这会儿就这样着急了,常有人成亲两三年才有身孕,可也没见旁的人家一房一房的纳妾室。 “四姐姐。”析秋拉着佟析砚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这一次换佟析砚一愣,问道:“怎么做?我虽做不到亲手送他们入洞房,可也还要操持他们的婚事,我也知道男人纳妾实属平常,可我心里就是不好受,所以才想和你诉诉苦!” 析秋恍然明白,是她多想了,这样的事情女人根本没有选择,正如当初胡素青的事情一样,她可以守护自己的家,可以护着自己的男人不让别的女人觊觎,可却没有办法去阻止男人主动纳妾,不是行动上不可以,而是自尊上不允许。 她也知道,为什么佟析砚忽然瘦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无论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会伤心。 析秋握着佟析砚的手,两人并肩坐着,长长的没了话。 中午吃了饭,析秋和佟析砚回到佟析砚以前住的院子,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人歪在拔步床上说话,门外喜儿和碧槐碧梧叽叽喳喳说着话,司榴也闻声赶了过来……仿佛回到了在家时的时光。 佟析砚终于开了一丝笑脸。 析秋看着司榴手里一边牵着的一个孩子,不由笑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长的虎头虎脑的,胖胖的一模一样的小脸,越看越像司榴。 “小姐,您也赶快生一个吧,奴婢常常想,要是小姐生的小主子,不管男女都一定长的很好看。”析秋想着,想着这已经是一上午第二个人和她说起生育的事儿,他摸着两个孩子的头,笑道:“这事儿可是讲缘分的,哪里能强求。”说着又赞孩子道:“这两个孩子可真可爱。” 佟析砚看着也喜欢的人,一人赏了一个银元宝。 两个孩子性子自小的淘,这么陪着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就已经坐不住,司榴就让身边的小丫头带着两个人出去玩,一边叮嘱道:“仔细点,别去河边,不准乱跑,见了人要知道行礼。” 两个小家伙点头不迭,转身跑没了影。 司榴看着直叹气:“太淘气了……”佟析砚坐在一边陪着,羡慕的看着两个孩子,析秋怕她难过,就将话题转道别的事情上:“听说福贵要升了做掌柜了?” 福贵年前调去铺子里帮忙,他人聪明又很稳重,才半年时间就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 司榴脸一红,但脸上却漾出浓浓的幸福来,回道:“他不过糊口养家罢了,掌柜不掌柜的,就是做了也不见得能做得好。” 析秋笑看着司榴,总算有件事是好事,司榴能过的好,她也很高兴。 几个人正说着,外间又婆子道:“四姑奶奶,四姑爷来了!” 析秋听着朝佟析砚看去,就见佟析砚腾的一下站起来,又忽然沉了脸坐了回去,对外面道:“领他去书房吧!” “等等!”析秋拉着佟析砚:“蒋姐夫来,你便是再有气也不能在娘家不给他脸,再说,他定是下衙听说母亲病了你回来的事就着急赶过来的,论他这样,你无论如何也该去迎迎才是。” 佟析砚嘟了嘴道:“他根本就是心虚内疚。”析秋笑着道:“是,是,你看他心虚内疚就来哄你,可见比许多人好多了,有多少男子纳妾回去,正妻办的不周到他还抱怨不断,责骂不断呢!”说着一顿又道:“所以我说,看问题要看好的一面,你和蒋姐夫当年那样轰轰烈烈,他心里看你定然比谁都要重要,你又何必将他往外推!” 佟析砚没有说话,却是手扶了扶发髻,犹豫了许久站了起来道:“那我去看看!” 析秋点了点头。 “小姐。”司榴见佟析砚出了门,便小声问析秋道:“您怎么瘦了?” 析秋叹气,笑着回道:“天气越来越热吃的就少了些,没事!” 司榴将信将疑。 又过了会儿,析秋正要起身去和江氏,大太太告辞时,萧四郎来了,她微微诧异,她来时特意让人去告诉他,说是不用来接她,她知道萧四郎和大太太一直不对付,让他见大太太实在太为难他了。 析秋生怕大太太要见萧四郎,将上午和她说的话又和萧四郎说一遍,就急匆匆的带着他和众人辞别,上了马车回南牌楼。 萧四郎靠在马车,拧了眉头道:“怎么了,可是不高兴?” “没有!”析秋摆手回道:“就是母亲身体不好,我心里有些担忧罢了。” 萧四郎听着就面露狐疑的盯着她看,析秋怕他又问什么,就急忙转了话题:“不是说今日开始在城外演练吗,四爷今儿怎么这么早。” “原是今日,但圣上临时改了时间。”说着顿了顿,声音沉沉的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皇后娘娘可能要临盆了。” 析秋一愣,忽然就想到当初皇后娘娘那么容易答应沈姨娘帮忙,是不是她自己也存了这个心思,太后娘娘不在,她在宫中是不是也自在一些呢? “这是喜事啊。”析秋挽着萧四郎道:“皇后若是生了小皇子,可是皇长子啊,该举国同庆才是。”她说着挑着眉头,眉飞色舞的,仿佛真的很开心的样子,萧四郎不知不觉间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也勾了唇角道:“那若是生了公主呢。” 析秋就理所当然的回道:“那自是长公主啦!” 萧四郎便哈哈笑了起来,揽了析秋道:“夫人可真是机灵聪慧!” 很明显的在打趣她,析秋也笑纳了,从善如流的点头道:“多谢夫君夸奖。” 萧四郎刚刚的一点点沉闷也被她染成轻快,他道:“我今天在朝中碰见岳父了。”析秋一愣,难怪萧四郎没有回家就知道她在这里。 “父亲说了什么?”析秋问道。 萧四郎听着就回道:“听岳父的意思,像是担忧荣郡王返京后的反应,让我们多做筹谋!” 大老爷说的不无道理,析秋看向萧四郎问道:“四爷如何说的?” 萧四郎回道:“圣上查封了藤家后,便沿着运河重启了太仓黄渡市舶司,以及宁波港……”析秋没有明白意思,就听萧四郎解释道:“先帝在世时,曾给荣郡王授封了封地,在交趾,云南,你可知那边有个对外港口?” 析秋似乎听过交趾,像是近越南的地界,有港口的话也不奇怪,她拧了眉头问道:“难道荣郡王和太后也反对圣上开海禁?”她想明白了原因,又道:“是不是一旦圣上重开了交趾,荣郡王封地的供奉以及利益就会受到冲击?” 其实重开港口是好事,四周来往货商会在这里交税,带动当地的经济,可若是这个港口是国家开的呢,那么这些本该属于当地的利益,现在要被国家分一杯羹去,可能分去一部分,也有可能拿去全部。 不论是谁,都不会愿意。 析秋明白了萧四郎为何有恃无恐,因为现如今设立市舶司的事,圣上加油沈季全权处理,沈季目前自是和萧四郎是一个战壕的兄弟,荣郡王便是想干什么,也要前后思量清楚! 两人又说了一阵,马车已经进了侧门,析秋和萧四郎直接去太夫人房里,敏哥儿和鑫哥儿,晟哥儿正在房里和太夫人说话,大夫人笑着坐在一边,不知在说什么,鑫哥儿笑的很开心,见析秋和萧四郎进来,鑫哥儿比敏哥儿反应还快,立刻伸手过来:“四婶婶,您可回来了。” 析秋笑着走过去抱了鑫哥儿,点了他的鼻子问道:“怎么了?鑫哥儿想四婶婶了?” 太夫人和大夫人在一边笑看着。 鑫哥儿搂着析秋的脖子道:“祖母说,若是您同意,我就可以吃糯米鸡!” 析秋一愣,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就笑呵呵的道:“他说日日喝粥,嘴里没有味儿,便想吃些有味的东西,就吵着让吴妈妈给他做糯米鸡吃……” “原来鑫哥儿想吃糯米鸡。”析秋歪着头想了想,又看着鑫哥儿又紧张又期待的小脸道:“祖母说的对,你现在还不能吃。” 鑫哥儿就失望的垂了小脸,析秋见此又笑着道:“不过,我们可以煮鸡肉粥吃,好不好?” 鸡肉粥?好歹也有鸡肉,聊胜于无,鑫哥儿歪头想了想,勉强点头道:“那好吧!” 析秋憋着笑,将鑫哥儿放下来:“那我们一言为定,四婶婶让厨房去做鸡肉粥,你不能再闹着祖母吃糯米鸡。”鑫哥儿点了点头,又小声道:“我没有闹……”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 析秋又摸了摸敏哥儿和晟哥儿的头,转身和大夫人打了招呼。 “亲家太太怎么样?可好些?”太夫人问道。 析秋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回道:“比原来病的重了些,但大夫说暂时不会有危险。”太夫人听着就松了口气道:“她年纪那样轻,真是可惜了。” 析秋便低头没有说话。 晚上,在太夫人这边吃了晚饭,析秋牵着敏哥儿的手,一家三口回去,路上敏哥儿问析秋道:“母亲,外祖母会死吗?” 析秋眉梢一挑,看向敏哥儿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是晟哥儿说的,他说他的大舅舅死了,五婶婶和五叔都去了通州奔丧,还没有回来。”说着有些担忧的看着析秋,又问道:“外祖母会死吗?” 析秋摇了摇头,回道:“外祖母不会死。”顿了一顿又道:“至少现在不会。” 敏哥儿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听懂。 萧四郎看着母子两人对话,唇角慢慢勾了起来,回到房里析秋让春柳带敏哥儿洗了澡,哄了敏哥儿睡觉,回到房里萧四郎正靠在沁凉的竹篾软榻上看着书,见析秋进来他放了书,朝析秋招招手。 析秋走了过去,萧四郎问道:“敏哥儿睡了?” “嗯。”析秋点头应了,又问道:“四爷明天不是要去城郊,早点休息吧。” 萧四郎没动,搂了析秋的腰,问道:“听说你要在通州和山东的庄子里种药材?”析秋点头道:“是,等五月底将地里的东西都收齐了,翻了地就种一些下去试试。” “也好。”萧四郎点了点头,又动了动身子调整了睡姿,从身边拿了张纸出来,析秋挑着眉头接过来,问道:“什么东西?” 萧四郎点了点下颌,示意她自己看。 析秋打开一看,随即便是一愣,上面竟是一处五百亩的地契,她惊怔的看着萧四郎。 萧四郎淡淡的回道:“和你原来的庄子离的不远,不过半日的脚程,原是看中了一千亩的,可是等我们人赶到时,已经被人买走了,我们只能退而求次之买了这处五百亩的。”说着顿了顿,他道:“你两处庄子都不大,却好几房陪房,虽种药材能收银子,但药材不同于庄稼一年就有收益,这一年总不能靠你养着,不如留了这五百亩种了庄稼,将来便是不好也有退路不是。” 析秋看着他,没有实话,只觉得心中暖暖的。 萧四郎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道:“你如今有医馆,有庄子,将来等三弟,七弟年纪大些我再安排了去处,你将来也有依靠。” 析秋便是一顿,没有想到他想的这么仔细。 她趴在萧四郎的胸口,声音闷闷的问道:“四爷安排的这样妥当,让妾身觉得好羞愧!”她什么都没有给他。 萧四郎抱着她,笑着道:“怎么会羞愧,你的可不就是我的,我给你等同于左手进了右手而已……”析秋听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捶了萧四郎道:“若是这样,那四爷也该给妾身报一报身价才是,也好让妾身知道,妾身的另外一只手到底握了多少东西。” 萧四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揉着析秋的头,两人笑闹了一阵,萧四郎坐直了身体,抱着析秋道:“端午节没有去看龙舟,等过几日我们去别院住些日子可好?” 析秋听着有些期待,问道:“四爷军营无事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偎在一起,萧四郎和析秋说别院里有趣的东西,前后的风景如何美妙,别院前还有座亭子,亭子四周是空谷十里内不见人烟,说着还暗示性的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析秋的耳朵蓦地红了起来,嗔怪的道:“满脑子里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四郎越发的兴高采烈。 虽是如此,可析秋还是期待别院之行,想着若是带着敏哥儿,他们三个人住在深山里,早上会有毛茸茸的小松鼠落在窗户上,鸟儿停在门前的树枝唱着歌儿,他们可以找一处空旷之地架了烤炉,还可以让敏哥儿吹一段刚刚学会的曲子。 她觉得会很有意思。 开始仔细去想要带什么东西,可突然间她又似想到什么,泄气道:“竟是忘了,二妹的婚事我们还要操办的。” “那我们就六月再去。”萧四郎想了想道。 “六月是春雁和天益的婚事,七月倒是没什么事,不如我们七月去吧!”析秋歪头说着,细数着日子,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泄气的样子,萧四郎不由看的痴了,情不自禁的便低头去吻上她的唇。 析秋一愣,便看到一张俊脸在她眼前放大。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唇上轻轻柔柔的触碰,先是如蜻蜓点水一般,继而渐渐越演越烈……析秋喘着气,双颊绯红软软的靠在萧四郎怀中。 萧四郎搂着她,亲吻她的鼻尖,宠溺的叹道:“真是个宝贝儿。” 他俯身而上,略带着剥茧的手探到她的衣襟里,握了一边的柔软在手心里,析秋的皮肤很好如玉脂般柔滑,萧四郎爱不释手在她脖颈处呼着热气叹道:“怎么又瘦了!” 析秋全身没了力气,配合的将腿抬了起来,圈上他的腰,搂着他的脖子大大的眼中水波氤氲欲语还休…… 萧四郎迷恋不已,手指勾动间已经解开她的衣襟。 析秋红着脸用手抵着他的胸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让妾身来……” 萧四郎听着眉梢一挑,很高兴析秋比之从前的主动,他翻身将析秋抱坐在自己身上,吻着她脖颈……析秋一点一点坐了下来…… 慢慢的摆动着腰肢…… 轻轻的碎碎的喘息声,比之以往的压抑,此一刻却多了一些自由随性,析秋昂着头不知何时松开了发髻,青丝如瀑布般垂泄而下,在他眼前摆动,宛如盛开的带着诱人芳香的山茶,在最高最高的山巅,他好庆幸,好庆幸,这样一朵美妙的花儿,只属于他一个人,并且永远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析秋半丝力气也无,任由萧四郎抱着她进了净室,给她放了水又抱着她进了浴桶,洗着洗着自又是一番折腾,迷迷糊糊间,她就听到有人在敲门,析秋翻了个身问道:“四爷,谁在敲门。” 萧四郎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天诚,说是皇后娘娘诞下了皇长子。”一顿又道:“没事,睡吧!” 析秋嗯了一声,翻了一个身:“果真是大喜事。”说完,拱在萧四郎的怀里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皇长子出生的消息,早就传了满京城,沈太夫人更是将府里所有的米铺打开,免费赠与城中百姓,圣上也是高兴不已为讨吉利,更是大赦天下! 皇长子洗三礼的时候,析秋进宫里,由沈太夫人抱着析秋看了一眼,随即便愣了一愣,她想想又摇了摇头这么小的孩子五官三两日就能有变化,并未放在心上。 太夫人也颇为唏嘘,一连数日后宫中喜事多多,继皇后诞下龙子后,继而传出一位贵妃有孕,一位美人有孕的消息,圣上更是日日龙颜愉悦。 二夫人关在房里,大夫人是孀居自是不能料理,所以萧延筝的婚事便全部落在析秋头上,她日日忙的脚不沾地。 晚上好不容易歇了,还要听春柳将一日的账对了,好方便第二日一早上婆子们回事。 析秋叹了口气,对春柳道:“算了,都歇着吧,我去睡会儿。”说完也不管春柳,便靠在软榻上睡着了,第二日自床上醒来,还未等婆子进来回事,邱妈妈又匆匆忙忙的来了。 难道又是大太太出了事,析秋问道:“怎么了?可是母亲……”邱妈妈脸色不大好。 邱妈妈满脸紧张的回道:“不是大太太,是四姑奶奶,昨晚上被蒋老夫人罚跪了祠堂,一早上旧病复发不说这会儿还发起了高烧。” 析秋听着就拧了眉头,问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邱妈妈摇着头道:“代绢说的不清不楚的,一直哭,大奶奶就让奴婢来请您一起去一趟,说是四姑奶奶的花粉过敏症就数您最清楚。” “那你稍等会儿,我去换了衣裳。” 邱妈妈惊疑不安的站在门口等着析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3 和离? 析秋换了衣裳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带着碧槐和碧梧,和邱妈妈出了门。 侧门内,佟府的马车正候在一边,邱妈妈扶着析秋道:“大奶奶在里面等您。” 析秋点了点头,踩了脚凳上了马车,江氏果然坐在里面,穿着一件茜红色湖绸双金边的褙子,宽宽的大大的,怀孕后她没有发福还略比先前显的瘦了些,这样坐在车后面除了隆起的肚子,倒不见她的人了。 “六姑奶奶。”江氏伸过手来扶住析秋在她身边坐下,有些难为情的道:“总是麻烦你。” 析秋知道,家里也实在没了帮她的人,若她身子便利便没了事,可如今她也是身怀六甲的人,总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四姐姐怎么样了。”析秋没有多说直接问江氏:“邱妈妈说旧病复发,怎么会旧病复发?蒋老夫人为何罚四姐姐跪祠堂?” 江氏叹了口气满脸愁容,将邱妈妈没有说清楚的事说了一遍,析秋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始末,佟析砚房里头有个何姨娘刚查出怀了身孕,娇滴滴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要求着,昨日晚上佟析砚从佟府回去,她就吵着要吃燕窝,佟析砚吩咐厨房炖了送过去,谁知道刚吃完何姨娘就喊肚子痛,不过几刻功夫就见了红。 蒋老夫人满心喜悦的盼孙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竟又没了,她如何能心平气和,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让人去佟析砚房里去搜,在她贴身丫头的枕头底下搜到了一包藏红花。 算是人赃俱获了,蒋老夫人一怒就罚佟析砚去跪了一夜祠堂,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认错! 佟析砚房里只有一房妾室,那位青梅小师妹还未抬进门,所以怀疑的对象理所当然就放在佟析砚身上了。 析秋听着,便皱了眉头,难道是她走了以后大太太给佟析砚支的招?可是这样的话也未免太明显了点…… 她直觉上不像,佟析砚的个性也不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 即便真的佟析砚做的,转头来想这蒋老夫人也真是极品,正妻只是一年无出竟就纵容妾室怀孕……大周嫡庶地位分明,一般人家但凡正妻还有希望,都不会让妾室先生育的,庶出便是庶出,在家产分配上虽与嫡出拥有相等的权利,但也只在钱财上而已,比如府中祭祀继承爵位等等,家中无嫡才会由庶子出面料理。 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蒋老夫人不但做的义正言辞,竟还不论青红皂白,在妾室面前罚正妻…… “蒋姐夫呢?他没有阻拦吗?”析秋问道。 江氏摇了摇头,回道:“说是求了,但蒋老夫人连他一起骂,说是不孝。”江氏显得很无奈:“四姑爷为人爽快,但却是出了名的孝顺,当初蒋大老爷去世多多少少和他有些关系,他心里或许存了内疚,这会儿对蒋老夫人几乎是言听计从……” 真看不出来,蒋士林竟有些愚孝。 析秋也叹了口气,没有见到佟析砚,真正的情况如何她们也只是听说,或许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糟…… 不过,便是没有见面,析秋也能想象的出蒋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看来这次去,只怕也不好处理。 江氏靠在迎枕上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憔悴,析秋心疼的看着她,轻声道:“大嫂,府里的事情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就交给邱妈妈去打理,你如今双身子的人,便是府里乱上几个月也无妨,孩子最重要。” 江氏点了点头,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日子肚子越大越觉得体力不支,腿脚也浮肿起来,夜里常常抽筋疼的我便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说着,仿佛想到有意思的事,眼底漾出笑容:“让你大哥给我揉腿。” 析秋想到佟慎之抱着江氏的腿,也觉得很有意思,遂也抿唇笑了起来。 马车嘚嘚的行着,析秋和江氏轻声说着话,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外邱妈妈隔着帘子喊道:“大奶奶,六姑奶奶我们到了。”析秋先下了车,江氏身边的大丫头上车扶着江氏出来,侧门口已经有妈妈迎了出来。 “舅奶奶,六姑奶奶。”五六个人迎了过来,析秋朝几人点了点头,打量了几位婆子,打头的穿的最体面,说话声音很大,可能是蒋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析秋想着,已经和江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门,过了影壁就是蒋府的花园,花园中零零落落的种了些芭蕉和冬青,只有冬青树下种了几株美人草和兰花,清清悠悠的还算精致,不过却比她想象中小了许多。 这是析秋第一次到蒋府来,她听说过蒋府前后有三进,可这三进的前后距离比起同样是三进的佟二老爷的宅子要紧凑了许多。 一个不认识的妇人笑迎了过来,胖胖的圆脸盘,穿着绛紫色撒花褙子,衣料是滚雪细纱,样式是锦绣阁新出的宽襟样式,看样子是新上身的,头上戴着约五六两两重一整套金头面,珠光宝气财大气粗的样子,析秋暗暗挑眉,蒋士林虽位居高位,可蒋家的家底并不算厚,若只是靠蒋士林的俸禄养着一大家子人,显然是要捉襟见肘的,但看这位妇人穿着打扮……看来蒋家也不是她想象的家底很薄。 江氏转了头和析秋对视一眼,果然她的眼中也露出惊诧的样子。 “亲家奶奶,六姑奶奶。”她迎了过来朝江氏和析秋笑着自己介绍道:“我是二弟妹的大嫂,娘家姓汪。”说完,朝析秋福了福,衣服上手上赤金的和玉的桌子叮当响。 原来是蒋士林的嫂子,析秋不由对蒋士林的大哥有些好奇…… 析秋还了半礼,笑着道:“原来是蒋大嫂子。”江氏也笑着道:“常听四姑奶奶说起您,一直也没机会见您,今儿可算是见到了,您可真年轻啊。” 汪氏掩面笑了起来,眼角就露出细细的鱼尾纹,析秋不由感叹江氏还真的会夸人。 “快请吧,家母正等着亲家奶奶和六姑奶奶呢。”说着,汪氏便侧身让了道做出请的手势:“任三奶奶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啊。” 析秋一愣,汪氏怎么会和佟析言走到一起去了? 江氏也存了疑惑,问道:“三姑奶奶有事便没能来,大嫂子认识我家三姑奶奶?”汪氏就满脸笑容的回道:“任三奶娘为人爽快,有过几面之缘。” 江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几个人说着,一起朝如意门里走去,过了一道如意门就进了内院里头,入眼的是一排倒座,已经能看到正房,正房的门口站着几个穿着体面的媳妇子,见析秋和江氏到了,立刻规矩的蹲身行礼,随后眼睛不停朝析秋身上招呼。 甚至有人压了声音,轻声去议论:“这位就是誓不纳妾的萧大都督正妻?” “嗯。是咱们二夫人的六妹妹。”有人轻声回道。 “长的果真是漂亮,就是年纪小了点,及笄了没有啊?” “怎么会没及笄,我可听说她及笄礼的主宾是长宁公主呢,京城中的闺秀可没几个有她的排场面子,不过是佟府的庶女而已……”说着叹了口气:“所以,这人啊还是要相信命。” 江氏转头过来,携了析秋的手握在手心里,析秋就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江氏回以微笑,依旧是牵着析秋没有松手。 析秋任她牵着,两人就进了蒋老夫人的院子。 蒋老夫人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头上包着枣红色的抹额,也是圆盘脸,黑黑胖胖的的看上去有六十岁的样子,但实际上析秋听说她没有太夫人的年纪大。 “亲家老夫人。”江氏笑着朝蒋老夫人蹲了蹲身,析秋则是半曲了身子行了晚辈的礼,她有诰命在身,理应蒋老夫人给她行礼。 不过显然蒋老夫人不会下来给她行礼! “亲家奶奶,六姑奶奶快坐。”蒋老夫人满脸笑的指着两边的椅子:“快去沏茶!”显得很热情。 析秋和江氏一笑着坐下,蒋老夫人笑着道:“家里头一点小事也劳烦亲家奶奶和六姑奶奶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叹了口气:“老二家的也真是。” 江氏皱了皱眉,笑容淡了一分回道:“老夫人见外了,四姑奶奶的事可不就是我们的事儿,一家人哪用说两家话。”说完一顿便道:“四姑奶奶这会儿可好?我们去看看她。” “不急不急,上午已经请了大夫,这会儿吃了药刚刚睡下,亲家奶奶和六姑奶奶在这里坐会儿吧,一会儿她要是醒了,让老大家的送你们去。”蒋老夫人目光微闪,端着茶喝了一口,余光便看向析秋,暗暗打量,个子不算高,眼睛大大的相貌倒是上等的,可就是瘦了些,恐怕也不是好生养的。 析秋心里有些不悦,这一家子看人便都是这样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江氏也不高兴,笑着道:“一早听说病了,家里头父亲和她大哥就着急的很,让我们过来瞧瞧,还说要去宫中请了太医带过来,被我制止了,想必四姑爷应该已经清了才是!”说着一顿又满面忧心的看向蒋老夫人,道:“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昨儿在家里可还好好的。” 蒋老夫人目光一闪,汪氏正笑着带着人端茶进了门:“这两日夜里也凉,也不知是不是贪凉了的缘故,我早上瞧过就是有些低烧,脸上也起了疹子,别的倒没什么。” 真当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江氏真是气的没了话,就端着低头去喝茶。 析秋面露不安,看向汪氏道:“四姐姐因为自小有花粉过敏,所以她一向注意的很,适才我们进来,也没瞧见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怎么好好的就旧病复发了呢?” 蒋老夫人一愣,暗暗不悦,果然是一家子的姐妹,说起话来就这样不中听,又娇气,难不成佟府里出来的小姐还都要让别人当菩萨供了不成,不过是七品官府里的小姐,哪里来的毛病! “许是风太大了,隔壁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吹了花粉过来也未可知。”汪氏笑着道:“府里知道弟妹的身体,一向花啊朵的也不敢往里面带。” 析秋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叹道:“这真是不巧的很。”说完又看向蒋老夫人:“还是劳烦大嫂子送我们过去吧,便是没醒我们在边上坐坐心里也能好受些。” 析秋忽然明白,为什么佟析砚瘦了那么多,这位蒋老夫人和蒋大嫂子不但不会说话,还眼高于顶。 恐怕,佟家现在在她们眼里,不过是小小七品官府,而蒋士林可是堂堂五品吏部侍郎了,又得圣上信赖,如今再去比两府的地位,可就算佟府高攀了。 汪氏瞧出析秋和江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便偷偷去看蒋老夫人,蒋老夫人拧着眉头朝她点了点头,汪氏就笑着上去道:“那我陪大奶奶和六姑奶奶去吧。” 析秋和江氏就站了起来,笑着点头道:“有劳大嫂子了。” 又朝蒋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后出了门,刚出了门迎面便走来一位穿着正红撒花褙子,圆圆的脸胖胖的看上去很富态,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见到汪氏陪着析秋和江氏走过来,随即满脸笑的走了过来,远远的析秋就看见她露出两颗虎牙,显得很可爱的样子。 她屈膝朝汪氏和江氏以及析秋行了礼。 江氏看向汪氏,问道:“这位是?”看穿着打扮是未出阁的小姐,可蒋府里并无年少的小姐,以至于江氏不好判断。 “是梅小姐。”汪氏脸色僵了僵,转头朝江氏和析秋介绍道:“是公爹的同窗之女,现下正寄住在府里。” 析秋一愣,仔细朝梅小姐看去,难道这就是蒋士林快要抬进门做姨娘的师妹? 竟然已经寄住在府里? 江氏彻底冷了脸,很冷淡的朝梅小姐点了点头,转头对汪氏道:“还是早些去看四姑奶奶吧。” “好,好!”汪氏显得很尴尬,朝梅小姐看去,就见梅小姐仿佛毫无所察一般睁着大眼,满脸懵懂不知的样子看着几人:“大嫂子,这两位夫人是?” 汪氏拧了眉头道:“是二夫人娘家的嫂嫂和妹妹。”已经不想介绍,挥着手道:“你快去娘那边吧,她正等着你呢。” “哦。”梅小姐就应了一声,视线依旧滴溜溜的在析秋和江氏身上转,显得很好奇。 江氏加快了步子,朝佟析砚的院子里去,仿佛后面有什么人在追着她。 还没进佟析砚的院子,代绢已经迎了过来:“大奶奶,六姑奶奶。”江氏朝她点了头问道:“人呢,这会儿怎么样?” 代绢眼睛红红的,有些顾忌的看了眼汪氏,垂着头道:“刚刚喂了药一直昏睡不醒,迷迷糊糊的一直说着胡话。”抹着眼泪:“奴婢唤了半天也没反应。” 江氏和析秋不再管汪氏,三两步进了房里,一色的红木家具是当初佟析砚的陪嫁,多宝格摆着的也如她曾经的闺房一样,入目皆是书,满室的淡淡墨香,如今却混合着药味,析秋朝床上看去,就见佟析砚面色绯红,满脸的风团红疹微微有些浮肿,睡着那里,显得很不安稳,手下意识的放在胸口,呼吸很急促很快。 江氏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走了过去摸着佟析砚的头:“昨日说让你在家里歇一夜,你偏说回来,却不知道一夜工夫人就病成这样了。” 代绢在一边哭。 析秋过去仔细看了佟析砚的皮肤,又翻开眼帘撬开牙齿看了看,暗暗心惊,这是典型的过敏症,若只是普通的花粉以佟析砚的过敏程度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这样的情况除非她在花粉堆了滚了一圈…… 她已经是轻度昏迷了。 析秋沉了脸,回头看着代绢问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的过敏程度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完,对门外守着的碧槐道:“去将张医女请来。” 代绢慌了神回道:“……跪在祠堂里还好好的,后来发了烧奴婢将夫人带回来,没过一会儿就成这样了。”一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 汪氏看析秋这样郑重其事的,不由笑着道:“六姑奶奶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代绢姑娘说弟妹在娘家就有这样的病,既然是旧病复发也就没有多少事儿吧,况且,也给她喂了药,大夫说吃了药就没事了。” “闭嘴!”析秋转头看向江氏,脸色沉的可怕:“我不管你请的什么郎中,我只知道她现在很危险。”说完,看着碧槐叮嘱道:“快去快回!” 碧槐应是而去。 汪氏却是面色变了几变,朝后缩了缩,像是被析秋表情和神态惊住,又像是意识道事情的严重性,小心问道:“那什么张医女……可要去请了太医来?” 江氏也没有见过析秋发这么大的火,但是她却知道若没有事她也不会这样的反应,江氏着了急问道:“六姑奶奶,眼下如何是好?” 析秋蹙了眉头,三两下掀开佟析砚身上盖的被子,又将她穿着的衣衫脱了,只剩下一层里衣,回江氏的话:“没有药物,只能期望静柳有办法。” 佟析砚的呼吸比方才好一些,可依旧比常人急促。 代绢蒙着帕子,低声哭了起来,她也以为烧退了就没事,没想到六姑奶奶说的这么严重。 江氏抹了眼泪,回头对汪氏道:“大嫂子,四姑爷去哪里了?” “去……去衙门了。”汪氏已经退到了门口,听江氏问话她才停了脚步。 江氏沉了脸,慢慢的道:“劳烦大嫂子派人去将四姑爷请回来,这个时候若是他在,也有个主心骨。”她是要让蒋士林看看,佟析砚到底遭了什么罪。 “好,好,这就去!”汪氏说完,提着裙子头也不回飞快的出了门。 析秋挥退房里的丫头,捏了佟析砚的鼻子低头便给她做人工呼吸,江氏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六姑奶奶,你这是?” 析秋没有心思和她说话,又来回做了两组,佟析砚脸总算没那么红,可是这也不过治标不本,她没有药物此刻什么也不能做。 “四姐姐!”析秋握住佟析砚的手:“你醒醒,我和大嫂来看你了。”又回头和江氏道:“大嫂,你来和四姐姐说说话,如果她能自己醒来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江氏立刻上前去和佟析砚说话,从出嫁前一直说前朝皇后的嫁妆,析秋就在一边观察佟析砚,若是觉得她呼吸跟不上,就继续再做几组人工呼吸,江氏一面忍住惊讶,一面不停的去说有可能引起佟析砚感兴趣的话题。 又等了一会儿,医馆在西大街离这里很远,可是蒋士林那么近却也出乎意料的没有回来,江氏揣揣不安,不时朝门口看去。 蒋老夫人由梅小姐扶着进来了,在房门口停下,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析秋和江氏,声音淡淡的道:“怎么说的这么严重?老二在衙门里忙着呢,哪能随随便便就请他回来。”说着一拐一拐的走近,在江氏身后停下来:“不是吃了退烧药了吗,大夫也说没事,六姑奶奶也太大惊小怪了。” 析秋深呼了口气,这个时候她忽然很希望房妈妈在,或许只有她在,才能和这位蒋老夫人说的清道理。 江氏也压住心里的火,转头朝蒋老夫人道:“既如此,那等大夫来了,我们便将六姑奶奶带回去养病吧,也省的留在这里给您添麻烦。”说完,她和邱妈妈吩咐:“蒋姑爷位高权重事务繁忙,去将大爷请来吧!” 这话已经说的很重了。 析秋也不由诧异,江氏向来温和脾气也好,没有和佟析砚以及大太太商量过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她也是被蒋家这一对婆媳气的不轻。 蒋老夫人被江氏噎的脸色一僵,不悦道:“大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她若是真的有危险,老二自是要回来,可早上大夫就说她没事,这会儿去请老二回来,那耽误了衙门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顿了一顿又道:“内宅妇人整日里哪能事事去烦男人,给男人添麻烦。” 她毕竟还是长辈,江氏说话也不能太没了礼,就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没有再顶回去。 扶着蒋老夫人的梅小姐,朝床上探了探头,声音怯生生的道:“老夫人,我瞧着姐姐好像是……”蒋老夫人一愣,转头看着她问道:“像什么?” 梅小姐一脸不确定的道:“像是麻疹一样,小时候邻居家有位姐姐得了麻疹就是这样的,满身的疹子。” 蒋老夫人听着脸色就是一变,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惊声道:“这还得了!”说着就吩咐道:“快让婆子将这个院子围了,这一院子的人都不能随意在府里走动。”又转头对汪氏吩咐道:“几个孩子看紧了,可不能到这里来。” “你们!”江氏捂着肚子站起来,怒道:“欺人太甚!” 蒋老夫人却是一脸正经,一脸关心的对江氏道:“亲家大奶奶,若是麻疹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是出去待一会儿,你可是还怀着身孕呢。” 江氏气的红了眼睛,冷冷的道:“老夫人若是害怕尽管出去便是!” 汪氏一早就退了出去。 只有那梅小姐一脸无辜的扶着蒋老夫人站在床边,却是节节后退。 析秋深看了眼梅小姐,冷笑着道:“梅小姐还精通医理,真是多才。”说着笑了笑:“若真是麻疹,老夫人和梅小姐在房里待了这么久,恐怕就是此刻出去也枉然了。” 她说完,就见两人脸色顿时巨变。 析秋这才觉得解了一点气,转头又去看佟析砚的眼睛和口腔,焦急的朝门口看去,就在这时阮静柳带着绾儿提了药箱进门,析秋立刻松了口气,对阮静柳道:“你总算来了,花粉过敏,身上发了荨麻疹,这会儿呼吸急促……” 阮静柳点了点头,也和析秋一般看了眼睛和嘴,又掀开衣裳看了胸口,搭了脉,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过敏,不过好在救治得当,我开些药速速煎来喂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析秋松了口气,代绢已经拿了纸笔,阮静柳很快的写好处方交给代绢:“这里两份处方,这一份煎药每日三次吃了,这一份煮水擦洗身子,也是每日三次。” 代绢接了点了点头,提着裙子飞快的出了门。 阮静柳就拿了针给佟析玉灸了一针,回头对析秋和江氏道:“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江氏捂着胸口腿一软在床边坐了下来,眼泪簌簌的落下来了。 析秋转头就去看已经站在门口的蒋老夫人和梅小姐道:“老夫人不用怕,不是麻疹,所以不会传染。” 蒋老夫人听着满脸的尴尬,梅小姐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真的吗,可真是吓死我了,姐姐没事就好!”说着,朝蒋老夫人道:“伯母,你别担心了,姐姐没有事。” 算是给蒋老夫人找台阶下,显然蒋老夫人没有明白,只是目光闪了闪,依旧是嘴硬的道:“我何时怕过,不过家里有孩子,自是要谨慎些好。”说着一顿又道:“我就说没有事,六姑奶奶太言过其实了。” 阮静柳看了析秋一眼,语气生硬的道:“若是没有萧四夫人前面的救治措施,想必老夫人这会儿要给你的儿媳准备后世了。” 蒋老夫人脸色一僵,她可以质疑析秋,因为析秋毕竟不是大夫,可张医女的名声京城中可是无人不知的,这会儿她才知道后怕,脸色连连变化,不确定的道:“真的这么严重?” 阮静柳冷冷哼了一声。 蒋老夫人扶着梅小姐腿就软了一下,额头上眨眼功夫就出了许多汗。 析秋转过脸去,没有再看她。 “析砚,析砚!”蒋士林和佟慎之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蒋士林脸色发白,析秋能看得到他的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抖,三两步冲了进来,连他母亲都没看一眼,就半跪在床边上,握了佟析砚的手:“析砚,对不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说着,眼睛已经红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着急。 佟慎之负手走了进来,眉头紧紧蹙着目光落在床上,又去看眼睛红红的江氏,和冷着脸的析秋,他看向阮静柳问道:“张医女,析砚现在如何?” 阮静柳面无表情的回道:“救治及时,暂时死不了。” 蒋士林听着,就猛的抬头看向阮静柳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阮静柳冷面回道:“她有花粉过敏,想必你该知道的,这样严重的过敏必定是吸入了大量的花粉,我看蒋大人不用问我,应该扪心自问才是。” 是啊,佟析砚不可能自己去吸花粉,她既是成了这样,除了别人有意谋害,不会还有别的解释。 蒋士林身子一软,跌坐在脚踏上,握着佟析砚的手就渐渐松开来。 析秋看着蒋士林,道:“四姐夫,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你能不能和我们解释一下,四姐姐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蒋士林脸色灰败没有说话。 江氏也是语含愠怒:“四姑爷,都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瞒着我们不成,既然相公也来了,若是四姑爷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将四姑奶奶带回去罢了,省的留在蒋府里,将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下一次我们来,就是要给她收尸不成。” 蒋士林垂了头,满脸的内疚! 佟慎之脸色沉沉的站在房里,他是长兄,若是他开了口要将佟析砚接回去,便是蒋士林也拦不得。 蒋老夫人一看自己的儿子被人紧紧逼着问话,便将拐杖朝地上一戳,冷声道:“哪有你们这样说话的,你们口口声声在责怪士林,怎么不问问佟析砚她做了什么!”说着一顿就满脸愤怒的道:“也好,既然要把话讲清楚,那我们今天就讲清楚,说清楚后你们若是要将人接回去,那就接回去,随后我们休书就送去佟府,这样无贤无德的女子,我们蒋家也不稀罕要!” 析秋被气笑了,她转头看着蒋老夫人问道:“那就请老夫人说说,四姐姐如何无贤无德罢,又要以什么理由休她回家?” “哼!”蒋老夫人就指着佟析砚:“她自是不贤,善妒,竟不让自家相公纳妾。她自己不能生,还容不得妾室有孕,竟下毒害我蒋家的骨肉,你说,这叫什么贤德!” “四姐夫。”析秋冷笑这看向蒋士林,并不接老夫人的话:“您觉得老夫人说的对吗?” 蒋士林身体一怔,满脸痛苦的去看自己的母亲,声音嘶哑的道:“娘,您就少说一句吧!”说完,又紧紧握住佟析砚的手。 咚的一声,蒋老夫人的拐杖戳在地上,她怒道:“不孝子,有你这样和你母亲说话的吗。”说完,看向一屋子的人道:“问他没用,他是我生的,娶什么样的妻子自是由我说了算!” “我看现在也由不得您说了算了。”析秋看着蒋老夫人冷笑道。 蒋老夫人脸色一变,怒道:“六姑奶奶此言何意。”析秋就看向蒋老夫人,一字一句道:“四姐姐的病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既然蒋老夫人说要休妻,那我看我们也不用顾忌门楣脸面,不如报官吧,让京衙去查,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使了什么龌龊手段害了四姐姐成现在这样。”一顿目光看向她身边的梅小姐:“由官府查,结果如何由京衙说了算,若是有人谋害四姐姐,必不能姑息轻饶!至于蒋家有没有资格写休书,蒋老夫人还是去查一查大周律例再来与我们说。” 话音一落,梅小姐身体顿时僵住,脸色突变。 蒋老夫人脸色一白,立刻反驳道:“报官,你们不要脸我们蒋家还要脸!”说完一顿又道:“再说六姑奶奶也是嫁出去的姑娘,佟家的事可由不得你做主。” “自是由她说了算。”就在这时,佟慎之转身冷冷的扫了一眼蒋老夫人,负手而道:“这件事,由六姑奶奶说了算!” 说完,走到床边,看着佟析砚,一字一句道:“先将人带回去,再请京衙来查!” 蒋士林蓦地站了起来,吼道:“你们不要说了。”他蹬蹬走过去看着蒋老夫人道:“娘,您就消停消停吧,您以为休妻娶妻就这样容易,您以为您儿子如今位居高位,不论是谁都该忌惮着高看一眼?” 蒋老夫人大怔,蒋士林便摇了摇头,满脸的痛苦的道:“析砚都这样了,您还要怎么闹,这件事本就是我们错了,难不成我们还有理了不成。” “胡说!”蒋老夫人瞪着蒋士林道:“她下毒害了何姨娘总没有冤枉她吧,我身为婆母罚她也没有错吧,她自己旧病复发竟还怪到我们头上来,他们要报官就报官,这门亲事我一早就不同意,有那样一位母亲怎么能生出好女儿来,不要也罢!” “好了,别说了!”蒋士林虽是一身官服,此刻却没有半分的官威和平日里的器宇轩昂,他紧紧皱着眉头,握着拳头道:“别说了,我让您别说了!” 这边江氏已经在吩咐邱妈妈:“你陪着代绢她们去将四姑奶奶平日里用的东西收起来。”说着一顿又道:“将嫁妆一应的东西俱都打包清点好,一样一样贴上了封条,稍后便派人来运回去。” 这是真的要将人带走了。 蒋士林猛然转过来,快走几步突然在江氏和佟慎之面前跪了下来:“大哥,大嫂,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照顾不周,还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析秋转过头去不看蒋士林。 堂堂五品官,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满脸的悔恨,江氏面色已有松动,不由朝佟慎之看去,就见佟慎之拧了眉头,久久没有说话,显然也在考虑。 其实,佟析砚若是真的从蒋家回去,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便是和离女方以后若再想嫁人,也不容易,许多和离被休的女子都被家族遗弃,不是送去庄子里养老,就是送去庵堂里度过余生,总之结局少有美好的。 佟慎之会去考虑,也在情理之中。 正在这时,梅小姐松开蒋老夫人的手,三两步走了过来,也并肩和蒋士林跪在众人面前:“佟家大爷和佟家大嫂,还有六姑奶奶,你们不要怪士林哥哥,他一直对姐姐都很好的,这一次真的只是意外,你们不要逼他了。”童音稚嫩的样子。 江氏刚刚生出的一点松动,立刻再次气上了心头,她声音一沉怒道:“邱妈妈,收拾东西,立刻走!” 析秋拧了眉头,暗叹这位梅小姐可真不简单,三两句话就将本来渐渐平息的吵怒再添了一把火,看来若是她真抬进了门,以后佟析砚也不是她的对手。 “梅儿,住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蒋士林头也不回的怒喝了一句,梅小姐脸色一白,立刻眼里蓄积了泪水,泫然欲泣的样子。 蒋老夫人看着一阵心疼,上去扶着梅小姐起来,对蒋士林道:“你吼什么,梅儿素来胆子小,可别吓着她!” 邱妈妈听着也不由生气,带着佟析砚身边的几个丫鬟就开了柜子的门开始清点东西。 闹到这个地步,便是江氏来之前也没有想到,此刻大家都沉了脸没有人再说话。 蒋士林跪在地上,满脸痛苦的去看佟慎之:“大哥,我知你心里对我有怒,不如这样,您今天先将析砚带回去歇几日,等过几日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去接她回来,您看可好。” 佟慎之脸色沉沉的,沉吟了许久道:“你起来说话吧。”说着,看蒋士林站起来,他又道:“四妹回不回来,以后再说,眼下她旧病复发之事,三日后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蒋士林垂着脸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有丫鬟端了煎好的药进来,蒋士林伸手接了过来:“我来喂!”走到床边,将佟析砚扶着靠在怀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吹冷了药去喂她。 江氏撇开脸不去看。 蒋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梅小姐白着脸,由自己的丫头扶着站在门口,汪氏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 喝了药,佟析砚总算好了一些,江氏让人将佟析砚抬上了马车,蒋士林一路将她们送到门口,依旧是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析秋摇了摇头和江氏带着邱妈妈和碧槐上了一辆车,阮静柳则坐着来时的车回了医馆,佟慎之骑马跟在后面,碧梧几人则带着佟析砚的东西坐了一车。 “六姑奶奶,你说四姑奶奶怎么就这么命苦!”江氏一上车就开始抹眼泪:“摊上这样的人家,谁能受的了。” 婆婆不疼妯娌不和睦其实都没有关系,最关键的是相公要和自己一条心,如今看,蒋士林也未必和佟析砚一条心。 “那个什么梅小姐,我瞧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姑奶奶坚决不能再送回去,除非四姑爷答应不抬这位梅小姐进门!”邱妈妈愤愤的道:“否则,将来日子还不知过成什么样。” 析秋叹了口气,碧槐在一边给析秋和江氏各倒了杯茶,道:“蒋老夫人看样子很喜欢梅小姐,也很喜欢蒋大嫂子,唯独不喜欢我们四姑奶奶。”她说的好像颇有深意,析秋就转头去看碧槐,她一向不会乱说话,问道:“你如何得知?” 碧槐就回道:“那蒋大嫂子也好,梅小姐也好,就连蒋老夫人房里的妈妈,可都是长的差不多,矮矮胖胖的脸和月饼一样……” 邱妈妈刚喝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呛得咳了起来,析秋也被碧槐的话逗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蒋家的女人好像都是圆盘脸,一副好生养很富贵的样子,唯独佟析砚瘦瘦的…… 一行人还没到府里,房妈妈已经早早的侯在了门口,一见车里躺着的依旧昏迷未醒的佟析砚,就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四小姐,昨儿可还是好好的。”说完一脸沉痛的看着佟慎之道:“大爷,大太太说若是蒋家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便递了婚书去衙门,这门亲事不要也罢!”说着一顿,又怕江氏这个大嫂阻拦:“与其留着四小姐在蒋家受罪,还不如接回来在府里待着,四小姐当初可是去了许多嫁妆,带回来也够她用一辈子的了。” 江氏没有说话,佟慎之沉声道:“先将四妹送去房里歇着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总是要问当事人意见的。 析秋陪着江氏在佟析砚房里坐了一会儿,房妈妈就带着人用滑竿将大太太抬了过来,大太太一见满身风团红肿的佟析砚,就呜呜的哭了起来,没哭上几声就晕了过去。 又是一番折腾,大老爷回来就斥责房妈妈道:“她身子不好,这样的事情不瞒着点,你难得是显折腾的还不够吗!”大老爷阴冷着脸怒看着房妈妈道:“往后再让我看见你嚼舌根满嘴里胡言乱语,就休怪我将你送去庄子里去!” 房妈妈朝后一缩,没敢再说话。 大太太这一次仿佛被刺激的不轻,没有如往日那样,胡先生针灸立刻醒过来,这一次却是昏昏沉沉一直睡着,胡先生出了门就叹道:“我说了许多次,情绪上定要保证平和……” 房妈妈顿时面如死灰。 析秋知道,房妈妈什么事都告诉大太太,是因为她怕大太太因为生病而彻底被府里人遗忘,没有威信,上位者即便不能事事亲自过问,可也要做到事事心中有数。 可是却没有想到弄巧成拙了。 佟析砚下午就醒了过来,一醒来就一直哭,析秋陪着她,亲自给她用药擦了身子,将蒋家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和她说了一遍:“你总归是当事人,大哥没有将话说死,应该还是要等你的意见。” “六妹妹。”佟析砚哭的越发的凶:“我真的没有下毒,我再怎么笨也不可能在自己送去的燕窝里下毒的。”说着蒙在被子哭了半天:“相公他……也不相信我。” 析秋叹气,抱着佟析砚,忽然想到当初蒋士林去福建生死不知时,佟析砚也是这样靠在她怀里哭的伤心,却没有想到同样的情景,心态却早已经不一样了。 “蒋姐夫也有苦衷。”析秋劝道:“你宽宽心,他说要给你一个交代,我们等着便是。” 佟析砚擦着眼泪,可泪水还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落下来:“我……我不想听他解释,既然要和离,那就和离,我也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往后也落个清静!”可是脸色却是越说越白,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别想了,你好好休息,把病养好了,蒋家的事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你暂时就住在家里,家里毕竟还有父亲和大哥在。” 佟析砚就抹了眼泪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抱着析秋闷在她的肩上哭着道:“六妹妹,我是不是错了?” 错了吗?析秋也不知道,人生不到最后谁无法定义对与错…… 正说着,外面有碧槐隔着门道:“夫人,四爷来接您了。” 佟析砚听着就松开析秋,勉强笑着道:“为了我的事,让你跑了一天,你快回去吧,别让大都督久等了。” “你好好歇着,这两日家里二妹成婚,我过了这几天再来看你。” 佟析砚就不舍的点了点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若是我身子好些就去喝延筝的喜酒。”说着,让代绢送析秋出门:“快走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析秋点了点头,出了门…… 就见萧四郎负手站在垂花门外,眼眸深邃,脸上没有表情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那样柔和。 不期然的,析秋的心就渐渐暖了起来,朝萧四郎福了福,喊道:“四爷!” “嗯。回家吧!”萧四郎朝她点点头,轻声道。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4 是爱? 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正房里。 大老爷脸色很难看,析秋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仿佛极度的痛苦,仿佛极度的屈辱,仿佛极度的愤怒…… 佟全之也从外面回来,大老爷和萧四郎各在正位上坐了一边,佟慎之在大老爷下手,旁边坐着江氏,析秋坐江氏的对面,佟全之则是坐析秋的身边,房妈妈站在江氏身后,在不停的抹眼泪。 “……报官就不必了!”大老爷最先开了口,声音是悲凉的:“事情闹将出去,往后四丫头还怎么做人。” 这是家庭会议,上一次开家庭会议是什么时候?析秋不记得了,但她却知道每一次发言最踊跃的就是蒋士林了。 任隽一问三不知神游天外,萧四郎惜字如金,只有蒋士林和大老爷你来我往,聊的却是最多的。 如今却是…… 大老爷这么想没有错,女子被婆家赶出来,别人不管婆家有没有虐待你,人家只会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婆家对你不好也定是你这个儿媳做的不周全,若不然事情怎么会闹道这个地步。 佟慎之点了点头,将他和蒋士林说的话和大老爷说了一遍:“……说是三天后给我们答复。”顿了一顿正要说话,佟全之却一脸不忿的站起来,怒道:“答复,怎么答复,我看蒋姐夫不将凶手找出来送去京衙,这件事我们就免谈!” 话糙理不糙。 佟慎之拧了拧眉头,却没有反驳佟全之的话,大老爷看了眼萧四郎,对佟全之道:“即是说话,你便认真的说,拍桌子何用!” 佟全之一愣,搓着脖子缩着肩膀重新坐了下来。 “父亲!”江氏用帕子压住眼角:“儿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老爷看着她,点了点头。 江氏就朝析秋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蒋老夫人性子刚烈,又是好胜好强的人,四姑爷平日对蒋老夫人也很孝顺,这件事依儿媳看,只怕是蒋姑爷也很为难,至于害四姑奶奶的人,左右不过是蒋府里的人,查到了送去衙门里虽解了一时之气,可不可避免的还是得罪了蒋家的人,将来若是四姑奶奶回去,这日子只怕更加是不好过,生出更多的纷争,甚至连四姑爷也能因此心生怨怼……到时候四姑奶奶的日子,可就真的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析秋终于明白,她朝自己看来的这一眼是为什么,因为报官的事是她说的,江氏现在提出反对的意见,怕她心里生嫌隙。 她觉得江氏说的很对,她刚刚也只是一时气愤说出报官的话,如蒋老夫人那样的人,也只有报官才能镇住她。 她心里想着,就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大老爷道:“父亲,大嫂说的很有道理。” 男人和女人考虑问题的角度肯定是不同的,没有对与错只能谁更理性化谁更人性化。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大老爷问道。 江氏面色一怔,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大老爷,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析秋朝江氏看去,就见江氏也正朝她看来,析秋目光一转就明白了江氏的意思,她看向大老爷道:“父亲,问题的症结还是在四姐夫身上,若是他站在四姐姐这边,余下的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说着一顿她也看了眼萧四郎,慢慢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姐夫答应去和将老夫人说,让四姐姐和他分府单过。” 大老爷眉梢一挑,就听析秋解释道:“正如大嫂所言,蒋老夫人性子刚烈又是要强的,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其实这样没什么,毕竟她是家里的长辈,可她一碗水端不平,一味的偏袒旁的人,又对四姐姐心有厌恶,即便四姐姐回去了,将来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摩擦!” 她没有去说梅小姐,也没有说纳妾的事。 这些事和男人说不清楚。 大老爷果然凝眉做出深思的样子,佟慎之也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哪里,倒是萧四郎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回道:“这方法虽不算高明,可也是从根本出发,解了燃眉之急。” 大老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蒋家经济条件,想要立刻买间宅子恐怕不是说到就能办到的。 析秋又去看江氏,这样的话若是江氏有心,由她说出来最好不过,果然江氏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大老爷和佟慎之道:“如若四姑爷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如我们帮四姑奶奶置了,房契上就写四姑奶奶的名字,将来便是再有纠葛,房子是四姑奶奶的,蒋老夫人总有些顾忌才是。” “那就这么办!”大老爷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媳,对佟慎之道:“你明日就去找士林,让他去和蒋老夫人谈,宅子的事由我们去办,到时候让四丫头直接搬去新宅子。” 若是蒋士林说服了蒋老夫人,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总比和离要好很多。 至于梅小姐和妾室的问题,只有靠佟析砚在以后自己处理了。 她们总不能不让男人纳妾,况且,佟析砚到底是不是梅小姐害的,他们也没有证据,若是蒋士林查出来自己处理了梅小姐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可若是他姑息呢……不如不说。 佟慎之点了头:“我明日便去和他说。”正在这时,房妈妈走了出来,她抹着眼泪哭着道:“恕奴婢失礼,奴婢有话要说。” 她代表的是大太太,传达的也是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是佟析砚的生母,她自然有发言权。 房妈妈朝各人福了福,情绪有些激动的道:“老爷,那四小姐被人陷害的事,难道不追究了吗?四小姐平日里最是良善,从不与人结怨,她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还有,她被人害的旧病复发差点丢了性命,这件事难道不追究了吗?” 大老爷听着拧了拧眉头,显然对房妈妈死抓着这事不放有些不悦,江氏瞧见就劝房妈妈道:“……不是不追究,而是眼下这件事不是最关键的,我们只能一件事一件事的做,如今蒋家有亏与我们,我们只有抓住了这点让四姑爷搬出来单住,若是我们硬要四姑爷将凶手交出来,那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可就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房妈妈一怔,顿时没了话。 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谁都懂,重要的事,四姑奶奶那个样子,分明还是对蒋士林情未断。 “天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大老爷看向萧四郎道。 萧四郎听着就点了点头站起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事需要我们,便派人去府里说一声。”说完,朝析秋看来:“蒋大人办事素来周全,想必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析秋也随着萧四郎站起来,朝大老爷以及佟慎之和江氏行了礼:“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六姐姐我送你们。”佟全之跟着析秋站着,朝析秋眨眨眼睛,析秋笑着点头:“有劳三弟。” 佟全之嘿嘿笑了,一行人就将析秋和萧四郎送到门口才回去,佟全之和析秋走在后面,小声道:“六姐姐,我找人好好教训教训四姐夫您看怎么样?” 析秋听着一愣,随即制止道:“千万不能这么做,犯了律法不说,若是让人知道是你做的,将来你让你四姐姐和四姐夫如何相处?” 佟全之又蔫了下去,就偷偷朝萧四郎看去:“我去和大都督商量,六姐姐也是妇人之见。” 析秋看着他,哭笑不得! 佟全之果然跑去追上了萧四郎,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析秋刻意加快了步子,就隐约听到萧四郎道:“……解决问题若只是靠武力,那将来你若真做了统领千军的将军,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佟全之愣住,他一直觉得他和萧四郎是一类人,凡事说不清就打到对方清楚为止,刚刚萧四郎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他一向的思维逻辑,怔在哪里喃喃的问道:“不用武力,那要用什么?” 萧四郎就目光深邃的看向他,嘴角一勾回道:“去问你六姐姐!” 析秋差点笑了出来,她敢肯定萧四郎定是听道佟全之刚刚说她“妇人之见”的话,所以才让佟全之来问她! 果然,佟全之就一脸不解的朝析秋看来,析秋笑着走过去,朝佟全之的脑子上戳了戳,回道:“你四姐夫的意思是,武力不是无所不能的,很多时候我们要靠的,还是这里!” 说完,笑眯眯的跟着萧四郎的步伐出了二门。 留了佟全之一脸云里雾里的在远处发呆。 等上了车,析秋找了位置靠着,想到佟析砚满脸是泪痛哭的样子,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是为了蒋家的事?”萧四郎伸手将析秋耳边的碎发捋过去,柔声问道。 析秋点了点头,将今天在蒋家发生的事前后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语有愠色的道:“蒋老夫人便查也不查,就罚四姐姐跪了一夜祠堂,一早上她发烧代绢又回了佟家,等她回来的时候,四姐姐就旧病复发了,这中间定然有人趁她昏睡时做了手脚……”说着一顿又道:“蒋家一个院子里住了那么多人,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是四姐姐管,邱妈妈在和代绢点嫁妆箱笼时,可是发现少了好几箱子的东西……四姐姐可是才嫁了一年而已。” 很显然,佟析砚平日里常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贴补蒋家的开销。 她不由想到蒋大嫂子头上那五六两重的头面,蒋家大爷没有收入,一家几口人住在这里吃的喝的用的,可都是蒋士林的,蒋士林那么点俸禄,便是有些田产和郊外的书院贴补也不会宽裕的,蒋大嫂子穿的可是滚雪细纱……当初大太太得了一匹还舍不得用一直收在在箱子里呢。 再想到佟析砚一日比一日瘦…… 她红了眼睛,靠在萧四郎的肩上,叹道:“若是蒋姐夫不同意分家怎么办!” “他如何不同意?”萧四郎拧了眉头:“后宅闹成这样,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好看,御史那边也不会消停,如今唯有分家才是最好的办法。”析秋也这样认为,大家都这样认为,可是却忽视了里面最重要的一个人,那就是蒋老夫人…… 蒋家也是书香世家,怎么会娶了如将老太太和蒋大嫂子这样的人? 第二日,果然如析秋所料,佟慎之将佟家的意思转达给蒋士林以后,蒋士林当即表示回去与蒋老夫人商量,此话一出蒋家立刻炸开了锅。 将老太太怒指着蒋士林道:“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为了一个媳妇,将你老娘撇开不管!”她蹬蹬走道蒋士林面前:“枉我当初辛苦生你,早该在你生下来时,就将你扔去茅坑里淹死!” 蒋士林就皱了皱眉头,蒋大爷也听不下去,上来拉着自己的母亲道:“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说这些做什么!” 蒋老夫人脖子一拧,回道:“怎么不能说,我辛苦拉扯你们几大长大,你们父亲只知道读书,靠着每月收来的那一点束脩,能养活了谁?若不是你们大舅舅供着你们,每月从我家的铺子里送米钱送布匹来,你们一个个早就饿死了,如今你们翅膀硬了,不认你舅舅也就罢了,如今连你老娘也不要了!也不怕遭雷劈。” 蒋老夫人声音极大,蒋士林只觉得头皮突突的跳。 蒋大爷生怕蒋老夫人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由拉住蒋老夫人道:“娘,娘,你先消消火!”他和蒋士林长的很像,两个人却都长的不像蒋老夫人。 “娘,这件事您也不要一味说二弟,凭心而论这件事我们也有错,二弟妹虽有时说话生硬,可却是个没有心机的人,您说她害人连我听了都觉得不信……她如何能不回嘴,能不顶撞您,再说了,她旧病复发这件事,也确实蹊跷,佟家如今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我们又拿不出证据,是我们理亏在先,他们有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你说什么?”仿佛火上浇油,蒋老夫人更加的愤怒:“她没有心机,她没有心机当初怎么把你二弟哄的团团转,你不要忘记了,当初可是佟家大太太将你二弟从佟府轰出来的,当初说什么?说你二弟没有本事,说等你二弟封侯拜相再来娶她的女儿,结果呢,你二弟一气去了福建,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这些事难道你忘了,我告诉你,佟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着一顿又道:“就连昨儿来的那个六姑奶奶,还有大奶奶,都不是好东西,说的那都叫什么话,好像我们高攀了她们,好像我们就该把他们佟家的人供起来一样,哼!” 蒋大爷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像是看稀有物什一样看着蒋老夫人:“娘,您昨天不会连萧四夫人一起骂了吧?” “那是自然,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她不高兴!” 蒋大爷听着顿时面如死灰的瘫坐了下来,手指着自己的娘,一脸无奈的道:“娘,您可知道她是谁?您怎么能骂她呢。” “怎么不能骂,她哪里长的比我高贵,我儿子可是吏部侍郎!”蒋老夫人回的理直气壮:“她是析砚的妹妹,我是长辈,我如何不能骂!” 蒋大爷摇着头,叹道:“娘啊,您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莫说萧四郎萧大都督是一品大官比士林高出多少,就是他背后的宣宁侯府我们也比不上人家一个指头。”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她可是有诰命在身,她昨天是敬您长辈让着您,若是真和您过不去,您辱骂诰命夫人,可是要坐牢的啊。” 蒋老夫人脸色一白,依旧有些不相信! 她以为,这京城中的人虽是富贵,可也不过和她家里一样,两家不高兴了就吵一架,哪怕打起来也没事,最多以后不来往就是,谁缺了谁不能过,再说她儿子可是探花,可是五品官,连圣上都信任他,她怕谁! 哪里可能会有倾府灭族的事发生! 蒋大爷有些怜悯的看向蒋老夫人,父亲一生秋闱四次却俱都未中,心灰意冷之时发现已是家徒四壁,家里的老太爷做主,就娶了娘回来,舅舅家世代经营杂货铺子生活富足,娘自小抛头露面盘生意,街坊说起来没有不说她能干的,可是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父亲当时不同意,可是老太爷却是硬将娘娶进了门。 后来父亲才知道,娘的嫁妆可是十里八乡最丰厚的一个。 父亲有了钱就开了间私塾,母亲则在家里操持营生,又生了他们兄妹四人! 父亲当时日日不回家,他不以为然,觉得娘很能干又很爽快,后来等他娶了现在的娘子,才渐渐明白父亲的苦处。 他们根本就是两种人,永远将话说不到一起去。 “娘啊,您可知道她的相公是侯府的四爷,是从龙之臣,是一品中军大都督,二品将军,圣上御赐给他的宅子是我们府里几十个那么大,您说说,我们能不能得罪的起,我们非但得罪不起,还要好好捧着求着人家,有这样的一个连襟,可是旁的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啊。”他说完,也不去看蒋老夫人,转头去和蒋士林说话:“二弟,我陪你去佟家赔罪,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我们一律答应他们!” 蒋士林满脸悲痛的点了点头。 兄弟两就坐在一边商量明日去佟家如何行事,蒋老夫人却是愣在那里发呆。 她想自己今天说出去的狠话,若是再将佟析砚接回来,以后她这个婆婆还有什么面子,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两个儿子道:“想分家,除非我死!” 说完,拄着拐杖态度坚决的出了门。 蒋士林愣在哪里,顿时一脸死灰,蒋大爷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娘那里回头我去劝,你速速去将弟妹接回来,他们若真要分家……”他敛目想了想就道:“也不要再去另买宅子,不如我带着娘搬回去住,也省的吵的你们不安生。” 他说的办法也不失是个好办法,蒋士林却是一脸愁苦的握住蒋大爷的手:“大哥,怎么能让你们搬,若是岳丈执意要让我们分开单过,那就重新置宅子便是,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搬!” 蒋大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那我现在就去佟府,去和岳丈和大哥说清楚。”蒋士林站了起来,正要出门,梅小姐却是急匆匆赶了过来,跑的脸颊红彤彤的很可爱的样子:“士林哥哥,听说你要去接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蒋士林一顿,回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里呆着吧。”说着绕开梅小姐就出了门,却是不到晚膳的时间就从佟府空手而归,蒋大爷纳闷的问道:“怎么回事?事情没有谈成?” 蒋士林在椅子上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摇头道:“她……不回来。”蒋大爷纳闷,问道:“是弟妹不愿?” 蒋士林点了点头,想到佟析砚惨白着脸问他:“我若让你分府单过,我若让你将梅儿和何姨娘送走,你愿不愿意?” 他愣住,从来没有想过佟析砚会在意这件事,大周男子有几人不纳妾,不过是房里的姨娘,他的正妻永远只是她而已,何必如此在意呢。 尽管如此想了,可蒋士林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回去就将她们送出去。” 佟析砚看着他,便又问道:“那你相信我没有害何姨娘吗?你相信我的病乃是有人暗害而致吗?” “析砚。”蒋士林握住她的手:“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和我回去,我们分开单过,以后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好不好?” 佟析砚满脸失望的摇着头,依旧是问道:“我没有害任何人落胎,你相信我吗?” 蒋士林目光微闪,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佟析砚却是抽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蒋士林看着她:“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和我回去,以后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说着一顿又道:“梅儿我明日就将她送回去,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心菊她以前是娘身边的丫头,以后还让她回娘身边去,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纳妾,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会再纳妾!” 佟析砚冷笑一声,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被子里落了下来,她想到当初他们书信中说的那些话,那些海誓山盟,那些至死不渝的话,忽然她便笑了起来,觉得是那样的可笑…… 蒋士林依旧在说着,保证着,过了许久佟析砚才淡淡的开口道:“你回去,一切事情办完了再来找我吧。”便再也没了话。 房妈妈来了,指着他破口大骂,如当初他来佟府求亲时一样,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着他大骂,满府里的下人像是看杂耍一样,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二。”蒋大爷着急的催问道:“你到是说话啊。” 蒋士林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拖着脚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梅小姐正站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刻上去扶着他:“士林哥,你这是怎么了,没有把姐姐接回来吗?” 蒋士林停下来,看着她,想到佟析砚的要求,道:“梅儿,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梅小姐怔住,一瞬间眼里聚集了泪花,泪眼朦胧难以置信的看着蒋士林道:“送我回去?为什么?士林哥哥不要梅儿了?” 蒋士林看着她道:“回到家里,我会帮你重新找个好人家,你也不用给人做妾,以后就是人家堂堂正正的正妻不好吗。” “不要!”梅小姐抓住蒋士林的手:“我除了你谁也不嫁,你若不娶我,那我就去死!”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蒋士林想要喊住她,却又停住了脚步。 刚回到房里坐下来,有婆子来匆匆敲门:“二老爷,梅小姐上吊了。” 蒋士林觉得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砰的一下打开门,声音颤抖的问道:“人呢,她人呢?” 婆子回道:“幸好发现的早,这会儿正哭着。” 蒋士林松了口气,还是匆匆去了后面的小院子,一进门就看到蒋老夫人抱着梅小姐双双哭倒在地上,蒋老夫人余光看到蒋士林进来,就越发哭的凶:“我的梅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他不要你这世间可还有许多好男子,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我就是你的娘,无论如何我也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蒋士林看到梅小姐脖子上一圈红红的勒痕,不由三两步走过去怒道:“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逼死我是不是!” 梅小姐哭的更凶。 “哼!”蒋老夫人看着蒋士林道:“把梅儿送回去,以后就留她一个人?她当她是公主不成,房里还不能有人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着气的不行,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着:“休了,立刻给我休了!” 蒋士林怒道:“休,休!您拿什么理由休她?无出?可她才嫁进来一年,不孝?她可是拿她的嫁妆在养您,您有什么理由?” 蒋老夫人噎住,随即目光一转眯着眼睛道:“什么她的嫁妆,她嫁到我们蒋家来就是我们蒋的东西,我们用自己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的。”说着一顿又道:“你看她那瘦巴巴的样子,莫说一年无所处,就是十年也不会有所出的。”瘦巴巴的干柴火一样。 “我告诉你,你若接她回来,这上吊的就不是梅儿一个人,你自己看着办,是要你老娘和梅儿,还是要她。” 蒋士林怒火交加,可和蒋老夫人说不清道理,遂一甩袖回了自己房里,翻了三四壶酒独自喝起了闷酒,梅小姐却是端着菜进门,在蒋士林面前凄凄哀哀的坐下来,抓着蒋士林的手:“士林哥哥。” 蒋士林抬头看向他,叹道:“你来做什么!”梅小姐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沙着,又放在唇边亲了亲,走过去跪在了蒋士林身边,将脸放在他的腿上,哭着道:“士林哥哥,我不想让你为难,既然姐姐不喜欢我,不让我进门,那我就走吧,只有我走了你才不会难做。” 蒋士林怔住,一时间心痛的无以复加,抬手想去摸梅小姐的头,却又怔住。 他想到小时候她跟在他后面满山遍野的跑,听着他背书,还将家里好吃的东西带出来给他,帮他做衣衫,一针一线扎的满手都是血眼…… “士林哥哥。”梅小姐抱住了他:“我喜欢你!”昂着头,殷红的唇瓣微微翘着,我见尤怜的看着蒋士林。 蒋士林看着她,脑海中又想到家乡后山开着杜鹃的时候,他给她插杜鹃的样子,他将她当做妹妹,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真的没有。 “士林哥哥。”梅小姐亲了亲他的鬓角,在他耳边道:“我要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热热的,香香的气喷在他耳边,他的酒意徒然冲上了脑子里,接下来的事便是一片空白。 …… 第二日一早,蒋老夫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眯眯的道:“你们既然圆房了,今儿就成亲吧!” …… “什么?”析秋目瞪口呆:“你说蒋家派人去通知四姐姐,今儿纳梅小姐进门?” 邱妈妈气的脸通红:“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他们……他们怎么能做的出来!”这样龌龊的事情,怎么能做得出来! “那四姐姐呢,你来时四姐姐在做什么?”析秋着急的问道。 邱妈妈回道:“大奶奶和房妈妈在陪着,正劝着呢。”说着一顿又道:“大奶奶怕您惦记,就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 析秋拧了眉头站了起来:“蒋姐夫呢?他不是答应去劝老夫人分府单过,不是答应四姐姐不纳梅小姐的吗。”邱妈妈昨天已经来过,将佟析砚和蒋士林说的话大概说给析秋听了,她原以为蒋士林说到必能做到,没想到…… “奴婢也不知道,蒋姑爷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奴婢还以为他回去就能办好事儿,过几天的等大爷的宅子置办好了,四姑奶奶能搬去新宅子里,没有想到现在却是闹成这样,这梅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将来四姑奶奶还不知道被她弄成什么样呢。” 邱妈妈年纪大了,看人很准,那梅小姐确实不是简单的角色,佟析砚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送走了邱妈妈,萧四郎晚上从衙门回来,析秋将蒋家的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看来只有和离一条道可以走了。”蒋家实在欺人太甚了。 萧四郎坐在桌边喝茶,见析秋脸色难看,不由拉着她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不如让你四姐去箕尾山别院住几天吧!” 言下之意,大家都冷静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只怕四姐姐不愿去。”析秋叹气道:“邱妈妈说,她虽然人前半滴泪没有落,可眼睛却是红肿着的。” 萧四郎点了点头,看着析秋愁眉苦脸的样子,想了想道:“我去蒋家走一趟吧,问问蒋连襟到底何意。”说完,他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们是连襟说话做事都在同一个立场,或许效果比旁的人好。 “别!”析秋拉住他:“蒋家的人很……四爷还是别去。”蒋老夫人那样眼里没王法没等级的人,假如她没上没下说难听的给萧四郎听怎么办,萧四郎又不可能和一个老人家去辩驳,更不可能动手,岂不是白吃了亏。 “这件事还是让大哥和大嫂去处理吧。”她给萧四郎整理了衣襟:“四爷也不是好谈判的人,您冷着脸往哪里一站,谁还敢和您说话!便是有几分胆说话,指不定也语无伦次了。” 萧四郎一怔,挑眉道:“果然如此?”析秋就立刻点头道:“妾身何时骗过您,还是让大哥和大嫂去吧。” “那你不难过了?”萧四郎握着她的手问着,可总觉得她刚刚的表情有些奇怪! 析秋回道:“妾身难过只是替四姐姐不值,原以为蒋姐夫能托付一生,没想到到头来却成了这般收场。” 萧四郎将她搂进怀里来,挑着眉梢道:“那夫人觉得什么样的人,能托付一生?”析秋一愣,遂笑了起来,刚刚的心头的沉闷消散了不少,也知道萧四郎这是在开解她,不由顺着话道:“自是在外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在内能温柔体贴护着家室,不吃喝嫖赌,不打架斗殴,不纳妾问柳不朝三暮四,一心一意爱护妻儿的男子,让女子托付一生方不会后悔。” “嗯?”析秋就见萧四郎拧了眉头忽又舒张开来忽又拧上,最后是越拧越紧…… 她不由好笑不已,不去看他站起来对他道:“妾身去看看敏哥儿。”不动声色的打算出门。 她走到门口,正伸手要去开门,却在这时身子一个天旋地转,她已经被萧四郎打横抱了起来,析秋惊呼一声抓住他的前襟,就听萧四郎沉声问道:“只有这样的男子值得托付终生?” 问的很认真。 析秋突然没了笑意,她看着萧四郎,忽然觉得眼前男人形象是那样的清晰,他保家卫国,他温柔体贴,不吃嫖赌至少现在没有,不打架斗殴因为没有敢和他动手,不纳妾不朝三暮四…… 萧四郎也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答复。 析秋想着,昂着头便亲了亲他的脸颊,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如四爷这般,便值得女子甘愿托付一生!” 萧四郎笑了起来,笑容明亮而纯粹。 正在这时,敲门声突兀的打断萧四郎酝酿的情绪,他眉头一拧就冷了脸,析秋却是咯咯笑了起来,歪着头问道:“什么事?” “夫人!”是春柳的声音,她吞吞吐吐只道:“二小姐请您去一趟,说她的嫁衣上挑了根纱怎么办。” “知道了。”析秋看向萧四郎耸了耸肩:“四爷歇会儿吧,妾身一会儿就回来。” 萧四郎动了动嘴,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析秋朝他笑了笑,就开了门出了房间,春柳立刻拉着析秋走到一边:“不是二小姐找您,奴婢知道四爷在里面,遂随口编了个理由。”析秋点了点头,春柳便道:“紫鹃来了,说二夫人又发高烧了,想拿牌子去请太医。” “让胡总管去吧。”析秋想了想道:“那边缺什么都送过去,这两日天气渐渐热了,冰块也别断了。” 春柳点头应是,又道:“定制的家具今儿已经送过去了,二小姐房里奴婢已经去看过了,大多都收拾停当了,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回头我去问问太夫人吧。”想了想又道:“请柬胡总管那边都送出去了吧?还有府里头的桌布,让针线房赶紧做出来,二小姐身边跟去几个丫头,丫头们的衣裳也要赶出来,我记得在锦绣阁定的妆奁匣子和手炉还没到,记得派了人去取,放进箱笼里点清了加到嫁妆单子里去。” 春柳一一记住,回道:“请柬已经送出去了,全福人包的红包也按照您的吩咐包好了,媒人的衣裳鞋袜也送过去了。” 析秋想了想,觉得没落下什么,便和春柳往外走:“到时候全福人带着司榴家的两个小子去滚床,让司榴也跟着去,人多别吓着孩子了。” 春柳应是,析秋在门口停下:“我去看看敏哥儿,一会儿去给太夫人请安,你吩咐岑妈妈将给鑫哥儿做的山药糊备好,回头我一并带去。”她转了弯进了敏哥儿的房间,奶娘和冬灵见析秋进来,立刻上前行礼,析秋看了眼正在书桌边描红的敏哥儿,朝两人点了点头:“身上的伤好了吧?” 奶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冬灵回道:“谢夫人关心,身上伤已经不疼了。” 析秋点了点头,朝冬灵道:“你年纪小仔细养着,药也不能停了,回头留了疤可不好看。” 冬灵红了眼睛垂头应是。 敏哥儿放了笔跑了过来,拉着析秋的手道:“母亲,先生教我的曲子我终于会吹了,吹给您听好不好?” “好啊。”析秋笑着问道:“母亲可是一直等着听我们敏哥儿吹笛子呢。” 敏哥儿笑了起来,接过冬灵拿来的笛子,横在嘴边,断断续续的就吹了一首《姑苏行》,不算好听也不连贯,但敏哥儿吹的很认真。 她想到宋先生和春柳说的话:“敏哥儿很聪明,但乐器却不算出色。” 这也算各有所长吧,鑫哥儿的萧已经吹的有模有样了,晟哥儿但凡看到数字,就能立刻算出加减来,这也算是基因遗传。 “真好听!”析秋笑看着敏哥儿,拿了帕子给她擦汗,见他有些气馁不确信的样子,又道:“敏哥儿吹的非常好!” 敏哥儿笑了起来,问析秋:“母亲喜欢听哪首曲子?”析秋想了想,回道:“《秋湖月夜》。” “哦,知道了!”敏哥儿暗暗记住,让冬灵将笛子收起来,析秋笑着道:“我们去找父亲,然后去祖母那边问安好不好?” 敏哥儿点头应是,由析秋牵着手去找萧四郎。 萧四郎看着牵手而来的母子,目光在析秋的手上转了一圈,负手走在了前头。 三个人去了太夫人房里,说起鑫哥儿去学馆的事,房间里气氛和睦,佟府这边却是一片死沉如水。 “不是让你看着四姑奶奶的么,怎么会不见了,快去找,你到是去找啊!”江氏托着肚子在房里连连转,她拉着邱妈妈道:“你带着婆子在府里一处一处的找,仔细的找,她不可能出门,肯定还在府里。” 邱妈妈也着急的很,六姑奶奶还说就怕四姑奶奶做傻事,让她们一定看好了人,可这么一会儿工夫四姑奶奶就不见了…… 她若是心里难受一个人躲在一处哭一哭也就罢了,可若是做傻事,可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里想着,就扶着江氏坐下来:“奴婢带人去找,您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江氏忙挥着手:“别管我,你快去吧。” 邱妈妈立刻跑着出了门,江氏哪里能坐着住,托着肚子也出了门去找。 满府里的丫头婆子几乎把府里翻了底朝天,房妈妈指着一众人骂道:“你们一个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定是你们偷懒疏漏了哪里,再去找,去找,若是六小姐出了事,看大太太不拔了你们的皮!” 邱妈妈满头的汗,遣了小丫头回去给江氏报信,她自己又带着人去找,走到东跨院边上,她才想起来六姑奶奶会不会去了二房的院子,那边只留了几个婆子守门,和服侍三少爷的几个丫头,平日里没人,指不定四姑奶奶就去了那边。 她想着就带着人奔去了二房,各处细细的找,又想到通济河边,遂派人沿着河一点一点的去看,生怕佟析砚跳了河。 可依旧毫无结果。 直到佟慎之和大老爷下衙,直到找了半夜还是无果。 大老爷也变了脸色,好好的人能去哪里,难道又偷偷出了府里,他将守门的婆子拿了仔细盘问,婆子们虽害怕可说的并不像假话。 忽然,江氏身边的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跑来了,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簌簌的冒:“不好了,不好了,大奶奶跌倒了!” 佟慎之脸色一变突的站了起来,问道:“在哪里?” 小丫头带着一屋子的人跑了出去,房妈妈也变了脸色,若是江氏……那佟府可就真的塌了天了。 大老爷脸色沉沉的坐在椅子上,捏了茶盅冷声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房妈妈提着裙子匆忙跑了出去。 卧室里,大太太拼命捶着床板…… 江氏抬回了房里,一家人忙的底朝天,请了好几位大夫回来,正当大家手足无措时,佟析砚回来了…… 佟慎之拧了眉头正想责问她,却见她披散着头发,只穿着里衣,一双脚上磨的皆是血痕,落在地上便是一个清晰的血脚印,她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脸色如纸一样,她咚的一声跪在佟慎之的面前,没有眼泪,声音干干的如老妪一般:“大哥,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大嫂!” “起来!”佟慎之拧了眉头拉着她起来,对旁边的婆子吩咐道:“拿鞋子来。” 佟析砚仿佛毫无感觉,她看着佟慎之,拉着他的袖子问道:“大嫂呢,大嫂呢,我要见大嫂!” 佟慎之回道:“大夫在里面。” 佟析砚便光着脚跑到了房门口,又跪了下来,直挺挺的跪着,眼泪落了下来隔着门道:“大嫂,是我对不起您,连累了您,若是侄儿有什么,就由我来偿命,我来偿!” “胡说什么!”佟慎之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歇着,你大嫂这边不会有事的。” 佟析砚却是眼前一黑,噗通一下栽倒在佟慎之怀里。 “四妹!”佟慎之抱着她匆匆进了次间…… 所幸的事,江氏只是跌了一跤崴了脚,腹中胎儿由于月份深了并没有大碍,只是佟析砚一双脚不知走在哪里,磨的血肉模糊。 江氏看着她直抹眼泪,大老爷也仿佛一瞬老了十几岁,他怒拍着桌子道:“递了婚书去衙门,和离!”他转头看着房妈妈:“你亲自带人去蒋府,将四丫头的东西拿回来。” 这件事只有房妈妈办最妥当。 房妈妈早攒了一肚子的火,指了一边的钱妈妈和来妈妈道:“你们随我去,若是有人阻拦,我们就一把火烧了蒋府,大不了拿命去抵!” 第二日一早,不等房妈妈几人出门,蒋士林就来了,他跪在大老爷面前痛苦不堪的回道:“岳父,此时纳妾确属我不对,可是……可是家母她……”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小婿答应您分府单过,今天就去找宅子搬出去!” 大老爷本不觉得纳妾是件多么大的事,可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纳妾,却是对佟析砚的不尊重,对他们佟氏的不尊重,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你不要说了,婚书已递上去了,自此后蒋佟两府再无瓜葛,我也不是你的岳父!”说完一挥袖:“你走吧!” 蒋士林身体一颤:“怎么会这样!”说完他看着大老爷,哀求道:“析砚不会想要和我和离的,岳父,求您让我见她一面。” 大老爷凝了眉头,满面怒容,房妈妈从卧室冲出来,骂道:“蒋大人,你还有脸见我们小姐,我要是你,就该一头撞死在门口,人说饱读圣贤书,依我看您的书可看都算白读了。”说完,啐了一口:“您就带着您那妾室去过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子嗣如何繁盛,又会娶一个怎样的高门千金,供奉着你那菩萨老娘!” 蒋士林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事情是他做的,都是他的错! 他抱着头痛苦的蜷在一边,正在这时,代绢和邱妈妈扶着佟析砚一步一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蒋士林见了便是眼睛一亮,喊道:“析砚。”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5 姻缘 佟析砚一步一步上了台阶,离蒋士林越来越近。 她看着他,却反而觉得越来越远,每一步走的那么慢,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记不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何时成的亲,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谁的错呢? 她站在门口,停了脚步,就这样歪着头看着他,白白的里衣在清风中飘荡,乌发垂在脑后……很乱,她没有心思去规整打理,就这样看着他…… 是谁的错呢? 她想不明白,她一直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满足,只要是他爱的她也努力去爱,可是结果呢,还是这样。 她知道男人都会纳妾,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她却希望那样的事情能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能让她感受一下两个人的生活,然后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受不到了? 从婆母将心菊抬了姨娘,还是从梅小姐住进来,抑或是更早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呢,哦,对,是成亲的第二日开始,婆婆让她立规矩,她端着茶盘在婆婆的房里站了一个时辰,她忍不住和代绢发牢骚被相公听到了,相公和婆母吵了一架,第二日婆母便不再让她去了,却连面也不肯见她,但凡见了面也是冷嘲热讽…… 提到娘将相公赶出去的事,提到相公为了她去福建重伤的事,说都是因为她,才会这样,佟氏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儿子可是探花……是啊,佟氏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前就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就更加没什么了不起的。 至少,在婆婆眼中,是没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 她就这样站着,歪着头。 “析砚。”蒋士林站了起来,看着佟析砚:“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我们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不好?” 佟析砚依旧这样看着他,没有哭也没有笑,没有任何的表情。 蒋士林害怕了,三两步走过去,抓住了佟析砚的胳膊:“析砚,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他满脸焦急的回头去看大老爷:“岳父,析砚她怎么了。” 大老爷满脸沉痛的侧开目光。 房妈妈看着顿时掩面哭了起来,可又不敢哭的太大声,被房间里大太太听到,压抑着紧紧攥了拳头对蒋士林道:“蒋大人,我们四小姐好的很,你还是快点走吧,这两日和离的文书就会送去府上。” 蒋士林根本听不到房妈妈说什么,他觉得佟析砚看上去呆呆的,目光没有焦距,他越看越是心惊:“快去请大夫,请大夫来啊。” 没有人动,就连邱妈妈和代绢都没有动,而是扶着佟析砚进了门。 佟析砚再次停了脚步,转身过来,看着蒋士林忽然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她道:“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说着,盈盈朝大老爷福了福:“父亲,女儿让您操心了。” 大老爷拧了眉头,看着这样的佟析砚,没了往日的笑容和灵气,仿佛一具没有心智的傀儡,他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嗯了一声回道:“你坐下说话。” 佟析砚点了点头,对大老爷道:“父亲,我有几句话想和蒋大人说一说。” 蒋士林听着面上一喜。 大老爷看了眼佟析砚,又审视的看向蒋士林,沉吟了许久方点头道:“嗯,去吧!” 佟析砚点了点头,邱妈妈和代绢松了手,佟析砚进了暖阁里,蒋士林也朝大老爷行了礼随后走了进去。 帘子放下,蒋士林便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佟析砚,他语有哽咽的解释道:“析砚,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知道你心里气我,可是我真的打算将梅儿送回去的,我没有骗你!”他说着顿了顿抱的越加的紧:“我心里也很难过,可是我不能不管不梅儿,不顾娘的感受啊。” 佟析砚没有动,任由他抱着,面无表情的道:“你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蒋士林愣住,就听佟析砚冷冷的道:“和离吧,别的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一字一句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和力气。 “不!”蒋士林摇着头:“和离?我不会和你和离的,你忘了我们当初说的话吗,我们约定了要白首齐眉,我们说好了过几年我谋任外放,带着你和孩子游山玩水,我们说好了……” “住口!”佟析砚打断他的话:“你竟然还记得?你竟然还能再说出来?”她挣脱开蒋士林的禁锢,仿佛压抑了好几日的怒火迸发出来:“我们说好的事情那么多,你自己问一问你做到了哪一样?你曾经说过这一生只爱我一人,可是结果呢……你答应我不抬梅儿进门,可是结果呢……”她冷笑着看着蒋士林:“我根本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也不想听你说的任何话,你走吧!” 蒋士林巨震:“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忘记我依旧只爱你一个人,抬梅儿进门真的不是我愿意的,是娘,是娘她……”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就看到佟析砚从袖子里拿出一沓信出来,他认得那是他们那几年来往的信件,厚厚的一沓每一封都是他们轰轰烈烈相爱的证据。 佟析砚看也不看他,点了火折子便将一沓子的信毫无眷恋的扔进了炉子里,她挑眉看着蒋士林:“现在,你不用再用谎话来圆以前说的谎话了,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流传出去毁了你的官名,我们没了过去,就不会还有将来,蒋大人,不送!” 蒋士林心如刀绞,他脸色惨白的蹲在炉子边,拿手去拨火,拼命的拨开去抢里面的信,顾不得手背被灼伤,却只抢出半张纸来……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蒋士林怔住,眼睛渐渐模糊起来…… 何日忘之,何日忘之…… 佟析砚看着他的手背,眼底满是痛色,却是转过头不去看蒋士林,挥袖而道:“蒋大人,自此以后你我不论上天入地,还是悲苦喜怒,都是我们各自的事。”说着顿了顿,闭上了眼睛,沉吟后才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我再不相干!”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析砚……”蒋士林用红肿的手,捧着那半张信纸,眼泪便落了下来。 佟析砚走出了暖阁,佟全之正匆匆从外面跑了进门,正走到她面前,佟析砚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佟全之大惊:“四姐姐。”抱住了她。 大老爷焦急道:“快送她进去歇着。” 佟全之弯腰去抱佟析砚。 房间里蒋士林听到外面的声音跑了出来:“析砚,析砚!”佟全之本来压抑的怒火就蹭的一下蹿了起来,她将佟析砚推给邱妈妈,眼睛朝蒋士林一瞪:“不用武力,不足以解恨!” 说着,就跳上去,压住了蒋士林劈头盖脸的一顿拳头就揍了上去,他怒骂道:“小爷今天豁出去了,你以为我佟氏没有人收拾的了你,我告诉你,小爷非得把你揍成驴打滚喽!” 蒋士林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被佟全之一介武夫压住,哪里有翻手之力,根本连动也动不了,任他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自己身上,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身上发出的闷响声。 婆子丫头们吓的一个个惊叫着避开,却又暗暗解气,便是心里幸灾乐祸的人,此刻看到蒋士林被揍的满地打滚,也不由暗暗拍手叫痛快。 大老爷凝眉看了几眼,随即喝道:“全之,住手!”说完示意旁边的婆子去拉佟全之。 几个婆子小心的凑上去,摆着样子的去拉架,大老爷却是怕佟全之手下没有轻重,毕竟蒋士林是朝廷命官,佟全之的人生才开始,可不能因此而蒙上了污点。 “拉住他!”大老爷已语带愠色,几个婆子就上去死命的抱住佟全之…… 佟全之打红了眼,但手下却也留了分寸,他被人拖开还忍不住踹了一脚,骂道:“我敬你才喊你一声四姐夫,你以为你真配当我们佟家的女婿,我告诉你,你便是比三姐夫也不如,更不要说大都督了,哼,给我滚,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要是不爽就报官抓我,小爷十八年后还是好汉,见了你还照打不误!” 房妈妈送佟析砚回来,一看正厅里的情景,就愣在那里,大老爷低头去看蒋士林,也是挑了挑眉,就见蒋士林头发整整齐齐的,脸上没有半分的伤,若不是衣服有些皱,根本瞧不出他被人揍过。 等晚上佟全之和佟敏之说起来时,才骄傲的道:“这打人我最在行,我保管能把他打的五脏六腑都碎了,外面也瞧不出半分来!” “三哥哥真棒!”佟敏之竖着大拇指直感叹不已。 佟慎之听着直皱眉,却也没有责备佟全之,只淡淡的道:“往后不可如此冲动。” 佟全之闭了嘴,佟慎之负手慢慢往外走,遂又停了下来看着佟全之道:“便是要打,也不该当着你四姐姐的面打。” 佟全之愕然,佟敏之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 蒋士林被打回家,蒋家顿时炸开了锅,蒋老夫人立刻带着人就来了佟府,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江氏挺着肚子邱妈妈不敢让她出面,大老爷和佟慎之总不能去和蒋老夫人去理论,这些事便由罗姨娘和房妈妈拦住了人,蒋老夫人却是凶悍的很,直往大太太房里跑,她年纪大了大家也不敢多拦,还真的让蒋老夫人冲到了大太太的房里。 蒋老夫人自几年前就憋闷在心里的火,见着躺在哪里只能瞪眼的大太太,顿时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打我儿子?佟氏凭什么打我儿子,你们小小的七品官府,就敢欺负我们,我告诉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是告到圣上那里去,也不能轻易放过你们。” 大太太自然没有法子回骂,蒋老夫人又道:“和离?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回去就写休书,这样的女人不休难以平愤,竟然让弟弟打自己的相公,以后就是她哭着求到我门上,我也不会让她进门!” 大太太气的开始抖起来,房妈妈冲了进来:“住嘴,你少在此处信口雌黄,我们小姐那是金枝玉叶,也就是你们蒋家这样眼皮子浅薄的人家才不知好歹,竟是要妾室不要正妻,你竟还好意思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倒替你丢人!” 蒋老夫人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房妈妈,就指着大太太骂:“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女儿不贤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有你这个母亲,你当初怎么对我儿子,我现在就会怎么对你女儿,你记好了,万事都有报应,你当初做的恶事,现在就一桩一桩报应给你。” 大太太剧烈的咳嗽起来,房妈妈顾不上对骂,忙去给大太太顺气。 大太太一口气喘不过来直翻白眼。 蒋老夫人看着一阵解气,对着床就啐了一口:“你这样的人,还是早点死了的好,否则你将来看着你女儿孤苦无依被人唾骂,你便是殴也要殴死的!”说完,一挥袖扬长出了门! 大太太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是她的错吗,都是她的错吗,是她当初做的太过分,所以现在一切都报应到她两个女儿身上了? 她想到已过世的佟析华,佟析砚婚姻又如此不顺。 她捶着床板,却只能发出单调的咚咚声! 蒋老夫人耀武扬威,在佟府门口骂了半天,才得意洋洋解了恨回去。 第二日,她守在蒋士林的病床前,外面就有人报:“佟家的妈妈来拿二夫人的嫁妆了。” 蒋老夫人一听,顿时怒从心起:“竟然还敢上门来拿东西!”带着人亲自坐镇在门口,一干婆子守在她周围,说佟析砚的嫁妆就给她儿子治伤,非但如此还要佟家将打人的交出来,否则就去会让天下人都瞧瞧,佟家都是一些什么人,简直目无王法伤天害理! 析秋听佟敏之说完,也是啧啧叹道:“那房妈妈是如何将嫁妆拿回去的?” “房妈妈点了火把!”佟敏之佩服不已:“说是今儿不让人将嫁妆抬走,她就关门大家一起烧死在这里,然后拿着火把就朝蒋老夫人跑过去……”蒋老夫人毕竟年纪没有房妈妈轻,自是跑不过的,三两下就被房妈妈抓住,也不知如何使劲下手的,就听蒋老夫人嗷嗷的叫,却见不到房妈妈动手。 钱妈妈和来妈妈就直接带人去抬四姑奶奶的嫁妆,蒋家大嫂子派人守着,还有那个什么梅姨娘,房妈妈和另外两个粗使婆子,连梅姨娘的头发都揪了三四撮,蒋家被打的天翻地覆。 “现在我们家和蒋家可是京城里头最热的话题了,不过好在大家都同情四姐姐,说是好好的女子,谁愿意和离,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但凡有路走都不会选这条路的。”佟敏之有些担心的抓住析秋的手,目含感叹的道:“姐姐,大都督对你好不好?” 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析秋捏了捏他依旧有些胖胖的脸,笑道:“你赶紧回家去,这么大的风波闹将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这些日子若是无事就住在家里,你也不小了该帮着父亲和大哥了。” “知道了。”佟敏之站了起来:“我就是担心你来看看你,我连行礼都从学馆背回来了,这些日子就住在家里。” 析秋点头笑了,亲自送佟敏之出了门。 蒋老夫人要写休书,佟家自是坚持和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离和休离虽是结果相同,但对于女子来说,却是有着本质的差别,佟家自是不会让步,蒋老夫人上蹿下跳真的带人闹去了吏部,闹去了京衙…… 蒋士林病倒了两日,朝堂里就两家的事,御史弹劾的折子漫天飞,有说蒋士林忘恩负义背弃发妻,有的说佟氏不贤善妒和离有理,有的说蒋士林德行亏损难挡大任,有的说佟氏品行不端不知廉耻…… 等等不同的说话,传言纷纷四起顿时成了京城中的热闻。 更有人翻出早先析秋和萧四郎以及胡家的事,说是佟家虽是书香门第,女子却是一个个无知无德,难为正妻,继而连萧四郎和任隽也一起被人参本弹劾,闹的满城风雨。 析秋在府里为萧延筝的事忙的脚不沾地,她心里惦记着佟析砚,可也只能让岑妈妈提着了东西回去看她,岑妈妈回来道:“亲家四小姐人瘦了许多,也没什么精神,不过好在比前几日去时好了一些,日日坐在房里绣花,也不出门也不大和人说话,便是大奶奶去也只是应几句。” 佟析砚从来不屑做女红绣花的事儿,以前她便是一方帕子也要吵着让心竹绣,不得不动针的时候,才会勉强伺弄伺弄,没想到现在却是坐在房里开始绣花,她拧了眉头越加的担心。 就怕她将所有的事都憋在心里不说,析秋问道:“你可和大奶奶提了,送四姐姐去我们府里的别院暂住些日子?” “说了。”岑妈妈点了点头回道:“可是大奶奶说,她也曾和四小姐说过,说她大哥在苏州常州做生意,若是四小姐愿意,就送四小姐去江南走一走,也当散散心。”说完又叹气道:“可是四小姐一口回绝了,说是若大奶奶烦了她,她就去剃了头发去庙里去,否则她哪里也不去。” 唉!她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江氏此类的话再不敢说了。 “辛苦你了。”析秋也叹了口气,只能她忙完了萧延筝的婚事,过了她的回门礼再回去看看了。 岑妈妈笑着行了礼,忽又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 岑妈妈就面露尴尬,小声的道:“奴婢去给亲家太太请安,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丫头们端出来的痰盂……”岑妈妈有点说不下去,想了想才道:“腥臭难闻,恐怕亲家太太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些日子又是鑫哥儿的事,又是佟析砚的事,大太太的身体能支持到现在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和他聊起佟析砚的事:“……也不见人,也不说话,大嫂说送她去江南,她也一口拒绝了。” “蒋大人也病了三日,圣上今儿还说起他!”说着顿了顿,析秋端了冰镇的绿豆汤给他,问道:“如何说的?” 萧四郎喝了一口绿豆汤,挑着眉头道:“吏部有两位官员名讳相同,又都是蜀中人,述职时就被人弄反了,其中一位告到圣上面前,就有人说是蒋大人亲自批复的文书。” 析秋挑了挑眉,述职的事自是要重重把关复核才是,即便是错了也不可能是蒋士林的一人的错。 定是有人落井下石,乘此东风弹劾他罢了。 萧四郎以手臂枕头靠在软榻上,看向析秋道:“和离的文书今日已经批了,想必明日你四姐就能拿到了。” 析秋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挺过这关。 两人说完,待敏哥儿回来,析秋便去太夫人那边问安,太夫人看到析秋便问道:“亲家四小姐还好吧?” “岑妈妈今日去瞧过了,说是看着比前几天精神一些,但却不大与人说话……”析秋回道。 “这孩子婚姻也是不顺。”太夫人叹了口气:“你等见了她也劝劝她,若是家里待的闷,你就陪她去别院住些日子,带着几个孩子那边也凉快,有孩子闹一闹,又是陌生的环境,或许心里能好受些。” 析秋点头应是,鑫哥儿从碧纱橱里出来,跑到析秋身边爬到她腿上坐着,昂着头道:“四婶婶,四姨母病了吗?” “嗯,四姨母病了。”析秋笑着回道。 鑫哥儿就歪着头想了想,又道:“那我把我的桂花酥糖给她吃好不好,祖母说吃一颗糖病就好了。”说着,就不等析秋回答跑了回去,又蹬蹬跑了出来:“四婶婶帮我给四姨母好不好?” 析秋笑了起来,摸着鑫哥儿的头道:“鑫哥儿真乖,要是你四姨母知道一定很高兴的。”说着真的让春柳接了桂花酥糖:“我明天就让人送去给四姨母。” 鑫哥儿点头不迭,笑眯眯的窝在析秋怀里。 太夫人看着也是呵呵笑了起来,又看向萧四郎问道:“军营的事结束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回道:“已经搬营回去了。”说着顿了顿又道:“银台近日奏折不断,圣上还特褒奖了庞大人!” 太夫人听着一喜,问道:“真有此事?” “嗯,瞧圣上的意思恐有意提拔庞大人。”萧四郎淡淡的道。 太夫人越发的高兴,笑着道:“我也不求他能入阁拜相,只求他能踏实做事,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便可。” 这样的要求算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务实的要求了。 有了佟析砚的事,析秋越加希望萧延筝能幸福。 越是临近婚期,萧延筝的话就越发的少,太夫人留了析秋说话:“你去看看延筝,她平日里与你走的近,开解开解,是女子哪里有不嫁人的,可没有谁能一生待在娘家里的。” 这也是婚前恐惧症吧,析秋笑着点头道:“我这就去看看她。”太夫人顿了顿,又拿了本用锦缎包起来的书交给析秋:“你是做嫂子的……” 原来太夫人说的是这个,析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尴尬的接过太夫人手里用锦缎包着的书,飞快的塞进袖子里出了门。 太夫人和吴妈妈看着析秋有些狼狈的背影,遂双双笑了起来。 房里正如春柳所言,平日里要用的东西,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冷清,萧延筝坐在书桌后面看书,见析秋进来便迎了过来:“四嫂,您怎么来了。” “这两日也不见你去我那边走动,就想来瞧瞧你。”说着携了萧延筝的手,凝眉问道:“怎么瘦了,没有好好吃东西?” “没有!”萧延筝垂了眉眼,声音低低的道:“就是吃不下,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 析秋和她并肩坐下,轻声的道:“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多,你心里难受也正常,可也不能因此坏了自己的身体,你是要做新娘的人了,若是嫁过去的时候不漂亮怎么办,到时候庞大人可要怪我们没将他的娘子养好了。” 萧延亦嗔怪的瞪了眼析秋:“四嫂竟还拿我打趣。”说完却是叹了口气,挽着析秋道:“您说,二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析秋也叹了口气,二夫人怎么想,她也很想知道,便拍了拍萧延筝的手道:“别想了,都过去的事情了,眼下你的婚事才最重要,庞家的人情关系吴妈妈也抄给你了吧,我将你要打赏的荷包都让你身边的几个丫头收着了,还有第二日一早上认亲时敬的礼也都放在一个箱笼里了,又贴了标签,到时候你仔细点可别拿错了。” 可谓是事事都考虑到了。 萧延筝红了眼睛,抱着析秋道:“四嫂,您对我真好!” 析秋笑了起来,手就碰到了袖子里的那本书,脸又忍不住红了起来,她几次想开口又吞了下去…… 萧延筝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纳闷道:“您这是怎么了?我们之间你还有不好说的话?” “咳咳……”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沉吟了半晌回道:“也没别的事。”说着还是将那书拿出来递给萧延筝:“娘让我给你的,你自己看一看,哪里……哪里不懂……”又喝了口茶:“便来问……问我。” 萧延筝一脸茫然,好奇的打开来去看,等看到书上印的图画,先是一愣又仔细翻了一页,顿时哎呦一声合上了书页:“怎么是这种东西!” 脸也是红了个透顶。 “四嫂,您怎么拿了这种东西给我看。”萧延筝捂住了脸:“快拿走!” 析秋看着她这样,反而镇定下来,笑着道:“你都快成亲了,这些事总要知道的,现在害羞也比到时候闹出笑话来的好啊。” 萧延筝听出析秋语气中有打趣的成分,就拧了析秋的胳膊嗔道:“好啊,四嫂现在是不用怕我了,我这个小姑子眼见着也要出嫁了,将来可是回来要求这你这嫂嫂给碗饭吃了是不是,你反手了要报复我是不是!” 析秋也是咯咯笑了起来,点头不迭:“是,就等着你三朝回门,给你剩饭剩菜呢。” 说着,两个人就笑歪在了一起,萧延筝心里的忐忑也减轻了不少。 到最后,析秋却是一句解释也没好意思说出口,硬留了书让萧延筝自己去看。 回道房里洗漱过后,萧四郎问她道:“娘留你说什么?” 析秋听着一顿,含糊道:“说是让我去看二妹妹,她这两日瞧着不大好的样子。”说着,翻了个身:“四爷早些歇着吧,明日庞家的人要来送婚书的。” 萧四郎看她,就微微挑了挑眉,满脸的狐疑。 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当初她出嫁时也是江氏来和她说的,江氏只是说了两三句也是说不下去,今天却是轮到她去和萧延筝说。 心里想着,她又翻了个身,想到江氏的肚子,又想到佟析砚的将来…… 就觉得有热气喷在她的脸上,析秋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萧四郎正挑着眼角用兴味盎然的神情看着她。 “怎么了?”析秋问道。 萧四郎支起头,侧着身子看着她,反问道:“你怎么了?”她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析秋摇了摇头,回道:“妾身没事,正准备睡觉呢。”说着,证明似得闭上了眼睛,萧四郎却依旧是看着她,就见她虽闭着眼睛,睫毛颤颤的显然没有睡着,过了许久析秋果然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道:“我就是担心四姐姐。” 萧四郎愣了愣,遂抱着她叹道:“没事,改日我们再帮她寻一门亲事便是。” 说的很轻巧。 析秋却是笑了起来,在萧四郎抱着她的胳膊上轻咬了一口,嗔道:“四爷说的轻松,四姐姐再好可也是成过亲的,好好的男子谁愿意娶成过亲的女子!” 萧四郎却是不以为然,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事不过三,佟析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会不会真有萧四郎所言的第三次,那么这一次一定是美好的吧?! 第二日庞家的人送了婚书,析秋让人备了酒席,请了双方的媒人,闹了一个下午她收拾妥当回到房里,累的靠在软榻上便睡着了,萧四郎从衙门回来,还闻到析秋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便紧紧拧了眉头,回头问春柳道:“夫人今日吃酒了?” “是,庞家的大嫂子硬是要敬酒,夫人抵不过只得喝了一杯。” 萧四郎让春柳打了热水,亲自给析秋擦了脸,又帮她脱了衣裳抱着她到床上,第二日析秋一早就醒来,送走萧四郎和敏哥儿,又和婆子们将各处的事对了一遍,将要用的东西又理了一遍,才去太夫人那边请安。 宫里头又有太医来请脉,二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有恶露之症,太医每隔三日就要来请一次脉。 到了萧延筝出嫁这一日,析秋丑时未到便已经梳洗好了,和萧四郎一个去了外院,一个留在内院,析秋先去了萧延筝房里,她正沐浴出来,脸颊红扑扑的很羞涩的样子,太夫人坐在一边红着眼睛强撑着笑意,大夫人避去了一边未在。 全福人给萧延筝开脸,和析秋当初一样的程度和模式,上了妆了吃了莲子银耳汤,锦元伯家的两位黄小姐随着黄夫人已经到了,两位黄小姐陪着萧延筝说话,析秋便出去迎客。 阮夫人带着阮平蓉,钱夫人,周夫人带着任大奶奶,任二奶奶以及佟析言悉数到了,怀宁侯的马夫人,武威侯的许夫人,诚意伯唐大奶奶扶着唐夫人……析秋引着众人去了太夫人房里,唐大奶奶就和唐夫人笑着道:“这位就是四夫人。” 唐夫人长的和大夫人有些相似,也是冷冷清清的样子,见到析秋她点了点头,道:“果然蕙质兰心,能力又好!” 唐大奶奶掩面而笑,看着析秋道:“我婆母可是从来不夸人的。” 析秋红了脸,侧身给唐夫人行了礼:“夫人谬赞了。” 阮夫人听着就过来拉着析秋的手,到一边说话:“听说你娘家的四姐姐和离了,她人我见过几次,知书达理的,怎么就……”析秋看了她一眼,见她真的是只是关心的样子,不由回道:“夫妻不睦,有时候和离也未尝不是好事。” 阮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回道:“你也知道,当初我们家钟书……我们心里也愧疚,就希望四小姐能好好的,这样我们心里也能好过些,可是没想到……” 析秋知道她讲的是周公子,周公子是锦乡侯的旁枝,虽不姓阮但却是阮家的人,周公子的曾祖父曾是上一位锦乡侯的堂兄,这位堂兄因为不能生育便过了一个嗣子,后来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嗣子虽入的是阮籍,却依旧用周姓……知内情的人到也不奇怪,还算是锦乡侯的旁枝。 “都是过去的事了。”析秋笑着道:“阮夫人不必挂记在心。” 阮夫人却是叹息的摇头道:“当时我家姑奶奶说四小姐和钟书的婚事时,我也是赞同的,满以为两个人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的,却没有想到……” 析秋听着她仿佛话里有话,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周公子?” “你不知道?”阮夫人拉着析秋的手道:“年后的时候,那位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析秋愣了愣,就听阮夫人摇了摇头道:“这也不算秘密,也不怕您笑话,年后的时候……”说着,挨着析秋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析秋一脸惊怔:“真有这样的事?” 阮夫人满脸厌恶的点了点头:“可不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周嫂子也当是人死了,对外也说人死了。” 析秋陪着叹了口气,回道:“也只能这样,唉!”两人站在一边又唏嘘了一阵,外面的宾客陆陆续续又来了,析秋忙着去招呼客人,阮夫人便道:“你快去忙吧,改日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析秋应是,便又迎了出去,杨阁老的夫人,西山大营黄达黄将军的夫人,宣同总兵秦穆的夫人,卢夫人,韩夫人前后脚到了,还有蓟州总兵陈怀德的夫人…… 析秋一一迎过去,将人安排好,春柳来回事问道:“二小姐让我问您,她晚上在新房里,见了人可要打赏?” 这样的事自是偷偷抓了春柳问的,析秋知道萧延筝是紧张的,便回道:“不用,等明日一早备好了银锞子打赏了。”说着一顿又道:“让她身边的丫头,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出来。” 春柳应是,析秋转头去韩夫人说话,正在这时有人唱报道:“沈太夫人来了。” 析秋一愣,沈家虽下了请柬,可她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毕竟沈夫人如今怀着身子,宫里头皇后娘娘又在坐月子,这会儿沈家可是最忙的时候,她们也顶多是随了礼,或是外院里沈季走一趟罢了。 她心里想着,人已经迎了过去,远远的朝沈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 “四夫人客气了。”沈太夫人和以前一样,气度雍容惯居上位的样子,她笑着打量了析秋一眼,点头赞叹道:“四夫人比之从前越发的出众了!” 析秋红了脸,沈太夫人又道:“都来了哪些人?” 析秋暗暗挑眉,回道:“唐夫人,阮夫人,钱夫人,娄老太君……”将重要的几人说了一遍,沈太夫人点了点头道:“那领我进去吧,好久不见她们,今儿可是要好好说说话才是。” 她明白了沈太夫人亲自来的意思,如今皇后娘娘诞了皇子,宫里头又有一个贵妃和一个美人也先后报出有了身孕,沈太夫人这恐怕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6 喜事 沈太夫人甫一进门,房间里的诸位夫人便纷纷站了起来,太夫人更是亲自迎了过来,笑着道:“听说您要来,我们这会儿正翘首期盼呢,可算等到您了。” “好久没出门,今儿是二丫头的大喜,怎么也要来凑凑热闹才是。”沈太夫人握了太夫人的手,又转头看向娄老太君:“你身体还好吧?听说前些日子病了,说是寿辰也没没过?” “托您的福。”娄老太君侧身欠了欠身笑着道:“这两日好了许多,这不也来凑热闹了!”说着,让出了主位站在了一边。 阮夫人,徐夫人,周夫人等众人也皆是欠身福了福,沈太夫人坐下来看向钱夫人:“听说你今儿可是媒人那!” “家里头,可不就是她最能说回道,除了她还真找不着会说话的了。”太夫人在沈太夫人右手边坐了下来笑看向钱夫人,钱夫人便掩面笑着接了话:“哪里是我能说,太夫人分明是看中了我一身的肉,便是多跑几趟也累不着。”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唐大奶奶笑着道:“这一身肉可不就是你的福气,旁的人想要还要不到呢。”沈太夫人也呵呵笑着,指着唐大奶奶对唐夫人道:“你瞧瞧这张利嘴,唐家可不就是她最能说了。” 唐夫人听着抿唇笑了笑,沈太夫人也不介意,转头去和太夫人说话:“延筝呢,这会儿还在房里吧?” 太夫人点头回道:“是,钦天监定的是巳时两刻发轿,这会儿还在房里呢。”沈太夫人就笑着点了点头,叹道:“我还记得咱们那会儿成亲的时光,这不一眨眼的功夫,都成了祖母了,还是年轻时候好啊。”说完就指着站在门口和丫头说话,房里最年轻的析秋道:“你瞧瞧这模样身段,清秀灵透的样儿,便是粗布麻衣也是妍丽貌美,正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大好时光啊。” 大家都看向析秋,就见她今儿穿了一件柳绿色素面兰花褙子,下头一件月白银边的马面综裙,梳着垂柳髻,一边戴着一朵堆绒绢花,一只赤金镶祖母绿点翠步摇,一对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耳塞,脖子上是珊瑚项链,手上则是挂着璎珞流苏的手串,红绿搭配的既打眼却又不俗气,宛若清风般,俏立在门口,如盛开的鲜花鲜嫩妍丽。 析秋见众人朝她看来,愣了一愣,遂红了脸。 佟析言站在周夫人身后,目光闪了闪微微昂起了头。 唐夫人也朝析秋看来,想到自己女儿一身素白孝服清冷的样子,目光也是动了动,微微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位四夫人看着话不多,可但凡说话办事却是极周到周全,又不爱出风头,却是讨喜的很。 萧家如今要争却也不能太出头,如四夫人这样的作派,正是合适。 太夫人便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钱夫人便不依道:“四夫人的容貌可是京城屈指可数的,您偏是挑了她说,您这比方一作,我们这班子可不就是地里泥水里沙了,还让我们怎么活!” 阮夫人就捏了钱夫人的脸:“我说姑奶奶,你可也是要做祖母的人,能和四夫人比嘛!” 大家总算是将注意力转开,析秋暗暗松了口气,碧槐在她耳边小声道:“佟家的礼送来了,大舅爷在外院里,大奶奶说她身边不便就不来凑热闹了。” 析秋点了点头,江氏身体不好不来也在理,析秋看了看怀表吩咐碧槐道:“一会儿迎亲的就该到了,你去看看厨房可准备好了。” 碧槐今儿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儿领了差事又匆匆出了门。 正说着,门外有小丫头领着个婆子进来了,析秋看向婆子,就见她穿着秋香色湖绸的褙子,梳着圆髻穿的很体面,不由微微好奇,就见那婆子朝她行了礼道:“奴婢是郡王府的荣妈妈,我们郡王妃让奴婢来送贺礼。” 原来是郡王府的,郡王妃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会让定是不能来吃酒让府里的妈妈跑一趟,她点头笑道:“谢谢郡王妃,有劳妈妈了。”说着,看着小丫头道:“带着妈妈下去吃杯喜酒。” 小丫头做出请的手势,荣妈妈却是未动,又道:“今儿赶巧来了,想顺道去看看我们郡主,还请四夫人指个丫头领个路。” 敢情这才是目的。 不过既然二夫人在府里,藏着掖着也行不通,她笑着点头:“也行,妈妈去吧,随后再去喝杯喜酒。” 荣妈妈深看了眼析秋,想到她来时王妃交代的话:“你去旁的人也不用找,便去找四夫人,如今萧府里头里里外外也就她说了算,虽说我们不用忌惮她,可承宁毕竟还在侯府里,又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她若是存心刁难,承宁也只能吃暗亏,你与她说话也客气一点。” “……她可不是简单的人,便是承宁也比不过她……” 荣妈妈目光闪了闪,眼底露出郑重,侧身福了福谢道:“多谢四夫人。” 析秋点了点头不再看她又转头去了花厅,检查了一应的席面座位,又将谁与谁坐一起与领路的小丫头吩咐交代清楚,把主位的桌边换了,又让人去大夫人的花房里摘了几朵大红的牡丹摆在桌面上…… 整个花厅里喜气洋洋又不失清雅。 外面有鞭炮声传来,小丫头们纷纷按捺不住想要去凑热闹,析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外院鞭炮声过了,热闹起哄的声音在内院隔了这么远都能听得到,后来听碧梧说起才知道,钱忠押在门口,非要庞姑爷答对十道题才放人进来…… 便是晚上萧四郎回来和她说起,也不由夸了句:“……还是颇有才气的。” 门开了,庞家的全福人和媒人进门,析秋安排好了便让人去通知开席,大家呼喇喇又移到花厅去吃酒席,闹了一阵,便到了吉时,一袭绛红直缀的萧延亦亲自将萧延筝背到了正房,析秋隔着富贵牡丹的隔扇第一次看到庞姑爷,长的眉清目秀,个子也颇高书生气很浓,颇有谦谦君子的作派。 析秋暗暗点头,至少模样上还过得去,她又朝萧延筝看去,不知道她看到这样长相温润的庞大人,会不会动心而对未来生出美好的期望呢。 她真的希望萧延筝幸福,也希望庞姑爷能好好对待萧延筝。 萧延筝和佟析砚性格相近,不同的是萧延筝要清冷一些话也少一些,甚至要更难相处,她又想到庞大老爷,不知道成亲后是回广西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胡思乱想间,萧延筝和庞姑爷已经磕过头站了起来,析秋看到太夫人红了眼睛,娄老太君和沈太夫人一人一句送了祝福的话,唐夫人也笑着亲自扶了两人。 钱夫人跟着后头,萧延亦背着萧延筝在鞭炮声中出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太夫人拿帕子压住眼角,哭的眼睛红红的。 沈太夫人就劝着她道:“这可是大喜事,别伤心了。”太夫人就点着头可眼泪还是落下来,析秋接了房妈妈换的茶端过去,太夫人接了茶喝了一口才缓了口气道:“总愁着她的婚事,如今真嫁出去了,我这反而又担心了。” “可不是,这养闺女便是如此,年纪小时愁给她寻不着好婚事,恨不得立刻定了才好,可真等到嫁人了,又舍不得她,巴不得一直将她留在身边才踏实。”娄老太君也跟着红了眼睛。 大家就你一言我一句的去安慰太夫人,到了下午析秋一一又将人送走,韩夫人和卢夫人坐一辆车来的,自是要一起走,韩夫人依旧是黑黑瘦瘦的,钱夫人却是恰好相反,韩夫人笑着道:“今儿辛苦四夫人了,这么多人让你一个人忙活。”卢夫人听着附议道:“我们来时,原还想留下来帮帮你的,可一瞧这么多人,认识的却只是那么几位,可扪心缩了回去,免得反给您添麻烦了。” 韩承和钱文忠以及萧四郎一起被封,她们两人平日里也走的近,唯有析秋这边身份不比她们简单,便是想走动心里也多些顾忌。 “哪里敢让你们帮忙,再说也没什么事儿,都是安排好了的,我就负责陪着你们说说话罢了。”说着,掩面而笑:“再说,事儿可都是管事婆子们在做,我也只是担个名声罢了。” 韩夫人和钱夫人听着目光闪了闪,又看向析秋满脸的笑容,两人也随着笑了起来,仿佛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一些,韩夫人笑着道:“可不是,当初我家姑奶奶出嫁,也是把我忙的晕头转向的,还好有那些管事婆子有经验,否则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钱夫人也是笑着点头,析秋接了话道:“我们年级轻,经历的事情少,心里难免有些打怵,也在情理之中。” 韩夫人点头不迭:“正是四夫人说的这个理。” 三个人就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 随后周夫人又带着任大奶奶和佟析言出来,周夫人朝析秋点点头:“你别送我们了,快去忙吧。”说完朝佟析言看了眼,佟析言就停了脚步对析秋道:“我们姐妹今儿还没说上话,娘,您和大嫂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周夫人就点了点头,带着任大奶奶先走了。 佟析言就笑看着析秋道:“……听说四妹妹和离了?” “三姐姐是从蒋家知道的消息,还是从大嫂那边得来的消息?”析秋也是满脸的笑容,和一边出去的黄夫人和两位黄小姐打了招呼,笑盈盈的看着佟析言。 佟析言挑着眉头道:“这还用去得消息,满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如今我们佟氏女可是知名度很高呢。”说着一顿又斜着眼睛看向析秋,笑着道:“六妹妹什么意思?” 析秋淡淡的看了眼佟析言,回道:“什么意思三姐姐心里清楚,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中我们都是姐妹,都是佟氏女,就如现在这样情景,三姐姐也不见得摘得出去的,你又何必呢。”说着顿了顿:“蒋家的人没有深浅,三姐姐还是少接触的好。” 佟析言唇角一勾,却是笑了起来:“谢谢六妹妹提醒,与她们打交道在我看来比你们要好的多呢,至少她们不会用手段玩心计……浅薄也有浅薄的好处!” “那恭喜三姐姐了遇着知音了。”析秋笑着回了,见唐大奶奶和唐夫人走了出来,便对佟析言道:“不过三姐姐不要忘了,便是你再富贵,佟家可还是你的娘家。”说完,也不看她,转身去送唐夫人。 佟析言站在那里便是顿了顿,脸色变了几变。 “……我瞧着你性子好,真是可人疼的孩子。”唐夫人携了析秋的手,感叹的拍了拍,析秋笑着回道:“大嫂性子也好,我常常羡慕大嫂呢。” 唐夫人听着叹了气,笑着道:“她啊,性子就是太孤冷了。”说着看向析秋:“不过却最是良善单纯的,若是平日里她说的话哪里重了,四夫人也多包涵包涵。” 这话的姿态放的非常低,不论是出生还是辈分,析秋都比不上大夫人,唐夫人话落,析秋立刻露出惶恐的样子来:“夫人您言重了,我敬重大嫂都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包涵,若真要这么说也是我说才是。”说着一顿又道:“我进门时间短,许多事情也都是大嫂教我的,夫人说她性子冷,可我却知道,她是外冷内热的……” 唐夫人眼里渐渐有了笑意,说着便撸了手上戴着的一只玉镯套在析秋手上:“第一次见你,也没有带礼,这个便给四夫人戴着玩吧。” “这怎么使得。”析秋要退下来:“您是长辈,该是我孝敬您才是,哪能要您的东西。” 唐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唐大奶奶在一边也是目光闪了闪,笑着道:“四夫人,娘给你你就收着吧,别客气了。”说着笑着打趣道:“娘手里的可都是好东西呢。” 算是解了析秋的尴尬,析秋为难的道:“让夫人破费了。” 唐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便带着唐大奶奶出了门,析秋看着她的背影便叹了口气,她心里一定很担心大夫人的生活吧,虽知道不会有人为难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她过的好不好。 转身过来,佟析言就站在屋檐下依旧看着她,目光沉沉的颇有深意,随后朝她勾了勾唇,带着丫头婆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析秋进门时,房间里只剩下沈太夫人和太夫人在说话,见析秋进来几人又说了几句,沈太夫人就站起来告辞:“我也回去了,你早些歇着吧,今儿可是闹了一天了。” 太夫人要送,沈太夫人就指着析秋道:“让她送送我吧,你就在房里歇着。” 太夫人就朝析秋点了点头,析秋扶着沈太夫人出门,两人走在小径上,沈老太君携了她的手,赞叹的道:“早听人说萧四郎娶了位能干的,今儿可算是见识了,这么人来来往往的,可就是你一个人安排,却是半点没有出乱子,确属难能可贵!” 析秋听着红了脸回道:“哪里是我安排的,府里头管事婆子都有经验,这些事便不用我吩咐,她们也能做的很好的。” 沈太夫人笑着暗暗点头,道:“便是婆子做的,也要你有威信才是,我可是听说你才接了中馈,这会儿连这样的大事也能拿得起了……有没有能力,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 “也是您包涵了。”析秋笑着扶着沈太夫人往门外走,她知道沈太夫人应该还有别的话和她说才是。 可一直到了仪门,她却是一句也没有说,等到了马车边她才转头笑着道:“空了便去府里坐坐,珍儿可是常念着你的。” 析秋点头应是:“一定去,一定去!” 沈太夫人满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由婆子丫头扶着上了马车。 等马车渐行渐远,析秋转身看着空了的院子,看着忙忙碌碌的从她身边路过朝她行礼的婆子丫头,这才想起来,今天没有一个人提二夫人和佟析砚的事。 她昂头看向渐渐坠落的夕阳,那一片火红将整个花园映衬美轮美奂,她忽然笑了起来。 轻轻的…… 晚上萧四郎和萧延亦都是喝了七分醉,萧延亦更是宿在了太夫人的暖阁里,析秋善后了府里的一堆事儿,又服侍萧四郎洗漱后半夜才歇下,第二日一早上和几个婆子清点了各府的随礼,造册记名入库,库房里的原来的管事管妈妈析秋依旧还是留着的,她是二夫人的陪嫁,析秋便是想换她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索性她倒是识趣比起以前来,要规矩了许多。 忙了大半日库房和厨房的事儿,又开始准备明日萧延筝回门的事儿,又让人拎了许多小孩子的吃食去司榴家作为滚床的谢礼,司榴又让人回了两双鞋,等敏哥儿和鑫哥儿从学馆回来,带着三个孩子吃了点心,析秋又和萧四郎一起去了太夫人房里问安,萧延亦昨夜宿醉脸色很不好看,等析秋和萧四郎走了,太夫人便和萧延亦道:“……这话本不该我和你说的,可如今你房里也没个主事的人,也只能由我来安排了,我看从我下面的几个大丫头里,挑两个去服侍你吧,只有沈姨娘一个,她身体也不大便利,连个冷暖也没有个人伺候。” 萧延亦垂着眉眼,沉吟了许久,看了眼睡在太夫人身边的鑫哥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些事,娘看着办吧。” 太夫人心疼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去忙吧,我心中有数。” 萧延亦站了起来:“那我出去了。”出门时,脚步却有些踉跄。 太夫人看着她,就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日萧延筝回门,析秋一早上便带着人在仪门候着,远远的就看到庞家的黑漆平头的马车停了下来,萧延筝扶着丫头的手下车,朝她疾步走了过来,她脸色红润眼眸明亮,嘴角的笑容一直蔓延至眼底,析秋笑着道:“姑奶奶。” “四嫂。”萧延筝走过来朝析秋深蹲了蹲,抬起头来眼里便已经有了湿润,析秋也含泪看着她,携了她的手。 庞姑爷一身正红直缀,清清朗朗很温和的样子,朝析秋抱拳行礼,也喊了声:“四嫂。”析秋侧身回了半礼,她到现在才知道,庞姑爷的大名叫庞贵彬。 “四嫂,娘还好吧。”萧延筝红了脸,挽了析秋的胳膊,岔开了话题。 析秋笑着点头:“前儿晚上睡的不大安生,半夜和吴妈妈还去你房里坐了坐……”析秋笑着说着,庞贵彬跟在她们身后走着。 萧延筝落了眼泪,哽咽道:“我心里也惦记着你们。”说着挨着析秋小声道:“这两晚上我也没睡好。” “以后那边可就是你的家,慢慢的就会习惯的。”析秋也是轻声说着,拍了拍萧延筝的手道:“我们去娘那边,正盼着你呢。” 三个人就去了太夫人房里。 大夫人依太夫人的要求还是来了,二夫人身体不适自是没能出席,五夫人和五爷还在通州,本是要回来的可藤家的事儿还没算完,段公公的整顿彻查还在继续,藤家大奶奶病倒后,藤家二爷和三爷也都下了大狱,也就五爷人前人后忙活着,脱不开身。 认亲的事也就比较简单,庞贵彬看上去脾气很好,太夫人问了几句话他也都答的彬彬有礼,析秋才知道,庞家宅子虽不大,但好在人口简单,庞贵彬的哥哥都还在广西,只有父母住在这边,还有些亲眷暂住,萧延筝住了两日倒也算和睦。 饭后,萧延筝陪着太夫人歇了午觉,又跑到析秋房里来说话,析秋问道:“庞大老爷和庞老夫人对你还好吧?” “公爹为人冷漠,只说了一句话,婆母到是很和蔼!”萧延筝说着,眼底皆是甜甜的笑意。析秋听着便挨着她耳边问道:“那我们庞姑爷呢,对你好不好?” “四嫂。”萧延筝嗔瞪了析秋一眼,却还是低头小声的回道:“他……对我很好。” 看她这个样子,析秋总算是放了心。 说是佟敏之一朝被蛇咬,她又何尝不是呢,总希望身边的女子都能嫁得如意郎君,过的和和美美。 下午早早的吃了晚饭,析秋让人备了回礼装上了车,和太夫人,大夫人一起将萧延筝送回去,新房一个月不能空,往后便是萧延筝回来,也要当天回庞家的。 晚上,析秋躺在床上叹气道:“我原以为会像庞大老爷,绷着脸很严肃的样子……现在看来到是像庞老夫人……”萧四郎歪在她身边,挑眉道:“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析秋笑着道:“古人云,儿像娘金子打墙,可不是有福气的。” 萧四郎听着就哈哈笑了起来,捏了析秋的鼻子道:“小丫头,竟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 “哪里老气横秋了,常听别人这么说。”析秋看向萧四郎,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她心里还是担心萧延筝的婚后生活,才找了这样一个理由吧。 萧四郎抱着笑着道:“好好。”说着很自然的摸上她平坦的小腹,笑着道:“那让我们的儿子像你吧,这样我们将来可就不愁吃穿了。” 析秋就歪在萧四郎怀里笑了起来。 萧延筝回门后的第四天,析秋辞了太夫人回了佟府,江氏见到她很高兴:“……说是要去的,可你大哥说本来就是一家人,我去不去太夫人也不会责怪,况且,我这身子便是去了,也只能给你添麻烦。” “大哥说的对,太夫人还特意嘱咐若是你来了,就让你去我房里歇着呢,万事都比不上孩子重要。”析秋笑着回道:“您现在什么也别管,就安心养胎吧。” 江氏摸着肚子,笑着点了点头,析秋又问道:“四姐姐还好吧?” “唉!”提到佟析砚江氏就叹了口气:“前日蒋大人来了一趟,在大老爷书房外跪了半天,大老爷愣是没见,四姑奶奶知道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有说有笑的,可我瞧着她却是不对劲。”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他为了何事来?” 江氏就拧了眉头回道:“说是对不起四姑奶奶,来赔罪的。”一顿又道:“和大老爷,大爷还有四姑爷都是同朝为官,大家常常见面,又闹成这样,如今又成了人人背后的话柄,他面子上如何过的去。” 析秋听着也叹了口气:“蒋老夫人不知道吧?恐怕要是知道了,又要闹上门来。”江氏听着直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蒋老夫人和蒋大嫂子……”她连连摇头:“也只有房妈妈和罗姨娘能说上几句,我是惹不得。” 江氏说完,仿佛又想到什么,和析秋道:“听说蒋老夫人放出话了,说要给蒋大人续弦,听说方少詹士家有位小姐及笄,蒋老夫人托人去求,谁知还没进门就被赶了出去。” 析秋听着就挑了挑,方少詹士府的小姐,就是当初在武进伯府的方小姐吧,算算年纪今年是要该及笄了,没想道蒋老夫人竟然去求娶方小姐…… 方府虽不及蒋府,可方小姐是嫡女,好好的女儿谁愿意嫁去做继室,又是在蒋大人和离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上,谁家也不可能舍得将女儿嫁去,不是等于将自己送去御史笔下让人去骂嘛。 “算了,我们便等着她能娶得位什么样的满意儿媳。”江氏冷笑着道。析秋却是想到梅小姐,问道:“那位梅小姐就甘愿就妾室?听说她家境虽不算好,可也是颇有才情读了五经春秋的……” 江氏明白析秋的意思,遂笑着道:“那就看梅小姐的手段了。” 两人笑而不语,析秋又陪着江氏坐了一会儿,便去了西跨院,院子门大开着,代绢迎了出来,见到析秋立刻露出笑颜来:“六姑奶奶,您总算来了。”说着将析秋让进去。 “这两日精神怎么样?可出来走动?”析秋边往里走,便问道。 代绢愁眉苦脸的回道:“有说有笑,就是不爱动,坐在绣架前绣东西,绣了荷包绣帕子,又给大奶奶做了好几件小衣裳,这会儿又给未出生的小主子做鞋袜。” “我去看看。”析秋进了门,随即就愣在哪里,就将佟析砚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周围散开的全是碎步,她手指捏着针线飞针走线的,做的很认真,可是脸色却是黄黄的,人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背影单薄的让人生怜。 “四姐姐。”析秋忍了鼻酸走近,佟析砚手指一顿抬头朝析秋看来,随笑着道:“六妹妹回来了。”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半点的情绪:“瞧我这里乱的……”用手推开堆着的碎布料,让析秋坐,又回头吩咐代绢:“去给六姑奶奶泡茶。” 代绢期翼的看了眼析秋应道:“是。”退了出去,带着碧槐和碧梧和外面喝茶。 析秋坐在佟析砚身边,拿了她手里正绣着的鞋面问道:“是给侄儿做的?”说着拿过来放在手里看了看:“这尺寸是不是小了些,能穿得了吗?” “瞧你就是和我一样。”佟析砚拿过来接着绣:“刚刚生下来的宝宝,就是这么点大。”还放了手里的鞋子比了比长短给析秋看,又找出她做的小衣裳给析秋:“你看看,我当时拿到尺寸也是吓了一跳,这么大可要怎么长大呢,可邱妈妈告诉我,孩子刚出生就是这样的大小。” 析秋啧啧叹了声,拿着小衣服爱不释手:“四姐姐的做工越发的精湛了,真是好看。”佟析砚就笑着回道:“你喜欢的话,等你怀了我也给你做,从一岁做到五岁,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做,往后几个侄儿的衣裳都归我做了。” 析秋心里叹气,可脸上还笑着道:“可不敢劳动四姨母这双画画的手,让你做衣裳还不如让你教他们画画呢!”佟析砚就呵呵笑着点了析秋的额头:“真不知羞!” 两人笑了一阵,佟析砚问道:“延筝出嫁了?庞大人对她很好吧?” 析秋点了点头,将萧延筝回来说的话和庞大人长的什么样,回门那天说了什么话都和佟析砚说了一遍:“很温润好脾气的样子,瞧着和侯爷竟有些神似,难怪当初太夫人瞧了就定了婚事。” “若是像侯爷,到是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侯爷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佟析砚笑着点头,脸色却渐渐暗沉下来:“希望你们一个个都能过的顺遂,不要像我这样就行。” “四姐姐。”析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都还年轻,明天的事谁也无法预言好坏,顺遂还是坎坷,我们只有认真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她看着佟析砚摸着她被针扎的红肿的手指,红了眼睛道:“你自小便最讨厌女红,如今却日日躲在房里绣花,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可我们伤心也要看对象,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家,不值得我们伤心记挂,他们没了你,总有后悔的一日!” 佟析砚还是红了眼睛,忍了眼泪没有落下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是心里就是很难受,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我拼命的绣花拼命的做事想让自己忙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忙,那缺掉的一块却总也填不满。” “我知道,我知道!”析秋抱着她:“总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你要过的很好让他们看看,没了你他们损失了什么,而你没了他们却一日一日精彩依旧。” 眼泪落了下来,佟析砚点了点头,又拼命的擦了眼泪笑着道:“你说的对,我不该这样消沉,否则他们以为我离了蒋家就过不下去了,我要让他们看看,让天下人看看,便是和离我也能好好活着。” 析秋也哭着点头:“嗯。嗯。” 两人说着,可还是忍不住的落着泪。 中午在佟析砚这边吃过午饭,两人像从前一样歪在罗汉床歇午觉,析秋就问起佟析言的事:“上次说要和你一起做生意的,后来怎么说?” “我没同意。”佟析砚回道:“但是听说她和大嫂走到一起去了,大嫂常常去武进伯府了走动,两人腻在一起,好像是要合伙开间茶叶铺子。” 析秋听着点了点头,那天听佟析言的意思,恐怕是真的要和蒋大嫂子一起做生意。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最后会成什么样子。 “你不是一直想要开间绣庄,现在可还有这个打算?”析秋翻了个身问佟析砚。 佟析砚听着拧了拧眉头,回道:“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若有间铺子盈利,我住在家里也不至于白吃白喝,大嫂那边现在不说什么,保不齐时间长了心里会有些不舒服,我也总不能让他们白养着我,可是我现在手上的银钱虽有些,但也不够开间铺子,我再过些日子看看,可还有别的法子吧。” 析秋听着沉思了片刻,问道:“你手上还有多少?” “当初娘给了我五千两压箱,如今还剩下四千两,再加上一些首饰林林总总也不过六千两的样子吧。”她说着叹了口气。 析秋想了想回道:“我记得你在东大街有间门面的,不如就拿那间做罢,贴了钱装修再请绣娘购置一些家具和针线,六千两紧紧凑凑也该够了。”说着顿了顿:“医馆里这个月有些盈利,我手里不算四爷给我家用,还存了些,回头我让人拿来给你,你算算不够外面再想办法便是。” 佟析砚听着就摇着头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虽是日子过的不错,可我料理过中馈也知道,看着风光可年节打赏哪一次不要花出很多,你那边定比我还要多的,你的钱你还是留着吧。”说什么也不肯要。 析秋也不强求,只等回去让碧槐算了账给她送来便是,不提银子,析秋就拿了笔墨坐两人索性坐在那边细细去算开支,将绣庄的一应东西都罗列出来,回头江氏来了又和江氏商量,江氏便笑着道:“我那里没多少钱,大概还有五六百两的样子,也只有这么多了。” 江氏不容易谁都知道,江家如今没落江家大爷放弃科考如今还在外奔波经商,江氏自己能有些贴己自是不容易的,佟析砚更是摇着头不肯答应,江氏就携了佟析砚的手道:“但凡你能振作,你能好好的,不说五六百两,便是让我将宅子卖了我也高兴,你也别把我当大嫂看,我既嫁进来起就将你们当我亲妹子,亲妹子有事我这做姐姐又怎么能不管,只是我能力有限却恼自己只能做到这些!” 佟析砚红了眼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氏说做就做,回去就和佟慎之说了,佟慎之又和大老爷提了,大老爷又给了佟析砚三千两,佟慎之又补一千两,等析秋拿银子回来佟析砚已经足够用了,她便丢下银子只当她后期周转用。 大太太听了,就让房妈妈给佟析砚也送了三千两过来,房妈妈就和钱妈妈来妈妈三个人在外面跑,又有来总管在一边搭手,六月初原先铺子里的人就已经搬了出去,佟析砚找了工匠去装修,又托了人四处去找绣娘,别的事情都好说,唯有这绣娘却是最难找。 佟析砚还将心竹找了回来,心竹虽不能走,但这几年绣活却是越发的纯熟,析秋为了春雁的婚事,反倒没空回去,天益在医馆附近租了间小院子,春雁是从四象胡同阮静柳的宅子嫁的,吴妈妈做的全福人给春雁梳头,析秋没有亲自去,却听春柳说办的很热闹很体面。 一个月后,正好是乞巧节那天,春雁和天益进府来给她磕头,析秋看到春雁比出嫁前白了许多也胖了许多,双颊绯红目光秋波的样子,显然是天益对她不错,待陪着她们去给太夫人磕了头,天益去了外院找天诚说话,析秋问春雁道:“说是租的宅子,前后都住的什么人家?” 春雁头上戴着大红的绢花,穿着大红的湖绸对襟比甲,很喜庆利落的模样,她笑着回道:“原是一户朱姓人家的宅子,不过那户人家不常住在京城里,就留了几个婆子守门,我们给了二两银子就租了外院的一间小院子,正好旁边开了小门,进出也方便!”说着怕析秋不放心,又解释道:“院子里前后有四间房,我们又都是无父无母的不用养老的,将来就是生了孩子也够住了。” 析秋终于放了心,二两银子一个月他们两个人的月例也承担的起,至少经济上不会拮据…… 春雁总归有了着落,她也了了一份心事。 “夫人,明儿可就是您的生辰,奴婢想进府里来服侍您一天……”春雁笑着道。 析秋听着也挑了挑眉,她还真是忘记了这回事,不由笑道:“好啊,那你明天进府里来,正好把司榴也叫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春雁听着点头不迭。 正说着,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春雁立刻站起来蹲身福了福,萧四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析秋跟着萧四郎进了内室,春雁便退了出去去和春柳说话。 萧四郎脱了外套,转头过来握住析秋的手,挑眉问道:“明日你生辰,想要怎么过?”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7 惊喜! 析秋一愣,伸手接过萧四郎的外套挂起来,笑着道:“年年都有的生辰,妾身无所谓的。” 说完,又给他拿了一件家常的道袍换上,踮着脚给他系盘扣。 “不一样。”萧四郎抓住她的手,柔声道:“……有我在!” 析秋红了脸笑了起来,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四爷说的对,有您在便是不一样。” 萧四郎眼睛一亮,弯了腰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真的?” 析秋点了点头。 萧四郎手臂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转身就朝外走,析秋愣住问道:“四爷要去哪里?” “来人!”萧四郎拉着她出了门,门外守着的春柳和碧槐走了过来,应道:“四爷!”萧四郎看着她们道:“去给夫人收拾衣裳,明日一早我们去别院。” 春柳和碧槐愣住,双双朝析秋看来,析秋也是第一次听到要去别院的消息,也是没明白萧四郎要做什么。 “是!”两人看出析秋的反应,知道这是四爷临时起意,又想明日是夫人的生辰,四爷或许是想和夫人单独过一个生辰也未可知,春柳立刻露出满脸的笑容,点头不迭的回道:“奴婢这就去收拾。” 女子出门就是繁琐,平日用的东西便是如便桶也是要一起带着,更何况衣裳首饰被褥蚊帐等一应的东西,收拾起来便和搬家一样,所以但凡没有大事,女子出门都不会过夜,实在太麻烦了。 萧四郎一声令下,春柳和碧槐便下去吩咐各处的丫头婆子,一个院子里的人立时就开始忙活起来。 析秋松开萧四郎的手关了门,才问道:“四爷要做什么?怎么好好的要去别院?好歹也让妾身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儿,娘那边也没有打招呼,还有敏哥儿和鑫哥儿,中馈的事儿也没有交代……许多事怎么能谁走就走呢。” 萧四郎看着她满脸忧心放不下的样子,不由笑着道:“就待两天便回来了,稍后我们便去和娘说,家里的事情有娘在,又怎么会乱。至于敏哥儿你若不放心我们带着便是,鑫哥儿有娘也不会有事。” 这一刻他倒是想的周全的很。 析秋还是不放心,拧了眉头道:“四爷,您若是想去,不如再等两天吧,妾室把家里安排我们再去不迟!” 萧四郎显然已经下了决心,揽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笑着道:“再等两天,就不是你的生辰了。” “四爷……”萧四郎做事从来都是想好了再做,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一种人,没有完全的把握从来不会轻易去开口,今儿也算是特列,析秋想了想还是点头道:“那妾身去和娘打个招呼,晚上把家里的事儿安排一下。” 她知道,他是想要给她过一个特别的生辰。 萧四郎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析秋便让人喊来敏哥儿,道:“明日我们去别院好不好?”敏哥儿一愣,看了看坐在一边喝茶的萧四郎,又想了想摇头道:“母亲和父亲去吧,我在家里看家。” 析秋一愣,看他问道:“家里会留人,不用你看家。” 萧四郎挑了挑,满脸的满意之色。 敏哥儿目光动了动,还是很坚决的拒绝了:“先生明日还有课要讲,我不能缺席了。”又看了看萧四郎摇头道:“敏哥儿在家等父亲和母亲。” 析秋看着他的态度,只得点了点头道:“那明天晚上你待在祖母那边,母亲后天就回来,你要乖乖的听祖母话知道吗?” “嗯。知道了。”敏哥儿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萧四郎低头去喝茶,抬头看着析秋道:“有二铨在,我将天敬留下来给他。” 言下之意,有这么多人守着,一天的时间而已,他不会有事的。 可析秋还是不放心,自从敏哥儿搬过来后她还没离开他这么长时间,可又不想冷了萧四郎的兴致,只得点头同意。 一家人去太夫人那边说起明天去别院的事,太夫人听着就一副了然的表情,笑眯眯的点头道:“……去吧,家里有我在,也不过一天的时间,这点事我还是能做的,反而是你们,来回的跑有些辛苦。”一顿又道:“不过难得出去,多待两天也无妨,不着急回来。” 萧四郎看了析秋一眼没有说话,析秋被太夫人的表情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很有深意的样子,她忍不住红了脸:“家里头还有这么多事,怎么能全部丢给您……我们后日就回来。” 太夫人就呵呵笑着没有再说话。 鑫哥儿和晟哥儿从里面跑出来,鑫哥儿更是抱着析秋撒娇道:“四婶婶,您和四叔要去几日?”析秋道:“一天就回来了,鑫哥儿乖乖的。” “一天。”鑫哥儿垂了头仿佛在想什么事儿,随后又抬头道:“那明天晚上不回来了是么?” 析秋就点了点头,鑫哥儿皱了淡淡的眉头没有说话,晟哥儿就拉着他到一边,两个人又叽叽咕咕去说话,太夫人就指着神神秘秘的两个人笑着道:“又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又去看敏哥儿:“敏哥儿今晚就睡在祖母这里吧,你母亲晚上要收拾东西,你回去也让她分心。” 敏哥儿想了想,就扑倒太夫人身上,点头道:“好!”说完又好奇的去看鑫哥儿和晟哥儿。 既然敏哥儿留在太夫人房里,析秋和萧四郎就索性在太夫人这边吃晚饭,萧延亦也恰好从外面回来,见一屋子的人乐呵呵的样子,不由笑着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太夫人就将萧四郎和析秋要去别院住一夜的事儿和萧延亦说了,又道:“……我这里也能热闹两个晚上了。” 萧延亦听着身体一怔,目光在析秋浅笑着的脸上划过,又迅速转开,躲闪着似的点了点头,回道:“别院夜里凉,多带些衣裳。”便没了话。 萧四郎目光也动了动,点头应了。 太夫人又将大夫人请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饭,饭后又喝了茶聊天,紫鹃就在门外求吴妈妈:“二夫人房里的血燕没有了,想找四夫人领了牌子。” 这些事情上,不论是太夫人还是析秋从来不会去克扣,吴妈妈便点头道:“四夫人正和太夫人在说话,你不如直接去找春柳姑娘吧。” 紫鹃垂着头应是:“打扰吴妈妈了。”随后转身出了院子,吴妈妈看着紫鹃的背影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紫鹃去了四房,看到院子里丫头们忙的热火朝天,春柳指挥着众人将东西收进箱笼里,清点好又打了包:“衣裳带六套,山里凉将夫人那件姑戎边鹅黄披风带上,鞋子带四双,旁的用不上就不要拿了。” 小丫头们垂着头应是。 紫鹃远远看着,想到当初她和紫檀在二夫人房里也是如此,可如今…… 便是一点吃食,也要来求四房。 二夫人呢,如今躺在床上没有人管,四夫人却是日日在府里走动,仿佛当初属于二夫人的光环,属于二房的光环悉数到了四夫人,四房这边……便是昔日见了她们就点头哈腰急着巴结的婆子们,见了她也爱理不理。 心里想着,紫鹃的眼圈就红了,她如今还不如紫檀,紫檀虽落了一身的疤,可现在被四夫人送去庄子里,虽不如府里锦衣玉食可日子却过的安稳,不像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 抹了眼泪,她便进了门,朝春柳蹲了蹲身子道:“春柳姐姐,我来拿对牌去库房给二夫人领些血燕。” “紫鹃来了。”春柳笑着走了出来,听到她说的话便点了点头:“你稍等等,我去拿。”说着转身进了房里,碧槐问她道:“是紫鹃来了?” “是,说是房里没了血燕,来领对牌。”说着,从匣子拿了红头的对牌来,碧槐沉吟了片刻,回道:“让岑妈妈陪着她去。” 春柳一愣,碧槐就小声解释道:“不是心疼那点东西,可二夫人的手段你我可都是知道的,她如今的身体明明好了,可还说恶露未停请太医把脉,这其中的事儿你我都清楚,她不过是在等太后娘娘回来,有了太医在中间走动,即便太夫人不让她出门,她也能将话带出去……现在谁知道她心里如何想的,我们防着总不不防好。” 春柳觉得有道理,出了门就让岑妈妈陪着紫鹃去库房。 这边析秋和萧四郎和太夫人告辞,萧延亦也起身出了门,一路在花园走着,淡淡的身影在幽暗的月光下越加显得冷清,他在桦树林边的亭子里落定,湖面的湿湿的风吹在脸上,此刻他才透了口气,心中的烦闷略轻了些。 他吩咐身边常随回凌波馆里取了酒来,独自一人坐在亭子了自斟自饮,常随远远守着也皆是叹气,侯爷这些日子但凡有空都会一个人喝闷酒,一喝便是一夜…… 有人打着灯笼提着食盒款步走来,常随一看来人便道:“连翘姑娘!” “侯爷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太夫人让奴婢给侯爷送些吃食。”连翘穿着茜红的比甲,头上戴着两朵粉红的珠花,一只点翠簪子茵茵翠绿,亭亭玉立的模样在月光下颇有几分姿色。 是太夫人的吩咐,连翘又是鑫爷身边的丫头,常随开了食盒看了一眼,道:“侯爷在亭子里,去吧!” 连翘莲步移了上去,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道:“侯爷,夜里凉!”说着拿了披风搭在萧延亦的肩上,又将食盒里的下酒菜一一摆在桌上。 萧延亦目光微动,微醺的脸上愈显得温润,眼底有着淡淡的迷离,她看着连翘便想到另外一个影子,两个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 太夫人这边,送走萧四郎和析秋几人,大夫人也告了辞,她哄了几个孩子睡觉,便和吴妈妈在房里说话:“……你今晚就睡这边,我们也说说话。” “是!”吴妈妈应是,出门将自己的被褥抱来铺在床边的脚踏上,合衣坐着道:“您睡不着,可是在想着四爷和四夫人的事?” “是啊,两个人说要去别院住一晚,我心里也高兴。”太夫人笑着道:“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是析秋的生辰吧!” 吴妈妈笑着点头:“太夫人好记性。明天可不就是四夫人的生辰。”说着顿了顿,满眼的笑意:“许是四爷想单独给四夫人过个生辰吧。” 太夫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儿子儿媳感情好她自是高兴的。 “说不定,您又要抱孙子了,四房添人进口呢。”吴妈妈笑着道。 太夫人立刻点头应道:“若是能那是再好不过的,析秋嫁进来也有半年多了,太医说她身子虽虚了些,可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也该有了。”又叹了口气:“便是没有也不急,我现在啊,也算看开了,也明白了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吴妈妈轻轻去给太夫人捏腿,笑着道:“您是有福的人,四夫人也是有福的人,定会有的!” 太夫人还是没有高兴起来,想到萧延亦形单影只的样子,她道:“我挑的几个丫头,规矩你都教好了?”吴妈妈点头应是:“都教好了,奴婢瞧着再过几日就能送过去了。”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想到房里关着的二夫人,心里又是不痛快…… 一前一后掉了两胎,藤秋娘又没了,接二连三的事儿也不消停,她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想到藤秋娘的死,那上面的笔记……她问吴妈妈道:“当初鑫哥儿明明醒了,你怎么会听了析秋的话连我也一起瞒着?” 吴妈妈想了想,就轻声道:“说起来,奴婢还没跟你认错,奴婢不该瞒着您,看着您抱着鑫爷难过,奴婢心里跟刀割似的,可又不得不忍住。”她顿了顿又道:“当时鑫爷醒来,也是昏昏沉沉的,当是房里只有张医女我们三个人,奴婢原是打算歇会儿闭着眼睛,四夫人也不知怎么就知道奴婢没有睡着,来和奴婢说,如果奴婢想要鑫爷好好的,就不要说出去。” “奴婢当时也想不明白,四夫人就说她心里有数,只要奴婢什么人也不说,就可以了。” “所以你连我也没有道破是吗?”太夫人问道。 吴妈妈就点了点头回道:“奴婢心里也犹豫不定的,可一想到鑫爷受的罪……”说着停了停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查出来却是……” “你啊……”太夫人指了指吴妈妈:“有时候到也不糊涂。” 吴妈妈想笑却又笑不起来,毕竟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想看到:“奴婢知道您那时候对四夫人心生了怀疑,心里其实也不敢和您说。” 太夫人听着就渐渐沉了脸,想到当初那张字条…… 依旧是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吴妈妈手下轻轻的捏着,说话的声音比方才越加的轻了些,太夫人看着她就点了点头道:“你随我几十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妈妈就笑着道:“这两个月,府里头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四夫人在操持,奴婢也看出来您虽是没说,可心里头对四夫人比起从前要欢喜了几分,毕竟她对鑫爷还是敏爷甚至是晟爷也都是精心照顾的,都不是她生的,她却是这样细心照料,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定能做得到,府里头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姐们,出去谁私下里不夸四夫人贤惠有能力,四夫人这样的虽是出身低了些,可别的方面却半点不比旁的人差,依奴婢看便是有些高门出身的小姐也比不上……” 太夫人听着淡淡点了点头,对吴妈妈的话没有否认,吴妈妈又道:“奴婢的意思……您就放宽了心,便是有些疙瘩,这么长时间四夫人什么样的人,我们也看在眼里,落在心里头,那样好脾气好德行的,打着灯笼也难找,奴婢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四爷的眼光可比您要好呢。” 太夫人被她说的笑了起来,点了吴妈妈的额头道:“到你的嘴里,我倒是成了睁眼瞎子了。” “奴婢不敢!”吴妈妈笑着道:“当初侯爷生病,府里头若不是您撑着,大爷又怎么能在外面打拼,您的能力有目共睹的,到如今谁提到不还夸您是巾帼英雄,几个女人能随男人上战场杀敌的……奴婢的意思是,四爷看四夫人是用心看,我们呢……”她指了指眼睛:“用这里看,自然不如用心看更加的准确。” 太夫人没有说话,叹了口气靠在迎枕上,揉着额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哪是奴婢说的有道理,而是您当局者迷罢了。”吴妈妈笑着说完,问太夫人道:“奴婢给您温的红枣茶,您喝了睡?” 太夫人点了点头:“睡吧,明儿一早他们出了府,家里头可就剩我们几个了。” 吴妈妈笑而不语,服侍太夫人喝了茶,掖了被角将墙角的宫灯熄了两根芯,又将茶水温在外面的炉子上,关了门便躺在脚踏上,主仆二人歇下。 第二日一早,太夫人带着几个孩子送走萧四郎和析秋,又将几个孩子送去学馆里,吴妈妈就匆匆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奇怪,挨在太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太夫人闻言便是一愣,问道:“……果真如此?” 吴妈妈就点了点头,太夫人拧了眉头问道:“老二呢,在哪里?” “一早上就走了,说是让身边的人来和您说一声。”吴妈妈低声问道:“那您看……”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随他去吧,难得他主动要个人。”说着停了停又道:“你让人给她备两桌席面,找她平日里玩的好的聚一聚,回头让沈姨娘帮着收拾个院子出来,今天就搬过去吧。” 吴妈妈应是,正说着连翘从外面走了进来,面颊红红的依旧是穿着昨晚的衣裳,粉面含春的样子,一进来便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太夫人!” 垂着头咬着嘴唇。 太夫人看着连翘,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旁的话也不用多说了,你的心思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你今儿收拾收拾就搬过去吧,往后没什么事也不用到我这里来伺候,你尽心伺候侯爷便是。” “奴婢谢谢太夫人。”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太夫人点了点头,对吴妈妈道:“带她去开了脸,让针线房做几套衣裳去。”又看着连翘:“你房里缺什么就去吴妈妈说。” 连翘磕头又谢。 等连翘出去,正好大夫人来了,看到连翘的样子不由纳闷却也只是放在心里,等下午府里头几个大丫头以及紫薇几人去给连翘庆祝她才知道,原来侯爷昨夜在亭子里喝酒,连翘去送吃食……后来便留宿在凌波馆里,侯爷一早走和太夫人打了招呼,抬了连翘做姨娘。 唐妈妈站在大夫人身后,道:“连翘也是个机灵的,二夫人如今病着,沈姨娘那边侯爷也不大去,她却是赶上了好时候了。” “人总想着更高更好的,等爬上来了就知道,到底何处才是最自在的。”大夫人淡淡说了拿了修枝剪去修盆子里的金桔,微笑道:“明儿将这盆金桔送回去给夫人,她最喜欢这些喜庆的。” 唐妈妈应是,道:“夫人见了定是会喜欢的。” “老四和四夫人去箕尾山别院了?”大夫人淡淡的问道。唐妈妈应是回道:“这会儿该到了吧。” 大夫人露出了丝笑容,回道:“希望家里头能开支散叶添人进口!” 唐妈妈也笑了起来,想到四爷和四夫人…… 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中,探出析秋的头来:“四爷,这里真的有野菜。”她抬头来却不见萧四郎,愣了一愣,提着裙子走出来,回头去问碧槐:“四爷呢?” 碧槐笑着摇了摇头道:“奴婢一直跟在您后头,没见着四爷。”她们下午便到了,四爷和夫人换了衣裳便来逛后山的林子,夫人很高兴,竟然还听了碧梧的话,说是听到别院里的婆子说起,山里头下过雨就会有许多野菜长出来,夫人竟真的潜在灌木中去找野菜。 碧槐看着夫人难得轻松,笑意满面的样子,也觉得很高兴。 析秋四处看了看拧了眉头,对碧槐和碧梧道:“算了,我们也别找了,还是回去吧。”说着扶了碧槐的手,几个人在树丛中慢慢往回走,周围守着的随从就自动的隐去了别处。 别院很大,至少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四方的格局,院中有个天井,中间是个很大的池子,池子里种了睡莲,山中气温低,此时水面上雾气蒙蒙的……析秋进了后院,先入的是大厅,约莫侯府里两个花厅那么大,五六十平米的样子,四周是直入房梁的柱子,柱子顶上搭着天蓝色的承尘,她忽然很好奇这样的装修模式是谁想出来,竟有些地中海的居家风格。 大厅里空荡荡的,岑妈妈正带着丫头们收拾,原本院子里就留了五六个婆子守着,每日打扫并没有可收拾的地方,岑妈妈也只是铺床叠被将析秋用的一应东西归置放好,析秋进了房,窗帘依旧是天蓝的颜色,挂着的帷幔上绣着青绿的竹子,竹叶节节高升一直蔓延至屋顶,清风从窗户中吹进来,竹叶便随着风摆荡,有丝丝甜香飘散在空气中。 进净室换了衣裳,碧槐问道:“夫人,要不要让人去找找四爷?” 析秋摆了摆手,道:“许是有事去处理,我们自己逛逛吧。”说着三个人往外走,她对碧槐吩咐道:“不用的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回头明儿又要收拾,你让岑妈妈去备饭吧,今儿大家都忙了一天,不要在山里乱走,都早些去歇着。” 碧槐应是回道:“奴婢去瞧过了,厨房里头原本就留了两个婆子,岑妈妈带的锅碗瓢盆一应用具我看也用不上,就没让她拿出来,就现成用这里的,两个婆子人也老实……不过晚饭还是让岑妈妈亲自去料理。” 析秋点了点头,三人出了门站在天井中说话,碧梧小声的问道:“夫人,奴婢没什么事,不如让奴婢带着两个婆子去采野菜吧,听说用香油拌了格外的香,也给您开开胃口。” 析秋笑看着她,点头道:“你去吧,带几个侍卫跟着,要小心一些,山里不比家里。”碧梧笑眯眯的应是,点了两个守着院子的婆子,提着篮子就去了后山。 箕尾山很大,几乎半个圆将京城围了过来,山上面植被很茂盛,但好在经常有人出入,动物倒并不算多。 析秋在池子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屋檐上的湿气凝成了露珠滴在水池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四方天井里回荡,回声悠长……析秋伸手去摸池里的水,只觉得清凉怡人,却又不那么凉入了心,格外的舒爽。 约莫等了半刻钟,萧四郎大步从外面进来,析秋站起来迎过去,当着下人的面她不好去问,便道:“四爷回来了!” “嗯,在后山转了转,回头时却没见着你……”他穿着析秋刚刚做成的连青色夏衫直缀,衣摆的四角上绣着银边暗纹,比平日里常穿的深色显的柔和了不少,析秋忽然笑了起来,她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给他做一些浅色衣裳,或许下意识的就想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冷峻吧。 萧四郎牵了她的手笑着道:“刚刚去了后山,我陪你去前面转转。”析秋点头应是,两个人遣了随行的丫头婆子,便一路漫步去后山,析秋跟着萧四郎身后,踩着他的脚印,手握在他的手心中格外的温暖,萧四郎仿佛觉察到什么,便故意迈小步子走的慢了许多,回头看着她道:“赶了半日的路,累不累?” “不累。”析秋笑着道:“常听人说箕尾山很美,今儿算是托了四爷的福见到了。” 萧四郎停了脚步,伸手揽住她的腰,笑道:“你即是喜欢,那我们便多住几日吧。”析秋听着摇头道:“妾身惦记着家里的事,四爷衙门里也还有事,哪能日日待在这里。” 萧四郎轻声笑了起来,析秋便动了动推开他的手,四处去看:“……四周都跟着人呢。” 萧四郎看着她笑的越发的欢快,低声道:“我遣了他们便是。” 析秋嗔瞪了他一样,决定不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谁能想得到平日里冷峻寡言的萧大都督,私下里是这般无赖的样子。 两人又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一走往下走,析秋便愣在哪里,就见山腰处是一整片姹紫嫣红的山茶,她侧目看向萧四郎叹道:“……怎么会……” 萧四郎却瞧不出她看到这么一片花为什么这样激动,但看着她高兴他也不由愉悦了几分,笑道:“这片的山应是租给了果农,再往下去还有片橘树林子。” 析秋还依旧停留在惊诧中,点头道:“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两人互相依偎站了会儿,忽然萧四郎自身后拿了个匣子出来,析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乌木匣子上,随即一愣看向萧四郎,萧四郎便道:“生辰礼。” 析秋不由想到当初在普济寺的后山莲花池旁,他送她匣子时的情景,依旧是乌木做的,依旧是双排铜扣,她挑了眉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只和上一次一摸一样的白玉发簪,不同的是这一次却是刻了花纹,零零碎碎的像是莲花的样子…… “谢谢四爷。”析秋笑着将匣子收了,若是她没有记错她房里头同样的匣子,这是第四个了。 萧四郎嗯了一声,牵了她的手往回走,边走边道:“回去吧,夜里凉。” 析秋被他牵着两人就往回走,她看着手中的匣子,再去看满脸淡然的萧四郎,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析秋要回去换衣裳,刚刚一路在林中走,两人的衣摆上都沾了许多露水,萧四郎却说等吃了饭再回去,析秋见他执意便没再强求,吃饭时就剩他们两人和几个婆子,却不见碧槐和碧梧,就连岑妈妈也不见了踪影。 她不由狐疑去看萧四郎,可他却是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 等吃了饭喝了茶,又在天井里坐了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析秋远远的就看到碧槐和碧梧以及岑妈妈从侧门里出来,随即萧四郎目光一动便牵了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析秋随着他进了正厅,墙角上已经掌了宫灯,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等萧四郎掀开天蓝色的帷幔,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才突然明白刚刚他“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幽幽暗暗的房间中,满室的粉红色山茶花瓣,落在每一处,仿若置身一片花海一般,让人心醉神迷,扑面而来的香味也让她眼前变的模糊,朦胧中萧四郎从帘后走了出来,浅笑着朝她伸出手来,析秋亦将手放在他手心中握着,萧四郎道:“太过匆忙,只得这些!”脸上竟露出无奈的样子。 析秋笑了起来,嗔道:“四爷若是寻的多了,恐怕花农便要去报官了。” 萧四郎却是搂着她,在她发间亲了亲,回道:“便是报官也无妨,为博夫人一笑,当值。”析秋偎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说的话,不由笑着道:“四爷何时学了周幽王了。” 萧四郎听着低声笑了起来,忽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耳边道:“还有一处,也求夫人一笑。”析秋搂着他的脖子,挑眉看着他。 萧四郎抱着她,三两步拐去了卧室的另外一边,原本挂在墙上的美人揽镜图就自己动了起来,析秋一怔,才发现这幅画后面竟然是一处暗门,她惊讶道:“这里竟还藏着机关?” 萧四郎抱着她往里走,过了一个约莫两丈左右的长廊,道:“此处原本是端王的别院,后来端王谋乱,建文帝收了此处就给了当时的萧皇后,她在承宗三年时转赠给了父亲,端王生性贪逸他的别馆自是与别处不同。” 析秋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萧四郎已经出了长廊,随即眼前就看到一处热气氤氲的水池,四周用大理石砌着,有空心的文竹自上一直延伸道池子里,很显然这里的温泉并非天然生成,而是通过人工引过来的。 她从萧四郎身上下来,啧啧叹道:“这样的工程,恐怕也只有端王才有实力。” 萧四郎笑着摇头,回道:“这里到并非是他的杰作。”说着笑着道:“他当初不过挖了个池子,还未等到水渠建成他就已经被建文帝圈禁,这里的水渠是后来建的。” 析秋愣了一愣,回头看着他问道:“那是萧皇后所建?” 萧四郎看着析秋摇了摇头,负手看着那滴滴答答流着的水渠,声音淡淡的回道:“是三哥的手笔。” 这是析秋第一次正面接触到有关萧府三爷的事情,她很想仔细去问一问,却见萧四郎已经蹲下去去试水温,后又抬头道:“水温很好,夫人试试?” 析秋的思绪被他打断,红了脸四处去看,毕竟是露天之中,萧四郎走过来牵了她的手道:“这里不会有人来。” “四爷……”析秋牵住衣襟,萧四郎却已经解开她的盘扣,湿湿热热的气息在她面颊上喷洒,柔柔的唇瓣落在她的脖颈上,析秋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回应着他的吻。 不过眨眼功夫她已经未余存缕…… 水温果然如萧四郎所言,析秋站在水里萧四郎环手抱着她,他又捡了处水里的石墩坐下,析秋转过去要和他并肩去坐,他却是手臂一抬,直接将她放在他的腿上,平日里这样的姿势常有,但却没有如今天这样,析秋的眼睛几乎不知道要搁在何处,只左顾右盼的想要找话去说,解了此时的尴尬。 萧四郎笑意盎然的看着她,显得很愉悦,带着薄茧的手便一路自她脖颈处滑下去,析秋不敢乱动就只能去推,萧四郎笑着道:“常得夫人搓背,今儿为夫也当给夫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一只环在腰间,一只手便顺着胸前的丰盈一路滑了下去…… 析秋刚要说话,唇口便被他堵住,独属于他的气息便顺着唇齿间一直到了心底,她呼吸急促的去回应他,手臂也不自觉的缩了回来缓缓的攀上了他的脖子。 交缠在一起的身体,萧四郎身体如火,析秋缓缓坐了下去,丝丝的悦感就从某一处迅速蔓延开了。 她摆着腰,如山间盛开的山茶,清香迷人。 “丫头!” 析秋昂着头,胸前的丰盈在他齿间跳动,他轻声喊道:“丫头……” “嗯。” 她闭着眼睛,眼底有淡淡的泪花闪现,落下来化作他臂上的一点水渍,渗进他的身体里。 “以后每一年……每一年……你的生辰……只属于我一个人。” 虽是轻声说着,却依旧霸道的让人难以拒绝。 析秋无力去应,只能用身体回应着他。 萧四郎揽着她,几乎想要将她化作身下那温温的水,含在嘴里,化在心里,流淌在血液里…… 断断续续的呢喃声,被溅起的水花淹没,析秋喘息着道:“四爷……妾身想要个孩儿,很想很想……想要一个长的和四爷一样的孩儿……” “嗯。那我们就生一个。”萧四郎抱着她站了起来,析秋蜷在他的胸口,他在她耳边道:“还要一个如你这般的女儿……” “……好。” 有归巢的鸟儿自空中飞过,清脆的鸣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天空暗了下来,只余下远处一点灯光照过来,温温的浪花浮荡,水中的人影叠合成一个。 …… 析秋靠在萧四郎的胸口,萧四郎拿了帕子给她擦身子,笑亲了她的面颊道:“等冬天我们再来,四周落了雪唯有此处青绿葱茏,你若喜欢山茶我便种一些,往后每次来你都能瞧见。” 析秋闭着眼睛,听着他胸膛跳动的声音,笑道:“四爷还要去山腰处移植来?” 萧四郎笑了起来,轻咬了她的鼻尖,回道:“有夫人送饭,便是在京衙住着也无妨。”析秋被他的无赖样子逗的咯咯笑了起来,也学着他在他肩头咬了一口:“那四爷可别错过了茶花开的日子。” 等她咬过,才忽然惊觉,依旧留在她身体的某处,竟又蠢蠢欲动的醒了过来。 析秋错愕的看着他,萧四郎抿唇笑着。 在她耳边吹气道:“想要孩儿,夫人自当努力才是。”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8 添人 第二日一早,析秋还是卯正便醒了。 她翻了个身,看见萧四郎睡在她身后,平日冷冽深邃的眼眸阖着没有了令人胆怯的威慑,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睡容在析秋眼中竟有一丝孩子气,她伸出手,情不自禁的去描绘他的面容,自眉梢而下一点一点移动…… 院子里静静的,便是鸟儿的啼鸣也不曾传来,析秋勾唇轻笑起来,心里有种异样的安宁。 收回手,她缓缓放在小腹上,昨晚,那里会不会如她祈祷的那样,有了一个小小的萧四郎呢? 忽然,手背之上被一只大手覆盖,析秋转头去看就见萧四郎已经睁开双眼,长长的丹凤挑着眼梢,笑意从眼底漫出来:“在想我们的孩儿?” 析秋红了脸,却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傻丫头,或许昨晚的努力并未成功呢。”萧四郎俯身看着她,在她额头鼻尖上轻吻着,眸中的情绪浓浓的,爱意弥漫。 析秋挑了眉,想到昨晚在池子里……直至半夜才回来休息,若不是怕她受凉,只怕是…… “今儿要回去,妾身要起身去收拾东西。”析秋动了动,不由后悔,她怎么会一大早去想孩子的事儿。 萧四郎轻笑起来,在她嘴角轻啄着,手在析秋未着寸缕的身体去游走抚摸,落在纤细的几乎能折断的腰肢上,他道:“回去不过一个多时辰,我们在天黑前赶回去。” “还是早些回去吧。”析秋想了想道:“和娘说了今儿回去,若是我们迟了,她定是会在府里等一日的。”在找借口。 萧四郎抿唇笑了起来,捏了析秋的鼻子,道:“鬼丫头!”翻身坐起。 析秋松了口气,又立刻环上他后背抱着,笑着道:“不是冬日还来嘛,妾身可记得呢。” 身后软软的抱着,清香入鼻,萧四郎心底尽是愉悦,伸臂将她拉过来蜷在自己怀里抱住,轻声道:“那何时来,重阳来可好?”大有要将时间落实的样子。 析秋靠在他的手臂上,他像是抱婴儿一样抱着她,蜷在他怀里能听清晰的听到他胸堂跳动的声音,温温热热的肌肤贴在一起,析秋面颊微红点头道:“四爷是一家之主,自是听四爷。” 四爷却是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回道:“既如此,那我们索性搬来这里,四季如春景色如画又安静的很……” 析秋知道他不过说说,他们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儿,哪能就这样随随便便住在山里头,她想着便很顺从乖巧的点了点头,回道:“嗯,听四爷的!”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越发的欢喜,道:“在门前种几垄菜地,门后栽了花……还要搭一架秋千……”析秋补充道:“院子后面有块空地,妾身想种些药材……” “好。” 两人就这样旖旎的拥在一起,靠在床头轻声细语的说着,自冬日来别院一直说到大周各处的风景,说到塞外风土人情,又说起民风美食马匹行运…… 直到门外春柳和碧槐,碧梧垫着脚听了半天,春柳道:“听道声音了吗?也不知起了没有!” 碧梧伸长了耳朵,摇头道:“好像听到了四爷的声音,不过也不确定。” 三个人叹气,夫人没喊她们不敢进去,可现在已经辰时了…… 恰好岑妈妈从外面进来,碧槐虽平日机灵但男女之事上也不过是个孩子,也不见得比春柳和碧梧懂的多,便拉着岑妈妈问道:“夫人还没起,说是今儿要回去的,我们想进去收拾东西,可是……” “难得出来,让夫人多睡会儿。”岑妈妈暧昧的看了眼房间,指着三个人道:“都各自去忙吧,留个人守在外面便成了,索性也没什么事,何必急在一时。” 三个人见岑妈妈表情颇有深意,可又不明白其中含意,只得各自点头准备散了,正在这个时候房间里夫人说话声传了出来,几个人听见立刻松了一口气,碧梧更是笑着道:“我去打水。”说着蹬蹬跑去端水。 岑妈妈看着几个人直摇头。 等服侍萧四郎和析秋起床,大家吃了早饭便开始收拾回程的东西,出了箕尾山析秋想到普宁师太,又去普济寺的山门脚下去逛了集市,她坐在马车里就看见碧梧一会儿拿了个小梳子,一会儿捧了三五根糖葫芦,稍后又包了一包油炸豆腐,她笑着和碧槐道:“你也别守着我了,去看着她,回头免得被人用的吃的拐走了。” 碧槐笑着点头,也下了车随着碧梧和岑妈妈去逛。 析秋听着车外的人声鼎沸,便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打着盹儿,等帘子掀开一股清风灌了进来,萧四郎进来了,析秋迫不及待的问道:“见到师太了吗,她可好?” 萧四郎坐下来,析秋给他倒了茶递过去,他回道:“很好,说是等到中秋节时去府中看你。”停了停他又道:“你若是念着她,不如我们今晚在普济寺宿一夜罢。” 析秋摇了摇头,已经在想中秋节的安排。 马车又动了起来,春柳和碧槐碧梧以及岑妈妈四个人坐在车里细细去数各人买来的东西,难得出来一趟大家都显得很兴奋。 等到了府中,春柳带着鑫哥儿和敏哥儿以及晟哥儿早早候在了仪门内,萧四郎当先下了马车,三个孩子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礼,等见到析秋就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四婶婶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可等了好久了。” 析秋摸着鑫哥儿的头道:“这天多热,怎么不在房里待着,瞧这一头汗的。”又去看热的小脸红扑扑的敏哥儿,拿了帕子给他擦汗,晟哥儿也凑过来笑道:“四婶婶,别院好玩吗?有没有看到松鼠和箭猪?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萧四郎看着几个人围着析秋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他面无表情打了招呼道:“我去外院看看。”又转身对天诚吩咐道:“你送夫人和几位小爷回去。” 析秋和几个孩子行礼,萧四郎便转身去了外院。 “我们回去吧。”析秋牵着三个人,边走边道:“买了礼物,回头让春柳拿给你们。” 三个人便点头不迭去问别院什么样子,山上面什么样子,能不能放风筝,析秋有没有骑马。 析秋笑着回着,春柳和碧槐跟在后头撑伞,析秋怕三个人晒着就叫了滑竿来,一路去了太夫人院子里。 太夫人见她回来,上下打量了遍问道:“……我也好些年没有去,那边可还规整?” 析秋笑着回了,太夫人就从身后拿了个红木的匣子出来递给析秋:“你生辰也没有在家里过,这个算是补给你的。”析秋一愣,道:“不过小生辰,让娘破费了。” 太夫人无所谓的摆摆手:“我都老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无用,不如送给你们呢……打开看看可喜欢。” “谢谢娘。”析秋接过匣子打开,就见正红姑戎的里子上,躺着一只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耀眼夺目,她惊讶的看向太夫人,道:“娘,这……太贵重了。” 太夫人见她喜欢,便呵呵笑着道:“哪里贵重不贵重的,年轻时侯爷送的,可那会儿贪利索不爱这些,这会儿想戴又戴不出去了,你戴着刚好。” 析秋又谢了,让碧槐收起来,又从春柳手中拿了包袱出来,拆开道:“绕道去了普济寺,在山门上见了这些东西有意思,就随意买了。”说着拿了陶土烤的手炉出来,蓝白条纹上的漆,上头浮雕着寿星翁的图案,两头都有把手,冬日里暖手能将手从把手里穿过去又不会担心手炉会从手里滑出去摔了。 太夫人看着析秋递给她,惊诧的道:“送给我的?”说着笑呵呵的接过手炉,拿在手里左右去瞧,和吴妈妈道:“这小玩意做的可真有心思,大小女子用刚刚合适。” “和娘的东西不能比,就多些巧趣。” 太夫人点头回道:“这好的东西精贵,做的时候也小心,奇巧的样子商家也不敢做,若是没了市面好的东西也糟蹋了,反倒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却常有令人惊喜的模样。” 析秋应是,又拿了个包着红花棉布的美人捶给吴妈妈,吴妈妈也是笑着收了,三个孩子就围在包袱边,晟哥儿拿了把木制的宝剑,鑫哥儿得了个竹制的长笛,敏哥儿则是一个推演九宫格的匣子。 一屋子的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又聊到碧梧采的野菜很难吃,碧梧红了脸道:“……奴婢小的时候在家中记得娘常做了给我吃,味道很好,这会儿吃出来却不是那个味儿了。” 太夫人笑指着碧梧道:“这丫头,小时候吃的现在再去吃可就不见得好吃了,年纪不同自是口味也有变化。” 碧梧连连应是。 大夫人从门外进来,见到析秋回来,笑着点了点头:“原以为你们晚上才到……怎么不多住几日。”析秋笑着行了礼,回道:“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事儿,便是住下了心里也不安。” 大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笑着坐在析秋的对面。 鑫哥儿就从包袱里拿了木制的漏勺出来:“伯母,伯母!”说着卖弄似得道:“这是四婶婶买的,说是给您浇花用的。” 大夫人看着眉梢微挑,朝析秋看去,析秋笑着道:“瞧着好玩,随便买的。” “谢谢!”大夫人接过来交给一边的唐妈妈,笑着道:“让四弟妹破费了。” 析秋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太夫人就笑着道:“你才回来风尘仆仆的,先回去梳洗换了衣裳,晚上到我这里来吃饭。” 析秋点头应是,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先回房梳洗换衣裳。 春柳跟在她进房服侍,析秋问道:“这一日,家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春柳看了眼门口,回道:“旁的事没有,二房那边倒有两桩。” 析秋洗了脸,拿帕子擦着脸应道:“嗯。”春柳便回道:“紫鹃来领了两次牌子,一次说是二房里没了血燕,拿牌子领了四两回去,一次说是二夫人觉得冷,盖着被子也不觉得暖和,要领霜碳!” 析秋一愣,回转看着春柳挑眉道:“觉得冷,要领碳?” 春柳也觉得匪夷所思,不确定的问道:“奴婢也觉得古怪,就存了心思只给了她一半,剩下的一半奴婢亲自送过去的,进去时果真见二夫人房门上挂着帘子,腾腾的热气冒出来。” 二夫人到底在想什么?大夏天觉得冷,是真的觉得冷,还是另有目的? “这件事太夫人知道吗?”析秋问道。 春柳点了点头,回道:“吴妈妈也去瞧过,和奴婢一样也觉得不可思议,还请了太医来府里,太医也说不出到底什么病,可二夫人就是觉得冷。” 析秋拧了眉没有说话,又问道:“那另外一件事呢?” “是连翘。”春柳回道:“她被太夫人抬做了姨娘。” 析秋一怔,随即又觉得仿佛在意料之中,连翘会有这样的心思,也是因为紫檀的事儿让她有的:“是太夫人有意的抬的,还是侯爷要的?”她是知道太夫人挑了好几个出色的丫头由吴妈妈在调教,等过些日子就送去萧延亦房里的,既然她当初没挑连翘,就不会现在临时挑了她。 “是侯爷要的。”春柳就将那天晚上的事儿和析秋说了一遍,又道:“……歇在凌波馆里的。” 凌波馆可是连二夫人也没有去过两次,侯爷竟是留了连翘在里头留宿。 析秋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回头你去库房找几喜庆的布,再挑一套头面给连翘送去,就当我们给她贺喜了。” 春柳应是。 析秋换了衣裳出来,门外就已经有婆子来回事:“二夫人说往后不用给她房里送吃食,她的一应吃食都从小厨房走。” “那你就听她安排吧,平日买了食材就拨一些过去。”析秋想也没有想便应了,厨房里还是有些婆子是二夫人当初安排的人,她便是不同意,她们私下里也会送过去,她又何必做这明面的上的恶人。 婆子应是退了出去。 等萧四郎回来,析秋和萧四郎便一起去太夫人房里,仿佛是刻意准备的,两桌子的菜摆在次间里,析秋要去帮着摆碗筷,太夫人笑着道:“不用,你坐着歇着。” 析秋微微愣了一愣,就看着吴妈妈笑呵呵的去摆碗筷。 “虽说生辰过了,可也算是老四单独给你过的,今儿我们在家里就补一个!”太夫人笑着说完,析秋走过去扶了她的手,红了脸道:“一个小生辰,反倒是我……” 说不下去的样子。 太夫人显得很高兴,大家随着她如稍间各自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气氛愉悦的吃了饭又上了寿面,回到稍间里去喝茶,大夫人就笑着拿了礼物出来:“你后院种了三七,这本书或许能帮上你。” 析秋谢了接过来,书面泛黄纸张有些脆硬,就见上面写着《草本》二字,析秋一愣看向大夫人道:“这本书早就失落了,太贵重了,大嫂。” “我留着也无用。”大夫人淡淡的道:“你常与药材打交道,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析秋又是谢了,让碧槐小心收着。 晟哥儿就从碧纱橱里抱着个东西跑出来,蹬蹬蹬的凑到析秋面前,笑嘻嘻的一股脑的塞在析秋手里,道:“四婶婶,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 “谢谢晟哥儿。”析秋拿起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抖开来才发现是只长了许多脚的蜈蚣灯笼,她笑着道:“真好看,谢谢晟哥儿。” 太夫人乐呵呵的样子,晟哥儿红了脸道:“其实……其实也不算我一个人做的,宋先生也帮忙了。” “是吗,可是我们晟哥儿还是很厉害,这个灯笼做出来费了许多功夫吧,四婶婶很喜欢,谢谢你!”析秋揽着他,摸着他的头谢道。 晟哥儿眼睛明亮,忙点着头偎在析秋身边。 鑫哥儿和敏哥儿则一人拿着长笛,一人抱着萧出来,敏哥儿道:“母亲,我和鑫哥儿没有礼物……”说着看向鑫哥儿又道:“我们给您吹首曲子行不行?” 析秋笑着点头,洗耳恭听的样子:“好啊!” 鑫哥儿和敏哥儿就一人站在一边,两人嘀嘀呜呜的试了半天的音,鑫哥儿起了头,两个人竟是很熟练的合奏了一首《秋湖月夜》,曲调悠扬抑扬顿挫,敏哥儿比先前的水平进步了许多,析秋愣在哪里,看的出来两个人是练了许久的。 一曲完毕,太夫人鼓掌笑道:“真好听,鑫哥儿和敏哥儿吹的都快赶上乐师了。” 大夫人也微微点头,就连萧延亦也点头道:“前后虽有些赶,但能吹出意境也属难能可贵了。”鑫哥儿和敏哥儿越发的高兴,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 萧延亦看着鑫哥儿,目光又从析秋脸上划过,手在衣袖里动了动,又放弃似的松开。 等析秋和敏哥儿回房里,析秋问他:“你是练习了很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敏哥儿垂着头,小声道:“自上次母亲说喜欢秋湖月夜,我便开始练了。”析秋笑着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回头看向负手站在的一边的萧四郎,脸上满是暖暖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萧延筝就从庞家赶回来,捧着礼道:“初八就想回来的,可又听说你和四哥去别院了,就忍着没回来。”说完,又很八卦的凑在析秋耳边笑着问道:“听说别院后头有座温泉,可是别家的别院里都没有的,四嫂和四哥有没有试试?” 析秋红了脸,推开萧延筝笑着道:“姑奶奶嫁了人说的话果然和在家里时不一样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了。”说着又笑着道:“那你和庞大人呢,过的如何?” 这次轮到萧延筝闹了个大红脸,拍了析秋的手,笑道:“夫妻不就是那样,哪有好不好的。”说完,又红着脸看着析秋,小声道:“我前两日身子不适,他夜里不睡也要守在床前陪着我。” “你哪里不舒服?”析秋听着就以为她旧病犯了,萧延筝忙摆着手解释道:“不是,是……是我小日子来了,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疼的厉害,他一整日守着我。” 析秋闻言松了口气,握了萧延筝的手道:“瞧着我们庞姑爷果然是心细的。” 萧延筝红着脸没有反驳,析秋看着她这样知道她过的幸福,心里也放了心,至于庞家房里头的通房,既然萧延筝没有放在心上,她也不会刻意提起来。 送萧延筝去太夫人房里,邱妈妈就来了,带了江氏的礼,佟析砚的礼,佟析玉的礼,还有夏姨娘,罗姨娘的礼物,最让析秋惊讶的是连梅姨娘也送了一对亲手绣的护膝来。 她收了让邱妈妈带着了礼回去回了,一会儿钱夫人身边的妈妈,阮夫人身边的妈妈以及唐大奶奶身边的妈妈前后来了,皆是捧着礼,她们常来常往析秋让人收了造册,备了回礼送回去,随后沈夫人和卢夫人以及韩夫人也让人送了礼来。 就连荣郡王妃也让身边的荣妈妈送了一座鸡翅木的插屏,上次萧延筝大婚见过一次,析秋笑着收了,关切的问道:“郡王妃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这个月?” 荣妈妈笑着回道:“在月底,不过也有早有迟!”析秋听着点了点头,又笑着道:“代我谢谢郡王妃,她怀着身子,按理我该去登门叩谢才是,却又怕若真是去了反倒给她添麻烦,就想着等洗三礼的时候,再上门凑个热闹讨杯喜酒喝。” “四夫人能去,郡王妃定然很高兴。” 析秋又让春柳陪着荣妈妈去看望了二夫人。 收了这么多的礼,她就觉得事情发展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晚上萧四郎回来,她将今天一天收的礼单拿来给他看:“……她们怎么会知道我过生辰,还这样隆重的送了礼。” “你是二品夫人,又是侯府的四夫人。”萧四郎不以为然:“她们送你也不足为奇,收了便是。” 析秋却是心里不安,叹道:“若是娘的生辰收了礼倒也说的过去,我平日与她们也不常来往的,收了礼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尤其是沈夫人的礼,是一座青玉浮雕的麻姑献寿约莫半个炕几那么大,便是看玉质也知道价值不菲。 她忽然想到萧四郎,问道:“可是最近朝中有什么动向,还是四爷得了什么重要的差事?”否则没法解释这些人的行为。 萧四郎挑眉摇头道:“没有。朝中最近除了蒋大人被弹劾的事以外,便是市舶司重设的事还在议程上,运河两岸河缇加固,卫辉府滑县李固渡洪灾……”萧四郎说了七八件事,随后一顿又道:“依夫人看,为夫该在哪一处得了要职?” 析秋便拧了眉头,萧四郎看着她满脸忧虑的样子,笑着道:“她们敬你,不但是因为你是萧四夫人,也是因为敬重你,这些人中倒也没有不可交的,你适当放宽了心便是。” 析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此事就没再提,月中的时候两房陪房从两处庄子里回来,析秋找来阮静柳商议了各处要种的药材,通州以枸杞,沙棘,付明子,薄荷和石斛为主,山东一处一百亩的庄子由邹伯昌打理,种五倍子,黄柏等,另一处萧四郎送他时庄子里头原就留了个管事,名叫谭泽戎,一家八口人一辈子守着庄子,东家卖了庄子他们却留了下来,他们原是要来京城拜见析秋,析秋则因为路远又因为萧四郎曾见过觉得还满意,就索性让他们年底再来,安排了几处庄子,析秋便开始准备中秋节各府的节礼。 佟析砚的绣庄在七月中开张,招了十二个绣娘,一开始也就只能接一些小的单子,外府里小姐的嫁衣,盖头喜服等一应的东西,析秋又拿了银子让邱妈妈去绣庄里订了十几条湘绣的帕子,等月底绣好拿到时,瞧着针线和手工确实不错,看来这一批绣娘皆是不错。 她让春柳一个个按照那些常来往的夫人名单,一一去送了一条,家里头给太夫人,大夫人和萧延筝各留了一条。 八月初的时候,各处回的节礼,析秋整日里忙着中秋节的事儿,又有应天的华大嫂子来信,说是家里头哥儿十月初十成亲,她和太夫人待在库房里挑了两天,才挑了个一对前朝的梅瓶当做贺礼送去了应天。 月中的时候荣郡王从承德回来,月末郡王妃产下一子,洗三礼那日析秋并未依言去见观礼,倒是萧四郎和萧延亦应邀去喝了酒,半夜回府析秋帮萧四郎洗漱,问道:“都聊了什么?” 萧四郎洗了脸,眼角含着笑意道:“说是认识了当地的商户,手里有座盐矿!”出了净室在房里坐下。 “四爷!”析秋坐在他面前:“您和侯爷答应了?”大周严禁开私盐矿产,便是如藤家当初的一船私盐,圣上借此便抄了藤家,虽说圣上对藤家早存了心的,可从此事也能看出,圣上对盐业上的态度。 萧四郎搂着她,顺着她的背,示意他不要紧张,回道:“我和二哥的意思一样,并未直接拒绝,可也不会参与。” 析秋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荣郡王的敏感身份,私盐所含的风险,她能想得到萧四郎和萧延亦又怎么会想不到,她想了想回道:“想必荣郡王让您和侯爷参股也不过是想到时候事发,也能借由法不责众一说罢了,否则这样私密的事,他又怎么敢让外人知晓。” 萧四郎赞赏看着她,笑着道:“自是如此,便是我们知道,到时候说起来也是有知情不报之罪。” “那四爷打算怎么办?”是告诉圣上,还是帮着隐瞒下去?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摇了摇头道:“此事暗中所牵之人必不会少,但凡不出,便是查出了届时朝中又会是一场动荡……”析秋随即接了话道:“四爷的意思是,此事既有人参与,便定有人看在眼中,所以……”后面的话没有说话,一件事有人参与其中同流合污,就必然有人旁观瞧在眼里,若是渐渐声势歇了下去也就罢了,若是有人赚的盆满钵满的,眼红之人便大有人在,况且,沈家可一直紧紧盯着荣郡王的,有他们在,宣宁侯府反倒成了旁观的,只要宣宁侯府的立场明确,到时候自然有人帮他们摘干净。 “郡王妃诞下一子,郡王府如今也是水里熬油中烹之时,郡王的作风也太过大胆了。”析秋叹了口气,又问道:“说是太后娘娘回京过中秋,可有此事?” 萧四郎听着便点了点头,道:“已经启程,预计七八日后便到。” 析秋想到了二夫人,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第二日,她吩咐春柳:“平日里多注意二房的动静,二夫人那边切不可小心大意了。” 春柳知道二夫人的手段,自是一百二十的小心,回道:“奴婢省的。” 两个人正说,外院的婆子就领着邱妈妈来了,邱妈妈穿着一件素青色的比甲,头上戴着牡丹花银簪,干净利落的样子。 析秋每次看见邱妈妈心便提了起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邱妈妈看着析秋的样子,随即笑了起来,给析秋蹲身行了礼,笑着道:“恭喜六姑奶奶,这次可是大喜事!”析秋听着便是一愣,想不到近日哪里还有什么喜事,便问道:“何事大喜?” 邱妈妈就掩面笑着道:“是夏姨娘!”析秋和春柳对视一眼,双双不明白邱妈妈说的什么意思,邱妈妈见两人一脸迷茫的样子,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笑着道:“夏姨娘今儿一早查出来,有喜了,整两个月!” “啊?”析秋愣了半晌,才确认道:“姨娘有喜了?” 邱妈妈忙点着头道:“大老爷这会儿可高兴了,一得了消息立刻遣了奴婢来告诉您,让您抽空回去一趟。”说着掩面笑道:“劝劝夏姨娘,这会儿夏姨娘正臊的躲在房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呢。” 析秋终于笑了起来,她想到当初和姨娘说让她再给她生个妹妹时,她便是满脸羞红的样子,这会儿没想到竟是梦想成真了,想想也不奇怪,她不过才三十出头一点,依旧是风华正茂的时光,便是有身孕也在意料之中。 她立刻笑着点头道:“你回去告诉父母和姨娘,就说我明日一早就回去。” “是!”邱妈妈又道:“大奶奶说让您不要着急,家里头有她在,让您放心!”江氏的意思析秋明白,大太太虽然不能动,可不还有个房妈妈在吗,这会儿再生了孩儿虽不能影响佟慎之的利益,可在大太太病入膏肓的时间里,夏姨娘怀孕的消息传了出来,以大太太的性格定然是勃然大怒才是。 她面含谢意:“替我谢谢大嫂。”说着就转头对春柳吩咐道:“快开了库房,将房里头所有补身子的都取些出来,一些带回去给姨娘,一些带回去给大嫂。”说完,她激动的又走了两步,自言自语道:“我记得还有库房里还有匹缭绫和夏布,你带着人找出来,现在裁了出来做衣衫,明年四五月孩子出生刚刚穿得。” 邱妈妈看着析秋的样子直笑,春柳也在一边乐个不停,佟府很久没有喜事儿,如今夏姨娘有了身孕,也算是一扫阴霾了。 春柳带着人将析秋要送回去的东西搬上车,析秋则真的在房里去裁布料,她拿了敏哥儿小时候的衣裳出来做比对,裁了满桌子的布料,碧槐和碧梧也笑容满面的在一边帮忙,三个人围着小衣裳评头论足的,萧四郎回来便愣住,看着玫瑰床上铺好的小衣裳,眼睛明亮的看着她:“这是孩子是衣裳?” 碧槐和碧梧笑着退了出去。 析秋回头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定然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是姨娘……”她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都这么大了,姨娘如今又再开怀生子,她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萧四郎会怎么想,可这件事总要和他说,析秋想了想还是道:“邱妈妈来说,姨娘怀了身子。” 萧四郎听着一怔,表情一瞬有些失落,但随即浮上笑意,点了点头道:“那我明天陪你回府去和岳父讨杯水酒喝。” 男人之间……析秋笑了起来,放了剪刀服侍萧四郎换了衣裳,道:“四爷明天难得休沐一天!”萧四郎看着她很高兴,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笑着道:“所以才要去和岳父讨酒喝。” 说着,两人就笑了起来,析秋能想象得到大老爷老来得子的表情,恐怕连走路都会带着风吧。 第二日析秋和萧四郎坐了车回了佟府,一进门便看到佟析砚沉着脸在门口迎她,析秋一愣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夏姨娘怀孕的事所以不快?! 想了想她又觉得佟析砚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佟析砚挽了她的胳膊解释道:“是娘,这会儿真发着脾气呢,谁也不见,非要夏姨娘去给她立规矩。”说着叹了口气:“生病了反而脾气比以前坏了些。” 析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佟析砚转头来看析秋,笑着道:“这会儿好了,我们可能又要多个弟弟或是妹妹了,你快去看看姨娘吧。” 析秋心里确实惦记着姨娘,便和佟析砚打了招呼,和萧四郎一个去外院找大老爷,一个去了夏姨娘的东跨院。 还未进门,就听到罗姨娘欢快的笑声,见析秋进来,罗姨娘很爽快的迎了过来,笑着道:“……六姑奶奶回来的正好,快去劝劝你姨娘,这会儿竟是连饭也不肯吃了。” 析秋进门,就见院子里多了三四个小丫头,还多个面生的婆子,看来是大老爷新遣进来服侍夏姨娘的。 析秋微微笑了,朝罗姨娘点了点头,便掀了帘子进了房间,夏姨娘穿着里衣躺在床上,一见到析秋她就侧开脸眼泪落了下来,罗姨娘自动的退了出去,析秋过去坐在夏姨娘身边,问道:“姨娘,您怎么好好的哭了?” “六姑奶奶。”夏姨娘眼睛红红的,脸也是绯红一片:“这么大年纪,说出去可不是……” “姨娘。”析秋笑着道:“您还这么年轻,父亲年纪又不大,这是我们府里人少,若是换做别的府里,便是孙子比儿子大十几岁的也是常有的,这半点也不稀奇,您全不要有心理压力。” “可是……”夏姨娘垂着头,握着析秋的手看着她:“你和七少爷都这么大了。” 她还是怕自己和七弟介意。 “我和七弟一直很希望多个弟弟妹妹,如今有了我们高兴都来不及。”析秋说着顿了顿,又道:“还记得大老爷回来时,我们还曾说起这件事,如今也算是梦想成真了,我昨日半日就裁了七八套衣裳出来,姨娘怀着身子也不要动手,往后我得空做好了就让人送过来。” 夏姨娘看着析秋就长长叹了口气,不过脸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析秋就回头吩咐秀芝去准备吃食,劝道:“至于大哥大嫂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大嫂都快生了,她心里比谁都敞亮,自不会存了不悦,至于大太太……”她贴在夏姨娘耳边道:“您只要防着房妈妈便就可以,大太太不还有大老爷制肘着,再说,你这一胎是大老爷老来子,他这样重视怎么会让您出事。” “我知道,可是我这心里头……”夏姨娘抹了眼泪,正要说话外面秀芝就探了头进来道:“七少爷回来了。”夏姨娘听着眼睛一亮朝门口看去。 佟敏之跑着进来,依旧有些童稚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大老爷疏朗的模样,一进来看到析秋喊道:“姐姐。”就匆匆跑到床边,盯着夏姨娘的肚子看,看的夏姨娘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析秋心里也怕佟敏之介意,不由拽了拽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佟敏之从愣怔中醒了过来,就嘿嘿笑了起来,看着夏姨娘问道:“姨娘,这里面真的有个弟弟?” “这孩子!”夏姨娘哭笑不得:“现在哪里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说着一顿又担忧的看向佟敏之:“七少爷想要弟弟?” 析秋皱着眉头看向佟敏之,就见佟敏之连忙摆着手笑着道:“不……不是,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只是……只是……”他看了看析秋又看了看夏姨娘,笑着道:“要是弟弟那是最好不过了。” 析秋和夏姨娘都松了口气。 佟敏之能毫无隔阂的接受,她们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 析秋和佟敏之中午就留在夏姨娘这边吃了午饭,萧四郎则在外院和大老爷喝酒,下午析秋又去江氏房里坐了会儿,江氏拉着她道:“娘那边你不要介意,自从四妹妹回家,她便一直如此,常常发脾气,便是房妈妈也被她骂哭了两次。” 析秋点了点头,回道:“她身体不好,有些脾气也是常理。”说着看着江氏的肚子道:“下个月就要生,稳婆可请好了,奶娘要不要我去奶子给你请了回来?” “稳婆上个月就定了,奶娘是我娘帮着找的,是庄子里的一位媳妇子,月头刚生的,奶水很足。”江氏笑着道:“一切都备好了,六姑奶奶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也不知能为你做些什么,若是大嫂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就让邱妈妈去告诉我。” 江氏点头应了:“……定不会和六姑奶奶客气。”说着江氏又陪着析秋去大太太房里问安,却是连门也没有进,房妈妈拦在门口脸色也不好看:“大太太这会儿睡了,六姑奶奶心意领了,改日再来吧。” 析秋笑了笑,也不勉强便退了出来。 晚上回去,大老爷亲自来送萧四郎,萧四郎倒还好,唯有大老爷走路步子踉跄显然喝了不少,但面容上却是一派喜色难掩。 回到南牌楼,将夏姨娘怀孕的事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惊了惊随即满脸的喜色,笑着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又让吴妈妈找了许多的布料和药材给夏姨娘送去。 析秋笑着谢了,等她出去太夫人就问吴妈妈道:“析秋这个月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吴妈妈摇了摇头:“上个月是二十来的,这个月算算日子已经过了十来日了。” 太夫人就笑眯眯的靠在了迎枕上:“我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服,等中秋节前请了太医来府里给我诊诊脉,也顺便帮她瞧瞧。” 吴妈妈听着就笑了起来:“是!” 析秋初七又回去了一趟,从医馆里拿了许多药材回去,又请了阮静柳给夏姨娘诊了脉,初八那日太后娘娘的凤辇便到了京城。 初九一早上,析秋还在梳洗中,春柳便敲门进来小声道:“夫人,宫里遣了太医来,还来了个女官,直接去二夫人的院子里了。” 析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目光却渐渐暗了下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9 破釜 厚厚的帘子挂起来,方嬷嬷额头上滚滚的汗珠落下来。 她抹了汗热的越发的难受看着二夫人道:“郡主,您这是何苦,这大热的天您架了炉子烤,这要是热出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我心中有数。”二夫人携了方嬷嬷在椅子上坐下,让紫鹃给方嬷嬷倒了杯冰镇的凉茶:“你喝口歇一歇。”又转头对紫鹃道:“先将炉子提出去吧。” 紫鹃应是,将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又将炉子提了出去。 方嬷嬷这才好受一些,二夫人看着她问道:“祖母身体如何?侄儿还好吧?嫂嫂怎么样?”一连串的问题,二夫人急迫的看着方嬷嬷。 方嬷嬷终于舒服了些,回道:“太后娘娘凤体安好,小主子也好的很,今儿早上太医刚刚去请了平安脉,一个奶娘的奶水都不够他吃的,郡王妃也是一切安好。” 二夫人听着松了口气,拉着方嬷嬷道:“我数月未出门,没有见到祖母更是连嫂嫂也没见上,侄儿出生我这做姑姑的却是……”说着红了眼睛,又道:“祖母可有话让您带给我?” “郡主。”方嬷嬷看着二夫人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的脸,心里隐隐作痛,想到往日二夫人如蝴蝶般穿梭在宫廷中,笑声清脆不知多讨喜,可这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就成了这样,瘦骨嶙峋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的雍容气度。 她叹了口气回道:“太后娘娘让我告诉您,您尽管安心养着身子,一切的事有她!” 二夫人听着先是一喜,随即又觉得方嬷嬷话中有话,问道:“嬷嬷可是有事瞒着我?”若是按以往,太后就该直接下懿旨让她进宫参见才是,这会儿不但只让方嬷嬷来看她,还带了这样一句话。 养着身子?一月是养一年也是养,哪里有底? 方嬷嬷知道承宁郡主自小聪颖,但凡有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不由小声道:“……郡王这次出去得了一座盐矿……”她小声和二夫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道:“所以太后娘娘让您再等一等,她自有办法让太夫人自己松口。” 二夫人听着眉头却是越拧越紧:“哥哥他……真的?”方嬷嬷立刻压住了二夫人后面的话,便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太后娘娘吩咐,眼下郡王妃和皇后娘娘前后都诞下一子,郡王府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时,让您切记万事不可太过张扬。” 二夫人凝眉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自然懂,但心却依旧是越提越高,想到种种可能便又看着方嬷嬷道:“那祖母打算怎么做?太夫人这次是铁了心的,自那次事之后便再没有见我一次,恐怕祖母出面这件事也不好办。” “郡主别急。”方嬷嬷按住二夫人,自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二夫人脸色巨变脱口而道:“……章?” 方嬷嬷无声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只要侯爷和郡王绑在了一起,侯府里的人谁还对您不敬?”一箭双雕! 二夫人没有说话,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信,她忽又站了起来,在房中走了两步深思了片刻,忽然停了脚步转目看着方嬷嬷道:“侯府可不只侯爷一人,萧四郎若是一意孤行,该如何?” “郡主不用担心。”方嬷嬷也站了起来:“打断骨头连着筋,萧四郎和侯爷可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置侯爷和侯府的安危不顾呢!”说着她走道二夫人面前又道:“有宣宁侯,有萧四郎,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您可没瞧见,便是前几日萧四夫人一个小生辰,沈家可是送了一方半个炕几大小的麻姑献寿青玉石……可见沈家对萧四郎和侯爷的重视,我们有这层关系,自是不能断了!” 二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却是抓住析秋收寿礼的事儿道:“出声低贱便就是出生低贱,小小的庶女眼皮子就是浅,没见过好东西,见到这些好东西哪里有不收的道理。”说完又想到析秋深藏不露的手段后面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方嬷嬷没有说话,只看着二夫人等她的答复。 二夫人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转头和方嬷嬷道:“劳您回去告诉祖母,就说承宁心中明白了应该怎么做。” 方嬷嬷微微点了点头,她来之前就知道,承宁郡主必定会以以大局为重:“郡主,三日后宫中还会有太医来给您请脉,此人可信。”说着顿了顿看了眼门口,声音略提高了点:“太后娘娘还让奴婢带了许多药材补品,您定要好好养着身子,改日奴婢再来看您。” “方嬷嬷慢走!”说着声音虚弱的去唤紫鹃:“送方嬷嬷出去!” 紫鹃在外面帮方嬷嬷打了门帘,方嬷嬷朝二夫人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二夫人则拿着手中的信缓缓的靠在了床上,脑中不停去想方嬷嬷刚刚说过的话,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 紫鹃送走方嬷嬷回了房里,二夫人看着她问道:“方嬷嬷走了?”紫鹃应是,二夫人便问道:“侯爷可在府里?” “去衙门里了。”紫鹃应道:“夫人要请侯爷?那奴婢派人了去侧门候着,等侯爷回来就来报给您?” 二夫人凝眉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去办吧!” 紫鹃应是出了门。 二夫人用了午膳,直到天黑时分才有婆子来报侯爷回来了,二夫人让紫鹃去请侯爷,紫鹃三两步就去了外院,随后却一个人转了回来,她禀道:“侯爷说外院还有事要处理,二夫人若是有事就让奴婢转告便是。” 就是他没空来见她。 “没空?!”二夫人冷笑一声看向紫鹃道:“去,传了连翘来!” 紫鹃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翘是二房的妾室,二夫人即便被禁足,可一日她没有出府就一日还是二夫人,让连翘来问安立规矩实在太正常了。 “等等。”紫鹃转身出门,二夫人又喊着她道:“去将炉子提进来,门窗关好!”说完,就躺在了床上,满脸病弱的样子。 紫鹃应是,又将炉子重新烧了起来提进房里,关了门窗才去后院唤连翘。 连翘听见便是一愣,随即想到二夫人的意思,她笑着和紫鹃道:“劳紫鹃姑娘稍等,我去换身衣裳。” 这个要求很合理,紫鹃便点了头道:“还请姨娘快些,夫人等着呢。”说着,转身先出了门! 不过是和她一样的丫头,用了手段也不知怎么迷了侯爷的眼,竟就让她爬上床了,比起当日的藤秋娘她都不如,下贱东西。紫鹃心里骂完又想到当初二夫人说要给她开脸,如今却是…… 她心里越发的不痛快。 连翘回房去换衣裳,对身边服侍的小丫头菱儿吩咐道:“这会儿侯爷该回来了,你在外面瞧着,我若是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出来,你就去外院找侯爷,就说我身子不适求侯爷来瞧瞧。” 菱儿见连翘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也慌了神立刻点头应是:“奴婢记住了。” 连翘咬了咬牙,换了衣裳就带着另外两个丫头去了二夫人房里。 紫鹃候在房门口,见连翘进来打起帘子道:“王姨娘来了,夫人在里面呢。”连翘本家姓王。 连翘提着裙子进了房里,才进门迎面便是一团热气扑了过来,她这才发现卧室的正中位置上,正架着炭炉子在烤,几扇窗户也是关的密不透风,她才站了一刻身上的汗就已经簌簌的流了出来,湿了里襟。 虽临近中秋可外面气温依旧很高,这会儿还关了门窗生了炭炉…… “夫人!”她用帕子抹了汗小声走到床边上去看二夫人,就见二夫人没有反应,她又唤道:“二夫人!” 连唤了几声,二夫人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连翘又重新合上了眼睛,漫不经心的道:“嗯。你来了,坐吧!”连翘看着她就有些胆战心惊的,以往她在太夫人房里,没少和二夫人打交道,二夫人早先对她们还算照顾,她还得了几次赏,这会儿她的身份变了,再看到二夫人不由有些心虚。 可又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和所受的屈辱,背脊又挺了挺屈膝应了,在二夫人床头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小声谢道:“谢夫人。”顿了顿想说什么,可二夫人不开口她又不敢去问。 里衣湿透了,连翘只觉得连头发都贴在了脸上。 二夫人闭着眼睛轻浅呼吸着,脸上却不见汗出来,连翘不由想到府里的人都在传二夫人得了寒症,最是怕冷的,便是最热的夏天也会冷的无法出门。 她坐在床头胡思乱想,热的有些坐不住。 想了想她忍不住喊道:“夫人,您可要喝点水?” “嗯。”二夫人应了一声,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连翘越发的不知道她唤自己来干什么,只得站起来去桌子上倒茶,抓了两个茶壶中的一个便倒了茶捧在手里拿给二夫人:“夫人,您喝茶!” 二夫人撑着手坐起来,连翘将茶递给她,二夫人接了喝了一口,猛的脸色一变,想也没有想就将手里的杯子朝连翘身上砸了过去:“你长没长脑子,是不是想要我赶快死,这样凉的东西我能吃吗?” 连翘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吓的一愣,便直接跪在了床前:“夫人息怒,奴婢不知道夫人不能喝……奴婢见桌上两个茶壶……” “住口!”二夫人打断她的话,气怒的道:“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你也知道两壶茶,却偏偏倒了冷的给我!”说着眯了眼睛,就见道连翘吓的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缩肩膀,她眼底露出满意来。 二夫人拢了被子在身上,指着连翘道:“去将炉子给我提到床边来。” 连翘见她不再提茶水的事,立刻如蒙大赦走过去将炉子提过来放在床边,二夫人却又看着她道:“温度不够,你将炉子提高一些!” 连翘额头上的汗顺着眼睑一直流下来,她几乎热的睁不开眼睛,可不得不依言提着炉子,提的高高的站在床前,二夫人满意的看着她又重新躺了下来,竟再次闭上了眼睛:“不要放手,就这样提着!” “是!”连翘提着热腾腾的炉子,站在那里,身上被烤的热烘烘的,她就觉得自己快被烤透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眼前就开始热的一阵阵的发黑,步子也开始不稳,手臂更是抖个不停。 她在想,若是脱了身上的衣裳拧干,便是连半桶水也能拧的出来。 不一会儿,她站着的地方,地上都被印汗水湿了一块复又被炭火烤干,如此周而复始…… 连翘怯怯的去看看二夫人,见她仿佛睡着了一样,复又转头去看门口,期待菱儿能将萧延亦请来。 嘴唇干裂,她舔了舔嘴唇,试着喊道:“夫人!”想要将炉子放下来。 二夫人却忽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炬。 连翘一怔,将要放下的路子又重新提了起来。 摇摇晃晃中,连翘眼前黑影不断重叠,猛然一个趔趄她提着炉子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二夫人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躺着的连翘,撒开的热炼似得红彤彤的碳散在一边,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来,正在这时门帘子被人掀开萧延亦大步走了进来,他甫一进门便是眉头一拧,视线就落在了昏迷过去的连翘身上。 三两步走过去,见连翘脸色发白气息微弱显然已经热晕过去了,他拿了桌上的茶壶,试了水温就给连翘嘴里灌了几口水,又回头对外面吩咐道:“来人,将王姨娘抬出去!” 有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抬了昏迷不醒的连翘出去。 萧延亦目光冷冷的看向床上躺着的二夫人,他愠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侯爷,您怎么来了!”二夫人这才睁开眼,仿佛才知道萧延亦来了一样,强撑坐起来:“连翘呢?怎么不见连翘!” 萧延亦根本不听她说什么,负手而立冷目看着她:“你找连翘来,不就是要见我,说吧,你有何事?” “侯爷,您误会妾身了。”二夫人满脸虚弱的样子摇着头道:“侯爷抬了连翘,妾身作为侯爷的正妻自是要见一见,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萧延亦已经不耐烦和她说话,负手朝外走:“房里的事自有人去管,你歇着吧!” “侯爷。”二夫人还是喊住了萧延亦,俯在床上看着她,面色白如蜡纸:“妾身有事想要和侯爷说。” 萧延亦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二夫人,二夫人想了想道:“妾身想求侯爷休了妾身。”她说完朝萧延亦看去,就见萧延亦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二夫人目光一转又道:“妾身身子一日比不过一日,妾身想着时日也不会多了,所以求侯爷休了妾身,将来侯爷婚娶也不会因为妾身而有所影响。” 他前面已经逝了一位发妻,若是二夫人再不幸早逝,外间还不知怎么去传,对萧延亦的名声定然影响很大,二夫人这么说倒也没有错。 若是平时,萧延亦或许还有触动,但是现在……他看着二夫人就道:“你明白,以你的身份我是无法休妻的,你无需拿这样的话来试探我。”说完一顿,又道:“我说过,你安心住在后院,正妻之位永远是你的。” 二夫人听着心里就是一怔,他的意思是不是说,若非她是郡主,他就会休了她? 紧紧攥了拳头,面上却是红了眼睛,道:“如此,太为难侯爷您了,妾身自求离去,将来在郡王府无论生老病死都与侯爷无关。”余光去看萧延亦,他却没有半分的动容,反而是衣袖一挥大步朝门外走,二夫人却是突然从床上跑下来,自萧延亦身后将他环腰抱住:“侯爷,侯爷若是连休书也不愿写给妾身,那妾身就只有一死了。” 萧延亦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厌恶:“放手!”他冷冷的道:“你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 二夫人摇着头泪流满面,她紧紧抱着萧延亦将脸贴在他身后:“侯爷,妾身不是闹,相反的妾身是深爱着侯爷,所以便舍不得侯爷为了妾身为难,妾身自请离去,太后娘娘那边,妾身也会去说,绝不会给侯带来半点影响。” 萧延亦伸手去掰她的手:“荒谬!”二夫人的手却是在他身上胡乱游走:“妾身只求侯爷给妾身留最后一点体面!” 手指被掰开,二夫人却是手背一转拢进了袖中。 萧延亦看也不看她,大步朝外走:“疯子!”半句话也不想多说。 二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她认识的,深爱的萧延亦么,何时变这样冷漠无情? 心思转过她又笑了起来,他对她何时又有情过,她跌坐在地上,手就碰到方嬷嬷送来的信,她紧紧绞住手指,站起来对外面喊道:“紫鹃!”紫鹃应声进来,二夫人吩咐道:“去看看侯爷去了哪里。” “侯爷去了外院。”紫鹃想也不想就回道:“奴婢亲眼看到侯爷去了外院。” 子夫人眼睛一眯对紫鹃道:“给我更衣!” “夫人,您这是?”二夫人可是三个月没有出门了,今儿怎么会想要出去,侯爷和太夫人虽没有派人守在院子门口,可到底还是下了禁足令,她甚至连二夫人能不能出院子都不知道。 “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二夫人斥道。 紫鹃不再说什么,而是服侍了二夫人穿了衣裳,二夫人扶着紫鹃在三个月后第一次出了门。 月牙挂在树梢,院子里守着门的一干婆子丫头皆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如见了夜叉鬼魅一般没有人敢出声询问阻止,二夫人就扶着紫鹃头也不回昂首阔步的出了门,有婆子飞快的拐出门去给太夫人报信。 二夫人脚步飞快的朝凌波馆而去。 历代侯府的印章都锁在凌波馆中,凌波馆四周暗中都有侍卫把守,想要暗地里闯入那是不可能的,便是身怀武艺的高手也不定能闯进去,她原想让萧延亦写休书而将私章拿出来,可刚刚萧延亦根本连说话都不愿和她说,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正大光明的从凌波馆门口进去。 “夫人。”紫鹃仿佛知道了二夫人的目的,紧张的连腿都在抖:“外面许多守卫,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二夫人冷眼瞪她:“闭嘴!”说着,看着幽暗的只有院外挂着一盏灯笼的凌波馆,冷笑道:“我自有办法!” 太夫人让人直接去通知萧延亦,二夫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们都有些摸不着脉路,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凌波馆? 萧延亦却是以为二夫人依旧是扯住刚才的话题不放,带着人直接朝凌波馆而去。 紫鹃见到萧延亦便跪在了一边。 萧延亦站在凌波馆的门口,看着守门的侍卫道:“二夫人呢?”侍卫低头应道:“在里面。” 萧延亦面色就是一变,侍卫仿佛感受到他的不悦,立刻回道:“二夫人手持了侯爷的令牌。”萧延亦冷了脸手便在腰间摸了摸,果然他的令牌已不在。 承宁,她到底想干什么! 萧延亦大步走进了凌波馆内。 等他进了书房,便在门口愣了一愣,原本整齐的书桌被翻一片凌乱,书架上摆着的书也明显被翻动过,墙上挂着的几副画都歪在了一边,书桌的墙上原挂着的疆域图,更是被撕扯着挂在一边,摇摇晃晃的只钉了一角,露出疆域图里面的美人图,正巧笑倩兮的看着他。 “承宁!”萧延亦怒喝一声走了进去,才看见坐在地上的二夫人,她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墙上的美人图,嘴角上还挂着笑容,嘲讽的笑容。 萧延亦三两步过去,看也不看二夫人,伸手便将墙上的画摘下来,卷在手中才喝道:“来人,将二夫人送回去!” “萧延亦!”二夫人忽然尖叫一声,见到门口进来的侍卫便怒喝道:“滚,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准进来!” 侍卫依旧停在门口,看向萧延亦,萧延亦看着歇斯底里的二夫人亦觉得他们要谈一谈,至少要知道她无缘无故偷了他的令牌到书房来目的为何! 他挥挥手,侍卫应是退了出去。 二夫人逼近了萧延亦,歪着头笑着看着他手中的那幅画:“这是谁,嗯?侯爷,您告诉妾身你手里的画画的是谁?” 萧延亦没有说话,却将画抓的紧了紧。 “是佟析秋是不是?是你的好弟妹是不是?是不是?”二夫人指着他,表情近乎有些癫狂的样子:“你果然心里的人是她,你果然爱的人是她。”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高亢:“当初藤秋娘连死前和我说,说你心里有人,我便猜测是她,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我总想着侯爷素来公私分的很清楚,绝不会存有这样的心思,今天……”她点了点头,指着画道:“今天终于证实,终于证实了!” “萧延亦你自诩君子,竟然对你的弟妹动心,竟然和你的同胞兄弟喜欢一个女子。”她笑声不断,说的话亦是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里蹦出来的:“你堂堂宣宁侯爷,你竟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将弟妹的画像挂在房中,你要做什么,睹物思人还是以解相思?” 说着又仿佛想起来什么:“原来侯爷日日宿在凌波馆中,放着房里的诸多妾室不闻不问……是因为有它相伴是不是?”二夫人昂头看着萧延亦:“呵呵……你是不是很伤心,天天看着那个贱人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你是不是很伤心很绝望,所以日日宿在此处,慰藉相思之情?” “够了!”萧延亦喝道:“她并不知道,你不需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说着顿了顿又道:“我问你,你为何偷我令牌,你来凌波馆做什么?!” 二夫人根本不听他的问题,笑着道:“她不知道。呵呵……她不知道……侯爷说的真是可笑,她不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抓住萧延亦的衣襟,苍白的手指上青筋毕露:“侯爷这样冷清的人,若非她勾引你,你又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动心?哦,对了,我忘记了侯爷爱她,自然不舍得别人诋毁她的名誉,可是我偏要说,偏要说!” “她不知廉耻,下贱,便是那烟花柳巷的妓子都要比她干净一百倍!” 萧延亦听着想也未想,一挥手将抓着他衣襟的二夫人甩了出去,二夫人一个趔趄站不稳,额头便撞了桌角上,顿时红肿了一片,她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萧延亦拂袖道:“你休要无理取闹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来我书房到底做什么?” 二夫人捂住额头,这才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萧延亦冷冷笑着道:“我顾左右而言他?这话应该是我和你说吧,侯爷拿着弟妹的画像反而来指责别人,你怎么不想想,若是这件事被四弟知道,你说你们兄弟为了一个女人闹僵出去,恐怕明日就成了满京城津津乐道的美谈了。”说着呵呵笑着:“人人都说萧家男人是多情郎,原来传闻到是真的,大哥爱着弟妹,果然是多情郎!”又指着萧延亦:“我后悔,真的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了你,我不顾身份下嫁与你做继室,你呢,却是心里想着自己的弟妹,萧延亦,你龌龊,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 “来人!”萧延亦已失去耐心:“承宁,我与你说过,你若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就永远是我的正妻,如今也休怪我无情。”他转头对进门的侍卫吩咐道:“将二夫人绑了关在后院之中,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离开半步!” 侍卫面无表情的上前,二夫人疯了一般:“萧延亦你是要杀人灭口是不是,好,你若是有胆子就将我杀了,否则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我定要让你们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二夫人的嘴被堵住,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她就往外拖,二夫人死死的瞪着眼睛看着他,满脸的不甘心。 萧延亦面无表情,根本连看也不看她,让人找来婆子去搜二夫人的身。 第二日。 析秋诧异的看着太夫人问道:“太后娘娘召您入宫?”太夫人沉脸,由吴妈妈和紫薇帮她穿戴品服大装,看着析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不过是聊天而已。” 析秋自然能想象的到,太后娘娘召太夫人所谓何事,定然和二夫人被禁足的事脱不了干系。 若是以前她还担心太后会对宣宁侯府发难,那么现在她却是不再担心,有荣郡王在,相比起多两个敌人自是笼络为自己人更加重要。 所以,她倒不怕太后对太夫人怎么样! “娘。”析秋上去帮忙:“您年纪这么大了,来回也是折腾,能不能递了折子进去,就说您病了避一避?” 太夫人轻笑着,眼底有让人看不清的复杂情绪,大夫人也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问道:“娘,太后召您去宫中?” “你来了。”太夫人让扶正了珠冠:“你们都别紧张,我去去就来!”说着看向大夫人道:“现在朝中什么形式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大夫人点了点头,和析秋一人一边扶着太夫人往外走:“就是担心你的身体,进宫便是三跪九叩的,来来去去也是一番折腾。” 析秋也正是这个意思。 太夫人摆着手道:“这么多年进进出出的宫里,也都习惯了,虽说是老了,可这样的事还是能撑得住的。”说着三个人已经出了院子,太夫人松了两个人的手:“都回去吧!” 析秋和大夫人就站在门口,看着太夫人上了滑竿越行越远。 两人站了许久,大夫人转目看向析秋,道:“我先回去了。”析秋应是,目送大夫人离开。 等大夫人离开,碧梧从小道跑过来,在析秋耳边道:“……昨晚二夫人出了院子去了凌波馆,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析秋听着一愣,二夫人去了凌波馆待了一夜还没有出来?萧延亦一早上已经去了衙门了,若侯爷不在,凌波馆里是不可留人在里面的,难道二夫人出了什么事? 可萧延亦素来温和,便是鑫哥儿出事时,他也不过禁足了二夫人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情,更何况是现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必他就更加不会做出什么来吧? 难道两人和好了? 她歪着头脑中不停的胡思乱想,又转头看向碧梧:“紫鹃呢,紫鹃是随着二夫人的,还是在院子里?” 碧梧应道:“奴婢没有看到紫鹃,想必也在凌波馆里。”说着顿了顿又道:“奴婢特意去桦树林里远远的朝里面瞧了几眼,院子守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有人在里面走动。” 析秋越发的疑惑。 想不通二夫人和萧延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二夫人又去了哪里。 析秋回到房里,各处的婆子来回事,她忙了一上午府里的事,又去后院看刚冒出头的三七,和春柳碧槐浇了水,中午敏哥儿和鑫哥儿晟哥儿回来一起吃了午饭,直到下午太夫人才珊珊从宫中回来。 萧四郎和萧延亦一起从宫中回来的。 紫薇请了析秋和大夫人到太夫人房里,她进去时大夫人和萧延亦以及萧四郎已经在房里,太夫人换了家常的袍子,几个人脸色沉沉的,析秋进去朝太夫人见了礼,太夫人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道:“你也坐下来听听。” 析秋依言坐下,就听太夫人道:“太后的意思,是要将承宁接回王府疗养!”说着顿了顿道:“旁的到是没有去提!” 析秋听着拧了拧眉头,没想到太后这样直接,二夫人不管什么身份嫁到侯府来就是侯府的二夫人的,太后要接她回娘家养病本也无可厚非,可毕竟二夫人犯错被婆母相公禁足在先,太后这样说未免有些以势压人之嫌。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太后的态度。 萧延亦和萧四郎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在预料之中,大夫人道:“太后娘娘是在暗示我们,二弟妹不管犯了什么错,也总是郡王府的承宁郡主罢!” 让他们有所顾忌! “正是如此。”太夫人点了点头,看向萧延亦和萧四郎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萧四郎没有说话,萧延亦道:“这件事娘看着办吧,若是要送回去也无妨!”言下之意根本不用顾忌郡王府和太后娘娘。 析秋就朝萧延亦看了一眼。 太夫人听着又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点头道:“若是她执意要带走二嫂,我们也不用强拦着。”说着顿了顿:“想必,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若是二嫂真的从府里大门出去,不出三日和离的圣旨就有可能送去郡王府也未可知。” 众人的反应皆是平静的,显然大家都想到了这层,有多少人在等着宣宁侯府和郡王府决裂,没有宣宁侯和萧四郎这层连襟的关系,损失最大的可是郡王府。 既然他们递了把柄给人家,想必旁的人也不会客气的。 所以,即便太后娘娘态度强硬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敲打敲打太夫人,若真的要将二夫人送回郡王府,恐怕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她。 “太后娘娘虽不是圣上生母,可毕竟是太后,我们也不可做的太过强硬。”太夫人淡淡说着:“依我看,不如将承宁送去东山的别院,这样两全其美。” 还在侯府,可又不用担心侯府的人对二夫人不利,既维护了侯府的权益,在太后面前又做了退步。 萧四郎和萧延亦都没有反对,太夫人顿了顿就定了:“那这样,等过了中秋就将承宁送去京郊的别院里,”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太后端了查喝了一口,凝眉陷入沉思的样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 萧四郎转头对萧延亦道:“这两日滑县大堤溃塌,灾情严重,圣上要寻一位善于治水的能人异士,我记得你身边有位姓鲍的幕僚像是善于此道,此人可还在府中?” “在!”萧延亦点了点头,看向萧四郎就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举荐鲍先生去滑县治水?” “嗯,滑县每年到梅雨季节河堤必定溃塌,如今工部人人自危,怕圣上一日降责,若此人真有实才,工部必定大力举荐,将来必堪大用。”萧四郎缓缓回道。 萧延亦沉思了片刻,回道:“我先与鲍先生谈一谈,若他有意,我便写一封举荐信递于陈大人。” 萧四郎点了点头,便没了话。 析秋听出萧四郎的意思,如今侯府虽有萧延亦和萧四郎,但若一朝太后和荣郡王得势发难,如此幕僚在各处,也是帮扶之一,人际网络不怕大只怕没有! 官场便是如此,有时候比的不是你的实力,而是你的人脉。 太夫人和大夫人没有说话,萧四郎和析秋站了起来辞了太夫人,大夫人也出了门,太夫人留了萧延亦说话:“你将承宁关在了凌波馆?” “嗯。”萧延亦点了点了,将昨晚事情大概的经过说了一遍:“在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搜到,不知她目的到底为何,我便扣了她。” 太夫人听着也眯了眯眼睛,对萧延亦的做法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却依旧叹道:“如此关着也不是长事,她身子不好若真在侯府出事,到时候太后那边还不知会闹僵出什么事来,你先把她放了派人看管在院子里,让连翘和沈姨娘先搬去梅园住,院子只留服侍的人,没有要事所有人不得进出。” 萧延亦点了回道:“嗯。这件事娘看着办吧。” 析秋回到房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析秋将二夫人的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听了以后拧了眉头道:“书房中侯府与各处来往的信件皆在里面。”说着顿了顿喝了茶道:“既然大哥没有提,想必她也没有得手,只是她的目的……”萧四郎静静坐在那里眯着眼睛仿佛在深思,不过瞬间他面色一松轻笑了一声,析秋问道:“四爷想到了什么?” 萧四郎放了茶盅,指了指桌上的菜。 析秋恍然明白,脸色顿时变的很难看,荣郡王和太后娘娘真是好手段,若是盐矿的事真的将萧延亦牵扯进去,那么两府可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论萧延亦真正的立场是什么,只要握住了这个把柄,还怕萧延亦和萧四郎不为荣郡王所用! “大哥做事一向心中有数,又怎么会轻易让二嫂找到。”凌波馆是当初太祖所建,里面有暗格无数,寻常的人便是进去也寻不到门路。 不过,由此看来,荣郡王盐矿的事,恐怕牵扯的人和事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当天,太夫人就将沈姨娘和病中的连翘迁去了梅园,派了婆子把二房守了,二夫人被关在了房间里。 第二天一早,析秋送走萧四郎和敏哥儿,刚从太夫人房里回来,沈太夫人身边的沈妈妈来了,析秋听到禀报时一愣,不明白沈太夫人找她会有何事,她让人领了沈妈妈到正厅里来,沈妈妈朝析秋行了礼,道:“我们太夫人想请夫人过府一叙。” 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请她过府一叙?昨天太后召见太夫人,今儿沈太夫人就来找她。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如今后宫之中沈皇后一家独大,便是一位贵妃一位美人有孕,可十月怀胎日子长的很,谁也不知中间会有什么事,不足为惧,如今沈家最忌惮的就是郡王府,沈太夫人是不是知道太后昨天召见了太夫人,所以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她? 摸清楚宣宁侯府,或者说想要知道萧四郎的立场的是什么。 “好。”析秋笑了笑,对沈妈妈道:“劳您回去和沈太夫人说一声,我明日一早必定登门拜访。” 沈妈妈满脸的笑容,点头应道:“那奴婢回去恭候四夫人光临。” 析秋点头笑了,让春柳送沈妈妈出去。 二夫人房中,她满脸愤怒的砸了满室的东西,光着脚站在一堆碎瓷中,脚底被扎的鲜血淋淋她却是好无所觉,冷了目光她又狠狠的将手中的梅瓶又扔了出去,她喊来紫鹃道:“明天太医来是不是?” 紫鹃想到方嬷嬷连走时说的话,点头应是:“明日一早就到。” 二夫人凝眉想了想,对紫鹃吩咐道:“去取笔墨来。”紫鹃应是拿了笔墨来,析秋坐在桌前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拿了信泥封号交给紫鹃:“明日太医来,你找没人的时候将这封交给他,让他拿去郡王府交给荣总管,让他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太后更不要让郡王知道!” 紫鹃小心收了信,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奴婢省的。” 二夫人嘴角便勾出冷冷的笑意:萧延亦,我要让你后悔的跪在我面前。 紫鹃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流着血的手足,再看看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70 沉舟 “……沈太夫人请我过府。”析秋换了衣裳,转头过来看靠在床头翻书的萧四郎:“妾身答应了。” 萧四郎随意的点了头:“沈太夫人懂得未雨绸缪,沈家有她不愁将来。”说完又抬头看向析秋,就见她拧了眉头,眉宇间有一份凝重,他挑眉问道:“怎么了?” “四爷!”析秋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道:“明日沈太夫人要说什么,妾身也猜到了八九分……妾身想知道四爷的意思。” 萧四郎放了书,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看着她,问道:“哦?那你说说,沈太夫人为何请你过府?” “四爷在考妾身?”析秋轻笑了一声回道:“沈太夫人此时请妾身去,定是和昨日太夫人被召入宫有着莫大的关系,荣郡王妃诞下一子,想必朝中定有人开始不安分,沈家虽眼下是炙手可热的,可双拳难敌四手,沈太夫人请妾身去,只怕也是想探一探四爷的立场和态度吧。” 萧四郎面露赞赏,点头道:“你既能猜到沈太夫人的意思,那便也猜猜我的意思吧。”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戏谑之态,却又隐了一份郑重。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道:“妾身哪里能猜得到四爷的意思。”说着笑道:“四爷便和妾身说说吧,待明日妾身去了也知道怎么和沈太夫人说。” 萧四郎微微笑了起来,明知道析秋有意如此,却还是很受用的样子,笑着道:“夫人尽管去便罢,想必沈太夫人也不会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左右不过是我与沈季在辽东的事罢了,你只要顺着她的话应着,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便可,其它的你不用多虑,有我!” 原来,萧四郎也在打太极。 荣郡王府也罢,沈氏也吧,他的立场和态度都是暧昧不明确的,甚至有些让两家摸不着他的脉路。 所以……两家才会如此积极的来和宣宁侯府接触,不直接去找萧四郎,而是从太夫人和她入手,去探萧四郎的意思。 析秋挑了挑眉,笑着道:“妾身心中没底,若是说错了话,应错了事,到时候可得四爷帮我收拾烂摊子了。” 萧四郎亦是挑了眼角,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回道:“夫人尽管去便罢,”顿了一顿又道:“明日我让天诚跟着你。” 析秋摇了摇头,回道:“明日一早沈家的马车来府里接,让天诚跟着反倒像是我们防着他们一样,再说京城治安很好,四爷不用担心。”她见萧四郎并未答应,便笑着道:“妾身一到家中,就让人去衙门告诉您可好。” 萧四郎这才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去太夫人房里,将要去沈家的事和太夫人说过,太夫人也只是笑笑点头道:“你去吧,说话周全些便罢。” “知道了。”析秋应是,便带着春柳和碧槐,碧梧去仪门,沈家的马车早早侯在了门外,随车的依旧是昨日来的沈妈妈,亲自扶析秋上车:“太夫人和夫人知道您要来,这会儿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呢。” 析秋立在脚踏上,回道:“倒是我失礼了!”沈妈妈笑着应道:“如何是您失礼,太夫人和夫人常常念叨您,今儿您去可算是将您盼到了。” 析秋也是笑着上了马车,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也随后上了车,沈妈妈站在车外笑着道:“夫人先行一步,奴婢在随后的车里,若是您有事便停车唤奴婢一声,吩咐奴婢去办便可。” 析秋让春柳掀了帘子,笑着道:“有劳妈妈了。”遂放了帘子,马车由赶车的婆子驾着,嘚嘚的出了侯府的院子,春柳透过车帘便见到侧门的巷道里果然守着十来个粗使婆子随车而行。 先帝曾赐公主府,但沈太夫人却一日未住,一直随着沈大老爷住在沈家,也从未以长亭公主自居,里外都只称沈太夫人,沈家老太爷官拜正五品光禄寺卿,自不比宣宁侯府,住的也稍稍偏了些,离南牌楼约莫两盏茶的路程。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沈妈妈侯在车下,析秋扶着她下了车,远远的就看到如意门下沈夫人挺着肚子站在那边,析秋一惊笑着走过去道:“您怎么亲自来了!”说着挽了沈夫人的胳膊,很热络的样子。 沈夫人也当临盆,和江氏前后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这会儿身子重竟然还亲自到这边来迎析秋,她笑摇头道:“稳婆说要多走动走动,将来也好生一些,四夫人不用担心。”说着两人转身朝门里走:“第一胎的时候就觉得处处都紧着心,生怕磕着碰着整日里也不敢动,这第二胎胆子也大了,到变成什么都不怕了。” 析秋笑着回道:“有了经验,自是不同的。” 沈夫人侧目看向析秋,想问她可怀了身子,想了想又隐了下去,笑着道:“娘正念着您呢!”说着掩面而笑:“您来了,可就没了我立足之地了。” “不能和您比。”析秋也是笑容满面,转目去看沈府的花园,种了许多花草打理的很精致,左侧一处人工湖,湖中建了一方亭子,亭子四周垂了雪纱帘子,很有情趣也很风雅。 她不由想到外间所传,沈大老爷平生最爱的便是伺弄花草,也最爱园林建造,当初武威侯的园子,寿宁伯府的园子都是出自他手,那两家析秋都没有见过,但瞧沈府的花园对沈大老爷的园林造诣也生出暗暗佩服之情。 大周男子尚公主后,便不能在朝为官,虽有些不近人情但比起前朝驸马与公主分府而居行动受禁锢的规矩来,却要好了许多,至少驸马在除了政治生涯被阻断以外,人生和自由还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沈夫人见析秋在看花园,便笑着道:“都是父亲打理的,他偏爱牡丹,便在后院种了满园的各色牡丹,这里反倒少了些,四夫人若是喜欢稍后我陪您去后院逛逛,寻常的牡丹这时候已过了花季,但父亲园里的却是花开正盛。”说着面露骄傲:“常有人说,不管什么花,但凡经过父亲的手,便会变的不一般。” “听说过。”析秋笑着附和道:“还听说常有风雅人士半夜不眠,端了梯子站在院墙外,对着满园牡丹吟诗的事情。” 两人说着皆是笑了起来,沈夫人不由侧目打量析秋,她今儿穿着一件烟罗紫宽边双金滚边的素面褙子,下头一件冰蓝色的澜边综裙,梳着坠马髻,头上戴了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一只堆绒绢花,素雅清丽却又不失雍容端庄,她的目光又落在析秋手上戴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手串上,头尾搭了同等大小的珊瑚珠子,宝蓝的流苏挂在手背上衬着的手背上的肌肤胜雪,十指如葱段般纤长。 常听人说萧四夫人喜素雅,却又不是一味的素雅,总在不经意点有些精巧的东西让人眼前一亮,她想到上次平蓉来府里戴着的耳坠,蝴蝶的连心络子打的那样精致,平蓉常常戴出来见客,喜爱的不得了。 今儿她也算见识了,就觉得不知不觉中,四夫人和当初在皇后娘娘宫里初次见面又有了变化,可是哪里有变化她又说不清楚。 佟家虽说书香门第,几位小爷也听说各有本事,可毕竟现在门第不高,却能养出这样的精致的小姐来,还是庶出的,沈夫人暗暗赞叹,想了想她又摇了摇头,如今谁还记得萧四夫人的出生呢,在侯府里是在外面亦是。 短暂的沉默两人各有心思,析秋暗暗佩服沈太夫人,听说公主府当初是先帝为长亭公主着意建造的,里面富丽堂皇,便是一个花园也比沈府大,而沈太夫人却舍了公主府,住在沈府里。 她又想道,当初先帝登基皇室皇子公主先后离世,却独独长亭公主活着,不但活的很好,如今女儿又入宫做了皇后,这和她的低调也不无关系吧。 她想着,沈夫人已经指了前头的正院道:“这里就是母亲的院子。”说着挽着析秋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过了一段抄手游廊,就进了正院。 院子的甬道两侧守着十几个丫头婆子,见析秋和沈夫人进来皆是蹲身一边行了礼,析秋笑着点了头,留了春柳几人在外面,便和沈夫人进了门。 沈太夫人坐在主位上,见析秋进来笑眯眯的道:“路上还顺利吧?” 析秋行了礼,沈太夫人忙道不用客气,析秋在她下手边坐了下来,有人上了茶析秋谢过回道:“路上很顺利,让您费心了。” “哪里的话,珍儿身子不便,否则就让她亲自登门,也不会让你赶过来。”说着又笑着道:“其实也没有旁的事,便是想和四夫人说说话。” 析秋笑着,恭敬的回道:“一直说要来拜见您的,可也不得空,是我失礼了。”沈太夫人不以为然的道:“你如今主持中馈,哪里得空,我年轻也是这样,常想出去走走,可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根本就脱不开手,如今好了有珍儿打理,可我也老了,便是想出去也没这能耐了。” 析秋掩面而笑,沈夫人笑着应道:“娘怎么没这能耐,是娘不放心我罢了,生怕您一出门我这不中用的,就把家里弄的一团糟。” 沈太夫人就指着自己的儿媳:“你瞧瞧,你瞧瞧,这没规矩的。”脸上却满是笑容。 析秋也笑着道:“沈夫人这可是在说我呢。” 三个人皆是笑了起来。 正说着,门外有年前的媳妇子抱着一个约莫十来个月的孩子过来,穿着湖蓝的短卦,戴着宝蓝色的毡帽,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睫毛也是非常的长,很是可爱,他一进门目光就落在沈夫人身上,依依呀呀的伸出手来,沈夫人立刻道:“闻儿,快喊伯母好。” 原来是沈夫人的长子,当初在皇后宫中见过,那时不过是在襁褓中的婴儿,这会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孩子不认识析秋也不会说话,自是不会喊她,只朝她看了看又倾着身子要去沈夫人身边,沈太夫人满脸笑容的和析秋道:“这么点大,脾气却大的很!” “小孩子都是这样。”析秋站起来,从袖中拿了一快羊脂白玉的玉牌,上头用红线打着五个金鱼样子的络子,胖鼓鼓的金鱼非常可爱,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紧紧抓在手里,接着就要朝嘴里去送,析秋就拉着他的小手,笑着道:“这可不能吃,拿在手里玩倒是可以的。”她歪着头朝他挑了挑眼角,孩子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很有童趣的样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太夫人笑道:“平日他瞧见生人,就一直闹个不停,今儿见了四夫人,却是欢喜的很。”又指了指抱着孩子的媳妇子道:“四夫人破费了,还不快谢谢四夫人。” 媳妇子就抱着孩子朝析秋蹲了蹲身,代替他道:“谢谢四夫人。”沈太夫人就示意她将孩子抱下去。 沈夫人道:“闹腾的很,我也不能抱,可每次见了我便哭着闹着要抱,真是没有办法。” “都是这样的。他在闹弟弟呢。”析秋笑着回道:“……等弟弟出生了,他就不闹腾了。”沈夫人听着一愣,又朝沈太夫人看了眼,惊讶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析秋掩面而笑,回道:“听府里的老妈妈说的。” 沈太夫人听着也是满脸的喜色,点头道:“我也像是听说过,到也不知真假,今儿也托四夫人吉言了!” 几个人说着笑了起来,看得出来沈家还是想要再生一胎公子。 若真是公子,沈夫人在沈家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说起来,闻儿还是沈季去辽东前便怀了的。”说着看向析秋:“辽东的事如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沈季也多亏了大都督,否则这会儿命可就丢在辽东了。” 析秋笑看着沈太夫人,笑着道:“怎么会,沈世子英勇善谋,倒是我们家四爷做事有些冲动了!” 沈太夫人摆着手,笑着道:“对着外面的人,我自要抬着沈季的,我们之间说话也就不遮遮掩着了,他有几分胆色我心里清楚的很。”说着笑了起来又道:“就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她说自己的儿子,析秋可不敢真的附和,只得在一旁陪着说话。 又喝了会茶,说起宫里头的皇长子长的很可爱,圣上每日下朝必要去看上一眼才安心,有一天他去了要走,也不知怎么回事皇长子就大哭起来,圣上竟是急的团团转,抱在手里要亲自去找太医。 言下之意,圣上非常疼爱皇长子,既然疼爱将来的荣宠地位,自是无人能及的! 析秋微微笑着,认真倾听的样子 沈太夫人却忽然道:“听说你娘家的大哥在翰林院任编修?”析秋听了点头应是,沈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了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孩子长的快,皇长子不必别的孩子,启蒙早!” 析秋就怔住,目光微微一动,沈太夫人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将来皇长子启蒙,可任佟慎之为侍讲? 给皇长子侍讲,就好比送了一棵摇钱树给你家,如若没有天灾人祸或是皇长子不是痴傻呆蒙,按大周律例将来的皇长子必定是太子人选,到时候太子的启蒙老师会有怎样的待遇? 不言而喻。 这是在向析秋抛橄榄枝,析秋却是一脸淡然的点了点头,道:“是啊,孩子长的极快,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大人了。”仿佛没有听懂的样子。 沈太夫人也愣了一愣,暗暗去观察析秋到底听没听懂,面上却是笑着点头道:“是啊。”说着又道:“喝茶,听说你喜欢喝龙井,这是今年的新茶。” 析秋端了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这样的口感只怕也只有贡茶才有,沈家却拿来待客……沈太夫人处处在传达她的意思…… “大都督最近在忙什么,前些日子还常府中喝酒,这些日子却鲜少见她。”沈太夫人道。 析秋笑着回道:“我也不知,朝中的事我也很少问,便是问了我也不懂,索性就不问了。”沈太夫人看着析秋点了点头,沈夫人笑着接了话:“我与四夫人一样,也鲜少过问他的事。” 析秋笑着点头,几个人便又聊了旁的事情,说起卫辉府滑县李固渡洪灾的事,沈夫人说着抹了眼泪:“……听说死了许多人,有的孩子父母双双罹难,我让家里头的人捡了许多不用的东西,又捐了些钱,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心里总算好受些,也当为我两个孩儿积些恩德了。” “天灾人祸也是始料不及。”析秋叹了口气:“夫人也是心善的,见不得旁人受苦。” 气氛沉默了下去,沈太夫人看着析秋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又坐了一会儿,析秋站起来要告辞:“一早上出来,家里还有许多事。”沈太夫人也不强留,让沈夫人送析秋:“以后常来。”沈夫人也道:“下个月就该生了,到时候洗三礼您可一定要来。” 析秋应是:“到时一定来!” 便辞了沈太夫人和沈夫人一起去了方才来时的如意门,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还是你好,如今虽管着中馈,可却没有旁的事,累虽累些可也舒心。” 析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沈夫人一连两胎连着怀了,沈季这一年多两年的时间,后院里头可是添了三个妾室,沈夫人也是有苦难言,毕竟她怀孕在身若是阻止丈夫纳妾,外面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没明说,析秋便不好劝,说了几句旁的话便告辞上了马车,依旧由来时的十几个婆子护着出了沈府的院子。 析秋闭目靠在车壁上,仔细去想沈太夫人说的话。 碧槐和春柳以及碧梧就各自坐了一边,春柳帮析秋倒了茶,茶水清香四溢,她叹道:“这茶可真是香。”说完端茶给析秋,道:“我们刚刚在下人房中喝的也是上好的大红袍……” 析秋微微笑着看着几人道:“嗯,说说看,对沈家的印象如何?” 春柳想也不想,笑着回道:“虽府邸不大,但却处处彰显了身份和地位,都说沈太夫人低调,奴婢倒觉得很高调。”若不然,怎么会用大红袍来招待下人。 “我倒不这么认为。”碧槐想了想道:“这正是沈太夫人聪明之处,我们是侯府的出来的,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她若不用极致的镇主我们,又怎么显得出沈府与侯府的不同呢。” 析秋略挑了挑眉看向碧梧,碧梧就一脸不在乎的道:“你们说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桌上的那几盘点心不错,我还没有吃过。”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一块糕点出来放在手里摆了摆:“带回去给牛管事瞧瞧,回去看看我们能不能做出来。” 析秋伸出手来:“拿来我瞧瞧!”碧梧就递过去给她看,析秋拿在手里端详,红红的颜色,做成四方的糕点,上头用模子刻了牡丹花的样子,她笑着道:“确实很精致。” 她又送过去要还给碧梧。 正在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这一下动静很大,析秋烦不胜防的撞在了车壁上,春柳离的近忙忙扶住了她:“夫人您没事吧。” 析秋摇了摇头,春柳一怒就要掀了帘子去问话,析秋拦住她道:“不是侯府的车,态度温和些。” “奴婢省的。”说着,掀了车帘就朝外面看去,话还没出口就愣在了那里,就见车的两边上沈府随车的婆子倒了一地,一个个面色狰狞的躺在地上,有的胸口插了一支箭,有的则是脖子上被人横割了一刀,而刚刚马车突然颠簸的那一下,却是因为赶车的婆子从车上倒下去,车轮自她身上压过所致。 她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连呼吸都忘记了。 析秋看着春柳没了反应也不说话,不由惊诧的问道:“怎么了!?”碧槐也是一脸疑惑,推开春柳道:“春柳姐怎么回事。”掀了半边的帘子探头去看,随即捂住嘴惊叫起来! 析秋拧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碧槐脸色苍白,指着车外面,结结巴巴的道:“死……死人!” 析秋眼眸一冷,也顾不得许多掀了帘子便去看,随即也是震住,十几个婆子无声无息的死了,便是她们在车里又没有武功,可也总该能听到一点动静,可是刚刚却半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马车颠簸的那一下,她们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眯着眼睛去看周围的环境,就发现马车这一刻正在一处巷子里,巷子不大恰好刚够两辆车经过,此刻巷子里前后都站着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人,有人手持弓箭有人手拿大刀个个煞气腾腾,除此之外便只有车边死去的婆子。 周围一片死寂,就连巷子外的人流声都似乎远离了她们。 血腥味自下弥漫开来,析秋冷声道:“我们可能遭遇了劫匪了,你们都不要慌,待会儿若是有人来,你们就四散往外逃,回府去找人,若是逃不出去就不要勉强,保命为重。” 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们不过是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方若是想杀她们真的是轻而易举的事,析秋坐在车里,静静的去想办法。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京城治安一向很好,怎么会有劫匪? 况且,车上也有沈府的标记,就是劫匪也该掂量掂量才是。她越想脸色越沉。 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也是满脸泛白,便是丫鬟也都是生活在内宅中,谁也没有见到这样的场面。 析秋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马车又再次动了起来…… 太夫人在房里和鑫哥儿以及敏哥儿晟哥儿说话,转头问吴妈妈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析秋怎么还没有回来,沈府那边可派了人传话?” “申时三刻。”吴妈妈回道:“奴婢派人去外院问问。” 太夫人凝眉点了点头,析秋平时出门一般过了午时便会回府,若是不回也会派人回来说一声,难道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敏哥儿问道:“祖母,母亲去哪里了?” 太夫人转头看着敏哥儿笑道:“母亲出去拜访朋友了,一会儿就回来。”敏哥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吴妈妈从外面进来,回道:“外院说四夫人没有派人回来传话,也没见到沈府的马车。”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再等等吧!” 可直到过了酉时,析秋依旧还没有回来,太夫人越发觉得不安,喊来吴妈妈吩咐道:“你派婆子去沈府看一看,去库房里提些礼去,若是析秋有事耽误了,就说去接她的,若是析秋走了却没碰上,就将礼给沈太夫人。” 吴妈妈应是,便转身出了门。 大夫人来了,太夫人说起析秋还没有回来,大夫人也是愣了一愣,问道:“可会回了娘家?” “应该不会。”太夫人摇头道:“若是回去,她也该让人回来说一声,况且,这会儿天都黑了。”大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萧四郎自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在房里一转没有见到析秋,眉头便拧了拧,太夫人见到他立刻道:“析秋还没有回来,我正派了人去沈府问。” 萧四郎听着目光微微眯了起来,问太夫人道:“她早上何时走的?” “辰正时出的门,沈府派的车来接的。”吴妈妈想也未想便回道。 萧四郎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有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满头的大汗几乎快要虚脱的样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的道:“太……太夫人。” 太夫人一见她这样,顿时变了脸色,问道:“好好说话,出了什么事?” “是……是四夫人,四夫人和几个姑娘都不见了。”婆子跪在地上,腿就不停的抖。 “你说什么,什么不见了?”太夫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再说一遍!” 婆子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太夫人听着便是眼前一黑,大夫人立刻扶住了太夫人,问道:“可去佟家问过,四夫人可回娘家了?” “四……四爷亲自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婆子回了顿了一顿又道:“沈……沈家的马车也没有回去,就是跟车的十几个婆子也不见了踪影。” 析秋坐的是沈府的车,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怎么会半路转道去佟府。 太夫人听着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娘,娘!”大夫人忙扶住了太夫人,敏哥儿和鑫哥儿以及晟哥儿从碧纱橱跑了出来,三个孩子仿佛听懂了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定在那里看着晕过去的太夫人。 大夫人将太夫人放在八步床上,吴妈妈赶紧拿了救心丸来塞进太夫人的嘴里,大夫人转头吩咐婆子道:“记住这件事不准传出去!”说着朝房里三四个丫头婆子看了一眼,大家皆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肩膀,点了点头,大夫人便又冷声道:“去将侯爷找回来。” 有人飞快的跑出去。 跪在地上的婆子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若是四夫人有个好歹,这样的名声四夫人担不起,便是侯府也担不起。 如今十几个婆子,丫头还有四夫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现在最关键的虽是找到人,可是四夫人的名声也很重要,否则便是找到了,四夫人这一生也毁了。 先帝在位时,便有位小姐去普济寺烧香,在半道上被人劫了,两日后找到了人,虽只是勒索钱财,小姐并无大碍,可即便如此小姐最后还是落发出了家。 婆子缩在一边,她知道若是四夫人真的出了事,侯府为了名声,她们知情的人也不会留的。 沈太夫人猛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盅丢了出去,怒看着沈季道:“你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找,我就不信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是在两府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 沈季早就安排好了,便是没有沈太夫人命令,这个人他也必须去找,不但要找还要用全力去找。 萧四郎对四夫人什么态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四夫人出了事,以萧四郎的为人……结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娘您不要着急,我这就带人去找,现在除了我们两府里的人知道一些,外面没有人知道!”说着顿了顿又道:“一辆马车那么大,他们想藏起来也不容易。” 沈太夫人点了点头,立刻挥手道:“快去啊,还站着做什么!” 沈季领命匆匆出了门。 沈夫人想到上午析秋还在这里笑语盈盈的样子,这会儿就失了音讯,她扶着沈太夫人沉了脸道:“娘,四夫人坐的是我们府里的马车,您看会不会是?” “必是如此。”沈太夫人紧紧皱了眉头,道:“对方恐怕冲的不是四夫人,而是我们两府里的关系,想要让萧四郎彻底恨上我们。” 沈夫人听着,身上如凉水浇过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巷子口,萧四郎负手而立,气息沉冷的仿佛冰封过一般,天敬在一边回禀道:“这条巷子是沈府回南牌楼的捷径,这里位置很偏平日走动的人并不多,周围的百姓只道下午沈府的马车走了一趟两回,却没有人见过异常。” 萧四郎冷声问道:“去城门的人可回来了?”天敬身后便有人走近一步回道:“去城门问过,下午沈府确实有马车出去过。”说着一顿又道:“属下已经派人去城外追查。” 萧四郎眼睛一眯,视线又落在空无一人的长巷里。 虽是空荡荡的,但地上的血腥味却绝对不会错。 身后有马蹄声接近,随即有人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跪在萧四郎身后,回道:“大都督,城外找到沈府的马车。车里寻到三个女子,人已昏迷!” 萧四郎转身过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人在何处?” “正在巷外!”不待那人说完,萧四郎已大步走出了巷子,果然见沈府的马车停在了路边,车的外形没有损伤,便是连马匹也是安定的样子,有人伸手替他打起车帘,萧四郎便看到车里横竖躺着的春柳以及碧槐碧梧。 “属下找到时,旁边没有人,车就停在城外的土地庙门口。”说着一顿又道:“属下带人四处搜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萧四郎紧紧攥了拳头,冷声吩咐道:“将人送去西大街上的医馆,找张医女!” 有人领命,跳上了马车,驾车去了西大街。 正在这时,远处又十几人骑马而来,当先领头之人便是沈季,他跃下马背落在萧四郎面前,问道:“可有线索。” 萧四郎冷目看了他一样,转身便走。 沈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但也知道萧四郎的脾气,就转头去问天诚,天诚知道两人的关系,将刚刚的事和他大概说了一遍,沈季越听越觉得可疑,三两步追上了萧四郎问道:“我看这件事不简单,若只是劫匪这三个丫头不该留着,如今却安然无恙的回来,好像劫匪根本就认识四嫂一样,是冲着四嫂去的。” 这些事萧四郎都想过了,沈季见他没有说话,便又道:“四哥,我带人挨家挨户的去搜吧!” “不用!”萧四郎声音沉沉的道:“对方的手法高明,这会儿人便是在城中也不会轻易给你找到的。”沈季看着他的样子,着急起来问道:“那我们到底怎么办!” …… 太夫人醒来,抓着大夫人的手便问道:“析秋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四弟去找了。”大夫人回道,太夫人便拧了眉头问道:“沈府跟车的十几个婆子,析秋身边去了三个丫头,都没有踪迹?京城虽大可若是藏这么人总会有蛛丝马迹的,老四呢,老四可回来过?” 大夫人摇了摇头。 “析秋与人并无恩怨,老四这两年也是安分当差……能在京城中有这样的手笔和胆量的人为数不多!”太夫人扶着大夫人就要坐起来,正说着萧延亦自外面大步进来,脸色也是沉沉的:“说是四弟妹失踪了?” “老二。”太夫人立刻吩咐道:“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去找一找,无论如何也要把析秋找回来。” 萧延亦已经变了脸色,第一次不等太夫人说完话,便挥开帘子就出了门。 太夫人还要说话,紫薇匆匆从外面进来,对太夫人禀道:“太夫人,郡王府的荣总管来了,说是给二夫人送些东西。” “你喊两个婆子去搬吧!”太夫人现在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事,便不耐烦的挥了手让紫薇去办。 戍时,萧延亦自外面回来,将春柳几个丫头带了回来,三个人脸色皆是不好看,泛着青黑色由婆子扶着进来,太夫人见到三人便问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夫人呢!” 春柳哽咽的将从沈府出来后,路上所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车没有出城,就进来了七八个婆子,将我们三个人绑住又拿了帕子捂住我们的嘴……后来等我们醒来时,就已经被救回来了。”说着顿了顿又道:“那些人蒙着面,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们根本看不见脸,便是几个婆子也俱都是蒙着面!” 也就是说,沈府的马车出城时,析秋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车里了。 “十几个蒙面的人!”太夫人眯了眼睛看向萧延亦:“看来,这些人的来路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复杂许多。” 碧槐和碧梧瘫坐在地上,春柳就不停朝太夫人和萧延亦磕头:“求太夫人,求侯爷一定要救救我们夫人。”哭的肝肠寸断。 萧延亦沉默的站在门口,忽然转身往外走,留了话道:“我再带人去找。” 留下的满室人皆是面色灰败。 几个孩子站在碧纱橱门口,吓的哭了起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71 捉弄 “四爷在何处?”萧延亦边走边道。 身后的常随低声恭敬的回道:“小人不知,侯爷,要不要小人带人去找找四爷?”今儿一晚上都没有见过四爷。 “不用!”萧延亦拧眉吩咐道:“你带着人去京城各处的客栈问一问,去查一查今晚有没有可疑之人落脚。”他说完有转头和另一人吩咐道:“你带人去城外各处去搜查!” 两人应是,萧延亦又叮嘱道:“记住,不要惊动百姓。” 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大家心中都有数,二人听到萧延亦叮嘱,立刻点头应是! 萧延亦在仪门停下脚步,就看到荣郡王府的马车停在那边,荣总管正带着人从车内往外搬东西,红木的箱子上头挂着一个硕大的铜锁,很沉的样子,紫鹃正吩咐三四个婆子在搬,即便如此婆子依旧搬着有些吃力的,荣总管就吩咐道:“小心一些,这里头可是珍贵东西,定要轻拿轻放。” 紫鹃就喝道:“若是碰坏了你们一个也赔不起。” 侯府搬东西的几个婆子连连弓身应是。 荣总管说完,就看到萧延亦出了仪门,他目光闪烁低着头就走到萧延亦面前行了礼,回道:“侯爷!” 紫鹃一怔,也迅速收敛了态度,几步走过来行礼道:“侯爷!” 萧延亦看着他们随意的点了点头,不作停留转身便继续往外走。 荣总管看着侯爷的背影,就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萧延亦大步走向另外一边,行了几步却是突然停了脚步转头去看那只箱子,眼睛眯了眯,他身边的常随就小心问道:“侯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事!”萧延亦挥袖,大步离开。 荣总管站在马车边,看着箱子被人抬了进去,就不由自主的腿脚软了软,扶着车壁猛擦了汗,随行的小厮递了帕子来给他,荣总管就烦躁的一挥手拍开:“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作甚!” 小厮立刻应是,跳上了车。 荣总管颤巍巍的也上了马车,车子便快速的驶出了侯府的侧门。 紫鹃站在门口,目露疑惑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就觉得荣总管的表现有些怪异,她不由也回头去看那只箱子,难道这里面装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可是二夫人如今都这样了,郡王府怎么会送贵重的东西来,而且她也没有听说郡王府今儿要送重要的东西来。 她不由想到早上二夫人给太医带出去的信,那封信就是转交给荣总管的,难道…… 荣总管送这箱东西来,是二夫人吩咐的? 那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紫鹃想不到。 她带着几个婆子进了仪门,就有驴车在一边候着,她们又将箱子搬上了车,有婆子架着青帏小油车就朝内院而去,紫鹃跟车而行,越想眉头便越拧越紧,路过太夫人的前院时,远远的就看到紫薇带着几个小丫头,扶着碧槐和碧梧以及春柳穿过门前的甬道。 三个人脚步不稳,仿佛脱干了力气半个身子都挂在扶着的丫头身上,一行人走路步子沉重。 她们三人怎么都在这里?四夫人呢?她忽然想起来,今儿一天都没有见到四夫人。 紫鹃忍不住的胡思乱想,难道四夫人不在府里?若不然她们三个怎么也该留一个在四夫人身边伺候,可是又不对,便是四夫人出了门未归,她们也该待在四夫人身边才是。 怎么会这样? 她正想着,院子里又传来鑫爷和晟爷的哭声,乱糟糟的感觉让人心里忍不住就烦躁起来。 油车行的很慢,不比马车,驴蹄子上包着棉布走路很轻,便是车轮行着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紫鹃不知道为什么,就出了一身的汗。 车子一路行到二夫人院子里,几个婆子又将车上的箱子搬下来,小心翼翼的抬着进了正院,紫鹃先进了门,二夫人正端坐桌前喝茶,见紫鹃进来眉头一挑,问道:“东西搬进来了?” “是!”紫鹃指了外头:“夫人,箱子放在哪里?” 二夫人眼底就露出满意的笑意来,笑容越扩越大竟是要笑出声的样子,紫鹃看着越发的胆颤,二夫人的样子好像……好像有些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就是从凌波馆出来以后,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紫鹃小心的退开了一步。 “让人搬进来!”二夫人出声吩咐道,紫鹃应是立刻将厚厚的棉布帘子打起来,对外面吩咐道:“将东西搬进来。” 几个婆子打了弯,就抬着箱子进来,一进房里几个人便是一怔,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她们搬着箱子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出了一身,可这热气一来瞬间将她们身上的汗烘干,眨眼功夫又出了一身的汗。 汗顺着额头,背脊一直流下来。 府里都传二夫人得了病,原本她们也只当主子的秘闻听,只信一半而已,今儿总算是证实了,这八月的天气二夫人竟然就在房里烤火,还将窗户关的密不透风! 几个婆子快速的将东西靠墙放了,起身朝二夫人行了礼,巴不得立刻飞身出去才好。 这个房间里,可是一刻都不能待。 二夫人目光直直的盯着箱子,仿佛那里装着的是她一心想要得的东西,格外的兴奋和高兴。 紫鹃送几个婆子出去,拿了零碎的铜钱出来打赏她们:“劳烦几位妈妈,拿去买酒喝!” 几个婆子胡乱的擦了汗,行礼谢过接了钱飞快的出了门,仿佛后头有人跟着在追一般,出了门就有人叹道:“怎么觉得二夫人的院子里变的阴森森的,渗人!” “不要乱说话,主子的事哪是你我能议的。”说完,推搡了其他几人,飞快的朝外面走去。 二夫人歪着头站在箱子边,就盯着箱子去看,冷笑声不断,紫鹃掀了帘子进来,二夫人头也不回的伸出手:“钥匙给我!” “钥匙?”紫鹃一愣,就摇着头道:“荣总管没有给奴婢钥匙。”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二夫人解释道:“奴婢,奴婢以为二夫人身边有钥匙……” 二夫人怒气升了上来,怒容满面的转头瞪向紫鹃,紫鹃害怕的又退开一步,回道:“夫人息怒,荣总管真的这么说的。” “没有钥匙?”二夫人自言自语的又去看箱子:“没有钥匙如何打开,这个荣伯果然老了,办事这样疏漏!” 她想了想,目光在房间里这么一转,就落在多宝格上放着的铜鼎上,她三两步走过去抓起铜鼎在手,又回身走到箱子前面,对着铜锁就要去砸。 紫鹃害怕的肩膀一缩,想要出声又不敢。 二夫人的举着铜鼎在头顶,又忽然在半空中顿住,她自言自语了几句,又摇了摇头甩手就将铜鼎扔了。 紫鹃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动作,越发的狐疑。 就见二夫人转过头看她,声音阴冷的吩咐道:“去给炉子加些碳。”声音里竟还含着一丝笑意。 紫鹃想也未想立刻应是,掀了帘子出去,不一会就托了盘子进来,拿了铜筷夹了五六块碳加在房中的炉子里,房间里的越发热的透不过气来。 她收了铜筷,又将桌上摆着的一盘如意糕端在手上,对二夫人道:“夫人,奴婢将如意糕端出去,给您重新换一盘进来。”房间里这么热,闷在里面东西很快就坏了。 二夫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她站在箱子前面,来回的走动,连紫鹃出了门也未察觉,时而对着箱子冷笑,时而对着箱子蹙眉,时而自言自语…… 紫鹃候在外面,侧耳去听房里的动静,就听到里面二夫人来回不停走动的脚步声,她越发的不安,就觉得二夫人的行为很异常,突然的,里头传来二夫人的传唤声,她迟疑的掀了帘子探了头看了看才进了房里,问道:“夫人。” “侯爷呢,去将侯爷请来!”二夫人吩咐道。 紫鹃面露迟疑,支支吾吾的看着二夫人,二夫人眉头一拧露出不悦之色,紫鹃心中一凛立刻回道:“侯爷……这……这会儿恐怕不在府里,奴婢刚才看他出去了。” “去外院让人去将他找回来!” 紫鹃站着没动,侯爷匆匆出门看着就像有事的样子,现在去请侯爷必定不会来,即便是侯爷没事,恐怕也不会来。 二夫人如今可是被软禁在这里,侯爷对二夫人的态度……怎么可能会来。 “我让你去,你就去!”二夫人怒喝道。 紫鹃满脸为难的应是,正要出门二夫人又喊住她,叮嘱道:“若是侯爷不来,你就告诉她,我要死了,她若不来我立刻死在房里!” “是!”紫鹃应是。 一路跑着去了外院,萧延亦自是不在外院,紫鹃找了胡总管将二夫人的话传给他,胡总管面色一凛,不管二夫人如今如何,可毕竟她的身份在这里,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后果也不是轻易可以想象的。 他应了就指了小厮出去找侯爷。 二夫人在房里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紫鹃才跑的满头大汗的回来,她一进门二夫人就道:“侯爷人呢。”说着,目光朝紫鹃身后去看。 紫鹃有些胆怯的回道:“侯……侯爷说……” “说什么!”二夫人蹙了眉头,走过去抬手就给了紫鹃一巴掌:“办事这样无用,一句话都说不好,要你何用!” 紫鹃捂着脸就跪了下来,回道:“侯爷说……说随您!” 二夫人仿佛站不稳一般,身子就颤了颤,朝后踉跄了两步。 随她,随她生或是死! 萧延亦,你好狠的心哪。 好,好,你不忍就别怪我不义,我原是要给你一次机会的,如今…… 她目光阴狠,转头盯着箱子咬着牙齿再吩咐紫鹃道:“去,告诉他,他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限他半个时辰内赶回来,否则我就一把火烧了。” 紫鹃听不懂二夫人说什么,这一次她半刻也不敢规劝耽误,领了命起身就出了门。 二夫人几步走到箱子边,她提了裙摆就坐在箱子上,纤纤手指在上面叩了叩,冷冷的笑道:“你要怪,就怪你命太贱福太薄,好好的四夫人不做,竟还肖想你不该想的……” “有时候,人没有廉耻之心,也该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区区佟氏府中的一个庶女,这样下贱的身份,让你一步登天做了萧四夫人,你就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好好守着你得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可是你呢,非要这样不安分,竟然勾引侯爷。” “你以为你勾引了侯爷,你就能做宣宁侯侯夫人?呵呵……真不知你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痴心妄想,以你的身份也配做宣宁侯夫人?” 她说着,又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箱子就道:“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没有人有资格拥有他,他是我的,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这样的贱人,根本不配喜欢他。” 她说完,又想到那幅画,脸色就越发的阴冷,尖声道:“就算他真的被你勾引又怎么样,你以为他身为侯爷就能无所不能,呵呵……真是天真,便是圣上也没有这样的能耐,你们打算怎么样,害了我和萧四郎然后双宿双栖?蠢,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她越说越怒,一挥手便桌上的茶壶扔在箱子上,茶水流了一地,稍后又被烘干,二夫人变了脸色又悠悠的坐在椅子,盯着箱子道:“今晚,你是生是死可不是我说了算……不过,瞧这样子你也不会活多久。” 她说完,给自己倒了杯茶去喝,又起身在多宝格的一个匣子里一阵乱翻,复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门外有脚步匆匆走进了院内,二夫人听到时脸色就猛然一变,萧延亦果然来了,他果然来了! 她握着茶杯的手便气的开始抖了起来,她要死时他不闻不问,现在竟然为了这个贱人,就急着赶了过来。 果然,门帘子被人大力掀开,萧延亦沉着脸走了进来:“承宁!”他目光直接落在二夫人身上,质问道:“她真的在你这里?” “侯爷!”二夫人站了起来,看着萧延亦就挑着眉头问道:“侯爷说什么?谁在我这里?” 萧延亦没心思和她说话,问道:“人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妾身听不懂。”二夫人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 萧延亦脸色森冷,看着二夫人便道:“你休要和我装腔作势,告诉我,她人在哪里?”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侯爷性子一向温和,怎么今儿这样急躁。”她笑着走了两步,很自然的站在箱子前面,挡住了萧延亦的视线。 萧延亦眼睛一眯,挥手便道:“来人,给我搜!” “萧延亦!”二夫人没料到他会让人来搜,不由怒看着掀帘子进来的婆子,道:“都给我滚出去!”说着看向萧延亦:“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便是什么个下贱的人都能进来的?”说完又冷笑一声:“还有,你该了解我的,便是你现在搜也搜不到任何东西。” 婆子在门口探了探头,见萧延亦没有别的吩咐,就又退了出去。 萧延亦便道:“不搜也行,将她交出来!” 二夫人摇着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觉得可笑,她看着萧延亦就道:“侯爷让妾身交出谁?嗯?你不说出来,妾身怎么知道。” 萧延亦怒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承宁,我告诉你她若是伤了半分,我绝不会饶了你。”他说着,目光也是在房间里一睃,视线落在正烧的旺的炭炉上,眉头越拧越紧。 二夫人却是半分不让,就这样看着萧延亦,等着他说出来,他到底在找谁。 萧延亦握了拳头,缓缓道:“承宁,你若是心里有气便冲我发泄,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何必如此!”说着,朝二夫人走近了一步:“你伤了她,你以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恰好相反,不管是太后娘娘,还是荣郡王,都不会想要看到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想,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二夫人根本不听,冷笑着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呵呵……侯爷还没告诉妾身,你到底在找谁,你到底在紧张谁的生死。” 萧延亦已经不想听她说话,又朝房内走进了几步,二夫人仿佛看出他的目的,便是脚步一进挡在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从袖口中就拿出一把匕首押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冷笑着看着萧延亦道:“侯爷只要再往前一步,妾身就自刎在你面前!” 萧延亦脚步停住,二夫人就冷笑着看着他:“侯爷终于在意妾身的死活了?”萧延亦满脸的厌恶,她又道:“妾身不知道侯爷要找什么人,但是妾身手里的人现在人很安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侯爷要找的人。” 执意要问出她想要的答案。 一日萧延亦不说出来,她便一日存了一份庆幸,二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疯子!”萧延亦三两步走过去,绕开二夫人就要亲自去找,二夫人却是身子一拦挡在他面前,脖子上的匕首又递进了一分,鲜血从皮肤中渗出来:“好,侯爷不说也罢。”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萧延亦面前:“既然侯爷不在意妾身的身死,那妾身也不用顾念和侯爷之间的情分,只要侯爷在这上面盖上私章,妾身就答应你,把你想要的人给你。” 萧延亦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只看到盐矿二字,他想也未想便将她手中的纸扯过来,从袖中拿出私章便盖在上面,又甩给二夫人:“如你所愿,人呢!” 二夫人接过纸,看着上面大红的印戳,忽然很想笑,她也确实笑了起来,她大笑不止,眼泪落在泛着寒气的匕首上,她看着萧延亦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一样,质问道:“萧延亦,你知道你签的是什么吗?是我哥哥盐矿开采的协议,你今日在上面盖了章,从今日起你就和我荣郡王府绑在一起了,你明白吗。” 萧延亦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目光已经落在箱子上。 他想到今晚荣总管送来的箱子,如今正躺在角落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便认定析秋在那只箱子里。 他心中思索之时,二夫人又道:“自此以后,侯府所有人的性命就掌握在我哥哥手上,萧延亦……你谨慎一世,竟然为了一个佟析秋,轻易便签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至此?” “协议签了,把钥匙给我!”萧延亦冷声道。 二夫人一怔,随即明白了萧延亦已经猜到人在哪里,她三两步走到箱子前面拦住,撕裂着声音笑着道:“你的眼中就只有她?难道你没有看到我脖子上的刀?你可知道我若是死在你们侯府,便是圣上为了皇室的脸面,也不会轻饶了你们的,你为了一个女人,宁愿背负了不义之名,宁愿担负灭门之灾,她对你就这么重要?” 萧延亦却是想到,房间中温度这么高,她困在箱子里这么长时间……若再不救出来,必然会有生命之危。 想道此,他不假思索的便道:“是,她就这么重要,为了她我可以去死,可以做任何事,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将钥匙给我!” 二夫人听着身子就是一颤,跌坐在箱子上,满脸的绝望,她歪着头怔怔的看着萧延亦,仿佛不认识他…… 萧延亦上前,一把将她推在了一边,迫不及待的低头去看铜锁,又转身在地上捡起二夫人扔出去的铜鼎照着铜锁便去砸…… 二夫人被巨响震醒,梦呓一般的看着萧延亦,看着背对着她,热的满身是汗却是在救另外一个女人的他,她将脖子上的匕首拿下来,看着匕首就觉得很可笑,他不顾她的身死,恐怕此刻便是她真的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在意。 砰砰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门外的婆子没有得到侯爷的命令,根本不敢进来。 二夫人看着萧延亦就尖声笑着,满面的嘲讽:“救吧,救吧!你以为她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还能玩好如初?我告诉你,她早就死了,哈哈……你知道是谁害死她的吗,是你!若非你姗姗来迟,她又怎么会死呢!” 萧延亦的动作顿了顿。 二夫人便扑过来,凑在他面前,脸上的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疯癫了一样看着他,脸凑着脸:“侯爷,你后悔吗?你亲手杀了她,你后悔吗,有没有心痛,有没有和妾身一样的心痛?这样的滋味很好受吧?痛不欲生吧?是啊,痛不欲生,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样的感觉可真是令人难忘啊。”她说着顿了顿,又凑近了一些:“哦,忘记告诉你了,便是她死了,也是萧四夫人,墓志铭上刻着的送葬人可不是萧延亦,而是萧四郎!” 咔嗒一声,铜锁落在地上。 二夫人听到了声音,身体一转就坐在了箱子上,她看着萧延亦笑着道:“侯爷,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一点,你有没有爱过我?” “滚开!”萧延亦盛怒,一把将她推开,随后打开了箱子,等看到箱子里的情景就愣在了哪里,怔怔的没有了表情。 二夫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般大笑起来,她笑着走过去,目光也落在箱子里,随即也是怔住。 就见箱子里,一只纹着鬼谷下山的元青花细颈梅瓶,就那样躺在箱子里,只有梅瓶,却不见佟析秋的身影。 她认识这只梅瓶,是荣郡王府中堂中摆放的梅瓶,是父王生前最爱的梅瓶。 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 “佟析秋呢。佟析秋呢。”二夫人摇着头喃喃自语不敢置信,忽然间,她震在那里,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无法接受,她开始发抖,身体禁不住的便抖了起来…… 萧延亦转过身,目光中隐露着难掩的杀意,他看着二夫人,一字一句的问道:“析秋,在哪里?” 二夫人清醒过来,可脑子里又仿佛更加的模糊,她看着萧延亦除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什么?那一只是荣郡王府中堂里的梅瓶……没有哥哥的同意,怎么会出现在在这里。 意味什么?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在二夫人脑中炸开,她眼前模糊了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朝她袭来。 “佟析秋,佟析秋!”二夫人尖叫一声,眼底是无尽绝望,她看着萧延亦,突然的,就朝他冲了过去,他抓着萧延亦的衣袖:“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父王的梅瓶会在这里?你们到底做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萧延亦凝眉看着她,疑窦突生,他退开一步目光在房中再次看了一圈,确定房中再无可藏人之处,也确定了此刻的二夫人根本不知道佟析秋在哪里。 他推开二夫人,迫不及待的抬脚便往外走。 佟析秋在哪里,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萧延亦不敢去想可能性,黑衣蒙面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她一个弱女子…… 他朝外走,二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又去看了看手中一直握着的匕首,几乎陷进手心里的匕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 尖尖的匕首,便自萧延亦的背脊刺了下去,又被拔了出来,再次刺了下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银白的直缀已经变成了鲜红。 二夫人目光失了焦距,机械的动作着,她吃吃的笑着,喃喃的道:“侯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不分离!”她刺了两次,萧延亦转身抓住她的手,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握在手里,他脸上的血色,随着身后破裂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血一点一点消褪…… 二夫人仿佛毫无知觉了一样,依旧重复着原来的动作,匕首换成了拳头砸在萧延亦的胸口,嘴里依旧在说着:“侯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不分离!” 有鲜血自萧延亦的嘴里流了出来,他有些站不稳,身体忍不住颤了颤。 就在这时! “侯爷!”宛若天籁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他努力转身去看,努力去看身后出声的地方。 他看到了什么,是析秋,她穿着一件绛紫的素面褙子,脸色虽有些白,但却是完好无损,是的,完好无损…… 萧延亦笑了,就这样笑了起来。 “二哥!”是谁,是谁在喊他,是四弟吗? 是四弟将析秋救了出来,萧延亦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四郎两步自门口跨了过来,接过直挺挺倒下来的萧延亦:“二哥!” “侯爷!” 析秋走过来,和萧四郎一起扶住了萧延亦,她看着他,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静静的,有什么自他的身上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溅在析秋的身上。 二夫人依旧在重复着原来的动作,嘴里喃喃的说着话:“侯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不分离!” “来人!去请太医!”萧四郎将萧延亦横抱起来,目光幽暗的看了眼二夫人,转身便出了房间,析秋脚步顿了顿,回头去看二夫人,就见她目光散乱满脸的呆滞,抬着头不断重复着一个动作,嘴里也是说着同样的话…… 她绕开呆怔在门口的荣郡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荣郡王身穿绛红色的蟒袍,负手而立,精致俊雅的五官此刻拧在了一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久久没有移动。 这是他的妹妹,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聪明伶俐的妹妹,别人做不到想不到的事情,她总能做的周全想的周到,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她却能比别人做的更加的好,所有人都说她性子好,可是他却知道她很要强,不允许自己半点不如别人,但凡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他和父亲还有祖母都很喜欢她,将她捧在手心,只要她提的要求,没有不满足的,而她呢,也从不蛮横去要求一些力所不及的,她总能拿捏到分寸,揣度到别人的心思,得到自己想要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她很聪明,懂得顾全大局,可是这一次…… 荣郡王紧紧皱了眉头,眼底里满是失望,就这样看着二夫人…… 天诚在一侧低声道:“郡王,劳您在外院稍坐休息。” 荣郡王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他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房外跪着的丫头婆子一个个连呼吸都忘记了,侯爷受了伤,是二夫人做的,房间里没有了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紫鹃哭了起来,她不敢进房里去,跪在那里满脸的绝望,一片死灰。 二夫人还站在那里,重复着动作,重复着语句。 萧四郎抱着萧延亦一路出了院子,析秋跟在后面小步跑着,太夫人已经远远的迎了过来,看到萧四郎抱着的萧延亦,顿时眼前一黑扶住了大夫人和吴妈妈的手,语不成句的问道:“老二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娘。”萧四郎根本没空和太夫人说话,析秋走过去扶住了太夫人解释道:“……是二嫂!” 太夫人看到了析秋:“你回来了,你没事吧?”析秋摇着头,回道:“我没事,我们先给侯爷治伤,其中的细节我再和您解释。” 太夫人顾不得许多,点了头,由大夫人和析秋扶着跟着萧四郎往回走。 远远的碧槐和碧梧以及春柳,岑妈妈问玉六七个人迎了过来:“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析秋摇着头吩咐岑妈妈:“你快带人去四象胡同,请静柳姐过来!”岑妈妈应是,春柳立刻附和道:“我和岑妈妈一起去。”他们看到了萧四郎正抱着侯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浓浓的血腥味却能闻到。 析秋拧眉点了头:“快去!”两人应是匆匆跑去了外院。 碧槐和碧梧舍不得再离开析秋,便紧跟着她后面。 太夫人虽脚下不停,可析秋能感觉到她扶着自己的手已经在不停的颤抖,是啊,萧延炙没有了,若是萧延亦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承受得了。 析秋心中也是悲痛的,萧延亦最后看着她的眼神,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是什么样的眼神?悲凉的,欣喜的,绝望的,痛苦的,自责的,更多的却是恋恋不舍,爱慕的。 她心里宛若刀割,她知道萧延亦的心思,却没有想到过他会这样深。 他一直隐藏克制的很好,她以为他不过是对她有情罢了,这样的情愫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也会随着她和萧四郎生活渐渐稳定而彻底湮灭,没有想到他会这样。 他今晚和二夫人起争执是为她吧,她看到那口放着梅瓶的箱子了,萧延亦是来找她的吧。 析秋捂住胸口,脑海中忽然就想到那一次,在大老爷的书房外,他云淡风轻的跟她说话:“六妹稍等,我去去就来!” 情景还仿若在眼前。 若是知道会有今日,那天她一定不会让佟析砚去找他,或许没有相遇就不会生情,没有生情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害了吧。 她有种无力感,她左右不了别人的心,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心……心里想着,她的目光就落在同样沉重,周身气息冷澈的萧四郎身上。 她透不过气,便侧开了目光,随着太夫人进了正房,又走进卧室里。 目光落在床上,萧延亦躺在哪里,脸上没有一点点的生气,就好像……死了一样。 他为了她而死,这一点析秋不能接受,她转头去看萧四郎,萧四郎正凝目站在那里,看着太夫人坐在床前握着萧延亦的手哭着,仿佛感受到析秋的眼神,他也转过头来看着她,两人无声的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痛色。 片刻后,萧四郎朝析秋点了点头。 析秋立刻去吩咐紫薇,她要在太医来之前给他做急救,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让他死! “四爷!”析秋挽起袖子:“麻烦您将侯爷翻过身来。”刀伤在后背上。 萧四郎依言走过去,将萧延亦翻了个身,紫薇按照析秋的吩咐,将所要用的烧酒,热水和净盐拿过来,又让人找来干净的棉布去煮…… 太夫人不明白析秋要做什么,大夫人默默的走过去,扶着太夫人站在了一边:“娘,让四弟妹去做吧,她心里有数。” 太夫人点了点头,抹着眼泪站在了一边。 析秋让萧四郎脱了萧延亦的衣裳,大夫人将房里的丫头婆子遣了出去,让吴妈妈守在了门口,析秋洗净了手,拿了干净的棉布沾了白酒在伤口周围擦洗,析秋头也不抬的道:“四爷,帮妾身再拿块棉布来。” 她扔了沾了血的棉布,手中便又多了一块干净的。 萧四郎又站在了一边,她看着析秋眼底便有不忍,析秋脸上的痛和内疚他看的很清楚,他很安静的什么也没有说,不管析秋吩咐什么他都照着去做。 析秋沉默的去做着,做着前一世她常常在做的事情,也最为熟悉的事情,可是无论她做过多少次,却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沉重。 伤口不深只要不感染就不一定致命,但是失血过多却必死无疑。 太医和阮静柳还没有来。 析秋用太夫人的外伤用药给萧延亦敷在伤口上,止住了血又按了棉布在上面。 做完这些她仿佛虚脱了一样。 萧延亦开始发高烧,嘴里迷迷糊糊开始说话,念叨着什么。 猛然的,萧延亦抓住了析秋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清楚。 析秋一怔,去将自己的手抽开来。 萧四郎拧了拧眉头,太夫人和大夫人俱是脸色一变,太夫人立刻上前去握萧延亦的手:“老二,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帮着析秋去掰开萧延亦的手。 仿佛是有所感觉,萧延亦还是松开了手。 析秋尴尬的退在了一边。 萧延亦手上的凉意还留在手心里,析秋紧紧握了拳头,沉默的站在了一边,说不出话来,此刻仿佛说什么也觉得惨白。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72 解开 刘太医和阮静柳一起进了门。 析秋和大夫人避在了屏风后面。 两人前后搭了脉,又看了伤口,刘太医道:“伤口处理的很好,再开些药将侯爷的烧退了,若是不再发烧伤就没有大碍。不过,侯爷失血严重,可能会昏迷几个时辰!” 太夫人听着松了口气,满脸的感谢看着他:“谢谢,劳你跑一趟!”上前将萧延亦的被子盖上。 “太夫人不用谢下臣。”说着停了停余光看了眼墙角的屏风,回道:“伤口处理的非常仔细,若是老夫做只怕也做不到这样细致,若非及时止血恐怕下臣也素手无策……”言下之意,你要谢也不用谢我,谢谢处理伤口的人。 太夫人也看了眼屏风,微微点了点头道:“让人陪您去开药方。”刘太医应是,吴妈妈送他出去。 大夫人站在身侧,目光也是若有所思的落在析秋身上,眼底颇有深意。 “大嫂,我们出去吧!”刘太医不在房里,他们一家子人自是不用避忌,大夫人听了便点了点头,当先出了屏风。 一出去,析秋便朝正站在床边的阮静柳看去,阮静柳也正朝她看来,两人目光交错,阮静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事! 析秋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劳烦张医女!”太夫人和阮静柳打了招呼,阮静柳轻摇了摇头,太夫人三两步跨去床边,握住了萧延亦的手,眼圈又红了。 阮静柳朝萧四郎点了点头打了招呼,又和大夫人见了礼,就走到析秋面前,小声道:“伤口没有发炎,记住每日换药即可。”顿了顿又道:“烧退了再吃些消炎的药,其它的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懂了吧。” 析秋此刻心里乱乱的,并为太在意阮静柳话中可能包含暗示的意思,便点了头道:“余下的事我会吩咐伺候的下人。” 阮静柳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握了握析秋的手:“你脸色可不好看,多保重!” 析秋却是道:“我稍后还有事想要麻烦你,你不如今晚就留宿在府里吧,这会儿也不早了,城里也宵禁了。”阮静柳目光动了动,就点了点头道:“好!” 析秋就让春柳和岑妈妈一起,就近在萧延筝院子里收拾了两间房出来,让阮静柳歇在太夫人院子附近,这样若是夜里萧延亦还有事她也方便一些:“静柳姐,谢谢你。” 阮静柳没说什么,朝析秋点了头,和众人打了招呼析秋亲自送她到门口,两人又站在门口说了几句,阮静柳随着春柳和岑妈妈去了萧延筝的院子里。 析秋转身,就碰到自房内出来的萧四郎,析秋问道:“四爷要去外院?”荣郡王还在外院等着呢。 “嗯。”萧四郎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声道:“我去去就来,你早点回去休息。”语气中满是担心,怕她因此事而受了惊。 析秋明白他的担心:“妾身无事,四爷去吧!我再陪娘坐一会儿,二嫂那边……也要去看一看。”萧四郎听着就拧了拧眉头,道:“多带些人去!”她的样子疯未疯并不好说。 析秋应是,见萧四郎大步朝外走,析秋又忽然喊住他,道:“四爷!”萧四郎转身看着她,析秋便轻声道:“……他毕竟是郡王。” 意思是让他不要起争执冲突。 萧四郎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就大步出了院子,一路去了外院的书房,书房中不单只有荣郡王在,沈季也正端坐在里面,两人各坐了一边都没有说话,一见萧四郎进来,沈季立刻站了起来,迎过来道:“四哥,侯爷他没事吧?” 荣郡王也走过来,很认真的等着萧四郎的答复。 萧四郎脸色沉沉的,回道:“没事!”说完,看了荣郡王一眼,就见荣郡王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去。 沈季叹气道:“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说着,又想到析秋,她刚刚并未见到析秋,只听说她回来了,析秋是从他们沈家人手中丢的,他心里依旧是记挂着的:“那四嫂她……” “她也无事!”萧四郎朝两人做了请的手势,他自己也在另外一边坐了下来,天敬端茶进来奉上,又关了门出去。 沈季听到说析秋没事,就呼的一声吐出口气,虽然满心里想问析秋是怎么脱险的,又想知道萧四郎是怎么找她的,在哪里找到的,可毕竟身份有别问多了也有些失礼。 他大步走到原位坐了下来,荣郡王却是负手站着,沉默之后他转头过来和萧四郎道:“老四,这件事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 萧四爷看向他,道:“郡王请坐。”荣郡王却没有立刻坐下来,如此萧四郎和沈季也不得不站起来,荣郡王想了想还是挥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个人各自坐定,荣郡王又开口解释道:“我若是事先知道,断不可能让她这么做,所幸四夫人并无大碍,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萧四郎没什么表情,沈季却是听明白了,他目露惊怔的看向荣郡王,问道:“难道,这次的事是承宁郡主……”他也有些不敢置信,却又审视的去看荣郡王,承宁郡主一介女流,怎么会用这样狠毒的手段,而且她在内宅里,哪里能指挥得动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侍卫? 沈季投去的怀疑目光,荣郡王便是不去看他,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三府的关系,至少他此刻在明面上还不想和沈家撕破脸,至于萧四郎那是更加不能了! 他解释道:“是承宁和荣总管。”他叹了口气,一脸的歉疚和无奈:“承宁写信给荣总管,让他找机会将四夫人在路上劫了,等到时候再把人装箱子里送进府,说她自有原因和主张,荣总管收到信却是……”他目光闪了闪:“荣总管收到信,刚好打听到四夫人去了你的府中,这个蠢奴才就带人将四夫人劫了。” 沈季眉头蹙了蹙,搁在腿上的手就攥成了拳头,若只是刚好打听得到,又怎么明知道四夫人坐的是沈府的马车还会劫呢,还杀了沈府的十几个随车婆子,荣总管可是在先太子在世时就伺候的,早就练成了人精,他这样做分明就是故意而为,想要一箭双雕! 沈季眯了眼睛,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愤怒,他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四嫂又怎么会?”府中的马车分明是在郊外的找到的,三个丫头也被人迷晕了,四嫂不在里面,明明被人劫持走了,又怎么会去了荣郡王府,怎么被萧四郎知道的。 荣郡王却是看了眼萧四郎和沈季,道:“荣总管招认,说那几个婆子将四夫人蒙住眼睛从车上带来下时,四夫人就喊了荣总管的名讳!” 不管此刻心里有多少的心思,沈季听到此也是怔了一怔,惊讶的看着荣郡王,问道:“她……怎么会知道是荣总管……”他说完又看向萧四郎,见他并没有不悦,才又问道:“她应该没有见过荣总管吧?”荣总管那样的人,出门办事怎么会露真容,便是声音也要刻意变了一变伪装了才是,况且四夫人生活在内宅,不可能见过荣总管。 荣郡王心里也暗暗惊叹,却是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说着也去看萧四郎,见萧四郎没什么反应不准备给他解惑,他只得跳过这个话题道:“……荣总管还是回府将事情从头至尾禀报与我。” 他想到,下午在府中荣总管说的话:“四夫人喊了小人名字时,小人一颗心就提了上来,动了杀机,可四夫人仿佛能看到小人的心思一样,就说若是她死了或者被绑的事真的成了事实,不单他的命留不住,便是郡王府也定会受牵连,小人当时就不信,如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查起来不管查到哪里,宣宁侯和沈家的关系就算决裂了,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最想见到的。”荣总管说着一顿又道:“可是四夫人却是说,说……便是别人不杀小人,您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放过我小人的,小人听了便就怔住,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郡王如今正在拉近和宣宁侯府的关系,若是四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出了事,以萧大都督的性子,不将京城搅的底朝天也不会罢休,再说他可是知道主子您的事,他能为四夫人发誓不纳妾可见感情至深,若是他一怒将您的事儿告到圣上面前,就算最终郡王府保住了,圣上也会对我们起疑心。” “小人想到这里,后背就出了汗,当时接到郡主的信,满心心疼郡主在宣宁侯府的遭遇,又想到可以破坏沈家和宣宁侯府的关系,就觉得这个计划委实不错,却没有想到这背后还会带来这层的影响和结果,可小人当时却还是顾忌郡主的安危,若是将四夫人放走,那就等于将郡主推出去了,郡主她本来就……小人看着她长大的,小人实在是心疼。” “可四夫人却说,二夫人从一开始这么做,就注定了成为太后娘娘和主子您的弃子,她让小人再仔细想一想,不如先回来禀报您,问问您的意思如何处理,若是您也同意杀了她,那么她该遭此厄运,她不会多说半句!” 他当时听到时,就立刻勃然大怒,四夫人料想的没有错,他不可能同意荣总管杀了四夫人,不但如此她还要亲自让人护送四夫人回来,保住她的名声,萧四郎是什么人,这样的小伎俩如何能瞒得住他的眼睛,他如若真的如此做就等于将宣宁侯府推到沈家面前,到时候他真的是两头难兼顾疲于奔命,哪里还有力气去做别的事情。 虽然和宣宁侯也好,和沈府也好总有一天会反目,但在这一天到来前,他不能让他们的关系出半点差错。 幸好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荣郡王想到这里,就又道:“王妃亲自带人去将四夫人接回府中,我又依四夫人所言,将府中中堂的那只梅瓶放在原定的木箱中送去给了承宁……” 沈季看向荣郡王,心里就冷笑连连,就听荣郡王又道:“这皆是承宁和荣总管私下里商定的蠢事,如今我对二位真是深感抱歉,是我管理无方,教导不周而至!”又长长叹了口气:“还让侯爷也……” 他看到沈季虽面色平静,但眼底已有怒容,便道:“明日我就将荣总管送来侯府中,如何处置任由二位发落!至于承宁……”他看向萧四郎:“侯爷受伤的事也瞒不住,只怕……若是二位还无法消气,有何要求尽管提。” 算是堵住了沈季的嘴巴,他做地伏小赔礼道歉,这件事又真的是承宁郡主写信给荣总管的,箱子也送到了侯府之中,表面上无论怎么样也和荣郡王扯不上关系,他将自己摘的很干净,如今又将荣总管推了出来,至于承宁郡主圣上那边自是瞒不过的,自由圣上责罚,这件事荣郡王做的很周全也很漂亮,让他无话可说。 “郡王言重了。”沈季叹道:“既然这件事来龙去脉已然清楚,大家之间的误会解开,郡王也是无奈受了二人连累,我又怎么会再责怪郡王呢!”沈季立刻摆明了态度和立场。 荣郡王感激不尽又愧疚难当的样子,朝沈季道:“是沈世子大度包容,还望世子替我向太夫人转达歉意,让她老人家跟着受惊了。” 沈季不介意的摆手道:“家母也是担心四夫人安危,既然她无事这件事也就不会再追究。” 荣郡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两人又去看沉默的萧四郎,萧四郎放了手中的茶盅,抬头朝荣郡王看来,回道:“正如沈世子所言,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了,郡王也是被牵连无辜受累,不用自责!”说着说着一顿又道:“至于荣总管和一干人等,郡王自便!” 自便,自然是都留不得了。 荣郡王明白,立刻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萧四郎便没有了话,荣郡王就笑着道:“这件事无论如何说,都是我的错,三日后我在醉仙楼设宴赔罪,二位定要光临。” 不管三个人此刻各自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但场面上却是皆大欢喜冰释前嫌的样子。 析秋又进了卧室,太夫人依旧坐在床前,大夫人站在一边伺候,析秋走过去扶着太夫人:“娘,太医说没事,您不要太伤心了,注意身体!” 太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由析秋扶着站了起来,和大夫人三人就在房间正中的桌边坐了下来,太夫人就问析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和荣郡王在一起,是怎么被老四找到的。” 析秋接过大夫人递来的茶水,谢过,她回道:“……是这样的……”就将事情的经过和太夫人说了一遍:“换了马车,荣总管回了郡王府,我便在车中等着,半个时辰后,郡王妃亲自来了,将我接回郡王府,果然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想……”她看向太夫人,顿了顿才道:“这件事背后的主使就是二嫂,我便将机就计,让荣总管依旧抬了个箱子进来,我本意是想让二嫂证据确凿无言辩驳,却没有想到……”她看向床上趴在那里,睡的并不踏实的萧延亦:“弄巧成拙,连累了侯爷。” “你做的对!”太夫人怒容满面:“老二的事实属意外,她就是个疯子,竟能做出这种事来!”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对门外唤道:“来人!” 紫薇应是进来,太夫人就道:“去将紫鹃给我带来!”紫薇应是而去。 太夫人气的厉害,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她看向析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也是你机灵,否则这件事的后果真是难以收场了。”说着顿了顿:“好在你有惊无险,否则……”否则就是冒着大不敬之罪,她也要将承宁休了回去! “让娘受惊了。”析秋回道。 大夫人拧了眉头沉思了片刻,道:“……不知道沈家会不会大做文章。”她是担心沈家借此大做文章弹劾荣郡王,他们是可以坐上观虎斗,可这件事的两个中心人物是二夫人和析秋,都是出自宣宁侯府,二夫人倒也罢了,但是析秋却要受此连累。 “不会!”太夫人摇头道:“沈太夫人的作风我很了解,她若是真如此迫不及待,当初皇室动荡时,她也不会在先帝的手中活下来!” 析秋赞同太夫人的观点,沈太夫人的能力和手段,便是现在不曾见过,但如今她还活着并且女儿成为了皇后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了她了心机和实力,若她只是看中眼前这一点机会就迫不及待的出手,那沈府今日也不会有如此的成就和辉煌。 大夫人也点了点头,恰好吴妈妈端了药进来,太夫人便起身亲自去喂萧延亦吃药,两人一个扶着萧延亦,一个拿着勺子,析秋和大夫人坐在桌前,大夫人看着他,淡淡的道:“这件事,你不用心生愧疚,她如今这样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她在安慰析秋。 析秋一愣,随即点头应道:“谢谢大嫂!”顿了一顿叹道:“……事情怎么会演变至如此地步!” 大夫人也轻叹了一口气。 紫薇掀了帘子进来,看着太夫人小声道:“太夫人,紫鹃不见了,奴婢已经派人四处去寻了。” 太夫人喂完了萧延亦的药,才给萧延亦擦了嘴站了起来,冷声吩咐道:“人不见了,左右也出不了门!”说完看向析秋和大夫人:“你们陪我去那边瞧瞧。” 二夫人那边是必须要去的,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一人一边扶住了太夫人,太夫人又对吴妈妈和紫薇道:“你们留在这里伺候,谁也不准放进来。” 两人应是,太夫人和析秋以及大夫人出了门。 由柳妈妈打头,丫头婆子簇拥着,提着灯笼,路上三个人皆是没有说话,进了二夫人的院子,院子里更是一片静谧,守门的婆子见太夫人进来皆是蹲身行礼,站在一边连气都不敢大声出。 太夫人直接进了正房,正厅里只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守着,厚厚的门帘子垂着,两个小丫头见太夫人进来立刻行礼,太夫人问道:“承宁呢?” “二夫人在房里。”小丫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门帘子低声回道,说着其中一个上去打起了帘子。 热气又扑面而来,太夫人拧了眉头,吩咐道:“进去将炉子关了,窗户打开!”小丫头应是,立刻进了门转身提了炉子进来,又用钩子将门帘子勾住散热。 并没有听到二夫人的说话声。 太夫人在门口停了停,便抬脚进了门,析秋跟在大夫人身后也走进了门。 房间里,一灯如豆,二夫人坐在那只大木箱子上,脸色雪白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对房里突然多了几个人毫无反应,她像孩子一样双脚悬空的甩着腿,脖子上血液凝固后留下一圈黑色的淤血,肿的粗粗的样子很渗人。 房里已经打扫过,却还有着浓浓的血腥味。 “承宁!”太夫人愠怒的喊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二夫人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瞳孔都未瑟缩一次,大夫人拧了眉头对太夫人道:“娘,我瞧着二弟妹像是有些不对!” 太夫人听着眉梢一挑,不由也仔细去看二夫人,果然如大夫人所说,二夫人的样子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表现,完全像是一个心智不健全的人反应,她上前几步,攥住二夫人的肩膀,捏着她喊道:“承宁!” 二夫人仿佛被摇醒了,转头目光迟疑的落在几个人身上,随即脸色一变顿时缩在箱子上蜷在上面,目光闪躲的去看她们,尖叫道:“你们是谁,快走,我不认识你们!”顿了顿又道:“侯爷呢,侯爷呢,侯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不分离!” 太夫人惊怔,门口的小丫头就小心翼翼的进来,解释道:“太夫人,二夫人今晚一直重复这刚刚那句话,否则就是坐在箱子上很久都不说话。” 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太夫人似乎有些泄气又似乎像是难以接受,身体晃了晃,大夫人走过去扶着太夫人道:“不如请张医女过来看看吧,也能知道二弟妹到底是怎么了。” “也好!”太夫人点了点头,她又看向二夫人,目光含着满是失望,是啊,她很失望,当初疼爱的儿媳,如今却演变成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竟然拿刀刺杀自己的夫君……这简直是…… 二夫人像是感觉到太夫人的怒意,不停缩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箱子里,她指着她们几人就道:“你们不要过来,你们敢伤害我,侯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祖母也不会放过你们,我哥哥也不会放过你们!”说的很清晰,连析秋也有些怀疑她的真伪,二夫人随后又道:“你们都是贱人,全部都是贱人,抢我的夫君,侯爷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谁也不准抢走,不准抢!” 太夫人听不下去,怒道:“闭嘴!”又回头对析秋吩咐道:“派人去将张医女请来!” 析秋应是。 大夫人则扶着太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二夫人缩着肩膀瞪着眼睛看着她们,不一会儿阮静柳就赶了过来,析秋解释道:“瞳孔无放射性动作,表情呆滞,语无论次!” 阮静柳点了点头,和太夫人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走到二夫人的面前,她盯着二夫人的眼睛看了许久,又要拿她的手腕搭了脉,又要去看别处二夫人却是挥着手:“滚,都给我滚!” 根本近不了身,阮静柳索性就放了手,回头正碰上太夫人急切的目光,她回道:“她滑胎后身子一直没有康复,有热症,恶露消褪但却带下郁阻于体内。”说着一顿又道:“至于是不是失心疯,现在还无法断定。” 这样的病,并非一个失常的行为或是搭了脉搏就立刻能知道的,还是要从长期的反应去判定。 太夫人也理解,便点了头拿眼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表情上满是痛苦和恐惧:“滑胎?不,不可能,我没有滑胎,没有!”说完四处去找自己的孩子,看了半晌目光就定在墙角多宝格上放着的一个花瓢,她飞快的跑过去抱着花瓢在怀里:“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娘在这里,你不要怕娘和你在一起呢,哦,对还有你的父亲,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太夫人皱起了眉头,指着门口候着的柳妈妈道:“去将她手里的东西拿下来!” 柳妈妈上去要去抢二夫人怀中的孩儿,二夫人忙将花瓢紧紧抱在怀里,用脚去踢柳妈妈:“滚,给我滚开,不准抢我的孩儿!”又腾出手来去推柳妈妈:“你们谁也不准动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她是我和侯爷的孩子,呵呵……你们在嫉妒我,一定是在嫉妒我,你们都是贱人,你们都配不上侯爷,不配有他的孩子,都去死,都去死!” 析秋听着便拧了拧眉头,不期然的,想到沈姨娘的孩子! 她看向太夫人,果然见太夫人也皱着眉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二夫人,大夫人却是突然出声问道:“只有你配,那么沈姨娘呢?” 二夫人一惊,戒备的看向大夫人,朝里面缩了缩尖声回道:“她不过是妾室,我要她死她就死,不经过我的允许,她就怀了身孕,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那么低贱的身份怎么可以有侯爷的孩子,该死,都该死!”说完,又吃吃的笑了起来,食指放在嘴唇上:“这件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是别人做的与我无关!” 太夫人变了脸色,她余光看了眼析秋,耳边就听大夫人问道:“是藤姨娘做的?” 二夫人眼睛一瞪,眼底射出一道厉光,又吃吃的笑着道:“对,是她做的,就是那个贱人做的!”大夫人又淡淡的问道:“那藤姨娘人呢,她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二夫人歪着头去想:“她去了哪里?”她垂了目光仿佛真的在努力思索,过了片刻她突然抬起头来就道:“死了,对,她对了!李妈妈呢,她怎么还没有回来,事情办妥了没有,蠢奴才办点事都办不周全!” 太夫人扶着桌面的手便是一颤,怔住,藤秋娘难道也……也是承宁做的?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夫人,竟然是她做的,那那张字条呢,也是承宁故弄玄虚迷她的眼嫁祸给析秋的? 她撑住了额头,说不出话来。 不单太夫人怔住,便是析秋也怔住,她看向大夫人,去看她的表情,想知道她只是顺着二夫人的话在试探二夫人,还是她根本一早就知道藤秋娘的事,现在来问不过是在让她说给太夫人听? 可是大夫人面色依旧和以往,除了有些惊讶以为,没有半点的异常,她看不出来她的情绪,析秋紧紧蹙了眉头。 若是她有意如此,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看不惯二夫人的行为而故意如此?可她为什么不早说,如今才来问? 析秋无法确定,心里却越发对大夫人生出好奇和疑惑来! 二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说了话又开始挥着手,紧抱那只花瓢对众人道:“都给我滚,你们不配在这里,都给我滚!”又对外面没有目标的吩咐道:“来人,去将侯爷找回来,就说孩儿哭了,让他快点回来。”说完又看着她们,很得意的道:“孩子每次哭的凶的时候,只要侯爷在他就不哭了。” 太夫人听不下去了,她猛然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对柳妈妈吩咐道:“将这里的所有人发卖出去,找到紫鹃乱棍打死,从今日起给我将门窗封上,二夫人疯了靠近者一律按府规处置!” 就是说,不管她疯没疯,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疯了!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太夫人挥袖而去,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析秋和大夫人以及阮静柳随着太夫人出了院子,太夫人走的很快比平日都快,可脚步很重仿佛每一步都极为沉重,大家都跟在她后面,静悄悄的四周一片黑暗。 院子门外,连翘和沈姨娘候在外面,两人皆是红了眼睛,见到太夫人就在门口跪了下来,道:“太夫人,侯爷他怎么样了,让奴婢见一见,让奴婢服侍侯爷吧!” 太夫人停了脚步,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两人,一一审视之后又落在沈姨娘身上,沉吟了片刻不留情面的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都给我回去!” 说完,也不管两人哭成什么样子进了院子。 “娘!”大夫人追上去扶住太夫人:“您还注意身子啊。” 太夫人站在门口,朝大夫人点了点头,对着她和阮静柳道:“你们忙了一夜,这会儿老二也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着!” 大夫人目光动了动,阮静柳已经应声了,大夫人想了想回道:“那儿媳回去了,娘也早些歇着!” 太夫人目送大夫人和阮静柳出了门,她又看向析秋,语气比刚才柔和几分,她道:“你今天受了惊吓又奔波了一天,敏哥儿这会儿睡了,就让他留在我这里睡一夜明天再回去,你也回去歇着,老二这边你不要多想,不是你的错!” 析秋看着太夫人,就觉得她此刻有些不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与以往每一次都是不同。 她依言点了点头,行了礼:“儿媳告退!” 太夫人点了点头,等析秋带着丫头出了院子,太夫人就支撑不住似得扶住了门,吴妈妈从门口迎了出来:“太夫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她仿佛很疲惫无力的样子,指着暖阁里面:“扶我进去!” 她在暖阁的炕上坐了下来,看着吴妈妈道:“你让人去外院,将胡总管找来!”吴妈妈应是出门点了个婆子去请胡总管。 一盏茶后胡总管匆匆赶了过来,太夫人让吴妈妈守着门,她就从她早就拿出来的匣子里拿出当初那张字条给胡总管:“你明天去打听看看,郡王府中有没有幕僚擅长临摹他人笔记的!” 胡总管一怔,他在侯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心思早就练就的八面玲珑,太夫人说完他心中一转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点头应是,道:“小人明日一早就亲自去办!” 太夫人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析秋走在路上,春柳和碧槐仿佛心有余悸的将她围在中间,碧梧和问玉在前头打着灯笼,四个人心里也都是沉沉的,发生了这么多事谁的心里都不好过。 在院子门口,碰到从外院回来的萧四郎,几个人朝萧四郎行了礼。 析秋停在那里,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也正朝他看来,两人并肩进了房,春柳在房门外停了脚步关了房门。 析秋和萧四郎站在房中,析秋看着他,眼圈便渐渐红了,仿佛积压了一天的委屈在这一刻溃塌,她走过去无声的搂着他,将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便落在他的胸襟上。 萧四郎没有动,手臂也紧紧的圈住了她。 她受了委屈他知道,她心里难受他也知道,她心里愧疚他也知道,她心里自责他也知道…… 过了许久,析秋闷闷的喊道:“四爷!” “嗯。”萧四郎揽住她,柔声回了,亲了亲她的发顶,析秋却没有了话…… 析秋不松手也不抬头,萧四郎知道她好面子,从来不轻易在旁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他理解所以并不勉强她,任由她抱着,两个人就这样站着! 过了许久,析秋情绪稳定下来,才慢慢抬起头来,手却没有松,她看着萧四郎道:“二哥他……妾身也没有想到。” 萧四郎点了点头,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回道:“我知道。”析秋听着便是一愣,疑惑的去看萧四郎,萧四郎用手指去擦了她眼角的泪迹,回道:“我曾在他的书房,见过一副画像!” 析秋听着身体一怔,脱口问道:“妾身的画像?” “嗯。”萧四郎牵着她的手,两人面对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解释道:“画风生涩不是二哥的手笔,像是无意中而得!” 析秋忽然就想到当初佟敏之送来的那幅画,那副她去找却没有找到的画,没有想到最后却到了萧延亦的手中,她问道:“四爷为何没有拿回来?” “傻丫头!”萧四郎眉宇间也有不忍:“我自小跟在二哥后头,大哥在外院撑着家里,二哥便带着我和三哥还有五弟,他一直扮演着长兄的角色,护着我们,便是我们一个个长大了,他还依旧如此,维护着我们兄弟间情谊,别人我或许不了解,可是二哥我却很清楚他,他既决定将事情放在心中,便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何必道破!”他若道破,又置萧延亦与何地! 这是萧四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一向冷漠的他这一句里却有着解释,有着理解,有着包容,有着大度。 析秋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想中间会有这么多事,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是她到最后才知道的,她心疼的看着萧四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面对他她不知道说什么,很词穷。 她站起来,抱着萧四郎,萧四郎将她抱起来圈在腿上坐着,摸着她的头道:“傻丫头,每个人都有心里的秘密,便是兄弟间也会有,我在乎的……”他一字一句柔声道:“只有你的想法。” 不期然的,析秋想到当初萧四郎和她置气的那几日,现在想起来,正是佟敏之丢画后没有几日,那一次萧四郎是不是已经看到萧延亦藏有她画像的事,所以他生了她的气,他那时生气是不是因为他不确定她爱他,不确定他的介入她有没有因此而快乐,所以才有了那一次的置气。 可现在不同,他很确定她的心意,才会如此大度能忍,将一切都看的开了。 正如他所说,他在乎的只有她的想法,别人如何他无法干涉,也与他无关! 析秋靠在他的肩头,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析秋想到今天萧四郎突然去郡王府的事,她问道:“四爷怎么想到妾身会在郡王府的?”那么短的时间,他不单做出了反应,还很准确的去了郡王府找到她。 萧四郎却是淡淡的回道:“直觉!”便不打算再说。 析秋却不相信,不过又觉得以他的能力,定是知道在京城中敢动沈家的马车,敢动萧四夫人的人为数不多,而与两府都有瓜葛的就更加的少之又少,如此便不难推断的出郡王府。 只是,他不去别处去找,不去暗访查探却是直接登门去找荣郡王,仿佛料定了她在郡王府,仿佛料定了她无事,就好像她在郡王府做客她去接她一样,那样镇定那样从容。 或许这才是他的直觉?知道她能有办法解决危机? 第二日一早,圣上身边的常公公便来了,直接去了太夫人院子里,穿着便服来的,只带了两个随从,在太夫人房里待了一刻钟便走了。 胡总管从外面进来,太夫人问道:“常公公走了?” 胡总管应是,又走近了一步和太夫人道:“太夫人,小人打听到了!” 太夫人听着一怔,就看着胡总管问道:“快说,可有此人。” “有!”胡总管很肯定的回道:“此人姓潘,是郡王府的幕僚,擅长临摹笔记名画,他手中所出之物寻常人很难辨别真伪。”说着又将那张字条和一副没有裱过的字画拿出来:“小人找了个商人,说是慕名而去,寻了潘先生花重金买了他一副字,又敲开了荣斋堂的大门,请了里头的大师傅看了看。” “……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仿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对胡总管道:“辛苦你了!” 胡总管退了出去。 太夫人拿着那张字条,点了火折子便点燃了…… 恰好析秋进门,见太夫人正烧着东西,便是一楞喊道:“娘!” 太夫人抬头看着她:“你来了!”朝她伸出手来,牵着她的手一起并肩在炕上坐了下来,目光慈柔的看着她,析秋心里越加的疑惑,就听太夫人道:“你二哥早上醒来了一次,我瞧着他虽有些虚,不过没有大碍了,我以前和侯爷在战场待过,对刀伤最为了解。” 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好!”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又说起萧延亦和萧四郎的小时候,说起萧府几个孩子以前的有趣的事情,婆媳两人在房间低声说着话。 约莫前后半个时辰,胡总管又匆匆进来,知道析秋在里面,他隔着帘子回道:“太夫人,常公公来了!” 析秋一愣,看向太夫人。 常公公才走,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太夫人便扶着析秋的手站起来,喊来吴妈妈道:“服侍我换了大装。”又看向析秋:“你也回去换了衣裳来吧!” 也就是说刚刚是私事,这会儿是公事? 既是公事,那就是来宣读圣旨的?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73 有喜 析秋和大夫人扶着太夫人在花厅中跪下。 常公公展开圣旨,目光落在上面左右一扫,随后便高声念道问:“奉天承运,先荣王次女承宁,先帝册封佳成承宁郡主,但其不念先帝恩德,嚣张跋扈,失德失义不尊女训女戒,有损皇家颜面,难当承宁之名,今,将其封号收回贬为庶民,逐出皇室以正皇家威名,钦此!” 析秋便怔了一怔,将二夫人的封号和身份全部薅夺?她侧目去看太夫人,就见太夫人面上一片平静,她想到早上常公公来的那一趟…… 太夫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或者说圣上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和太夫人商议过,得了太夫人点头他才下了圣旨? 圣上能这么做倒也不让她意外,毕竟二夫人不但是承宁郡主,她还是宣宁侯夫人,若是不经侯府同意便夺了她的身份,难免有伤宣宁侯的心,那么,太夫人是同意圣上薅了二夫人的身份,或者说,这个决定根本就是太夫人建议的? 她有想到,承宁郡主作为宣宁侯继室,当初是太后赐婚,如今将她逐出皇室,那么当初的赐婚也就不作数,以后二夫人是休是留便随宣宁侯处置了。 她暗暗惊叹,眼睑垂了下去。 常公公念完,收了圣旨交给太夫人,扶了太夫人的胳膊,待太夫人起来他笑着道:“圣上得知侯爷受伤,特让洒家告知太夫人,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去宫中找皇后娘娘,侯爷一向温和,与人为善,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们所不愿见的,就连圣上也惋惜的很。” “给身上徒添了烦忧,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代延亦谢主隆恩。”太夫人朝皇城方向福了福,又看向常公公:“劳烦公公了,老四不在府中,公公和胡总管去喝杯清茶也歇歇脚。” “不了。”常公公笑着道:“洒家还要回宫复命,茶就不喝了,还请太夫人代为问候侯爷和大都督。”说着又拱了拱手,由胡总管陪同去了外院。 太夫人拿了圣旨,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媳,道:“你们随我来!”说着,扶着吴妈妈的手过了抄手游廊去了正房里。 三个人坐下,太夫人将圣旨交给吴妈妈:“放在供案上!”吴妈妈应是,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道:“圣旨的内容你们也听到了,自今日起,府中就没有承宁郡主此人了!”说着,目光在两个儿媳一转又道:“她如今也疯了,中馈之事自是不能再交给她。”又着重看向析秋:“还要析秋多劳累些。” 也就是说,太夫人没有休二夫人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她笑着点了点头:“家里的事我也有义务和责任,只要娘和大嫂不嫌我笨手笨脚就行。” “你就放手去做吧,万事不还有我么!”太夫人微微笑着说完,又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便也浅笑着应和道:“四弟妹谦虚了,这段时间家里打理的如何,我便是再不理事也看在眼中,若是你做不好,那便没人能做得好了。” “是娘和大嫂包涵我了。”析秋看向大夫人,微笑着道:“我俗人遇事也就用俗办法,若是娘和大嫂觉得我有不周之处尽管说我!” 大夫人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道:“定不客气。” 太夫人看着妯娌二人和气说话,相处融洽,心里不由稍稍安慰了一些。 正说着,紫薇掀了帘子进来,看向太夫人回道:“太夫人……找到紫鹃了。”太夫人听着,刚刚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消褪,她拧了眉头问道:“人在何处。” 析秋也不由好奇,紫鹃从昨晚到现在,就仿佛在府里消失了一样,柳妈妈带着婆子找了一夜,这会儿才让人找到,她会躲在何处? 紫薇脸色不大好看,有些忐忑的回道:“她……她已经死了,在后花园里的井里找到的。” 太夫人听着眼睛便是一眯,问道:“可仔细查过?”紫薇点头应道:“府医查了,确实是溺毙!”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让她家里领回去吧。” 析秋却是微微疑惑,脱口问道:“后花园的井里,那一口井?” “就是……就是靠近西倒座边的那口废井。” 析秋拧了眉头,看向太夫人,问道:“娘,我记得那口井早就封了的,紫鹃怎么投了那口井!”太夫人听着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看向紫薇就问道:“可搜过她的身?” “柳妈妈搜了,身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就连平日最喜欢的那些首饰,还依旧放在床头没有动过。”紫薇回道。 那么就是说,她并非要携了钱财潜逃,而是直接去自杀的,紫鹃失踪是在太夫人处置二房下人之前,那个时候对二夫人的处置还未下来,通常人都会存有一丝侥幸,即便是料到没有活路也该是在没有人发现,府里人还没有戒备时潜逃才是,为什么直接就去投井了? 虽是一个负罪丫鬟的死,可是却有几处的疑点,析秋拧了眉头道:“府医可有说,紫鹃是何时死的?” “今天早晨!”紫薇看向析秋回道:“府医很肯定的说是今天早晨,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因为紫鹃的皮肤还是和生前一样并未有发胀的迹象,身上还依旧留有体温!” 太夫人,大夫人和析秋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太夫人眯了眼睛吩咐道:“去告诉柳妈妈,一定要查出来昨夜紫鹃到底藏身何处,还有,府里可有形迹可疑之人出入。” 按理说自是没有可能有外人潜入侯府之中,可紫鹃的死太过奇怪了,不得不让她们怀疑。 紫薇应是又回道:“二夫人房里的所有人丫头婆子悉数发卖出去了,柳妈妈按您的吩咐,又从外院调了八个婆子,将二房的几个侧门都封住了,只留了一个正门,二夫人房里也收拾妥当,钉了门窗,留了一个小丫头在房里伺候,八个婆子轮流守着进出的正门。” 太夫人点了头,挥手道:“去吧!”紫薇应了,朝太夫人,大夫人以及析秋行了礼退了出去。 “太夫人。”说话的是碧莲,和紫薇连翘红莲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不过碧莲和红莲年纪要小些进府时间也比紫薇两人短一些,所以一直做着院外的事,太夫人贴身的事由吴妈妈和紫薇打理。 没了连翘,太夫人就提了碧莲上来顶了连翘的位置。 “侯爷醒了!”碧莲长的很小巧,看上去很讨喜:“想请您过去一趟。” 太夫人就站了起来,满脸的喜色,点头道:“这就去。”又对析秋和大夫人吩咐道:“他既是醒了也就无事了,你们都各自回去歇着,也忙了一早上了。” 析秋和大夫人应是。 太夫人就去了萧延亦房中,到了下午析秋就听说了萧延亦的事,他执意搬去了凌波馆里住,没有让两位姨娘服侍,对二夫人被薅了封号和逐出皇室的事没有任何的反应,却是让人去二夫人房里搜查了一遍,析秋不知道他找什么,但应该是没有找到。 萧延亦对紫鹃的死也很关注,下令让人彻查此事。 析秋暗暗疑惑,难道他猜到了什么,或者说紫鹃的死另有原因? 晚上萧四郎回来,她将紫鹃的死以及太夫人和萧延亦的反应告诉了萧四郎:“……四爷,妾身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这件事牵扯到太后和荣郡王,连沈氏也有关系,她不得不更加的重视。 萧四郎也拧了眉头,正要说话,天诚在外面道:“四爷,侯爷请您去一趟。” 析秋愣住,忽然就生出一丝不安来。 萧四郎站了起来,对析秋道:“我去看看!”说着负手出了门,析秋送他到门口,就独自去看望敏哥儿,待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哄了敏哥儿睡着后她回来,萧四郎还是没有回来,她梳洗完就拿了大夫人送的那本《草本》小心翻着。 拿着书打了盹,迷迷糊糊间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和春柳说话声,她一惊醒过来,就见萧四郎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脸色沉沉的并不好看,她要下床迎过去,萧四郎已经关了门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夜里凉,你不要下来了!” “四爷!”析秋看着萧四郎,等着他说话。 萧四郎握了他的手,回道:“二哥很好,伤势也稳定了,他……让我谢谢你救了他。”虽然析秋知道她和萧延亦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盯着萧四郎去看,心里有些忐忑。 萧四郎见她的样子,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 析秋便拧了眉头看他,问道:“那四爷为何事不高兴?”萧四郎的样子分明是不高兴的。 萧四郎坐正了身体,揽住析秋,语气有些沉的道:“鲍先生先已经由二哥举荐去了工部,圣上也有意任他为佥(qian)都御史巡抚黄河以南八府,二哥原是有所顾虑,今天他说等伤势好转之后,便去递奏请。” 黄河以南八府,没有一年半载恐怕难回京城吧!是因为她和萧四郎,所以萧延亦避出府吗? 析秋有些为难的看向萧四郎,问道:“二哥是和您商量,还是已经做了决定?”萧延亦沉吟了片刻,回道:“像是已有决定。” 析秋便垂眼帘没有说话。 萧四郎也是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后,他又说起另一件事:“大哥昨晚在二嫂房里签了盐矿开采的双方合作条约。” “什么!”析秋一惊,猛的抬眼看向萧四郎:“那条约呢?拿回来没有。”这种合约万万不能签。 萧四郎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二嫂身上和房里都没有。”析秋拧了眉头有些紧张的道:“昨晚房里进进出出许多人,二嫂如今神智不清,会不会胡乱丢去了哪里,还有……还有荣郡王会不会……” “不会!”萧四郎摇了摇头道:“昨晚天诚一直陪着,他在门口站了片刻便出了门,而且……”他看向析秋:“二哥说二嫂一直抓在手中,可是我们到时,并未看到二嫂手上有那份所谓的条约。” 析秋也想不起二夫人手中当时有没有合约,不过既然那时候房里没有人,那么那份条约当时应该还在房中,是他们带萧延亦离开后才丢的?那么会是谁拿走了,还是二夫人偷偷藏在某个地方了? 若是前者,这无疑是有心之人想要留下宣宁侯府的把柄,若是后者……只能说明二夫人现在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如此就是她的韬光养晦,等他日再来要挟萧延亦? 她想到二夫人昨晚的反应,她并不能确定,但直觉上以二夫人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应该不会做装疯卖傻这样的事。 那么就是前一种?她看向萧四郎:“侯爷既然已经查过,那么可有结论,自我们离开后到今日柳妈妈带人去清房里的东西,这中间有多少人进出过二嫂的院子?” 萧四郎看出她很紧张,就叹了口气宽慰道:“房里里外都已经仔细搜过,进出的人也都排查过,并未有可疑之处。”说着顿了顿又道:“既然找不到那封条约,我们便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与二哥已商量过,有了方案。” 析秋并未去听方案的事,这件事不管怎么规避,势必要在圣上心中留下疑虑,自古帝王多心疑,想必圣上也不例外,无论他们二人怎么做,所谓的疑点就已经落在圣上心中了吧。 她拧了眉头去想种种可能性,突然的她抓住萧四郎的胳膊道:“四爷,您说会不会是紫鹃拿了?”紫鹃的死疑点很多,可若是她拿了那份条约在某一隐蔽的地方躲了一夜,等有人早上来取走条约时,就顺手将她杀了?那么若是这种假设,那她提前离开却没有逃走,到了早上却又自杀了,这样的异常就能解释的通。 萧四郎听着便眯了眯眼睛,显然也觉得析秋说的有道理,他对门外道:“来人!”春柳隔着门应是,萧四郎便吩咐道:“让天诚进来一趟。” 春柳应是,随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转眼功夫天诚就匆匆赶来,萧四郎吩咐道:“你去外院看看,紫鹃的尸体摆在何处,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痕,让人仔细搜一搜她的身!” 天诚应是而去,第二日得了结果和府医的答案一样,紫鹃身上没有新的伤口,里外也没有萧延亦签署的那封条约,萧四郎便和萧延亦商量了应对的计策,但这是后话。 “你早些休息吧。”萧四郎将析秋放躺在床上,又给她掖了被角,柔和道:“我还有点事,你早点休息,不要等我!” 析秋虽觉得困,可心里有事也睡不着,但还是点头道:“四爷去吧。” 萧四郎转身出了门,析秋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坐起来看了会儿书才累的睡了,后半夜萧四郎回来才合了眼碧槐就在外面唤道:“四爷,夫人,丑时一刻到了。” 析秋要起来送萧四郎,可萧四郎道:“你接着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等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坐起来喊道:“春柳!” 春柳推门进来,析秋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春柳应道:“卯时三刻。喊了夫人两次,奴婢见夫人睡的熟就没再喊,让各处的管事婆子们先回去了!” “索性让她们迟些来吧。”析秋想了想回道:“等我从太夫人的院子回来,让她们再过来,就定在辰时两刻。” 春柳应了,析秋起床梳洗,带着敏哥儿吃了早饭,又陪着他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让二铨和奶娘以及冬灵陪他去了馆里,她则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里,和大夫人一起陪着太夫人又吃了些早饭,她便回来见各处的婆子,等婆子回完事她就觉得累的不行,仿佛筋疲力尽的样子。 她喝了茶靠在玫瑰床上就觉得顿时舒坦了一些,想要闭上眼睛歇一歇,不过眨眼功夫她便又睡着了。 春柳和碧槐轻手轻脚的进来,见析秋睡着了,两人无声的对视一眼,显然也觉得析秋这时候睡着有些奇怪,她一向中午有午睡的习惯,除此之外通常都不会再睡,今儿有些异常,又想到这两日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夫人又受了惊吓和奔波许是累了的缘故,便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春柳拿了毡毯给析秋盖上又放了帘子出去 析秋还是被春柳喊醒的,她坐起来揉着额头,就觉得困意一阵一阵的袭来,她问道:“什么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夫人!”春柳说着停了停道:“太夫人那边,一早上寿宁伯,武进伯,武威侯忠勤伯,锦乡侯都派了妈妈过来看望侯爷,这会儿那边进进出出许多人。”说着一顿又道:“外院也是,天诚说好些官员来探望侯爷!” 析秋点了点头,看来二夫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各府来人探望萧延亦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常有来往的府邸必是要来瞧瞧才是。 “知道了。”析秋拧了眉头吩咐道:“敏哥儿回来没有?” 春柳看了看时辰回道:“应该快到了。”话落,院子里就已经听到敏哥儿和二铨的说话声,敏哥儿笑着跑进来偎到析秋身边,昂着头道:“母亲,二伯父醒了吗?我想去看看他行不行?” “母亲没有意见。”析秋笑着道:“不过这事你要去征求祖母的同意,二伯父毕竟在养伤中,有了祖母的同意你才能去。若是祖母不同意,那我们就等二伯父养好了伤再去看望他也不迟,只要敏哥儿有这份心,二伯父会知道的。” 敏哥儿听着就点了点头:“那我晚上去问问祖母!” 析秋笑着点头,敏哥儿又说起学馆里的事儿,宋先生上午将三个孩子放在一处教学,到了下午他则是开了两堂课,敏哥儿和晟哥儿坐在一处,鑫哥儿单独去学别的内容,这也是太夫人授意的,毕竟鑫哥儿的身份与他们有所不同。 起初敏哥儿总有些疑惑,析秋委婉的和他说起身份,才说了几句敏哥儿就很敏感的明白了,析秋看着他就觉得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本应该无忧无虑的过童年的生活,享受一生之中最无忧悠闲的时光,但现实却这么早让他认识了不平等,让他知道了身份的差异贵贱,让他记住了自己和鑫哥儿的不同之处。 自那以后,敏哥儿和鑫哥儿说话,便有些不同,不至于疏离但却多了份礼让和尊敬。 看来,有的事已经在他心里埋了种子。 两人说了会儿话春柳进来问饭摆在哪里,刚才不觉得现在春柳提起,析秋就觉得很饿,她让春柳将饭就近摆在次间,和敏哥儿挨着玫瑰床吃了饭,又让奶娘带敏哥儿回去歇了午觉,析秋便又觉得困顿的很,走了十来步消食回到卧室,本还想给夏姨娘再做两件小衣裳,拿了针靠在床边就又睡着了。 晚上萧四郎何时回来何时歇下她根本不知道,一觉便睡到了天亮,萧四郎喊来春柳,问道:“夫人这两日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春柳想了想,夫人除了比平日里觉多一些到没有别的事儿:“要不要请了张医女进府来瞧瞧?” 萧四郎拧眉想了想,依旧还是点了点头,吩咐道:“也不要和夫人说,让张医女进府来走动便可。” 春柳应是,送了萧四郎出门。 析秋起床后依旧和昨日一样去了太夫人房里请安,太夫人道:“今儿娄老太君和钱夫人,阮夫人要来!” “知道了!”便去安排中午的饭食,太夫人看着析秋出去,许久才收回目光,吴妈妈满脸的笑容,走过去端了碟水晶枣泥糕放在桌子上:“这是四夫人一早上吩咐厨房做的,说是不甜,让您吃吃看。” “是吗。”太夫人笑眯眯的拿了块放在嘴里去吃,顿时挑了眉头笑道:“果然不错!” 吴妈妈应是,颇有深意的道:“四夫人是有心的。”太夫人知道她的意思,便嗔瞪吴妈妈一眼,回道:“你倒是一直向着她的。” 吴妈妈掩面而笑,回道:“这您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一颗心可都向着您的,奴婢只是用自己的在看,觉得谁对您孝顺,谁的性子好贴心温顺,奴婢就高兴罢了。” 太夫人无奈的笑着,脸上的笑容却久久未退。 析秋吩咐了厨房的事儿,这边娄老太君已经到了,随后钱夫人姑嫂两人也进了门,析秋在一边作陪,钱夫人就笑着道:“让太夫人和娄老太君说说话。”她看着阮夫人道:“我们去四夫人那边坐坐,这么久可还没有去瞧过呢。” 阮夫人也是满脸的笑容,道:“是,我们今儿可是要不请自去了。”析秋随着笑了起来。 太夫人笑着道:“去吧,去吧!”娄老太君也挥着手一脸嫌弃的样子。 析秋陪着钱夫人和阮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太夫人和娄老太君在房里说话,娄老太君便一亮惊叹的道:“……我听到时就吓了一跳,承宁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太夫人叹着摇了摇头道:“谁能说的清,原还说她性子好,这会儿再瞧却是我们看错了。” “唉,也是我们老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心中在想什么我们也跟不上趟了。”说着摇了摇头:“可老二这样好的人,好的性子,踏踏实实过日子该有多好,怎么会折腾出这么多事来,最后成这样的局面收场。” 太夫人心里也不好过,毕竟哪个老人家不想一家和睦和和美美的安享晚年,却没有想到家里的风波是一茬接一茬的不断! “听说太后娘娘病了,这两日圣上日日下朝过去伺候汤药。”娄老太君说着一顿又道:“今儿早上,有人提到郡王府的小公子,说是荣郡王已递了折子要立世子,圣上听到后便皱了皱,这件事算是没了下文。” 太夫人也皱了皱眉,想到太后,便没有接话,娄老太君又道:“皇后娘娘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太夫人叹了口气:“谁都不容易啊!” 两人皆是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太夫人便问娄老太君:“听说大奶奶前两天身子不适,这会儿可大好了?” 说起自己的孙媳妇,娄老太君就愁容更甚,满脸的无奈:“就那样的身子,三天里有两天躺在床上,自进门汤药便没有断过,一直也不见好过,自上一胎滑了之后也没再听见什么动静了。” “要不换个大夫瞧瞧,这一直吃着药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儿,也要多动动,我还是她成亲的时候见过一次,这两年便再没见她出来走动过。”太夫人倾了身子问道。 娄老太君就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摆着手:“说起他们我头顶便突突的跳着疼!”又叹道:“老大媳妇也是,见了大小子除了吵便是骂,没有半点手段心机,这样哪能教好孩子,也不怪大小子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说完看向太夫人:“还是你好,总归几个儿子都还算贴心,老二温和,老四虽脾气倔了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向着你的。” 这点太夫人倒也不否认,可又想到老三,长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们老了有的事也不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我们也别管了,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罢了!” 娄老太君笑了起来,指着太夫人就一脸嘲笑她的样子:“我倒要瞧瞧,你怎么过你自己的日子。” 说完,两人皆是笑了起来! 析秋陪着钱夫人和阮夫人在正厅坐了,钱夫人就四处打量了一遍,问析秋道:“可请了太医瞧过,到底是什么病?” “张医女瞧过,身体上有些病倒也不算大,不过这会儿神智有些……”析秋说着,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钱夫人和阮夫人皆是顿了一顿,一脸惊诧的样子:“疯了?” 析秋也不确定,但太夫人已经发了话,她便点头道:“行为异常,瞧着应该是。” “真是没有想到。”钱夫人和阮夫人对视了一眼,一脸的唏嘘:“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 阮夫人也是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她做事一向要求很高,不但对别人,对自己也是如此,吹毛求疵力尽完美,这样的人就和一直绷着的弦一样,常常绷着总有一日不顺就会断了去!” “也是!”钱夫人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道理。” 两人说完又看向析秋,遂摆着手道:“不说她了,不说她了!”说完便看向析秋道:“听说佟家大奶奶这个月要生了?” “是,应是月底生。”说着笑着道:“我也有好几日没回去,也不知这两天怎么样了,打算过了中秋节就回去瞧瞧!” 钱夫人就笑着道:“是该回去瞧瞧,佟家大奶奶人真是不错,临月当生的日子,还在为家里的事奔波,也真是不容易。”析秋应了点了点头:“大嫂性子好,对谁都是贴心周到的很。” 阮夫人附和道:“这也是你们几位姑奶奶的福气!” 析秋就笑着点了头。 钱夫人话锋一转,又说到刺绣的事儿,阮夫人又提到阮平蓉,说是整日里就只知道玩,跟在几个哥哥后面,没个女孩子的样子,但凡让她看书或是绣花弹琴,她便是这里疼哪里热的,能找出许多理由来糊弄你,阮夫人常常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说笑了半日功夫,直到太夫人那边来请吃饭,析秋才陪着两位夫人去太夫人房里吃饭,临近中秋各府都忙的很,几位夫人自是不能离的时间太久,吃了饭便各自回去了,下午析秋一觉睡醒敏哥儿都已放了学,萧延筝回来了,跑去凌波馆里哭了半天,才被庞贵彬扶着回来,她拉着析秋道:“四嫂,怎么事情就闹成这样了,二嫂她……心真是狠!” 析秋也不知道如何劝,只能干陪着叹气,萧延筝又道:“如今她也疯了,被夺了封号,这样的事情做出来不就是损人不利己嘛,好好的一个家被她自己毁了!” 萧延亦的性子好,但凡有错别人总会想到是别人的错! 萧延筝晚上怎么也不肯回家,说是明日就是中秋节,她要在家里头提前过一个中秋,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太夫人在别处过中秋,析秋不由朝庞贵彬看去,就见他满眼里的宠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直点头道:“那我回去和爹娘说一声,明天一早我再派人来接你可好。” 萧延筝自是没有意见,庞贵彬就和太夫人以及析秋,大夫人打了招呼,去外院和萧四郎说了话就回去了。 萧延筝挤在太夫人身边,笑着道:“娘,我今晚跟你睡。”太夫人乐呵呵的样子:“真是,都嫁了人了,还一副没有长大的样子!” 第二日中秋节,太夫人派了滑竿将萧延亦接了出来,这是析秋这几日来,第一次看到他,脸色有些白人也瘦了不少好在精神还不错。 萧延亦靠在滑竿上,远远的目光就落在和萧四郎站在一起的她身上,眉目淡雅但眉宇间却有着浓浓的疲色。 是为府中的事累了吗。 还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所以心思重了才会尤其觉得辛苦,四弟知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不自然的,萧延亦脑中一连串的想法就跳了出来,随后他心中一惊,飞快的跳过目光看向别处,眼底却依旧余留了一丝疼惜。 “今儿瞧着精神好多了。”太夫人满脸的笑容,显得很高兴:“快抬进去,别吹了风!” 敏哥儿和鑫哥儿以及晟哥儿也在一边朝萧延亦行礼,萧延亦朝三人笑笑,鑫哥儿的眼睛便落在萧延亦的身上,眼底尽是担忧,太夫人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父亲只是身体有些不适,过几日就好了。” 鑫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担忧并未少,在孩子的眼中,萧延亦不能自己走,脸色又这样难看,自是病的不轻很难受才是,尤其是鑫哥儿,他常常生病,自是多了一份自以为的感同身受。 所以,越发的担心。 敏哥儿和晟哥儿一人一边牵了他的手,三个孩子随着众人进了正房,一家人在花厅里吃饭,太夫人又让吴妈妈拿了银钱去打赏府里的下人,各处的管事婆子纷纷来磕头道喜。 有了中秋的团圆气氛,府里几日来的阴霾总算冲淡了许多。 饭后,原是要到院子里赏月,太夫人顾忌萧延亦便道:“……年年都有中秋,明天再赏也一样。” 萧延亦却道:“我无妨的。还是按娘的意思吧。” 大家便移到院子里去赏月,几个孩子个人手提了灯笼在院子玩,太夫人看着高兴就吩咐吴妈妈道:“去将库房里的灯笼都取出来挂着,这样看着也喜庆一些。” 吴妈妈就带着几个小厮和婆子,在太夫人的院子里挂了十几盏灯笼,萧延亦歪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毯子,看着鑫哥儿满院子的跑,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大家各自说起了以前的旧事,又提到有一年五爷提着灯笼将自己的衣摆点着了的事情,太夫人就叹道:“真是惊着我了,那孩子也是木讷的很,火都烧到衣摆了,竟还站在哪里发呆,若非老二,只怕要烧到脸了。” 萧延亦也露出笑容,淡淡的道:“五弟一向如此,对事反应比常人慢一拍!”又去看萧四郎:“我还记得四弟有一年中秋,也是在娘的院子里,那时候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刚学了一套拳,便急着要耍给娘看……” 说着太夫人也想了起来,脸上露出笑意,两人皆朝萧四郎看去,萧延亦又道:“月下,四弟小小的身影跃起伏地,动作敏捷……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忘记。” 萧四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可嘴角却渐渐勾出笑意来。 萧延亦又道:“还有三弟,舞的那套棍法也是好看!”说完,惊觉自己失言忙朝萧四郎看去,就见萧四郎果然沉了脸色,太夫人神色也淡了不少,萧延亦便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大家没了话,这才想到大夫人还会笑着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可到现在没有听到析秋的声音,众人转头去看,就见析秋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的沉沉的。 萧四郎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他拧了眉头,太夫人也觉得奇怪问春柳道:“她这两日都是这样,还是今日累了才会如此。” 春柳有些不安的回道:“这两日都这样,但凡不说话夫人就定是睡着了。” 太夫人听着眼睛就渐渐亮了起来,萧延亦有一瞬的错愕,随后神色也淡了下去,眼底有一丝失落,这一刻就觉得后背上的伤口格外的疼,疼痛迅速蔓延至周身各处……尤其是……心里。 萧四郎站起来,对春柳吩咐道:“去将张医女请来!”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析秋身上,打横将她抱起来看向太夫人道:“我先带她回去。”很紧张的样子。 太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了一眼,却是摆手道:“不着急请张医女来,明日一早去也不迟,你先让她好好歇着吧。” 萧四郎顿了顿,又去看析秋,觉得她睡的很踏实安静,心里的担心也少了些,点头道:“嗯。”抱着析秋转身便出了院子。 众人也各自散了。 太夫人和吴妈妈在房里说话,都是过来人,就觉得析秋这样困顿很眼熟,吴妈妈笑着道:“您看,四夫人这是不是……” “不着急,明日再看!” 吴妈妈会意,立刻点头应是。 第二日一早,萧四郎就让春柳将阮静柳请进了府,析秋还在熟睡中,阮静柳搭了脉拧了眉头,萧四郎看着她的表情心就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第一次耐不住性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砰砰的脚步声在房间回荡。 阮静柳拧了眉头,回头看着萧四郎道;“大都督若是着急,便先出去吧!” 萧四郎愣住,没有出去,却也站着没有动。 仿佛诊脉这短短的时间,如过了许久一样那样难熬。 太夫人和吴妈妈来了,大夫人也随着过来,一家人候在房里…… “老四,不会有事的,你沉住气!”太夫人看着萧四郎的样子,就有些哭笑不得! 萧四郎却是依旧拧了眉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阮静柳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去试,过了片刻她有些不确定的道:“像是喜脉,可因为时间太短又不大确定。” 萧四郎怔住,看着析秋顿时没了表情。 太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喜悦就从心底一直溢出来,她笑呵呵的道:“定是喜脉不会有错,她这样贪睡还睡的这样沉,不会有错!” 吴妈妈也点头应是。 大夫人的脸上也浮出笑容来,府里太需要这样一件激动人心的事了。 萧四郎呆呆的站在那里,等一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依旧站在那里。 析秋睡够了悠悠醒了过来,就看到萧四郎站在床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不认识一样,她觉得奇怪便问道:“四爷怎么了?”说着要坐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您今儿怎么没有上朝?” 萧四郎还是没有反应。 析秋越发的不安,扯了他的衣袖问道:“四爷!” 萧四郎却是眼神一点一点恢复过来,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惊喜,他按住析秋,声音沉沉的道:“躺着别动!” 析秋更加的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四郎坐在床头,就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一样,析秋能感觉到他缓慢却深长的呼吸声,彼此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了萧四郎也不说,就忐忑的任由他抱在怀里。 过了许久,萧四郎紧挨在她的耳边,缓缓的道:“丫头,我们有孩儿了。” 析秋愣住,推开萧四郎问道:“四爷是如何知道的?”萧四郎就将昨晚她睡着,早上阮静柳把脉的事告诉她:“从未见你这样贪睡,我以为……心里担心的很,一早上就等不及将张医女请来了。” 阮静柳来过,太夫人和大夫人也来过,怎么她都不知道。 “是不是时间还太短,所以很难确定?”析秋问道。 萧四郎看她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了一点也没有惊喜的样子:“说再过十日就能确定。”又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析秋摇着头,回道:“我也不大确定,想再等一等和四爷说。”说完又道:“没想到这样嗜睡,到让您和娘跟着担心了。” 萧四郎却是怔住,心里想的却和析秋截然相反。 他陪析秋吃了早饭,便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正和吴妈妈拿了许多的布在床上摆弄,见萧四郎进来太夫人头也不回的道:“老四快来瞧瞧,我准备拿这匹布做几件小袄,到明年冬天的时候刚好穿。” 她说完,却没有得到回应,太夫人不由奇怪转过头来,就听萧四郎很直接的开了口:“我打算带着析秋搬出去住!” 太夫人愣住。 本卷完。 ------题外话------ 做个工作总结:第一卷是佟府的事儿,第二卷是侯府的事儿,第三卷咱们换个战场。 后面就已经不算是宅斗了,继续升级打BOSS… 不过重点的是,这是种田没有斗的血肉模糊,还是以温馨后宅生活为主,尤其是第三卷会有孩子出生,温馨相比以前会多些… 记得第二卷结束的时候有娃子以为我是本文结束了,我只想说前面所有的伏笔和线索后面还会继续用,文不断只是在某种层面和意义上的一个暂告段落而已。 以上是总结。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74 搬家 三四堆的布就这样搁在床上,太夫人没了摆弄的兴致。 吴妈妈着急的红了眼睛,看着太夫人就道:“太夫人,您怎么就答应四爷了呢?”说着一顿又道:“虽说四爷也有四爷的考虑,可他们若是搬出去,这府里可就真的冷清了,四夫人又怀着身孕,身边又没个得力的妈妈,便是去了都督府,您这心里也不能安生啊。” 见太夫人没有说话,吴妈妈又急着道:“四爷虽有意搬走,可他来和您说,还是想要征求您的意见,况且,便是不说四爷,就是四夫人的性子若是您不同意,她定然不会执意而为的。” 太夫人端着茶,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沉,看不出情绪来,过了许久,她长叹了口气,回道:“老四说的没有错……”她顿了顿:“我也承受不起,他们搬出去若是能让析秋顺利诞下子嗣,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儿啊!” 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可太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是啊,她还活着一家人亲骨肉却是这样分散住着,延筝出嫁了,延炙……老三又是不知下落,如今就只剩下老二一人守着偌大的宣宁侯府,她的心里怎么能好受。 吴妈妈没了话,太夫人说的也没有错,谁也无法保证四夫人留在侯府里,能万无一失的到临盆那日,毕竟这段时间风波太多,便是她们心里也没了底。 两个人在房间里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太夫人站了起来,她低声道:“……陪我去梅林里走走。” 吴妈妈应是,扶着太夫人的手便出了房门,府里头树木都是老侯爷在世时种的,但那片梅林却是太夫人身体好后,怀二小姐时老侯爷和太夫人一起种的,这些年太夫人每每想念老侯爷时,便会去梅林走走。 她扶着太夫人,带着紫薇几人便去后院的梅林。 析秋听完萧四郎说话,也是一愣放了手里的账簿看向他:“我们搬去都督府?” “嗯。”萧四郎轻声应了,又道:“过了下个月的重阳我们便搬。”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回头找几个婆子和天敬过去收拾一下,看看缺什么派人添置了进去。” 析秋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是不盼望搬出去,没有长辈在她在行为和行动上自由了许多,每日不用向谁请安,做事也不用总是要顾忌到别人,她一个人呆在内宅里,不管她如何做都不会有人来指责她,也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时时盯着她做的对不对,来衡量她做的好不好。 这样的日子,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她看着萧四郎道:“娘那边怎么办,我们若是搬走了府里也冷清了许多,娘的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萧四郎不以为然:“府里头还有二哥在,还有鑫哥儿和晟哥儿,她若是觉得冷清便让老五搬回来便是。”说完,目含殷盼的落在她的肚子上。 “可是……”析秋说了半句,后面的便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萧四郎是为她考虑,是怕她留在这边后面会再出如前几次那样的事情,才会去和太夫人提出搬出去住,看他这样已是下了决定的样子:“那就依四爷的。”现在即便说了反对的话也不会改变他的主意。 索性两府住的也不远,以后常走动吧! 不过既然要搬走,后面要准备和做的事情非常的多,收拾这里的东西不说,新府她还没有去瞧过,要准备什么,家具要不要重新置,如果要是重新置办家具,那么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还不定会够……伺候的婆子,丫头还要找人牙子买了进来仔细调教。 她越想越觉得许多事,不由在萧四郎身侧坐下来,道:“若是重阳后就搬,那我们的时间够不够?新府里四爷可去瞧过,里头缺的东西多不多?” 萧四郎看着她,微笑着回道:“各房的家具就早就定制了让人送了过去,丫头婆子你过去瞧着若是不够再买些添了,至于旁的东西,具体缺什么到时候再添也罢。” 析秋诧异的看着他,愣了愣道:“里面的东西,四爷一早置办好了?”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萧四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回道:“嗯。” 他守的可真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将新府收拾停当了她都不知道,难怪他能提到搬家,就立刻定了下个月的时间。 “那妾身明天让春柳和岑妈妈随着天敬去那边瞧瞧,看看还缺什么这些日子添进去。”析秋想了想回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搬家的事,他又拉着析秋坐在玫瑰床,手便很自然的落在她的肚子,析秋失笑看向他道:“还早的很,这里头现在可什么还没有呢。” “如何没有!”萧四郎沉吟了片刻,仿佛突然想道什么,对析秋道:“新府的后院中,有一块空地,原是想等你看了再决定怎么用,现在想不如在那边建架秋千,再做些别的玩什,将来他大些也能用的上。” 想了想又道:“还有房间,他的房间和院子都还没有布置。”萧四郎和析秋一样,满脑子里就觉得许多事情没有做,时间仿佛不够用。 析秋听着就笑了起来,偎在他的肩头,道:“四爷不用心急,这后头还有九个月呢!” 萧四郎却不是这样想,她搂着析秋凝眉道:“只有九个月而已,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两人就偎在房里,析秋让他说了说空地是什么样子的,两人就想了许多种的方案又俱都否定了,再想,再否定…… 总觉得不妥不够! 四爷和四夫人要搬出去的事,在府里传开来,府里头顿时炸开了锅,那些管事婆子们才和析秋了解,虽说四夫人做事要求很高,可却是赏罚分明,也从不私下里用一些手段,让他们彼此去争夺,她们这些日子上头吩咐什么做什么,彼此间相处反倒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现在乍一听四夫人要走的事,大家一时难以接受,纷纷掂了脚尖的去打听。 春柳和岑妈妈去看新府,碧槐则拿了账簿和紫阳问玉两人带着几个婆子在库房里清点东西,碧梧满府里乱蹿,偷偷去和平日交好的人告别。 “定了哪日搬?”萧延亦坐起身子来,后背上伤口扯的火辣辣的疼也毫无所觉:“太夫人同意了?” 常随低着头应道:“太夫人同意了,听说是定了重阳节之后就搬走。” 萧延亦就沉默了,若有所思的靠在了床上。 四弟考虑的对,析秋现在有孕在身,虽留在府中有娘照顾打理,可最近府里太不安生……还有太后那边,这两日那样安静,他无所谓太后做什么,可析秋不同,她现在也经不得半点的风险,如此两厢权衡,到是搬出去自在些。 可是…… 萧延亦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遣了常随就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手安静的垂着身侧,却又慢慢的攥成了拳头,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缓缓的移到书架边,伸手拿出书架上的一本书,就见墙上有一块咯吱咯吱的凹陷进去,随即便露出那副画像。 他安静的站在的画像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幅画是不是该还给四弟? 他们有了子嗣,四弟又对她那样爱护, 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想她! 这次的事情,一定给她造成了许多的困扰,便是她不说,可他也能感觉得到,她看他的眼神在躲闪,眼底仿佛留有歉疚却又刻意的去回避。 他无意给她造成困扰,只要她能过的好,他就无所求。 这一生,他便已如此,所以就更加希望她能幸福。 画上的女子朝她嫣然一笑,大大的眼睛如露珠般晶莹,那样的美好…… 他伸手去触摸,触手却是生硬没有任何温度的,他骤然醒了过来,眼中便满是隐忍的痛。 他站在那里许久都不曾动一下,有什么自眼底流出来,落在衣襟上,落进了心里。 春柳和岑妈妈回来了,她很是兴奋的和析秋道:“……宅子很大,依我看比起侯府也不承让,府里头奇石林立,溪水潺潺真的美不胜收。”说着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后院里,新移了许多山茶,大片大片的红粉相间,看的奴婢眼睛都晕了……见了新府,就觉得别的府再难入眼了。” “真有你说的这样好?”析秋也被她说的兴致盎然很想过去瞧瞧,春柳听着直点头:“夫人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巴不得日日住在那边才好。” 岑妈妈听着就哭笑不得的样子:“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以后夫人可不就要一直住在那边。”她看向析秋,补充春柳未汇报的事情:“丫头婆子都由一个叫容妈妈的婆子管着,手艺婆子十三个,粗使婆子二十个,小丫头都未分一共二十四个,奴婢仔细瞧过调教的都不错,府里虽大可人毕竟不多,到时候我们搬过去,奴婢看夫人暂时也不用添新人了。” 这点析秋没有想到,萧四郎竟然养了这么多人在里面,还专门有婆子在打理调教,她看向岑妈妈问道:“从这里去新府里,用了多长的时间?” “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很近!”岑妈妈笑着回道:“离亲家那边的宅子也近些,来回也用不上一个半个时辰。” 她点了点头,脑中已经有了一副新府的架构图,手又放上腹部。 晚上,敏哥儿从学馆里回来,他一进门就跑进析秋房里,昂着小脸就急切的问道:“母亲,奶娘说您和父亲要搬走?”眼底露出恐惧的颜色来。 析秋一愣,敏哥儿用的是“你们”,而非是“我们”,她蹲下身子看着敏哥儿问道:“没有错,怎么了?” 敏哥儿听着就垂了头,两只小手交错在一起,紧紧缠着,他低着头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回道:“没事!”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 析秋朝敏哥儿身后的奶娘看去,奶娘立刻一惊就跪在地上,回道:“夫人呢,奴婢和敏爷说您和四爷要搬出去,可奴婢的话还没有说完敏爷就课也不上跑回来了。” 析秋叹了口气,指着春柳和冬灵道:“你去看看,别让他乱跑!” 春柳和冬灵应是而去。 析秋就坐在房里去等敏哥儿回来,他听到他们要搬家的第一个反应,却是以为是她和萧四郎搬走,很直接自然的把他自己剔除出去。 是以为他们不会带他走,所以伤心了吧! 过了一会儿,敏哥儿垂着脑袋进来,站在析秋面前,析秋就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躲在哪里偷偷哭过了,她摸了摸敏哥儿的头道:“敏哥儿怎么了,不喜欢搬出去,还是舍不得祖母和鑫哥儿?” “不是!”敏哥儿下意识的摇头,忽然反应过来析秋的意思,抬头惊讶的看着她:“母亲要我一起搬走?” “当然!”析秋回道:“我们是一家人,你父亲和母亲搬走,敏哥儿自是搬走的。”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若是敏哥儿舍不得祖母不想搬,那我们就去和父亲说,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行。” “不是,不是!”敏哥儿听着直摇头,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样子来:“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激动的道:“我……我只是以为……以为……”你们会将我丢在这边。 “怎么会呢!”说完,她牵着敏哥儿的手,两人并肩坐下,又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想,若是你父亲知道了,定会伤心的,就是母亲现在听到了也觉得很伤心呢。” 敏哥儿猛点着头,一改方才的失落,满脸的笑容:“我以为有了弟弟,母亲就会不要我了,将我依旧留在祖母这里呢。”说着顿了顿又道:“以后我不会了!” “敏哥儿。”析秋露出郑重的样子,语气认真的看着他道:“没有人会丢下你,母亲有小弟弟或者妹妹,也只是你多了一个弟弟或是妹妹,而不会因为他而舍了你,知道吗。” 她无法保证对待敏哥儿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她会凭着自己的心去做,至少尽量去照顾好他,让他顺利健康的长大,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敏哥儿点头应是,析秋又笑着道:“两府离的很近,敏哥儿以后若是想祖母或是鑫哥儿,晟哥儿了,就回来看望他们,好不好。”见敏哥儿点头,她想了想又道:“不过,等搬过去敏哥儿若是还来这边上课,每日就要奔波,母亲想和你父亲商量,重新给你请一个先生,你觉得如何?” “重新请一个先生?”敏哥儿露出沉思的样子,他们都很喜欢宋先生,若是换个先生,心里自然是舍不得,可两府虽离得近,可每日要是早上晚上来回奔波,要是天气暖和倒还好,可到了冬天这样来回的跑,小孩子太辛苦了。 “这件事,我能想一想吗?”敏哥儿小声的问道。 析秋点了点头,回道:“当然,这件事敏哥儿自己拿主意,等你想好了告诉母亲,母亲和父亲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敏哥儿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给祖母问安好不好?”析秋牵了他的手站起来,她早上起来的迟,太夫人又让人传了话让她不要过去,这会儿她不困又没什么事,便想去太夫人那边坐坐,毕竟搬家是大事,让太夫人没有想法也不可能。 敏哥儿应是,析秋就牵着他的手,两人慢慢的走在甬道上,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说话,见析秋进来立刻紧张的让吴妈妈扶着她:“不是不让你来了吗,怎么又过来了,这第一胎又是头三个月可得紧着些!” “娘,我没事。”析秋让吴妈妈扶着在大夫人的对面坐下来:“整天呆在房里也闷的慌。”又看向大夫人,点了点头,问道:“娘和大嫂正在说什么。” 太夫人听了就道:“正在和你大嫂说你们搬家的事,想让胡总管去那边看看,还缺什么,我们给你们添上。” 析秋听着忙摆着手:“不用,不用!”她回道:“怎么能让娘和大嫂破费,听四爷说那边已经备妥当了,我们直接搬进去就可以了。” 大夫人表情淡淡的,接了话:“四弟妹不用客气,你如今身子不便,也不能劳累,这些事就让我和娘给你办了,到时候你过去也省些心。”说着顿了顿又看向太夫人:“娘,还有时间,我们也不着急!” 太夫人笑呵呵的点头应是。 析秋见太夫人如此,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析秋又让岑妈妈回了一趟佟府,她怀孕的事还没确定,想着等再过半个月再派人回去报喜,这会儿她心里惦记着姨娘,也不知有没有孕吐,身子好不好,还有江氏临盆在即,见不到人她日日心里有这两件事挂着。 中午邱妈妈回来,禀道:“姨娘脸色很好,说是没有什么反应,就是胃口比以前好了些,很嗜睡,到是大奶奶这会儿又开始吐了起来,约莫有两三天的光景了,日日吃不下东西,又瘦了一些。” 析秋听到姨娘时,就想到自己的反应,难道这样的孕相也会有遗传? “怎么会到临盆了,还会有这样的反应。”析秋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由拧了眉头,邱妈妈听着就笑着道:“也有人如此,肚子里大了挤着肚子,吃下去的东西就没地儿搁,可不就吐出来了。” 这个不大相干,析秋也没反驳岑妈妈,有些忧心的道:“也不知道哪天生,等生下来大嫂也不用这样受罪了!” “夫人!”岑妈妈想了想又道:“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和您说。”析秋坐直了身体,问道:“嗯,什么事?” 岑妈妈就道:“奴婢听说蒋老夫人托了钦天正的马大人的夫人,去陈府提亲了!” “啊?”析秋听着一愣,问道:“哪个陈夫人?” 岑妈妈就解释道:“就是原礼部尚书陈大人,后来被调去了户部,陈夫人就是前朝大名鼎鼎袁提刑袁大人的后人!” 析秋猛然想了起来,这个陈夫人就是当初给武进伯府说亲的陈夫人…… 京城真的很小,弯弯绕绕,蒋家竟然会去陈家提亲。 蒋老夫人怎么也不去打听打听,陈家和佟家的渊源来往?况且,以她对陈夫人的了解,在听了蒋家和佟析砚的事情,怎么会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去蒋家! 她不由暗暗摇头,又不得不佩服蒋老夫人的能力。 心里想着,她又朝岑妈妈看去,岑妈妈依旧是言未尽的样子。 见析秋看来,岑妈妈想了想便又道:“奴婢知道蒋家和夫人娘家四姑奶奶的事,就留了个心偷偷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在这中间牵线搭桥的,竟然是任三奶奶。” 析秋拧了眉头,想到佟析言沉默阴冷的样子,仿佛躲正在暗处窥探着别人的眼神,她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会挑着蒋老夫人去陈家提亲? “那陈家什么态度?”若是佟析言牵的线,想必陈夫人要考虑考虑的吧,怎么也要顾忌武进伯府的脸面的才是。 岑妈妈想了想回道:“没有听说定亲,想必陈家一时并未答应。”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听说陈小姐琴棋书画,才满京城,陈夫人对她期望很高!”言下之意,可能看不上蒋家,答应的可能性很小。 “嗯。陈大人虽官拜五品,可却是百年世代书香门第,清流贵客,蒋大人虽也是同品级可在陈家看来,家底难免单薄了些……”又是继室,想了想又看向岑妈妈:“既是任三奶奶做了媒,那可听说任三奶奶最近可常去蒋府?” 岑妈妈听着就点了点头回道:“……听说在长街上,和蒋家大奶奶开了一间绣庄,前两天刚刚开张。”有些顾忌的看了析秋一眼:“和四姑奶奶的铺子颇为相像!” 佟析言果然和蒋家大奶奶合伙做生意,竟然还和佟析砚开了一样的绣庄,分明就是在针对佟析砚。 难道,她是因为王姨娘的死在报复大太太? 过了两日,析秋为新府的事儿,和太夫人商量添置哪些东西,敏哥儿的房间摆在何处又如何布置,太夫人显得很上心,让胡总管跑了两次,列了好几张单子让人照着去采买,又在府里挑了好几个原来厨房里不得势的灶上婆子,仔细查过背景,就指给析秋一并带过去,免得才去那边新人新手做菜她吃不习惯。 析秋自然不好拒绝。 二十二那日一大早,她才梳洗了吃了东西,邱妈妈满脸紧张的进来,析秋看着她的样子心就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六姑奶奶,大爷让奴婢来和您,让您请张医女快去府里一趟。”析秋紧张的拉着邱妈妈问道:“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大奶奶。”邱妈妈红着眼睛哭了起来:“从昨天夜里就开始肚子痛,这会儿还没有生却已经出了很多血,稳婆吓的瘫在地上不敢再动,太医去了只说要孩子还是要大人,大爷说要大人,大奶奶却是哭的撕心裂肺要保孩子……” “张医女医术高超,或许张医女能救救大奶奶。”说着邱妈妈跪了下来:“奴婢求求六姑奶奶!” 析秋的心顿时若泼了一盆凉水,这时候生孩子难产的几率很高,女人生一次便和在鬼门关走一遭没有分别,江氏……江氏……她这时候她也紧张的学着大太太双手合十心里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我让岑妈妈陪着你去接静柳姐!”她说着就让春柳喊来岑妈妈,快速的交代了一番,岑妈妈和邱妈妈立刻去找阮静柳,她自己则在房里紧张的来回走。 江氏这一胎从怀孕到现在没有一天安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可纵然这么安慰念叨着,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紧张的砰砰的跳着。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75惊险 到中午岑妈妈还没有回来,析秋越发的着急。 “去帮我叫了滑竿来!”析秋有些坐不住拉着春柳道:“我要回去看看。” 春柳听着一惊,拉着她道:“岑妈妈走前和奴婢说了,千万不能让夫人去,夫人正怀着身子,坐着马车颠簸不说,那边这会儿可是乱的很,若是哪个婆子下人没了主心骨冲撞了一下可如何是好,再说,产房可是最凶险的地方,夫人去不得!” 析秋哪里管得了这些,便摆着手道:“我不回去瞧瞧,心里哪会安生。”说着顿了顿:“我自己多注意点,再说不还是有你们在吗!” “夫人!”碧槐也来劝:“奴婢觉得岑妈妈和春柳顾忌的是对,若是大奶奶有个好歹,您再……大老爷和大爷可怎么是好,您若是心里着急,奴婢替您跑一趟吧。” 析秋叹了口气,春柳和碧槐说的她都知道,可是心里又确实着急的仿佛着了火似的,她点了点头对碧槐道:“那你去吧,问清楚看清楚了,然后赶快回来。” 碧槐应是:“夫人不要着急,您都来回走了一个上午,快去歇一歇,奴婢很快就会回来的。” 析秋点了头,春柳就扶着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碧槐提着裙子带着两个小丫头飞快的出了院子。 “夫人,您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吧。”春柳帮她换了水,自从知道有可能怀孕后,析秋就不再喝茶了。 析秋拧着眉头摇头道:“哪里能安生歇着,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说着顿了顿又道:“让厨房把早饭备好了,敏哥儿该回来了。” 春柳应是。 过了一刻,敏哥儿背着小书包就回来,一进来瞧见析秋脸色不大好看,握着杯子指尖发白。 他脸色一变上前问道:“母亲,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学着萧四郎的样子,握住析秋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凉又来回的搓着暖着。 “母亲没事。”析秋脸上露出笑容来,看着他道:“是大舅母,这会儿正在生宝宝,母亲不能回去,心里就一直念着很担心。” 敏歌儿似懂非懂,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生宝宝很让人担心?” “嗯,这是女子一生的难关,很危险。”析秋解释了遍,又怕给敏哥儿造成心理阴影,又补充道:“不过呢却也是最幸福,最期待的时候,因为马上要见到自己的孩子了,这个过程虽很痛苦,却也很高兴。” 敏哥儿越加的疑惑,想了想就盯着析秋的肚子,脸色微变问道:“那……母子将来生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很难!”说完就蹙了小小的眉头。 析秋一愣,才明白敏哥儿刚刚为什么这么问,她心里一暖笑着道:“还不知道,不过母亲只要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心里一定会很幸福,便是难一些也无妨。” 敏哥儿依旧拧了眉头,没有说话。 他太敏感了,析秋怕他又胡思乱想,不由安慰道:“不是所有人都很难,也有人很容易就生出来的,敏哥儿放心。”说着就换了个话题:“肚子饿了吧,我让春柳摆饭好不好。” 敏哥儿就点了点头,扶着析秋朝稍间去。 两人安静的吃了饭,析秋漱了口回头去看敏哥儿:“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然后让冬灵带你去歇午觉好不好。” “我不困!”敏哥儿摇头道:“我陪母亲一起等消息吧。”一脸坚决的样子。 析秋失笑,心情因为他轻松了不少,母子两人就回到次间里,让春柳在玫瑰床上铺了毡毯,两人半歪在上面说话,不过半刻功夫,两人便睡着了。 春柳看着就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给两人盖了毯子。 碧槐回来了,春柳拉着她的手走到外面,小声道:“夫人才睡着。大舅奶奶怎么样?生了没有。” “还没有!”碧槐叹了口气道:“我没进去瞧,恰好在外面看见了岑妈妈,就仔细问了一遍就回来了。” 春柳也没了声,两人小声的候在门口。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不到,析秋便惊醒过来,喊道:“碧槐!” 碧槐和春柳对视一眼,她掀了帘子进了门,析秋已经坐起来,尽管声音很小可依旧能感受得到紧张:“大嫂怎么样?” “说是孩子横在里面,到现在什么也没出来。”她想了想又道:“不过稳婆说,只要能露出一只小脚,她就能抓着小脚将孩子换个方向,可这会儿却是半点影子也瞧不见,大舅奶奶都已经晕了两次了,得亏张医女在,否则恐怕真的危险了。” 怎么会这样,她知道胎儿在母亲的肚子里,大多数都是头朝下的,可也有不同的姿势,譬如臀位或者横位,有的也会是小脚先出来,若是在现代有B超在先自是能避免这些事,就算不行也能剖腹将胎儿拿出来,可是这会儿……能靠的只怕也是运气了吧! 她就觉得自己光听着就出了一身的汗,浑身冰凉! 春柳和碧槐怕她伤了身子,就两个人想了词儿来安慰,可是这个时候只要人还生出来,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析秋支着额头靠在迎枕上,只觉得这一日特别的难熬。 下午,她又让碧槐跑了两趟,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佟慎之要张医女和稳婆保大人,便是大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可是江氏只要清醒过来,便哭着求着要孩子。 又说起大太太,房妈妈也是两边的跑,下午的时候还请了胡先生进府一趟,说是大太太急的晕过去了。 佟氏的长房长孙怎么会不重要,即便是孙女也都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萧四郎从衙门回来,就瞧着析秋一脸忐忑不安的来回在房里走,他拧了眉头朝春柳看去,春柳便回道:“大舅奶奶难产,孩子都生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夫人也跟着着急了一天。” 萧四郎点了头,朝春柳挥了挥手进了门,析秋见他回来,心里就安定了一些,走到桌边要去给他倒茶,萧四郎就握了她的手,摇头道:“我不渴,你坐着歇会儿吧。” 析秋依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萧四郎问道:“不是说请张医女去了吗,有她在你也该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是。”析秋就满脸忧心的道:“静柳姐主治的不是妇科之症,这些事她恐怕也不是很精通的,所以我才这样担心。”萧四郎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析秋便道:“那我派人去郡王府请文大夫去吧!” 析秋听着眼睛一亮,想了想又摇头:“文大夫如今住在郡王府,我们去请恐怕有所不便吧?” “无妨。”萧四郎漫不经心的道:“我让天敬去将人接了直接送去佟府吧,也省的耽误时间了。”析秋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多想,这个时候了救江氏最重要,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道:“那四爷让天敬快去吧。”脸上总算恢复了点血色。 萧四郎点了点头,让春柳将天敬找来,他交代了几句后天敬就出了门,析秋依旧有些不安可却比前面要好了许多,萧四郎顺着她的后背,将她揽在怀里小声道:“你若真的不放心,我便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也省的在这里跟着担忧。” 析秋确实想回去,可这会儿……她想了想道:“还是算了,这会儿回去也帮不上忙,反而让四爷跟着担心,我就在家里等消息吧。” 萧四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这件事。 等天擦着黑的时候,岑妈妈和天敬才回来,岑妈妈一进来就笑容满面的和析秋道:“恭喜夫人,夫人做姑姑了。一会儿佟家报喜的婆子就会到了。” 析秋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消失了,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问道:“大嫂怎么样?母子都平安吧?” “是,虽然凶险,可总算是母子平安了!”说完,又补充道:“是位小少爷!”停了停想到大老爷说的话,又接着道:“佟家大老爷说得亏四爷请了文大夫去,就连张医女也松了口气,她直说这还是她见过最凶险的一次,只恨自己学的不够用,得亏文大夫去了若不然这一次可就真的难以想象了。” 文大夫在医术上自是不如阮静柳,可术有专攻,他擅长的便是妇人之症。 “那就好,那就好!”析秋的神经绷了一天,这会儿人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没了力气,她扶着春柳站住满脸的笑容:“这两日就别回去了,等洗三礼的时候我亲自回去一趟。”又对春柳吩咐道:“你去库房里点一点,有什么东西能带回去的,都打包了。” 春柳应是,析秋又对岑妈妈吩咐道:“明日你去锦绣阁问一下,我打的小玩意可做好了,若是没有做好就催一催,后日就要用的。” 岑妈妈应是。 析秋回头去看萧四郎,笑了起来,道:“四爷,妾身做姑姑了!” 萧四郎见她不再如方才那样绷着脸,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也微微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吩咐人摆饭吧!” 析秋这才想起来,他们一家子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她红脸道:“是妾身疏忽了。”说完让春柳去将敏哥儿带过来,摆了饭。 两人吃过饭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消食,析秋和萧四郎便回房梳洗,两人偎在床头说着话:“妾身觉得新府里头的床嫌小了些,想换个大一些的。”萧四郎听着眉梢一挑,就听析秋解释道:“等孩儿出生,我们三个人睡就会显得挤了点。” “隔壁不是备了隔间吗。”萧四郎回道:“为何要和我们睡在一起。” 析秋笑着摇头,回道:“孩子太小,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睡,便是有人在一边守着,妾身也不会放心的,等稍稍大一些让他独自睡在隔壁到是无妨的。” 萧四郎没有说话,显然没能理解她的这个理论,但却选择保持了沉默。 析秋便又说起别的,又问萧四郎道:“这两天没有听四爷提起荣郡王,今儿去郡王府请文大夫,会不会给四爷引起多余的麻烦?” “没事。”萧四郎说着手放在她的腹部,很自然的上下抚摸着。 二夫人的事荣郡王虽然最后没有被牵扯其中,可二夫人毕竟是他的妹妹,他也受到牵连,听说前两天圣上还在御书房关于郡王府下人占着主子的势在外作恶的事,责骂了他,荣郡王这两日为此事奔波,找人在圣上面前周旋,现在萧四郎有事求他,他自是再高兴不过了,盼着他去! 萧四郎怕析秋有疑惑,便轻声的和他解释了一遍,不过说了几句身边便没了身影,他转头去看,就见析秋已经歪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秀逸的眉头依旧蹙在一起,长长的睫毛蝶翼一般在脸上落下一层翦影,嘴唇微嘟着…… 他的心瞬间熔化成一团,柔软的让他觉得胸口隐隐的疼。 他伸臂过去,将她搂在怀中,析秋便就顺势趴在了他的胸口,睡的像个孩子一样安逸。 他唇角勾了起来,轻笑着,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不知道她生产时会不会很顺利,希望不会像江氏那么凶险,他伸手去触摸她依旧平坦的小腹,看来他要多备着一些稳婆在府里妥当,明日就让天敬去办! 第二日吴妈妈来了,析秋被太夫人禁止了活动,说是这些日子都不要去她那边请安,析秋就只能待在房里哪里也不敢去,倒是吴妈妈每日都来瞧两遍,见了析秋她问道:“太夫人听说昨日大舅奶奶生了,母子都平安吧,是儿是女?” “是儿子。”析秋笑着回道:“生了一天一夜,说是凶险的很,万幸的是母子都平安,就是我大嫂受了许多罪,听说晕了七八次。” 吴妈妈听着一脸的唏嘘,又安慰道:“都说难产的孩子,将来格外的孝顺母亲,他还没出生就和母亲一起经历这样的困难,将来母子连心也知道心疼自己的母亲。” 析秋也是满脸的笑容,点头道:“承您的吉言了!” 吴妈妈回去回太夫人的话,府里的管事婆子每日辰时来一趟,先和春柳以及碧槐回了事,两人筛选了再回析秋,一般的事儿就先处理了,如此之后析秋反倒没了事做,便窝在房里给夏姨娘的孩子做衣裳,又将给江氏孩子的衣裳拿出来理一理装了箱笼,明日洗三礼一并带回去。 第二日她一早收拾妥当,萧四郎也特意休沐了一日,陪着她一起回去。 析秋上了马车,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就见马车里上上下下都铺着厚厚的毛绒毡毯,她坐下去人便陷在里头,岑妈妈送她出门,站在车门外就笑着道:“夫人别怪奴婢多事儿,这有了身子不管多麻烦,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 析秋只得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和萧四郎两个人“窝”在马车里。 若非不放心陪着他,萧四郎自是骑马而行,析秋有些歉疚的看着他道:“要不然,四爷去骑马吧。”她坐着都觉得蜷着,何况萧四郎。 “不过半个时辰,你躺着歇会儿,到了我唤你!” 析秋就有种她身边的人恨不得把她绑在床上,觉得这样才是最为妥当的感觉,便是如萧四郎也是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的,生怕伤了她累了她。 她叹了口气,点头道:“好!”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佟府,一路进了二门,因为并未和家里人说起怀孕的事,析秋尽量如往常一样,佟析砚迎了出来,朝萧四郎行礼,又看着析秋道:“我带你去看看坤哥儿,到处都小小的,看着可真是讨喜的不得了!”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坤哥儿?是大哥取的,还是父亲取的?”两人并肩走在萧四郎身后,小声说着话。 佟析砚笑着道:“是父亲,一夜未睡写了七八个名字,说大哥这一辈没有按佟氏辈分取名字,坤哥儿这一辈可不能丢了传统,就取了这个坤字!” 佟氏这一辈的辈分析秋好像记得是元字,那佟家的长孙名字就定了叫佟元坤。 都说隔辈亲,大老爷这样高兴,果然应了这句话! 两人说着就已经到了小花园,萧四郎由小厮请去了外院,佟慎之今天没有去衙门在家招待客人,析秋则随着佟析砚一起去了江氏的院子里。 邱妈妈站在院子门口,一见析秋到就立刻上来朝她行了大礼,红了眼睛道:“这一次得亏六姑爷和六姑奶奶,否则大奶奶和哥儿可就……奴婢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析秋三两步走过去亲自去扶邱妈妈:“这样客气郑重做什么,坤哥儿可不还喊我一声姑姑么,你是大嫂贴身的妈妈,给我跪可真折了我的寿了。” 邱妈妈坚持要磕三个头。 佟析砚抿唇笑着,拉着析秋道:“六妹妹,你就让她磕吧,不然啊,她这心里也不好受。” 析秋叹气,就只得侧了身受了邱妈妈的礼。 春柳上来扶邱妈妈起来,邱妈妈就领着析秋和佟析砚进了门,房间已经坐了七八位不认识的妇人,看样子应该是佟慎之同僚的夫人,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都围在床前说话,析秋一进门,所有人便停了说话转头过来看析秋。 “四夫人!”大家都屈膝行了礼,有几个年纪轻的小媳妇和小姐拿眼角偷偷去看析秋。 这就是萧大都督的夫人么,真是长的好看,年纪这么小但听说能力却是大的很,当初及笄时主宾是沈太夫人,后来又一跃龙门嫁去了宣宁侯府做了大都督的夫人,大都督对她疼爱有加,就连侯府的太夫人听说也疼惜的很,如今宣宁侯府的中馈也由着她主持,那么大的府邸,出入皆是高门贵妇,来往应礼孰轻孰重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这样的出生虽不算差可比起功勋之家来说,就是不起眼的,如今却也是和郡主夫人小姐们平起平坐,大家都要尊称她一声四夫人。 她们心里暗暗羡慕,不由去打量她的穿着,梳着斜斜的垂柳髻,头上简单的别了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没有繁复的满头朱钗,却是让人眼前一亮,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褙子,下头一件翠蓝马面综裙,整身的穿着既端庄又很温雅,处处显露出冠居上位的雍容。 这样的颜色和气度,难怪一向风流的萧大都督能一心守着她,还发誓终生不纳妾。 几位小姐不由心生憧憬,若是她这一生能如四夫人这样,从身份低微的庶女,一跃成为二品诰命夫人,主掌宣宁侯府的当家夫人,又得大都督这样的男子一心疼爱,便是折寿十年也愿意。 析秋不知道她们的想法,立刻笑着朝中点头,道:“大家快坐吧,都随意些,你们是大嫂的客人自也是我的客人。” 有几人立刻笑着附和着她说话,还有夫人亲自端了椅子来让析秋坐,攀着析秋说话,析秋反被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去看邱妈妈,邱妈妈就笑着上来给析秋解围,招呼众人去隔壁喝茶,佟析砚在一边忍着笑,贴着她的耳边道:“你如今可成了她们眼中的传奇人物了!” “啊?”析秋转头过来看她,一脸的茫然:“怎么就扯出这样的话了。” 佟析砚笑而不语,推着她道:“快去看看大嫂和坤哥儿。” 众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安静下来,析秋就看到包着红布在头上歪在床上的江氏,她的手臂弓着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江氏已经满脸笑容的道:“六姑奶奶来了。” “大嫂。”析秋走过去看着脸色苍白显得很虚弱的江氏道:“您还好吧,受了这么多的苦!” 江氏笑着回道:“没事没事,让六姑奶奶担心了。”说着低头去看怀里的坤哥儿就道:“如今瞧见他了,便是受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析秋目光也落在襁褓之中,小小的眼睛闭着,鼻翼一扇一扇的睡的正酣,嘴唇长的像江氏很饱满也很漂亮,小手放在头顶上握着拳头粉嫩嫩的非常可爱。 “好小,真是可爱。”析秋看着他就想到江氏前日的凶险,也不由激动的红了眼睛,伸手去摸坤哥儿的小手:“等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母亲哦。”说着,拿了她在锦绣阁定制的,用彩线穿在一起的六个形态不同的小兔子,有的抱着胡萝卜,有的正啃着享受的眯着眼睛,每只不过拇指大小精灵古怪的样子非常可爱,她放在坤哥儿身边笑着道:“姑姑祝我们坤哥儿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江氏看到那一串的小兔子也喜欢的不得了:“让六姑奶奶费心了,真是有趣极了。” 是析秋画了图样,让锦绣阁照着做的,江氏没有见过自是觉得有意思。 佟析砚也将自己的礼拿出来:“六妹妹也好歹给我留些面子,你这样的东西拿出来,我送的可就拿不出手了。”说着拿了一块玉佩出来。 析秋看去,是块老玉上面雕着龙身狮头的图案,玉质难得一见图案也很精致,显然佟析砚是谦虚了。 “四姐姐可真是会开玩笑,你这是分明是拿块老玉来顶着我呢,这样一比我的东西可就真的拿不出手了。”她说完,姑嫂三人皆是笑了起来,江氏更是道:“还是我们坤哥儿有福气,得了两位这样疼他的姑姑。” 析秋却是想到,她没有看到佟析言,难道没有回来。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佟析玉从外面进来,带着丫头给析秋和佟析砚上了茶,析秋朝她看去,就见她不知何时脸上的青涩开是渐渐褪去,原本高高瘦瘦的样子如今也开始渐渐长开了,露出了曲线,婀娜多姿摇摆如柳。 “大嫂。”佟析玉和析秋以及佟析砚打过招呼,就走到床边和江氏说话:“大嫂,我炖了鸽子汤,稍后让妈妈端进来,您要多喝些,听说鸽子汤最是补血补气了,还有我姨娘托人买了只牛鼻子回来,回头炖给奶娘喝,牛逼子催奶最好了。” 她说的慢慢的,却让析秋暗暗惊讶,最近几次,她似乎每一次见到佟析玉,就能在她身上看到不同和变化。 有稳婆进来笑着道:“时辰到了。” 外面的夫人们也俱都进了门,稳婆打了热热的水放在桶里搁在房中,大家就纷纷朝盆子里扔金银锞子,事后又在房里坐了一阵,邱妈妈就喊道:“开席了。” 析秋不是讨厌这些夫人,只是她们似乎都带着目的和她说话,有意攀谈拉关系的样子,她有些难以适应就称身子不适,和佟析砚留在了江氏房里,反倒是佟析玉很大方的招呼着夫人去用餐,举止很得体。 奶娘将坤哥儿抱去喂奶,姑嫂三人在房里说话,江氏就感叹道:“从没想道这一胎这样难,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疼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要死了,那样的疼可比死了还要难受。” 析秋听着暗暗心惊,佟析砚也唏嘘道:“先是还好,能听到你的声音,哭也好喊也好算着急可总算是心安,到后面却是连你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我当时就腿软了,扶着代绢怎么也站不住。”说完又看向江氏:“大哥也是,板板正正一动不动,坐了一天一夜,就中间稳婆突然尖叫了一声他抖了一抖,除此之外再没动过。” 江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难怪相公进去时,我瞧着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原来是这么回事。”虽是说着,可语声却透着丝甜蜜。 析秋也笑了起来,想像的出佟慎之当时的样子,旁的人紧张或许会说话,或许会来回走的,或许吃东西减轻压力转移注意力,而佟慎之的反应就是坐在哪里一动不动,等着事情的结果出来! 总算是有惊无险,三个人说起来还是感叹不断,析秋却暗暗生出惊恐来,被江氏生育的过程吓住,虽是知道每个女人的情况不会相同,可这儿的医疗技术,若她也难产到时候该怎么办? 萧四郎会怎么决定,保她还是保孩子? 她也会和江氏一样,舍了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孩儿吧,若真如此萧四郎该怎么办…… 她想到这里,失笑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三姐姐没有回来?”江氏睡了,析秋和佟析砚两人去了佟析砚的房间,说起佟析言,佟析砚就很不屑的道:“说是家里的公公没人服侍,她脱不开身,让府里的一位妈妈跑了一趟,送了礼来。” 析秋就将岑妈妈听到的事儿和佟析砚说了:“……三姐姐怎么会和蒋大嫂子走到一起去了,蒋家的人都没分寸的,三姐姐就算要做生意,也不会看得上她们才是。” “呵!”佟析砚就冷笑了一声,回道:“她那点心思我又怎么会想不到,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卯了劲的在后面扇风点火给我难堪,如今我这样如了她的意,我倒要等着她将来能怎么飞黄腾达,子孙满堂!” 析秋也没了话,对佟析砚道:“好些日子没见到姨娘,我去看看她。”佟析砚点头道:“我前日去看她了,不过去的时候她正睡着,听秀芝说夏姨娘一整日有大半日都在睡觉,除了这个别的到还挺好的。” 析秋愕然,难道她后面也会和姨娘一样,进入半休眠状态? “我去看看!”析秋站了起来,碧槐立刻上来扶住她,佟析砚看着碧槐紧张的样子,就暗暗挑了挑眉,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肚子上,难道六妹妹也怀了身子,可随后又想到若是析秋怀了定要回来报喜才是,刚才也没听她提起,遂打消了猜想。 “我送你出去,也顺便去娘那边看一看。”说着两人出了门:“昨儿娘也急的不得了,我来回的跑一颗心提在嗓子里,幸好胡先生一直给娘看病也有经验,化险为夷了,不过今天她却是精神头不如前两日,我正担心着呢。” “唉!”析秋颇为感叹,却没有提出去看望大太太,佟析砚也知道大太太和析秋之间留着隔阂,她也很明白的没有去提,两个人在大太太的院子前分手,析秋去了夏姨娘的院子。 一进门秀芝出来迎她,笑着道:“姨娘刚刚喝了杯浓茶,说是六姑奶奶回来了,怎么也不能睡着了。” 析秋笑着进门,便见到夏姨娘迎了出来,月份很浅还不显怀,但她的人却明显比以前圆润了些,析秋笑着过去上下打量了遍:“说您常犯困,现在还好,到后面可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夏姨娘点头应是:“我现在但凡坐了不动就会瞌睡连连的,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困顿!” 析秋现在已经能感受夏姨娘说的感受,笑着点头道:“可也不能喝浓茶,你若是不想睡就在外面走走,只要不激烈活动多走走还是好事儿。” “嗯。”说着携了析秋的手:“这两日天气凉,你也多注意身体。”两人在房里坐了下来,析秋就将她要搬家的事和夏姨娘说了:“……太夫人同意了。” 夏姨娘听着真是又惊又喜又担忧:“这搬出去你自己当家作主不用看谁的脸色给谁请安自是再好不过,可独立门户过日子和一大家子人过日子又不同,这什么事你都要想到考虑到,便如和各府往来随礼的事也有着大学问,你不能高出了侯府可又不能不送,这两头里外的兼顾着,也不是轻省的事儿。” 夏姨娘想的有道理,她和萧四郎独立了门户,往后来往的各府婚丧嫁娶,他们就要独随一份礼,这礼不能高过正房的,也不能太低否则就失了新府的脸面,这其间拿捏还真是门学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也想不了那么远!”析秋笑着回了,夏姨娘就面露担忧的低声问道:“听说二夫人疯了还刺伤了侯爷,怎么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了呢。” 外面都只知道二夫人和萧延亦的事,她失踪一下午的事并没有人知道,析秋也不打算和夏姨娘说,便接了她的话,回道:“二嫂心思一直重,想的事情多了精神压力大的缘故吧。”说完以此来劝夏姨娘:“所以说您也好放开了心,不要胡思乱想,比起以前小心翼翼的,我们现在一切都很好不是吗,所以姨娘也该放宽了心过日子才是。” 夏姨娘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点头应是,虽是没了以前向往憧憬的爱情却有两个贴心的孩子,现在腹中又有一个,她的人生也没有所求的事儿,只期望将来三个孩子都能幸福平安,她就心满意足了。 “也好,等六姑奶奶怀孕生子,在新府里头也安稳些,没有妯娌你和四姑爷两个也自在。”说着又想到析秋的庶子:“很乖巧的孩子惹人疼,将来你有了孩子也要好好对他。” 析秋应是,庶出的待遇如何,她们的感受都很深,在佟府里这么多年,嫡庶之别析秋是很深刻的体会了,所以对敏哥儿她就多了一份怜惜,希望他不要过早的体会人间的冷暖社会地位的差异带来的种种轻视和不便。 又说到大老爷,正说着门外秀芝笑着道:“姨娘来了!” “听八小姐说六姑奶奶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 是梅姨娘的声音,夏姨娘就握了握析秋的手,拍了拍道:“她也不容易。”言下之意告诉析秋,能帮就帮帮她! 析秋没有说话,梅姨娘已经由秀芝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步履轻盈的走过来笑着朝析秋行礼,析秋站起来笑道:“姨娘快请坐!” 梅姨娘也不客气,就在析秋的对面的坐了下来:“还是听八小姐说的,说六姑奶奶回来了,我心里惦记着您,就想过来瞧瞧!”析秋应是回道:“姨娘还好吧?” 梅姨娘点头应是:“多谢六姑奶奶关心,平日里得夏姐姐的照顾,我也算是过的安稳舒坦了。”说着叹了口气就说到佟析玉:“……过年就十三了。” “八妹妹愈发的出挑了,俗话说一女百家求,姨娘只要要求不高,一定能挑到称心如意的。”析秋笑着接了话,想了想又道:“平日里得空,让八妹妹也上我那边走动走动。” 梅姨娘等的就是她这个态度,立刻脸上绽开了花:“她日日闲着,怎么会没空,就怕她过去烦了六姑奶奶。” “亲姐妹,姨娘见外了。”析秋笑着道。 析秋又坐了一会儿,等府里来的人都走了,析秋又和佟析砚一起去书房,拜见了大老爷和佟慎之,大老爷谈笑风生年轻了许多岁一样,反而是佟慎之,突然老成了许多,坐在那里越发的像夫子样儿不苟言笑。 和萧四郎辞了大老爷回府,路上萧四郎揽着她道:“见到孩子了?不用忐忑不安的忧心了吧。” “是妾身多虑了,也扰的四爷不安生。”析秋笑着道:“将来等坤哥儿大了,一定会谢谢四爷这个六姑父的。” 萧四郎轻笑,回道:“比起姑爷,我更愿意坐父亲。” 析秋笑着歪在他怀中,抱着他的胳膊道:“四爷这样良善的人,定能如愿以偿的。” 萧四郎失笑,捏了她的鼻尖,道:“就是浪费了别院里新移山茶,只能等明年了。”析秋听着怔了一怔,萧四郎看着她愣愣的样子,笑的越发的开怀。 析秋红了脸,嗔瞪了他一眼,靠在他身上不过一刻功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怎么回的房里她不知道,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她不由抚额叹了口气,难道真的要像夏姨娘那样一直这么瞌睡着。 起来吃了早饭去了太夫人房里坐了坐阮静柳来了,在太夫人房里给她诊脉,阮静柳露出笑容来,笑着道:“是喜脉,这一次确定无疑!” “阿弥陀佛!”太夫人满脸的笑容,虽然早就知道了,可是现在确定了心里又多了一份喜色,她携了析秋的手道:“从今儿开始,府里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和你大嫂也说了,往后还让她操持着,便是她累了也还有我,你就安心搬出去吧!” 析秋有些感动,回道:“娘,我们……”太夫人摆着手打断她要说的话,道:“心里不要有压力,我也早就有准备,肯定有这一日,只是自欺欺人的想着你们多住些日子,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析秋没有说话,又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朝她点了点头:“可能要劳烦四弟妹将府里的事情和我说说,好些年没做心里也没什么底!” “好。”析秋应是:“明儿我将账簿理一理,到时候大嫂要查阅也方便一些,至于各处的管事婆子您也都认识,也没什么事儿。” 大夫人点了点头:“等四弟妹准备好了就让人去通知我,我去你那边!” 析秋应了,回房里就让春柳去收拾账簿,春柳忙不过来又将春雁喊进府里来,和碧槐三个人连着核了三日的功夫,析秋和岑妈妈在房里说话:“原是要留个妈妈在房里的,可是身边也没有得力可心的,等搬过去您就不要在厨房了,就留在房里吧,有您在我心里也有底气些。” 这一次岑妈妈没有推辞,她也仿佛整个人放松了,点头道:“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切听夫人的安排!” 析秋笑了起来,就说起新府里的事儿来,将几个丫头的事情又重新分配安排了一下,析秋拿笔列了,她又想到一直跟在岑妈妈身边的绿枝:“怎么样,可还机灵?” 岑妈妈回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却活络的很,我瞧着不错,心思正,金大家的教的很好。” 析秋放了心,道:“等搬过去您就依旧将她带在身边吧,给您打打下手,您也能轻松些,至于新府里的婆子丫头,等去了您再和容妈妈看看具体如何分配。” 岑妈妈应是。 怀孕的事,岑妈妈又各处去报喜,钱夫人阮夫人,唐家都派了人过来道喜。 春柳三个人将账簿核算完,析秋就和大夫人每日辰时接见各处的管事婆子,花了五六日的功夫,总算将府里的大小事交接完了。 二十九那日,沈家也派了报喜的婆子来,说是沈夫人八月二十八又生了一个小子。 析秋现在有了身子自是不便去,就让人将礼送了过去。 大家开始收拾房里的东西,不常用的都打包装在箱笼里贴上标签,有的已经用马车运去那边,析秋则让春柳拿出当初她嫁进来时侯,府里摆在她房里摆设的清单,进来时有什么,出去时有什么,毁了什么就买了赔上,损了什么就报了损耗,这些都是公中的东西,若是损坏了都是要赔进去的。 太夫人和大夫人自是不会这样检查要求,可她却是觉得既然要搬,自是要把账算清楚了,免得得到一日分家时,有的事说不清楚。 等将这些做完,重阳节也临近了,析秋没了事儿做便早早去了太夫人房里,陪着太夫人,她笑着道:“娘,我们开一桌叶子牌吧,您也教教我!” “好啊,好久没有玩过了。”说着让吴妈妈抬了桌子来:“去将玉真请来,今儿过节我们也不去外面凑热闹,便在家里热闹热闹罢。” 吴妈妈应是,去将大夫人请来,太夫人,大夫人,析秋和吴妈妈四个人凑在一起打叶子牌,析秋不会玩便真的成了炮手,一个下午面前的银子便悉数到太夫人和大夫人的面前,太夫人显得很高兴:“今儿这牌打的舒坦!” 吴妈妈满脸笑容的道:“可不是,四夫人点炮恐怕也点的舒爽!” 一屋子的笑声,析秋看着很高兴的太夫人也显得很高兴。 下午去将萧延筝从庞家接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说起五爷,萧四郎就道:“藤家的事也了结了,这些日子就该回来了。” 太夫人听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鑫哥儿很安静的吃着饭,仿佛知道他们要搬走了,就连平日最闹腾的晟哥儿也坐在一边垂着脸不说话。 气氛就渐渐沉默了下来。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76 新府 “都散了吧。” 脸上的笑容褪了,太夫人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目光在析秋脸上转过,落在萧四郎的身上,深看了一眼析秋又不舍的去看敏哥儿,叹道:“闹了一日,都回去歇着吧,明儿老四还要搬家。” 萧延亦身体几不可闻的怔了怔,目光飞快的从析秋的面上划过,垂下眼帘也随着太夫人站起来,声音轻轻的依旧有些虚弱:“明日几时搬?” “辰时!”萧四郎声音淡淡的,面无表情。 萧延亦点了点头,朝太夫人看去:“娘,我扶您回去吧。”说着,走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朝萧四郎和析秋看去,道:“回去吧!”转身要往出花厅,却看到鑫哥儿和敏哥儿以及晟哥儿坐着没动,太夫人对各自身边的奶娘道:“都带回去吧。”又看着萧延筝和庞贵彬:“你们今儿不回去,就歇在这里吧,明儿也送送。” 萧延筝红了眼睛,庞贵彬站起来朝太夫人躬身应道:“是!” 萧延筝的反应,像是点了炮仗,鑫哥儿立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晟哥儿也随着他嘶着嗓子…… 哭声在空空的厅里回荡,析秋紧紧蹙了眉头,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拥着鑫哥儿揽着晟哥儿:“乖,不哭了,不哭了。两府离的并不远,以后你们想我们了,就让胡总管驾着马车去那边便是。” 哭声没有止,敏哥儿也在一边开始抹眼泪。 太夫人和吴妈妈也红了眼睛,侧开头不去看,一边对萧四郎道:“老四,你带析秋回去,她现在伤心不得。” 萧四郎站了起来,鑫哥儿看着却是一转身抱住析秋的腰,拱在她怀里哭着道:“四婶婶,你们不要搬好不好,你们要是都走了,家里多无聊啊,以后就没人做点心给我们吃,以后也没有人陪我们玩,没有人陪我们散步了。” 析秋心里叹气,她能说什么呢,只好抱着鑫哥儿拍着他的背道:“你若是想吃糕点,想找人陪着玩,就和祖母一起去那边住些日子啊,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常常见面,敏哥儿每日还要回来上课呢。” 敏哥儿还没答复她,不过即便答复了,这么快也请不到称心的先生,敏哥儿不能落了课程,所以这些日子也只能来回奔波了。 鑫哥儿的哭声总算小了点,他昂起头去看太夫人,仿佛在问:我们会不会常常去那边看望母亲和鑫哥儿还有四叔。 太夫人轻叹了口气,朝鑫哥儿点了点头。 鑫哥儿抹了眼泪,看着析秋道:“那四婶婶还会和以前一样做好吃的给我们吃,带我们一起玩吗?” “当然。”析秋笑着安慰道:“四婶婶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你四叔的小马驹还给你留着的,等你长大一些,就让你四叔教你骑马,等明年我们就去山上看松鼠。” 鑫哥儿眼睛一亮笑了起来,点头不迭,或又想到萧四郎,睁着眼睛去看他,析秋也回头去看萧四郎,萧四郎就拧了眉过了一刻才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总归是孩子,情绪上很快就被转移了目标,鑫哥儿笑了起来去拽依旧哭着的晟哥儿,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晟哥儿眼睛一亮,拉着析秋就道:“那我有没有?” 这个析秋真不好决定,当初鑫哥儿生病她说了许多的承诺,代着萧四郎做了好些决定,这会儿他人在,她只得回头去征询他的意见,萧四郎见她又回头看他,不由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 晟哥儿就用袖子一抹眼泪鼻涕,嘿嘿笑了起来,看的太夫人直皱眉头,指着他的奶娘就喊道:“快,带着他去换身衣裳去。” 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萧延筝过来揽着析秋的胳膊,蹭着她道:“四嫂,我晚上和你睡,好不好?” “啊?”析秋愕然,萧延筝见她这样的表情,就巴着析秋的胳膊,挑着眉去看萧四郎,几乎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一对视萧延筝眼梢一挑,喊道:“四哥,你和四嫂一辈子,我就借一夜,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四嫂今晚是我的。” 析秋见萧四郎没什么反应,立刻出来打圆场:“这怎么行,姑爷可还在这里,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下。” 太夫人也指着萧延筝道:“没规矩的样子,都这么大了都不如鑫哥儿懂事。” “相公没有事的,相公说这些小事都听我的。”说着去看庞贵彬:“相公?” 庞贵彬一见众人朝他看来,立刻红了脸垂着头,声音低不可闻:“我……我……我没事。”太夫人就朝萧延筝啐了一口,看向大夫人,笑道:“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却是心里对庞贵彬又满意了一分。 大夫人面露淡淡的笑意,朝庞贵彬投去一眼。 析秋也暗暗诧异,萧延筝已经松开析秋,朝萧四郎走过去,眼巴巴的看着他:“四哥。”然后竖起食指:“就一晚。” 萧四郎没有说话,脸有点黑,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睡觉好动,你四嫂现在身子不便……”萧延筝听着脸就一红,跺了脚:“四哥!” 庞贵彬目光落在红着脸的萧延筝身上,满目的宠溺之色。 析秋心安,这边就听萧四郎又道:“你睡觉惊醒些。” 算是同意了,萧延筝立刻笑了起来,像孩童时那样看着萧四郎点头道:“知道了,我一定万分小心不伤着四嫂。” 这也算是承认了她睡觉不老实,萧四郎眼底闪过戏谑之色,萧延筝看见就嗔眉瞪眼:“二哥,您看,四哥欺负我!”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析秋也不由笑了起来,萧四郎也是不想让大家太伤感,所以才故作姿态调节气氛的吧,她忽然很好奇,他们六个兄弟姐妹小的时候是如何相处的,对这个年纪最小的萧延筝,应该很受宠爱很宠溺的吧。 她看着萧延筝又觉得很难能可贵,她身在高门,上面有这么多哥哥疼爱,周围也皆是护着她的妈妈丫头,这样的环境她的性格虽开始有些不好亲近,但熟悉了之后却是那样的懂事和善解人意。 众人散了,萧延筝巴着析秋说悄悄话:“……您先回去,我稍后就过来!” 析秋眉梢一挑去看她,萧延筝就红着脸道:“相公一个人住在这边,我有些不放心过去安顿好他我再来找您。”析秋笑了起来,点了头道:“去吧!” 萧延筝就朝她的院子走去,庞贵彬晚上住在那边。 敏哥儿和鑫哥儿三个人凑在一起说话,鑫哥儿推推敏哥儿就有些为难的走来,看着析秋道:“母亲……我晚上能不能留在祖母这里?” 想和鑫哥儿,晟哥儿告别。 “好,稍后我让人将你换洗衣裳拿来,我和宋先生打了招呼,明日休半日,你们好好说说话。” 三个孩子就聚在一起欢呼起来。 太夫人失笑,和萧延亦两人进了屋。 析秋和萧四郎以及大夫人朝回走,析秋和大夫人并肩走着,大夫人淡淡的开了口,道:“娘这边有我和二弟,你过去安心养着胎,也不用来回的跑,身子为重。” “谢谢大嫂。”析秋看着大夫人回道:“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她若不走,大夫人也能继续种花看书过着和以前一样悠闲的生活。 大夫人无所谓的样子,摆手道:“无妨,不过几十年如何过都是一样。”说完,目光投向前方,那里暗暗的什么也不见,她却看的那样认真。 析秋微微心酸,垂了脸没有说话。 和大夫人分了手,和萧四郎便回了房里,析秋让春柳将次间收拾出来,有些为难的看着萧四郎道:“那四爷今晚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嗯。”萧四郎应了,析秋又说起敏哥儿的事来:“瞧着敏哥儿的样子,像是还要在这边上课,妾身想问问四爷的意思。” 萧四郎在桌边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回道:“他既是想在这里,那就随他吧,每日让二铨和天诚护着他便是。” 析秋点了头,应道:“妾身明白了。”一顿又道:“就是觉得,现在天气舒爽倒是无妨,一旦天冷下来早上早早起来奔波,有些辛苦。” “这点苦不值一提。”萧四郎不以为然,析秋知道他小时候练武吃的苦比这个要多,现在敏哥儿与之相比自是不足一提,只是析秋依旧有些心疼,若是敏哥儿年纪大些她也不会如此,他才不过才四岁而已。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春柳进来禀道:“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有一些常用的摆在手边,明日上午再收拾,若是四爷和夫人这会儿想要用什么,只怕有些……” 搬家嘛,自是有不便之处,析秋点了头道:“一夜而已,无妨的。”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带着问玉去前面看看,姑奶奶今晚要住过来,你去接一接!” 春柳应是,析秋便回房里梳洗,等她上了床躺下,萧延筝还没有过来,她迷迷糊糊靠在床头开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才响起脚步声,萧延筝和萧四郎压着声音低低的说话声。 萧延筝像是在道歉,许是萧四郎觉得她来的太迟影响了析秋休息,说了萧延筝,萧延筝进来时眼睛红红的,析秋披了衣裳起来道:“你四哥有时候说话有些重,你们亲兄妹,比我还要清楚他的,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会儿也没有睡呢。” 萧延筝点着头道:“四哥说的对,四嫂有孕在身我该早点来的。”说着红着脸垂头道:“可是……相公那边我又不放心。” 析秋失笑,牵着她的手笑道:“你啊,即是不放心又何必呢。”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和以前那样!”萧延筝笑着道:“相公他也同意的,他和我说四嫂人很好心细又很周到,好相处,说让我多和您走动走动呢。” 析秋眉梢一挑,萧延筝又点头道:“是真的,相公说你那么多优点,让我也学学!”虽是这样说,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你们啊,竟是拿我说事儿了。”析秋失笑拉着萧延筝道:“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快去梳洗吧!” 萧延筝点头应是去了净房,洗好出来析秋就让出里面的位置给她,萧延筝摇着头道:“四哥说的没错,我睡觉滚来滚去的……还是睡在外面安生些。” “怎么我以前没有发现,上次咱们睡一起我也没觉出来!”析秋笑着,还是移到里面去了,将外面的位置让给她。 萧延筝笑了起来,靠在床头回道:“那次我可是一夜没敢睡,就怕睡着了不知道伤了你。” 析秋摇着头,一脸无奈。 两人缩在被子里,萧延筝长长的眼睛里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来:“四嫂,怀孕是什么感觉,和我说说。” 析秋歪着头,想了想道:“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觉得心里是满满的,好像填了许多的东西在里面,很踏实。”她说完看着萧延筝,问道:“怎么了,你也有了?” “没有,没有!”萧延筝摆着手:“不会这么快的,婆婆说有的女子一两年也不得怀,有的女子三两个月就上了身,各不相同的,她怀相公就很迟,都快三十岁了才上的身。” 析秋笑了起来,看着萧延筝很诧异的道:“你和亲家太太都聊到这些内容了?” “我有什么不懂就会问她,她也知无不言,我觉得婆婆的人很好,也不像别人那样有什么事总藏在心里,让你去猜。”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嫁去这么久,就第一日早上起来伺候婆婆吃了茶,后来再没立过规矩,我可是听说别人家的婆婆常给媳妇立规矩呢。” 析秋不由想到太夫人,太夫人也从未让她近身伺候立规矩。 “就是公公有点难相处,整日里板着脸,一点不顺就骂婆婆,我常看到婆婆在一边偷偷抹眼泪,就去和相公说,相公也是一脸无奈,说公公年轻时也考过几次县试却是一次未中,此后就弃文经商了,但心里却一直留着遗憾,人也因此变的有些孤僻。而婆婆的娘家则是世代经商,公公可能从心底里有些瞧不上婆婆吧。” 析秋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就想到蒋老夫人,同样是出身商户,庞老夫人却是进退有度举止很有分寸,可是蒋老夫人呢却是…… 她摇了摇头,不去想蒋家的事,如今也不相干。 “公公毕竟隔了一层,只要婆婆对你好,相公对你贴心,家里头妯娌之间和睦,便无所求了。”析秋笑着道:“这也是姑奶奶命中的福气。” 萧延筝抿唇轻笑,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我的福气。”说完,目光有些悠远:“相公对我真的很好,我嫁过去时他房里原是有两个通房的,我本也无所谓,有通房总比有妾室的好,可是相公第二天一早就让婆婆给了两个丫头银子,让他们自寻出路,没有出路的就在府里给她们配了人……相公平日同僚邀约去饮酒也从不沾花惹草……” 析秋终于放了心,回道:“他既是这样对你,你也该对他好些,不过你性子好又有分寸,我倒也不用担心。” 萧延筝轻笑不语,朝析秋拱了拱和她头靠在一起,看着头顶的蚊帐,过了许久才道:“其实我几个哥哥,大哥坚韧说一不二,二哥性子温和最是细心温柔,三哥二哥奇思妙想最多人最风趣,四哥话虽少可是外冷内热人也是最聪明,学什么都是最快的,五哥敦厚耳根子有些软可却很良善,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世上最优秀的男子,可是如今看来,就只有四哥过的最好,也最顺坦了。” 析秋目光一闪,轻叹了口气,萧延筝看向析秋,笑道:“如果他们都在就好了,家里也不会这么冷清了。”说着一顿又为难的摇着头道:“也不行,四哥和三哥……”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勾起析秋的好奇心,她问道:“三哥为什么不在家中,我甚少听你们提起他,还有,他和四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延筝脸色灰暗下来,叹了口气,道:“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年,三哥和四哥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动起了手,四哥仿佛发了疯一样……将三哥的手臂……” 析秋身体一怔,心砰砰的跳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三哥的胳膊,没有了!” 析秋只觉得浑身冷了下去,巴着萧延筝问道:“怎么会这样,四爷为什么会砍了三哥的手臂?” 萧延筝摇了摇头,一脸的沮丧:“我也不知道,他们瞒着我不告诉我,我只知道哪天晚上之后三哥就不见了,第二日四哥和娘大吵了一架,四哥也搬出去住了,后面的事你也该听说了,四哥浑了好些年,夜夜笙箫买醉纨绔浪荡也不和府里走动,直到娶了您他才彻底收敛了。” 析秋越发的疑惑,萧四郎和萧延诚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想到当初在祠堂时就没有看到萧延诚的牌位,果然萧延诚没有死,或者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萧延诚到底有没有死。 萧四郎为人虽冷漠,做事雷厉风行,脾气也不算好,但是他从不会冲动而为不考虑后果,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气怒成这样? 难怪上次在别院之中,提到三爷时他不愿多说。 “三哥人很风趣,常说笑话逗我们开心,父亲刚去世时,家里仿佛天塌了一样,各人都不愿说话各忙各的,大哥要顾家,二哥要照顾我们,四哥练武只有三哥日日守在娘身边陪着娘和我,说笑话让我们高兴……还给我们每个院子里都搭了花架子,种了许多的花……四哥院子里的花架子就是三哥和四哥亲自动手搭的,费了好几日的功夫,一根木头一根木头架上去的,不过现在没有了!” 析秋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么说来萧延诚的为人是不错的,和家里的人相处也很好……看来这其中必然隐了难言的隐情。 “那府里没有去找过三哥吗?三哥走前成亲了吗?”她没有见到过三嫂。 萧延筝摇了摇头,回道:“父亲去世前,娘正准备给三哥说亲的,后来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事情就耽误下来,三哥走时并未成亲。”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四哥一直在找三哥,派了许多人去寻,大哥和二哥也是,可是三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析秋越发的好奇,总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 萧延诚到底是死是活?他还会不会回来呢,若是他回来,萧四郎会怎么样,兄弟间要如何相处……她忽然很心痛,萧四郎他到底藏了一个什么秘密,能折磨着他让他生了滔天之怒和昔日的兄弟反目,直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对萧延诚留有恨意。 萧延诚又怎么样,是对萧四郎生了仇恨蓄谋报一臂之仇,还是心灰意冷避世而居? 她无法预料,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 萧延筝哭了一阵,渐渐睡了过去,析秋却睡不着披了衣服出了门,次间的门未关,里面没有人,但暖阁的灯却是亮着的,她走到门口,隔着薄薄的绡纱帘子就看桌上垒着高高的奏章,萧四郎拧眉坐在桌后,手持羊毫沾了墨在写些什么,他穿着深蓝的家常道袍,头发束在头顶扣着淡银的发冠,剑眉飞扬入鬓,眉头轻拧,眉宇间有浅浅的疲色,长长的眼角挑起眼帘垂着,鼻挺唇薄紧紧抿着一个冷硬的弧度…… 他很认真的一本一本的去阅览,遇到不满意时眉头就越发拧的紧,遇到不错的奏章就松了眉头,眉梢飞扬起来,析秋静静看着也随着他的表情而变化着心情,能很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萧四郎,便是不悦也只是拧了眉头,在外人看来他很冲动,但析秋却知道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过的……她不相信他会突然发了疯冲动的去伤人,而且那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亲厚的兄长! 她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打算去问萧四郎解惑,这么长时间他对自己已经知无不言,便是朝中的事也会和她说,但这件事却从未提过,那么就是他不愿意说,即是如此她便不会去问,等着他真正释怀的那日,再来告诉她吧。 析秋拢了衣裳轻手轻脚的转身进了房,又小心的关了门,回转过身就露出错愕然的表情来,就见萧延筝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头在床尾脚架在枕头上,虽不至于鼾声如雷,但这姿势却是让她忍不住抚额。 难怪萧四郎有所顾虑,这样的睡姿,她不由感叹庞姑爷,这样子他晚上都是怎么睡的? 她没了睡意,也没了地儿去睡,就走到多宝格边,开了箱笼,房里的东西春柳还没收拾,她将匣子打开,里面躺了四个同样同款的匣子,一只是萧四郎第一次送她的发簪,一只是他求婚的那一夜,给她拿来的珠宝,还有一只是带她去陪嫁宅子里,路过鸿雁楼进去吃饭,在后院中给她的一匣子银票和五百亩的地契,依旧装在里面,一年用下来银票不但没少还多了些,一部分是医馆的利润,一部分是萧四郎后面补贴的,还有一只匣子是生日时得的,一只一模一样的发簪…… 她失笑,将匣子细心放好,不知道她的这一生,能得多少个这样的匣子。 她又抬头去看这间住了近一年的房间,她从来没有细心的去装饰过,里面的东西进来时摆在何处,现在依旧摆在何处,只多了她的东西放在一边,院子里也是如此,她只在后面开了垄地种了三七,其它的多余的事情一件未做,主持中馈时她也只委派事情,银钱也好库房的钥匙也好她从没有得失或者成就感,就连治那些不听话的婆子,她也不曾用心过,最多只是提点提点…… 现在她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她的潜意识中一直知道她总有一日要搬出去,所以才不想费多余的精力。 这种感觉叫什么,没有归属感? 析秋转身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了针线筐里摆着的针线,给夏姨娘做的小衣裳还没完工,她坐在灯下飞针走线,时间过的很慢,静悄悄的,正如此刻的萧四郎一样,坐在灯下批复着并不着急处理的奏章…… 萧延筝半夜惊醒过来,四处去找析秋,却见她正在桌前,她满脸尴尬的爬起来:“四嫂,对不起我刚刚睡的太沉了。” “没事!”析秋笑着道:“我白日睡的久了,夜里反而睡不着了。” 萧延筝依旧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笑着道:“我自小就是这样,我房里的丫头们夜里都要有人守在床边,生怕我从床上滚下来伤了自己,我自己却不知道,睡的沉的很!” 析秋失笑:“我娘家的四姐姐睡觉也是,翻来覆去腿扫八方……”说着顿了顿又打趣萧延筝:“不过到不至于如你这样。” “四嫂!”萧延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见析秋在笑她又明白析秋根本就是拿她打趣,不由眉头一挑,回敬道:“那这次我坐在旁边,我到等着看四嫂的睡姿。” 两人都不饶对方,却又是笑了起来,萧延筝扶了析秋道:“我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这下你总归可以放心了吧。” 她果然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规规矩矩的躺在外面,保证道:“你放心,我若是留了心就定不会再睡的这样沉!”说着凑到析秋耳边道:“相公可以作证。” 析秋乐不可支,越发觉得萧延筝很可爱,率性又纯真,很良善却又不至于毫无心机。 两人便各自躺下,果然如她自己所言,下半夜她再没动过。 第二日一早,春柳几人将余下的东西收拾妥当装上马车,析秋和萧四郎牵着敏哥儿就一起去太夫人的房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的将几人送到仪门,析秋牵着敏哥儿站在马车前,就瞧见太夫人红了眼睛。 萧延筝站在一边哭着,大夫人脸上也有着淡淡的哀容,敏哥儿松开析秋的手扑倒太夫人怀里,一家人在门口哭了好一阵,析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宣宁侯府,有丫头婆子在门口探着头,却没有如往日那样嬉笑怒骂。 马车在门口时,与唐家的马车擦身而过,想必唐家大奶奶是来看望大夫人的吧。 “母亲,我想好了!”敏哥儿看着析秋,就垂了头道:“我想以后还来这里听宋先生讲课。” 析秋早已预料到了,也不惊讶便点头道:“以后每日早晚让天诚和二铨接送你,就是你辛苦了些。”敏哥儿听着直摇头,回道:“没事,我不怕辛苦。” 析秋点了点头。 敏哥儿又昂着头道:“母亲,新府大不大?”析秋也没有去过,不大确定的道:“应该不会太小的吧。” “那可不可以给鑫哥儿和晟哥儿还有祖母留个院子,以后他们来住也方便。”敏哥儿歪着头看着析秋,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 析秋眉梢微挑,很自然的应道:“当然可以,等到了新府你自己去挑两间给他们预备着,到时候再请鑫哥儿和祖母来住些日子可好?” 敏哥儿显得很高兴,离别的忧伤也冲淡许多,笑道:“谢谢母亲!” 析秋浅笑。 现在的大都督府也就是原六皇子府,座落在临安街上,听岑妈妈说除了后院的两个山林,院子约占地八十几亩,园子原先也并非是六皇子的府邸,而是前朝的名将猛作虎的府邸,前朝皇帝高宗下令建园,原先园子没有如今这么大,后先帝赐给六皇子后,六皇子就将后院的两个林子,以及隔壁的一处空了将军府一起扩了进来,成了如今的规模。 车在正门前停了一停,萧四郎骑马站在车外,析秋知道他的意思便掀了帘子的一角,目光在高扩的门前转过,朱红填漆的正门共是三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铜扣,析秋没有来得及数,目光就被正门上一块硕大的银底红面牌匾吸引,牌匾上硕大的三个烫金大字:都督府。 门口落着两头石狮,狮子很大形象威武,张着大嘴,嘴里含着一颗圆珠,盘踞在高门阔楼的府门口,格外的具有威慑力。 敏哥儿惊叹,转头问析秋:“母亲,这就是新府?”旁边跟车的婆子也忍不住发出感叹声。 析秋点了点头,敏哥儿便叹道:“门和侯府的门一样,不过看上去还要更新一些呢。” 析秋就看见萧四郎的眉梢跳了跳。 她不好一直掀着帘子,便放了下来笑了起来,外面就听萧四郎轻声道:“两边有东西角门,寻常出入从东面即可。” 析秋应是,马车又动了起来,绕过正门便进了东角门,角门一进去便是用一色的青石板铺着的甬道,甬道两侧种了些绿色的植物,尽头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画着是气壮山河的泼墨风景画,马车直接过了影壁就能看到两侧一排耳房,耳房前各有三个小厮垂首站着,析秋知道这是茶水房也是门房,茶水房的往前去就是两排十二间的外院书房,书房往前便是一座小池子,池子朝左一直到底便是方才所见的正门。 书房的外面依旧是一排倒座,靠西的位置在正门和侧门之间则是马厩,东西角门边的各又两排抱厦以及倒座四合窄院,共二十四间房是下人仆役的房间。 马车朝前又朝右过了一座仪门,左右两边各是两排的独立的院子约莫四个,院子不大一进一出八间房,是府里成年爷们住的院落,再往里去又是一道仪门,仪门内是一排独立的院子,共有两间,两进两出俗称客院,府中若有客来便可居住在此。 过了第二道仪门眼前便是第三道仪门,仪门边种了六株芭蕉,硕大的叶子沾着露珠,珠子在上面滚滚欲落,又顶着日光遮出一片阴凉,昭示着她们已经进了内院。 马车在仪门前停了下来,门口备了三定蓝顶紫面的小轿,各有四个粗壮的婆子守在轿子前面,析秋上了轿子,轿子便摇摇起来,在内院中析秋没有顾忌便索性撩开帘子仔细去看。 从仪门而去又是长长的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一直看不到尽头,两侧种了山茶美人蕉还有月季芍药,有的开了花有的正落叶此起彼伏,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座正院,上头挂着红漆的牌匾,写到:沐恩堂。 正院配着长长的耳房,如意门边种了梨树,院子里琉璃落顶红漆填面,窗户是用玻璃隔成恢宏敞亮,院子的两侧则是八间耳房,正房共有六间,大气辉煌。 轿子并未在沐恩堂前停下来,而是在甬道上一直向前,眼前就见到一座假山溪流,山石嶙峋,水声潺潺,是活水,析秋不由好奇这里的水是从何处引来的…… 过了假山走了过去便是一通抄手游廊,游廊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院子,院子和沐恩堂类似,但却小了许多左右不过一个四合院的大小,门口有书童打扮的小厮跪在那边,析秋知道这里应该是萧四郎的书房,过了书房就是一个四方的正面镶嵌着透明玻璃的广厅,广厅里前后摆放四排座椅,椅子和椅子之间放着茶几,这应该是一个大型的会客室或者议事厅。 过了广厅,面前又见一个院子,析秋就看到硕大的牌匾上书道:崇恩居。 如意门边依旧种着两颗树,却是白玉兰,树叶零落却能想象花季盛开时的情景,过了放着桌椅的穿堂,就是两排十二间的耳房,院中是纯白大理石铺成的甬道,甬道上去是三阶台阶便是正房,正房共有六间,窗户依旧是大片玻璃,屋顶也是琉璃红瓦,门前坠着八只正红喜庆的灯笼,窗户上贴着大红的窗纸,院子后面则是花圃,花圃后则是四个独立的小四合院,若是有妾室,妾室便该住在这里,再往后去就是倒座和抱厦,院子后头则是种着花的花园,再往后去则是另一个略小的荣恩院。 轿子在门口停了下来,萧四郎走过来朝她伸出手来,析秋走出去萧四郎便道:“这里是正院。” 也就是说,这里是他们的院子。 析秋目光落在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有五六个婆子,七八个小丫头守在两侧,析秋朝萧四郎点了点头,牵过从轿子里出来的敏哥儿,一家三口便进了崇恩居,两边的婆子和丫头便跪了下来喊道:“请老爷安,请夫人安,请敏爷安!” 萧四郎没有管她们,析秋只好笑着道:“都起来吧。”众人便依次起身,在婆子的前面有个穿着体面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妈妈,梳着圆髻不苟言笑的样子,她单独朝析秋福了福,析秋身侧的春柳已经低声道:“这就是容妈妈。” 析秋朝容妈妈点了点头,随着萧四郎便进了正房。 一进门头顶上是草绿的承尘,承尘下是一方长长的供案,供案上摆着花瓢梅瓶,供案下则是一张雕着寿星托桃黑漆四面方桌,两侧放了同款图案的冒椅,下方两侧各放两张椅子,没有其余的摆设。 正厅的左手边是暖阁,暖阁里放着八扇的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暖炕,现在用不上便闲置着,从正厅退了出来右手边的则是析秋的卧室,卧室后面有净房,再往右是次间,正厅的左边则是另一间会客室,像是侯府的次间摆设,里面放着多宝格,多宝格上摆着许多瓷器玉玩,中间放着一座黑漆面雕着喜鹊登梅的罗汉床…… 次间的隔壁则是一间卧室。 析秋跟着萧四郎看完崇恩堂的格局,就在次间里落了脚。 春柳来过一次到还好,碧梧则是张着嘴巴一脸的惊怔的样子,这里可真是奢华漂亮,比侯府里还要辉煌阔广,她忍不住就偷偷退了出去,一路在花园里转,过了崇恩堂就是府中的花园,过了小花园左边和右边各有两座院子,再往后去又各是两间,格局也不尽相同,但却俱都是富丽堂皇,沿着甬道一路下去和侯府一样,也有一座小湖,湖水清澈里头种了荷花和睡莲,湖中有个小院子,四周皆是洞开的窗户,关上窗户就是房间打开窗户就是亭子,自岸上抄手游览一直延伸过去,湿风迎面若是夏日定是清凉怡人。 湖的两侧都是山林,一边是漫山遍野的山茶,像是新移栽来的茶花清丽美轮美奂,一边种的是石榴和桃树,花季不同交相辉映,开了春也定会美不胜收! 碧梧几乎要笑出声来,这里以后就是夫人的家,夫人是这里的女主人,她们以后住在这里……简直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忽然想到林子去狂奔,没有了侯府的小心翼翼,在这里她仿佛闻到了家乡田野乡间的气息,那样的舒爽让她感觉的身心就舒展开了。 碧梧笑了起来,以后等夫人生了小主子,她一定带着她来这里游湖泛舟,夏日采莲秋日赏花,这样的日子她愿意梳了头一辈子留在这里陪着夫人,对,对,还要和夫人说,一定要请一个好的厨子回来…… 想到此她又往回走,在崇恩堂隔着一个院落的一个院子里,她闻到了香味,循着香味进去她就看到里面十来个婆子正在摘菜洗菜,她双眼放光就抬脚走了进去。 厨房很大,和侯府里的不相上下,这么大的厨房十来个婆子反而显得有些少,她一进门婆子们不知她的来历,俱都抬头看她,又打量这个年纪不大长的黑黑胖胖的小姑娘穿着。 梳了头,头上戴着银头面,长的不算漂亮憨憨的却显得很老实可靠,有婆子笑着迎过来问道:“姑娘哪个院子里的?” 碧梧掂着脚朝厨房里头看了看,那婆子就一脸戒备的看着她,碧梧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叫碧梧,是随夫人来的。” 夫人是府里的主母,她身边有什么人,几个人大家自是一早打听清楚,对个人的脾性性格也了解清楚了,一听碧梧的名字那婆子就立刻笑着福礼,旁边的婆子们也一起起身朝她行礼,喊道:“碧梧姑娘有礼!” 整齐的声音,很有气势,碧梧听着背脊不由自主的一挺,顿时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虚荣感和满足感。 她心里偷偷笑了起来,面上却学着夫人的样子,淡淡笑了笑:“不用多礼,以后大家常在一处走,我先来认识认识!” 婆子们纷纷应是,各人上来和她说话。 碧梧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这样姿态一摆,她原想探一探有什么新鲜吃食的事就做不出来了。 她气馁垂头丧气的回崇恩居,一路上婆子丫头都喊她碧梧姑娘,碧梧顿时又生出一种荣耀感,新府真好,她也有种水涨船高被人捧着抬着的感觉。 她提着裙子朝回跑,她要去和夫人说,以后她要梳了头跟着夫人,谁娶她也不嫁!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77 财产 析秋靠在次间海蓝色绣着出水芙蓉面的大迎枕上,长长的吁了口气。 房间的丫头婆子俱都退了出去,她就抬脚去揉腿,走了点路又坐了车,以前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却觉得哪儿哪儿都难受的紧,腿也酸的很,不期然的一只大手就伸过来,接过她的脚放在怀里,一只手就去揉腿:“哪里酸?是这里?” 析秋挑眉看着他,把脚往回缩了缩,她的力气自然拽不回来,她道:“让春柳进来吧。怎敢劳动您。” 萧四郎手下却没有停,手中的力道拿捏的极好,出声道:“嫌我按的不舒服?”说着手就顺着小腿一路按到了大腿,手法也由拿捏变成了抚摸。 析秋痒的不行,咯咯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是,不是,您按的极好,只是妾身觉得您这把牛刀,怎么也不能用在这砍柴的事儿上。” 听着她的理论,萧四郎也不由嘴角勾了勾,却故作高深的样子,沉声回道:“刀是我的,我用在何处自是我说了算。” 析秋失笑,忙点头应是:“是,是!四爷说的极对!” 不过凭心而论,他捏的确实比春柳好,析秋忍不住有些头昏昏又想睡觉,萧四郎看着她就笑着道:“想睡便睡吧,不用撑着。”析秋却撑着眼睛道:“妾身才进府,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哪能一来就躺着睡着,若是传出去还不定别人怎么笑话呢。” 萧四郎眉梢一挑,又学着析秋的样子帮着她捏脚,莹白如玉粉嫩的小脚,玲珑可爱他有种不敢落劲的感觉,手下就慢慢轻了下来:“府里头就住了我们一家三口,门户巴严实了外面的又怎么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顿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抱着腿坐了起来,看的萧四郎一阵紧张,扶着她忍不住去捏了她的鼻尖,蹙眉道:“现在不比以前,你当注意着些。” 析秋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上面,她拧着眉头坐着,一只脚还被萧四郎握着,另一只脚则垂在罗汉床下,萧四郎见她这样,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丢了什么东西在那边?若是不要紧的丢便丢了,若是要紧的就让人取回来便是。” 析秋也不看他,摆着手道:“妾身在回忆企业员工工作条例呢。” 萧四郎听着一脸迷茫,嘴里将她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句,拧了眉头还是没明白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审视的去看她,就见析秋歪着头依旧在沉思的样子,过了许久她眼睛一亮抬头看着萧四郎道:“四爷说的没错,府里只住了我们,若是我们管的紧了不管我们做什么,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她以前在佟府里,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更是不敢有秘密,在侯府里更是如此,一点事儿瞒着隐着保不齐第二日已经传了出去,如今不同新府里就住了他们三个主子,除非外面的人来打听,否则关紧了门户谁能知道?! 萧四郎失笑,原来她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竟是在想这个事儿。 “内宅的事儿这段时间你也别操太多的心思,不还有容妈妈和岑妈妈在,有什么事你吩咐她们去办。” 萧四郎说的没错,可析秋却觉得这里是她的家,若是她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和以前一样有种被人盯着瞧着,她要时时端着态度生怕被人指摘的话,那样就不算是家了,家是什么自是温馨舒适身心放松之地,她既然搬过来,就得好好整一整这些事。 内宅的事儿,萧四郎不懂也没兴趣懂,就专心去捏她的脚,析秋又重新靠回垫子上去想事情。 萧四郎捏完小腿捏大腿,捏的有些气温升高忍不住俯身而上去吻她,又不敢压着她,就索性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一通长吻…… 直到析秋被吻的喘不过气来,直揪着他的衣襟摇头,他才抬起头来双眼里皆是压抑的欲望,看着析秋被憋的红扑扑的小脸,大大的眼中晕着泪光,湿润润的样子美艳动人,萧四郎目光一暗。 “四爷!四爷!”析秋抵着他喘气:“妾……妾身肚子饿。” 萧四郎没忍住笑了出来,刚刚强忍的蠢蠢欲动也被再次压抑下去,他揉着析秋的发顶,无奈的笑道:“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析秋也并非真的饿,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遂胡乱报了几个菜名,萧四郎放开她走了出去交代了一通,复又走了进来对析秋道:“等那日你精神好些,我陪着你去园子里逛逛。” 析秋应是,她现在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困顿,不过比起江氏吃什么吐什么,连苦水都吐出来的反应,她这样嗜睡却要温和多了。 “好。”萧四郎的克制力一直很好,这会儿功夫他已恢复了清明,在析秋身边坐了下来,析秋半抱着他的胳膊,问道:“四爷,我们这次乔迁,需要在府中宴客吗?” 萧四郎回头看着她,觉得析秋自进了这边,神情便放松了许多,整个人也比以前俏皮了一些,他心里欢喜的很,搂着她抱在怀里:“若按惯例自是该宴请,不过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请也无妨。” 如此更好,她也算真正落个清静,点头道:“那就不请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传的饭到了,摆在稍间里,析秋和萧四郎又移去了稍间,敏哥儿由乃娘牵着进来,析秋笑看着敏哥儿问道:“敏哥儿的房间可瞧过了,还喜欢吗?” 敏哥儿现在单独立了个小院,不过他年纪还小析秋不放心他离的远,就在她后面的院子里让敏哥儿挑了一间四合院,他身边也就四个丫头一个奶娘,二铨不住府里,是以四合院也够住了。 敏哥儿点着头,忙点着头道:“喜欢。”说着走到析秋身边,拧了短短的眉头道:“就是远了点。”意思是,离析秋远了点。 析秋还没说话,萧四郎却沉了脸,道:“怎地和女子一样黏糊,你母亲还有事情,哪能整日里顾着你!” 敏哥儿的脑袋垂了下来,析秋就笑着揉了他的脑袋,笑着道:“你父亲说的也没有错,不过母亲知道敏哥儿是想离母亲近一些,想要照顾母亲是不是?” 敏哥儿听着点了点头,析秋又道:“母亲身边有春柳还有岑妈妈,有许多人照顾,敏哥儿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知道吗。” “知道了。”敏哥儿看了眼萧四郎不再说话,就乖巧的自己爬到椅子上坐好,等着冬灵给他布菜。 萧四郎心里也不由叹气。 三个人坐下去吃饭,饭菜不算多六菜一汤,析秋喝了口汤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口味和在侯府喝到的一样,她又了吃了两口旁的,便知道这顿饭应该是太夫人赏的两个灶上婆子做出来的,否则口味怎么和在侯府里吃的一样。 萧四郎和敏哥儿到没吃出什么来,三个安静的吃了饭,下午敏哥儿要回侯府去上课,析秋就让奶娘陪着他去睡了午觉,下午由二铨和天诚送去了侯府。 她刚刚进府,府里头原来有的婆子和丫头自是要见一见,外院里还缺个总管,内院里到底由谁做管事婆子,这些可都是事儿,可她却不想动,就觉得浑身懒懒的一根手指也不想使唤,歪在那里昏昏欲睡。 果然,一觉睡到日头西坠,她惊醒过来揉着额头,果然环境使人改变也放松了戒备,她喊来春柳问道:“四爷呢?” “四爷在书房里。”春柳回道。 析秋就想到路过的那间小小的四合院,离这里不算远,她坐直了身体对春柳道:“帮我重新梳个髻,我们去后院瞧瞧。” “夫人。”春柳面露为难:“奴婢去唤顶滑竿来,您稍等等。” 析秋忙摆着手,道:“哪里这样娇贵,不过几步的路,我去看看敏哥儿的房间,不用滑竿。”说着站了起来,春柳就走上来扶着析秋坐在梳妆台前,析秋嘱咐道:“随便挽个纂儿罢了,统共府里也没外人。” 春柳应是,就给她挽了纂儿又找了一朵珊瑚串的珠花戴上。 析秋出了门,门口忙着收拾的丫头婆子立刻停下来,朝她屈膝行礼,析秋瞧着大多都是面生的,她朝众人点了点头,便拐去了后院里。 敏哥儿的小院子是离的最近的一间,过了一个抄手游廊和一个半圆的月牙拱门便是,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洒扫,见析秋进来两人放了东西就跪在地上:“夫人好!” 析秋点了点头,春柳在一边道:“都起来吧。”两个小丫头起身,析秋便进了敏哥儿的正房。 去卧室看了看,又在书房和客间里转了转,也不由感叹房里的装修,春柳终于忍不住叹道:“夫人,这里瞧着并不非常出奇,可奴婢怎么瞧着处处都显的富丽堂皇呢。” 析秋失笑,和春柳朝外走,边走边道:“这里以前是六皇子的府邸,先帝在世时颇为宠他,他又年纪小就封王出来立府,先帝自是疼爱怜惜,在这些装修上只要不越了规矩,都是竭尽奢靡华丽的。” 春柳似懂非懂,但却是笑道:“圣上对我们四爷可真的好,将这样的宅子赐给我们!” 析秋却没有说话,有时候恩厚便是祸,圣上感念萧四郎当初从龙之功舍身相助,可这样的感念能维持几年?时间长了若是他们不懂收敛而一味自持有功得寸进尺,那么当初的恩宠就会变成将来的隐患。 “回去吧。”析秋说道:“去将岑妈妈和碧槐碧梧找来,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春柳应是,送析秋回了房里她便去找岑妈妈几人。 岑妈妈,碧槐,碧梧以及春柳进来,析秋指了面前的杌子对几人道:“春柳几个是随我陪嫁来的,岑妈妈则是自以前就服侍四爷,你们都是我能信得过的。” 几人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析秋。 析秋看着她们便道:“这边府里在我们来之前就有许多丫头婆子服侍的人,也都不认识,四爷也从不管这些事儿,这些人什么来历什么出身我们都不知道,在我们没有弄清这些之前,正房里你们就要守好了,除了你们几个贴身的,旁的人一律不准进来,便是原在院子里做洒扫的丫头婆子也不准进来。” “奴婢省的了。”岑妈妈应是又道:“奴婢和春柳几人会分班当值,绝不会让不相干的在夫人的屋里院子里走动。” 析秋点了点头,道:“明日依旧是辰时三刻,你让容妈妈将所有人集中到侧面的广厅里去,大家认识一下。”说着顿了顿又转头对春柳道:“到时候你仔细去问,每个人的出身,来历,年纪,以前在何处当差又是如何入府的,都一一问了。” 春柳点了点头,析秋又对碧槐道:“你负责将这些人说的话都记下来,因为人很多,也不至于混乱,将来谁是谁有没有错处说没说假话,我们也有例可查。” 碧槐应了,析秋又道:“府里多少人前面容妈妈也报来过,这么多人若只是伺候正房,便是绰绰有余,可偌大的宅子操持打理起来恐怕依旧不够,不过暂时我也不打算再添人手,那些个空置的院子平日里去打理一下便就好了,旁的也不用管,就是后头的两个林子要人打理,回头就让金大瑞夫妇进府里来吧。” 邱妈妈应了,问道:“那夫人的陪房,山东和通州的那边两房家眷还要不要安排进来?当初在侯府里没有办法,只得让他们随着各自当家的去了庄子里,如今四爷和夫人单独开了府,府里头的人手也不够,可要将他们都招回来安排下去?”想了想邱妈妈又道:“还有白枝,她如今依旧留在京城里,随着金大瑞一家子住在羊皮巷的宅子里,年纪也到了,夫人若不给她安排进来,不如索性就在外院里挑个人配了利索。” 析秋想了想,点头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便先如此安排吧,白枝就依旧留在那边,绿枝跟在你身边,拿三等丫头的列钱也不算落了朱家的面子。” 眼下才进来事情繁琐杂乱,不如先理了头绪出来,她如今精神又不利索,也没心思去管旁的事情。 邱妈妈点了应是也没了别的事儿了。 碧梧急了,问析秋道:“那奴婢做什么?” 析秋瞧见她便笑了起来,道:“你就待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碧梧耷拉了脑袋下来,尤觉得自己没有受重用,春柳瞧见就点了她额头笑着道:“陪着夫人哪里不好,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我瞧着就属你最轻省。” 碧梧嘿嘿笑了起来,春柳又道:“夫人房里好吃的最是多的。” 碧梧眼睛一亮,顿时点着头不说话了。 第二日一早,萧四郎去了衙门,析秋梳洗好,岑妈妈就已经进来报:“夫人,内院里的下人婆子悉数都到广厅了。” 吃了早饭,析秋便扶着春柳和碧槐去了广厅。 在主位上坐下,下头毛毛匝匝的站了五六十人,析秋眼眸朝众人一一扫过去,当先的容妈妈就带着众人半蹲了身子给析秋行了礼,析秋让众人起身,便面含浅笑的道:“我和四爷才搬进来,大家却在府里住了些日子,府里的事你们比我清楚,今儿找你们来,便就是想互相认识一下,记个熟脸。” 有人偷偷去打量坐在主位上的主子,面含笑容眼眸清亮,年纪很小,看不出有什么威严的样子,大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夫人搬来前,便有人私下里传,夫人性子温和对人也很好,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众人应是,容妈妈就上前一步,道:“夫人,府里头外院的小厮和仆妇不算,内院里一共有五十七人,奴婢承蒙四爷信任就一直照看着这里。”说着,就捧了个花名册的东西上来:“这里是所有人上面都列了,请夫人过目。” 析秋微微诧异,春柳已经从容妈妈手中接过册子奉给析秋,析秋接过来翻开目光落在上面便微微有些诧异,只见上面一页列着一个人名,每个人的出生,经历如何进府的事儿写的明明白白的。 她深看了容妈妈一眼,点了点头交给春柳,道:“即是这样,那就按着上面的人名一个一个念过去,念到的就上来介绍自己。”春柳拿了花名册,碧槐就在一边核对,个人说的话曾做过什么事,如何进府的一一核对过去,若有模糊不清的又仔细去问。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岑妈妈一早让厨房里的婆子先回去开了灶做饭,等到中午的时候大家就个人领了饭就蹲在广厅吃了,下午继续…… 析秋听着,就觉得男人果然是男人,对内宅的事不甚精通也不在意,这五十七个人,来历竟是这样复杂,有的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身价还算清白,有的则是圣上赏赐的,当初犯了事的官员家眷,更多的竟是原先府邸里留下来的,这就是个麻烦事儿,这些人可都是六皇子府里的下人,不管这些人对她这个现任的主子什么心态,是忠诚还是存了旁的心思,她心里却顿时没了底。 等一干人都念了一遍,析秋始终面色平静的认真听着,有的婆子说话有方言,她也耐心的去问两遍,问完了所有人,她一句话没多说就让大家都散了,却私下里唤来容妈妈说话:“六皇子府里的人,当初为何没有遣散了?” “是这样的,奴婢也是听说,当时六皇子被圈禁后,因为年纪小六皇子的生母又早逝,府里便只有两个管事嬷嬷打理,圣上派人来搜府时,一个嬷嬷撞了头死了,另一个在六皇子死在宫里后也死了,府里就乱了套,圣上要收回宅子时,府里的下人有的夹私逃了,有的则留了下来守着府里,后来圣上赏给了四爷,四爷瞧着这些人还算规矩,就留了下来,一共是十八个人,仆妇八个大小丫头十个。外院里头还有几个年老的管事,也都留下来,并未给要职就当赏口饭吃。” 析秋听着若有所思,容妈妈做的也算不错,她将十八个六皇子留下来的丫头婆子都分在各处闲置的宅子洒扫,见不到主子也进不了正房,也算是变相的防着。 这样一来,析秋原本是计划不买人手进来的,如今看来是非要买人不可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做的很好,往后内宅的事你和岑妈妈来管,具体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去商量,你原先在四爷的宅子里管事,也随四爷七八年的光景,也是自己人,如今我瞧见府里没有主子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你功不可没。” 容妈妈一脸惶恐:“是四爷信的过奴婢,才让奴婢管着偌大的宅子,只要夫人不嫌弃奴婢愚笨,夫人但凡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析秋点了点头,晚上就和春柳以及岑妈妈,几个人坐在灯下,开始立府规,大到心思不正偷拿扒窃,小到当值时嬉笑打骂打盹偷懒,一一列了出来,如何惩罚,大错一次便直接逐出府门去,小错一次,罚饿,罚站,打手心,惩罚不大但若是这样的小错积攒到三次,就会成为一次大错,打板子驱逐出府或是发卖不等。 规矩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又列了奖励的制度,重罚重赏条例分明。 “明日就贴在广厅里,若有不识字的就读给他们听,让每人都记住,往后不管是谁一旦有人触犯了上头的条例,严惩不怠,若是有功者也同样如此。”春柳和细细读了几遍,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萧四郎回来,析秋就将今日的事情和他说一遍:“妾身预备喊了人丫子来,再买些丫头进府,四爷觉得如何?” “这些事让容妈妈去办吧。”萧四郎对这些事一直不大上心:“原府里留下来的,你若是觉得不踏实就发了银子打发出去。” 析秋没有说话,萧四郎便拿出一串钥匙给她:“这是府里库房的钥匙,当初圣上赏赐的东西,和我前些年的都存在里头,你回头让人去理一理列了册子出来。”说着顿了顿又道:“府里的银钱,我的俸禄以后每月会有人送来,庄子里的钱也会有人固定送进来。” 析秋听着就坐直了身体,她从来没有和萧四郎谈过这些事,也没有仔细去管过他的俸禄和财产,没想到萧四郎这些年得的东西并没有入侯府公中的账,而是单独留在了这里,她挑着眉头面带戏谑道:“四爷真是有心,竟还藏了私房钱。” 萧四郎揉了她的发顶:“促狭鬼!”说完便道:“也并非刻意如此,当初圣上赏赐便直接搬来了这里,既入了这里的库房我也便懒得再去折腾,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唯独你不知道罢了。” 析秋听着眉梢便是一挑,仔细去问萧四郎:“那四爷和妾身说说,四爷共有多少的田亩家产,妾身将来开支用度心里也有个底不是。” 萧四郎失笑,很难得看到析秋这样的表情,眼眸明亮仿佛一头掉到钱袋子里去了,很是可爱,他笑着道:“钥匙给了你,明日你自己去看,至于房产地契田亩的一应的东西,明日也让人送来给你,自己去算算看。”说着就看着析秋眉梢一挑,颇深沉的样子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房产该有四处,田亩的话在通州郊外有一处八十倾的,德州有一处一百二十倾的……其它的到不全记得了,回头夫人自己去核对一下罢。” 析秋愣住,八十倾,一百二十倾,她的几处陪嫁的庄子可都是几百亩的,她刚刚还不觉得,现在就真的有种掉到钱袋子里去的感觉。 她巴着萧四郎的衣襟,坐在他腿上眼眸越发的明亮:“那妾身每个月……不对,是府里每个月中馈上,能有多少的开支?” “傻丫头。”萧四郎便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抱着析秋在她脸上亲了几口,笑道:“往后府里的一切银钱入库都在夫人手中,夫人要用多少便裁度多少便是,何故来问我。” 析秋脸上的笑容收敛住,心里就在飞快的去计算,府里里外共有一百二十三个下人,其中拿一等二两月例的五十二人,拿二等一两的三十六个,剩下的都是三等和未留头的小丫头两百钱的月用,四季衣裳年节礼的赏钱,房屋修葺厨房里用度损耗,还有往来府邸的礼钱,当初侯府这么多人每个月约莫包括随礼,大约要五六千两左右的开支,有时少些有时多些能有一万两,少些也在这个限额上,那么她这里能有多少? 萧四郎看着她的样子,笑着道:“可算出来了?” 析秋很老实的摇着头:“没有!”萧四郎就笑了起来,搂着析秋就问道:“搬出来住你果然开心许多,早知如此我该一开始就搬出来才是。” 析秋却是摇着头,道:“住在侯府里也有好处,妾身和娘和大嫂也相处了许多时日,若是一开始就住过来,往后来往不免生疏许多,所以说凡事不能只看一面,总是有好处的。” 萧四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手摸着她的肚子就有些苦恼,果然事情有着两面性。 第二日,春柳一早将昨晚几个人熬夜写出来的规矩贴在了广厅门口,让众人都去看,有不识字的春柳就识字的小丫头站在一边念,识字的就拿了本子去抄,她道:“自今日起,一切条列都以上头为主,若是有疏漏的地儿欢迎大家来补充,也希望你们各自互相监督,夫人的意思并非要去罚谁,而是要让你们知道,当差也有当差的规矩,大家严格执行,若有人触犯严惩不怠!” 有人暗暗朝后缩了缩心里唏嘘不已,昨日说什么来着,说夫人性子好不大管制下人,她们不免存了偷懒耍滑的侥幸心思,如今这些东西一贴出来,这样细致,便是她们想偷懒也要掂量掂量了。 又想到昨天夫人坐在上头,从头到尾都是认真在听她们说话,说的好不好的她也没有介意,连句重话都未说,却没有想到不过一夜的功夫,这样的府规条列就出来了! 与传闻和她们打听来的完全不同。 她们对这个新来的主子,便就多了一份慎重。 萧四郎说的账簿以及各处的地契房产果然送了进来,析秋细细算了一遍,不由咋舌,原来萧四郎不声不响的时候,底下已有了这么多的财产,光田庄就有四处皆是七八十倾的大庄子,房产京城里有四处,山东界里有五处,她才发现他竟然在福建还有处酒楼,什么时候建的她一无所知! 至于库房里的东西,她带着岑妈妈去看了一遍,都是些玉器古玩,这些东西都是价值不菲,有的是圣上赏赐的,有的自然是他在辽东时得来的,有的却是下头的人孝敬上来的,有本粗略的册子,析秋一一看了一遍,让岑妈妈拿了钥匙带着人一一清点出来造册入库按类别摆放好。 忙了一个上午,吃饭时阮静柳来了,析秋迎她进来阮静柳笑着道:“搬出来住可是觉得自在许多,我瞧着你脸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心里上自是要轻松一些。”析秋笑着道:“就是才来,府里的许多事儿没有章法乱糟糟的一团,要规整整治。” 阮静柳听着就点了点头,回道:“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慢慢做便是。” “也是!”析秋笑了起来,看向阮静柳道:“你来可是有事?” 阮静柳应道:“确实有事与你商量。”说着喝了口茶,便道:“我打听到东大街上有间铺子要转租出去,我心里思付着,想盘下来再开一间药铺,你觉得如何?”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医馆才刚刚盈利,东大街的铺子银子不少吧,账房的银钱可够?” “这不用担心。”阮静柳笑着道:“这个月还有笔药材钱没付给东旺药材,我与他们说了,宽限我们两个月,有了这笔药材的钱,我们就有钱将那件铺子盘下来了。” 析秋就拧了眉头想了想,看着阮静柳便道:“依我的意思,自是要稳当些的好,如今我们的铺子才刚刚有了些名头,现在正是稳固之时,若是我们一味朝前冲忙着开分馆,不但人手调配上会有困难,就连药材供应上也有问题。”说着顿了顿:“我原是想留了庄子种药材,往后我们能一部分自足自给,在药材上也省了许多,现在从外面进货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不如我们再等等,东大街的铺子虽不易寻,可总有机会,再过些日子也不迟!” 阮静柳觉得析秋说的有道理,遂低头仔细去想,沉吟了许久她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再等一等。”说着一顿又道:“不过那间铺子确实难得,往后也不定再能空出来,你不如回去问问四小姐,她的绣庄可需要。” “那我回头写信回去和四姐姐说说,问问她的意思。” 阮静柳点了点头,又道:“任三奶奶昨日来医馆寻我了。”析秋听着一愣,问道:“她亲自来的,为何事?” “是伯公爷。”阮静柳放了茶盅回道:“我去看了也搭了脉,瞧着也不过这个月的事儿了。” 佟析言的公公武进伯已经病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记得过年时圣上玩笑中斥责他后,他就一直告病在家中,最近半年已是半退隐的状态,如今武进伯府里只有任家大爷还在衙门里当差,二爷和三爷皆没有出头,若是伯公爷倒了,那任家想要东山再起,就真的要靠运气了。 不知道任家的三位爷,有没有当初伯公爷的运气呢,能一把火救了武进伯府! 她又想到佟析言,若是任家分家任隽自是没有资格继承爵位,要是分府出去单过,他后院那么多的妾室庶女,可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啊。 她没有说话,阮静柳对武进伯的事也不大放在心上,两人就转了话题,又道:“我下个月想去一趟通州,再顺道去山东看看,你的两个庄子里的药材都已经到下苗时了,我去看看也放心些。” “你若是要去,那到时候还让天益和春雁跟着你吧,我也放心些,医馆里就暂时交给罗六爷照看着。”析秋叮嘱道。 阮静柳点了点头,道:“我大约来回一个月的样子,若是有事我会写信带回来给你。” 析秋点了点头,送走阮静柳,外院里就有婆子来报:“武进伯府的任三奶奶来了。” “佟析言?”析秋挑了眉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这个时候来会有什么事?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79 消息 佟析言穿着一件缠枝滚金边的茜红褙子,下头配了一件粉色的综裙,头上戴了一只累金点翠步摇,并着一只玉色篦子,摇曳进来,析秋有那么一瞬恍然觉得她们依旧还在佟府之中,她还住在知秋院里,佟析言还和从前一样。 可是待她走进,析秋却是猛然发现,她面色青浮尽管抹了厚厚的胭脂,可依旧难掩憔悴之色。 “六妹妹。”佟析言面露微笑进门,朝析秋迎过去,尽管笑容不达眼底,可表情却显得很热忱,她目光落在析秋身上,见她今儿穿着一件家常的芙蓉色半旧素面褙子,头上随便挽了攥儿,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头上也只是插了一只羊脂白玉的净面簪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凡窝在家中都是以舒适为主,不喜打扮…… 她目光微顿,却又觉得她和在家中时不一样了,身上的变化她从前未曾发现,可是今儿却尤其的明显,她仿佛整个人放松下来,眉宇间虽依旧是淡淡的,却有什么东西飞扬起来,神彩耀目。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如被刀子横割了一刀,她怎么会不舒服,如今搬出来开府单过,上无婆母妯娌应付,下无妾室庶子算计,不过一个庶子才三四岁而已,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想想自己,后院里头就没有一日安生的,婆母和两个妯娌也是个人心思,她日日奔波两头,还要兼顾外头的生意,佟析言忍不住侧开目光,心里暗恨不已,同样的出生,佟析秋甚至不如她,可是现在呢…… 析秋也有些诧异,可面上也是笑着道:“三姐姐。”说着将她让在椅子上坐了。 佟析言坐下笑着道:“身子可还好?听说你怀孕了我着实高兴了一阵呢。”说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瞧着你面色红润,没有像大嫂那样的反应吧?” 春柳上了茶,佟析言接过放在手边的茶几上。 析秋笑着回道:“就是有些嗜睡,别的到还好。”说着一顿又道:“三姐姐送来的礼我收了,让您和伯公夫人破费了。” “六妹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佟析言满脸的笑容。 析秋几乎要将她的笑容当成真实的了,可目光再去看她的眼神,依旧是阴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她才回想过来,佟析言还是那个佟析言。 她来有什么目的?总不会平白无故来找她叙旧,或是惦念着她来瞧瞧她怀孕后身体如何吧。 析秋暗暗挑眉,也不去提旁的事,就连武进伯生病的事也不问一问。 便与佟析言聊着,从江氏生子到沈夫人生子,京城里最近两个月一连串的有人生儿子,佟析言戏称:“今年孕相好,生的都是公子!” 析秋附和笑着,点头应是。 等喝了一盏茶,春柳提着茶壶进来续茶,佟析言的话头才算打住,她说到医馆的事:“医馆的生意很好,这会儿开始盈利了吧?” “嗯。上个月才有些起色。”析秋端了茶盅淡淡的道。 佟析言听着掩面而笑,道:“还是六妹妹的主意好,我那绣庄开了至今一两个月,可就接了几桩生意,单子虽说不小可也只是保本,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为绣庄发愁?还是为银子发愁? 析秋笑着点头:“不着急的,才开业总要积累些名声才是。” 佟析言点头应是,又道:“说起来,前两日我还去了趟医馆,请张医女去给公爹诊脉。”说着,脸色沉了下来叹息道:“公爹迷迷糊糊的,也不见好转,许是挨不过这一冬了。” “怎地这样严重。”析秋面露诧异:“前面不是说好转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反复了?” 佟析言目光一闪,就朝析秋看去,身子微倾道:“不瞒六妹妹,我今儿来也是有事想请六妹妹帮忙。” 说到正题了,析秋眉梢微挑问道:“三姐姐请说。”并未说帮不帮。 “是这样的。”佟析言叹了口气道:“公爹的身体从过年的开始就一直不大利索,前段时间本已有所好转,公爹就递了折子去朝中,想将爵位让大哥继承了,这样他也落个轻松能安心养病,可谁知道……”说着满脸的无奈,愁容满面:“礼部那边到是三日便批了,可是到了圣上那边却是驳了回来,说是公爹还在世,岂有禅位的道理。” 析秋听着暗暗一愣,尤觉得圣上的这个理由很牵强,本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父亲未逝就提前将爵位传给儿子的,圣上却用这样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驳斥了武进伯的奏请…… 看来,圣上这样做分明就是有意针对武进伯。 圣上登基两年,功勋之家一直未曾下手整治,难道这是要从武进伯开始,给众人的一个警示? 她暗暗吃惊不已,耳边已听佟析言道:“……若是知道错在哪里,我们改便是,可是如今便是公爹也不知道到底错在何处,圣上的态度我们也实在是吃不准。” 是想让萧四郎探一探圣上对武进伯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想到荣郡王,任隽和荣郡王私下里走的近,却舍近求远来求萧四郎,看来不是荣郡王根本没有探到,便是因为最近荣郡王也因为二夫人的事被圣上申饬过,所以各自自保也爱莫能助。 她也随着佟析言叹了口气,道:“都说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啊。” 没有主动开口说帮她的事儿。 佟析言垂了眼帘,眼底目光闪动,点头道:“是啊。所以娘就想让我来问问六妹妹的意思,大都督对六妹妹一向有求必应的,还请六妹妹和大都督说一声……这折子不批下来,公爹便是……也不会瞑目的。”说着,竟是哭了起来,嘤嘤的哭着眼泪落下来,满脸的悲切和不舍,看来佟析言对武进伯这个公爹是真的有些尊敬。 析秋听着,面露为难不确定的道:“四爷怎么会对我有求必应,别人不知道三姐姐怎么会不知道,那都是外界的人云亦云传出来的罢了。”说着,就见佟析言的表情变了变,她便又道:“这样,晚上我将三姐姐的意思和四爷说,我也不懂朝堂的事,只能去看四爷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她只会把意思带到并不准备做做萧四郎的工作,佟析言的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她握了杯子指尖发白,耳边又听到析秋道:“三姐姐也别着急,伯公府这两年韬光养晦,虽无大功可也无大过,圣上便是扣了折子也不会如姐姐想的那样有旁的意思,所以,依我看三姐姐也不用太过着急,事情是人办的,总能想到办法的。” 说了等于没说,佟析言暗暗咬牙,想到来时娘说的话:“你和四夫人是姐妹,自小一起长大,便是从前有些矛盾,这会儿各自成家往日的怨愤淡了,可这姐妹的情分不会淡,你去了那边,不管如何姿态要摆低些,别再和以前一样拿姐姐的身份压她……不过一年的时间她没有身孕却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人人提到她都要夸上两句,依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你和她说话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乐意不乐意,都得热忱些,家里这一堆乱糟糟的事,你不帮我,谁能帮我!” 她手拢在袖子里,紧紧攥了帕子,一股无名的邪火就蹿到了头顶,可有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她笑看着析秋,道:“那劳烦六妹妹,只要六妹妹肯帮我们,大都督和三爷也有交情,必定不会袖手不管的。”说着顿了顿又道:“何况,大都督常在圣上面前走动,顺手的事罢了。” 析秋轻笑,心里不由微微失望,若真是随意就能办到的,以伯公爷的能力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办好,这件事看着简单,可是却最难办,圣上对武进伯府什么态度,若不弄清楚贸贸然去试探,倒时候若真的出了事可不保就成了同党,这样没有好处的浑水,谁会冒失的去趟? 佟析言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的事永远是大事,别人的安危都不足一提。 “这事儿还是看看四爷的意思。”说着一顿便道:“这样,我一旦得了四爷的态度,就派人去和三姐姐说一声,如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佟析言觉得自己被析秋敷衍了,她突然站了起来,努力压抑着情绪,道:“那有劳六妹妹了。”说着要回去了:“那我就不打扰六妹妹休息,告辞。”语气很生硬。 析秋依旧浅笑,站起来点头道:“三姐姐慢走。”又看向春柳:“送送三姐姐。” 佟析言转身出门而去,门口停着蓝顶的小轿,佟析言上去,轿子颠了颠起来,一路从甬道朝仪门而去……轿帘子从里面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打量审视的眼睛,眼神在园子里四处转过,忽又愤愤的甩下帘子,鼻尖冷哼了一声。 春柳转回来,待小丫头们收拾好了茶碗,她问道:“夫人,三姑奶奶求您的事,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说着顿了顿又道:“当初她在府里的手段,奴婢可还记忆犹新呢,如今武进伯府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谁都知道,她竟还拿着这事儿来匡夫人,指着四爷帮他们,也不知按的什么心。” “夫人心里有数。”碧槐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春柳道:“三姑奶奶什么意思,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哪里用得着我们提醒。”刚刚夫人和三姑奶奶说的话她也听到了,夫人可没有答应三姑奶奶,只说和四爷说一说,可到时候说不说,怎么说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析秋没有说话,任家的事他们莫说不好去管,便是好管她也要掂量掂量,还不至于傻到拿萧四郎和圣上的关系去做人情。 心里想着她便站了起来,春柳听着碧槐说的话便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碧槐的意思,笑了起来:“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就是看三姑奶奶心里膈应的很,刚刚那笑容奴婢看着都觉得累。” 析秋失笑的摇了摇头,她觉得困顿就想回房里再睡会儿,随即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岑妈妈的喝骂,她眉头一挑朝春柳看去,春柳就会意的出了门,不一会儿转回来道:“是蓉丫,她当值的时间丢了夫人的炉子跑到院子里聊天,被岑妈妈抓了个正着。” 析秋点着点了点头,道:“这些事岑妈妈心中有数,随她处理吧。”也正好让她立一立威信。 如今正院里伺候的,里外一共十六个人,析秋房里三个大丫头一个岑妈妈可以随意进出,从侯府过来的有问玉和紫阳,当初二夫人赏的两个灶上婆子和侯府里做洒扫的婆子都留在了侯府里,析秋当时说的是将来还要回侯府小住的,以前的院子还需要人打扫,索性就留了四个婆子在。 所以,如今新府里她的房间里是三个一等大丫头,问玉和紫阳依旧是二等,管院子里的事情寻常也不得进正房,容妈妈又调来三个小丫头,三个婆子做一些粗活,和紫阳问玉一样,也不得入正房,只能在院子里走动,至于其余的婆子丫头更是连院子也不可进的。 析秋现在怀了身孕,寻常的补品吃食,有的并不去大厨房,而是直接在院子里捅了炉子炖,有当值的丫头守着火。 春柳就拧了眉头,道:“才立了规矩,就没长个脑子!”说完也走出了门,自昨日贴了规矩蓉丫还是第一个撞在刀口上的。 碧槐看着外面也摇了摇头,服侍着析秋去了卧室。 析秋现在但凡碰到枕头,便要睡足了才会醒来,等太阳西坠时敏哥儿从侯府里回来她才被春柳唤醒,析秋坐起来问道:“我像是听到敏哥儿的声音,他回来了?” 春柳应是,门口已经听到敏哥儿的问安声:“母亲!” 析秋穿了衣裳又让春柳重新梳了头开了门出来,敏哥儿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析秋笑看着他问道:“回来了?中午歇午觉了吗?在哪里歇的?” “在祖母房里和鑫哥儿一起歇的午觉。”敏哥儿认真的回了,又道:“不过晟哥儿没来!” 析秋闻声挑眉,问道:“晟哥儿去哪里了?”说着牵着敏哥儿的手去了次间。 敏哥儿就答道:“五叔和五婶婶回来了,说是五婶婶病了,五叔接晟哥儿回去了。” “病了?”析秋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问道:“可知道得了什么病,没有进府里来给祖母请安吗。” 敏哥儿就摇了摇头回道:“我没见着五婶婶,听说昨天晚上接回去的,鑫哥儿说是五叔来接的。”析秋听着若有所思,听说藤家的宅子都被罚没了,只留了祖宅,藤家一大家子的人移到先前的祖宅里,幸而祖上还有两个庄子未夺,藤家三爷原定明年春闱的,因为这件事恐怕也无法参加了。 虽只丢了藤家大爷一人的性命,可藤家这一辈官场只怕再难出头,商场上要想东山再起,也不会容易。 她笑着捻了一块如意桂花糕给敏哥儿:“饿了吧,每日这样来回奔波,累不累?” “不累!”敏哥儿接了桂花糕轻咬了一口,笑着道:“我舍不得鑫哥儿,舍不得宋先生,就是累一些也无妨。” 析秋失笑,摸了摸敏哥儿的头。 敏哥儿的目光却是落在析秋的肚子上,歪着头想了半天问道:“母亲,若是您生了一个弟弟,将来会和我一起上学吗?” “当然!”析秋笑着道:“敏哥儿到时候会带着弟弟一起上学吗?”敏哥儿立刻笑了起来,点头道:“一定,我要教弟弟吹笛子,还要教他读书背诗写字……对了,还有钓鱼,我们一起去后花园的青湖里钓鱼去。” 一脸憧憬的样子,析秋笑了起来低头看着他问道:“那若是妹妹呢,敏哥儿会不会带着她一起玩?” “妹妹?”仿佛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敏哥儿立刻陷入苦恼之中,他拧了眉头低头去沉思,忽又抬头看着析秋,问道:“妹妹会和母亲长的一样吗?” 敏哥儿还没有和同龄的女孩子接触过,所以对异性的概念依旧停留在长辈上,所以才有这样奇怪的问题。 他没有想过可能会是个妹妹,以为会和他和鑫哥儿,晟哥儿一样都是男子。 “不知道。”析秋不确定的道:“也有可能会像父亲。” 敏哥儿有些苦恼,仿佛在将萧四郎的面貌套用在女子身上,不由皱了眉头,一张小脸几乎皱到了一起,很勉强的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带妹妹玩!” 析秋抱着他,闷闷的笑了起来,复又亲了他的脸颊,揉着他小小的脑袋道:“我们敏哥儿真可爱。” 敏哥儿红了脸,可目光依旧是好奇的落在析秋的肚子上,析秋看着他越发的高兴。 岑妈妈走了进来,看了眼敏哥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敏哥儿挨着身子要下床,析秋就拉着他对岑妈妈道:“妈妈说吧,什么事?” 岑妈妈想了想回道:“蓉丫擅离职守,奴婢罚了她半个月的月例,记过一次!” 析秋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 岑妈妈垂着又道:“厨房里事一直由一位花妈妈管着,她一个人管着偌大的厨房,进进出出的东西都在她手里过,奴婢想请示夫人,要不要将她的权分一些出来,也免得她一人独大便是犯了错,也没有人敢说。” 此人昨日析秋便就注意了,但这人似乎和容妈妈关系不错,当初也是在萧四郎外头的宅子里管厨房,后来随着容妈妈一起到新府里来了,依旧是管厨房但职权却比以前大了许多,因为有这层她就想问一问萧四郎的意思,弄清了中间还有没有别的沾亲带故的事儿,再安排厨房权责。 其实,这种事儿好办,派一个副手便就可以了…… 析秋想了想正要说话,这边敏哥儿就小心的拽了拽了她衣袖,析秋就低头去看他,问道:“怎么了?” “母亲!”敏哥儿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好办!”他以为析秋想不到如何解决的法子,就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 析秋听着眼睛便是一亮,很认真的问道:“哦?那敏哥儿告诉母亲,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敏哥儿想了想,双颊微红慢慢的道:“给这位花妈妈再找个副管事就成了,要年纪相当资历相当,这样以后厨房就太平了。” 析秋几乎要笑起来,旁的孩子这个年纪说话可能还不甚清楚,可是敏哥儿却已经能想到这么多了,她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烦恼。 她笑了起来,抬头看着也同样面露惊讶的岑妈妈道:“那这件事就听敏爷的,你和容妈妈商量一下,在厨房里挑个能干会道机灵的婆子上来,给花妈妈搭个手,也能让她轻松些!”她着重提了容妈妈,这件事容妈妈办比岑妈妈办要好。 岑妈妈明白析秋的意思,立刻躬身应是,又朝敏哥儿福了福:“谢敏爷!” 敏哥儿听着脸就刷的一下红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从罗汉床上滑了下来,抱着拳头给岑妈妈回礼,析秋笑望着他…… 晚上吃过饭,她将下午敏哥儿说的话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说的头头是道,想的也很周全。” 萧四郎听着就挑了挑眉头,眼底颇有深意,过了许久他道:“前几日听钱忠说起,说府里有位季先生辞官,他没能留住,听说这位季先生颇有才情,年纪也不过四十多些……” 析秋听着一愣,转头看着萧四郎,问道:“四爷是打算再给敏哥儿请位先生回来?” “不过留了心,想再看看。”他搂了析秋道:“这位季先生最为擅长的便是政治史志,五律倒是泛泛。” 析秋听着就拧了眉头,她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就摸了摸她的头,两人皆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析秋才道:“请先生乃是大事,四爷不凡多看看。”意见上并不算统一。 萧四郎听着就点了点头,看着她道:“嗯,他年纪还小,日后再议,如今宋先生教他们也是绰绰有余。” 析秋点了点头,两人停了这个话题,析秋又想到下午佟析言到访的事,她还是将佟析言和伯公府的意思转达给他:“妾身并未答应四姐姐,若是四爷觉得此事不好办,那妾身明日就回了去。”语气中并未有以退为进的意思,而是正常的在和萧四郎说这件事。 萧四郎听着就看向她,又想到她和佟析言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她对自己帮不帮任家,心态应该是很平静的吧。 萧四郎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头顶的纱帐上,慢慢的道:“此事圣上心中有数,武进伯当年就被承宗夺爵,这十几年的爵位也算是任府的运气了。” “四爷的意思是……”析秋坐起来看着他,有些紧张的问道:“圣上在敲打武进伯府?” 萧四郎握着她的手,将她纤细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触手柔软十指纤细无骨,他又放在嘴边亲了亲,回道:“若任三奶奶再来,你便提点一下也无妨,至于宫中打点,想必他们比我们还要清楚,太后娘娘都无能为力的事,我们又怎么会多了一臂出来!” 析秋若有所思的垂了脸点了点头,头顶上萧四郎轻轻吻着,轻声道:“不要多虑,任家的明白人多的很。”说完就挨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太医如何说的?” 析秋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随即红了脸去推萧四郎:“正说着正事,四爷便这样不正经。” “如何不正经。”萧四郎一本正经,吻着她欺霜赛雪的脖颈,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嗯?” 析秋也被他影响,身体似着了火一样,她连连朝后躲,缩在萧四郎怀中,闷闷的回道:“太医说,至少要等过了头三个月。” 自得知她怀孕到今日也有近一个月了,前些天还好,这两日夜里便总也不安分。 萧四郎动作不停,析秋就听到他嗯了一声,依旧是半压着她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下去,粗重的呼吸喷薄在面颊上,析秋想要躲闪却又忍不住去回应他。 交错的舌尖……身上小心游走的大手…… 析秋轻嗯了一声,也环上了他的后背。 两人亲热了半晌,析秋脑中不停去回忆产妇知识,前三个月若是有夫妻之事会不会有影响……可又觉得他忍的难受又不舍得拒绝他,思想矛盾中萧四郎已经坐了起来,双眸幽暗仿佛里头跳动着火焰,他去看析秋,只见她胸襟半敞肌肤莹透玉泽,有什么跳入眼中,他干咳一声替她拉好了被子,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她双眼迷蒙面颊绯红,唇瓣有些红肿嘟在那里粉红诱人,忍不住的垂涎……他低头去咬了一口她的鼻尖,最终嘴里咕噜了一声翻身起床去了净室。 析秋没听清他说什么,净室里已经响起了哗哗的水声,过了一刻他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身上有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析秋缩进被子里,对自己刚刚有些动情差点也没把持住有些难为情。 一转身,却被萧四郎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析秋瞪眼看他,萧四郎就很不客气去亲她的眼睛,凝眉一本正经的道:“不准这样看我。” 析秋一愣,就趴在他胸口吃吃的笑了半天,又憋着声音怕被他发现,萧四郎却是将她从他怀里扒开,就见析秋正笑的开怀,他眉头一拧手就直接探进了她的衣襟里,顺着腰一路摸下去,对着她的臀部就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两个人俱是愣了一愣,萧四郎诧异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析秋则是被他动作惊住,两人互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着尴尬,紧接着又忍不住双双哈哈笑了起来。 析秋觉得这样的萧四郎有着孩子气,萧四郎却觉得她满脸的俏皮,竟还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大大的眼睛瞪着又不懂掩饰……却比起平日里越加的让他欢喜。 两人笑闹了一阵,又并肩躺下,析秋依旧枕着他的胸间,出声问道:“听敏哥儿说五爷和五弟妹回来了?” “嗯。”萧四郎摸着她的后背漫不经心的回道:“藤家的事已告一段落,他们留在那里也不自在。” 是啊,藤家的人必定恨死了宣宁侯府,人便是这样,他们觉得你有能力帮他们,你若帮了就是应该的,你若不帮就是你的错,甚至会将所有的恨都放在你身上,觉得若非是因为你袖手旁观,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殊不知,当初萧四郎也好,萧延亦也罢,皆都暗示过藤家,可是他们却不以为然,威逼利诱什么样的手段都使了出来,最后弄成这样的局面,又能怪得了谁! “五爷那边,有什么打算?”析秋轻声问道。 萧四郎顿了一顿,沉吟了片刻道:“他有意重入仕途,想要明年考秋闱,便是不能高中能捐一官半职谋个外放,也是不错的前程。” 这倒是个好法子,五爷虽耳根子软,但学问却还有些,只要有心就定能成功,况且,他上头总还有两个位高权重的兄长。 就是不知道五夫人会如何想,如果是她就会想求外放,天高皇帝远,不知有多自在! 心里想着,她正要说话外面春柳的声音传了进来:“四爷,天诚有事求见!” 这么晚了,若是没有重要的事,天诚不会进内院的。 析秋去推萧四郎:“四爷,天诚定是有要事禀报,您去看看吧。”萧四郎翻身抱着她,对门外道:“明天再说吧!” 春柳应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析秋就疑惑的看着她,萧四郎又咬了一口她的鼻尖,笑着道:“小丫头,快睡!” “嗯。”析秋笑着朝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了眼睛,不过转眼功夫便发出轻浅的鼾声。 萧四郎低头去看她,目光留恋的落在她的眉眼,半刻舍不得移开。 过了许久,他松开析秋小心坐了起来,又给她拢了被子起身套了衣裳便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直接去了书房。 天诚在书房门口等着他,一见萧四郎进来,就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他,道:“四爷,当初陷害春雁姑娘的那位男子,您吩咐派人跟着他,他自从京城出去后便回了山东,后又入了一家镖局专门走京城到山东的镖,这半年来都相安无事,就在七月,他忽然辞了镖局的事,在马市买了一匹快马,直往苗疆而去。” 萧四郎听着皱了皱眉,拆开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沉声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在从苗疆回来的路上,护送一行六辆马车,现已入了京畿路开封府境内,看样子应该是直奔京城而来。” 萧四郎听着就眯起了眼睛,眸中冷冽的摄人,手中已经紧紧将信纸攥入手心之中,天诚便试探的问道:“四爷,您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若是平时,萧四郎自是毫不犹豫的赶过去,可是现在……他转头看着天诚,道:“他既是回京城,那便在京城等他便是。” 天诚垂了眉眼,想了想问道:“侯爷那边可要说一声?” 萧四郎听了鼻尖就冷哼一声,回道:“我们既有了消息,想必他也不过几日就能知道。”言下之意就是不用特意去通知萧延亦。 天诚听了点了点头,又问道:“要不要增派人手盯着他们?”开封府入京快则半个月,慢的话就没了底…… 萧四郎摆了摆手,在书桌后坐了下来,回道:“六辆马车,如此大的动静就是要让我们发现他而已,我们便是不派人跟着,他也不会丢了。” 天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不安,四爷这些年每每提到三爷,就会无端的怒一场,他是在府外开始跟着四爷的,后来四爷回侯府才随着他回去,所以对四爷和三爷之间的事并不清楚,就是平时侯府里也没有人聊起来,他一开始还有些纳闷,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初知道内情的,除了几个主子下人们都已经不在府里了。 所以如今侯府里,没有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两日,阮夫人和钱夫人结伴而来,徐夫人,黄夫人以及两位黄小姐也来了,皆是道贺她怀孕又是乔迁之喜,纷纷送了礼来,析秋笑着道:“原是要开席请了你们过来热闹热闹,可眼下我身子也不便,四爷便说我们常来常往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这样客气,我便偷了这懒没送帖子出去,倒累着你们跑一趟。” 几位夫人自是没有说什么,众人说笑了一阵,便辞了回去。 过了一日,佟析砚也来了,见到析秋便是又嗔又怒的样子:“说是有两个月了吧,这么说上次回去的时候你就上了身了?你竟是连我也瞒的死死的。” “好姐姐。”析秋笑着道:“我也不大确定,所以才瞒了你们没说,这不一确定了就回去说了嘛。” 佟析砚就假意怒了怒,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羡慕不已:“明年这个是时候我就要做姨母了吧,这时间过的真快,我还依稀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样子,转眼功夫你都为人母了。” 说起来,析秋也有些唏嘘,她想过很多自己未来的生活,却从未实际的去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孩儿,如今实实在在的有了,她有时候一觉醒来,还有些不敢相信。 佟析砚又说起江氏:“大嫂身子好的很,就是担心你身边没得力的人,还想着将邱妈妈送来服侍你些日子。”析秋听着就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她正在坐月子没了邱妈妈在身边哪行,再说,我身边有岑妈妈,还有静柳姐,你帮我和大嫂说,不用为我担心。” “我也正是这么说的。”佟析砚回道:“好说歹说了半天,大嫂才算打消了这个想法。” 析秋放了心点头道:“我也想回去看看坤哥儿,可眼下也不敢乱动,只能等满月酒的时候有没有机会回去一趟。” 佟析砚握了她的手,笑着道:“特殊时期,你也别究竟这些规矩了,大嫂也好大哥都不会怪你的。” 析秋应是,佟析砚又道:“东大街那间铺子,我让人去仔细相看了,觉得不论面积大小还是市口都是极好的,我和父亲还有大哥又借了些银子,狠狠心还是盘下来了,说起来要多谢你了。” “可不要谢我。”析秋笑着道:“要谢就谢静柳姐,是她觉得好,可我们没能力开两间医馆,所以就念着你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好的店铺不好寻。” 佟析砚也点了点头,两人又说起佟析言的事儿,析秋并未将佟析言来找她的事说出来,反倒是佟析砚说了许多铺子里生意竞争的事儿…… 一连几日析秋反倒比以前越加的忙,白日里也不得空睡觉,她不由无奈的叹气,对岑妈妈道:“你有空多去外面走动走动,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孕像不好,便是十五那日连太夫人那边都未去请安。” 析秋定了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两日要去给太夫人问安,这个月十五她一早上却睡过了头,正想派人去和太夫人说时,吴妈妈却是来了,说是她有孕在身让她不要来回的跑,待生产后再去也不迟。 析秋也没坚持。 秀芝和邱妈妈几乎是每隔三日都要来府里问安一次,大老爷也派人来问她的身体情况,江氏坐月子不能随意出来走动,佟析砚的身份她也不大好常出来,也只能派邱妈妈和秀芝过来。 府里头丫头婆子岑妈妈和容妈妈用了雷霆手段,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便就整顿的像模像样。 府里渐渐来的人少了,析秋终于松了口气。 到了十月头,萧四郎休沐那日,析秋和萧四郎去了后花园里看山茶,两人偎在亭子里泡了茶看湖水波光粼粼,山茶清香幽雅颇有情趣,析秋笑着道:“若是夏日湖里的荷花开了,倒是可以驾了舟进去采莲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笑着道:“你若喜欢这里,我们便搬到临恩馆里来罢!” 临恩馆临近青湖,析秋坐在亭子里举目望去,先入眼的便是临恩馆,她想了想道:“那倒不用这样麻烦,不过若是夏天天气热了,我们可以搬来小住几日。” 萧四郎微笑,两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岸上,天诚面露郑重的朝这边走来,他进了门有些犹豫的看了析秋一眼。 析秋心里便是一怔,朝萧四郎看去,就见他面色沉冷,刚刚的愉悦瞬间散去。 “说吧。”萧四郎冷声道。 天诚想了想,便回道:“是三爷……回来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0 真相? 萧四郎跨马而去,直接去了侯府。 侧门口萧延亦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负手候在那里,伤好后他清瘦了许多,目光却少了些往日的亲和温润,他远远的见萧四郎策马而来,便迎了出去道:“四弟!” 萧四郎翻身下马,朝萧延亦看去问道:“他人呢?” 萧延亦拧了眉头,回道:“在娘房里。”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和娘都不放心你,所以才在这里等着你。” 萧四郎拧了眉头,萧延亦拦着他又道:“三弟带了弟妹和女儿回来,他变了很多,你待会儿见到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说着顿了顿,又怕萧四郎听不进去,接着道:“他是你我的兄弟,这份血脉怎么也不可能割的断,你若依旧像从前那样总是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便是父亲在天有灵也不会心安的。”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萧四郎绕开萧延亦大步进门,又忽然停下来看着萧延亦:“我心中有数。” 萧延亦见他说了这样的话,总算松了口气,快步跟上萧四郎,两人边走边道:“三弟这几年变化很大,他在苗疆娶妻生女,女儿都已有五岁了很是可爱。”他有意说起孩子的事,好让萧四郎冷静下来,又道:“正和鑫哥儿,敏哥儿在玩呢。” 萧四郎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萧延亦摇了摇头和萧四郎一起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在院子外头,远远的就听到萧延诚的笑声,萧四郎眉梢一挑就想到萧延亦说他变了很多,这个声音……确实变了很多。 他大步进门,就见到院子里守着五六个穿着五颜六色,头上梳了许多小辫子的侍女立在两旁,见两人进来目露骄傲的侧开眼,看也不看两个人,萧四郎仿若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存在,已经跨上了台阶进了门。 太夫人坐在上首,脸上并未有过多的喜悦之色,淡淡的看着她下首坐着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头上戴着繁复的头饰,脖子上也是五六个银制的项圈,茜红色绣奇怪图纹的衣饰,一条棕红色的皮鞭缠在腰间,腰上缀着两三个红橙蓝不同色的铃铛,一件同样大红的短裙露出白嫩嫩的大腿,一双齐膝的大红牛皮靴上面依旧绣着复杂的图案,像是凤凰却又像雏鸟。 她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转头过来朝来人看去,就见她双眉很浓眉宇间英气飒爽的样子,鼻子不高但眼睛却很漂亮,圆圆的湖水一般,唇瓣很丰满红润润的涂了口脂。 若是析秋此时在这里,必然能想到八个字:青春靓丽,热情似火! 她去看萧四郎,萧四郎却是看也没有看她,目光直接落在女子对面的男子身上,有一双萧氏特有的丹凤眼,却不同与萧四郎的冷凝,萧延亦的温润萧延筝的清澈,他眼角飞扬挑起便是不笑是也似含着笑意,鼻子俊挺唇瓣丰润,皮肤比起萧延亦来却还要白出许多,却没有多少的血色,有一种病态的俊美,他穿着一件绛紫色绣缠枝牡丹的直缀,做工华丽紧致贴在健硕的身体上,但突兀的却是,他的左臂位置上的衣袖空荡荡的垂在腰际。 萧延诚……萧四郎目光微微一眯。 萧延诚也朝他看来,唇角一勾便站了起来,右手中端着的茶盅放下,他轻笑着唤道:“四弟,好久不见!” 仿佛没有恩怨,仿佛依旧如儿时亲密亲厚,萧延诚朝萧四郎走了过来。 萧四郎没有说话,面色却慢慢冷了下去平静下来。 太夫人和萧延亦的心皆是提了起来,生怕萧四郎如从前一样,怒从心起将场面弄的不可收拾。 萧四郎看着萧延诚,萧延诚看着萧四郎,没有说话,距离不断拉近! 太夫人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喊道:“老四!”她下手穿着红衣的苗疆女子也站了起来,也是笑看着萧四郎,嘴角顿时有两个梨涡现出来俏皮可爱,她朝萧四郎唤道:“四弟!”手却放在缠在腰间的鞭子上,发出铃铃铃清脆的声音。 萧延亦也从萧四郎的身后走出来,脚步一动就站在两人的中间,有意无意的将萧四郎护在了身后,他笑着道:“三弟有七八年不曾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快都坐下,我们好好叙叙旧。”说完,又转头去吩咐身后的常随:“去将五爷请来!” 这是要兄弟间聚一聚。 萧四郎没有动,萧延诚已在他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含微笑笑意直达眼底,他亲切的点了点头,朝萧延亦道:“二哥说的对,我也甚是想念五弟!” “五弟离家里不远,稍后就能到,三弟快坐。”又去看女子:“三弟妹也坐!” 萧延诚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落在萧四郎的身上,他忽然一笑上前一步朝萧四郎伸手过去,很自然的揽住他的肩:“四弟与我一起坐吧!” 萧四郎目光便动了动,一瞬隐去了什么,忽而点了点头,道:“好!”说完竟是随着萧延诚一道在椅子上相邻坐了下来。 正厅里,人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各自坐了下来。 萧延诚便对萧四郎介绍道:“这位是你的三嫂。”萧四郎面无表情的听着,就抬头朝对面的女子很随意的点了点头。 “怎么不见四弟妹!”萧延诚笑着道:“还没恭喜四弟,都要做父亲了。”像兄长一样目露感叹又感慨的看向太夫人:“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围着母亲抢东西吃的情景,如今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又看着萧四郎:“就连四弟和五弟也都成家做父亲了。” 太夫人淡淡的表情,笑着道:“傻孩子,人总要长大的。”萧延诚听了就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母亲却不见变化,这么多年还是如从前一样年轻。” “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个兄弟里就数你的嘴最甜。”太夫人微微笑了起来,又对一边的三夫人道:“老三自小最懂事,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悉数搬了送我房里来,我那时候身子不好也没时间顾他,后来等我渐渐好起来,下人们收拾房间,才发现我的床底下有个木头匣子,里头什么桂花糕啊,绿豆糕杂七杂八的塞了一床底的,有的时间久了都上了霉,后来一问才知道,就是老三塞的,说是给我留着的,等我身子好了再吃的。” 三夫人目光机灵的一转,看向萧延诚笑着道:“杜……”说着想到这里是京城不是苗疆,又改口唤道:“相公与我说起过,说阿姆对他最好了。” “他便是捡好听的说。”太夫人笑着摆摆手,目光去看萧四郎,就见萧四郎慢慢喝着茶,仿佛在想什么,面上没有表情。 萧延亦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兄弟间总算是和平见面了,他笑看向萧延诚,问道:“三弟这些年都在何处?” “在湖广一带游走,后来又碰上了你三嫂,就成了家。”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便是不想多提。 萧延亦听着就点了点头,道:“你啊,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我们四处寻你却总也寻不着你的消息。” “让娘担心了。那年得知大哥的事我本想回来的,可是……”他看向三夫人:“你三嫂那时正好刚刚生产完,孩子也才几个月大,我也不放心所以一拖便拖到了今日。”说着,长长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 萧四郎嘴角勾了勾,萧延亦接了话道:“大哥的事太突然,我们也始料不及,你又成家有了妻儿自是不便。” 萧延诚便点了点头,道:“稍后我要去给大哥上柱香。”面上露出淡淡哀容。 太夫人听着便红了眼睛,拿了帕子擦眼角。 三夫人看着太夫人的样子,笑着道:“阿姆,大嫂呢,大嫂还好吗?”说着走到太夫人身边,很亲热的挽了她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在两人相交的手臂处转过,笑看着她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她主持中馈府里的事情多,恐怕被什么事儿拖了脚步。” 三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大夫人一袭素白的褙子从外头进来,三夫人就松开太夫人迎了出去笑眯眯的看着大夫人问道:“您就是大嫂吧。”说着,手放在胸前弯腰给大夫人行了礼。 大夫人眉梢一挑,朝她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在萧延诚身上,萧延诚站起来朝大夫人道:“大嫂,这是丹蓝。”又看向三夫人:“不可太冒失了。” 三夫人嘟了嘟嘴,歪着头打量大夫人。 大夫人朝萧延诚回了半礼,道:“适才听闻说是三弟回来了,我还有些不敢信,却未想到三弟果真是回来了。”说着朝三夫人点了点头:“三弟妹。”绕过她去太夫人身边:“三弟回来了,娘现在总算心不用时时挂着了。” 萧延诚一脸歉疚,朝太夫人又行了礼:“是孩儿莽撞了,不该不辞而别,只是当时确实事出有因,日后再和母亲细细道来。” “无妨,无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夫人轻声道。 三夫人跟着进了门,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刚刚还有些兴高采烈的样子,这会儿却是冷淡了下来,她垂着头玩着腰间上的铜铃,余光依旧去打量大夫人。 中原的女子便就是如此?冷冰冰的这样难相处! 想着,就端了茶去喝,随即又紧紧蹙了眉头,这样苦不如草茶香甜。 正厅里,大家又说起早先府里的事儿,唯有三夫人和萧四郎沉默的坐着,前者是听不懂也听不明白,后者则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一会儿,外头有人禀报说五爷来了,随即门口萧延庭的身影飞快的走了进来,他有些激动的看着萧延诚,目露泪光喊道:“三哥,真的是您!” 萧延诚站了起来,拉过萧延庭上下打量,笑着道:“五弟长大了!” “三哥。”萧延庭身后是五夫人牵着晟哥儿,萧延诚就转过头去看五夫人母子,萧延庭介绍了五夫人就让晟哥儿喊人,晟哥儿有些好奇的看着萧延诚,喊道:“三伯父好。” 萧延诚听着满脸笑容的点着头,从怀里拿了块玉牌出来给晟哥儿:“拿去玩儿。”五夫人笑牵着晟哥儿:“快谢谢三伯。”又朝萧延诚行了礼:“让三伯破费了。” 萧延诚笑着摆手道:“五弟妹客气了,晟哥儿这么大我才第一次见,是我这个做伯父的失责。” 五夫人咯咯笑着,又去看跟着萧延诚走来的三夫人,她立刻笑着迎过去:“这是三嫂吧,哎呀,可真是漂亮!”说完又看着三夫人身上奇怪的衣服:“这衣服可真特别。” 三夫人听五夫人夸奖立刻笑了起来,点头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套,你穿着肯定也会很漂亮的。” 五夫人哪里敢穿,连大腿都露出来了伤风骇俗的,脸上却是笑着道:“我穿了也是东施效颦,三嫂不要为我破费了。”三夫人也不勉强,文化习惯有别她也不勉强别人,五夫人又道:“听说我们晟哥儿的姐姐也带来了?”又四处去找:“怎么没有瞧见。” “和鑫哥儿敏哥儿在花园里玩呢。” 晟哥儿听了,就和太夫人打了招呼,蹬蹬蹬的跑出了门。 五夫人很热情的携了三夫人的手,她走到太夫人的面前朝太夫人行了礼:“娘!”太夫人点了头,她又和大夫人,萧延亦和萧四郎见了礼,目光就在萧四郎身上打了转,问道:“四哥,四嫂怎么没有来!” “她有孕在身,不便胡乱走动。”萧四郎语声无波,五夫人听了就笑着拍了额头,和太夫人道:“瞧我这脑子,竟是把这茬的事儿给忘记了。”又朝萧四郎福了福:“恭喜四哥,四嫂!” 萧四郎点了点头,萧延庭就注意到萧四郎的脸色很冷,他心里立刻打了个突,目光就在萧延诚的身上转过一圈,落在他空荡荡的衣袖上,当年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四哥和三哥起了矛盾,三哥自此下落不明,不过他有次听二哥和太夫人说话时,听到了一句,太夫人说不论如何都是兄弟,你父亲当初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有说,他便是不想让你们兄弟不和生出嫌隙,老四性子倔你要多劝劝他才是。 那句话他一直记得,直到后来才明白,太夫人所指的人就是三哥,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不得而知。 他走近萧四郎,声音有些躲闪的喊道:“四哥!”萧四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延庭越发的忐忑,看四哥这样分明和三哥之间还有矛盾……他又去看萧延诚,就见萧延诚面色无波,正微笑着和太夫人说话。 他朝后缩了缩,在萧四郎身边坐了下来。 萧延诚余光瞧见,唇角就掠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转瞬即逝。 紫薇进来问:“饭摆在哪里?”太夫人就笑着道:“就摆在稍间里吧。”说着看着萧四郎:“析秋还好吧,好几日没瞧见心里总惦记着。” 大夫人也不由朝萧四郎看来,萧四郎抬了眉眼看向太夫人回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笑着站了起来:“吃饭去吧,老三赶路恐怕也许久没吃顿安稳饭了吧。” 萧延诚走过去扶着太夫人,笑着点头:“以前常常做梦,梦见家里的饭菜,在外面吃什么都不觉的香。”说完又看着萧四郎:“想必四弟也和我有同感。” 萧四郎挑了眉头,淡淡的道:“我对吃食从不讲究。”算是将萧延诚顶了回去。 三夫人和五夫人走在后头,小声的去问五夫人:“四弟妹怀了身子?有几个月了?她长的什么样儿?” 五夫人目光一转,就笑着道:“有两个月了吧,长的什么样儿……”想了想面露神秘的道:“她的容貌在京城中可是屈指可数的,等改日三嫂见了就知道了。” 三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太夫人回头对吴妈妈道:“快去花园里找找,几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吴妈妈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就领了四个孩子回来,当先跑进来一个水绿色的身影,个子和鑫哥儿一般高,头上梳了许多的小辫儿,满身的绿唯有腰带和一双小巧玲珑的鞋子是大红色,眼睛很大像极了三夫人的样子,她扑到三夫人的怀里,声音娇滴滴的道:“阿姆,后花园里有个湖,我们去游湖好不好?” “绿珠,没看见这里许多人吗,还不快叫人!”三夫人未说话,萧延诚微笑着接了话,绿珠抬头四顾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没见过的萧四郎身上,很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萧四郎眉梢一挑,看向绿珠目光沉沉,别人瞧着到不觉得诧异,萧四郎一向如此,但绿珠却是吓的朝后一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偎在三夫人怀里哭着道:“阿姆,我们回家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 萧延诚拧了眉头,对三夫人道:“你领她回去休息吧,省的在这里吵了娘。” “好。”三夫人拧了眉头将绿珠抱起来和太夫人道:“阿姆,那我先带绿珠回去吧,她才换了陌生环境许是有些不适应。” 太夫人看着哭的满脸眼泪,眼睛红红的绿珠道:“来,到祖母这里来。”鑫哥儿也上去拿了帕子要给绿珠擦眼泪,绿珠却是接了帕子:“我不要你擦眼泪。”一甩手扔在地上,又对太夫人摇着头:“我不要去你那边!” 鑫哥儿瘪了瘪嘴看着地上被绿珠踩在脚底下的帕子,朝后退了一步安静的和敏哥儿一起站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几不可闻的蹙了蹙眉头,三夫人就抱着绿珠站了起来:“绿珠不哭,不哭,阿姆陪着你,阿姆陪着你!”直接出了门。 五夫人就站起来:“娘,我去看看三嫂。”说着,三两步就追了出去。 “娘。”萧延诚有些尴尬的道:“绿珠被丹蓝宠坏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由着她吧。”说着,就吩咐紫薇道:“送些饭菜过去,别饿着她们母女。”说完,就将垂着小脸有些伤心的鑫哥儿搂在怀里,拍了拍他。 萧延诚瞧着,眼底划过什么,脸上表情却是未变。 一家人吃过饭,萧延诚回了自己原来的院子休息,五爷也带着晟哥儿,回了原来娉澜轩里歇午觉,太夫人就留了萧延亦和萧四郎说话。 “……你和我说说,你是如何想的。”太夫人拧了眉头。 萧四郎面色沉沉的,鼻尖冷哼一声道:“我却是想问问,你们又是如何想的,这样的人为何要让他住在府里。” “住口!”太夫人生了怒,喝道:“他是你三哥,如何回不得!” 萧四郎看着太夫人,就眯了眯眼睛,冷笑起来:“三哥?你们若是要认便去认,在我眼中便没有这个人。”太夫人气的指着他,道:“老四啊老四,如今你竟还是这个态度,你想如何?再把府里弄的人仰马翻鸡群不宁?即便如此又能如何,该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了,也无法改变。”说完,叹了口气:“就这样过去吧。” 萧四郎拂袖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太夫人:“人仰马翻,鸡群不宁?”他说着不屑道:“您该想一想,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说完,拂袖而去出了门。 言下之意,弄的人仰马翻鸡群不宁的不是他,而是萧延诚! 太夫人指着萧四郎的背影:“你!”话又说不下去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萧延亦紧紧蹙了眉头,对太夫人道:“娘,四弟心里的结还没有解开,这么多年他但凡说起来总会怒容满面,依我看一时也不能改了他的观念,不如慢慢来吧。” 太夫人抚着额头靠在绣着菩提叶的靛蓝色大迎枕上,长长舒出口气:“这都是作孽啊!” 萧延亦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析秋毫无睡意,靠在那里等着萧四郎回来,直到下午敏哥儿从侯府里回来,却依旧不见萧四郎的身影,析秋只有问敏哥儿侯府里的事:“三伯父和三伯母回来了?敏哥儿可见到了?” “见到了。”说着拿了一块玉牌出来:“这是三伯父给我的见面礼。”析秋接过在手里看了看,一块普通的玉牌,不过玉质却是很好,她给奶娘收好,又问道:“三伯父是什么样儿的?” 敏哥儿就形容萧延诚的样子:“长的和父亲还与二伯父有些像,个子高高的,不过他没有胳膊。”又拍了拍左边的胳膊比划着:“从这里开始都没有了。” 果然如此,她不由想到萧延筝说的话:“四哥魔怔了一样,将三哥的胳膊砍了下来。” 这么说,萧延诚的胳膊果然是被萧四郎砍掉了。 她看着敏哥儿又轻声问道:“那父亲和三叔父说话了吗,父亲高不高兴?” “不知道,不过父亲没有说话,见到三叔父和平时一样没有表情,倒是五叔很高兴的样子。” 析秋若有所思:“那三叔呢,和父亲说话了吗。” “说了,三叔很热情,人看上去很好亲近,说话也很风趣。”敏哥儿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够三伯母人怪怪的,不但穿的衣服很怪,就是说话也很怪。”说完,见析秋一脸好奇认真倾听的样子,他就将三夫人的打扮形容了一遍,析秋听着便是一怔。 苗疆的女子? 大周早在老侯爷时虽就收复了大半的苗疆,可苗疆毕竟是异族,时局又不安稳,萧延诚竟然娶了一位苗疆的女子为妻,还公然带回了京城? 这样的事,若没有人议论也就罢了,若是说起来便就是个不大不小的话题,将来若是苗疆再有动乱,保不齐这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就能落下来…… 她拧了眉头,不由去想萧延诚的态度,他的手臂在萧四郎手中毁了,时隔十年后他回来却宛若无事人一样和萧四郎称兄道弟,依旧是亲热依旧的样子,这样的人若不是真如萧延亦那般良善宽容的性子,就是城府极深之辈。 析秋越加的相信他这次大张旗鼓回来,目的绝不会单纯。 当年的事,萧延筝不清楚但太夫人一定是清楚的,那么她又是什么态度呢,是恼怒萧四郎兄弟相残,还是对萧延诚曾经做的“事”心生怨怼,和萧四郎一样抵触萧延诚? 她低头去问敏哥儿:“祖母见到三伯父是不是很高兴?” 敏哥儿想也不想答道:“祖母不高兴。”虽然祖母和平时一样并未有多少的情绪流露,可是他却能感觉到,祖母看到看三伯父和三伯母时并不高兴,可是却又按捺住情绪,笑着去和他们说话。 敏哥儿想着也觉得有些疑惑。 析秋却是拧了深思起来,这么说来,太夫人也并非多喜欢萧延诚,可是听萧延筝说太夫人和萧延诚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可若是真的不错真心疼爱,太夫人当时又怎么会送受了伤的萧延诚去别院疗养,时隔十年再相见时却没有如普通母亲那样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越想越觉得迷糊,其中有许多关键之处解不开。 等晚上萧四郎回来,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析秋伺候他梳洗,什么话也没有去问,萧四郎却是抱着,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道:“三哥回来了。” 析秋学着他平时的样子,顺着他的后背:“嗯,妾身知道!” 萧四郎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很想杀了他,如当年那样,可是娘……”析秋听着便是一愣,萧四郎是在顾忌太夫人,他是怕太夫人伤心吧! 析秋抱着他轻拍着他后背道:“人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顾忌或是不得已,妾身虽不知道四爷和三哥之间的到底有什么矛盾,可是他既然回来了,你们又是兄弟,有没有可能试着坐下来谈一谈,将彼此的心结解开呢。” 萧四郎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刻他很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没有可能!”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为什么?”析秋挽着他,两人在床边坐了下来:“四爷和妾身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四郎敛目,眼底便满是悲愤:“当年父亲并非病死,而是中毒而亡!”析秋听着便就怔住,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中毒而亡?可是妾身曾听人说起过,说老侯爷自二妹出生后,身体便就开始衰败,之后几年连路也走不得,怎么会是中毒而亡?” 萧四郎听着便目露悲凉,深邃的眼底露出一抹狠戾:“那不过是对外宣称罢了,娘便是连我们也全都隐瞒着,可是父亲死后的第二年忌日,我无意中听到明伯在父亲灵位前哭诉,才得知父亲那些年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毒,那种毒无药可解会一点一点蚕食人的身体,其时间跨度甚至可以长达几十年,所以父亲到最后几年身体才慢慢衰败下去。” “明伯?”析秋疑惑的问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明伯是父亲的常随,随他三十年。他那一夜在父亲的灵位前自缢而亡。”析秋听着越发的糊涂,问道:“那这件事和三哥有什么关系?” 萧四郎松开她,负手而起站在床前,目光看向幽暗无边的夜幕中,许久他道:“我逼着明伯将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我,原来那种毒根本不会立刻致命,父亲中毒也不过才十几年,按明伯的推断父亲应该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才是。” 析秋听着心里便是一跳,本该有十几年生命的人,却突然离世! 果然,萧四郎转身看着析秋,便一字一句道:“我连夜带着一位仵作,去了父亲的墓地,仵作验过之后果然与我设想的相同,父亲最后是食了砒霜而死。”说着一顿又道:“家里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我便搜了全京城的药铺,最后终于查出一年前三哥身边的常随曾去长街的一间药铺上买过砒霜,我暗中抓了三哥的常随,一番逼问他供认不讳……” 所以,才有了后面与萧延诚对峙,继而动手的事吗。 析秋看着萧四郎眉宇间浓浓的伤痛之色,她心疼的走过去,问道:“四爷问过三哥?是三哥给老侯爷下毒的?” 萧四郎紧紧攥了拳头,凝眉便道:“是!他承认了。” 承认了!萧延诚为什么这么做?为了爵位?那根本不成立,萧延炙和萧延亦都比他年长,怎么也轮不到他!萧延筝也说萧延诚为人风趣很亲和又很孝顺,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对老侯爷下此毒手,一个被毒折磨的只能挨着过每一日的人,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她又想到太夫人的态度,似乎可以解释太夫人为什么当初将萧延诚送去别院养伤,这件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府里,都是容不下的,弑父之罪当千刀万剐,当然,萧氏的事不可能外传出去,萧延诚受到的责罚不过是去别院思过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失踪,失踪十年后又为什么回来? 他是来找萧四郎报仇的? 一团乱麻,析秋看着萧四郎道:“三哥当时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说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得不对老侯爷下毒呢?” “没有!”萧四郎不假思索的回道:“便是有,也不可原谅!” 是啊,不管什么理由,弑父之罪如何原谅。 她不由对萧延诚生出好奇之心,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别人形容的和他的行为却差别如此之大? 析秋叹了口气,走到萧四郎身边,她现在似乎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他敬重的父亲如高山一般存在的父亲,却被和自己感情亲厚的兄长害了…… 这样的打击,想必常人都会难以承受。 可是……好像还有一处不对,是哪里? 析秋揉着额头,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哪一个环节被她忽视了?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疑惑中她去看萧四郎,就见萧四郎已背转过身负手看着窗外,背影冷清而萧条,透着浓浓的悲凉。 直觉上,萧四郎并未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他必定隐瞒了一部分,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她自是不信到萧四郎故意隐瞒……他不说就肯定有他的原因。 她心中暗暗狐疑。 “四爷!”析秋走过去,看着萧四郎:“四爷打算怎么做?”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难道要萧延诚偿命,当初萧氏没有报官现在就更加不可能这么做,那萧四郎手刃萧延诚,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很想如此,可老侯爷没有了太夫人还在,萧四郎还是顾忌太夫人的感受,可是除了这些他还能做什么。 萧四郎转过身,揽她在怀里,析秋声音轻轻的道:“不管四爷怎么做,妾身都支持您。” 闻言萧四郎身子一怔,他松开析秋情绪不明的看着她,析秋朝他微微一笑,萧四郎眉头就蹙了蹙,便一脸无奈却又满足的摇了摇头。 太夫人独自进了佛堂,捻着佛珠就跪在蒲团之上,她闭着眼睛面上是压抑的痛苦之色,嘴中喃喃的道:“侯爷,妾身有负您所托,没能教导好几个孩子。” “老四性子倔强,不管妾身说什么他都不听,妾身知道他不相信我这个做娘的了,依旧在查当年苗疆之事。”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侯爷,我该怎么办,那孩子根本劝不动!” “当年若非妾身,侯爷也不会遭受此难,更不会有老四和老三之间的矛盾,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作下的罪孽。” “若非不放心二房,老二婚姻不顺鑫哥儿身子又不好,妾身早就想随着您而去,如此去了也干净!”太夫人说着,一滴泪便落在手中的佛珠上:“老三回来了,虽与以往一般亲热的样子,可是妾身却能看出来,他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他笑时眼睛完成了月牙儿我瞧着便欢喜,如今却只是笑……侯爷,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几个孩子平平安安,宣宁侯门楣决不能在妾身手中毁了!” 太夫人独自垂着眼泪坐着,喃喃自语了半晌,又拿了帕子擦了眼泪才站了起来,她开了门吴妈妈正守在门口,见太夫人出来立刻扶着她的胳膊,吴妈妈笑道:“三夫人带着姐儿来了。” “嗯。”太夫人点了点头,出了门就见三夫人带着绿珠正站在正厅里,见太夫人出来三夫人母女就蹲身福了福,道:“娘,刚刚是儿媳失礼了!” 看来是萧延诚回去说过了,这会儿来道歉了? “一家人,不用这样见外,快起来吧。”说完又摸了摸绿珠的脸:“何况我们绿珠这样讨喜,祖母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为这点事就生你们的气呢。” 绿珠大眼忽闪,听了太夫人的话就转头看着三夫人,道:“阿姆,我都说了她不会生气的吧,我们走吧,你说好了带我去游湖的。” 三夫人听着眉头一簇,喝道:“要喊祖母,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绿珠就嫌弃的拧了眉头,手臂一挥头一转:“哼!”转身就跑了出去。三夫人满脸的尴尬的看着太夫人:“娘……” “没事,没事,你快去看看她吧。”太夫人笑着道。 三夫人就朝太夫人行了礼追出了门,在院子外头追到了绿珠,绿珠眼睛红红的瞪着她道:“不是说只是来住几日的吗,我们时候回去?” “绿珠乖。”三夫人哄着她:“我们最多只住半年,半年后我们就回去,你阿爸的事情还没办完,办完后我们就走!” 绿珠满脸的不高兴,嘟着嘴道:“这里的人一个个死板的很,不好玩,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说着,跺着脚就朝另一边跑去:“我去找阿爸,问他什么时候走。” 三夫人眉头一拧就露出忍无可忍的样子,抽了腰上的鞭子便是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在绿珠身后响起,怔的她身子一抖脚步顿住,三夫人走过去忍着怒火道:“我怎么和你说的,要听话不准胡搅蛮缠,你就是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不是!” 绿珠低着头,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三夫人拧了眉头额间青筋跳动:“我警告你,在我的容忍极限内,你最好立刻擦干眼泪。”说着,就抖了抖手中的鞭子。 绿珠吓的就是一抖,正在这时她的余光看到萧延诚走了过来,随即眼睛一亮朝萧延诚跑过去:“阿爸,阿姆欺负我!” “住嘴!”三夫人冷喝一声,萧延诚就抱起绿珠,无奈的看着三夫人,摇了摇头道:“你的脾气啊,总也改不了,还是这样急躁。”说着,单手抱着绿珠朝回走。 三夫人不服气:“我脾气如何不好,是她总是激怒我。”说着,瞪了眼绿珠:“我今天已经忍了你许久了,这里不是苗疆你可以胡作非为,我告诉你,从今儿开始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不准任性妄为。” 萧延诚有些诧异的看着三夫人:“这话谁和你说的?” 三夫人一愣,本不想说的,可是挨不过萧延诚看似含笑实则冷漠的眼神,想了想还是道:“是五弟妹,说府里的规矩大,让我注意些!”还说了许多,她不敢和萧延诚说。 萧延诚听了,目光中就露出深思的样子。 三个人回了以前的院子,萧延诚在门口将绿珠放下来,对三夫人道:“你在家里待会儿,我去出去一趟。”三夫人听着就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四弟。”萧延诚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去看绿珠:“在家里乖乖,过两日阿爸带你去逛庙会好不好。” 绿珠嘟着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三夫人却是一脸兴致盎然:“那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四弟妹。” 萧延诚听着便是眉梢一挑,朝三夫人看去,就见三夫人眼底露出戏谑的笑容来,萧延诚唇角一勾看向他们母女道:“即这样,那我们便一起吧!” 三夫人听着一乐,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道:“我去换件好看的衣裳。”飞奔回院子,过来一刻就换了件比身上穿着花纹更加复杂的衣裳出来,依旧是火红色但却更加的亮丽。 三夫人摸着腰间的鞭子,笑着道:“好不好看?” 萧延诚笑着点了点头,三夫人便得意的眉梢一挑,挽着萧延诚牵着绿珠就出了门。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1 示威 “夫人,夫人……”碧梧从外面匆忙跑进来,有些气喘吁吁的道:“侯府那边的三爷和三夫人来了。” 析秋听着一阵疑惑,问道:“三爷和三夫人?”碧梧就点了头回道:“是的,三爷和三夫人还带着大姐儿一起来的。” 萧延诚和三夫人到新府里来做什么? 拜访萧四郎和她的?析秋摇了摇头,不是她将人心想的险恶,若是她被别人砍了手臂,即便事出有因她的心里也不会依旧当那人是好友,是兄弟……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圣人想必很难做到。 她相信萧延诚并非圣人,所以她对他们夫妻来的目的抱着质疑的态度。 “你和春柳去迎迎吧。”既然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况且,她对萧延诚以及三夫人也好奇的很,春柳扶着析秋进房,析秋回头道:“帮我换身衣裳吧。” 春柳应是,找了析秋新做的一件水绿色暗纹银边的褙子,脆嫩嫩的衬得她皮肤若浸了水一般,春柳笑着道:“奴婢觉得夫人自怀孕后,越发的好看了。” “尽和我贫嘴。”析秋失笑看着春柳问道:“你下午去趟医馆看看,静柳姐和春雁天益皆去了山东,医馆里也不知如何了。” 春柳应是,又说起别的事儿:“前几日邱妈妈来,和奴婢说起一件事。”说着顿了顿便道:“说是听说府里外院缺位总管,要推荐江家一位旁枝的爷来,听说早年还考过举子的,不过后来一直未得高中,便闲在家里郁郁不得志,但听说为人忠直,若是夫人觉得妥当她可以把人领来给夫人瞧瞧。” 析秋听着就拧了眉头,外院的总管管着府里的大小事,若是不牢靠的她宁愿不要,现在一些大小事都是天敬代着的,她原是想等一铨历练一番后提了他上来,前几天便问了二铨,二铨说一铨虽识字可识字并不多…… 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回了邱妈妈,若是这位江家大爷要寻个事儿做,我们可以帮他举荐,或是去医馆帮着罗六爷也可以,府里外院的总管,四爷那边已有了人选了。” 春柳点了点头,扶着析秋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帮析秋重新挽发髻,又道:“奴婢省的了。”说完很利落的挽好了发髻,打开个四爷年前给夫人做的首饰匣子,里头有个梅花花钿,中间点了红宝石,很是漂亮她晃了晃:“夫人,这个还没戴过呢。” “不用这样隆重。”析秋摇了摇头,从匣子里挑了两只簪子一朵绒花给春柳:“在家里,这样隆重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春柳一脸无奈的样子,依着析秋的话将钗和花戴在了发髻上。 “夫人,三夫人到了!”碧梧进门小声禀道:“在正厅里喝茶。” 析秋应了站了起来问道:“三爷人呢?”碧梧就回道:“恰好四爷回来了,三爷和四爷就留在了外院,只有三夫人带着大姐儿进了内院。” 她微微一笑,由春柳和碧槐扶着就出了卧室的门,拐进了正厅中。 目光便落在正厅中四处跑着的女孩子身上,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头上梳了许多的小鞭子,用彩色的头绳拴着,身上大红大绿的颜色,非常显眼,眼睛圆圆的长相清秀,她正站在多宝格上,盯着一只珐琅手炉歪着头左看右看…… 左边的椅子上,三夫人端坐在上,一身大红的短卦短裙,如火焰一般,双腿修长个子不算高但纤细窈窕,析秋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皮鞭上,细细长长的缠了好几圈,留了一抹流苏挂在腰间,仿佛听到门口的动静,三夫人转头过来看向析秋。 随即两人皆是愣了一愣。 三夫人的五官不算很美,但却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让析秋想到前世里梳着马尾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身材火辣面容清纯,只是眼睛有些……奇怪! “三嫂!”析秋朝三夫人略欠了欠身子,三夫人朝析秋看来,就见她穿了一件大周女子皆爱穿着的褙子,青绿色水嫩嫩的让她不由怀疑面前的女子,到底及笄了没有,三夫人暗暗疑惑视线便和析秋的目光碰在一起,那是怎样的目光,淡淡的波澜不惊,又深邃的如一汪深潭让她看不见底,她也朝析秋展颜一笑,道:“四弟妹!” 她想到五夫人说的话:“……她的相貌,在京城中可是屈指可数的。” 果然,五夫人没有骗她,长的确实很漂亮。 心里想着她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朝绿珠招了招手,喊道:“绿珠,来见见四婶婶。” “四婶婶?”绿珠转身过来,目光在正厅里一转就落在析秋的身体,挑着眉头语气质疑的问道:“你是四婶婶?” 析秋走过去在三夫人对面坐了下来,笑看着绿珠道:“是。”绿珠就丢了手中拿着的熏香炉,走到析秋面前来,打量了她半天点了点头:“敏哥儿就是你的孩子?” 春柳听着就皱了皱眉头,难道苗疆的女子自小都无家教的,这样和长辈说话! “敏哥儿不是我生的,但是我的孩子。”析秋笑着说完,看了眼三夫人,便伸手从春柳手中接过来个小匣子:“这个给大姐儿玩儿。” “谢谢四婶婶。”三夫人笑着道。 绿珠接在手里,随意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摆了一套珊瑚做成的小首饰,眼睛一亮却有满脸不以为然的扔在旁边的桌子上,转头又跑回刚才待的地方去看别的东西,并未言谢也未喊四婶婶。 三夫人抬头四处打量了屋里,笑着道:“四弟妹这里可真大,听说这里以前住的是皇子,可是真的?”并未为绿珠的不当道歉。 “是先六皇子的府邸。”析秋依旧淡淡的样子,暗暗去观察三夫人,她说话吐字生硬有着浓重的异地口音,无论从举止还是从表情言语上,都说明她应该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大周男子可能会娶异族女子,但由于身份和出身的差异,即便是娶也只可能是妾身,如三爷这样直接娶了做正妻的,少之又少。 “果然是这样。”三夫人站起来,手就很自然的插在自己的腰上,点了点头道:“难怪装饰这样华丽,比侯府里还要好。” 析秋浅笑着,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随即绿珠的哭声就响了起来,析秋转头去看就看到绿珠打翻了一只琉璃高脚杯,手指被残破的碎片割破,绿珠握着手指哇哇的哭了起来,三夫人走过来一叠声的问道:“宝贝儿,宝贝儿。” 绿珠就举着手指,哭着地动山摇的:“这个什么破东西,竟然把我的手指割破了,阿姆,我好痛!” 三夫人急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手,析秋问道:“可要紧,要不要请太医来?” “不用!”三夫人说完,就从自己腰上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一小瓶药膏出来,拔了瓶塞就倒在绿珠的手指上,紧接着绿珠手指上的血便止住了,她也止了疼趴在三夫人身上哽咽着。 析秋有些尴尬,问道:“没事儿吧?” 三夫人回头朝析秋笑了笑,回道:“不过小伤,苗疆的药很好,三日伤口就能淤合了。” 析秋便愣了一愣,想到侯府中以往发生的事情,几乎每一桩都和苗药有关,她不禁拧了拧眉头,目光就落在三夫人手中的小瓶子上,若有所思。 一个小小的插曲,绿珠吼了两嗓子便不再哭了,由她身边的侍女抱着出去玩儿,三夫人端着茶看向析秋的肚子,问道:“四弟妹怀孕了?” “是!”析秋浅笑着道。 三夫人点了点头,道:“那是男孩还是女孩?”析秋听着一愣,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是男是女。” “我替你搭脉吧。”三夫人说着放了手里的茶盅:“只要试一试就知道你这胎是男是女了。” 她话音方落,析秋便笑着挑了眉头道:“三嫂会医术?”三夫人就摆着手,一脸无所谓的道:“不会,不过我们苗疆人人都是大夫,寻常的小病小伤自己都会治,不像你们,一有病只能请大夫上门。” 析秋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苗疆山多村庄和村庄之间相隔甚远,往往一个村子和一村子明明能隔山相望,可若实际去走却要好几日的路程,所以当地的人莫不是自己会一些医术,便是家中常备了草药,生病时也不用等大夫来。 “是男是女倒也无妨,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到时候生的时候反而多了份惊喜!”析秋笑着拒绝了,又指着三夫人手侧的蜜饯盘子:“都是府里的妈妈做的,三嫂尝尝。” 三夫人目光闪了闪,心里冷笑连连,却是摆着手道:“不用,我不大爱吃甜食。”说完,还是站了起来:“四弟妹不好奇吗?我当初怀绿珠的时候却是好奇的很。”朝析秋走过来:“不如我搭了脉瞧瞧,不和你说好不好!”脸上的笑容爽朗的毫无心机。 这是非要试一试的样子。 析秋眉头一挑也笑了起来:“不敢劳动三嫂。”很平静的看着走近的三夫人,不躲不闪摆手道:“三嫂现在好奇,可若是知道了却又要忍住不告诉我,岂不是越加的难受,还不如不知道呢。”说着笑容满面的站起来。 三夫人在隔了几步的距离停下来看着她。 三夫人看着她的神色,却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异色,她伸出手去要去拉析秋的手臂,析秋却是手臂一转携了她的手,隔了帕子将她的手握住,笑着道:“不如我陪三嫂逛逛园子吧。” 三夫人的眉头禁不住的跳了跳,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强求四弟妹了,我们去逛园子吧。” 析秋笑着点头,两人转身出了门,恰瞧见萧四郎大步出了穿堂从外面走了进来,析秋很自然的松开三夫人的手,将手中的帕子塞进荷包之中,朝萧四郎行了礼:“四爷!” 萧四郎在台阶上停住,目光在三夫人面上一转,面无表情的上了台阶,牵了析秋的手:“不是身子不适吗,快去歇着吧。” “哦。”析秋显得很乖巧连声应了,又为难的看向三夫人:“三嫂再坐会儿吧。” 三夫人唇角不屑的一勾,笑着道:“既然四弟妹身子不适,那我就先回去了,反正离的近过两日再来便是。”她说完,又去看萧四郎:“四弟,三爷可在外院?” 萧四郎眉头一拧,不待他说话萧延诚已从穿堂而过,人进了院子。 三夫人蝴蝶一样扑过去挽着萧延诚就道:“可瞧见绿珠了,她在院子外面玩儿。” “见到了。”萧延诚揽了三夫人,目光隔着院子,远远的就落在站在萧四郎身侧的析秋身上,眼底掠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惊艳,唇角一勾喊道:“四弟妹。” “三哥。”析秋欠了欠身,飞快的扫了一眼萧延诚,和萧四郎长的有几分像,不过皮肤却由于太白的缘故,而多了一分病弱,左边的衣袖果然是空荡荡的…… 萧四郎鼻尖冷哼一声,搂了析秋看也不看萧延诚一眼,转身要朝房里走,却又停了脚步,目光冷峻的看着三爷夫妻二人,声音冷若冰霜:“这里不欢迎你,不送!” 话落,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萧延诚站在院中,嘴角依旧是浅浅的笑容,他拍了拍三夫人的后背,笑着道:“人家可是不欢迎我们,走吧!” 三夫人也是轻笑一声,挽着三爷两人朝外走,边走边道:“相公,四弟果然如你所说,很有意思!” 萧延诚不置可否。 三夫人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四弟妹更有意思。”说着,就将她强着要切脉的事说了一遍:“她定是听说过苗毒的厉害,所以对我很戒备,可脸上却有没有该有的慌张和恐惧,还用帕子隔了手心携了我的手……”说着摇了摇头,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中原的女子,真有意思!” 萧延诚听着也不由挑了挑眉,随后又笑着道:“四弟自小便就如此,但凡他看中的东西,便总有让人惊艳之处。”说完,停了脚步,目含深意的回身,朝正房里看了一眼。 三夫人脸色就是一冷,揪着了萧延诚的胳膊道:“你是不是看中她的美貌了?” “你又这样!”萧延诚一脸无奈,又捏了捏三夫人的脸:“乖!在我眼里,这个世上你是最美的女子。” 三夫人嘟了嘴问道:“真的?”萧延诚一脸诚实的点头,三夫人就重开了笑颜,又挽着萧延诚问道:“相公,您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不如让我……” “嘘!”萧延诚食指纤长,悠悠的压住三夫人的唇瓣,微笑着道:“若是这样,那我们何必回来呢,既是要玩,我们便认真的去玩,你放心,一定会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您打算怎么做?”三夫人一脸好奇。 萧延诚便挨着她的耳边,小声的道:“不着急,我已经有份大礼准备好了,只等我那二哥和四弟双手去接了。”说着顿了顿,又叹道:“……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得住。” “好吧!”三夫人点了头:“只希望别太久。”说着朝迎面跑来的绿珠挥了挥手:“这段时间不能回去,相公恐怕要和绿珠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萧延诚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抱起绿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一家三口由丫头婆子护送着,出了仪门上了马车就回了侯府,晚上,夫妻二人梳洗过后坐在卧室里说话,三夫人换着薄薄的里衣,衣料很薄几乎贴在身上,所以里头的风光一览无余,蜂腰酥胸曲线妖娆,她从椅子上起身移坐在萧延诚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一路从眉眼亲吻至嘴唇,呢喃道:“这一路颠簸,睡的也不安稳,昨夜人家可是等了你许久呢。” 萧延诚几不可闻的蹙了蹙眉,手臂一用力搂住了她的纤腰,手又从短短的裙子里探了进去,三夫人唇角微勾眼神迷离,萧延诚笑着道:“不过两日没碰你,就这样迫不及待?” 三夫人嘤咛一声歪在他的肩头,手指在他胸口打着圈:“……日日都想你!” 萧延诚轻笑,手臂一动便拂掉桌面上一应的茶具碗碟,噼里啪啦的脆响声此起彼伏,两人并未不在意,萧延诚将三夫人勾上桌面,手紧紧捏着她的敏感,眼中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仿佛有火焰跳动摄人心魄,三夫人越加的迷恋扭动着身子,着急的去帮萧延诚解开衣服扣子…… 正在这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跑了进来:“三爷,三夫人!”她才从院子里调过来的,年纪不大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守在门外方才听到房间里巨响,就以为出了什么事,看着三夫人身边的侍女无动于衷,她没有细想便想表现一下,推了门就闯了进来。 “啊!”一声惊叫,她捂住了眼睛连连后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大好的气氛被人破坏,三夫人眼睛一红怒道:“你是该死!”说完,走到床边抽出挂在床头的鞭子,一鞭便挥了出去…… 那丫头哪想得到三夫人会用鞭子抽来,不过一瞬间的事,她只觉得双眼顿时麻木了,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痛蔓延开来,她捂住眼睛尖叫一声,随即泂泂的鲜血便自眼窝里流了出来,糊了满脸满身。 三夫人不解气,照着她的脸又是一鞭子,紧接着地上便凭空出现了五六条七彩斑斓的小蛇,不过手掌大小行动却甚是灵活,眨眼功夫便游到那小丫头身边,顺着她的裙角就钻进了她的裙子里。 小丫头原本只是剧烈的惨叫,随即身体一抖僵硬的跪在哪里,慢慢的肤色开始由白变成了红,又由红变成了紫…… 她松了手,脸上的肌肉开始迅速的抽搐,紧接着整个身子就一点一点塌陷下去,缓缓的萎缩,五官皱成了一团寻不着眉眼,继而若皮球一般蜷了起来倒在地上。 三夫人的随身伺候的婢女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三夫人回头见萧延诚正衣裳半敞坐在椅子上,她眉头一拧对着众人便是一鞭子:“都给我闭上眼睛,不准看!” 众人神情一凛立刻闭上了眼睛。 三夫人就怒喝着指着丫头尸体:“给我扔出去!” 那丫头被众人拖着出了门,有人迅速进来收拾,擦干了地上的血迹又重新关了门,三夫人气呼呼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真是蠢的似驴一样!” “不过小事,何必动怒!”萧延诚轻笑着道。 三夫人便是眉头一横,看向萧延诚,脸上尽是不满,萧延诚却是手臂一勾将她带进怀里,笑着道:“良辰美景,娘子息怒!” 三夫人这才重开了笑脸。 析秋给萧四郎倒了茶,两人对面而坐,析秋拧了眉头道:“我觉得三嫂很奇怪。”总觉得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此人心术不正。”萧四郎声音冷澈的道:“往后若她再来府中,你不用再应付她,直接关门拒见。”说完,便握了她的手,道:“不可让她近身。” “妾身知道了。”看来萧四郎和她有同感,也是觉得三夫人身上有股怪异的感觉,可具体哪里怪她却说不出,莫名的心里便生出戒备和抗拒来。 还有萧延诚,仿佛是一具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眼睛冰冷没有情绪,使得脸上挂着的笑容越发的不和谐。 第二日开始,萧四郎便下令府中谢绝一切来往,析秋总算有个冠名堂皇的理由躲在房里谁也不见,每日除了吃饭便就是睡觉,倒算是将前几日缺的觉补了回来。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她让人烧了地龙就日日缩在暖阁里,清醒时就拿了针线给她和夏姨娘的孩子做小衣裳…… 三爷和三夫人果然没有再来过府上,到是析秋听敏哥儿说起过侯府的事,听说三爷要述职,当初他离京时就曾捐了一份同知,如今人回来了自是要述职的。 三夫人则和五夫人走的很近,五爷一家子常常入府里来,太夫人见了也不如从前那样排斥,侯府里来来往往到也热闹非凡。 析秋听着拧了眉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入十一月,雪便开始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萧四郎越发的忙,析秋问了几次他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她暗中喊来天敬询问,天敬却是猛摇着头一问三不知,显然是知道萧四郎的态度。 她暗暗疑惑,待初六萧四郎休沐时,她赖了床也拖着萧四郎,笑着道:“静柳姐让人捎信回来,说是月底就能回来,两个庄子里的药苗都很不错,到明年七八月份定能有个不错的收成。” 萧四郎嗯了一声,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摸着,析秋又问道:“这段时间我也没出门,京城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四爷也和妾身说说。” “最近很太平。”萧四郎笑着回道:“鲍先生升任了河道副使写信回来,还捎了许多卫辉府的特产。” 鲍先生的事她听萧四郎说起过,是萧延亦的幕僚,后由他举荐入工部,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圣上不但授以重任还接连升了官,看来此人果然有些能耐。 “还有呢?”析秋歪着看着萧四郎。 萧四郎就想了想,一脸坦然的摇了摇头:“还有便是朝中的事,夫人想听什么?” 自是有关侯府的事……析秋刚想说话,却是哎呦一声弓了身子捂住了肚子,萧四郎顿时翻身坐了起来,满脸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析秋怕吓了他,忙摆着手道:“是他。”她指了指肚子:“刚刚在里面踢了我一下。” 萧四郎脸色回还过来,听析秋这么一说,脸上一时间表情变幻莫测,他顺着析秋掀开的被子看着她圆圆的小腹,竟有些结巴的道:“他……踢你?”不敢置信。 析秋看着他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嗯。到了月份了吧。”说着很轻缓的摸了摸肚子,又去拉萧四郎的手:“四爷来试试。” 萧四郎就有些不确定的将手放在了她的肚子,眉梢挑的高高的,满身的感知都恨不得归拢在手上,析秋小声问道:“有感觉吗?” 萧四郎摇了摇头,析秋微笑着和肚子说话:“宝宝,这是爹爹,爹爹哦,来……打个招呼吧。” 萧四郎表情僵硬的咳嗽了一声。 就在这时,他手心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轻轻的……让他一惊长长的眼睛一瞪朝析秋看去,析秋笑着起来:“四爷这是什么表情?像是惊着了似得。” “竟真的动了?!”萧四郎确实惊着了,他又顺着析秋的肚子四处去探,问道:“怎么不动了?” 析秋笑着道:“许是累了,这会儿又睡了吧。” 萧四郎拧了眉头,依旧不死心的四处摸了摸,肚子里又恢复了平静,萧四郎叹了口气盖上了被子,很认真的问析秋道:“下一次会什么时候再动?” “不知道。”析秋笑着回道:“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开始动,往后会越来越频繁的。” 萧四郎还有些恍惚,又仿佛很惊喜的样子,析秋就靠在那里和肚子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萧四郎揽住她问道:“他能听得到?” “当然。”析秋点了头,拉着萧四郎道:“四爷也和他说说话,宝宝能听得到。” “我?” 一向从容冷峻的萧大都督,脸上却首次出现了无措的表情,析秋看的一阵好笑,趴在他的肩头笑了好半晌:“四爷是他的爹爹,宝宝常常听见爹爹的声音,以后生出来人格会更加的完美。”说着鼓励着看着他:“四爷试试。” 萧四郎满脸的尴尬,干咳声不断,盯着肚子看了半晌,仿佛故作了勇气:“那个……”说完,再说不下去了。 析秋笑的没力气,靠在床头看着萧四郎,欣赏着他难得的窘迫的样子,萧四郎却是头也不回的翻身下了床,析秋看着他不解的问道:“四爷去做什么?” 萧四郎却是在桌子上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本敏哥儿的书,一本《三字经》,他又跨上了床,翻开三字经的第一页,析秋这才弄明白,某个首次做父亲的人因为实在不知道和孩子说什么,可又想说点什么,绞尽脑汁之后就想到念诵三字经的法子。 萧四郎就一本正经的端着书,对着析秋的肚子开始念《三字经》 第二日一早析秋起床,春柳就小声的和析秋道:“四爷一晚上没有睡。”析秋听着眉梢一挑,春柳便又补充道:“听天诚说,一直在书房写什么,他也没瞧见,只知道早上进去屋子里扔了满地的废纸。” 析秋若有所思,待萧四郎和敏哥儿进来吃早饭,她用余光打量萧四郎,就见他精神很好唇角含笑,比起前几日剑拔弩张阴霾沉沉的样子不知好了多少,难道昨晚那一点的父子互动,让他的愉悦一直延续到现在? 萧四郎吃过早饭出了门,天诚又护送敏哥儿去了侯府,门房就来报:“亲家大奶奶和亲家四姑奶奶来了。” 江氏和佟析砚来了。 析秋听着便是满脸的高兴,忙让碧槐和岑妈妈亲自去将人接进来,江氏已经满了月人比之前要丰腴了许多,佟析砚走在身侧,脸色看上去也不错,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媳妇子,手中抱着一个襁褓,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过了穿堂进了门。 析秋站在门口,笑着道:“天气这么冷,怎么今儿带着坤哥儿来了。” “许久不见你,早就想来看看你。”江氏笑着走过来携了析秋的手上下打量她:“面色不错,人怎么没有见胖,是不是吃的少了?” “没有,我整日里除了睡觉便就在吃东西,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不长肉。”说着将两人让进了暖阁里:“四姐姐这些日子也没有来看我。” “到了年底铺子里生意忙的很,一个铺子接了许多的活,另外一个刚刚弄好了里面的柜台招了十来个绣娘,正准备十五开业,所以我心里纵是惦记着你,可总也抽不出空来!” 三个人在炕上坐下来,析秋道:“看来铺子里生意很好才会这样。”说完看着江氏:“没想到我们四小姐颇有些做生意的才能。” 江氏听着掩面而笑:“可不是。连我都得了几百两的年底分红呢。” 析秋失笑,目光就落在白白胖胖松了襁褓的坤哥儿身上,见他正吐着泡泡,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喜爱的道:“这鼻子眉眼越发像大哥了。”佟析砚却是笑着点头打趣道:“不过,比大哥可爱许多!” 三个人皆是笑了起来。 坤哥儿却是小嘴一咧哭了起来,江氏赶紧让奶娘抱着去后面的碧纱橱里喂奶,佟析砚就看着析秋道:“三姐姐有没来找你?” 析秋听着一愣,摇头道:“府里许久没有见客了,发生了什么事?” 佟析砚就看了眼江氏,笑着道:“听说武进伯又被圣上申饬了。”析秋听着一愣,佟析砚便道:“……早先醉仙楼打死了个人,后来查证是里头的小厮错手杀人,过了这大半年,对方也不知怎么就抓到了任隽的把柄,说他在辽东私开了盐矿……直接找人递了状纸拦住了沈世子的坐骑,在东大街上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状告任隽草菅人命,告伯公爷教子无方,告武进伯府徇私枉法私开盐矿。”说着一顿又道:“就连当初抢来的那位姨娘也坐地翻供了,指认是任隽强抢民女,杀了他相公,而并非那个小厮错杀。” 这么严重,她还记得上次说醉仙楼里打死了人,佟析言暗示她帮忙来着,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怎地现在又挑起来再说,若是状纸成立,那任隽这罪名可不小。 她拧了眉头问佟析砚道:“怎么还有盐矿的事?” “我也不清楚。”佟析砚摇了摇头道:“将地址都说出来了,应是不假,任姐夫果然艺高人胆大,竟是连盐矿也敢私采。” 析秋没有说话,盐矿也不是路边的水坑,想遇到便就有,况且,以任隽的能耐和胆量也不会敢去做这样的事,她不由想到了荣郡王,难道这座盐矿就是荣郡王手中的那座?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便有些不安! 正说着,天敬匆匆进来,隔着帘子就道:“夫人,宫里头段公公来了,传了太后的口谕,让夫人明日辰时进宫。” 析秋脸色便变了一变,就连江氏和佟析砚也不由一脸郑重。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2 入宫 析秋让天诚送段公公出了门,又提点他拿了银子打赏。 她回到房里,江氏和佟析砚自里头走了出来,两人有些惶恐的问道:“太后娘娘这个时候传你进宫,会是为了什么事?” 二夫人和析秋的事,她们两人多少听到了些,二夫人这会儿疯疯癫癫的,听说整日里在房里唱歌,也不知唱的什么,弄的侯府后园那一片人人避如蛇蝎的绕道而走,生怕沾了晦气。 她是郡主,是太后的嫡亲的孙女,太后娘娘自从承德回来后一直生病,在宫里头养病,便是圣上也不闭门不见,这会儿病终于好了,就急着召集析秋进宫,其暗射的含义不得不让人多虑。 析秋笑着安慰她们两人,回道:“没事,便是太后对我心存不满,她也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毕竟我有孕在身纵然她位高权重,这样的事也该掂量掂量才是,只要我小心些就不会有事。” 江氏和佟析砚依旧有些不放心,江氏拧了眉头道:“我回去和父亲,相公商量商量,看看宫里头可能打点打点,便是太后什么也不做,将你晾在那边一个时辰,你是双身子,也够你受的!”说着就站起了起来,一副立刻要回去的样子。 析秋却是拉住她:“你也不用着急,我晚上和四爷商量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大嫂回去别和姨娘说,免得她担心!” “我知道。”江氏拧眉点头道:“你放心吧,姨娘现在深居简出的,我不说她不会知道的。” 析秋连连点头,佟析砚也是满脸担忧的道:“我们先回去了,你若有事就派人去和我说一声,让我们来办,你千万注意自己的身子。” 析秋应是,送他们两人到门口。 她回了房里,岑妈妈进了门,问道:“夫人,奴婢瞧着段公公的脸色可不算好,看着您的时候眼睛斜斜的,只怕没有善意。”说着上去帮析秋脱了身上的褙子,扶着她上炕,又拿了毯子盖在她腿上,继续道:“要不要奴婢去请四爷回来,说不定四爷能想到法子,挡一挡呢。” “能有什么法子。”析秋无奈的摇头道:“若是一早知道,还能暗中打点打点,现在口谕都下了,难道还能抗旨不遵……”说着,她拧眉想了想,若是太后真有意为难,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皇后娘娘如今生了皇长子,圣上对她更是越加的倚重,若是皇后娘娘有意助她,想必就是太后对她存有怨念,总也不能当着皇后的面去做什么。 再说,她不管怎么说,都是督都夫人,太后就是要做也不会明着来。 只是有件事让她很奇怪罢了,太后沉寂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为什么突然就喧她入宫呢,是她忍了很久终于等不及了,还是她觉得她不用再顾忌萧四郎和萧延亦的立场了? 她更加倾向于后者,那么是什么让她不用再顾忌了呢,是荣郡王有了更好的支持者? 她知道荣郡王妃出自淮扬大族闵家,闵家在江南一代非常有势力,如今依旧盘踞着江南且联姻盘根错节,江南丝绸织造包括江宁织造府,大半都是闵家的势力,或是多少和闵家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作为第一外戚的太后娘家,却在先帝手中时已渐渐没落,这也是析秋一直欣赏崇拜先帝之处,在太后还高居皇后之位时,就渐渐一点一点蚕食萧清了这支庞大的可能最具有威胁的外戚势力。 所以圣上登基时没有任何考虑的,立了她为太后,也正是因为这样荣郡王的势力才没有迅速的成长对圣上构成威胁,否则圣上也不可能偶尔训斥训斥这么简单了。 那么太后这样的反常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她端了碧槐用橘皮泡的茶,轻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眉头舒展开来。 忽然的,她想到佟析砚刚刚说的任隽的事,任隽被人状告私开盐矿,而荣郡王手中也有盐矿,太后娘娘此刻召她入宫,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她猛的怔住,难道……当初萧延亦签署的那份合约,果然是落在了荣郡王的手中? 所以,如今盐矿的事爆发,因为还没有具体的证据,圣上只是因为杀人的事申饬了武进伯府将任隽囚在宗人府,可这只是开始,只要一查盐矿的事就瞒不住,必定能牵连出荣郡王,所以太后才迫不及待的召她入宫,以此来敲打萧四郎和萧延亦? 她觉得有这种可能,若真是如此,他们确实要从长计议才是。 至少,在盐矿的事被查出来前,将宣宁侯府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坐不住,她拉住沉默候在一边的岑妈妈,道:“去外院问问天敬,四爷今天何时回来。” “是!”岑妈妈看到析秋的面色不大好,便知道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点了头应道:“奴婢这就去问问。”说完,掀了帘子出门,春柳紧接着进来守在一边。 析秋又重新靠在迎枕上,脑中飞快的转着,任隽被人状告的事以及盐矿的事,连佟析砚都知道了,萧四郎怎么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她想得到的可能,或许在几日前他就想到了? 她叹了口气,难怪这段时间她一点外面的消息都得不到,定是他吩咐过了将这些消息俱都屏蔽了。 想了想她又摇了摇头,他也是怕她知道后胡思乱想,所以才故意瞒着她的吧! 不一会儿岑妈妈从外院回来,站在门口脱了身上冷飕飕的袄子,才掀了帘子进门,回道:“天敬说四爷今儿一早上就进了宫,这会儿还没有出来,他也说不好四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岑妈妈说完,又怕析秋担心,就解释道:“四爷常去宫里面圣,今儿又是和沈世子还有钱伯爷一起,夫人不用担心。” 析秋点了点头,看向岑妈妈道:“我知道了,您去忙吧,我没事!” 岑妈妈依旧有些担忧,四爷早些回来也好早点和夫人商量对策,免得明天进宫也没个人打点照顾的,夫人若是吃了亏怎么办。 若是平常到也罢了,可她如今身子都四个月了,万一出了一点闪失,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岑妈妈坐不住,就辞了析秋道:“炖的百合燕窝盅还在炉子上,奴婢去瞧瞧!”说着,见析秋点了头她便出了门。 岑妈妈出门就和碧梧擦身而过,碧梧掀了帘子进门,回道:“吴妈妈来了!” 太夫人知道了太后口谕的事? “快请进来!”析秋回道,碧梧应了就退了出去请吴妈妈,转头吴妈妈由碧梧打了帘子进门,见了析秋她行了礼,笑着道:“四夫人这几日可还好?”说着目光落在析秋隆起的腹部:“肚子好像又见长了些,不过怎么瞧着四夫人却是清减了些?” “吴妈妈快坐。”析秋拍了炕沿边上,她坐着也就没挪位子,吴妈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析秋笑着回道:“或许是肚子长的快的缘故。” 吴妈妈看着析秋的肚子直笑,满脸的高兴,析秋便问道:“妈妈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吴妈妈笑着道:“太夫人得了些上好的人参,让奴婢给您送一些来,还有几匹三菱布一起拿过来,到时候缝了做尿布却是极好的。” 析秋应是,笑道:“让娘费心了。” 吴妈妈满脸的笑,析秋就无意的问起来:“听说三哥述职,也不知顺利不顺利!” 吴妈妈知道萧四郎和萧延诚的事儿,对他的事儿自是不会关心,析秋来问她也不奇怪,便想了想回道:“说是这两日批文就能下来,依旧是同知,虽是闲差可总比没有强。”说着一顿又道:“倒是三夫人忙的很,初一的时候还带着大姐儿和五夫人一起去了庙会,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就是大姐儿也不知道吃了不净的这两日上吐下泻的,人都瘦了一大圈!” “怎么会这样,可请了太医瞧过?”析秋拧了眉头问道。 吴妈妈听着就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三夫人说她自己有药,吃了就无事了……也就没请。” 是不相信中原的大夫,还是不相信府里的人? 析秋眉梢挑了挑,松了口气的样子点头道:“也是,听说苗疆的药是极好的,我的腿不也得亏了太夫人的膏药,否则也不能好的这么快。” “也是!”吴妈妈目光一闪,看向析秋问道:“夫人的腿如今可大好了?” “去年冬天还有些隐隐的疼,今年许是不曾出门,这会儿天冷下来后倒是没有发作!”析秋笑着说完,又道“……看来,还是要保养。” 吴妈妈连连点头,应是:“可不是要仔细养着,等夫人生了这月子可得好好坐,听老一辈的人这月子坐好了,平日里身上的一些毛病也能一并养好了。” 析秋也听说过,点头应和,吴妈妈又道:“太夫人已经递了牌子去奶子府了,等过了年就让人送了人过来让夫人挑,稳婆也要早早养在府里,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才四个月,太夫人也太紧张了些,心里想着她笑着道:“等天气暖和了吧,至于奶娘我还在想要不要请了回来,到时候再去挑也不迟。”她想亲自哺乳。 吴妈妈听着就一怔,目光闪了闪,却是以为析秋由于三爷的事,对侯府里的人都生出了戒备之心,才拒绝太夫人去奶子府里请人,她顿了一顿便笑呵呵的应了没再说话,析秋瞧着她面有异色,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道:“也不瞒您,我想自己给孩子哺乳,到时候他和我也能亲些。” 原来是这样,吴妈妈为自己刚刚想岔了而露出一丝尴尬,立刻笑着道:“您喂归喂,可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奶娘定然要请的,等请回来也好歹能和您搭把手。” 析秋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 难道太夫人还不知道太后娘娘传她进宫的事儿? 果然,吴妈妈站了起来,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儿了,我还要再回一趟锦绣阁取些东西,就不打扰四夫人休息了。” 析秋眉梢一挑,就是说吴妈妈一早出来了?难怪不知道太后口谕的事情。 “妈妈慢走!”析秋又看向春柳:“送妈妈出去。” 吴妈妈笑着出了门,前脚才出了门,大夫人就亲自来了,析秋听着一愣下了炕,大夫人已经进了门,析秋笑着迎了过去:“大嫂。”大夫人在外间脱了披风,掸了身上的落雪朝析秋点了点头头:“外面正下着雪,你不要出来!”她说着,就由碧梧打了帘子进了暖阁。 “大嫂怎么亲自来了。”析秋将自己手中的手炉递给她,大夫人也不客气接在手里捂着和析秋并肩在炕上坐了下来,大夫人直截了当的问道:“太后娘娘召你入宫,可是如此?” “是!”析秋点了头:“雷公公亲自来传的口谕,明日辰时入宫。” 大夫人拧了眉头,将手里捧着的手炉还给析秋,道:“此事四弟可知道了?”见析秋摇了摇头她便道:“我和娘也商量过了,沈府的大公子满周岁时得了风寒,这些日子一直未曾好,我给你带了些药材,你回头让人送去给沈夫人。” “大嫂的意思是?”让沈家通知皇后娘娘,到时候能护着她? 大夫人点了点头,道:“太后的事旁的人也不好干预,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和其抗衡,娘的意思是,太后虽不会做出格的事,但我们不得不防着点。” 看来,大夫人来之前已经和太夫人就此事商量过了,不过她却是有些不太愿意去找沈家,至少不愿意因为她的事,而将萧四郎的立场弄的鲜明了,陷入党派之中! 见她没有说话,大夫人的目光便顿了顿,眉头微蹙看着析秋,正待她要说话,析秋却是开了口道:“等四爷回来,我和四爷商量看看,让娘和大嫂担心了。”一顿又道:“过两日是大哥的除服礼,大嫂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你安心养胎,此事我已安排好!”大夫人眉头蹙的越发的紧,点了头道:“入宫的事不可大意了,让四弟思虑的周全些也好。”说着站了起来:“我也要回去了,府里头还有事。” “我送您。”析秋送大夫人出门,大夫人在外面将披风搭在了身上,穿了木屐又回头看向析秋,朝她点了点头便要出门,等到了门口她扶着身边的丫头,又忽然回转过头来,目光深邃的看着析秋,道:“弟妹转告四弟,前两日,东角门边的一个守门婆子半夜猝死在房里。”说完,也不管析秋听没听懂听没听明白,转身便扶着丫头婆子出了门,撑了伞在飘飘扬扬的大雪中行在院子里,直到出了穿堂上了停在门口的蓝顶小轿。 大夫人想要说什么? 她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东角门边一个守门的婆子死了?侯府里出入较多的是西角门,东角门走的相对较少,那边的一个婆子半夜猝死,大夫人是不是要告诉她,有人半夜潜入府里,被这个守门婆子发现后,而被灭口了? 会是谁?不言而喻,她听敏哥儿提过三夫人身怀武艺,那天她来府里时也见过她腰间挂着的鞭子,既然常带在身边,必定是用的很顺手才是,那么大夫人是在告诉她,三爷或者三夫人半夜出去过,至于他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但她着意应该是提醒萧四郎注意他们举动吧。 晚上,析秋和敏哥儿两人吃了晚饭,萧四郎才回来,却没有立刻回内院里来,而是让天敬回来说一声,说是沈季以及东昌伯钱忠和韩承韩大人来了,几个人在外书房里说着事儿,析秋问道:“他们可饮酒了?” “喝了,看沈世子还有几分醉意,四爷倒没什么!”天敬答道。 析秋点了点头,吩咐岑妈妈:“您带着紫阳去趟厨房,让婆子们捅了炉子给他们炖些醒酒汤送过去。”岑妈妈应是,析秋又对天敬道:“喝了酒寒,去把书房里的炉子添热些。” “小人知道了。”天敬应了就和岑妈妈一起退了出去。 萧四郎半夜才回来,析秋只觉得身侧灌进了一股凉风,她心里有事便醒了过来,就见萧四郎小心翼翼的在她身侧躺了下来,析秋迷迷糊糊的喊道:“四爷!” “吵醒你了?”萧四郎在她面颊亲了一口,搂了她在怀里。 虽是刚刚进被窝里,可男人的身体就如天生的火炉一样,不过转眼功夫就热腾腾的仿佛冒着热气,析秋朝他怀里挪了挪,道:“沈世子和钱伯爷走了?” “嗯。”萧四郎点了头,轻抚着她的腰腹,析秋已经没了睡意,就索性从他怀里移出来,道:“雷公公今日来府里了,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召妾身明日辰时入宫。” 萧四郎丝毫不惊讶,听着就点了点头道:“此时我已经知道了,明天你放心去吧,别的事情有我在,不用怕!”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四爷都打点好了?”萧四郎听着就点了点头,道:“放心去,不用紧张。”一顿又道:“早上少喝水,不过要吃些东西垫着肚子,若是觉得不舒服,立刻大声唤人,千万不能忍着。” 析秋目光微微一转,仿佛明白了萧四郎的意思,立刻点头应是。 萧四郎顺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道:“别怕!”析秋点了点头,她知道总要让太后得逞一次,现在月份浅胎位也慢慢稳定,她行动还算轻盈,若是等到快要临盆再传她,到时候再让她几跪几拜的,比起现在来更加的危险。 析秋就说起佟析砚今天来和她说的事情:“……打死人的事妾身记得听四爷说起过,说是已经了结了,怎么好好又被人翻了旧账?”说着一顿又道:“还有盐矿的事,是不是和荣郡王那座盐矿有关?” 萧四郎捏了她的鼻子,叹道:“真是精明的丫头。”说着顿了顿,缓缓道:“正是荣郡王手中的那座盐矿,此人名义上像是因任三而去,实际上还是冲着荣郡王而来,否则任隽手里人命数十条,单醉仙楼若要举报便够他吃一壶的,又怎么会揪出盐矿的事来说,但凡明白人,就会知道一座盐矿牵连的人必定不会少,他有胆子举报,就必定是抱着必死的心,即便一个任隽死了背后的人为了自保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析秋拧了眉头点了点头,应道:“妾身也正是如此想的,所以想问问四爷,会是什么人敢做出这件事来呢?会不会是沈家?” “不是!”萧四郎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上午,圣上要将此事交由我和沈季来查。”也就是说圣上想想萧四郎和沈季两人没有牵扯其中,但析秋听着还是一惊:“四爷接受了?” 萧四郎揉着她的脑袋道:“自是不会应,我和任隽中间还有一层连襟的关系。”一顿又道:“圣上便任命了刑部的周,范两位大人,以及御史台的程大人,预计五日后就会赴辽东清查此事。” “可有消息显示,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暗中指使?”析秋顿了一顿又道:“当初二哥签署的那份合约可有找到,是不是在荣郡王手中?” 萧四郎低头看着她,目露赞赏,笑着道:“是四姨告诉你的?”析秋点了点头:“妾身知道四爷不想让妾身跟着担心,可是现在妾身既然知道了,四爷就不要瞒着妾身了吧。”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搂着她轻声道:“此事牵涉面极广,便是几位阁老也有人牵涉其中,如今朝中已为此事闹的不可开交,这件事要查只怕也会不易。”顿了一顿又道:“至于那份合约,我和二哥依旧在暗中查访,但目前能确定的是,合约并不在荣郡王手中,更不在太后娘娘手中。” 析秋越加的困惑,那份合约到底在谁的手中,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是等待时机要挟宣宁侯府还是另有目的? 就如头顶上悬的一柄宝剑,你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来,便日日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放心。”萧四郎安慰她道:“不管是谁,这件事便如纸中包火,压不了很久,我们等着他便是!”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 析秋见他这样,不由松了一口气,萧四郎的性格若是没有几分的把握,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两人偎在一起,萧四郎的手便放在她的肚子,轻声问道:“他今天乖不乖,有没有调皮?” “没有,今儿特别的安静。”析秋笑着道:“这孩子倒很有眼力见。” 萧四郎也抿唇笑了起来,析秋忽然想到大夫人说的话,便转述了一遍给萧四郎听:“……大嫂是不是知道什么?三哥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萧四郎听着没有说话,眼睛却是眯了眯,他道:“年前,你将娘接到这边来小住些日子吧。” 析秋一愣,抬头看着萧四郎,她渐渐明白了,看来萧延诚必定是参与到最近的事情里面,至于涉及多深她却不敢肯定。 “妾身知道了,改日就将几个院子收拾出来,请娘带着鑫哥儿以及大嫂过来住些日子。”说着一顿又道:“一起过年也热闹一些。” 萧四郎点了点头,两人皆没有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析秋将吃喝拉撒的事情在家里都解决好了,才穿戴了二品诰命的衣装戴着了珠冠,又略施了脂粉,白白的粉扑在面颊上将原有的红润遮住,显得苍白而憔悴,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萧四郎,萧四郎便眉梢一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析秋由春柳和碧槐左右扶着上了小轿,在二门处换了马车,萧四郎弃马随着她一起坐了马车,车一路到了东华门,春柳和碧槐留在东华门外候着,又换了步辇一直到了内宫里,便由着内侍领着步行进了宫,到太后的慈安宫外和萧四郎分了手:“若身体有所不适,就唤人,不能硬撑着。”没有说在哪里等她,又朝内侍点了点头。 析秋应是,目送萧四郎离开,她朝领路的内侍抿唇笑了笑,从袖子里拿了个荷包给内侍:“劳烦公公。” 内侍接了荷包很熟练的在手里掂了掂,便面无表情的朝析秋点了点头,伸出手来道:“四夫人这边请。”一边走便一边道:“昨儿才下的雪,这会儿积雪虽清净了,可地上依旧有些湿滑,夫人脚下留心。” 析秋点头应是,内侍就飞快的说了句:“冬日里凉,偏殿里风大茶水很快就凉了,四夫人双身子,冷的茶水少饮为宜。”这是在提醒她,入口茶水当留心。 析秋心里头便是一怔,朝内侍看去,内侍低垂着头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析秋回转过来低声道:“多谢公公提醒。”那内侍依旧低垂着头引着路,回道:“四爷对小人有恩,夫人不必介怀。” 析秋点了头,两人拐了个弯上了一道抄手游览,就见到慈安宫的牌匾,内侍在门口停了脚步:“四夫人,奴才就送到这里了。” “有劳公公,公公慢走!”析秋侧了脸谢过,就随着慈安宫里迎出来的女官进了宫门,与上次来并未多大的区别,析秋先进了偏殿等候太后召见,里头很安静,有女官给她泡了茶,笑眯眯的道:“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在佛堂里,劳四夫人侯一刻。” 召了她辰时到,她却去礼佛了,析秋挑了挑眉,朝女官笑着点头:“无事,多谢!”端了茶在手,却是细细刮着浮叶没有入口,又低垂着头目光在殿中燃的熏香炉子上转了一圈,香味很清淡,香气清幽是析秋没有闻过的,女官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就转身出了门又随手将殿门合上,空空的殿里便只剩析秋一个人。 析秋拧了拧眉头,待门关上她便放了茶盅,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四处游览参观,又走到殿侧的窗户边上,试着开了开窗户,索性的窗户并未合上她开了窗户便有人探了头看她:“四夫人可有吩咐?” “没有。”析秋笑着道:“我有些转向了,就以为这个方向是我适才走过的方向,想确认一下。”一脸无辜迷茫的样子。 “夫人是从那边的来的。”女官指了指析秋的后面边:“这边是西面,夫人是从东面进来的。” 析秋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得亏您说一说,否则待会儿出去我可要迷路了。”女官就掩面笑了起来,回道:“怎么会,四夫人出去时会有宫里的姐姐领您出去的。” 析秋满脸的好奇的样子点了头,析秋又指着窗头上开着的一盆花,问道:“这可是兰花?”一顿:“这会儿竟是开花了。” “宫里头有花房,这会儿开不算稀奇,便是入了三九也能开的艳丽。”女官年纪不大,看着析秋也很小的样子,就少了些戒心。析秋说的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她也无所谓,就多说了几句。 况且,她是客人,陪客人说几句话也不算失了规矩。 析秋一脸惊叹的道:“侯府里也有花房,兰花虽也开可却没有开的这么好,也不知如何弄的,回去让府里的工匠们也学学。”女官听着抿唇轻笑着。 忽然,周围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窗户边的女官也神色一紧随即着蹲身行礼喊道:“方嬷嬷。” 析秋这个位置有死角,并未看见人来,听到女官的声音才知道来人是方嬷嬷,她不由转目去看,就看见游廊下方嬷嬷冷着一张脸看着这边,见析秋朝她看去,方嬷嬷立刻换了笑脸朝析秋欠了欠身,随即一转身就出了视线。 析秋耸了耸肩,也不关窗,依旧站在窗前欣赏兰花,却没有再和女官聊天。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依旧没有人传她进去,析秋拧了眉头腿也有站的酸了,却不敢回到里面去坐着,正当她想要找人来问一问时,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响起,紧接着就瞧着几个女官神色慌张的跑了出去,这里是侧面她不由走到偏殿的另一边去听,就听到有人小声的低呼:“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太医?是谁生病了? 析秋不敢开前面的窗户,这个时候探了头不免有窥探之嫌,她侧耳去听依旧是脚步纷乱的声音,就连殿侧面原本守着的七八个女官也离了两三个。 看来是出了事了。 她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偏殿的门才被人打开,析秋听到脚步声时已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随手又将茶盅里的茶倒在后头的花盆里,留了一半放在茶几上。 有三四个女官推门而入,见到析秋就行了礼,笑着道:“四夫人,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今儿一切接见皆免了,改日若是太后娘娘有诏会再有口谕下达,四夫人请回!” 原来真的是太后娘娘病了,怎么会这么巧! 她不由想到萧四郎昨晚的样子,难道真的是他安排好了,她后背生出了一丝冷汗,暗暗后怕,萧四郎也太大胆了。 “四夫人请!”女官候在门口,析秋朝众人点了点头,随着来人出了门,有女官在析秋出门之后走到析秋刚刚坐着的位置转了一圈,看了眼茶盅里的茶水…… 析秋出了慈安宫,低头沿着来路出宫,忽然迎面又有七八个女官走了过来,两方的人互相见了礼,低声说了几句,原本引着析秋的几位女官就退了下去,对面的有穿着粉紫褙子的女官笑着道:“四夫人!” 析秋笑着面熟,见她开口才猛然想起来,此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 “奴婢姓毛,四夫人唤奴婢毛锦便可。” “毛姑姑!”析秋笑着应了,毛姑姑便又道:“皇后娘娘得知您来了宫里,说是好久不见您,就请您去凤梧宫里等她。” 太后娘娘生病,作为儿媳自是要慰问看望的,析秋应是随着毛姑姑就七拐八拐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进了凤梧宫中,这一次却没有在偏殿候着而是直接进了正殿,毛姑姑笑着让人奉了茶:“皇后娘娘在慈安宫还未回来,四夫人稍后。” 果然是这样,析秋笑着点头,在人端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依旧没有喝茶! 毛姑姑看着析秋端坐在那边,唇角就勾了勾,出门守在了一边。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就响起高高低低的问安声,析秋也站了起来,就瞧着一身正红宫装的皇后碎步走了进来,和生育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却比之从前更多了一份风韵和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析秋要跪下行礼,皇后亲自扶了她:“累了一上午,这会儿宫里没人就不要多礼了。”说着又道:“快坐下歇歇。” 析秋没有坐,眼见皇后娘娘在主位坐下,她才半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太后娘娘凤体……”皇后看着她笑着道:“没事,不过偏头疼犯了,这会儿吃了药已经安寝了。”一顿又道:“常听沈夫人说起你,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还是大皇子洗三礼的时候见了,那时候人多也没顾得上你。”说完看着析秋的肚子:“有四个月了吧,你这肚子可比我那会儿大,我记得我四个月的时候可还瞧不出来呢。” “娘娘纤细。”析秋笑着回道:“不像我矮胖难看的紧。” 皇后掩面而笑,摇头道:“等你生了就没事了,有孩子操心便是日日珍馐也不会长肉的。” 析秋应是,却又掩面羞涩的笑着道:“妾身就盼着这一日。” 皇后目光在她手边的茶盅上转了一圈,暗暗点头笑了起来。 门外有女官露了个脸,皇后目光一闪就笑着道:“我没有别的事儿就想见见你,快回去吧。我也不留你,这会儿萧大督都还在外面候着呢!”皇后站了起来笑着携了析秋的手,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四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析秋心中一怔,立刻垂首应道:“不敢,娘娘才是真富贵!” 皇后看着低眉顺眼,连正眼都不敢看过来的析秋,轻轻的笑了起来,让毛姑姑送析秋出门。 待她出了门,皇后便摇头叹道:“难怪老四这样疼她……”说完,转身进了内室。 析秋一路出了宫门,许是累了又或是一上午忍住没喝水,这会儿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是有口气憋着在那里又上蹿下跳的直反胃的难受。 她脚步不敢太快,就忍着一路出了凤梧宫,又七拐八弯的走了几步上了步辇到了来时的东华门,萧四郎正负手在站在宫门下等她,析秋脸色不大好看一见到他仿佛是放心了,跟在萧四郎身后低声道:“出去再说!” 萧四郎也看出来她面色不好,也顾不得许多,在宫门口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引得不知情的守门侍卫一阵唏嘘,一路上都是异样的目光。 析秋心里憋闷的难受,却又忍不住羞臊侧开头掩耳盗铃的不去看旁边的人。 “哪里不舒服?”萧四郎拧了眉头问道。 “妾身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喘不过起来!”析秋趴在萧四郎的肩头,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萧四郎骤然就觉得,凉意自脚底升了上来,抱着析秋脚下健步如飞。 等出了宫门,候在门口的春柳和碧槐看见,慌了神的迎了过来:“夫人,您怎么了!”析秋摆着手:“快扶我上车。”两人一怔不再说什么,扶着析秋就上了马车,析秋就让春柳找出车里的痰盂,伏在痰盂上便大吐了起来,将早上吃的一干东西悉数都吐了出来。 春柳和碧槐两人皆是变了脸色:“夫人,夫人!”宫里头的事谁能说的清楚,她们吓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萧四郎站在马车听到车里的声音,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若冰霜一般。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3 接近 萧四郎上车,将析秋抱在怀里。 析秋勉力睁开眼睛,就握着萧四郎的手,虚弱的摇着头道:“四爷,妾身没事,到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萧四郎挑了眉头看她,析秋慢慢的道:“不敢确定,只是觉着不像!”萧四郎将她搂的越发的紧,析秋如婴儿般窝在他的怀里,萧四郎贴着她的面,轻轻的道:“嗯,我让天敬去请郎中,你不要说话再休息会儿。” 析秋不放心他,就握着他的手,叮嘱道:“四爷冷静些,妾身没事,真的没事!”说完,就盯着萧四郎看,萧四郎忍不住轻轻吻着她的眉眼,低低的应道:“嗯。” 析秋便闭上眼睛,不过一刻就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扇尾一样遮在面颊上,脸色因为刻意擦了粉本就显得的很白,这会儿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萧四郎握着她的手,手指也是冰凉的毫无温度,他抓了自己脱在一边的大氅给她盖上,又怕她难受帮她把头上戴着的珠冠取下来扔在一边,垂着眼睛认真的看着她,不错她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 马车直接驶进了内院里,萧四郎抱着析秋一路进了卧室,府里头下人瞧见四夫人进宫一趟,却被四爷抱着回来,一个个吓的魂飞魄散的,岑妈妈立刻急红了眼在院子里拽住了春柳和碧槐:“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我们没进去,夫人一出来就吐了起来……”两人面若死灰,就觉得腿直发软,站也站不稳。 岑妈妈急忙丢了两人随着萧四郎进去:“四爷,可请了大夫了?”萧四郎将析秋放好,不待她说话容妈妈已经从外面进来,紧张的道:“四爷,大夫来了。” 没有请太医,只去析秋的医馆里请了位坐堂的大夫来,这样一来就惊动了医馆里的人,罗六爷更是直接跟着大夫就来了,候在了外院。 大夫姓周五十几岁的样子,阮静柳不在时他便是主诊的大夫,一进门就将药箱放在桌面上,朝萧四郎行了礼:“大都督。”萧四郎看也不看,招着手:“你快来瞧瞧!” 岑妈妈,容妈妈,春柳,碧槐碧梧,立在房外,院子里紫阳和问玉领着七八个婆子丫头站在院子里守着,院子外也有婆子不停探头探脑的朝里头张望,没人敢说话就等着里头大夫的结果。 萧四郎负手站在床边,眉头深锁,房间里静的就只剩下众人此起彼伏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周大夫松了手指,回头看向萧四郎道:“夫人只是精神紧张了些,孕妇饿不得渴不得,等夫人醒来吃些清淡的东西,多喝点水就没事了。”说着一顿又补充道:“夫人的胎位很稳,目前母子安生,若夫人再如方才那样吐,就拿个酸梅压一压便无事了。” 没事儿了? 不是中毒? 萧四郎朝周大夫点了点头,道:“有劳。”转身吩咐门外的天诚:“送周先生回去。” 岑妈妈只觉得退一软,揪住了一边的春柳的胳膊才勉强站住,她当即朝西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又是作揖又是叩拜的,容妈妈就笑着她道:“没听大夫说,夫人这可是饿着了。” “是,是,!”岑妈妈立刻站起来:“我亲自去做几样夫人爱的菜送来。”说着提着裙子匆匆出了门,到门口挥着手道:“没事,没事儿,都给我回去做事,否则每人都得赏板子!” 大家也都松了口气,脸上浮上笑容来,夫人规矩虽严了些,可奖罚制度鲜明她们只要本分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是府里的主母若是她出了事,将来四爷再娶,回来的还不知是怎么样的,说不定还不如现在的夫人和气呢。 众人一阵低声欢呼,如鸟兽散的去做自己手中的事儿。 容妈妈也是满脸的笑,对萧四郎道:“四爷放宽心,有的妇人怀孕三个月时没什么反应,反倒到了后面却是孕吐的厉害,夫人或许是这样的也未可知!”虽然吐不是好事,但比起中毒或者别的事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萧四郎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坐在床边看着析秋,春柳和碧槐端了热水来给析秋擦了手脸,又沏茶给萧四郎:“四爷,您歇会儿,奴婢们守着夫人!” “不用。”萧四郎沉声说完,恰好岑妈妈已经端了一碗鸡汤葱末瘦肉清粥进来,又配了腌的酸笋丝和别的几样析秋常吃的开胃小菜,岑妈妈端了放在床边又移了炕桌过来,一样一样摆在上头,小声的道:“四爷,是叫醒夫人,还是再等一等?” “放在那里!”说着顿了顿:“你们都出去吧!” 春柳和碧槐就朝岑妈妈看来,岑妈妈笑着朝两人点了点头,三个人就先后出了门。 萧四郎走到床头,将析秋连着被子裹着抱起来,在她耳边小声的道:“丫头!”又亲了她的耳际:“起来吃些东西再睡。”一连柔声说了好几声,析秋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萧四郎放大的俊颜,她抿唇笑着道:“四爷,妾身闻到笋丝的香味了。” 萧四郎见她精神还算不错,总算是放了心,小声道:“你躺着不要动。”说着放了析秋,他亲自去端了炕桌来放在床上,在析秋身后塞了大迎枕将她放好,捧了粥来喂她,动作很生涩却做的想很认真。 析秋闻了味儿,还不等她张口,心里便又是一阵反胃,摆着手拧着眉头:“……痰盂……”话没说完已经趴在床沿上又开始吐了起来,萧四郎将手里的碗随地就扔了出去,过去抱着她给她顺着后背:“丫头,丫头!” 样子比她还要紧张。 前面吐了一次,这会儿再吐除了酸水再吐不出旁东西,但一反一复的人却是难受的很,析秋抚着胸口连连喘气,萧四郎也顾不得衣摆上的污秽,搂着她轻轻拍着唤人道:“去请大夫来!” 岑妈妈和容妈妈应声进来,推门便瞧见析秋伏在床沿边干呕,两人都有经验,一个端了清水过去一个拿了酸梅,岑妈妈道:“四爷不要急,夫人吐了就没事了。” 说着拿了水给她漱口,容妈妈又压了颗梅子在她嘴里。 析秋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喘了口气起身道:“都过了三个月了,怎么突然又开始孕吐了呢。” “也有这样的人。”容妈妈拿了帕子帮析秋擦嘴角:“不过却是不多,夫人这样的也算是少有的。”析秋听着就拧了眉头,若有所思。 容妈妈看着萧四郎衣摆弄脏了,他也没顾上就抱着析秋,她问道:“四爷,奴婢服侍您去换身衣裳。”见萧四郎摆了摆手,容妈妈又道:“四爷身上的有味儿,回头夫人闻着受不住又得吐了。” 萧四郎听着就站了起来,对析秋道:“我去换上衣裳。”析秋应了,萧四郎便大步走了出去。 “刚才闻着还觉得香,这会儿却觉得不好闻了,还是端出去吧。”析秋轻声说着,岑妈妈叹了口气应是,端了炕桌出去,萧四郎已经重新换了件深蓝的道袍进来,坐在床头,析秋靠在萧四郎身上问道:“四爷!”她将在太后宫里的事情,前后都和萧四郎说了一遍:“那种香妾身没有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会不会是那种香引起的?” 萧四郎语气沉沉的,回道:“我已让人去查。”说着一顿问道:“张医女何时回来?” 有她在,他也能放心些。 析秋回道:“写信回来说是回来过年,不过这些日子大雪不断,也不知会不会耽误行程。”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看着她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析秋就摇了摇头,回道:“别的倒没有觉得什么。” 依旧在回忆在宫里发生的事情,除了熏香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当。 析秋吐了一阵,又没有吃饭便晕晕的又靠在萧四郎的肩头睡着了,萧四郎将她放下并不敢出门,喊来天诚站在院子里,问道:“可有消息回来?” “刚刚宫里头有人递了封信出来。”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信交给萧四郎,萧四郎展开一看便拧了眉头,天诚小心问道:“四爷,可是熏香有问题?” 萧四郎将信给他,蹙眉沉声道:“香是贡品,宫中常用的,不过里面掺有部分的麝香……”天诚看了信上的内容又听了萧四郎的话,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这些东西对夫人有影响?” 萧四郎没有回他,麝香对孕妇有什么影响不言而喻,不但如此,析秋喝的茶里头还被人混了归尾,归尾的药性他并不了解但信中却写的很清楚,是宫里头贵人们常用的一种阴损的东西…… 天诚见萧四郎沉了眉头,又转目朝房里看了看,面露担忧,萧四郎沉吟片刻交代道:“这件事不要和夫人说。”说着一顿又道:“你今天带人去一趟山东,将张医女接回来!” “是!”天诚应是立刻转身出了院子。 萧四郎又回了房里,门外便有人来报:“侯府的太夫人和大夫人来了!”说着,就瞧见太夫人由大夫人搀着满面焦急的走进了院子里,春柳和岑妈妈迎了过来,蹲身福了礼,太夫人就问道:“析秋呢,析秋怎么样了。” “夫人吐了两回,这会儿又睡了,大夫来瞧过说是正常的孕吐,并无大碍。”岑妈妈应道。 太夫人听着就紧紧皱了眉头,脸色沉了问道:“这都四个月了,怎么会突然开始有这样的反应。”说着人已经上了台阶,就看见萧四郎负手立在门口,脸色冷沉很不好看,太夫人瞧见就道:“老四你在家里,析秋怎么样了。” 大夫人和萧四郎见了礼。 萧四郎侧身将太夫人让进房里,声音低低的回道:“吐的厉害,才睡下!”太夫人听着就放轻了步子走到床边上,瞧见析秋偎在红缎的锦被里,小脸泛白不过睡的还算安稳,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朝萧四郎和大夫人摆了摆手,三个人就小心翼翼的退到了暖阁里说话。 太夫人便问道:“可查过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的反应若是一两个月倒也正常,可这会儿才有这样的反应,不免让人多想。 萧四郎就将刚刚信中的话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说了一遍,太夫人听着沉了脸一时没有说话,大夫人低声道:“四弟妹可饮了茶?” “没有!”萧四郎摇了摇头,又道:“她将窗户开了,茶水倒在了花盆里。” 大夫人听着点了点头,道:“还算四弟妹机灵。”又看向萧四郎:“宫里头女人的事你也想不到这么周全,防不胜防的事,况且,我们也想不到太后会做的这样明显,若非你做了手脚让太后没能见到四弟妹,只怕后果比现在还要不堪设想。” 析秋这样,应该是问了香味不多而引起的反应。 萧四郎依旧没有说话。 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太子出生前,先帝不过是个封王的皇子,身边也有几位妾室侧妃都有了身孕,却没有一个能顺利生产,直到太子顺利成人,才陆陆续续有皇子出生,太后若没有手段,又怎么有这样的局面。”说起来皇后却不如太后手段好,宫里头一位贵妃一位美人,前两日前后产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太夫人说着一顿又道:“这一次析秋没事,我们就当长了个教训,下一次便是抗旨不遵,也绝不能让她入宫。” 萧四郎却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疑问:“……偏殿中,除了她进去后端的茶,我早便让人检查过了。” 也就是说他想到了这层,也让人暗中检查过了确认了没事,为何后来又有了麝香。 太夫人却不以为然:“女人的心思手段,你怎么能猜得到!”说完,目露苍凉:“若实在不行,让她会娘家住些日子,家里头女人多想的多心思也细!” 萧四郎却想到佟大太太,没有说话。 “就快要过年了,我和析秋商量,您和大嫂今年不如来这边过年吧,析秋都已经让人将你们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萧四郎淡淡的道。 太夫人便拧了眉头,看了大夫人一眼,又摆了摆手道叹道:“家里这么多人,我们若来了家里怎么办,还是留在那边吧。”说着一顿又道:“析秋身子不便,你们也不要过去了,过了年我们在来你这边热闹热闹,若是析秋觉得的闷,就将鑫哥儿接过来过几天,和敏哥儿也能做个伴。” 萧四郎看了太夫人一眼,目色深深。 没了话,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夫人站起来道:“娘,既然四弟妹没事我们便回去吧。”说完又看向萧四郎:“绿珠上吐下泻的,治了几天也不见好。” 萧四郎挑了挑眉,只道:“我送你们出去。”说完,就陪着太夫人和大夫人出门,三个人出了穿堂太夫人要上轿前,却瞧见萧延亦远远的走了过来,太夫人便目光顿了顿,萧延亦却是快步走过来:“娘,大嫂!”说完,见太夫人看他的眼神含有深意,他又道:“我有事找四弟商量。”仿佛是解释。 “嗯,你办完事早些回去吧。”太夫人应了,就和大夫人前后上了轿子朝二门而去。 萧延亦尴尬的侧开眼,视线飞快的看了一眼荣恩院,又看向萧四郎问道:“……四弟妹,还好吧?” 萧四郎点了点头,萧延亦便暗暗松了口气,兄弟二人停在院子门口,萧延亦便又道:“我有事找你。”萧四郎点了点了点头和萧延亦并肩去了最近的书房,天敬奉了茶关了房门退出去,萧延亦便道:“太后此举,你怎么看?”说着一顿又道:“恐怕开了年朝中就不会安稳了。” 太后这样做就等于和宣宁侯府撕破了脸,看来荣郡王那边已经迫不及待了。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你说的没错。娘和鑫哥儿的周围你多派些人守着,还有五弟那边你也敲打敲打。”没事不要和别人多走动。 萧延亦明白萧四郎的意思,他不由盯着萧四郎问道:“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心中必然气愤,可兹事体大并非你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依我看不如挑起沈家,让他们去做,到时候你再推波助澜便就可以,还有……”他说着一顿:“圣上那边,也总要有些准备才是。” 萧四郎没做多想,便回道:“我心中有数。”说着一顿看向萧延亦:“苗疆那边你不要再插手,将你的人收回来。” “老四!”萧延亦一怔:“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四郎站了起来,看着萧延亦语气生硬:“此话二哥该去问他!”说着停了停负手踱步至门口开了门,回头看着萧延亦:“此事不用再议,你照顾好娘和鑫哥儿就好了,其它的事你不用管。”说完就出了门。 萧延亦便一脸无奈的看着萧四郎,在书房里停了停他才出了大门骑马回了侯府,在侧门外碰到萧延诚,他问道:“三弟去了何处?这两日都不曾见你。” “去了一趟山东。”萧延诚笑着道:“拜访一位朋友,又不放心绿珠就见了一面赶了回来,二哥从何处回来?” 萧延亦目光在他身上以及被小厮牵走的马上转了一圈,马身上溅了许多的泥,马腿后腿的蹄铁略有脱落……是跑了长途的样子。 只是萧延诚为了何事不声不响出去,却是连三夫人和绿珠也没有带,来去匆匆的样子。 “从衙门回来。”萧延亦没有提去萧四郎府上,和萧延诚并肩进了院子,两人边走边聊,又去了太夫人房里请安,萧延诚一身泥泞说了几句话便回了房,一进门三夫人便柳眉倒竖叱道:“去了三日,绿珠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出去。” “绿珠怎么了。”萧延诚几步走去床边,就看到绿珠小脸瘦了一圈,他回头问三夫人:“怎么会生病,可请了太医?” 三夫人嘟着嘴回道:“中原的大夫一个个都是草包,娘是要请我拒绝了,给她喂了点药,不过还没有好!” “胡闹!”萧延诚冷眼看着三夫人:“又不是圣药,你以为包治百病?”说着就吩咐门外的丫头:“去拿了对牌请太医回来。” 半个多时辰,太医便匆匆赶来,切了脉开了药对萧延诚道:“小姐食了不净之物,又上吐下泻导致脾胃虚寒,开了点药先止泻止吐,后再用温补的药慢慢养着,半个月便无事了。” 三爷亲自送太医出门,三夫人看着药方就满脸的不屑的皱着眉头。 三爷进来也不看她,吩咐人去抓药煎药,又亲自给绿珠喂了药,吃了一副傍晚就止吐止泻了,三夫人这才没了话,三爷就一脸不悦的看着她道:“丹蓝,你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苗药是好也不是神药,凡事适可而止!”说完,拂袖出了门。 三夫人面露尴尬,跺了脚追出了门。 在房里抱住了萧延诚,撒了娇:“你不在,我就没了主心骨,心里担心着你又念着绿珠,你回来还怪我。”语有哽咽的样子。 萧延诚紧紧蹙了蹙眉头,目光一转面上又舒展开来露出笑容,回身上揽住三夫人,叹道:“你啊,便是这样,真拿你没办法!” 三夫人娇滴滴的贴了上去,柔声道:“你身上满身的灰尘,我伺候你梳洗吧!” 萧延诚顿了顿,点了点头,两人前后进了净室,丫头们鱼贯提了水进来备好,三夫人就上去帮萧延诚脱了衣裳服侍他进了浴盆,她自己则站在外面也开始脱自己的衣裳,萧延诚便看着她道:“绿珠还病着,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不要。”三夫人胡乱脱了衣裳就跨进盆子里,坐在萧延诚的大腿上,嘟了嘴道:“绿珠不是已经无碍了,这会儿相公该安慰我才是。”说着,就顺着他的胸口一路轻吻了下去。 萧延诚按着她的头,面上随即露出恍惚的样子,三夫人将脸浸在水里……浴室里顿时弥漫出靡靡之气…… 事毕,三夫人一脸餍足靠在萧延诚肩上,手指在他赤坦的胸口打着圈儿,道:“太夫人今儿去了四弟府里,听说四弟妹从宫里出来便开始不舒服,是被四弟抱着回去的。” 萧延诚听了丝毫不觉的惊讶,三夫人便又道:“……四弟提前便有提防,四弟妹也没喝那茶……太没有用了,根本就没有事,还不如依了我直接下药方便。” “不可!”萧延诚眼底露出一抹阴冷:“四弟会有提防我早就预料到了。”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不过一个开始。”说完,右手抬起来狠狠捏住了三夫人的左峰,眼眸盯着她:“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轻举妄动。” 三夫人嘤咛一声,软软的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喷着热气:“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手法太无趣了而已。” “是吗!”萧延诚听了便一口咬住了她的ru尖,眯着眼睛眼底满是阴戾:“那就来点有趣的吧。”说着单臂一挥抽出挂在屏风上的腰带,将三夫人手困了起来又抬起一条腿绑在一起。 三夫人面露兴奋,咯咯的笑了起来:“要如何刺激?” 手指毫无征兆的探了进去,萧延诚单腿跪在水中,附在三夫人耳边道:“……不过一个试探……”话落,三夫人已经便软了身子嘤嘤哼了起来。 四弟为人谨慎,做事想的周全,有他在其中全力布置必然会坏事……只要拖住他…… 析秋醒过来又吐了两次,沈夫人和江氏以及佟析砚都来过,析秋勉强吃了东西躺在床上,萧四郎揉着她的发顶叹道:“再吃些?” “不要了。”析秋摆着手,又道:“现在没事了,除了有些反胃到没别的事,大嫂也说了她当时怀坤哥儿就是这样的感觉,但凡闻了吃食的味儿就会想吐,我这会儿也是这样的感觉。”说着就摸着肚子对着宝宝叹道:“真是个乖孩子,今儿一天都这样安静。” 萧四郎目光柔和的看着他,满目的宠溺:“傻丫头,他懂什么,你要先顾着你自己才是。”析秋笑着应了,看向萧四郎问道:“四爷查到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她却知道他派人去查,萧四郎不免露出无奈的样子,就索性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析秋听着就拧了眉头,道:“四爷的意思是,熏香是被人换过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析秋心就沉了下去,换掉熏香的人必然是知道萧四郎的行事作风,才会在他查验之后换了熏香,什么人竟然如此了解萧四郎,竟然算的这样精准。 还有,她似乎觉得对方并未有致她于死地的打算,仿佛这样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警告,或者是有别的目的? 她脑中飞快的转着,想着所有的可能性…… “不要胡思乱想。”萧四郎轻声道:“太后娘娘还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背后之人我心中有数,你安心在家里呆着!”太后在自己宫里动手,怎么会想到他干预自己宫里的事,这后面定然有人想的要比她周到才是。 “知道了。”析秋应了,胃口一阵翻江倒海的又要吐……自此几乎日日都要有那么几次,她知道孕妇需要营养,便和江氏当初一样,端着食盒吃了吐,吐了吃便再难受也押着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沈家还让人牵了两只羊过来,每日岑妈妈挤了羊奶煮好送来,析秋捏着鼻子强迫自己每日喝一些。 腊八那日,宫里赏了腊八粥,又赐了银子霜碳和九九消寒图,月中时朝廷派去辽东的周,范,程,三位大人冒雪启程去了辽东。 析秋有了这件事,便冠名堂皇的待在家里,让人给来往的各府里送了年节,宋先生也放了馆,她便日日和敏哥儿偎在房里,敏哥儿看书练字她便窝在哪里做针线,萧延筝也常常陪着她说话,萧四郎留了天敬天诚在内院,又多调了侍卫守在外院各处,他自己则是忙的很,沈季和钱忠以及在西山大营任职的黄达日日来府里,每每吃了晚膳才离去。 十一月二十三,岑妈妈带着人除尘祭灶神,萧四郎这一日回来的极早,脸色极其阴沉,析秋将他迎在炕上,端了茶给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三位大人被人围杀在辽阳路○1。” 析秋惊坐起来,看着萧四郎就问道:“可留有线索?”萧四郎听着便摇了摇头,回道:“护送的三百二十名侍卫,悉数牺牲了。” 好大的胆子,人才出京城就敢动手! “圣上可说了什么?”这件事到这个地步,两边都已经箭在弦上,圣上定然大怒不可能半途而废,唯今之计只会增派人手继续赶赴辽东,此事不彻查清楚只会让那些人越发的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萧四郎点了头道:“……圣上问我的意思,我便举荐了黄达。” 原辽东总兵黄达,后被圣上调任回来一直半闲赋养老,辽东是黄达的大本营,让他去再适合不过了,她看着萧四郎问道:“圣上同意了?” “嗯。委任黄达为辽东巡抚,三日后启程,今日任命文书已经下达。”黄达是武将又是战场杀敌历练的,想要半路堵杀他,可不如前面三位文官那样简单。 析秋没再说话,三日后赶在大年三十前黄达带着四百守卫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京城中许多商铺具已经关了门,阮静柳从山东被天诚接了回来,果然如析秋和萧四郎所言,今年一连大雪十来日,不光北方雪灾严重,就连江南湖广一带也是受灾不小,尤其是卫辉府,七八月的洪水刚消褪百姓喘了口气,紧接着便入冬又是遇上百年难遇的雪灾,卫辉府一片哭嚎连天,饿殍遍野,萧四郎年二十九依旧不曾休息,与沈季连夜借调米粮,由沈季负责派人送往灾区。 如同去年一样,城门外聚集了许多灾民,析秋让天诚,岑妈妈以及容妈妈带着人去城外搭了粥铺,阮静柳带着医馆里的众人顶着风雪为灾民看病送药,阮静柳叹气道:“这么多人也不是大病,可是只是伤寒一样,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语气很是唏嘘。 “我们也只能尽一己之力了。”析秋也是面露愁容,问道:“你去山东,可和他们说了,等开了春再进京来,这会儿来了我也没心思管庄子里的事儿,索性再拖一拖。” “说过了。”阮静柳回道:“你放心吧,三处庄子经营的都还不错,不过今年雪大,恐怕明年收成会有影响。” 从她接手庄子,就一直不大顺利,析秋也没有办法,种田便是如此都是靠天吃饭,天不让百姓吃饱她也只能望天兴叹了。 年三十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初二萧四郎带着敏哥儿回去给大老爷拜年,府里头来来往往许多人来拜年的,太夫人和大夫人带着鑫哥儿又来了一趟,忙忙碌碌的过了年。 过了初七开朝,卫辉府便八百里加急,百姓群情激愤已发生数十起灾民哄抢围攻府衙的事例,萧延亦也是日日来寻萧四郎,鲍先生任副河道使恰好停留在卫辉府,现如今被围困在府衙寸步难行,恐有生命之危。 圣上令沈季亲自督护米粮,沈季带着人快马加鞭出了京城追年三十出城的送粮大军,十二那一日半夜,都督府的大门被人敲响,沈季的亲随一脸死灰的在萧四郎面前跪了下来:“赈灾的米粮在山东境内,被一伙灾民哄抢一空,连沈世子也受了伤。” 萧四郎直接去了宫中,第二日脸色沉冷的回来,析秋服侍他梳洗,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轻声道:“四爷不用担心妾身,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朝中能用的人很多,可得力的人却不多,如今辽东的事未平,卫辉府又出了这样的事,米粮被抢的事不管是谁做的,但只要这个消息传到灾区,早已经饿红了眼的灾民根本不会管其中的因由,从洪水淹城朝廷救灾不利到如今雪灾饿的满城饥民,积压的怒火总要有宣泄口,一旦被人挑起了导火索,其后果不堪设想。 萧四郎揽住她,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声回道:“没有什么事比你和孩子重要,我哪里也不去。” “四爷!”析秋靠在他的肩头,长长的没有说话。 第二日,敏哥儿盘腿坐在炕头练字,析秋拿了刚给他做的小袄在他身上比划,敏哥儿眼眸晶晶亮的问道:“母亲给我做的?” “是啊。”析秋笑着回道:“敏哥儿这半年可长了不少,过年前时间来不及,就给你做了一套,这会儿闲着就给你再做一件,正月二十开馆的时候你就能穿了。” 敏哥儿看着析秋手中绛红色的小袄,眼眸笑成了月牙儿样子,点头不迭:“母亲做的衣裳最好看了。” 析秋笑着揉着他的脑袋,又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一下,问道:“祖母说元宵节的时候会带鑫哥儿来,到时候让天诚带着你们到青湖里去放河灯好不好?” “好啊。”敏哥儿点了头又沮丧的垂了脑袋:“还有两日,是不是来不及做灯了。” “嗯?”析秋放了手中的线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样儿的,两天的时间虽有点急,可若是不复杂的,应该来得及。”说着顿了顿又道:“让二铨帮着你做。” 敏哥儿说着就站了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我现在就让人将二铨找进来。”说着就要下炕穿鞋,岑妈妈正好掀了帘子进来看见他要下炕立刻跑过来给他穿鞋:“敏爷可是要去如厕,妈妈背你去吧。” 敏哥儿脸一红,立刻摆着手道:“不是,不是!”说着又补充道:“我让人去找二铨。” 岑妈妈笑着回道:“那您也不用下来,有什么让奴婢去办,这会儿外面冷的很,可千万不能冻着了。”说着又帮敏哥儿脱了鞋:“奴婢去去就来!” 敏哥儿只得重新上了炕,有些无奈的坐在哪里,析秋笑了起来,看着敏哥儿道:“是不是想顺便去找纸张竹篾?” 敏哥儿听着就点了点头,析秋道:“那你去吧,库房里应该有,你让容妈妈带着你去找,小心些外面路滑别摔着了。” 敏哥儿立刻露出笑脸,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滑下了炕。 正月十五元宵节,京城中鞭炮声震天,满城皆是大红灯笼,节日的气氛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太夫人和大夫人带着鑫哥儿过来吃了元宵,天诚和二铨陪着两个孩子去青湖里放灯,析秋又让人在院子里挂了许多灯笼,满园子里映的一片红艳艳的。 当夜,宫里头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时,皇长子新上身的袄子却将他嫩嫩的肌肤弄的一片红肿,圣上大怒立刻让人彻查此事,才得知此一批布料乃是年前由江南进宫,出自江宁织造府,圣上挥了一桌子的奏章茶具,怒道:“彻查此事,严惩不贷!” 第二日,朝中弹劾江宁织造的折子雪花般飞了起来,由江宁织造的刘家一路牵出闵家,从闵家到荣郡王,又从荣郡王扯到许多陈年旧事甚至扯出了前太子的事,不知道是谁说起辽宁盐矿的事根本就是荣郡王背后主使,任隽不过是替罪羊,于是圣上从宗人府中提了任隽出来,一瞧见他便是萧四郎也是惊了一惊,当初风流倜傥的任三爷,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一惊瘦的不成人形,走路都要人扶着…… 审自是审不出什么,任隽被送了回去,但闵家的火却越烧越高。 正月二十,敏哥儿开馆,天诚和二铨将敏哥儿送去侯府,析秋在房里踱着步散步……暖阁厚厚的帘子就被春柳掀了起来,她回道:“夫人,卫辉府灾民暴乱,鲍先生以及府衙十二位大小官员全部被绑了游街示众,八百里加急刚刚送到京城。” 暴乱?事情果然还是没有瞒住,沈季人还没有回来,卫辉府那边就已经得了消息,这背后必然有人暗示鼓动百姓:“四爷去了宫里?” “是!”春柳应是又道:“听天诚说,江南那边也有人蠢蠢欲动,恐怕和闵家脱不了干系,就连山东那边也多了几股流匪。” 这就是荣郡王的真正的目的?因为盐矿的事瞒不住了,所以索性将他早有的打算提前实施了? “还有。”春柳回道:“太后娘娘病倒了,听说这次严重的很,昏迷两日未醒,荣郡王妃带着小公子被喧进宫中伺疾了。”圣上恐怕也知道了荣郡王的意思了吧,现在太后病了荣郡王妃进宫伺疾,下一步就该轮到荣郡王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只是她担心萧四郎,仿佛一时间各方的事都凑在了一起,圣上必然不会没有事派遣让他空着,她叹了口气,道:“去门口等着,若是四爷回来,就说我找他。” 春柳应是,愁容满面的看了眼析秋,视线又落在她的肚子上:“夫人,四爷会不会被圣上派去镇乱?”夫人虽才五个月,可是江南的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四爷一走没有一年也得半载。 到时候夫人生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析秋叹了口气道:“况且,以前什么事都是我们自己处理,现在怎么锦衣玉食的反而退步了。” 春柳没有说话,掀了帘子正要出门,便和急急忙忙跑进来的碧梧顶头撞上,两人皆是哎呦一声一个捂着额头一个按住鼻子蹲在地上,析秋看着两人问道:“这样失魂落魄的,让我瞧瞧可撞坏了。” 碧梧捂着鼻子满眼是泪的起来,摆着手:“没事,没事。”春柳就瞪着她:“什么事,这样没命的跑。” “对对。”碧梧想起了什么,立刻回道:“外面有人抬了个担架放在门口了,担架上躺着个年轻的公子,旁边还守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是来找夫人的。” “担架?什么人?”析秋狐疑的问道。 碧梧摇着头道:“奴婢不认识,瘦瘦的皮肤黑黑的,像是受了重伤这会儿人昏迷未醒,那个孩子是个哑巴不停的拿手在地上写着夫人两个字,奴婢瞧着他也只会写这两个字。” “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春柳皱着眉头看向析秋:“夫人,奴婢去瞧瞧。”析秋点了点头,叮嘱道:“若是灾民你赏点吃食和银子,也别为难人家。” 春柳应是,和碧梧出了门。 析秋却是暗暗奇怪,灾民怎么会指名道姓的到她的门口来。 都督府的位置靠近皇城,这边街面上不时有侍卫巡逻,普通灾民连城门都进不了,怎么有可能到她的门口。 不过一刻的功夫,春柳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进门看着析秋面色变了几变。 析秋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这样的反应,难不成是认识的人?”她哪里认识什么人。 “夫人,真是认识的人。”春柳点着头有些结巴的回道:“……是……是表少爷!” 析秋一愣,站了起来,看着她问道:“是表哥?”春柳点了点头,回道:“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人瘦的不成脱了形了,脸色也青紫青紫的,嘴里还说着胡话又发着高烧,奴婢差点都没认出来是表少爷!” “人呢?送去外院了?”析秋问道。 春柳摇了摇头:“他虽是表少爷,可毕竟是男子,奴婢也不敢做主,就让人抬进来放在门房里,夫人,怎么办?” “先抬去外院吧。”析秋又担心又为难,顿了顿又道:“让天诚去医馆请静柳姐来。”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徐天青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门口?这两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徐大人找了他那么久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京城! 不管怎么说,人病着先治病再说。 春柳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奴婢瞧着表少爷样子,奇怪的很!”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4 怪病? “奇怪,如何说?”析秋面露疑惑。 春柳想了想,想到徐天青青紫青紫的脸色,和手背上青筋毕露的样子:“奴婢也说不上来,就觉得样子怪怪的,就像是被人掐了脖子憋了半天似得。”她也觉得这个比喻不大好,但表少爷就是这样的,让人瞧着渗得慌,就跟堵着闭着一口气似的。 析秋却是没有听明白,她拧了眉头道:“等静柳姐来了再说吧。”春柳应是,忙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阮静柳进府里来直接去了外院,瞧见徐天青的样子,春柳还第一次见她皱了眉头,只瞧见阮静柳慢慢的切脉,时间从来没有过的长,像是沿着脉路慢慢的在探什么,过了许久她直起腰看向徐天青身边的哑童,问道:“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哑童听着依依呀呀说了半天,阮静柳自是听不懂,他着急的额头冒出汗来,就蹬蹬跑到桌子上,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字迹歪歪扭扭不甚清楚,阮静柳眯了眼睛看了半天,不确认的问道:“莱州?” 哑童连连点头确认。 阮静柳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看向站在门口的天敬,道:“你将所有人都带出去吧,我要给他施针。” “是!”天敬应了,立刻挥手去屏退众人,哑童却是不停摇头,示意他不想出去。 天敬要去拉他,阮静柳就摆了摆手道:“随他去吧。”说着就让绾儿开了箱子,她取了针在灯上烤过…… 析秋在房里等了许久,见春柳回来才问道:“静柳姐来了?可说了表哥是什么病,这会儿人醒了没有?”春柳听着就摇了头:“像是要施针,奴婢先回来给您报个信。” 析秋就点了头没再说话,一切的事也只有等人醒了再说。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诚和二铨送敏哥儿从侯府回来,析秋让春柳打了水给敏哥儿梳洗,析秋问道:“宋先生回来了吗?”帮他脱了新做的绛红小袄。 “回来了。”敏哥儿点了点头,不过有些沮丧的道:“不过先生受伤了,说是路上他带的干粮被灾民抢了,他自己的腿也因此摔伤了。” 析秋放衣服的动作一顿,回头问道:“那腿没事吧,可摔着骨头了?”敏哥儿听着就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先生说休息几天结了疤就没事了。”顿了顿又道:“母亲,阮姨母来了?他们说外院收了一个受伤的人,和宋先生一样受伤了吗?” 析秋也没见到人,让春柳将敏哥儿抱到炕上,她坐在一边回道:“是你的表舅,是不是受伤了母亲也不知道,等阮姨母来我们才能知道。” “表舅舅?”敏哥儿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表舅舅的事,不由问道:“表舅舅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也是才来京城吗。” 析秋听着心里就暗暗叹了口气,当年徐天青一怒之下出走,两年未归,不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心中的结解开没有,春柳说他黑黑瘦瘦的,当初的徐天青外形清朗温润,这两年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不知道徐大人知不知道他到了京城,去年到是听江氏提起过,徐大人新娶了两房姨娘,两位姨娘皆生了孩子……还有姨太太,依旧留在应天虽不如大太太卧病难起,不过却是被张府软禁了,这样有损门楣的事张家在应天又是高门大户,怎么能容忍。 “母亲也许久未见了,等他醒了敏哥儿自己去问他好不好。”析秋笑着揉了揉敏哥儿的小脑袋,接了岑妈妈端进来的点心:“饿了吧,父亲还没有回来,我们等一等再用饭。” 敏哥儿应是,吃了几块点心,两人一个在炕上一个在炕下说着话,析秋问侯府的情况:“绿珠身体好了吗?晟哥儿有没有来?” “绿珠身体好了,我在祖母的房里瞧见了。晟哥儿来了!”说着顿了顿,脸上有些不悦,析秋瞧见疑惑的问道:“嗯?怎么了?” 敏哥儿想了想,就摇着头道:“没事,没事!”先生说君子不背后道人长短,他到底要不要和母亲说呢,见析秋看过来,他忽然又想到母亲不是别人,遂又抬头解释道:“她打碎了母亲去年年中从别院回来时,送给祖母的那只小手炉,偏偏说我打碎的……”说着又垂了眉眼面露委屈。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那敏哥儿可为自己辩解了?祖母如何说的?” “没有!”敏哥儿挺了胸膛道:“她又哭又闹的,非说是我,先生说君子坦荡荡,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不需要解释!”一顿又道:“祖母没有说我,却是训斥了绿珠,后来三伯母来了,说不过一个手炉还是陶制的,上次在庙会上瞧见了,改日再买个手炉送回来便是,就将绿珠带走了,祖母就让人送我们三个人去学馆了。” “后来见了祖母没有?” “见了,下了学去给祖母请安,祖母靠在炕上正打着盹呢,大伯母和吴妈妈在一边陪着的,我吃了点心就回来了。”敏哥儿歪着头回道。 析秋叹了口气,看来太夫人是生了气了! 两人正说着,阮静柳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深紫素面的褙子,头上清清淡淡的戴着两只点翠的簪子,素面朝天,不过却面有疲色,她迎过去将阮静柳让到炕边坐着,问道:“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没事,就是有些累!”阮静柳淡淡摆了手,耳边听到敏哥儿脆脆的喊了声:“阮姨母。”她笑着朝敏哥儿点了头。 春柳倒了茶进来,阮静柳喝了放在炕几上,析秋担忧的道:“那你在这里靠一会儿,四爷可能还有会儿才回来。” “不用。”阮静柳看向析秋:“我坐会儿就好了。”说着顿了顿就提到徐天青:“……得了一种怪病,我方才施了针,可能要到明日才能醒过来!” 析秋着就面露狐疑,问道:“怪病,什么怪病?”阮静柳目光一闪,侧开脸又重新端起来茶低头去喝,漫不经心的道:“我也没瞧见过,回去要查查医书才能知道。” 析秋就拧了眉头看她。 “那现在也只能等他醒来了。”析秋在她隔壁坐下又道:“也不知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落成这样。” 阮静柳听着却是挑了眉头,颇感兴趣的问道:“听说他是山东布政司的公子,他身边的哑童说他从山东回来,既然如此他为何没有被家里人找到,又何以到如今这般境地?” 阮静柳很少对别人的过往感兴趣,见她问起析秋却不知如何去解释了,只得掐头去尾的解释道:“他两年前自佟府出走的,徐大人一直在到处寻他,至于为何没有找到他又发生过什么事,我却是不知。” 阮静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析秋留了阮静柳在家里吃饭,待萧四郎回来析秋将徐天青的事和他说了一遍:“……妾身也没瞧见,也不知人如何到底如何,不过听静柳说的,仿佛病情不简单。” “稍后我去瞧瞧。”萧四郎脱了外套,换了家常的便服:“他身边没有跟着人?”析秋听着点了点头:“说是只有个哑童的跟着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萧四郎点了点头,两人去了暖阁里几个人吃了饭,萧四郎便道:“我去外院看看。” “我也要回去,和督都同路吧!”阮静柳淡淡的道,萧四郎点了头,阮静柳转头看向析秋,便道:“我明日一早再来,你也不用担心,他虽病情严重,但一时也没有生命危险,等我查到医治的法子,我再与你细说!” 析秋应是,让春柳拿了萧四郎和阮静柳的大氅来给两人穿戴上,萧四郎回头看着她:“快进去吧,外面冷!”说着,和阮静柳一前一后出了门。 在院子门口,阮静柳转身看了眼正房,就停了脚步,对萧四郎道:“……这位公子的病,有些蹊跷!” “嗯?”萧四郎也停了脚步,阮静柳便指了指前面:“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萧四郎点了头,负手和阮静柳朝外院而去,等阮静柳说完萧四郎已经彻底黑了脸,问道:“你确定?” “没有把握,我也只是听说并未实际接触过,至于如何根治更是无从下手,如今只能确保他生命不受威胁,要如何彻底解决只能待我回去查了医书才能知道。”说着顿了顿,阮静柳在徐天青住的客院门口停了下来,又道:“此事我并未和析秋说,想问一问督都的意见。” “不要和她说。”萧四郎满脸的阴沉:“事情没有确定,不要惊着她了!” 阮静柳也同意,回道:“事情过于龌龊,也免得她胡思乱想。”说着顿了顿道:“那我先回去,若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萧四郎应了指了人送阮静柳回去,他则直接去了外院。 他对徐天青有印象,后来听说他出走未归一直下落不明到也未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两年后他竟是投到他门上了。 心思一顿他又想到阮静柳刚刚说的可能性,若真是如她所想,徐天青来的目的,却要深思。 徐天青还没有醒,但是他的样子,也让萧四郎惊了一惊,若非事先知道,他根本无法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印象中的少年,反倒身边的哑童,让他怔了一怔,出声问道:“你祖籍何处?” 哑童跪在地上看着萧四郎直发愣,呜呜呀呀的了半天,又摆着手比划,爬起来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山东莱州。” 萧四郎目光从桌面转过,目色深深的打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回头吩咐天敬:“你拨两个小厮过来伺候着。”便转身大步出了门。 析秋见他回来,便问道:“四爷瞧见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徐大人,将表哥接回去?” 萧四郎拧了眉头,想了想道:“等他醒了问了缘由再说。”一顿又道:“若是你不放心,就派人请闻贤来一趟。” 析秋也正有此打算,她和徐天青毕竟隔了一层,如今她又婚嫁规矩上不如以前宽松,有佟慎之在办事也好有什么决定也罢,也总方便一些。 “四爷去梳洗吧,这些日子您都没有睡过好觉。”萧四郎点了头,刚脱了外套要去净室,外面春柳隔着门来禀:“四爷,天诚说沈府来人了,好像是沈世子回来了。” 萧四郎脚步就是一顿,析秋见他没说话就应道:“让天诚陪着喝杯茶。”春柳应是而去,析秋便拿了外套给萧四郎:“四爷去看看吧,沈世子一路奔波又受了伤,这个时候来找您必定是有事。” 萧四郎点头应了:“你早点休息。”披了衣裳就出了门。 析秋靠在床头拿了书随意翻着,又胃里难受喊了春柳拿了痰盂进来吐了一回,将晚上吃的东西悉数吐了个干净,岑妈妈听见就赶紧吩咐厨房又端了吃食来,析秋勉强吃了点,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萧四郎回来的很迟,进来时身上的外套和鞋子已经在外面脱了换过,析秋睁开眼看向他:“四爷回来了。”萧四郎见她合衣躺着还没睡,不由拧了眉头道:“怎么还没睡。” “妾身心里担心哪能睡的踏实。”说着要披着衣服起来,萧四郎就按着她索性在床头坐下,将沈季的事说给她听:“受伤不重,只是精神不大好。”一顿又道:“我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常公公便到了。” 才回来就被召进宫了,到是不用担心沈季有没有安危,只不过圣上如此态度,怕是江南和卫辉府的事不简单。 “卫辉府的事如今怎么样了?江南那边是不是闵家?” 萧四郎起身,坐在桌边帮析秋道了杯清水端给她,缓缓的道:“圣上已经调令开封府和彰德府调兵前往卫辉府援助,至于江南……”他紧紧蹙了眉头,面露厌恶:“闵家不足为惧!” 析秋微微点了头,卫辉府圣上已经做了应对的措施,效果如何只能等那边消息传来,至于江南闵家,她也不由摇了摇头,圣上自登基后兵权便被他慢慢收回,想要成事怕是不易。 第二日,析秋让岑妈妈去佟府通知了佟慎之和大老爷,中午的时候佟慎之来了,析秋见到他,便将徐天青的事说了一遍:“说是得了怪病,您看,要不要通知徐大人!” 佟慎之拧了眉头,沉吟了片刻道:“等天青醒了,问了他的意思再定。”析秋点了头,佟慎之便看着她问道:“你这里也不方便,不如我将人带回去吧。” “也好,我如今身子不便,也怕照顾不周,听静柳姐的意思他今日就能醒来,到时候大哥再带他回去。”两人正说着,天敬敲了门进来禀道:“夫人,那位公子醒了。” 析秋和佟慎之对视了一眼,她道:“我陪大哥一起去吧。”佟慎之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门析秋坐了轿子佟慎之则步行在前,一路到了外院进了徐天青住的客院里,一进门析秋便看到有位面生的约莫七八岁的少年,脑侧梳了两个发髻,眼睛很大眼窝很深鼻子很高,轮廓比起他们来要鲜明很多,瘦瘦的身体见了佟慎之和析秋进来,仿佛本能的一样就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佟慎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停下来朝析秋看来,析秋也看向他摇了摇头,天敬见此介绍道:“这少年跟在公子身边,不会说话识的字也不多,不知道多大只知道是祖籍是山东莱州人。” 佟慎之蹙了蹙眉,视线和析秋一样在少年白白净净的脸上转了一圈,两人前后进了门又拐进徐天青的卧室里,房间混合着药味和一种奇怪的味儿,甜甜的……她回头朝天敬看去,道:“将帘子挂起来,窗户开一些换换气。” 天敬应是,走到窗户边开了窗户了,又将门帘子挂起来。 佟慎之已经绕过竖在床前的屏风,析秋停在屏风外面未动,就听到佟慎之道:“天青?”语气显然也有些不确认。 过了许久,析秋也没有听到徐天青的回应的声音,她不由奇怪问道:“大哥,表哥醒了吗。”佟慎之没有回答,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床盯着床上睁着眼睛却是双眼迷茫的看着他的徐天青,又问道:“天青?” 这一次,析秋听到徐天青的声音,软软的很虚弱的样子:“我们……认识?” 失忆了? 佟慎之看着徐天青,面色微变,又问道:“天青,你怎么了?怎么会不认识我们?”他盯着徐天青的表情,细致入微的去观察:“我是闻贤!” 徐天青看着他,就摇了摇头:“公子,请问您是谁?您喊的天青是我?” 佟慎之巨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徐天青,仿佛被他的反应惊住。 析秋也一怔,也顾不得避忌绕开屏风走了进去,就瞧见挂着白纱帐子盖着青褐色棉被的床上,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眉目未变依旧是俊朗阳光的徐天青,但如春柳所言确实瘦了许多,皮肤也很黑仿佛经过长时间风吹日晒的样子,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放在锦被外的手指上,纤细修长并不像做过苦力,她暗暗疑惑喊道:“表哥!” 徐天青的目光就落在床前站的女子身上,清丽秀雅眉目如画,有少女的青涩却又多了一份贵妇人的雍容风韵,穿着朱色的绒边褙子,里头一件妃色的夹袄,清清爽爽的样子,只是腹部隆了起来…… 有些突兀! 徐天青的迷茫的双眼渐渐清明。 “天青,我是闻贤,她是析秋!”佟慎之道。 徐天青的目光并没有转过来,依旧盯着析秋在看,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眉头渐渐凝了起来。 佟慎之满脸的疑惑,朝析秋看了过来:“六妹,昨天张医女来看过,具体如何说的?” “只说得了怪病,并未说病名也未说失忆的事。”析秋也很迷惑,看着徐天青对佟慎之道:“许是因为昨日他未醒来,静柳姐也不知道这个症状。”失忆之症,她的记忆中仅凭切脉也难以无法切诊,她不由转头去看天敬:“去医馆看看张医女去了没有,若是在请她过来。” 天敬应是。 徐天青依旧盯着析秋在看,面色上渐渐由迷茫到惊讶不断变化…… 析秋和佟慎之对视一眼,析秋便又开口问道:“表哥,你还记得我们吗?” 徐天青依旧没有说话。 析秋摇了摇头,佟慎之也没有辙,这样的情况莫说佟慎之,就是析秋也没有办法,佟慎之朝析秋点点头,析秋便随着他朝外面走,过屏风前析秋便回头再去看徐天青,就见他依旧盯着自己在看,没有任何反应。 “大哥,现下如何是好?”析秋和佟慎之站在房外小声说着话,佟慎之也拧了眉头,看了眼时辰沉声道:“我先去衙门,下午再过来,若是有事你让人去衙门找我。”说着一顿又道:“先请了大夫瞧过我们再做打算,我回去也和父亲商量商量。” 佟慎之中午休息过来的,这会儿要去衙门。 析秋应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先去忙吧。”佟慎之点了头,蹙着眉头一副愁容深深的样子,负手正要出去忽然房间里就传来一声尖叫,析秋和佟慎之双双一怔,佟慎之大步回身朝房里走去,析秋正要动脚,这时一直缩着站在门口的哑童反应极快,拔腿就冲进了房里,幸好析秋侧身避开,他依旧是撞到不知情的佟慎之,让他打了趔趄。 他稳了身子就只看到哑童的背影,析秋拧了眉头越发觉得这个哑童古古怪怪的。 佟慎之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在门口停了等着析秋一起再朝门里去走,春柳和碧槐吓的赶忙紧紧扶住了析秋,怕哑童再来这么一下。 房间里徐天青的声音叫的撕心裂肺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析秋再次绕过屏风,就瞧见穿着里衣的徐天青滚在床上,牙齿磨的咕咕响,眼睛瞪的极大看着头顶,声音从喉间吼出来,样子极其的可怖。 哑童跪在床边伸手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抚摸一边也和徐天青一样吼着。 “怎么回事。”佟慎之满脸的惊怔:“天青,天青!” 析秋不敢靠近,目光落在徐天青的手上,就见他双手揪着自己的胸口,脖子上青筋渐渐露出了来,她想到碧梧的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憋着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个样子。 她吩咐春柳道:“快去看看静柳姐来了。”又回头对佟慎之道:“大哥,把他的衣领解开来。” 春柳交代了碧槐几句匆匆跑了出去,佟慎之依言去解徐天青的袖子,可是还不待他触碰上,徐天青就又打了滚莫说解扣子便是连碰也碰不上。 佟慎之也没了法子,吩咐哑童:“把他按住。” 哑童却是不听,连连摇头,用手指嘴又从怀里掏了瓶药出来,打开瓶塞朝外抖了抖…… “是不是药用完了?”析秋急着问道。 哑童连连点头,析秋拧了眉头:“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哑童又摇着头。 析秋气馁,徐天青的样子越发的渗人,脸色开始由红变成了紫色,喉间吼出来的声音越发的大…… 没有办法,她不知道徐天青到底什么病,根本想不到什么法子去救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挣扎,佟慎之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脸色铁青。 “六妹妹……”忽然的,徐天青喉间很清晰的说了三个字:“六妹妹……” 析秋怔住,析秋也顾不得许多,没有多想接了话道:“表哥,我在这里!” “析秋,析秋是你吗。”徐天青瞪着眼睛,仿佛看不见东西,一眨不眨的瞪着前面:“析秋,析秋……”仿佛用尽全力才说出来。 析秋确定他并非是有意识的,而是潜意识中在喊她的名字,她没有应扶着碧槐就出了门,拿了帕子擦了眼泪,碧槐也红了眼睛道:“夫人,徐大爷的样子真是可怜。” 析秋没有说话,目光就落在院子门口,阮静柳已经带着绾儿匆匆进来,看见析秋她便道:“人醒了吗?” 看来和天敬和错过了,析秋迎过去点了头:“醒了,但不认识人,这会儿又发病了你快去瞧瞧。” 阮静柳一脸沉重,也不多说什么,跨进了门又转头对析秋道:“你在外面。” 析秋停了脚步,和碧槐停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徐天青吼声渐渐小了下去,佟慎之满头细汗的从里面出来,面色难看至极和析秋两人站在院子里,都没有再说话。 这两年到底发了什么事,徐天青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得了这样的怪病,难道两年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每每发病便是痛不欲生? 析秋心疼的转过脸去,他曾在她最苦难的时候给她带来温暖,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希望他能过的很好,从未想过他会成了如今的样子。 徐天青,徐天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真的得了怪病,还是…… 她闭上了眼角静静站着,身后有脚步声临近,她转头朝身后看去,就见萧四郎静静站在她身后。 析秋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萧四郎看着她,目光闪了闪仿佛隐去了什么,又若无其事的朝佟慎之点了点头,佟慎之道:“刚刚正在发病,也不知何因,张医女正在里面!” 萧四郎点了点头,道:“去隔壁坐吧。”又转头对析秋道:“外面冷,到房里去。” 析秋应是跟着萧四郎和佟慎之到了徐天青卧室边的暖阁里坐了下来,三个人一时没有说话,析秋朝萧四郎看去,就见萧四郎垂着眼帘端着茶盅喝茶,不知在想什么。 析秋也是垂了眉眼,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在阮静柳走了进来,析秋见了她便想问徐天青的情况,又顿了一顿佟慎之已经出声:“怎么样?” “已经睡了!”阮静柳在析秋旁边坐了下来,朝萧四郎看去目有深意:“我昨夜回去翻了医书,此病以后每日正午之时便会发作,发作时痛不欲生……有失忆之症。”说着顿了顿:“……一时无解!” 萧四郎目光动了动,看向阮静柳,问道:“解法为何?” 一时无解就是有的解法,但不是一时就能解决,这也是析秋想问的,她不由朝阮静柳看去,阮静柳沉吟了片刻道:“找到根源,便有解法。” 这话析秋和佟慎之听的满脸疑惑,萧四郎却是明白了,他眉头深锁没有再说话,佟慎之却是疑惑问道:“何为根源?医女难道并不知道天青患的是何种病症?” 阮静柳的话前后有矛盾,她说有解又要寻根源,析秋心思转动,却是猛然一怔,难道……徐天青的症状根本就是不病? 阮静柳朝佟慎之点了点头,回道:“是。”又看向析秋和萧四郎:“他日日发病,以我之意不如将他移至医馆之中,也方便治疗。” 析秋没有意见,阮静柳这样来回跑也不方便,他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也恰好朝她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萧四郎点了点头,佟慎之已道:“也好,有医女在他发病时也不至于这样痛苦。” 阮静柳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将他带回去吧,若有情况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们。” “我让人备车送你们过去。”析秋也站了起来,阮静柳点了头一众人又走了出来,天敬拿了担架进去抬了徐天青出来,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徐天青闭着眼睛,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手垂在一边微微晃动毫无知觉一样,宛若没有生命一般。 析秋侧开眼不忍去看,忽然就听到徐天青嘴中念念有词的说了一句,声音很低她听不清,萧四郎却是眉头皱了皱…… 哑童跟在身后,出了院子依旧朝析秋和萧四郎看了一眼,才随着众人出了院子。 “四爷。”析秋走到萧四郎身侧,问道:“四爷还要去衙门吗?” “不用,我送你回去吧。”说着抬脚走在前面,析秋跟在他身后,看着萧四郎有些冷沉的背影,她想了想快走几步与他半步错差,低声问道:“四爷和静柳姐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四郎脚步顿了一顿又恢复如常,回道:“不要胡思乱想。”便没了话。 析秋看了他一眼,重新垂了脸,心里面却是暗暗疑惑,她可以确定阮静柳的有事瞒着她的,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她呢?有什么理由瞒着她? 难道徐天青真的是中毒?可是即便是中毒也不该瞒着她才是…… 她想不明白,越发的困惑。 下午,萧四郎一直待在外院,韩承和钱忠一起逗留在府里,析秋知道朝中如今是多事之秋,萧四郎又是圣上倚重的重臣必定事情繁多,她便让人做了饭菜送去外院也没有打扰他。 徐天青去了医馆,一连三天阮静柳都没有送消息过来。 第四日卫辉府的八百里加急再次送到了京城,卫辉府几个县在短短五日之内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被百姓占领,之后便彻底失去了联系,府内的官员也没有消息出来,但起义的口号却是极度响亮:“诛妖后,除沈氏!”江南闵家的动作也越发的大,朝中的弹劾的奏折也再次升级,从政绩弹劾到讨伐罪名,析秋听到时唏嘘不已和萧四郎道:“灾民不过游勇散兵,何以有这样的速度……” 萧四郎点了头,回道:“卫辉府易守难攻,想要攻城便是五万兵马踞守城下没有三日也无法破城。”说着一顿又道:“三城之势扩大的如此迅猛,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出谋划策!” 析秋也正是这个意思,用通俗的语言来说,灾民无组织无纪律,他们愤怒不过是因为想吃口饱饭,有个遮风避雨之所,朝廷有赈灾措施却没有足够的及时,有心人便打了京城到卫辉府之间消息传达的一个时间差,令他们情绪到达了一个巅峰,再让一些士兵或者将领乔装成灾民,打入内部带领失了理智的百姓怒攻府衙,绑了官员,而致使局面到达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适时的,再有人扯上一面正义的大旗,以沈家为目标要求改朝换代混得温饱,古往今来但凡起义造反者就有一句响亮的为国为民的口号,或是从百姓角度出发引起共鸣,或是许下美丽的诺言引人向往朝美好世界前赴后继,又或是利用迷信的力量蛊惑众人。 而卫辉府起义却是前者,名义上是讨伐沈氏,实际的目的却是不言而喻。 析秋却是觉得,如此起事若不能四处点火让京畿手忙脚乱兵将分散,势必不会成事,所以她直觉上去想别的州府会不会也可能响应卫辉府的号召,揭竿而起? 隔日,圣上任命韩承为中督将军,带领五万兵又从应天调遣兵马五万,欲组成包抄之势釜底抽薪。 势头不大京城中米粮未受影响,但茶叶丝绸价格却是飞涨,佟析砚来和她诉苦:“布绢云锦的价格翻了五翻。”绸缎成衣布庄叫苦不迭。 韩承出兵前,和萧四郎在外书房中密谈了一夜,第二日萧四郎亲自送他出城,析秋看着萧四郎的背影,心里微痛,若非她的缘故这次出征的应该是他吧。 她暗暗叹气,却又不好说什么,能坐的就是挺着肚子陪着他一起看桌面上四面飞来的奏折。 “四爷,京城到辽东大约需要多久的行程?”析秋放了辽东来的折子抬头看向萧四郎,问道。 萧四郎停了笔,也从一堆奏章中抬起头来,回道:“快马二十日,黄达恐要二月初才能到达。”析秋点了点了,她就歪了头看向萧四郎,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妾身有一处不明白。” 萧四郎挑了眉头看她,点了头道:“问!”析秋想了想,便问道:“四爷为何举荐黄达去辽东?黄将军虽对辽东熟悉,妾身当时也觉得让他去再合适不过,可是事后却想到,这样的事让他去查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之嫌,如今江南,卫辉火势蔓延,若是黄将军在圣上手中不是多了一个可用之人吗。” 萧四郎笑了起来,满目的赞赏,合上手中的折子,析秋的政治敏感度虽不足够敏锐,但是她看问题却是细致入微,也总能抓住问题的症结和重点所在,一针见血点出不足或者破漏之处,他笑吟吟的看着她,回道:“此乃军事机密,夫人不知也罢!”说着一顿又补充道:“夫人如此聪慧,不凡自己猜猜。”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析秋心中一怔,黄达去辽东查盐矿目的还是因为任隽的事而引起的,圣上的目的自然也是通过此事一举将荣郡王这个定时炸弹清除掉,可是现在荣郡王这颗炸弹只差引爆,盐矿的事便就失去了,黄达再去实际上就没了意义,可是萧四郎还是举荐了他去了辽东,圣上也是不疑有他……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看着萧四郎目光明亮,道出二字:“应天?” 萧四郎就哈哈笑了起来,抱着析秋亲了一口,叹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析秋也是满脸的笑容,顺势歪在他的怀中,比平日里越发柔顺一些,轻声问道:“四爷不生妾身的气了?” 萧四郎一怔,析秋便牵着他的衣襟抬起眼帘,眼眸如明珠一般,声音软软的:“四爷不必瞒着妾身,那日表哥来时,四爷心中还是介意了是不是?” “咳咳……”萧四郎以拳抵唇,一直知道析秋面对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时,都是直白的,却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样直接问出来,他有些不适应的侧开脸。 难得的机会,析秋自然要把话讲清楚:“那日瞧见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妾身心中确实难受……”他们之间一直没有去聊过徐天青,徐天青和萧延亦不同,徐天青几乎占据了析秋的青涩少女时期,给了她很多帮助,萧四郎心中的感受也可能不同,析秋理解,就将她和徐天青之间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徐天青出走失踪的事娓娓道出…… “我知他的心意,但更清楚我自己的心意,妾身对他便如对大哥那样,如同兄长心存感激却并无邪念。”她说的坦荡荡,也说的很清楚。 萧四郎越发的尴尬:“那个……”吃醋是有一些,不过那一刹那,他更多的是思量徐天青背后的事,他的病以及他为何突然出现在府门口的原因,现在析秋说的这么清楚,他沉吟了片刻搂着析秋,轻声道:“傻丫头!”又捏了她的鼻尖:“刚刚还夸你聪明,转眼便就成了傻丫头!” 析秋轻轻笑了起来。 正说着,天诚隔着门回道:“四爷,夫人,徐大爷来了。” 析秋和萧四郎一愣,这么晚徐天青怎么会来,析秋问道:“他一个人来的?可说了什么事?” “他一个人来的,只说要找夫人!” 析秋听着询问的去看萧四郎,萧四郎朝她点了点头,道:“请他进来。”天诚应是脚步声渐远,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敲响,天诚推门进来析秋便看到一身品竹色直缀的徐天青走了进来。 比起前几日的憔悴,今天的他显得略精神了些,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也不看萧四郎很是急切的问道:“六妹妹,你是六妹妹是不是?” 析秋一愣,问道:“你病好了,记得我们了?” “你真的是六妹妹,是析秋?”徐天青走进几步紧迫的盯着析秋在看,上下打量不错过一分一毫。 析秋犹疑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萧四郎,回道:“我是析秋。”一顿又问道:“表哥,你记起我们了?” 得到了验证,徐天青仿佛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立刻笑了起来,上来两步就要去抱析秋,析秋侧身正要避让萧四郎却是手臂一伸将她带在了一边,出声道:“内子有孕在身,见谅!” 析秋松了口气,透过萧四郎宽宽的后背去观察徐天青。 就见他动作一顿,仿佛才看到房间里还有别人,就拧了眉头去看萧四郎,满脸纯真不解的道:“你是谁?” 萧四郎蹙了蹙眉头,站在门边的天诚已经有些站不住,上来一步道:“徐大爷,若是您无紧要的事,小人送您回去吧!” “不要!”徐天青摇着头,躲猫猫一样去看站在萧四郎背后的析秋,冲着她招招手:“六妹妹快来,我又给你找了一本新的刺绣的书,你一定会喜欢的。” 析秋愕然,他这样子分明神智也受了影响,仿佛记忆和心智停留在他们才认识时不过八九岁时的样子。 “四爷!”析秋拽了拽萧四郎的衣袖:“表哥这样很不对劲。”看人的眼神也是直直的,转动眼眸也是迟疑僵硬的,直盯着看某一处…… “送他回去吧。”萧四郎拧了眉头:“免得医馆寻不着心生着急。” 天诚点了头,正要去和徐天青说话,门口哑童匆匆冲了进来,莽莽撞撞的差点撞上天诚,若非他侧身避开难保不被撞上,哑童也不看别人直接拉住徐天青,依依呀呀的打着手势。 徐天青摇着头不肯走……连连摇头…… 送走徐天青,析秋眉头依旧紧锁,萧四郎叹了口气目光深远,看着她道:“我已派人去寻解药,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他了!” “四爷的意思是,表哥他真的是中毒?” 萧四郎目光一转没有否认更没有确认。 第二日,萧四郎一早去了朝中,析秋正和春柳说话:“你去医馆看看,表少爷昨晚回去有没有事,还是不是依旧中午都会发病。” 春柳应是而去,在院子里碰到二门口的婆子,婆子回道:“春柳姑娘,侯府里的三夫人来了!” 三夫人进来,看着析秋不如前一次的客气委婉,开门见山的道:“我有办法治徐家大爷的病!”满是不屑。 析秋听着心头暗惊,面上却是淡然的问道:“三嫂如何得知我娘家表哥病了?” 三夫人看着析秋,就挑着眉头轻浅的一笑,目含嘲讽:“四弟妹不用疑神疑鬼,我便是才来京城也知道,京城不过弹丸大小的地方,谁家的事能真正的隐瞒的住呢。” 析秋看着三夫人,就眯起了眼睛。 她是什么意思,突然上门告诉她,她能治好徐天青。 她不可能毫无目的……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5 火起(上) “……她可以治好徐公子的病?”阮静柳面色郑重。 析秋点了头,和阮静柳面对面坐在炕头上,她心中也是疑惑的很:“说的很有把握,对表哥的病情也很了解。”说着一顿又道:“说是只要三日,三日后就能痊愈!” 她虽然希望徐天青的病能好,不用再受这样的煎熬之苦,可三夫人说的太过诡异,而萧延诚和萧四郎之间又有过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三夫人给徐天青治的。 所以三夫人说起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想到三夫人当时的表情和说的话:“四弟妹……你可不要后悔!” 析秋淡淡一笑。 三夫人眉头一拧,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阮静柳低着头,在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析秋就侧目看着她:“静柳姐,表哥到底是中毒还是怪病?” 阮静柳一愣,抬头看着她,目光闪了闪又点了头,肯定道:“是一种毒,只有苗疆才有的毒!”嘴上说着,阮静柳心中却是叹气,若真的只是毒那倒是好办了。 “苗毒?”析秋紧蹙了眉头:“表哥难道去过苗疆,什么人会给表哥下毒?”她不由想到他身边的那个哑童,长相也不像中原人,难道徐天青真的去过苗疆?在苗疆不慎被人下了毒?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呢? 仿佛知道析秋心中所想,阮静柳沉默了片刻,又道:“他身边的哑童我查验过了,他原是正常人能够发声,是后天被人用毒所致。”顾不上析秋的惊讶,阮静柳问道:“三夫人是苗疆人,她或许真的能治也未可知,你……”阮静柳并不知道萧延诚和萧四郎之间的事。 “不行!”析秋很坚决的摇了摇头,看向阮静柳回道:“你没见过三哥和三嫂……这两人的行为太过异怪,直觉上三嫂并不像热心助人的人,即便是,我们彼此立场亲疏,她也不可能登门来帮我们!” 阮静柳蹙了眉头,看向析秋道:“四爷今日何时回来,我有事请教他。”析秋听着应道:“他中午不回来吃饭,这段时间朝中事情多我也说不准他何时回来。” “我今儿也没事,在这里等等吧。” 析秋依旧垂着眉眼去想三夫人的目的,自三爷和三夫人回府后,听说一直很安静,除了偶尔绿珠有些闹腾外,夫妻两人几乎能用安分来形容了,可是越是安静就越让她不安,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有孕在身,就不要多操心了……”阮静柳携了她的手,就将手指放在她脉搏上,边道:“一切都要以孩子为主,你如此,督都想必也是如此想的。” 析秋听着就叹了口气,将她心里的感觉说了出来:“若是平时他定是第一个去卫辉或是扬州的,圣上的圣旨送去一两日了,闵家也没有动静说要赴京面圣,其意思和态度不言而喻,江南也不安定,好在圣上也未为难他,否则因为我和孩子反倒让他两难了。”说着一顿又道:“若是圣命难违,我想着带敏哥儿一起回娘家住些日子,四爷也能放心的去处理朝事。” “我看四爷并未有出征的意思。”阮静柳想了想回道:“闵家成不了气候,他们看的不还是荣郡王的动向,如今荣郡王还在京中,荣郡王妃和小公子甚至是太后娘娘,都被圣上握在手中,闵家再笨也不至于为他人做嫁衣,怎么也要确认荣郡王妃和小公子无虞才会动手。” 这一点析秋早就想过,只是叹了口气又道:“……那天韩将军出征前,和他在书房待了一夜,听说韩承连走前,四爷送了一副河南道八府的地图,上头细细密密的详细的标注的进退路线……” 阮静柳听着目光也动了动,看向析秋笑着道:“督都似是天生为战争而生。” 析秋也笑着摇头,想到他在苗疆出生,在军帐中落地,可不就是战场么! 萧四郎和沈季各站一边,当今圣上一身明黄龙袍端坐于御案之后,浓眉大眼,眼角有淡淡的细纹,鼻梁不算挺但唇瓣却很丰润,身材微胖……他看着萧四郎沉沉的开口问道:“老四,黄达离任,西山不能无人执理,依你之见该由谁担任此职?” 萧四郎眉头微蹙微想了想,看向沈季,沈季垂手立在一边,他回道:“陈老将军!” 圣上微微一顿,沈季问道:“陈老将军?”他想了想又道:“若我没有记错,陈老将军今年已有六十高龄了吧,能胜任?” 没有过多的解释,萧四郎只微微点了点头。 陈老将军是三朝老臣,先宣宁侯出征苗疆之时,陈老将军便是随军副将,多次大战历练如今告老闲赋在家,现西山大营无人执理让他去,在萧四郎看来已是大材小用。 沈季还有些犹豫,看向萧四郎问道:“此次事情事关重大,我怕他年老及时……”不待他说完,圣上已经摆了摆手,道:“以朕看,就依老四所言,明日早朝之时就将此事落实。” 沈季顿了顿,没有再提反对意见,赈灾粮一事他心中有愧,圣上也不软不硬的斥责过了,这会儿涉及到这样重大的决定,他也不敢再多提意见,缩了肩膀不敢冲在前头。 圣上顿了顿,看了眼桌上的奏折,颇有深意的道:“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没有前言没有解释,但萧四郎和沈季都明白圣上所指乃是闵家,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去,闵氏不可能立刻进京,但反馈的消息也没有回来,就连朝中派去的人也没有回来,萧四郎没有说话,沈季也是脸色沉沉的没有应…… “老常。”圣上转头去和候在一边的常公公的道:“今早太医如何说?”常公公躬身回道:“回圣上的话,太医言及太后娘娘的头疼之症一日日加重,药剂分量也比昨日多出一些。” 圣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常公公又道:“荣郡王妃克敬孝道,这两日衣不解带伺候与床前,小公子也很乖,在后花园中由奴才亲自挑选的几个孩子玩耍,到也安乐。”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沈季唇角就露出一抹笑容来。 正说着,忽然门外有异声传进,低低的三轻一重,圣上朝常公公看去:“你去吧!”这是内侍们特有的暗号,平日里主子若有事正忙不好直接敲门,便有这样一套像是暗号一样的击打声,近身服侍的内侍宫女听到后就会出来询问,后度量再择情禀报给主子。 “是。”常常公公应是,慢慢的退到门口又开了门出去。 圣上便摊开手边的地图,沈季瞧见就上去帮忙,两个人展开苗疆滇贵几地的疆域图,又朝萧四郎招招手,萧四郎过去圣上便点着上面一点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萧四郎手指在上头划了一条线,声音稳重低低的回道:“八成!” 圣上龙颜展开,微微点头道:“若此事能成……”他看着萧四郎笑道:“你要任何封赏,朕一律满足。” “四哥!”沈季见圣上心情颇好,率先笑了起来:“四嫂可是要生了,怎么也要和圣上讨个职位封赏才是。” 圣上笑眯眯的看着萧四郎,萧四郎垂着眉眼抱拳行礼道:“臣谢主隆恩!”并未说讨什么赏赐。 事情未成,说赏赐言之尚早,圣上也不过一提,沈季也不再纠缠此话题,三个人又对着苗疆疆域图说了许多,说到痛快之处圣上则拿了点了朱砂的笔在上头写写画画,一番话说完疆域图已是“面目全非”。 常公公在门外听到里头的交谈声告一段落,圣上语气颇佳,就小心的推门进来,见机回道:“圣上,荣郡王妃……”圣上的笑容一顿,便是连萧四郎和沈季也朝他看来,常公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避无可避的回道:“荣郡王妃以及小公子,刚刚突然暴毙了!” “什么!”圣上眉头一簇,声音冷澈已露怒容:“如何暴毙?太医呢,可仔细查验过了?” 常公公哪敢抬头,就恨不得将脑袋搁在脚背上:“查了,查不出死因,太医只说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至于是何种毒目前依旧在查!”说着一顿,很识趣的补充道:“……没有脉搏,没有呼吸!” 中毒死了?在他的眼皮底下中毒死了? 砰的一声,御案上的茶盅碎在常公公脚边,溅了一地的茶水:“真是好大的胆子,杀人竟然杀到皇宫里来了。”他负手走了出来,在御书房内来回的踱步,显得焦躁:“太后呢,太后如今可好?” “太后娘娘还不知情,只说荣郡王妃和小公子回王府了。”圣上点了点头,指着常公公的道:“此事不得泄露出去……皇后去了没有?” “已经去了。”常公公小心回道。 圣上对他叮嘱道:“去告诉皇后,带人将慈安宫围了,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入!” 常公公应是缓缓的退了出去,沈季拧着眉头疑惑道:“此事很是蹊跷,什么人会对荣郡王妃下手?” 荣郡王也好,闵家也好还是太后娘娘都没有理由这么做,荣郡王妃和小公子是三方平衡的筹码,谁也不可能傻到将自己的筹码扔出去! 常公公一路出门,带着内侍直接去了慈安宫中,皇后娘娘已经坐在正厅之中,下头跪着一干的宫女内侍,常公公小步走过去,在门外招手将毛姑姑唤了出来,两人站在廊下说话,常公公将圣上的意思说给毛姑姑听了,毛姑姑应是:“娘娘已经召了施大人,这会儿施大人也该到了!” “那就好,圣上和咱们娘娘算是想到一起去了。”常公公微微一笑,头又朝宫里头探了探,拉着毛姑姑朝后退了退,小声问道:“真的死了?” 毛姑姑点了点头,拧着眉头道:“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就是没了脉搏呼吸,若说郡王妃是装的,可小公子才这么点大哪里懂这些,也是一点呼吸脉搏也没有……” 那到是,大人能装,孩子哪里会装,常公公想了想又问道:“那毒药呢,还没有查出来?” 宫里头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医术上都是拔尖的,便是医术不曾涉及医书也能算是博览群书的,什么样的毒竟然这么多人一个个连见都没有见过,也太奇怪了些! 毛姑姑也是一脸纳闷,这两年在宫中,她大风大浪也都见识过,各宫的主子们你来我往争宠的手段,她也见识过,各种毒药阴损的东西也见了不在少数,更何况这些成了精的太医们…… 但结果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您要不要去看看,尸体还停留在偏殿里。”毛姑姑问道,常公公想了想,四周看了看,心头好奇又想到待会儿圣上问起他不好答,便道:“那洒家就去祭拜一下郡王妃和小公子,也上柱香。” 说着,随着毛姑姑拐了弯就去了偏殿,偏殿外果然已经守着侍卫,宫女内侍们也守在各处,常公公大步进去,就看见垂着帘子的偏殿内停了一张大床,穿着芙蓉色宫装的郡王妃面容安详的躺在那里,七个月的小公子躺在他的身侧,常公公并未靠近远远的看着,就觉得两人像是睡着了一样,面上还余留着红润! 他暗暗心惊,垂着头飞快的接过点燃的线香插在临时预备的香炉内,就和毛姑姑一起退了出去。 “荣郡王?”析秋一愣诧异的问道:“圣上招荣郡王入宫了?” 天诚点了点头,回道:“刚刚进的宫。”析秋端了茶盅露出若有所思,阮静柳也是满脸的惊怔,看向析秋道:“看来,闵家的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圣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析秋点了点头,荣郡王此一进宫,只怕再也不可能出得来了,只是可惜了荣郡王妃那么小的孩子,稚子无辜…… 阮静柳留在府里吃了晚饭,和析秋坐着说话,又听敏哥儿吹了一首曲子,萧四郎才姗姗回来,见阮静柳在房里目光顿了顿,阮静柳站起来道:“督都回来了,我在等你!” 萧四郎眉梢一挑,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事,直接在门口停了脚步,便朝析秋看去点了头道:“那我送张医女出去吧。” 析秋也没有说什么,便送阮静柳和萧四郎到门口。 阮静柳边走边道:“不知道四爷可找到那人了。”萧四郎摇了摇头,回道:“只怕对方有意躲避,恐还要些时日。” “督都。”阮静柳将析秋说的三夫人的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您看,三夫人是不是知道那人身在何处?”说着一顿又解释道:“这种毒只有下毒之人的血方能解,三夫人既然这么说,就必定知道那人的下落。” 萧四郎负手而立,唇角勾出一抹凌厉,目光落在幽暗的夜色中,回道:“我知道了,此事我心中有数。” 阮静柳信任的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萧四郎目送阮静柳拐上了抄手游廊,才负手回转进了荣恩院,析秋正站在门口等他,他三两步跨进去揽住她轻声道:“怎么不在里面等!” 析秋笑着和他进了门,回道:“一整日在里头待着,也出来换换新鲜空气。”说着两人进了暖阁,析秋问道:“四爷用饭了没有?” “在宫里吃过,圣上日日抓着我和沈季,自是要管饭才是。”有些打趣的意思,析秋也笑了起来,将茶放在他手边,问道:“说是荣郡王被招入宫了?” 萧四郎端了茶盅,轻轻吹着上头的浮沫,应道:“嗯。”说着一顿,余光中就瞧见析秋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轻笑不忍她费心思去想,就直接道:“荣郡王和小公子,薨了!” “啊?”析秋惊诧不已:“薨了?什么时候的事?”萧四郎喝了口茶,看着她回道:“正午时分,中毒而亡。”说着,就将常公公描述的话和她说了一遍,析秋听着诧异至极:“连太医也查不出是什么毒?” 萧四郎唇角微勾,漫不经心的放了茶盅道:“太医能知道的,也不过是书中所录之毒,天下之大未在其列的不甚枚举,又怎么会悉数知晓。” 析秋认同点了点头,当初五夫人和藤秋娘中毒的事,不就是太医也查不出缘由,后来还是因为一位游历江湖的郎中看出来是苗毒,想到这里她忽然顿住,看向萧四郎问道:“荣郡王妃和小公子会不会也是苗毒?”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却是心惊不已,苗毒?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她遇到可能和苗毒有关的事情,徐天青可能是,荣郡王妃可能是…… 她忍不住便想到三爷和三夫人,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可是荣郡王妃在宫里头,他们若想下手也不会那么容易吧,想到这里她就将三夫人来的事情和萧四郎说了一遍:“……我拒绝了,不想冒这个险。”说着一顿便道:“四爷,您说这些事会不会和三哥三嫂有关?” 萧四郎喝茶的手一顿,但却没有立即否认,析秋看着便越加的确定了,走进萧四郎确认道:“三哥为何这么做?” 若是徐天青以及荣郡王妃的死和萧延诚有关,那么他总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什么?若是报复萧四郎和宣宁侯府,他没有必要把事情闹的这么大费这么多周折…… 一个人做事目的与情仇名利脱不了干系,那么三爷不会为了情,仇恨的话到是有可能,但如前面所说他要报仇也该是宣宁侯府不该掺和到荣郡王的事情之中,那么就只剩下名利,若是他为了名利而助荣郡王…… 析秋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三夫人的身世身份萧延诚没有介绍,可从绿珠的言行举止,三夫人的出身必定不会低…… 间谍!一个很现代的词语跳入她的脑海之中。 苗疆这些年一直被大周压制着,苗族的文化也不断被中原的汉文化侵袭渗透,他们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每每才起苗头就被镇压,死伤无数…… 萧延诚这几年一直在苗疆,又娶了苗疆女子生儿育女安家落户,若说他为苗疆而回大周挑起内战,她有理由相信。 “在想什么?”萧四郎说着,手覆在她的肚子轻轻摸着,面色柔和。 析秋的思路停下,歪着头道:“妾身在想,三哥他……”又看着萧四郎:“心里头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恨还是真的原谅,这个很重要! 萧四郎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回道:“断臂之仇,自是不共戴天!” “那四爷呢?”析秋想了想又道:“四爷对三哥也是恨意深深,妾身觉得奇怪,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一个对对方做什么漠不关心,一个安分守己的待在侯府,一切都风平浪静的……” 萧四郎停了手里的动作,抬手不由分说的揉着她的发顶:“小丫头不要胡思乱想。”说着一顿又道:“事情很快会过去的!” 析秋目光顿了顿,没有再问,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脉路。 第二日,荣郡王和小公子薨了的消息不知是谁透露了出来,一时间朝中如炸开了锅一样,众说分纷纭,人便是这样的奇怪,荣郡王妃在世时,朝臣们就觉得闵氏不忠罪恶滔天,讨伐也好弹劾也好从不留情,甚至连前太子也有人敢刨出来指摘一番。 可是一旦荣郡王妃死了,大家的立场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心中偏向于弱者,而死去的人就自然被归类弱者一类,对闵氏也好对荣郡王妃的包容度就无形的扩大了许多,而闵家也适时的做出了反应,说闵家家主前扬州布政司闵大人已然在进京的路上,这样一来闵家谋反的事似乎就不攻自破成了一个闹剧,那么荣郡王妃的死就让人同情和怜悯。 便有位姓龚的御史,写了一封为闵家正名的折子要求彻查郡王妃的死,人在宫中死的要如何查,宫中由皇后娘娘主掌风印谁有胆子下手?这样一来凶手在众人心目中自动的和皇后娘娘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正在这时,江南闵系一派有人上折弹劾沈季,又有武英殿大学士冯大人一纸奏章添油加醋,一时间朝中的风向竟隐隐有转向的趋势…… 圣上大怒,召萧四郎等几位重臣进宫。 但朝中势头依旧不减,卫辉府的口号甚至传到了京城,对皇后娘娘的谣言版本无数个,有人说沈家女天生媚骨迷惑了圣上,有人说长亭公主为兄长报仇欲改朝换代……更有不堪之言说圣上有龙阳之好,沈季常留宿在宫中,姐弟一起侍寝。 沈夫人抹着眼泪和析秋哭着道:“……还有更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和您说。” “都是谣言。”析秋唏嘘不已,握了沈夫人的手道:“是有人恶意散布谣言,别人听听就罢了,您如何能放在心上,岂不是白白堵了心里难受。” 沈夫人依旧是眼泪唰唰的落在脸上,也紧紧回握住析秋的手,哽咽道:“不怕您笑话,我连门也不敢出,就觉得外头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说着又顿了顿,道:“世子气愤的日日在家吃酒,婆母也气的病倒了。” 若是不讲究立场,析秋不由要为荣郡王鼓掌,若这些事都是荣郡王策划的,他真的是好手段好谋算,滴水不漏,竟然将事情炒到这个地步…… 下一步,荣郡王应该如何?是在太后娘娘宫中无端消失,择日带领部队杀回京城和圣上决一生死,还是等着闵家和卫辉的起义军攻入京城,他来个内外接应? 走了神,析秋飞快的转回来,接着劝沈夫人:“太夫人病了,您可更好撑着才是,只要圣上心中清楚,依旧倚重你们,别的人说的话何必在乎!” 沈夫人抹着眼泪,看着析秋道:“这些话我也只能和您说说,旁的人指不定要如何笑话我呢。”说着一顿又道:“我回去了,耽误您一个上午,就听着我唠唠叨叨说这些没用的。” “有个人说说话心里也舒服些。”析秋陪着她站起来道:“我让人打了水在这里梳洗了回去吧。” 沈夫人面露感激,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析秋笑话摆手让春柳去打水服侍沈夫人去梳洗…… 等送走沈夫人,她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春柳道:“扶我出去转转吧,今儿天气好,我们在花园里走动走动。”春柳应是,叫了碧槐进来,又给析秋披了披风,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析秋出了门,岑妈妈见析秋出去,有些不放心,就带着几个婆子远远的跟在后头守着。 析秋在园子里转了会儿,又觉得累了就回走,刚走到荣恩院的门口,就瞧见徐天青带着哑童,自花园里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春柳看见就本能的将析秋护在身后,徐天青在析秋面前停了下来,满脸的惊喜:“六妹妹,他们不让我进来,我费了好多心思才见到你的。” 析秋看向徐天青,问道:“表哥来找我可是有事?” “有!”徐天青笑眯眯的回头,自哑童身上拿了个包袱出来,抱在怀里打开:“这是我给你找的你最爱的看的书。”一顿,又一本一本的介绍道:“有刺绣,有野史,有地理,还有食谱!”说完就递给析秋:“你看看,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去寻。” “谢谢。”析秋看着徐天青,心中微酸,昔日的如阳光般的少年,却成了这个样子,她让春柳收了,便道:“表哥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医馆吧,免得静柳姐四处寻你着急。” “我没病,没病!”徐天青上前几步,目光灼灼的看着析秋道:“我想和你说说话,自上次我回山东后,我们还没怎么说过话呢,我有许多事想要说给你听。” 析秋也没有拒绝,笑着道:“我还有事,可不可以改天呢。” 徐天青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住在你这里吧,随便住在哪里,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就行了。”听了听又补充道:“医馆里很吵,我想看书都看不了!” “表哥!”析秋试探的问道:“你还记得徐大人吗?” 徐天青听着一愣,飞快的摇了摇头,析秋又问道:“那佟大老爷呢,大哥,四姐姐,全之,敏之,你记得吗?” “不记得!”徐天青很确定的回道。 真的如阮静柳所言,他只记得她一个人。 “徐大人徐威,是你的父亲,山东布政司徐大人……你的家在登州,登州你记得吗?” 徐天青很苦恼的摇了摇头。 析秋盯着他的反应,忽然余光中就看见他身后的哑童面色变了一变,她心中一怔,有什么飞快的自她脑海中转过…… 卫辉府……扬州……山东……苗疆…… 她记得地图上,这几个地方是依次递增而上,直逼京畿。 她心中顿时开朗起来,若徐天青的事和萧延诚真的有关系,而萧延诚来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苗疆,那么荣郡王也好,起义军也罢,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么徐天青的作用是什么? 山东布政司,徐威! 或者她可以再自大一些,有了徐天青或许还能乱了她的方才,影响到萧四郎…… 可谓精心算计。 不过,是不是真是如此,她不敢确认只能等晚上回来和萧四郎确认! 她正要说话,远远的就看见佟慎之,佟敏之以及佟全之三个人结伴而来,析秋眼睛一亮看着三人问道:“怎么会一起来了?” 佟慎之负手在徐天青身侧停下,回道:“去了医馆没有寻到天青,便猜测他来寻你。”说着一顿看向佟全之和佟敏之:“与他们则是在门口遇见。” 析秋点了头朝佟全之和佟敏之看去,佟全之顿时露出一脸失落的样子:“是大都督,我要去卫辉府,大都督非要让我来府里,还说这段时间就住在府里,哪里也不准去”又看向佟敏之:“我就将七弟拖来了。” 析秋微微一愣,萧四郎什么意思,难道…… 佟敏之已经走过来,笑看着析秋道:“我正打算来看看您,恰好三哥来找我,我就一起来了。”说着一顿又道:“姐姐,我们和三哥住在哪里?” 析秋收了心思,回道:“你们在外院里随便挑好了,都是空着的。” 佟敏之立刻点头应是,佟全之却是一副郁闷的样子,佟敏之则拉着他道:“杀鸡焉用牛刀,三哥你是要上大战场的人。” 佟全之瞪了他一眼,却大有认同之态。 析秋失笑。 佟慎之和徐天青说话,道:“我陪你回去。” 徐天青摇头,析秋看着佟慎之问道:“大哥,徐大人那边可知道表哥在我们这边?”佟慎之就点了点头,回道:“我已经借兵部邮道送了信去……”说着一顿欲言又止。 析秋纳闷,问道:“怎么?” 佟慎之拧了眉头,回道:“我与父亲都觉得徐大人的反应有些奇怪。”说着停了停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佟全之却接了话对佟慎之道:“大哥,我听道上的朋友说,山东多了股流匪作乱,徐大人这两日忙着调兵,或是平匪或是得了圣上的指使有什么动作,也有可能听宣同秦将军的指使也未可知,他正忙着可能没心思管表哥的事。” “调兵?”析秋愣住。 佟全之点了点头,回道:“我朋友刚从山东寻亲回来,山东这两日紧张的很。” 佟慎之和析秋都没有再说话,佟慎之面露郑重,看向随行的常随吩咐道:“将表少爷带回府里去,再去医馆打声招呼。” 徐天青被人半拖半拉的往回走,边走边大声喊道:“六妹妹,记得我说的话,我等你!” 莫名其妙的话,几个人都转头过来看向析秋,析秋摆手道:“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却是知道,徐天青这是在重复当初在竹林中与她说的话,带着她一起离开京城远走天涯…… 析秋将佟慎之和佟全之以及佟敏之引进正厅之中,几个人说着话,等敏哥儿回来又一起吃了饭,敏哥儿很喜欢佟敏之和佟全之,说晚上要和佟敏之一起睡,析秋只得笑着同意,佟慎之则是默默喝着茶。 萧四郎回来了,佟慎之有话与他说,两人就去了书房,佟慎之将徐大人的异动告诉萧四郎:“山东那边可要通知秦大人多加留意?” 萧四郎并不惊讶,回道:“我已经派人严密监视。”说着看向佟慎之:“闻贤可要去劝劝徐大人?”这件事可不是儿戏! 佟慎之沉重的坐在哪里,眉头紧紧蹙着,过了半晌点了头道:“此事我回去与家父商议,明日给你答复。” 两人就没了话。 第二日,宫中郡王妃和小公子的尸体不翼而飞,荣郡王也在慈安宫中凭空消失,施大人带着禁卫军搜了整个皇宫都未找到一家三口的踪影,当夜,太后娘娘犹豫偏头疼难忍,在慈安宫中自缢,幸而发现的早救了下来。 满朝哗然! 众人还未从这样的消息反应过来,应接不暇的江南闵家一杆大旗掀了起来,闵刘两大家族一起,连同家将地方守卫军和临时招的兵马共一万两千人,第一日将扬州府和镇江两府拿下。 韩承还未到达河南道,卫辉府的消息再次传了出来,卫辉府失手彰德府岌岌可危,起义军已由千人发展成近万人马,还在不断壮大之中。 山东境内有一股千人的流匪四处流窜,烧杀抢夺无所不为,百姓避之不及伤亡连连……山东布政司徐威徐大人调集城中守卫军积极剿匪。 苗疆边贸发生动乱,大批苗民持刀劫杀边城百姓。 一时间,四处起火! 萧四郎回来的越发的晚,有时候析秋等至半夜还不见他,幸好佟全之和佟敏之在府中,她也有人说话,徐天青依旧偷溜出来,赖着析秋不肯走,说以前的事……析秋并未赶他,留着他和佟全之佟敏之一起。 却是常常叹气,不知道等他病好痊愈后,知道现在徐大人的发生的事会是何种感觉。 二月初八,北风猎猎,城门外往年应该回乡的灾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城中各家粥铺又重新搭建起来,施粥施粮,析秋依旧让岑妈妈和天诚带着人去城外搭了粥铺,日日出入城内外。 二月初九,闵家军攻至常州……荣郡王妃母子的尸体以及荣郡王依旧下落不明。 二月初十,镇远总兵领军镇压苗疆叛乱。 析秋和太夫人说起佟全之和佟敏之都住在府中,就让岑妈妈将鑫哥儿接到府中住几日,暂时先放宋先生几日的假,太夫人也没有多想就让人将鑫哥儿送了过来。 当日下午,萧四郎连着几日逗留宫中,圣上终于舍得让其回府梳洗换衣,他骑马入府却在东角门口遇见萧延诚身边的常随,常随冲萧四郎抱拳,含笑道:“四爷,三爷请您回府一叙!” 萧四郎鼻尖冷哼一声,常随便又意味深长的道:“三爷说,若是四爷不肯前往,便让小人将这东西给四爷看,四爷见过必定会随小人前往。”常随说完,便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萧四郎,是一封拓印,正是当初萧延亦签署的那份条约。 萧四郎眉梢一挑,冷笑道:“果然在他手中!”常随便笑着道:“四爷,侯爷和太夫人可都在府中等着您呢。” 这是威胁! 萧四郎眼睛一眯,眼中凌厉的摄人,他自马上一跃而下,道:“告诉萧延诚,半个时辰后我会到!” 常随应是,躬身退去。 萧四郎回府和析秋说过,析秋面露紧张的问道:“难道他想要让您助荣郡王一臂之力?”说着一顿又道:“娘和大嫂在他手中,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出来?” 萧延诚为人,她实在没有把握。 萧四郎握住她的手,道:“你安心待在家中,不管发生事都不要出去。”说着一顿又道:“府中我已经安排护卫留守,三弟和他师兄弟也在府中,不用害怕!” 析秋也觉得今晚注定不平静,萧延诚安静了这么久,在这个时候约了萧四郎去…… “四爷千万小心。” 萧四郎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出了门! 一路策马至宣宁侯府门口,已经有人早早恭候在门口,萧四郎负手进门到太夫人院中,院子里十几个身穿苗族服装的婢女列守在门口,萧四郎目不斜视进了门,就见萧延诚笑盈盈的和三夫人坐在正位之上。 不见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萧延亦。 “四弟,请坐!”萧延诚淡淡笑道。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6 诡异 “四弟。” 萧延诚端了茶,神情慵懒满面悠闲的样子,他啜了一口茶放了茶盅,很自然的掸了掸自己空荡荡左臂的衣袖,站起来单手负在身后,与萧四郎隔了正厅两两对视,他轻笑:“你不坐,倒显得我待客不周了!” 萧四郎看也不看他一眼,挥袍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冷声回道:“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是吗。”萧延诚走过来,在萧四郎面前停了脚步,竟是微微弯腰宛若和孩子说话一样,低着头看着萧四郎,挑了挑眉头逗趣一般:“不知不觉,四弟果然长大了,也成熟了不少!” 利箭一般的眼眸抬起,萧四郎看向萧延诚,眼底冷若冰霜:“休要多言,你有何目的,直说无妨!” 萧延诚轻叹一声,直起身子来和三夫人对视一眼,戏谑的道:“四弟还是四弟,人前从来不废话。” 三夫人听着就咯咯了笑了起来,身上如火的短裙显目妖娆,她掩面看向萧四郎问道:“人前不废话,那人后呢!”说着一顿又露出好奇的样子:“不知道四弟和四弟妹在一起是什么样子,难不成也是这样难以相处的么?啧啧……四弟妹花朵一样的美人儿,也不知如何受得了四弟这样脾气,真是可惜了。” 语气颇有嘲讽,说着一顿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我想起来了,四弟妹可不是受不了,如今挺着大肚子和青梅竹马的表哥日日会面,那表哥真是个情种。失忆了,所有人都不记得,唯独记得四弟妹……中原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情深意重刻骨铭……” 话音未落,萧四郎手边的茶盅,已以极快的速度朝三夫人飞去,速度之快宛若电闪…… 三夫人目光一顿,还来不及抽出腰间的鞭子,茶盅已经叩击在她胸口,弹射出来碎落在地。 顿时,胸口譬如沸腾的热水,三夫人只觉得喉间一甜,嘴角便已经有鲜血溢出来,萧四郎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嘴!” 萧延诚神情一顿,看着萧四郎就眯了眯眼睛,没有如期的发怒,甚至没有担忧的去看三夫人,他晃着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翘了二郎腿道:“四弟竟是和女人动手,这可不是君子行举!” “那又如何!”萧四郎神情冷峻,自始自终没有看三夫人一眼。 三夫人擦了嘴角的血迹,腾的一下站起来,茶渍将身上弄湿了一片,茶叶贴在衣服上满身的狼狈,她顾不得这些抽了腰间的鞭子就挥了出去,划破空气的啸叫声凌厉刺耳。 萧四郎未动,萧延诚却是眼角一眯,喝道:“住手!”他站起来,满脸的愠怒看着三夫人:“下去!” “你!”三夫人怒不可遏,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延诚:“你敢凶我!”说完,手中的鞭子还是朝萧四郎挥去,就在鞭子快要落下去时,萧延诚几步走过去,一把攥住了鞭梢怒道:“我与你说的话你不听是不是,下去!”说完,朝三夫人看去,眼底颇有深意。 三夫人一愣,抽回鞭子缠在手中,跺了脚转头就飞奔出了门。 “她一向如此,四弟不用放在心上。”转头过来,萧延诚却是安慰似的和萧四郎说着话:“不过倒也没什么心机,直来直往的。” 萧四郎唇角淡淡一勾,冷声道:“湘蓝寨主之女,自是不用心机手段。”湘蓝寨,乃是滇湘苗人中最大的寨子。 萧延诚一愣,脸色当即变了一变,他冷冷的看向萧四郎,语句自齿间溢出来:“多年不见,四弟的手段越发精进了。”说着一动,忽然又笑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四弟不觉得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些迟了?” 萧四郎挑了眉头看他,萧延诚就笑着道:“想必四弟已经看到了那份合约了吧,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的要求,只要四弟同意,将来必定会有比宣宁侯更高的爵位等着你,而你我之间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萧四郎没什么反应,萧延诚眉头一拧又道:“若是四弟不同意,结果也不用我说了吧,不出半个月,半个大周的江山便会在我手中,即便是现在你有所反击,也来不及了。” “你何处来的自信?”萧四郎看向他,眼底露出嘲讽之色。 萧延诚不以为然,浅笑着道:“山东离京畿最近,只要三日徐大人就会兵临城下,秦穆也好陈怀德也罢,已为时已晚。韩承未到河南道,三府就会失守,不要以为我不知你们自应天调集了兵马,可是那又如何,不管是彰德府还是卫辉府想要攻城都是不易……不过……”他逼视着萧四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镇远……” 萧延诚负手站起来,目光落在院子里,声音悠悠信心十足:“半个月,只要半个月!” “这就是你的计划?”萧四郎侧目看着他,面露不屑:“你精心筹划了两年,成就如此?” 萧延诚听着一愣,他这么多年发展湘蓝的势力,又在中原四处布下联络点,在承德接近荣郡王让他在辽东得了盐矿,一步一步将他引进去,甚至连太后也对他的话信任不已,闵家也罢刘家也罢,就是连徐威他也计算周全,若不然他怎么会在卫辉府接连洪水和雪灾之时,让荣郡王盐矿的事暴露逼着他无路可退,抓住这样有利的条件,同时在各地点起火苗,让大周的朝廷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这么多事,在他眼中就成了如此而已? 萧延诚冷笑质问:“怎么,四弟有更好的?” 萧四郎拂袍起身,已有不耐:“你便是要说这些?”萧延诚一怔,萧四郎已经起身要朝外走,萧延诚目光一凝喊道:“你不顾娘和二哥的生死了?”说着就看见萧四郎的步子果然顿住,他又笑着道:“我手中的这份合约,可是二哥亲手签订的,你想一想,若是圣上看见这张合约,会怎么想,恐怕无论你现在做了多少事,都抵不上这白纸黑字的东西吧。” 萧四郎转身过来,看着他道:“那你大可呈交给圣上试上一试。”说着一顿又道:“至于娘和二哥,你最好保证他们安然无恙,否则,休怪我不顾情面。” “情面?”萧延诚就笑了起来,看着萧四郎笑道:“四弟何时对我有情意了?”说着牵起自己手臂处空荡荡的衣袖:“这就是你所说的情面。” 萧四郎眉头紧拧,看着他回道:“不要和我说这些,若非怕娘伤心,当初你丢掉的就不仅仅是手臂这样简单。” 萧延诚摇着头,嘲讽的回道:“是啊,我要多谢你手下留情才是。”说着,踱着步子走进萧四郎面前轻声道:“不过,我和四弟一样后悔,后悔当年手下留情。” 萧四郎眼睛一眯,气息骤然又变冷了几分,萧延诚一见如此越发的欢快:“你知道吗,当初父亲死时,瞪着眼睛……他的表情我一直记在脑海中,这么多年一直记得很清楚……他不敢相信,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上,我告诉他,最后死在我手上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让他放心去,我一定会照顾好娘和家里。” 萧四郎紧紧攥了拳头,几乎捏碎! 萧延诚依旧笑着道:“他说我是畜生,没错,我就是畜生。”说着,蓦地转身过来看着萧四郎:“可是,我就是畜生那也是他教的,也是你们逼的!” “没有人曾逼过你,你在侯府二十年,娘对你与我们兄妹有何分别,何曾逼过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萧四郎淡淡的道,目光投在院中。 “我的选择?”他觉得异常的可笑:“你不会知道我的感受,我娘有什么错,她不过一个普通的苗家女子,就是因为爱上了他,才会落得被人囚禁二十年的下场,你知道当她死在我怀里,我的感受吗?痛不欲生……”说着一顿:“不……是生不如死!” 萧四郎不置可否:“她若是普通女子,又怎么会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她有今日便是咎由自取!” “是!咎由自取。”萧延诚笑着道:“那么他就更加的该死,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早就该死。” 萧四郎蓦地转身看着他,眸光中杀意渐现,萧延诚丝毫不退让,挑眉道:“四弟是不是想要杀了我?来吧,杀了我……杀了我就能为他报仇了!” 萧四郎怒容满面,却是没有动,他猛然转身朝外走去,萧延诚却是喊住他:“四弟,我们打个赌如何?” 萧四郎脚步顿了一顿,身后就听萧延诚道:“我若赢了,这侯府太夫人之位,我要你亲手替上我娘的名讳,我若输了……”他志得意满的道:“任凭你处置!” 萧四郎头也不回,萧延诚却是大笑道:“不要着急,游戏才刚刚开始!” 析秋从炕下来,对鑫哥儿和敏哥儿道:“你们快回去睡吧,明天让两个舅舅陪你们去骑马好不好?” “真的?”鑫哥儿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看着析秋确认道:“真的可以去骑马?”析秋笑着点了点头,鑫哥儿就一蹦三跳的跑到析秋身边抱住她的大腿,满脸甜甜笑容:“谢谢四婶婶!” 析秋摸着他的头,敏哥儿也在一边呵呵乐了起来。 佟全之拿着帕子在擦拭匕首,这两日他一天要擦拭三四次,每每都是唉声叹气的样子:“江南不能去,卫辉不能去,就连山东也不准去!”说着又哀求的看着析秋:“六姐,您和大都督说一声吧,让我去卫辉,哪怕去山东也行啊,杀两个土匪心里也痛快,总比这样关在家里要强。” 析秋笑了起来:“你就安生待在家里。”说着见他一脸颓丧的样子,又补充道:“四爷说了,等过了今年,就送你去宣同。” “真的?”佟全之满脸的惊喜:“大督都真的这么说的?”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 佟全之几乎一蹦而起,满脸的欣喜:“我去和师兄说。”佟全之的五六个师兄弟这会儿都在外院里。 正说着,忽然天敬自门外进来,隔着门禀道:“夫人,宫里头来了一位公公,传皇后娘娘口谕,宣您进宫。” “现在?”析秋让春柳开了门,她站在门口看着天敬问道:“来的是哪位公公,人可走了?” 天敬垂着头,回道:“是一位姓管的公公,说是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的。”说着一顿又道:“人还在外院之中,说在外院等您。”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满面的狐疑,现在已近戍时,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会儿让她进宫? “可说了什么事?”析秋问道。 天敬摇了摇头,回道:“小人问了,可那位公公只说皇后娘娘有请,旁的事一概不知。” 析秋越发的疑惑,深夜召见又不说什么事:“去将人请进来。” 天敬应是,脚步匆匆而去,不过一刻功夫便领着宫里来的内侍进了院子,那人长的不高瘦瘦小小的,面白无须,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拿着拂尘站在院子里,析秋走出来笑着道:“娘娘深夜召见,敢问公公可知娘娘有何吩咐?” 管公公抬着头却垂着眉眼,回道:“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知道主子的意思,萧四夫人还是赶紧准备一下,随洒家走吧!”语气很高傲的样子。 析秋盯着他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那劳烦公公在外院喝杯茶稍等一刻,妾身有孕在身大都督又不在府中,自是要交代准备一番!”管公公却是道:“四夫人还是不要让娘娘久等了。” 析秋眉头越发拧的紧了,点了头道:“是!”说着看向天敬:“送管公公去外院喝茶。” 天敬应是,带着管公公出门,析秋的目光就在管公公周身上下扫了一圈,由春柳扶着回房,春柳也是满脸的疑惑:“夫人,皇后娘娘怎么这会儿召见您?” 析秋也想不明白,城中都快宵禁了,出入也不甚方便,皇后娘娘会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她呢? 她不由想到萧四郎,萧四郎从宫中出来不过三个时辰,她没有听到他说起过宫里头有别的事情,若说事情除了荣郡王妃母子失踪,荣郡王下落不明,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况且,她和皇后并不熟悉,彼此间除了君臣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可交集。 她想不到理由和任何的可能性。 春柳小心的问道:“要不要给您换衣裳,这会儿时间不早了,您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来。” 春柳的话落,析秋忽然一怔,她回头看着春柳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面色变的有些苍白,春柳被她郑重的样子惊住,忐忑不安的重复道:“奴婢说,您早些去也能早些……” 析秋猛然站了起来,她看着春柳道:“去将三少爷找来。”春柳见她如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她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析秋抚着肚子,来回的在房里走动,难道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若真是这样,那萧四郎会不会有危险? 胡思乱想间,佟全之匆匆进了门,看见析秋就问道:“六姐,您找我什么事?”析秋就两步走过去,面露紧张的道:“三弟,你偷偷从西角门出去,去黄大人府上,韩大人府上,还有东昌伯府上以及武昌伯的府上打听一下,今晚各府里有没有人去传召各位夫人进宫。” 佟全之一脸纳闷,显然不明白析秋的意思,析秋等不及推着他往外走:“现在解释不清楚,你喊两三个师兄弟一起出门,分头去打听,一定要快!” “哦,知道了。”佟全之尽管满脸疑惑,可析秋的脸色太难看了,他凝了心神点了点头,飞快的跃下台阶消失在夜色中。 析秋忐忑的不安的在房里走动,岑妈妈听到动静进了门:“夫人,听说宫里头来人了?” “嗯。”析秋随意应了,又突然看向岑妈妈,吩咐道:“岑妈妈,您带两个婆子现在去一趟侯府,看看四爷还在不在侯府里。”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岑妈妈脸色一变,问道。 析秋摇了摇头,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很不好!” 岑妈妈神色一凛,立刻回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带人去侯府。” “小心些。”析秋点了头,看着岑妈妈出了门,她则在炕头上坐了下来,脑中不停的转着,想着各种可能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敬已经进来催了两次:“夫人,管公公等的很焦躁,直催着让您快一点。”说着一顿:“夫人,小人觉得这位管公公很不对劲!” 析秋闻言一怔,问道:“怎么说?” 天敬想了想回道:“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他应该不常出来办事才是,坐在房里不停的拿袖子擦汗,一会儿又问时辰一会儿又起身在房里来回的走,小人问他宫里施大人的情况,他却是一问三不知……” 确实很奇怪,施胜杰是禁卫统领,他身为内侍可以没有接触过,但不可能不知道,只有两种解释一种就是他根本不是宫里的内侍,自然就毫不知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很紧张,心神慌乱根本没有心思和天敬说话,很可能连天敬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哪里能说什么来! “我知道了,你先稳住他,哪里也不要让他去!”析秋称沉声回道。 天敬没有多问,沉声应是。 又等了一会儿,佟全之终于回来,一进门他抹了一头的汗还不待他坐下析秋就着急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没有?” “嗯。”佟全之也不管谁的茶盅,端了就一口饮尽,回道:“黄府,韩府还有东昌伯和武昌伯都宫里都去了人,这会儿都在门房候着呢,尤其是黄府,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宫里的内侍进门,急急忙忙的还不等马车停好就跳了下来。” 析秋听着就彻底沉了脸,她拧着眉头在房里来回的走动,佟全之看着就满脸的困惑,问道:“六姐,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三弟。”析秋停下来看着佟全之吩咐道:“你现在带着人去刚刚的几个府里,拦住几位夫人,千万不能让他们随着来人去宫里。”佟全之越发的不解:“为什么?” “这些人很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口谕也不是皇后娘娘亲自传达的。”析秋沉了声慢慢的道:“我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宫里面一定是出了事了。” 佟全之脸色也变了,他脱口问道:“会出什么事?” 析秋摇了摇头,也不敢确定:“你先照着我的意思去办,一切答案明天就应该就有分晓。” “我知道了。”佟全之应是,飞快的转身出了门,正在这时岑妈妈回来了,一进门就回道:“夫人,侯府的所有的门都关上了,打听不到四爷在不在里面。”见析秋脸色微变,她又补充道:“不过四爷的马还放在侧门口,但是旁边没有人,就连平时守门的婆子和小厮也不见踪影。” 一定是出事了。 萧四郎去了哪里?侯府里出了什么事? 析秋心里砰砰跳着,侯府,黄达,韩承,还有东昌伯武昌伯…… 会有什么事? 析秋忐忑不安的坐在炕头上,岑妈妈心里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就看着析秋道:“夫人,奴婢去检查一下府里的各处守卫。” “去吧!”析秋点了点头,又看着她道:“去将敏哥儿和鑫哥儿带到我这里来。”说着一顿又道:“将府门关上,所有人不得出去。” 岑妈妈应是。 天敬又来了,回道:“管公公说您抗旨不遵,等着皇后娘娘降罪,他吵要回宫复命。”析秋点了头问道:“你怎么说的?” “小人。”天敬挠着头,支支吾吾的回道:“小人在他喝的茶里放了点东西……” 析秋紧绷着的心被他弄逗的轻松许多,点头道:“时效多久?” 没有斥责,天敬眼睛一亮笑着回道:“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应该够了吧! 析秋点了点头,道:“你去忙吧!”天敬应是出了门。 岑妈妈将熟睡的鑫哥儿和敏哥儿抱到她暖阁里来,析秋给两人盖好被子,岑妈妈问道:“您要不要也靠着眯一会儿。” “不用了,我也睡不着。”析秋坐着眉头始终拧着,看向岑妈妈道:“让侍卫和婆子们都打起精神来!”岑妈妈应是。 析秋静静坐着,直到下半夜佟全之才带着人回来,将外面的情况和析秋说了一遍:“去黄府的时候,黄夫人正收拾好了要出门,我就将你的话和她说了一遍,她满脸惊怔顿时瘫坐了下来,我也不敢多待就去了东昌伯府,钱夫人和您一样满脸忐忑的不安的样子,知道我的来意她立刻问我府上是不是也受了召见,我和她仔细说了一遍,钱夫人当即让人将外院的内侍扣下来,将府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佟全之噼里啪啦的说着:“武昌伯府上没有进去,我拍了半天的门没有人应……” 析秋听着点了点头,沈太夫人人精一样,她能想得到的事情沈太夫人一定能想得到,她问道:“那韩夫人呢?” “去迟了。”佟全之摇了摇头:“我到的时候韩府的马车已经进了皇城,我也不敢追过去,只能回来了。”佟全之说着一顿又道:“六姐,今天城里头真是诡异,不到宵禁街上就已经没了人,家家户户都关了门,我路过西长街的时候,平时这个时候茶楼酒楼里应是热闹非常才是,可是今晚却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坐在里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析秋却是在想韩夫人的事,希望她能安全。 正说着,突然天敬就冲了进来,惊魂未定的道:“夫人,皇城方向起火了。”析秋听着一愣,就扶着春柳和岑妈妈出了院子,站在园子里朝皇城方向看,角度看的并不清晰,但灰蒙蒙的天空中确实有一道亮光直冲天际,浓浓滚滚升起了…… 佟全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仿佛明白了析秋的担心:“怎么会这样!”说着,佟敏之也披着衣裳跑来,随着众人朝皇城去看,也是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说话,但大家心里却都了猜想。 析秋的猜测的也得到了证实,天敬和佟全之几乎同时道:“我出去打听打听!”析秋摆着手:“不行,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着急,却又觉得析秋说的在理,这会儿什么情况谁也无法肯定,还是不要贸贸然出去的好。 但心里却开始担心萧四郎。 直到两天析秋才知道当夜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韩夫人与长街之上,持刀杀了十一个劫匪,又与一红衣女子搏杀的事情…… 才知道宫里头,真正度过了一个怎样的夜晚。 才知道萧四郎在这之前,和这一晚他做了多少的事情! 春柳扶着析秋,一脸的惊怔不安:“夫人,四爷会不会有事?” “不会!”析秋拧着眉头,萧四郎肯定不会有事,她反而更加担心太夫人和大夫人,侯府的门紧关着,萧延诚到底做了什么,他喊萧四郎去干什么? “六姐。”佟敏之扶着析秋往房里头而去,低声道:“是不是荣郡王?” 除了荣郡王也不会有别人了,大周各处掀起动乱,荣郡王妃和公子离奇暴毙,荣郡王又下落不明,在这个关口中宫中突然起火,又出了这一连串无法解释的事情,她想不出除了荣郡王还有别的可能。 “废话!”佟全之拍了佟敏之的脑袋,道:“这逼宫的事情什么都敢做不成,除了荣郡王现在朝中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也是!”佟敏之认同点了点头,又想到大周几处战事,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各处的兵马还在路上,战事却已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这样的情况便是在古往历史中也鲜有见到,他不得不佩服荣郡王的谋划和手段,若没有紧密的谋划怎么可能事情都发生的这么巧合。 还有苗疆,苗疆一向不与中原接触,荣郡王竟然能和苗疆联系的上。 圣上虽然应对及时,卫辉和山东其实不足为惧,江南想要成事也不容易,可是苗疆不同自老侯爷收复大半苗疆后,苗疆已休养生息许多年,这时出兵必定是准备充足,镇远总兵又是匆忙应对…… 他暗暗抹了把汗,局势才稳定下来,不会又要改朝易主吧! 叹了口气,他在析秋的身边的坐下来,安慰道:“姐姐,大督都一定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好了。” 析秋点了点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敏哥儿,淡淡的眉头轻轻蹙着,让她不由想到那一年二皇子被逼出城那夜,萧四郎抱着敏哥儿来找她,她和春柳司杏手忙脚乱的带了一夜,又将司榴家的两个孩子带进府里来,整个院子里都是孩子哭声。 那时候她觉得,上头谁当主子与她无关,局势上对她也没有影响,只要大老爷和佟慎之平安活着安生做官,她的生活就不会有所变化。 仿佛事件重演,不过几年的观景,她又面临这样的情况,可是心境却大不相同。 她希望圣上长长久久的坐在龙位之上,哪怕萧四郎不再是大督都她也不希望圣上出事,没有什么比天下太平局势稳定重要,换了主子她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情,但是却知道京城必定要天翻地覆,不知道会有多少因此丧命,不知道会有多少府邸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她伸手摸着敏哥儿熟睡的小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只希望等太阳升起来,一起都恢复如初,所有人都在原有的轨迹上生活着,不曾改变。 至少,现在不要! 房间气氛压抑,佟全之坐立难安,她站起来看着析秋道:“六姐,我出去看看吧,很快就回来。” “三弟。”析秋不悦道:“你哪里也不准去,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说着一顿又道:“况且,你在家里也不是全无责任,我们这么多人在府里,可都是要靠你保护的!” 本来佟全之没什么成就感,乍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升起一股责任感来:“保护你们?” 析秋点了点头:“夜还长,谁也不知道会发什么事。”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7 惊魂 “会出什么事?” 佟全之一愣,随即想到那一年长街上血流成河,许多百姓无辜丧命的事情,不由生出一丝冷汗,方明白过来萧四郎将他和师兄弟接进府里来的原因,他一定是预料到今日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吧。 佟全之没有说话,佟敏之年纪渐渐长大,许多事他也看的明白,不由替析秋道:“譬如今晚宫里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对方有什么目的,既然他们一计不成,会不会再生一事呢?” 佟全之一怔,忽地站了起来,面色郑重的对析秋道:“六姐我带人巡府去!”这些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大督都是圣上倚重的大臣,对方能使一次手段,保不齐还能再施第二次,若是有人趁乱如上次一样变装成流匪……六姐现在有孕在身,府里头上下近两百口人的性命,若有差池后果将不堪设想。 “三弟。”析秋自炕上站起来,看着他道:“你小心些,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也未可知,不过万事小心为上,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佟全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待在房里哪里也不要去。”说着又看向佟敏之:“你保护好六姐!” 佟敏之点了点头,和析秋一起送佟全之出门。 “六姐。”佟敏之扶着析秋回到暖阁,低声问道:“您说,大督都这会儿是在宫里还是在哪里?” 析秋也说不好,萧延诚请他去侯府,可侯府的门却紧紧关着,宫里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现在只能靠猜测,今晚又是乱糟糟的一团,她也不清楚。 “我们只能等了。”她和佟敏之对面坐下,索性换个话题去分散注意力:“姨娘最近可好?” 佟敏之听着点了点头,道:“姨娘挺好的,还胖了一些,现在她的吃食都是罗姨娘操持着的,你就放心吧。”说着一顿又道:“就是大太太,传唤了两次,让姨娘端着茶站在床前,站了两个时辰,姨娘晕倒了……大老爷回府训斥了大太太一顿,还打了房妈妈一顿板子。”说着,大眼眨巴露出调皮的样子:“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析秋叹了口气,大太太自病了后仿佛糊涂了不少,她就觉得大太太有种连死前要拉着谁垫背的意思在里面…… 她摇了摇头,道:“你和姨娘说,现在不同往日,若是大太太再有这样的事,就让人去找大老爷,什么事都不如她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佟敏之应是,点了点头。 床上,鑫哥儿翻了个身,短短的小腿架在敏哥儿的肚子上,敏哥儿难受的皱着眉头,小肚子扭了几下不见效果,就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在被子滋溜滋溜爬了几步,甩开鑫哥儿的腿,拱到另一边接着呼呼大睡,鑫哥儿腿没了地儿搁,小屁股一拱也不知是热的还是难受,一个翻身就撅着屁股趴在被子上睡了起来。 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动作,却自始自终都睡的香喷喷的。 析秋看着好笑不已,摇着头去给两人重新盖好被子,佟敏之怜惜的看着鑫哥儿道:“上次听说他生病,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虽对大姐姐没什么印象,可他总归是大老爷的外孙……” 析秋点了点头,道:“他现在是世子,只要把身子养好了,健康长大将来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反倒是敏哥儿,未来只能靠他自己。 佟敏之点了头,应道:“那倒是。”他说完,析秋却是想道:“你现在是廪生,今年可打算参加府试?有把握吗?” “嘿嘿……”佟敏之挠着后脑勺,笑着道:“父亲和大哥的意思让我再等一年。” 析秋挑了眉头,问道:“那你的意思呢,是想再等一年还是今年就下场?” “我想今年试试。”佟敏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看过往年的卷子,觉得有几分把握。” 析秋笑了起来,微笑看着他,问道:“几分?”佟敏之想了想答道:“六分!” 佟敏之虽有时候有些毛躁,但为人处事还是很稳妥的,他说六分想必就是很有把握,析秋想了想道:“那我过些日子去和父亲说,让你今年下场试试好不好?” “不用,不用!”佟敏之垂着头道:“还是听父亲的吧,今年,明年也没什么区别!” 析秋像小的时候那样,揉着佟敏之的脑袋,心里却很高兴,从当初对大老爷的渴望和害怕,到现在的父子能时常交流相处融洽,佟敏之想必是明白大老爷既然让他明年下场,就必然有大老爷的考究之处,他没有执意下场也没有骄傲自满急于表现,她很高兴。 “敏之真的长大了!”析秋笑着道。 佟敏之红了脸,低头去喝茶,春柳候在一边也轻轻笑了起来,问道:“七少爷,好久不见六福,她还好吗?” “挺好的。”佟敏之点头道:“我房里的事现在都是她和紫霞姐姐在管,不过今年紫霞姐姐就要嫁人了,大嫂将她许到庄子里给卢管事做儿媳了。” 春柳听着就满脸的笑容:“那六福也算熬出头了。”想了想又道:“奴婢记得她今年有十三岁了吧。” “嗯,她比我大两岁!”佟敏之应道。 析秋就想到六福的样子,长的不漂亮但却很机灵,做事情也很用心,还有几年等到时候再让大嫂给她配个好人家罢。 几个人在房里说着话,佟全之则和四个师兄弟分头巡查府里各处的守卫,萧四郎自前些日子开始,就在府里增派了人手,他满府里看了一圈,总算是放了心,即便有流匪来也该能反抗,除非是大军队,否则可以安心睡觉了。 还是大督都思虑的周全,事先安排的这么周到。 佟全之在院子里的假山石上坐了下来,就有师兄掏了壶酒出来,道:“老三,要不要来点,今晚太冷了喝口酒暖和暖和!” “谢谢。”佟全之接过酒昂头就灌了两口,抹了嘴道:“等这事儿结束了,我请你们上鸿雁楼吃个三天的流水席,咱们喝他个够本!” 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这里的人佟全之年纪都最小,有几个过了三月就要去军营报道了,但真正论起身世和人脉关系来,还是佟全之最靠谱,毕竟他可是有个做大督都的堂姐夫,那是实打实的有用啊。 譬如都督府里,若非因为佟全之,他们这辈子恐怕也近不来……不知道上战场多少次,立多少军功才能和大督都面对面的说话…… 佟全之虽粗心大意了些,可也知道,大家讲兄弟情谊时也会看人的出身,他能在师傅门下习武又能在师兄弟里头有号召力,和他背后的关系可是分不开的。 众人说笑了一阵,佟全之拍了屁股站起来:“走,我们再走一圈,也当热热身。” “好!”喝了酒众人精神头也好些了,几个人跺了跺冻得发红的手,拢在袖子正要走,忽然就听到倒座房里传来一阵惊叫声,众人一怔问佟全之:“出了什么事。” 佟全之哪里知道,摆着手道:“走,去看看!”说着,几个人就朝倒座房里跑去,刚到门口就有婆子披着小袄从房里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叫着道:“蛇,蛇!” 还当是什么危险的事,佟全之问道:“不就是蛇,至于怕成这样。” “舅爷,您进去瞧瞧,可不是一条是两三条呢。”婆子将衣服套上还心有余悸的道:“我值了夜刚回房躺下,就觉得被子里冰凉凉的,弄的身上也痒痒的,伸手一摸就抓到一条蛇,还咬了我一口我呢。”说着伸手出来给众人看,大晚上的佟全之几个人也瞧不见,随意看了一眼。 “好了好了,找几个人帮你弄掉!一惊一乍的。”佟全之好说话,挥着手让婆子不要再继续叨叨,回头对她道:“小厮都住外院?你找个当值跑一趟就是。” 那婆子看着佟全之就点头应了,正要说话,喉间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咯咯……” 佟全之几个人一愣,朝婆子看去 就见她眼睛一瞪身体突然僵硬起来,脸上的肉仿佛被人和了面的包子褶子,一点一点向中间聚拢,又慢慢的缩小自鼻子尖上凸起来的一点又凹陷了下去,慢慢的正张脸变成了平面,又从平面变成了一个坑…… 身上也是如此,手指仿佛缩进了骨头里。 砰! 婆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他们来不及说一句话,躺在地上的婆子已经只剩下一张皮…… “怎么回事?”佟全之几个人跳开来,惊恐未定的看着那婆子的尸体,没有人见过这样诡异恶心的画面,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在他们面前消失,从体态丰满变成一张人皮…… 没有人能承受的住,佟全之脸色巨变,却更加困惑,这样的现象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 “老三!”他身后的师兄的拉了拉他的衣服:“现在可是冬天……” 所有人怔住,冬天,是啊…… 冬天怎么会有蛇,若是一只也就算了,当它怕冷躲到被子里取暖,可是婆子说两三只呢。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的,督都府每日都有人打扫清理,这些东西怎么还会留着? “进去看看!”佟全之深深的拧了眉头,几个人应是转身就要回房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婆子裹着衣裳的皮里头,从眼睛的窟窿里慢慢的拱出来两个小小的黑点,佟全之大声一喝:“拿灯笼来。”就有人一跃而起跳到游览上,摘抄下挂在游览下的灯笼又飞快的跑回来,朝那皮上头一照。 顿时有人忍不住吐了起来。 是蛇,但这种蛇不过筷子长短,样子很奇怪身上有七彩的斑纹,没有眼睛扁扁的头上只有一个很大的嘴巴,从“脸上”一直延伸道头顶上,一共三条从窟窿里爬出来,一个个肚子都是鼓鼓的,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连佟全之都仿佛能感觉到他们一脸餍足的,吃饱喝足的样子! “这他妈什么东西,真是够恶心的。”有人怒喝一声,佟全之已抽出身上的匕首:“不管什么东西,先杀了再说!”说着挥刀而起,一刀斩断两条! 旁边的师兄见了,也和佟全之一样,将另外一个也一起切断了,或许是因为吃的太饱的关系,三只小蛇很容易就被杀了。 “这太诡异了。”佟全之拧了眉头道:“再去找找,千万小心不能被它咬到了。” 几个人纷纷应和,各自从游览上摘了灯笼去拍倒座房上其它婆子的房门。 一时间门悉数打开,佟全之带着人进去检查了一遍,却再没有看见,他越发的疑惑…… 好好的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东西,看这东西的样子他觉得应该不是蛇才是,蛇怎么会钻到人的身体里,怎么会这样吃人,也太过恶心了。 “去通知各处的侍卫,让大家都留心一点。”佟全之吩咐着各婆子:“不管还有没有,大家都留心一点,今晚也都别睡了,要是被咬了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就有人朝刚刚那婆子倒下去的地方去看,婆子穿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她们看着眼熟,但是却看不到衣服里的身体…… 众人惊出一身汗来。 “都别看了,紧心些!”说着一顿,他朝另外一边去,这里有蛇不知道六姐房里有没有。 正说着,他路过刚才婆子尸体的地方,随即一愣,刚刚那三条蛇的尸体不见了……被斩成六段的蛇,不见了…… 佟全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老三!”师兄啐了一口,抹了汗道:“这玩意也太诡异了,不会和地龙一样,一条切了变两条吧?”他们小时候都玩过地龙,一条地龙拦腰切断,就会变成两条,若是切成四段就会变成四条……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刚刚不单没有杀了那三条蛇,反而还变相的增加了三条? “我去告诉六姐。”佟全之说完又转头道:“咱们分头行动,你们去找蛇,再看到就不要用刀,最好用个瓷瓮装起来。”这个主意或许可行,佟全之又道:“去将所有人都喊醒了,别睡了!” 大家听令各自跑开去做事儿。 府里头守门的侍卫也开始警醒起来,佟全之的师兄就带着十几名侍卫,点了火把满园子的找蛇。 佟全之一路跑回去,析秋见到他神色慌张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六姐。”佟全之飞快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给析秋听:“您快想想办法,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只要被咬到就必死无疑。” 析秋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竟然可以钻到人的身体里,掏空里面的肉身和五脏…… “怎么会这样,园子里以前也没有见过这东西。”她说着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样子:“去找找这些东西从哪里出现的。” 佟全之一愣,就想了起来,这东西以前园子里没有,现在突然出现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他不敢下结论但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知道,这就带人去那婆子的房里找一找,这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的。” 析秋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让大家都小心一些,还有注意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知道了。”佟全之说着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佟敏之和春柳岑妈妈几人还没缓过神来,一个个惊讶的说不出话,佟敏之愣了半晌看向析秋道:“姐,这东西会不会游到这里来?” 此言一出,大家顿时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析秋看向床上的两个孩子,就拧了眉头道:“我们将所有灯都点了,仔细在房里找一找,将门窗都关好!”说着又看向岑妈妈:“去取点醋点了炉子在房里烧,若真的是蛇闻了刺鼻的味儿就会避之不及,再弄些烧酒和雄黄在周围细细的撒了。”也不管有用么没用,防着总比不防好! “奴婢这就去。”岑妈妈就带着春柳碧槐几人各自去找要用的东西,不一会儿春柳和碧槐几个带着小丫头和婆子在院子的里外撒雄黄和烧酒,岑妈妈则和容妈妈以及紫阳几个架了好几个炉子,房里里外都熏着醋。 析秋坐立难安,佟全之说不过筷子大小,若是藏在哪里根本不易察觉,她转目去看床上,对佟敏之道:“掀了被子仔细看看。” 佟敏之应是,和析秋两人就将暖阁上的被子都掀开查看,又开了炕头的柜子仔细去翻…… 两人忙了半天,房里的地龙又烧着,顿时累的满头大汗,析秋坐着喘着气,房外烧着醋不知道有没有熏着那东西,但析秋闻着却是一阵恶心,指着佟敏之道:“快,痰盂!” 佟敏之一个箭步从墙角拿了痰盂来,析秋半蹲着就哗啦啦的吐了起来,等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她扶着佟敏之站起来,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一夜未睡这会儿又是紧张有是惊吓的,又吐了半天哪里还有力气,只能靠在迎枕上叹着气:“你去院子里看看吧,让春柳进来陪我,让他们都小心点。” “您没事吧。”佟敏之看着她这样子担心不已。 析秋摆着手:“我没事,你去吧,这里头味儿难闻,回头让春柳开了窗透透气。” 佟敏之应了就出了门,不一会儿春柳进来,开了一点窗户换气,又将痰盂拿出去,她给析秋倒了温水问道:“夫人,奴婢觉得今晚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从来没觉得哪一个晚上如此漫长,每一件事情都无法解释,莫名又诡异。 析秋知道,这些事不会没有根由,只是时间太短她们还找不到原因而已。 正说着,外头岑妈妈掀了帘子进来,这还是析秋第一次在岑妈妈脸上看到灰败的样子,她失魂落魄的看着析秋,飞快的道:“夫人,那东西进院子了。” “在哪里?”析秋站了起来,看着岑妈妈:“就在刚才,咬了翠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翠兰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她觉得她活了这么多,也是从风风雨雨中趟过来的,却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害怕。 如果是人她也不会觉得害怕,至少能看得见摸的着,那个小东西那么点大,一转眼就跐溜的蹿了出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给你致命的一击。 她害怕的手指都在颤抖,看着析秋问道:“怎么办!” 看来,熏醋和撒雄黄都没有用,她连那东西都没有见着,它却已经伤了两人的性命,这个园子里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生! “点了火把试试。”析秋对岑妈妈道:“让所有人都点了火把在院子里搜,若是抓到了不要用手去抓,将他弄进瓮里装起来!”想了想又道:“让大家都小心些,若是见到保命要紧,其它事是次要的。” 她将治蛇的办法都想了一遍,能用的也只有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她也不确定。 “是!”岑妈妈应是出了门,析秋则看向春柳道:“将七少爷喊进来,让他和天敬两人将鑫哥儿和敏哥儿背在身上!” 春柳蹙了眉头,想了想道:“奴婢来背吧,七少爷年纪太小了。” 析秋看着她,就点了点头:“也行,待会儿累了大家可以换着背。”说着,就拿了敏哥儿和鑫哥儿的衣裳给两人穿上,两人睡的迷迷糊糊,也不睁眼任由析秋去穿衣脱衣,又将敏哥儿绑好了固定在春柳的身上,搭了一条毯子,春柳如临大敌四处去看,精神高度集中。 天敬进来,又将鑫哥儿背在背上,几个人站在房间的中央。 远远的一声惨叫传了过来,析秋面色一变,不一会碧槐哭着跑了进来,析秋看她的样子几乎腿有些站不稳,问道:“是谁?” “是二门的一个婆子。”碧槐哭着道:“在我眼前……”紧接碧梧也跑了进来,她用厚厚的棉布包住了手脚,上下都裹的紧紧的,看着析秋道:“夫人,奴婢和三舅爷去抓这东西,我小时候在家里常抓蛇玩,我就不行我治不了它。”说着也不等析秋说话蹬蹬的跑了出去。 “碧梧!”碧槐心里害怕,想喊住碧梧可她人已经跑出去了。 析秋拧了眉头,抓了炕头的褙子道:“走,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不要!”碧槐抓住析秋的手:“夫人不能出去,外面这东西肯定不止五六条那么简单,说不定园子里现在到处都是!” 析秋依旧将披风披在了身上,总不能让那东西一直嚣张下去,碧槐却怎么也不肯放手,春柳和天敬也拦着析秋:“夫人不能去,院子里这么多人定能想到办法的。” 析秋叹了口气,只得在炕头瘫坐了下来,找不到法子治那东西,他们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能不等天亮等不到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他们都已经死在府里了。 她心思电转,努力去回想着自己脑中的知识,忽然间她仿佛想到什么,看向碧槐道:“到现在为止,除了婆子和丫头有没有小厮和侍卫受到过袭击?” 碧槐一愣,顿时明白析秋的意思,夫人这是在找死者之间的共通点,那东西是见人就咬,还是有选择性的。 “奴婢这就去问问。”说着提着裙子飞快的朝外面而去,析秋在后面叮嘱道:“你要小心一些!” 若是能找到共同点,或许她就能想到办法,即便不能全部杀死,也能避一避利害! 时间过去的很慢,墙角放着的沙漏稀稀漏着沙子,天敬和春柳两人各背着一个孩子,天敬手里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他紧紧握着眼睛戒备的四处去看。 碧槐回来了,脸上露出喜色:“夫人,奴婢查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说着一顿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天敬,红了脸。 “说吧,此一时彼一时,这时候就不要顾忌了。”析秋道。 碧槐顿了顿,低声回道:“奴婢问过死掉的三个人平时住一处的人,才知道这三个人小日子都在身上。” 天敬一听,顿时脸红到了脖子,碧槐也尴尬的说不出来话。 析秋蹙着眉头仔细去想,这东西吃人,那是不是可以说它也嗜血呢,袭击这三个人就是因为闻到了她们三个身上有血腥味,才找准了目标攻击的? 她觉得有这个可能,就和很多动物一样,只要一处散发出血腥味,许多凶猛的食肉动物就会寻着气味而去,有时候不过十几分钟就会聚集无数的飞禽走兽,皆是因为血腥味的关系。 她来回走着,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碧槐和春柳以及天敬静静的看着她,碧槐和春柳不觉得奇怪,她们在析秋身边待了很久,早就知道夫人的思维紧密,思考问题时逻辑很强,往往一点小事她也能细微末节寻根究源找到根本。 天敬却是诧异的很,这样的夫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垂着眼帘沉了面容思索的样子,让他觉得很眼熟,像谁呢…… 忽然的,他就想到了四爷。 四夫人这个样子,和四爷不说话时冷凝慑人的表情,真的好像。 不是有人说夫妻在一起待的久了,就会越发的相像么,四爷和四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析秋停了脚步,看向几个人道:“去将佟全之和侍卫都叫出来,让岑妈妈开了库房,将府里所有的瓮都找出来,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活着的鸡鸭家禽,若是没有就将沈家送来的两头羊宰了,将肉放在瓮里周围都倒上血,集中放在院子里……”她的话没有说话,几个人已经明白了析秋的意思。 夫人这是要捕捉,用血腥味将这些东西都引过来,然后关进瓮里头,这样它们就是再厉害也总不能将土烧制的瓮啃了跑出来吧! “奴婢这就通知大家去。”碧槐满脸惊喜迫不及待的道。 析秋点了头,又道:“这东西很毒,你们离的远一点,让侍卫们去弄!”如果这东西不是蛇,她忍不住就想到以前在大周野史里,看到的一段有关于苗疆历史变迁的记载…… 会不会是苗人养的一种蛊虫呢? 若真的是蛊虫,那么这种东西就会喜欢阴寒之地,而所谓最好最优最极品的阴寒之地,就是女人的身体! 让它们趋之若鹜! 如果真是这样,男子做反而安全一些。 碧槐应了,提着裙子飞快的出了门。 希望她猜测推断的没有错,析秋也不由暗暗祈祷,天敬也有些坐不住,可背上背着鑫哥儿他又不敢出去冒险,只得来回在房里走动。 析秋端了茶杯喝了口水,也不敢在炕头去坐,就看向天敬和春柳道:“你们背着累不累,要不要让人换换你们?” “不用!”两人摇着头,春柳担心的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析秋也不敢确定,就开了窗户去看院子里,就见院子外头的花园里有一处点了许多的火把星星点点的,佟全之的大嗓门不甚清楚的传来:“……杀了!” 也不知是杀鸡鸭还是杀那东西。 析秋也有些坐不住。 正要关门时,析秋就看见窗口一个黑黑的,小小的脑袋一点点从缝隙里探了进来,周身有五六种颜色,让她想到三夫人和绿珠身上的颜色,彩虹一样,不同于三夫人和绿珠的美丽热情,这东西身上的颜色阴冷冷的,透着一种阴寒之气。 离她不过两尺的距离,她不知道它不会蹿起来或者飞跳起来。 析秋朝后退了一步,那东西眼睛很大骨碌碌的转着,看到析秋的在动,它扁扁的丑陋的脸上那长长的如小丑勾勒出来的嘴就咧了咧,像是嘲笑析秋……极其像人的表情。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什么蛊虫之类,如果是蛇应该不会有这样极具人性化的表情。 “夫人!”感觉到析秋的僵硬,天敬走过来:“怎么了?” 析秋一动不敢动,和那东西对视着,声音轻轻的道:“……在窗户上!” “什么!”天敬听着就是一惊,随着析秋的视线看去,立刻就看到了窗户上一惊爬着露出半个身子的东西,像蛇……可是颜色太过艳丽,形状又太奇怪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拉着析秋一点一点退后:“夫人,您抱着鑫爷,小人把他弄出去!” “不行。”析秋拧了眉头道:“这一只似乎和三弟说的不一样,他说的是没有眼睛的,你看它……眼睛那么大而且盯着我们在看……” 天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的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这只很有可能是蛊王。” 蛊? 天敬听说过,也多少了解一些,所以顿时怔在哪里,而春柳则是第一次听到,反而没有起初听到蛇时那样害怕,她走了几步也去看那东西,问道:“什么是蛊?” 天敬脸色巨变,没有说话! 竟然是蛊,难怪舅爷他们斩断一条就成倍的成活了。 “不要说话!”析秋道:“既然蛊王出来了,那么它的主人就该不远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院子里就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四弟妹真是好胆识啊。” 是三夫人的声音,析秋听到这个声音时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人,就不可怕! 因为看不到外面,她只能隔着门答道:“三嫂才是好胆识,这东西饲养起来费了不少功夫吧。” 三夫人呵呵笑着,门帘子已经自外面掀开,露出一身红装趾高气扬的三夫人,她跨了进来挑着眉头看着析秋:“四弟妹不害怕?”目光就落在窗台上,瞪着眼睛看着析秋的那条蛊虫,很兴奋的样子! 蛊王是会听从主人的命令,才会攻击人的吧,析秋索性转了身对天敬和春柳道:“你们都坐着歇会儿吧。”两个人戒备的看着三夫人,依着析秋的话朝后退了几步。 那东西果然没有动! 析秋就看向三夫人:“不知深夜前来,有何贵干!”她说着,目光在三夫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注意到原先挂在她腰间鞭子上的流苏和几个荷包样的东西没有了,大红的裙摆上落了深褐的颜色,应该是血迹,上衣也破损了一处…… 看来,是打斗过了。 三夫人毫不客气,大步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对面:“四弟妹有孕在身,也歇会儿吧。”说着一顿,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放心,没有我的命令它不会动的。” 析秋淡淡笑了笑,在三夫人对面坐下,三夫人看着她就道:“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请四弟妹随我走一趟。” 析秋听着眉头一拧:“我若不呢?”三夫人就咯咯的笑了起来,看着析秋仿佛她说了一句多么可笑的话:“四弟妹有选择吗?”说着一顿又道:“这些东西想必你们也见识了厉害了吧,你觉得若是我一声令下,你们有反击的能力吗?况且,四弟妹不担心四弟吗,不想随我去见一见他?” 萧四郎在她门手中? 心中听着心中便是一凛,以萧四郎的武功机智凭三夫人这些东西应该难不倒他,可是她顾忌的却是,太夫人和大夫人在他们手中,若是萧四郎救太夫人而不慎……她不敢想,心里头砰砰的跳了起来。 等着看析秋变色或者心神慌乱六神无主的样子,三夫人兴味盎然:“你们中原女子不是以夫为天以夫为纲,三从四德么,自是四爷在何处你就该在何处才是!”说着站了起来:“四弟妹,走吧!” 等待的表情和好戏没有出现,析秋极其的冷静,她眉目冷澈的看向三夫人,很自然的摇了摇头:“三嫂若是要杀,便将我们都杀了吧,至于去寻四爷……”她说着一顿摇了摇头:“我帮不上忙,却不能给他添乱!” 三夫人一顿,脸色一时变了几变,面有愠怒的道:“你真是不怕死?”说着又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倒是忘记了,四弟妹确实不怕死,今晚竟然连皇后娘娘的旨意都敢不遵,甚至还让人阻拦其他人,你果真很特别也很大胆!” 假传口谕,果然是他们做的! 析秋看着她,没有说话。 三夫人说完,手就很自然的放在鞭子,目露杀意,正在这时析秋就道:“三嫂为何要这么做?是想让苗疆重回中原,还是想要替代大周的圣主,让你们坐上执权宝座?” 三夫人闻言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四弟妹猜呢?”说着又挑着眉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得到吧?” “那我便依三嫂之言猜猜看好了。”她在拖时间,能拖一时算一时:“你曾经救了三哥的命?所以你嫁给了他,或者说三哥不得不娶你,是不是?” 三夫人眉头拧了拧,仿佛被说中了什么,析秋便又道:“若是今晚没有看见这些,我也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这种龌龊的东西存在。”说着一顿又道:“我想,这种蛊是要通过男女交合才能下的吧?所以三哥只要离开你,他就会痛不欲生是不是?就如我表哥那样……找不到下蛊之人,所以就没有解法任由其一日日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对吗?” 三夫人暗暗惊讶,中原人一般很少听说过蛊,即便是听说过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细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析秋不但说出来前因后果,还将她和三爷之间的事一语道破,她心中怒意翻腾,耳边又听析秋道:“三嫂不用生气,我也不过猜测而已,想必三哥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他也不会被你下蛊不是吗。” 三夫人面色稍霁,析秋又道:“那我表哥呢,给我表哥下蛊之人在哪里?” 三夫人笑了起来,看着析秋:“我曾经给过你机会,是你放弃了,现在再来求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没有求你,只要那女子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得到。”说着一顿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她就是三嫂身边侍女中的某一位吧,三嫂要用表哥来威胁徐大人,或者说徐大人说不定也被你们下蛊了也未可知,那么这么重要的人你该带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吧!” 三夫人彻底冷了脸,语气生硬道:“那就等你有机会去我身边找一找吧。”说着一顿:“不过,恐怕你没有机会了,四弟妹既然不愿与我前往,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满面的杀意浓浓……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8 原来(初稿待改) 天敬和天诚不同,他一直在书房伺候,所以并无武艺傍身,一见三夫人如此,顿时将手中的匕首紧紧攥在手中,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防御准备。 春柳则是一点一点朝门口挪了出去,额头上的汗不停的流下来,看了眼三夫人又忍不住朝窗台看去,生怕那恶心的东西跳起来咬了敏哥儿,她只觉得每挪一步腿就仿似千金重一般。 三夫人轻蔑的扫了两人一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出了正房又如何,今晚,这个府邸里所有人的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析秋心里也紧张的很,她们手无寸铁,三夫人却是手持长鞭,窗台上又有一条蛊虫虎视眈眈,她没有见识它的厉害,却也能想象,那些小虫都能食人肉,这只蛊王只会更加的厉害。 尽管心里害怕,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满面的淡然:“三嫂。”析秋与三夫人对视:“你有没有想过,将我们杀了对你们的大业,并无好处呢?” 三夫人眸光渐凝,看着析秋冷冷的道:“我倒不知道,四弟妹如此能言善辩!”她轻笑一声,又重新坐了下来面上杀意却没有减去,语气嘲讽:“那四弟妹说说看,如何没有好处呢?” 还愿意听自己说,析秋心思电转,那么也就说三夫人其实心中也有不确定,或是顾虑的,想到此她开口道:“今晚你们假传皇后娘娘的口谕,传各府的夫人进宫,想必就是用夫人们来威胁当权的官人吧?”说着顿了顿她看着三夫人:“三嫂自苗疆而来,可能对中原男子并不了解,在大义面前威胁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根本不足一提,三嫂不知道前朝有位甄凤山甄大将军,敌军便如三嫂这般,抓了他的妻儿,他却是半分不受威胁,反而杀敌时比之从前勇武百倍。正所谓军令如山,他们既有今日的地位军权,与大周荣辱相比,自己的痛苦和磨难已微不足道。” 这是在告诉三夫人,有时候在男人看来,只要有了地位和权利,妻子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用这样可再生资源威胁,实在不具有威慑力。 三夫人闻言一怔,看向析秋目露怀疑。 非但三夫人如此便是天敬也是如此,他在书房伺候所读史书不甚枚举,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前朝有这样一位名将。 析秋见三夫人面色有所松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目光飞快的看了眼门口,春柳已经背着敏哥儿退出了暖阁的房门……若是佟全之解决了院子里的东西,只剩下三夫人一人,她们也就不用再害怕了。 “三嫂。”析秋淡淡笑着道:“三哥筹谋了这么久,可不能因这样的小事,而毁于一旦啊。” “住口!”三夫人眉头紧拧:“你是说我私自做主坏了他的大事?” 析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三夫人眯起了眼睛,目露厉光:“我告诉你,你不用危言耸听,我今晚所做的事都是他吩咐的,再说,萧四郎今晚无路可退必死无疑,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命丧,没有丝毫的影响。”说着,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手中的鞭子横空而起,啸叫声响彻在房内,析秋只觉得鞭风扫来面上生生的疼,三夫人冷声道:“少和我废话,受死吧!” 话音刚落,她鞭子凌空而起就朝析秋的脸抽了过去:“我便要毁了你这张脸!” 析秋本能要转身避开,宁愿她抽上自己的后背,也不能让鞭子伤了肚子。 劲风扑面! 正在这时,天敬一个箭步冲过来,他后背背着鑫哥儿,只能以面拦住析秋,那鞭子呼啸着落了下来,抽在了天敬的肩上,极重的力道…… 析秋只听到棉帛撕裂的声音,天敬身体便是一抖,鞭梢擦着鑫哥儿的头顶又重新飞了出去,打在墙壁上的多宝格,里面的玉器瓷器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吵醒了鑫哥儿。 析秋一惊,喊道:“天敬。”她几步走了出来去看天敬,就见天敬左脸上划了一道血痕,左肩上衣服被撕开,里面的肉被生生拉出一道长长深深的约莫一尺长的口子,自肩头蜿蜒而下横亘在胸前,顿时,血就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贱人!”三夫人一击未中,目光阴厉的看向析秋,道:“去死!” 析秋拧了眉头,她也生了怒,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拽了身后的椅子就朝三夫人砸了过去,她的力气小又有孕在身,这样砸过去椅子还没落下,三夫人已经移了位置,落在了地上。 好在缓了鞭子的力度,析秋直觉的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她侧目去看就看到自己的袖子也被拉了一道口子,里头也留了一个血痕! 鑫哥儿从刚刚迷迷糊糊,到此刻彻底醒了,顿时吓的哭了起来:“四婶婶……三婶婶……你们不要打架!” 三夫人没有去管鑫哥儿,只微微诧异析秋的反应,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胆量反抗,平常的女子自是尖叫着躲避或是哭诉,哪里有毫无武艺的人真的去反抗。 “天敬,你带着鑫哥儿出去。”析秋去拉天敬,三夫人只是想杀她一个人,她不希望别人因此丧命! 天敬眼前直发黑,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紧紧攥着拳头,坚定的道:“夫人,您带着鑫爷出去,我来拖住他!” “一个都别想走。”三夫人冷笑连连,只觉得面前两人说的话滑稽可笑,话落之际她又是一鞭挥出…… 析秋本能的去护天敬和受了惊吓的鑫哥儿。 正在这时,门帘子直接被人扯了去,佟全之一跃进来,不由分说便上前腾空将鞭梢攥在手心里,他大喝一声用力一扯,就将三夫人的鞭子扯了过来:“六姐,你们出去,我来收拾这个贼婆娘!”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佟全之的速度极快,三夫人没来得反应也没有防备,鞭子就已经脱了手。 析秋松了口气,也不去看佟全之,拉着天敬朝外走:“三弟,你小心。”两个人朝门口跑去,和佟全之的师兄弟打了个照面,三五个人冲进了房里,析秋已经到了外面的游览上,院子里春柳带着几个手持长棍的婆子赶了过来,见吸取安然无恙,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岑妈妈上前来:“夫人,您没事吧。”话落就看到析秋胳膊上的伤口,顿时红了眼睛:“真是恶毒的妇人。”说着,撸了袖子一摆手:“我们都进去,人多不怕她!” 婆子们仿佛受了鼓舞,提着手里的家伙什就要冲进去。 房间里噼里啪啦打斗的声音传了出来。 析秋摇着头道:“你们守在外面,不要进去。”说着看向身后的天敬,对岑妈妈道:“找两个人给他清洗一下伤口。”这会儿也不可能请到太医来,只能将就一下也不知伤的到底有多重。 游廊下昏昏暗暗的灯光中,天敬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岑妈妈这才瞧见天敬,又注意到趴在天敬身上一动不动的鑫哥儿,顿时变了脸色:“快来人!”说着扶住终于受不住晕过去的天敬,几个婆子扔了手里的东西,七手八脚的去扶天敬,又解开他后背上的鑫哥儿抱在怀里。 析秋看见鑫哥儿惨白的脸,心里突的就是一跳,走过去抚着鑫哥儿:“鑫哥儿,鑫哥儿!”喊了两声却没有反应。 “快扶他们去房里。”受的皮外伤虽痛可并无大的影响,可是鑫哥儿不同,他年纪这么小身体又一直不好,若是惊出什么事来……她不敢想。 岑妈妈听着就带着众人扶着,抱着天敬和鑫哥儿去了次间里。 春柳和碧槐跑过来一人一边扶住了析秋,析秋拧了眉头道:“先不要管我的伤,我们到一边去。”说着,就朝游廊的另一头走了过去,春柳急的语无伦次:“三少爷能不能制得住三夫人?” 析秋知道佟全之的武艺不错,又有师兄弟们帮忙,可是却不知道三夫人如何,她也不知道,只希望不要有人受伤就好了。 心里想着,她摇了摇头又去看碧槐:“院子里什么情况,可有效果?” 听到这个话,碧槐就点了点头,语气轻快的回道:“是,三少爷按照夫人的吩咐,已经收了两条在瓮里了,这会儿七少爷和府里的侍卫正守着呢。” 析秋来不及松气,就想到窗台上停留的蛊王,心里想着她目光就落在窗台,这才返现那条蛊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她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上,若是蛊王进了门跳起来去伤人,佟全之他们不是有危险。 正说着,暖阁的门被人从里面踢开,三夫人从里面跃了出来,身姿极其的灵活,凌空翻了个跟头便轻盈的落在院子里,刚已落下她就朝析秋看了过来,唇角一勾隔着院子道:“四弟妹身边到是有不少的高手!”语气依旧是不以为然,说完,左右一翻析秋就看到她手心中横了一只手指长段似竹笛一样的东西,她眼眸含笑便搁在唇上就吹响了一声。 声音很脆,悠扬动听,但目的却是让众人骇住。 不用析秋去想,就连从里面追出来的佟全之也知道三夫人的目的。 析秋脸色巨变。 声音高高扬起,三夫人得意的看着众人,又朝析秋看去:“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便是在苗疆,也无人敢打她寨子的主意,这么多年他和三爷大小的战场不知上过多少,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所有的蛊虫中便是她饲养的最为霸道也最为听话灵活。 没有别的原因,别人只是在阴寒之地挖了洞埋了瓷瓮饲养,而她每一条蛊虫挑选出来,都是选用处女的下体培养,女人下体是最上品的阴寒之地,所以她的蛊虫便是凶猛最嗜血也是最淫之极品! 笛音落下,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停在了原处不敢动弹,侧耳去听院子里的动静。 三夫人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析秋只看到那只蛊王爬了出来,停留在三夫人的肩头,竖着脑袋盯着析秋在看,仿佛她就是一盘极致的美味,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去享受属于它的美味。 蛊王与蛊虫不同,普通的蛊虫没有辨识能力,只能靠嗅觉去寻血腥味和笛音发动攻击,而蛊王却是在主人的命令之下,有选择性的……析秋如今有孕在身,胎儿的营养便是最好的饲养品之一。 不知过去了多久,春柳都觉得身体僵硬的发酸,可是院子里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佟全之动了动和身边的几位师兄弟对视一眼,眼底露出备战的状态,蓄势待发。 三夫人却满脸的狐疑,命令发出这么久,却没有如以往一样所有的蛊虫听命而来,她侧目四处打探,院子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正在这时,院子的花园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别人或许不懂,但佟全之却明白,这是侍卫们又捉住了蛊虫才会如此。 他眼眸一亮,朝析秋看去,难道是六姐的方法起了作用所有的蛊虫都被捉住了? 他满心的期待,也不愿再等提着手中的弯刀就对三夫人道:“恶妇,受死!”说着飞起一跃就跳下了台阶,朝三夫人攻击而去,身后的几位师兄弟也是同样的动作,飞跃了下来! 三夫人面上就是一慌,失措间她抬起竹笛放在唇边又是一声。 她肩头上的蛊王仿佛受了刺激一样,细细的身体竟是尾部独立,如竹枝一样竖插在三夫人的肩上,眼睛紧紧的盯着析秋一转不转,仿佛下一秒就能蹿起来飞过去。 析秋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佟全之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刀横扫而起朝那蛊王砍去。 师兄弟们也围了过去,将三夫人围在了中间。 就在这时,三夫人唇角却是一勾轻巧一跃避开佟全之的攻击:“等等!”佟全之挥手示意众人停下来,他自己也是摆出攻击的之势没有立刻再动。 三夫人笑了起来,看向析秋道:“我果然小看了你,竟然将我的蛊虫拿住了……”虽是笑着说的,但每字每句却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 析秋没有说话,她知道三夫人接下来定然有搏命的动作。 春柳和碧槐将析秋护在了身后。 三夫人却是嘲讽的摇了摇头,护着又如何,待会儿你们就能知道它的厉害之处! 心思转过,又是一声笛音。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在佟全之意识到不妙和众人攻去的同一时间,那只蛊王如同长了翅膀的飞鸟,轻灵的飞跳了起来,越过众人的头顶,隔着宽宽的院子以击极快的速度朝析秋跳了过去。 碧槐眼睛一闭向前移去一步,将春柳和析秋护在了身后。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佟全之已经一个翻身刀势一收紧追那蛊王而去,师兄弟们则是继续围攻三夫人,一伙人便是你来我往在院子打了起来。 析秋几乎一眨一眨的瞪着那只蛊王,她抬手想要将碧槐和春柳推开,这时敏哥儿也被惊醒,睁着眼睛看见了析秋。 “母亲!” 析秋竟生出一声绝望之感,她听了许久的母亲,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孩儿喊自己一声娘亲…… 眨眼的功夫,众人心思转了几转。 蛊王已近在眼前,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再去做别的反应。 碧槐闭上眼睛,等着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到来,眼角已经有泪流了下来。 她早在被人牙子卖出去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在某一处,这么几年跟着夫人是她的福气,让她重新活了好几年,是她赚了,便是死她也无悔。 连遗言都想好了,只是最后没有再和众人道别! 就在这时,幽暗的院子上空,忽然一点萤火自院外飞驰而来,电掣的速度呼啸着在空中打着旋儿,卷起气流涌动,众人被惊住不由自主停了手中的动作朝那一点萤火看去,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砰! 那点萤火直冲飞跃而去临近碧槐胸前的蛊王,擦着碧槐的盘扣重新飞了出去! 三夫人啊了一声停了下来,后背上被受了不知是谁砍去的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佟全之跨台阶的动作,直挺挺的定格住。 析秋眼睛静静盯着那点萤光,之间那点荧光一点一点扩大,迅速燃烧了起来,钉在了卧室门口的窗格上。 火焰蹿了起来,发出吱吱吱扭曲的鸣叫声。 直到此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带你萤火是一只燃了火的箭,以极快的速度和极大的力度穿透了蛊王,将它钉在窗台上又迅速的燃烧了起来。 极其的刺鼻的恶臭味扩散在院子里。 碧槐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连眼泪都忘了流,敏哥儿惊的低声的哭了起来。 “不要!”三夫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的伤推开众人就要朝窗台上而去,她的蛊王是烧不死的,可是这会儿火势和恶臭已经告诉了它,她想的错了,在跳动的火焰中,蛊王已经周身布满了火焰。 她想动,佟全之自是不会让她再靠近析秋,一个转身拦住了三夫人,看向自己的师兄弟,众人蜂蛹而上团团围住三夫人。 三夫人目眦欲裂,怒喝一声:“滚!” 没有人会去听她的,析秋已经反应过来,率先朝院子门看去。 黑暗中,之间一身绛红朝服的萧四郎大步从穿堂走了出来,他目光冷凝面上没有半丝的温度,龙行虎步几步进了院子里,视线首先落在析秋身上,两人目光中院中交汇,析秋提着的心就松了下来,红了眼眸:“四爷!” 仿佛救星了来了,院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底气。 萧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目光又落在她殷红的受了伤的手臂上,眼眸一眯一丝杀意突现,他转了视线朝三夫人看去,声音冷澈的仿佛万年的寒冰:“抓起来!” 一声令下,不但佟全之几人,就是随萧四郎进院子的侍卫们也是簇拥了过去,即便三夫人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再突围而去,何况她已受了伤,没有两下就被人反拿住了手臂绑在了身后,三夫人阴狠的瞪着萧四郎:“你若敢对我怎么样,我阿爸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随便!”萧四郎看也不看她,随意答了便大步跨上了台阶走到析秋身边,低眉看着她问道:“受伤了?” 析秋又惊又骇的一夜,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眼泪也落了下来,摇了摇头:“我没事!”说着朝萧四郎看去:“四爷没事吧?” “我没事。”萧四郎扶住:“没事了,我扶你进去歇着!”说着揽着析秋就朝房里走去,析秋回头看了眼三夫人,目露担忧道:“三嫂她?” 萧四郎推开门,两人跨进门里回道:“他们知道怎么做。” 怎么做?自是送去衙门了,不过苗疆战事依旧未停,三夫人自还有她的作用。 析秋没有再问由萧四郎扶着进了门,院子有人灭了窗台上的火,春柳捂住鼻子朝那蛊王看了一眼,却只见烧焦的仿佛竹篾一样的东西,地上有几条蛆虫一样的东西摇头摆手的鼓动着,有侍卫拿了牛油来淋在上头,扔了火把上去…… 气味比方才还要臭上百倍。 春柳捂住嘴唇连连退了几步,伏在一边吐了起来,又想到敏哥儿连忙背着她朝院子外走去。 三夫人被人制住又堵了嘴,半拖着出了院子的门。 佟全之几人站在院子,抹了汗依旧有些心有余悸,再厉害的对手他们从未有过胆怯,但这种东西实在太过诡异,现在回想依旧是后怕连连。 析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候才觉得腿膝酸软,萧四郎让碧槐打了热水,亲自给她擦洗伤口,析秋忍着痛看萧四郎问道:“妾身让岑妈妈去侯府打听过,侯府大门紧闭,娘和大嫂还有二哥,都没事吧?” 萧四郎没有立刻说话,聚精会神的做完手上的动作,又拿了伤药来给她上药:“有点疼……”等析秋点了头他小心翼翼倒了药上去,析秋的眉头疼的打了结。 “好了,好了。”仿佛哄孩子一样,萧四郎拥着她在怀中轻拍了拍,才拿了布给她伤口包扎起来,动作和以前一样纯熟,析秋不由想到那一次被萧延筝咬伤了手指,也是他给她包扎的…… 做好这一切,他净手坐在析秋的对面,才缓缓的道:“娘和大哥没有找到,大嫂无事。” 析秋听着惊住,问道:“怎么会下落不明?三哥能将他们藏在何处?”萧四郎将析秋的腿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给她捏着酸软的膝盖,慢慢的答道:“我去时他们就已不在府中,今晚事情太急太多,只有等天亮了再去找他们。” “那宫中呢?”析秋飞快的将三夫人假传口谕的说了一遍:“宫中又是火光冲天,是不是荣郡王带人逼宫,圣上可安然无恙?” 萧四郎手下不停,答道:“嗯,圣上被太后娘娘伤了,不过并无大碍,荣郡王……逃了。” 析秋听着,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荣郡王逃了?”萧四郎点了点头,就将今晚发生的事,慢慢和析秋解释了一遍。 她才知道,萧四郎在这之前做了多少安排,自荣郡王失踪后,他就让陈老将军带着西山大营三千军士城外隐匿随后待命,又让施胜杰周密布置了禁卫军在皇城各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瓮,守株待兔等着荣郡王。 就在昨日,城外本来停留的许多灾民消失,城门口又涌进了许多陌生的人,他和圣上以及沈季便预料到荣郡王必定会在这两日有所动作,所以昨日他和沈季故意出宫回家…… 果然,当天色一黑皇城的宫门落锁后,荣郡王便再次出现在太后娘娘的宫中,同时出现的还有近两千的闵家军,只怕他们早有预谋,太后娘娘的宫殿中必有直通城外的密道。 那些人从太后娘娘的宫中四散出去,迅速的控制住太和殿以及凤梧宫,“抓住”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荣郡王大步进门出现在圣上面前,圣上故作惊讶,自是一番讨伐口舌之辩。 与此同时,三爷和三夫人假传口谕,召见相关几府的夫人进宫,又在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人马,想要将所有的夫人在半道上劫持住,用作威胁只用,只是可惜的是他们等到的就只有韩夫人,其它的夫人不是关门落户就是避而不出。 众人捉拿韩夫人,却没有料到韩夫人乃是武将世家出生,身世虽不高但一身武艺不输男儿,在一番打斗中杀了前去堵截她的匪人,直到三夫人带人赶到,韩夫人和三夫人又是明抢真刀的打了平手,三夫人恼怒之下放出了蛊虫。 韩夫人则是…… 皇城内,施胜杰带人自外围困住,而京城等待命令欲杀个措手不及攻城的“灾民”以及自山东流窜来的“流匪”,则是被陈老将军以迅雷之势悉数绞杀,便连夜下令至登州擒拿山东布政司徐威。 皇城内,当萧四郎和沈季出现时,荣郡王已知事情不妙,再回头时殿外已经杀声一片,漫天的血腥味充斥着皇城的每一处。 他心下大惊连连带着身边的侍卫后退,圣上自是不会再让他逃脱,下令捕杀,就在这时太后娘娘手持长剑架在脖子之上进了门,冷笑着看着圣上道:“……你若想继续做你的圣君,这弑母的罪名,只怕你背不起!” 这是在威胁圣上,她虽非他亲生母亲却是嫡母,在大周女子若是杀了庶母可能不过是一顿板子或是斥责,可若是杀了嫡母,那就不仅仅是牢狱之灾,就是要拿命去抵了的事儿了,圣上自是不用偿命,但这名声却是背不起,即便是因为荣郡王叛乱,可有没有证据证明太后娘娘参与其中呢?便是有,过了这一世后世的人不明白当时境况,对于一位逼死嫡母的圣主,也定会存有非议。 不管会不会受到贬驳,但这圣君之名只怕轮不上他了。 别人或许不在意,但圣上却很在意。 太后娘娘算准了他的心思,所以才出此之言。 果然,圣上挥手令众人停下,太后娘娘嘴角冷笑,护荣郡王在身后一步步从太和殿腿了出去,萧四郎和沈季站在门外,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和荣郡王一点一点退了出去。 圣上由萧四郎和沈季护着一路逼着他们推到慈安宫中,太后站在宫门口,等荣郡王几人进了门,她一步一步朝圣上走了过去,又有早已经死了的荣郡王妃和小公子出现在门口,萧四郎并未惊讶,而沈季和圣上以及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荣郡王惊骇之余抱着孩子去护太后娘娘,祖母和孙媳一番泪别,场面一片混乱,候在一旁的侍卫包括萧四郎,没有圣上的首肯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两人哭诉,太后娘娘又是讨伐圣上种种恶行,便是连先帝的死也归结给圣上,甚至恶言而道:“当初先帝已立遗诏,你就算龙袍加身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句话戳到圣上的痛处,他目光一冷手臂挥出,侍卫们一哄而上要去擒拿住太后娘娘。 众人只是逼近,也不敢真正的动手,毕竟对手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百姓。 太后娘娘连连后退,退至殿门之处,随在她身边的方嬷嬷就端了一盏油灯,太后娘娘接过油灯凄厉一笑:“圣君?我呸!我便是死也不会成全你的。” 说完,就将手里的油灯掷了出去,火油落在早就淋了桐油的门窗和门口垂着的帘子上,顿时火势便蹿了起来…… 太后娘娘一边由抱着孩子的荣郡王妃扶着,一边由方嬷嬷扶着,四个人堵住了门口,熊熊大火腾腾烧了起来。 众人大惊,萧四郎负手而立于圣上身后,目光就落在太后娘娘的身后的殿内,就见一身穿灰色直缀,闷着面巾的男子,在浓烟滚滚中,飞快的走了过去,那只空荡荡飘在身后的衣袖,异常的显目。 他微微眯起眼睛,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圣上命令众人救火,但火势却是燃烧的极快,太后娘娘唇角含着赴死的笑容,朝圣上投来讽刺的一眼,转身便带着荣郡王妃和方嬷嬷退去了殿内。 待众人扑灭了大火,殿内只剩下太后娘娘和荣郡王妃以及小公子的尸体,荣郡王的尸体却是遍寻不见! 圣上大怒,命人搜查却在宫殿之后找到两条密道,一条早已经被圣上的人封死,一条却是从未发现的。 至此,这一场闹剧才堪堪收了场,但却只是开始,荣郡王再次从众人眼皮底下逃脱…… 析秋明白,萧四郎什么也没有多做,是因为三爷有句话说的没有错:“在众人眼中,他依旧姓萧!” 但是,江南卫辉府,韩承已带人赶至,应天的兵马也到了常州,原以为大将未至闵家还有希望,却没有料到原本应去辽东的黄达,却是从天而降与阵前,黄达的能力大周所有人有目共睹,这么多年镇守辽东与蒙古交兵不止百次,纵有不足但却不能抹灭他带兵的能力。 而苗疆……在镇远总兵出兵之前,蜀中的三万兵马已于半个月前包抄过去。 析秋暗暗咋舌,听完萧四郎的话不由道:“四爷是不是早就查到三爷在苗疆,所以对此早已有了部署?” 萧四郎抿唇并未说话,过了许久才道:“苗疆这两年内部频有战事爆发,如此结果并不难预见!” 析秋听着点了点头,萧四郎看向她,问道:“今晚受惊了吧?” “嗯。”析秋直言不讳,想了想道:“我没想到三嫂会有这番动作!”说着顿了顿看向萧四郎:“三哥没有下落,恐怕还会卷土再来,四爷有何打算?” “不用担心他,只要丹蓝在我们手中,他便走不远!” 析秋明白他的意思,萧延诚身上有三夫人的下的蛊,不知道这样的蛊离开是不是有限日,譬如三日譬如两日……过了这个期限就会和徐天青一样备受煎熬,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徐天青:“三嫂身边的婢女还在不在?表哥身上的蛊定是三嫂身边的其中一位侍女下的。” 萧四郎毫不惊讶,他回道:“他们身边所有人都已经擒获,明日仔细审了便知。” 析秋点了头,她心里有许多问题,密密麻麻的却是一时无从问题,想了想她只问道:“四爷还有事要去做吧?您去办事吧,三嫂被制住,您不用担心妾身。” “没事!”萧四郎淡淡的道:“等天亮后再去也无妨。”大势已定,余下的事慢慢善后。 只是不知道太夫人和萧延亦到底被萧延诚藏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 析秋长长的叹了口气,虽然荣郡王暂时败了,但这件事却只是告一段落,后面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江南也好,卫辉也好即便是苗疆或是山东,那些在这件事中受苦受难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结束。 萧四郎揽住她,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语有愧疚的道:“都是我疏忽了!”析秋听着就摇了摇头道:“四爷已经做了许多的防备,府里的侍卫,还有三弟他们……若是没有四爷事先的安排,如今的局面只怕比现在更加的难看。”说着一顿又道:“蛊虫的事我们也所料不及,四爷不要多想。” 萧四郎没有说话,眉头依旧紧紧蹙着。 正在这时,岑妈妈在门口,紧迫的敲着门:“夫人,您去看看鑫爷吧,怎么叫也没醒!” 析秋听着心就漏跳了一拍,腾的站起来,她将鑫哥儿忘了,立刻拉着萧四郎道:“鑫哥儿刚刚受了惊吓,妾身去看看!” 萧四郎也紧紧蹙了眉头,随着析秋出门拐去了鑫哥儿房里。 岑妈妈几人围在床边上,鑫哥儿和上一次一样小脸惨白,毫无反应,她走过去探了鑫哥儿的脉搏,脉搏很虚跳动的也无力,她转头去看萧四郎:“四爷,这会儿街上能出去吗?” 萧四郎知道她要去请阮静柳,便回头吩咐门口候着的天诚道:“……你亲自去!” 天诚应是而去,在天际擦着亮的时候,将阮静柳请了进来,一众人遣了出去,析秋留了下来给她做了助手,阮静柳搭了脉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道:“脉搏虚弱。” 和上次一样! 析秋问道:“可有办法?”阮静柳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有!”说着顿了顿:“不过以后千万不能再让他受刺激和惊吓,若再有同样一次,便是我也回天无力了。” 析秋没有说话,她知道鑫哥儿一生下来就有先天性不足,不是心肺功能不齐就是先天性心脏病,没有确诊但左右离不开这两种病症,她知道利害心也沉了下来。 阮静柳不再废话,转头打开药箱,目光落在析秋的手臂上,拧了眉头道:“你受伤了?” “我没事。”析秋回道:“不用担心我。” 阮静柳没有多言,就仔细的去给鑫哥儿施针,析秋默默的退了出来,就见萧四郎负手立在门口,院子里外丫头婆子们正在清理院子,佟全之和师兄弟以及府里的侍卫,还在候着怕还有余留的蛊虫伤人。 不过,一般情况下蛊王死后,蛊虫便无法延活,析秋到不大担心。 她立在萧四郎身侧,自两人宽宽的袖口中伸出手来,慢慢的握住萧四郎的手。 萧四郎回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 长久之后,析秋问道:“四爷,当年在苗疆,发生过什么事?”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89 地位 院子里人来人往,析秋却觉得很安静。 萧四郎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她侧着头去看萧四郎,萧四郎也看着她,正要说话时,天诚匆匆进了门,看着萧四郎禀报道:“四爷,圣上请您入宫。” 萧四郎没有立刻回应,依旧是看着她,析秋便道:“四爷去吧,妾身没事的!”说着一顿又回头看了看房里:“妾身去看看敏哥儿!”这一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萧四郎能回来定然是因为不放心她的缘故,否则他怎么能从一片混乱的皇城抽身而出呢。 “那你小心些。”萧四郎点了头,朝天诚看去:“你留下吧!”今晚留了天敬下来,天诚一直跟着他的。 天诚点了头,明白四爷的意思,回道:“小人去给四爷备马。”说着转头出了院子。 萧四郎松开析秋的手,也大步朝穿堂而去……析秋目送他出门,她自己则由远处走来的碧槐扶着,两人朝后院中敏哥儿房里去,边走着析秋问道:“碧梧在哪里,一晚上没见着她。” 碧槐扶着析秋下台阶,小声回道:“和三爷他们在一起呢,还守在院子里,兴奋的很!” 析秋听着摇了摇头,笑着道:“随她去吧!”反正碧梧年纪也还小,不用避忌。 两人进了后院,敏哥儿房间外冬灵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口打瞌睡,旁边站着七八个婆子小丫头,一个个也是没什么精神头,见析秋过来冬灵身边撑着眼皮的婆子就猛推了推她,冬灵一惊醒来就看到析秋进来,立刻一个激灵站起来行了礼:“夫人!”说着一顿补充道:“敏爷刚刚睡了。” 析秋也没怪她,紧张了一个晚上,这个时间天将亮不亮之时人最容易犯困,她点了头道:“谁在房里守着?” “春柳姐姐和奶娘,说是敏爷受了惊在里头陪一会儿。”冬灵回道。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对冬灵和几个婆子道:“留两个人守着,你们轮换着去睡吧,一会儿天亮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会儿就别都撑着了。” 七八个婆子小丫头纷纷应是,析秋已经跨进了房里。 春柳和奶娘一人守床头,一人守床尾,敏哥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止了哭但鼻头还是红红的。 “夫人!”春柳和奶娘站了起来,析秋点了头小声道:“你们两人留一个,另一个去歇着吧!” 春柳就去看奶娘,奶娘点了头给析秋福了礼,就退了出去,析秋坐在床边摸了摸敏哥儿的小脸,问春柳道:“哭了多久?”刚刚一片混乱,她也没心思管两个孩子…… “有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魔怔了一直闹着要去找您,奴婢知道四爷回来了,就和奶娘在房里哄着,这会儿才歇下来睡着了。”春柳慢慢道。 析秋叹了口气,在床头靠了下来,春柳瞧见就拿了个迎枕在她身后塞了,道:“您也一夜未睡,奴婢扶您回去歇会儿吧。” “不用。”析秋摆了摆手:“我就在这里靠一会儿吧,鑫哥儿那边你去瞧瞧,静柳姐在里面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一顿又道:“就不用回来了,若是静柳姐那边没事,你也会去歇着吧!” “是!”春柳应是却道:“若是张医女那边没什么吩咐,奴婢想去外院瞧瞧天敬。” 析秋点了头,道:“嗯,你去吧!”春柳应了,便转身出了门,碧槐也在外间的椅子上坐着守着门。 析秋靠在敏哥儿床头,等她们都出去了,析秋就抬手摸了摸敏哥儿的额头,低声在他耳边道:“是不是怕的睡不着?” 原本安静睡着的敏哥儿,就突然睁开眼睛,他看着析秋纳闷的问道:“母亲知道敏哥儿没有睡着?” “嗯?有人睡着了,眼珠子还在不停的动吗?”析秋说的很轻快,又握着敏哥儿的小手:“没事了,父亲回来了,事情都结束了,敏哥儿不害怕。” “母亲!”敏哥儿睁着眼睛,看着析秋问道:“三伯母好可怕,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是坏人!” 析秋叹了口气,慢慢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或是坏人,有的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说着一顿又道:“可是呢,我们不该因为立场不同就互相伤害,攻击……”敏哥儿听着似懂非懂,歪着头道:“那三伯母很不应该,她伤害母亲了!” “好了,好了!”析秋笑着摸着敏哥儿小脸,不想让他们这样小的年纪就明白仇恨是非,便侧身在他身边躺下来:“母亲也累了,敏哥儿让一半的床给母亲好不好?” 敏哥儿一愣,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析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陪着他睡觉,即便是祖母,也是告诉他男孩子要自己一个人睡,祖母也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而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哄他睡觉…… “母亲。”敏哥儿没有动,看着析秋问道:“您睡这里?” 析秋已经躺了下来,挑着眉头看他:“敏哥儿不原因母亲睡在这边?可是母亲好累,又不想再走回房里自己去睡……” “不是,不是!”敏哥儿立刻点着头有些紧张的回道:“愿意愿意。”小小的身体立刻朝后面挪了挪,给析秋让位子。 析秋笑了起来,侧身躺着和敏哥儿面对面,看着他道:“睡吧!” 敏哥儿却瞪着眼睛看着析秋,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笑意:“我……我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着晚上见到看见的事情。 “那母亲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析秋伸出手来轻轻拍着他:“给你讲一个勇敢的小海龟,好不好?” 敏哥儿一愣,有些红了脸,析秋看着他越发的笑的高兴,一整夜的紧张也松懈了不少,她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的:“小海龟害怕黑黑的,小小的地方……所以……它不敢在自己的壳里睡觉……” 敏哥儿第一次听这样的故事,不由听的很认真,瞪着大大的眼睛,等析秋说着告一段落,他拧了眉头问道:“海龟的壳里,真的有毛茸茸的,滑溜溜的小怪物吗?” “你觉得呢。”析秋满脸的笑意,敏哥儿则是歪着头聚精会神的想了半天,又猛地抬头看着析秋,道:“应该有吧,否则他怎么会害怕,定是见过才总是会想。” 析秋心中一愣,就想到今晚的事,不由轻声的道:“龟壳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小海龟也没有见过,你瞧,他的母亲不是点了蜡烛在里面仔仔细细的寻过吗?” 敏哥儿满脸的纳闷和疑惑,析秋便笑着道:“你看,小海龟最后还是进到鬼壳里去睡觉了,他很安全是不是,也没有见到任何的怪物对不对?所以啊,许多可怕的东西啊……”又点了点头敏哥儿的脑袋:“都是我们小小的脑袋幻想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敏哥儿将信将疑的看着析秋,析秋又笑着接着往下讲……手也在敏哥儿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在故事说到第三遍时,敏哥儿窝在析秋的怀里睡着了。外面的天亮了,碧槐轻轻推门进来,在析秋耳边道:“张医女说让您歇着,鑫哥儿那边有她在,不用担心。”说着一顿又道:“院子里天诚和岑妈妈在清理,三舅爷正带着人四处去找呢,您一夜未睡,歇会儿吧!” 析秋听着点了点头,回道:“那我歇会儿!”碧槐应了帮析秋和敏哥儿盖了被子,又放了帐子下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析秋也确实累了,看了看睡的熟了的敏哥儿,轻笑了笑也合上眼睛睡了。 佟全之和师兄弟几人按照析秋的教的方法,将园子里像是摆阵法一样,摆了十几个瓮,地上又洒了许多的鸡鸭羊血,旁边已经有用土封了六个瓮……佟全之大声道:“累了一夜,大家也都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集合,咱们将园子里再翻一边,决不能有漏网之鱼!” 这玩意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有一只漏网之鱼,那可就是遭殃了。 大家不敢存有侥幸心理,便纷纷点头应是,各自回去梳洗…… 碧梧揉着眼睛远远的蹲在一边,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瓮,佟全之一转头见一个小丫头撸着袖子依旧没有动,不由走过去问道:“你不回去歇着?” “不用!”碧梧看也不看佟全之,兴奋的摆着手:“你们都走吧,我来守在这里。” 佟全之失笑,却觉得这个小丫头憨憨的很是可爱,摇了摇头就和佟敏之一起回了外院。 敏哥儿睡饱了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找析秋,随即松了口气,就见析秋依旧躺在他身旁,闭着眼睛睡的安宁,他呵呵乐了半天……正在这时析秋仿佛感受他的动作,还是睡的并不安稳,身体就动了动,敏哥儿一惊立刻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等了半晌,析秋没了别的动作,敏哥儿先是睁开一只眼睛,才发现她并没有醒来,敏哥儿松了口气,又朝析秋的身边挪了挪,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隔着被子像析秋前面拍着哄他睡觉一样,给她打着拍子…… 一下一下很轻的力道,他甚至努力在想奶娘有几次哄他睡觉时哼的歌,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几首歌的歌词是什么,只能去哼析秋最爱听的《秋湖月夜》的曲调,风透过窗户缝儿钻了进来,吹的帐子微微晃动,敏哥儿的小手拍的酸了,可依旧在继续拍着,他觉得这样的感觉非常好,如果母亲能一直陪着他睡觉该多好。 析秋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碧槐掀了帐子站在床边,笑着道:“钱夫人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什么?”析秋坐起来:“钱夫人来了?”碧槐听着点了点头,回道:“来了有半个时辰了,奴婢说来喊您,可她非说让你睡饱了再起来,她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等一等也无妨,奴婢就没有强求了。” 析秋拧了眉头,掀了被子下床这才想起来自己睡在敏哥儿床上,不由侧目去看敏哥儿,碧槐见她这样笑着道:“敏爷在鑫爷房里呢,鑫爷也醒了奶娘刚刚还喂了他半碗米汤,张医女说已经没事儿了。” 析秋总算是放了心,由碧槐服侍着脱了身上的褙子和小袄,又重新换了一件妃色小袄和浅绿金边褙子,随便梳了个发髻就由碧槐扶着先回了卧室,净面梳洗之后才去了暖阁里,暖阁已经打扫收拾妥当,岑妈妈又从库房里搬了新的瓷器玉石摆在上头,仿佛是吸取了经验,这一回只搬了些奇巧的却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摆着,就是打碎也不像这会这样心疼。 钱夫人坐在炕头上喝着茶,析秋掀了帘子进门,钱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三两步笑着迎了过来,析秋不好意思道:“让您等我等了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这些丫头也真是太没规矩了,您客气她们竟真的不去唤醒我。” “没事,没事!”钱夫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褙子,头上不似平时步摇金钗打扮雍容,这会儿却只是清冷冷的两三只簪子别着,脸上施了点脂粉可依旧能瞧出精神头不好,她笑着道:“我也怀过身子,自是明白你的感受,这折腾了一夜,便是我们也受不了,何况你呢。”她听下人们说,析秋并不在自己房里,而是怕府里头敏哥儿受惊陪着他累了才歇了,她不由暗暗惊叹,看析秋的眼神越发的不一样。 析秋和钱夫人在炕头面对面坐了下来,碧槐重新端了茶上来,析秋看向钱夫人,就问道:“您来,可是有事?” “嗯。”钱夫人看着析秋,眉头紧蹙:“这会儿还没消停,我们伯爷也没有回来,我在家呆不住就想到你这里来坐坐。”说着一顿,隔着炕桌再次握住了析秋的手:“昨天真的是谢谢你了,我本来就觉得奇怪,皇后娘娘这个时辰传召,那位公公我在皇后娘娘身边也从来都没见过的,所以当时就留了个心眼让人出去打听,可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皇城门紧闭什么也问不出,我就在房里来回的走啊,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析秋理解那种感觉,点了点头,钱夫人便又道:“还好你娘家的舅爷就到了,怎么也没想到您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心里原本还有些不安顿时就没了,当即就让人将那内侍给扣了,今儿一早就送去了京衙!” 析秋摇着头,笑着道:“您太客气了,我当时也和您一样,总觉得事有蹊跷,可心里也拿不准,等三弟回来和我说了,我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钱夫人听着就笑了起来,依旧是握着析秋的手:“您也别和我客气,我这条命啊就算是您的了。”析秋听着掩面而笑,钱夫人又叹了口气,面露唏嘘的样子,摇着头:“只是可惜了韩夫人,那样好的一个人!” 析秋也没有想到,附和道:“没想到她那样的身手,却是……”钱夫人想了想,端着茶喝了一口,叹道:“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这淹死都是会枭水的……韩夫人艺高人胆大,许是她也料到了情况,只是没有想到对方手段这样阴毒。” 析秋没有说话,钱夫人却是想到对方正是侯府里的三夫人,是析秋的妯娌,想了想又转了话题,身体前倾了些,和析秋压了声音道:“您听说了没有,昨儿晚上武昌伯哪里,可是一早就觉察了的,沈太夫人早早就关门落锁了……家里的家将都守好了门户!” 析秋听着心中便是一惊,钱夫人的话说的很含蓄,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暗讽沈太夫人明明知道一切,却只顾着自己府里的安生,提前半句口风也没漏,若是她们这几位都和韩夫人一样听信了那些人的话,这会儿还不知什么样儿呢。 她看向钱夫人,钱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讽刺消失,撇了嘴道:“也不能和他们比,如今太后娘娘没了,这后宫里头可真的算一家独大了,沈家是皇亲国戚,我们这样的人家便如那地里的泥,人家也瞧不上!”钱夫人不知道,那一夜沈太夫人得知消息后,也派人去通知各位夫人了,只是府里的人去的迟了,韩夫人出了事,别的府邸关门落户敲不开门而已,沈太夫人事情没办成自是不会说出来邀功。 “您多想了。”析秋顿了顿,抿唇道:“沈太夫人年纪大了,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沈夫人年纪又轻,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有所疏漏也难免,况且,昨晚的事也是机密,她们不说也在情理之中。” 钱夫人却不以为然,拧了眉头看着析秋道:“你啊,就是心太善了,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分明就是没有放在心上,便是你还是怀着身孕情急之下还让自己的娘家弟弟出门趟了这趟风险不是,所以说,这就是人心,人家能看得清你,你去看人家却始终隔了一层肚皮!” 语气已经不怎么友善。 析秋目光闪了闪,也没了话劝她,只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总算过去,荣郡王这会儿不是去了江南,就是去了卫辉……只求能快点平息了这事儿,这朝廷才安稳了两年,谁家也承受不起再动荡一番了。” 析秋也叹气的点了点头,钱夫人就朝她看过来,问道:“这会儿有六个月多月了吧?” “有七个月了。”析秋笑着抚摸了自己隆起的肚子回道:“这两日乖的很,也不怎么动,我昨晚上心里还忐忑不安的,还好刚刚我换衣服他在里头翻了个身,总算是让我放了心。” “定是位公子。”钱夫人听着就笑着道:“我生三个孩子,这老大和老三也都是这样,一整日我捧着肚子等啊等的也不见他们动一下,懒的很,但老二却不同,在里头就和打拳一样,翻来覆去便是晚上也不安生……”钱夫人家老大和老三都是公子,小的那个比佟敏之小一岁,大的那个已经说了亲事,老二是位小姐,听说眼神不大好,也不常出来走动! 析秋便笑着道:“托您吉言,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现在也求他平平安安的,旁的也不敢再求了。” 钱夫人点头应是,想到析秋这两日经历的事情,叹道:“还以为你搬出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没想到却又来了这么一出,闹的人心惶惶的。”说着一顿又道:“前些日子一直吐,这会儿有没有好些?” “好一些了。”析秋点了头道:“不过不大能吃油荤的东西,清淡些到是没什么大碍。” 钱夫人满脸唏嘘的样子,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我路过时,侯府的大门怎么还紧关着的?太夫人还好吧?” “还好。”析秋目光动了动,隐去了太夫人下落不明的事:“许是熬了一夜困顿了,迟了些罢。” 都是人精,一点点信息便能想出许多事来,钱夫人目光转了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顿了顿就没继续去问。 两个人在暖阁里说了半天的话,析秋开口道:“就留在这里用饭吧,四爷也没有回来,恐怕伯爷也没回府里,您回去也闷的慌。”钱夫人想了想正要说话,门帘子自外面掀开,碧槐露了脸笑着道:“夫人,黄夫人来了。” 析秋和钱夫人对视了一样,两人皆了眼底露出笑意来,析秋和黄夫人并没有多少走动,便是说话也不过说了几句,黄夫人是和黄大人一起从辽东迁回来的,于京城中旁的人家也不大走动。 钱夫人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析秋也不知道钱夫人和黄夫人之间认识不认识,也不好留她:“我送您出去!”便和钱夫人一前一后出了暖阁的门。 钱夫人刚上了轿子,迎面就和黄夫人的轿子擦身而过,黄夫人一身秋香色的褙子,梳着圆髻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瘦瘦高高的皮肤有些黄也有些憔悴,析秋见到她便想到辽东的北风和风沙,将黄夫人迎进暖阁里,黄夫人就开了口道:“早就想来拜见您的,可是才迁回来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又多,好不容易空了下来又听说您怀孕了,就不敢冒冒失失的上门打扰,今儿在家里想了一上午,觉得不来一趟,我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 “您坐下说。”析秋将黄夫人让在炕上,黄夫人就坐了下来,对上茶的碧槐点了点头:“四夫人,昨晚上真的要谢谢您。”说着,就将昨晚她在府里头正准备出门的事说了一遍,又谢道:“一早上就听说韩夫人的事了。”说着抹了眼泪:“家里两个小子还小的很,这往后可怎么办!” 韩大人即便是伤心也不过一年半载的,以他如今的地位也不可能一直做鳏夫,续弦后前头发妻的生的孩子,便愈加的尴尬,若是有祖母祖父护着倒也罢了,最怕什么也没有,这不爹不亲娘不爱的…… 析秋心里也沉了下来,叹道:“谁能想得到呢。”黄夫人就点了点头,她和韩夫人因为彼此相公权位相当平日有来往,这会儿心里不免比旁的人更多了份伤感。 “所以说,我今儿非来谢谢您不可,我这人在辽东待的久了,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我家那口子让我来您这里走动,说实话我心里也怯的很,怎么也没有想到,到关键时刻却是您救我一家人的性命!” 析秋有些受不住,她真的只是顺手做了件事而已,况且,她也不是没存别的心思,昨晚事情太突然她也无处去证实,若不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也就罢了,可若真的是呢,她这样做也不免有些法不责众的意思在里头,大家都不去皇后娘娘总也不可能对她一个人斥责吧。 黄夫人又说了点别的,说起析秋胃口不好,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身边有位妈妈,一直跟着我从辽东来的,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大能走动,但是腌的酸菜却是极好的,这会儿家里的还存了一些,您若是不嫌弃我让人给您送一些过来,您吃吃看若是喜欢我再给您做。” “这怎么好意思。”她不由想到某一国的泡菜,还真有些怀念,黄夫人却摆着道:“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我回去就让人给您送来。” 析秋连连谢过,黄夫人又坐了会儿,怎么留也不肯留下来吃饭,析秋就送她到门口。 待她回头,就看见阮静柳站在次间的门口看着她,析秋叹了口气走了过去,阮静柳就抿唇道:“昨晚那样凶险,你也真是胆子大的。”说着,也不管析秋的反应,就握了她的手抓在手里搭了脉,眉头紧蹙。 析秋见她不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她去做,等了片刻阮静柳才放了心,瞪了析秋一眼道:“算你运气好!”说着就转身朝次间里头去,淡淡的道:“我给你换药!” 析秋失笑,跟着她进了门,敏哥儿和鑫哥儿两个人趴在床上说话,见析秋进来敏哥儿立刻从床上滑下来,跑到析秋身边笑着道:“母亲,您睡醒了?” “嗯。”她牵了敏哥儿的手,又去看鑫哥儿:“你们在刚才说什么?” 鑫哥儿这会儿脸色虽不大好看,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看着析秋笑着道:“敏哥儿在给我讲小海龟的故事……”说着一顿又道:“四婶婶,我也和小海龟一样不害怕了。” 析秋抿唇笑着,鑫哥儿又道:“四婶婶,鑫哥儿也要听故事,您也给我说故事听吧。” 还不待析秋说话,阮静柳先开了口:“躺好了,我要先给你四婶婶上药!”两个孩子听着一怔,立刻露出担忧的样子来,鑫哥儿道:“四婶婶您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有事的。”析秋笑着道。 敏哥儿则紧紧攥了析秋的手,陪着她坐下来偎在她身边,看着阮静柳将析秋的小袄脱下来,又将袖子撸起来露出里头包着棉布的伤口,阮静柳看了伤口拧了眉头道:“哪里是小伤,若是淬了毒瞧你怎么办!”说着就低头给析秋重新上药。 敏哥儿就靠在析秋身边,拍着她的后背,小脸昂着担忧的道:“母亲不怕,我和鑫哥儿在这里!”鑫哥儿在床上听着就立刻点头附和:“嗯嗯,四婶婶不怕,要和小海龟一样!” 析秋失笑,便是连阮静柳也忍不住被两人逗笑了起来。 阮静柳更是深看了眼敏哥儿,边包扎伤口边低声和析秋说话:“这便是你一直努力的结果?我怎么瞧着这孩子比以前笨了些。” 析秋忍不住睨了眼阮静柳,回头看着敏哥儿,心里头越发的欢喜。 等阮静柳清理好伤口,析秋坐在床边上和两个孩子说话,鑫哥儿巴着她的手臂,隔着衣服给她吹吹,一边吹一边瞪着眼睛道:“四婶婶不疼了吧?”析秋点了点头,鑫哥儿眼睛一转就道:“那您给我讲故事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析秋想了想便道:“那我们讲拔萝卜的故事好不好?” 两个人都没有听过,自是点头不迭! 析秋轻声去讲,一会儿碧槐端了饭菜来,几个人在一起吃了饭,两个人胡闹了一阵困顿了,析秋哄两人睡午觉,鑫哥儿则拉着她的手,面露不安的问道:“四婶婶,祖母还好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祖母和父亲?”昨晚三婶婶太可怕了,让他便是在梦中也挥之不去。 析秋一愣,心中顿时沉了下来,面上却是笑着回道:“祖母和父亲都没有事,这两天府里的事情多,过几天四婶婶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鑫哥儿笑着点头,就合上眼睛睡了。 析秋想到太夫人和萧延亦,长长的叹了口气。 和阮静柳出了门,站在廊下说话,阮静柳道:“听说三夫人身边的几个侍女都被抓住了?关在哪里?” “我也不甚清楚。”析秋想了想道:“听四爷的意思,像是在大理寺的水牢里……”阮静柳便点了点头,拧了眉头道:“先前苗疆蛊虫的事,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事情太龌龊了,你又怀着身孕,不知道也罢!” 析秋并未怪她和萧四郎,便点了头道:“我知道。”阮静柳想了想又道:“徐家大爷的蛊是通过和女子交合下的,他体内还有种毒素,就是因为那种毒素才让他失去了记忆……” 析秋便有些奇怪的问道:“会不会是她们用这样的毒迷了表哥,才会……”阮静柳点了点头:“我也正是如此猜想的,苗族的女子也并非如异域女子那样拥有诸如幻术迷情之类的本领,只怕还是用了毒药……徐家大爷心智坚定,便是失忆后,还依旧记得……”说着看了眼析秋,下面的话打住了又道:“只要找到那名下情蛊的女子,取了她的精血就能引出他体内的蛊虫。”她说的随意,不过工序却是繁杂的很。 原来蛊还分许多种?析秋点了点头,又道:“恐怕不好找。”那些人可能并不会配合:“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书中提到,情蛊原配为两只,一只在本体身上,一只在种在客体,只要两人靠近便会有不同的反应……”阮静柳解释道:“所以,只要让两人见面,就会很容易找得到!” 原来是这样,析秋看向阮静柳:“谢谢您静柳姐,这段时间让您奔波跑着。”阮静柳却是不以为然,回道:“我也积累了许多的经验,若非有这次的事,我又怎么知道苗蛊为何物呢。” 说完,两人皆是浅笑起来。 佟全之自穿堂跑了进来,怀中抱了一个青花的瓷瓮三两步跨过来,将瓮朝阮静柳面前一送:“这是您要的!” “谢谢!”阮静柳接过来,瞧见析秋诧异的表情,她微笑着道:“没有蛊王它们只是一只长眠的虫子而已,只等下一次蛊王再生才可以复活。” 析秋知道她说的意思,只是想到蛊王诡异的样子,不由身上发寒看向佟全之道:“我让厨房备了酒席,今晚你们也不要出去,就在外院里吃饭,我让岑妈妈开了酒窖,里头的酒随便你们搬!” “谢谢六姐!”佟全之脸上顿时露出满脸的笑,想了想又道:“院子里我前前后后查了七八遍,也没再找到这玩意,若是如张医女所言没有蛊王它们就永远长眠,那么也就不用担心了。” 析秋便想到了三夫人! 一直到下午,萧四郎才从外面回来,一整天析秋也听说了京城的里的事情,城门直到午时才打开,城里头施胜杰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查,没有半点线索,到是城外抓到了几个逃掉的流匪,陈老将军亲自带兵把守城门,山东来的流匪被清除,赶去山东捉拿徐威的人马只怕明日才能到。 江南八百里加急送来了,黄达已经和闵家军对阵与军前,而卫辉那边韩承刚去便攻下一个县,唯独苗疆因为离的远,一时到没有消息传来。 萧四郎眉宇间也露出疲惫之色,析秋服侍他换了衣裳,又让人打了水,他洗了个澡后人也清爽了许多,析秋端了点心示意他用一些,问道:“娘和二哥可有消息?” “还没有。”萧四郎没有动糕点,只端了茶去喝:“只怕人已不在京城。”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心里砰砰跳了起来,由不得她不去胡思乱想:“难道……” 萧四郎听着摇了摇头,答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将自己的退路封死的。”说着一顿又道:“不要忘了,丹蓝可还在我们手里。” “难道三哥会用太夫人和二哥来交换三嫂?”析秋拧了眉头问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想到萧延诚的一贯做事风格,胸有成竹的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两日他应该就会来信。” 因为萧延诚等不了那么久,没有三夫人他就什么事也做不了。 而且,中蛊的客体还有个致命之害,那便是主体一旦死了,客体就不能再存活,因为他们彼此身上的蛊虫是一对,便是不在一起也是相互依存的,少了一只另外一只就无法存活。 看来,萧延诚必须回来找三夫人,否则他就是走的再远,命依旧被萧四郎捏在手中。 “四爷歇会儿吧,这一连几日都没有睡了。”析秋看着他眉宇间紧紧拧成的川子,疼惜的道。 萧四郎叹了口气,将析秋揽在怀里,顺着她的后背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析秋见此心里便是一痛…… 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和顾虑,苗疆和萧延诚对于他来说,是积累他过去二十年所有的恨和怒,几乎和他的生命溶在了一起,如今苗疆动乱萧延诚挑衅,太夫人和萧延亦又下落不明,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留在府里,哪里也不敢去,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守着她…… 析秋不知道说什么,默默的抱着萧四郎,闷在他怀里。 两人长久的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析秋抬起头来,看着萧四郎道:“四爷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萧四郎闻言一怔,析秋便又笑着道:“不过四爷一定要在三个月内回来,静柳姐说产期估计在三月末四月初那几日,只要四爷那几日赶回来就可以了。” 萧四郎紧紧蹙了眉头没有说话,析秋便又劝着道:“圣上虽对您信赖有加,可这次的事情毕竟和三爷脱不了干系。”甚至还和老侯爷当年的事有所牵扯,萧家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如利剑一样悬在头顶上,她又道:“我们总不能等事情发生了再去挽回,您提出现在亲赴苗疆,若是圣上同意让您前往,便表示他对萧家的现在和过往都不曾有半分怀疑,可若是圣上不同意您,我们还要做旁的打算不是。” “想必四爷也定是想到了这层,只是担心妾身和孩子不放心而已。”析秋笑面如花:“有静柳姐在,大不了等您出去了我将四姐姐也接来住几日,还有二妹也可以来陪我不是吗,又有全之和敏之在,这么多人您就不用担心了。” 搂着她,纤长的有着薄薄茧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面颊,萧四郎长长的叹了口气…… “四爷也该为我们的孩儿打算打算不是,妾身还等着他出生后,四爷能和圣上讨个封赏呢!” 萧四郎也不由抿唇轻笑起来!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0 分别 第二日一早,佟慎之亲自送徐天青到府里来。 萧四郎和析秋以及阮静柳在府里等他们,徐天青一来目光直接落在析秋身上,脸上就如孩子一样露出笑容来,笑容干净清透,不过比起前几日他又瘦了许多,长长的直缀松松的挂在身上,和佟慎之一起来的,还有江氏和佟析砚,四个人进门大家互相见了礼,就进暖阁里说话。 徐天青紧跟着析秋身后,紧盯着她的面容,拧了眉头道:“六妹妹,你怎么瘦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析秋笑着道:“只是胃口不大好。”昨日近傍晚,黄夫人果真让府里的妈妈抱了两个坛子来,坛子一揭开里头酸酸的味儿就冒了出来,析秋闻着就觉得香,岑妈妈不放心自己先尝了几口才点了头拿去让厨房煮了,又是酸菜的饺子,又是蒸熟了淋了油,析秋吃着就觉得胃口好了不少,今儿一早就让人备了回礼送去了黄府! 徐天青和析秋并肩走着,目中依旧是疑惑的样子,歪着头道:“胃口不好?那怎么办!”很苦恼的样子。 正说着上了门口的台阶,萧四郎就很自然的停了脚步等析秋,徐天青却是手臂一抬,直接扶住了析秋的胳膊:“你小心些!”表情很轻松自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萧四郎正站在前头看着他。 析秋脸上一阵尴尬,动了动手臂,徐天青却毫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氏和佟析砚见了,一个上来扶析秋,一个去拉徐天青,佟析砚拉着徐天青就笑着道:“表哥,这儿你来过吗,记不记得。”很自然的让他停了脚步,佟析砚就指着院子里的春柳:“你见过她吗,有没有印象。” 一个丫头而已,徐天青立刻摆着手要回头去找析秋,析秋却已经由江氏扶着上了台阶进了暖阁的门。 “昨天就想来了,不过你大哥说府里事情肯定多,说我来了也是添乱,忍到今天才来。”说着一顿又道:“姨娘那边瞒着的,只说你在府里觉得闷,请了三弟和七弟来住一些日子,旁的都没说,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析秋回头看了眼徐天青,见他正和佟析砚说着什么,便回头对江氏道:“不要告诉姨娘,免得她跟着后面担心!” “就怕你担心,所以我吩咐了所有人都没说,你放心好了。”江氏笑着随着萧四郎和佟慎之和析秋一起进了门,两人挨着坐了,阮静柳则坐在析秋的右手边,佟慎之就拧了眉头道:“苗疆战事拖不得,眼见便要入春到播种时节,那边的田地少百姓每年也就一季的收成,过了这个季节到了今年的冬季,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饿死冻死。” 文官考虑的角度和武官果然不同,如佟全之就会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发兵有由直接将苗疆周边悉数收了,省的留有后患。 萧四郎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佟慎之的顾虑,点头道:“战事已发,恐一时难结,只怕要做其它安排。”说着一顿:“不如文贤奏折一封递于圣上,我再去和圣上说此事。” 佟慎之目光一愣,便点了点头道:“我今晚回去便拟好,让你过目。”萧四郎听着却是摆手:“你做事我放心。” 江氏目光却是亮了亮,佟慎之在如今的位置已经待了一年多,萧四郎这样等于佟慎之在圣上面前立功的机会,她心里高兴便回头问析秋道:“吐可好一些了?我母亲去年泡了些酸梅,回头我让邱妈妈给你送些来,你吃的习惯回头我再给你送些来。”说着一顿又道:“年前就想给你的,那时候你还好好的,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提!” “不用,不用!”析秋笑着说了,又将黄夫人的事给江氏讲了一遍:“味儿确实不错,岑妈妈瞧见我喜欢,还想着去黄府学师呢。” 江氏听着笑了起来,道:“辽东那边一入冬便没了新鲜的菜,就是拿着银子也买不着,所以家家户户就挖了地窖,入冬前就开始腌制各种咸菜酸菜,到了冬天就取出来,黄夫人是辽东人,这些事情自是手到擒来,不像我们吃一些觉得新鲜的很。” 析秋听着忙应是,点头道:“正是这个理,我吃着爽口的很,今儿早上还吃了七八个饺子呢。便是连敏哥儿也吃了五六个。”说着,笑了起来。 正说着,佟析砚带着徐天青进了暖阁,徐天青一进来瞧见析秋的左右都坐了人,想了想只得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佟析砚摇了摇头朝萧四郎看去:“眼见又要到中午了,什么时候去京衙的水牢里?” 萧四郎点了点头,沉声回道:“随时都可以去。”说着看向阮静柳,意思是具体何时还要看她的意思。 “午时去,那时候反应便是最好的时候。”说着一顿看向徐天青:“不过就是要多受些痛苦了。” 徐天青没什么反应,佟析砚和佟慎之却是心疼的看向徐天青,佟析砚想到徐天青发病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佟慎之侧开目光,依旧说起朝中的事情:“冯大人之事,要如何处理,圣上可有旨意?”冯大人是武英殿大学士,是圣上登基后着力提拔的两位阁老中的一位,荣郡王妃出事时,他在其中做了许多的事,当时大家没有多少的感觉,可等荣郡王事发时,现在大家回过味儿来,昨天一早就有人一纸奏折弹劾其勾结反贼,意图谋反! 冯阁老告病未来,圣上在大殿之上也是半句未曾多言,现在佟慎之提起来,意思不言而喻,他对冯阁老的行为也存有贬意。 萧四郎拧了眉头,声音淡淡的没有多少情绪:“如今内阁中,冯杨退守同步,杨阁老又是先帝在位便在内阁,门下门生无数,圣上心中即便有意,只怕也要再等些时日。” 佟慎之明白,点了头道:“杨阁老当初举荐福建布政司邱善,八王爷之乱时便是闹的满城风雨……”言下之意,他对杨阁老为人颇不认同。 萧四郎没有说话,佟慎之也就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有的事点到为止,他非圣上近臣有的话奏折中不便多言,只能侧面来探萧四郎口风又或是讲一讲不同立场的利害。 正如卫辉起事,面上皆是一群受灾的百姓,一旦平息了事情,这些起事的百姓何去何从是杀是留,昨日话题便是冯阁老的事以及卫辉府处决的事,要如何做如今只能看圣上的裁夺和旨意了。 析秋噤了声没有说话,却是注意到佟慎之的话……不知道这次的朝臣动荡,会不会让圣上来一次彻底的清查,那么大老爷有没有可能在这次的事件中出头呢,心里想着她就朝萧四郎看去,只见萧四郎眼帘低垂端着茶慢慢喝着,仿佛在思索什么。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话,个人都有心思,徐天青有些坐不住,离了椅子走到析秋面前,期待的看着她:“六妹妹,我的扇套没有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绣一个?我喜欢你上次给我绣的那对宝蓝色的,和我的扇子正好配着,真好看!” 析秋愣了愣,萧四郎眼帘就抬了起来朝徐天青看去,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眉头却极快的蹙了蹙,佟析砚瞧见就飞快的接了话道:“表哥,回头我陪你去我的绣庄里挑选可好,那里头要什么样儿的都有,六妹妹现在有孕在身,可不能累着她了。” 析秋点了点头,看向徐天青道:“四姐姐的绣庄里许多绣娘,你去挑几个喜欢的。”说着瞧见徐天青的脸色变了变,一顿又笑道:“顺便也帮我选几样,难得去四姐姐那边可得多得些好处才是。” “你也想要?”徐天青的注意力被转移,随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佟析砚:“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你的绣庄里?” 佟析砚立刻答道:“明天,明天就去。”总算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佟析砚余光偷偷去看萧四郎,暗暗松了口气。 临近中午,阮静柳和佟慎之以及萧四郎带着徐天青结伴去了京衙,析秋和江氏以及佟析砚在府里,鑫哥儿就将析秋给他讲的故事,又给佟析砚和江氏说了一遍,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不断,下午阮静柳几人回来,萧四郎和佟慎之则是去了衙门里。 他们一进门析秋便紧张的问道:“可找到那位侍女?” “找到了。”阮静柳点了头答道:“今晚子时我便着手为他引蛊,先来和你打个招呼,我要先回医馆准备!”说着朝江氏和佟析砚点了点头。 徐天青默默的跟在后面,眼神呆滞完全没有反应。 “辛苦您了。”江氏走过来朝阮静柳行了一礼:“这段时间一直麻烦您。” 阮静柳淡淡笑了笑,佟析砚则是走过去和徐天青说话:“表哥,你要乖乖的陪着张医女,快点好起来!” 徐天青垂着头,没有说话,几个人不由皆叹了口气。 阮静柳带着徐天青就出了门去了医馆。 江氏和佟析砚也各自起身告辞,析秋带着两个孩子送她们出去,刚到门口大夫人来了,析秋这两天一直惦记着她,见到她不由急着问道:“大嫂,您还好吧,府里都还好吧?” 大夫人神色淡淡的,目光深深的打量了一眼,见析秋并无大碍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府里一切都好。”析秋陪着大夫人进了暖阁,她问道:“娘和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四爷也不甚清楚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三哥到底什么时候将他们带走的。” 大夫人拧了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只知道一早上去给娘请安,满府里找不到她和吴妈妈的身影,娘寻常不会出门,即便是出门也会和我打了招呼,门房甚至都没有备车的事情,我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这会儿想起来,娘他们恐怕晚上已经不在府里了。”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您是说,三哥头天晚上就将娘和二哥带出府去了?”大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道:“娘,二弟还有绿珠皆寻不到踪影。” 短短一天的时间差,萧延诚能将太夫人和萧延亦藏在哪里?或者说他们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心里冷了下来,侯府里想必无论是大夫人还是萧四郎都仔细搜查过,就连京城内外那几日也是巡逻的人不断,想要将人送出去谈何容易! 大夫人也拧了眉头,脸色并不好看,妯娌两人便并肩坐着没了话,过了一刻大夫人看向析秋问道:“那天晚上的事我也听说了,极其的凶险,你还好吧?” “我没事。”析秋就简单的将那天晚上的事和大夫人说了一遍,大夫人听着面露唏嘘:“……幸亏四弟赶回来了。” 否则局面不堪设想。 外面碧槐进来,探了头道:“夫人,韩家来人报丧了。” 析秋点了头道:“让岑妈妈去见见,问一问可需要我们帮忙之处。”韩家的情况她也听说了,韩大人不在府里,韩府如今就是韩夫人一位孀居寄住的妹妹主持大局,府里头几位妾室据说也不安分,这会儿韩夫人去世,连尸首都没有统共只剩下一张辩不出样子的人皮来,府里头直说不吉利,不让韩夫人的妹妹办丧事。 闹将起来。 大夫人听着也脸色沉了沉,欲言又止却是站了起来,道:“我就来看看你,府里头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着一顿又道:“鑫哥儿还好吧?” 析秋没将鑫哥儿受惊的事说出来,免得大夫人担心,就报喜不报忧的道:“挺好的,和敏哥儿刚睡了。”大夫人点了点头,便带着门外的守着的唐妈妈和几个婆子出了门。 析秋就找来春柳吩咐道:“你去看看,这两日府里出了什么事。”她总觉得大夫人有事瞒着她。 “奴婢这就去。”春柳应是,从东角门出去一路轻车快马在大夫人回府之前去了侯府里,和守门的婆子聊了一会儿,眼瞧着大夫人回来了这才避开了回了府里。 见了析秋,她禀道:“婆子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五夫人就上了门闹,说要见太夫人又要见侯爷,说是当初分家的事不均,要求太夫人重新分。” 析秋听着紧紧蹙了眉头,不由问道:“五爷呢,怎么没有阻止?” “听说五爷去了一位同僚家中了,那位同僚的家好像还挺远,出门有好几日了。”春柳慢慢的回道:“大夫人不答应,五夫人就逼着大夫人将太夫人交出来,说了许多的难听话……府里头下人听见了,都为大夫人抱不平。” 五夫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时候不能去帮一把,却在后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定是知道了三爷和三夫人的事,才会这个节骨眼上去和府里闹,难道是想惹怒了太夫人,好将她和五爷从侯府里摘出来,将来圣上若是治罪,她也能避开? 她摇了摇头,真是愚不可及! “这样。”析秋听着就朝春柳招了招手:“你去唐府门上……”唐家大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有她在,想必五夫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过大夫人为人清高和唐家大奶奶的关心也不亲近,想必不会和她说的。 嫂子帮小姑子,也在情理之中,旁的人也没的话说。 春柳应了,傍晚时候就去了唐府。 直到第二天中午,春雁从医馆里过来给析秋报信,说的徐天青的病治好了,这会儿有些虚脱人也没有醒过来,不过张医女并无大碍,至于阮静柳却是累着病倒了,析秋让岑妈妈带了几个丫头去四象胡同照顾她。 佟全之和佟敏之在府里住了两日,便各自搬回去了。 朝中风云暗涌,萧四郎连着忙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正午才从朝中回来,析秋见他明显瘦了一圈,拧了眉头心疼道:“四爷去睡会儿吧!” 萧四郎点了点头,握了她的手目光深深的看着,低声道:“陪我一起睡吧。”析秋一顿,这会儿是中午时分,她想了想道:“好。” 两人并肩靠在床上,萧四郎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又试着和孩子说话,析秋看着萧四郎,知道他有话要说也并不着急,只和他说府里的事,过了许久萧四郎撑着手臂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多有不舍和心疼:“昨天……我与圣上说起苗疆之事……” 析秋听着便神情一紧,问道:“怎么说,圣上可答应了?” “嗯。”萧四郎点了点头,道:“我定会在两个月内赶回来,也与岳父和慎之说过,你若是独自一人在家中不便,就回去住些日子。” “不用。”圣上能同意,这也是他对萧四郎的信任,析秋摇头道:“四爷不用担心妾身,妾身不会有事的。”说着一顿又道:“只是娘和二哥,就怕夜长梦多!” 萧四郎沉默的点了点头,搂着析秋长长的没有说话。 析秋侧开脸,将眼眶中的眼泪隐了去。 第二日,萧四郎带着三百近身侍卫以及三夫人,赶赴苗疆,圣上亲自送行与皇城外,析秋含着眼泪送他出府门,直到他身影消失才慢慢转了回来。 “夫人,要不然奴婢陪您回去住些日子吧。”春柳小声道。 “不用。”析秋摇了摇头:“坤哥儿还小,姨娘又有身子,大嫂照顾不过来,回去了也多有不便。”春柳听着叹了口气,扶着析秋进了门。 自从成亲后,只有刚开始的几日萧四郎去了山东几日,至此他们就一直在一起,有时候即便他朝中事忙不曾回来,析秋也觉得心中有底没有什么多担心顾忌的,这会儿他人不在,析秋顿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披着衣裳带着岑妈妈和春柳去萧四郎的书房里,找到疆域图仔仔细细去算萧四郎的行程。 岑妈妈看着直叹气也不能说什么,又怕析秋冷了,就将书房里的地龙烧的暖烘烘的…… 析秋指着一处回头问岑妈妈:“今天第三天了,按四爷的行程,这会儿应该到太原了吧?”京城到镇远路途遥远,一路快马加鞭恐怕也要半个月多月,其实萧四郎的时间非常紧迫…… 岑妈妈哪里知道,摇着头道:“奴婢最远只去过山东,别的地儿也不知道。”说着一顿:“夫人,您歇会儿吧,这两日奴婢瞧您都睡的不好,眼见着刚长的点肉又瘦了下去了。” 析秋失笑,合上疆域图却拿起来桌边萧四郎常翻的书来看。 就觉得坐在他常待着的地方,心里头安定! 第二日,析秋在书房中醒来,岑妈妈就拧了眉头道:“夫人,武进伯任夫人和任三奶奶来了。”析秋听着一愣,问道:“面色怎么样?” 岑妈妈想了想,摇头道:“奴婢瞧着任夫人脸色可不这么好,任三奶奶也憔悴的很。” 析秋拧了眉头,任隽还在大理寺没有出来,最近圣上也没空理他,朝中就冯阁老的事闹的满朝风云的,反而是佟慎之在此次风云中崭露头角,一日内被圣上召见了两次,与沈季以及另外两位阁老与太和殿中一起议事。 “夫人若是不想见,奴婢就去回了吧,您身子重,若是不见也在情理之中。”岑妈妈劝着道。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1 等待 佟析言和任夫人来的目的,她心里头清楚。 任隽仍旧在大理寺中,武进伯府如今可谓是在火上烤油里煎的时候,凭着任隽和荣郡王的关系,又合伙开了醉仙楼,圣上现在只是没空理武进伯府,朝中众臣的注意力暂时还没有放在上头,但凡有人起了头,只怕任隽的罪名便是不死牢狱之灾也是免不了。 任夫人和佟析言能这个时候上门来找她,应该是走投无门处处碰壁了才是,若不然,又怎么会在萧四郎不在之时来寻她! 不见也罢,以佟析言的个性她现在帮或是不帮,她都可能已经恨上她了。 况且,她哪里又有法子! 她心思转过看向岑妈妈,点了头道:“你去回了吧,就说我前几日受了惊吓,这会儿正躺着也不敢动弹,等身子便利些,再亲自登门拜访赔罪!” “奴婢知道了。”岑妈妈应了,转身出了门。 析秋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手中还握着昨晚看的那本书,春柳进来帮她换了茶,析秋放了书站了起来动了动腿,看着她道:“敏哥儿和鑫哥儿起了吗。” “起了,这会儿正在房里看书呢。”说着将茶放下来,拧了眉头道:“您坐了一夜,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 析秋点了点头,笑道:“是该出去走走。”春柳松了口气,扶着她出门,两人在花园中慢慢走着,就见敏哥儿远远的跑了过来,析秋看见他招了招手,笑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跑的这么快,要去哪里?” “母亲!”敏哥儿停了脚步,歪着头看着析秋道:“您昨晚又在书房睡的吗?” 析秋听着一愣,这才想起来她连着在书房待了两天了,萧四郎这才走了三日而已……他不在可是家里的生活还要继续,她是主母全府里都在看着她,若是她整日里无精打采的,恐怕满府里的人都过的不踏实……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敏哥儿,点了头笑道:“你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嗯。”敏哥儿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母亲,鑫哥儿想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祖母?” 太夫人……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 却是提醒了她别的事儿,析秋不由道:“太夫人和二伯父出远门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说着一顿,牵着敏哥儿的手边走边道:“我将宋先生请到这边来,这样你们这几天也不会耽误了课程,你觉得好不好?”天天上课,两个孩子有事情做也不会胡思乱想。 敏哥儿没什么意见,立刻点头笑了起来:“好,我们也很想念宋先生。” 析秋笑了起来,转头对春柳吩咐道:“稍后你让天诚跑一趟,将宋先生接过来,就在外院里安排两间院子罢,宋先生若是缺什么,你让容妈妈去办吧。” “奴婢知道了。”春柳应是,扶着析秋往回走,析秋和敏哥儿去了敏哥儿的院子里,鑫哥儿正和二铨蹲在院子里玩儿,二铨手冻的红红的在捏泥巴,鑫哥儿聚精会神的在看,见析秋进来鑫哥儿腾的一下站起来跑向析秋,奶娘和几个丫头扑蝶一样跟在后头,析秋也是惊的一身汗,喊道:“别跑别跑!” 阮静柳特意叮嘱交代过,这两天鑫哥儿不能有剧烈的运动,便是跑步也不能。 析秋快步迎过去,接住他:“这两天你要乖乖的,不能乱动乱跑知道吗。”鑫哥儿笑嘻嘻的点着头,又回头指着二铨道:“二铨在捏泥人,捏的可好看了。” 析秋听着不由朝二铨看去,二铨朝析秋行了礼,将自己黑乎乎的手藏在了身后,笑的很憨厚:“夫……夫人,我乱捏的。” “快去洗洗手进去暖和暖和。”说着牵了鑫哥儿:“这会儿天气冷,等天气暖和了你们再捏泥人。” 鑫哥儿立刻点头应是,对二铨道:“洗手去吧,别冻着了。” 二铨应是,飞跑去院子后头洗手。 析秋一手牵着鑫哥儿一手牵着敏哥儿进了屋里,又拐进了敏哥儿的书房,昨日鑫哥儿搬过来,析秋让人将敏哥儿院子里的次间收拾出来给鑫哥儿住,两个人住在一处也有个伴,书房里书桌上摆着未写完的描红,还有几张歪歪扭扭的字帖,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鑫哥儿就将刚刚和敏哥儿说的事儿又和他说了一遍:“你觉得好不好?” 鑫哥儿脸上有一瞬的黯然,小脸即刻垂了下来,束手站在一边声音闷闷的问道:“四婶婶,祖母是不是生病了?”说着一顿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了:“我保证,我回去一定不吵着祖母养病!” “不是,不是!”析秋摇着头将鑫哥儿拉到自己身边,摸着他的头道:“祖母和你父亲出门办事去了,走的比较急,也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可能要有些日子才能回来,并非和你想的这样,祖母身体也好的很,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鑫哥儿将信将疑,析秋便又道:“四婶婶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鑫哥儿想了想,便点了头道:“好吧。那我乖乖的等祖母回来。”说着一顿又道:“您真的将宋先生接过来?” 析秋保证似得的点了点头。 鑫哥儿朝敏哥儿看去,两个孩子立刻就忘了刚刚的伤心,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析秋又陪着两人坐了一会儿,刚回了正房里岑妈妈回来了,析秋见了便问道:“人走了?说了什么?” “走了!”岑妈妈回道:“任夫人倒还好,就是任三奶奶脸色不大好看,当着奴婢的面就说……”说着一顿看了眼析秋,析秋笑着道:“说吧!” 岑妈妈想了想回道:“任三奶奶说的话阴阳怪气的,说是夫人自小就是娇气的,这会儿怀了身子自是更加的精贵,前几日还见了旁的人,今儿她们来了就是身子不适了……” 含义不言而喻。 析秋听着也只是摇头,佟析言向来如此,她原以为她说的比这话还要难听才是,今儿说的到算是嘴下留德了。 任隽的事她真的是无能为力,连任夫人都没有法子,她又能想到什么好的途径去解决不成,如今任隽的生死包括武进伯府的存亡都捏在圣上手中,哪里有什么办法! “奴婢看任夫人和任三奶奶出了府朝城北去了。”武进伯府在城南。 析秋点了头,道:“知道了,我这条路不通,她们应该还会想别的法子才是。”不到最后,想必她们也不会放弃,自是要将能动用的关系都用起来才是。 果然,下午江氏就来了,一见析秋的面就叹了口气,析秋看见她心事重重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哪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三姑奶奶!”江氏一脸的无奈:“让我来求求你……我本也想来看看你,四爷不在你一个在府里我也不放心,索性就跑一趟!”说着看向析秋道:“任家的事我们也管不了,我就当来看看你,旁的事咱们也不说了。” 析秋却是拧了眉头,佟析言果然回了佟府,看来是去求大老爷和大哥帮忙了,这边又来给江氏做工作,自己不见她却不能不见江氏。 她果真是想的周全。 “圣上如今也没说如何处置任姐夫,任夫人和三姐姐可是为了别的事?”析秋问道。 江氏听着就点了点头,道:“说是有风声放出来,圣上只怕要薅了武进伯府的爵位了。” 析秋听着一惊,竟然这么严重? “所以任家这会儿可算是炸开锅了,能找的人能托的关系差不多都用上了。”江氏连连摇头,析秋却是问道:“那父亲和大哥怎么说?” 江氏便叹道:“父亲没有答应,倒是我听你大哥的意思,像是这件事只怕在圣上那头已经定了,只差一道圣旨了……我听着就劝三姑奶奶,让她分府出去单过,到时候宫里来人该查的查该搬的搬,这会若是分出去还能多分些!” 大老爷作为一家之主,不可能建议佟析言在这个时候只顾自己搬出去,而江氏却不同,她是站在女人的角度,若圣上真的已有此决定,现在做什么恐怕都无法挽回了,还不如让佟析言分出去,反正任府的爵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任隽头上。 况且,任隽能不能从大理寺活着出来还是未知数。 私心上,她虽然不喜欢佟析言,她过的好不好她也不关心,可若是让她一个人带着一屋子的庶子庶女独自讨生活,这样的境遇实在是太难了,她还没有恨她到如此地步,只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任隽好好的人出来,难道他又能为他们的家做些什么不成。 不过,她和江氏的意思一样,若不能同舟共济,那不如分出来,好歹自己的生活自己能做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三姑奶奶在我面前哭。”江氏又叹了口气:“那样倔强好强的一个人!” 析秋也没了话,和江氏两人并肩坐在炕上,一时间各人都没了话! “不说这件事了。”过了一刻,江氏看向析秋道:“说起来,我来还有件要和六姑奶奶说。”析秋笑看着她,江氏便道:“你这都七个月了,稳婆可找好了?这会儿人就该接到府里来住着,还有奶娘也该备好了,你若是没有空,那我托了人帮你打听打听吧。” “稳婆的事儿,前几日岑妈妈也提过,不过一时也真是寻不上好的,若是大嫂有相熟的,倒真的要找您帮忙了。”说着一顿又道:“至于奶娘……我前些日子已经递了牌子去奶子府,过些日子就该有回应了。” 江氏听着点了点头,回道:“那行,我回去就托了人去打听,姨娘也快生了我也要给她备好了,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 “谢谢大嫂。”析秋满脸的笑容,又想到什么便唤来碧槐:“去将我前些日子给坤哥儿做的两件春衫拿过来。”碧槐应是,析秋又看向江氏道:“我闲的无聊,便给坤哥儿做了两件小衣,你来了正好一并带回去,还有姨娘那边几件!” “你也要生了,不用老是给他做东西。”江氏心里头感动,面上笑的越发的高兴,析秋能对娘家贴心,她这个做嫂子的自然是高兴,再说前几日佟慎之又连连受圣上召见,便是官职一时动不了,可也总算是大喜的事情,想到此她不由握了析秋的手:“你好好养胎,四爷不在你若是有事就让人去府里告诉我一声,只要我力所能及的,定能给你办的周全了。” 析秋看着江氏直笑,点头道:“我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嫂子,怎么也不能让她闲了才是。”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碧槐拿了小衣裳进来,分了两个包袱,一个靛蓝的给江氏,一个玫红的给夏姨娘,江氏笑着接了就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坤哥儿离了我一会儿就哭!” “那我就不留您了,快回去吧。”说着,让春柳和碧槐松江氏出门,析秋站在门口道别,想了想还是问道:“表哥那边,大哥可去看过了?” “去了,昏迷了好几日也没醒过来。”说着江氏满脸的无奈:“张医女说什么……意思像是他自己意愿不想醒的样子。” 析秋没再说什么,山东那边估摸着今明两天也该有消息回来了,恐怕徐大人过几日也要押解回京了吧,析秋一直不知道徐大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帮萧延诚和荣郡王!若是迫不得已也就罢了,徐大人一人获罪好歹能免了徐氏的罪责,若是徐大人自愿……只怕徐天青也会受到牵连。 “你进去吧,外面起风了,别受了凉。”江氏说着要走,一转身就看见穿堂里有个穿着正红撒花褙子的年轻妇人疾步走了进来,个子高高瘦瘦的走路带风,眼眸和萧四郎相似,细细长长透着一股拒人千里,还不待她回头和析秋说,那年轻妇人已经红着眼睛哽咽喊道:“四嫂!” “二妹!”析秋闻言一怔朝萧延筝看去,萧延筝已经由婆子丫头簇拥着上了台阶,才看到江氏也在,和江氏两人互相见了礼,江氏笑着道:“亲家二姑奶奶坐会儿,我就先告辞了,家里孩子离不开!” “大嫂慢走。”萧延筝点了点头,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江氏知道她们姑嫂有话说,便带着人出了门上了院子门口停的轿子去了外院。 析秋看着萧延筝:“不是说身子不好吗,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养着身子?”萧延筝前两日旧病犯了,还是阮静柳和她说的,庞大人一直瞒着她侯府里的事,可纸总包不住火也不知她怎么知道了,急的当即就犯了病。 “我哪里有心思在家里待着。”萧延筝语气很急,也不说进去站在门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听相公说的也是模棱两可的,四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说说。”一顿又道:“我刚刚回去过了,大嫂回娘家了,家里头一个人的都没有,娘和二哥去哪里了?” 原来,萧延筝至此还是不甚清楚,析秋拉着她往房间里走:“你别着急,我们进去慢慢说。”说着由春柳打了帘子,析秋和萧延筝进了暖阁的门。 一坐下,萧延筝就急不可待的看着析秋。 析秋心中叹气,想了想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和她说了一遍,萧延筝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竟是惨白了脸,声音颤抖满是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说,三哥帮荣郡王谋反……绑了娘和二哥?”不敢相信的盯着析秋,等着她的答复,仿佛希望她刚刚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嗯,娘和二哥现在下落不明,你四哥正在派人找。” 萧延筝身子晃了晃,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喃喃自语的道:“怎么会这样……三哥,三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完,拿帕子捂住了脸趴在炕桌上就大哭了起来。 析秋也没什么话能劝她,事情已经发生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若非圣上信任萧四郎和萧延亦,只怕侯府此刻已然不存在了,如今萧四郎又领兵出征讨伐苗疆,也是变相的证明了侯府的清白,若不然光是御史的口水都能将侯府淹没了。 哪里还有他们姑嫂坐在这里安静说话的份儿。 萧延筝哭了一会儿,许是哭的累了便擦着红肿的眼睛坐了起来,哽咽着道:“那四哥可有信回来?娘和二哥还是没有消息吗。” 析秋点了点头,又递了干净的帕子给她,将茶水送给她:“你身子不好,别哭了!” 萧延筝失魂落魄的端了茶盅去喝,又放在唇边顿住紧紧蹙了眉头,她沉吟了半晌才转头过来问道:“四嫂,您说三哥不会是将娘和二哥……要不然四哥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呢。” “不会的。”析秋生怕说出什么话来,萧延筝又会犯了旧病,立刻宽她的心:“三爷再浑,可母亲总归对他有养育之恩,是亲生的骨肉,他怎么也不可能伤了娘才是,还有二哥,二哥对他那样好,他总不会下得了手吧!” 萧延筝听着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对!您说的对,三哥不可能浑成这样,连娘和二哥也下得了手。” 析秋不想和她一直说这个话题,便转了话锋问她:“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庞姑爷呢。” “他去朝中了,这两日忙的很。”说着面上露出黯然的样子,析秋看着一惊问道:“怎么了?” 萧延筝就放了手中的茶盅,拧了眉头道:“还是公爹的事儿……”萧延筝满脸的委屈,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公爹看中了我身边的一个丫头……这样的事我哪里能应,婆婆怎么劝都不听,便是连相公也劝了,公爹仿佛着了魔一样,整天在我院子外转悠。”说着朝析秋看了过来:“您说,他是公爹……便是相公也不会对我身边的丫头多看一眼……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放,我一气之下就将哪个丫头发卖了出去,也省的留在房里看着心烦。” 析秋惊诧不已,想到庞家大老爷的样子,不苟言笑满脸严肃负着手跺着步,比佟慎之还要严谨几分,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看中儿媳身边的丫头……传出去还不知旁的人如何说道,萧延筝自是受不了。 “公爹就对我生了气,又摊上这两天的事儿,我卧病在床,今儿好不容易身子好些起来给婆婆请安,公爹就将我家里的事儿说给我听,我知道他的意思,还不是觉得我虽贵为宣宁侯府的嫡女,身份高贵,可如今宣宁侯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想借此羞辱我一番罢了!” 析秋刚刚还奇怪,按理说庞姑爷既然想瞒着她,就该将府里头里外都交代安排好了才是,怎么萧延筝就突然知道了呢,原来中间还有这出。 “他若是真的这样心思,你也不要在面子上和他过不去,总归是长辈。”析秋的意思是,这件事她不好处理,不如告诉庞姑爷,他们是父子说起话来总比儿媳强多了。 “嗯。”萧延筝应是点了点头道:“我也没空和他说,我瞧见婆婆脸上的伤就不想和他说话,转了身就回了侯府……等相公找来再说吧,反正这个家我的不想待了。”说着又想到太夫人:“如今娘和二哥又下落不明,我就更加没心思和他周旋,瞧见他我就浑身难受,心里膈应。”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若是庞姑爷晚上不来接你,就让岑妈妈亲自送你回去。”析秋说着一顿又劝道:“都说老人家和孩子一样,有时候也有任性的时候,有庞姑爷护着你,平时你该敬就敬该避就避,离的远些就是了,也不要起正面的冲突,总归还住在一个屋檐下。” 萧延筝就点了点头,抹了眼泪道:“嗯,我知道了。”说着四处去看:“说是鑫哥儿在这里?” “在后院里歇着呢。”析秋回道:“这会儿在睡午觉,待会儿让岑妈妈领他们过来。” 到了下午,庞贵彬果然来接萧延筝,析秋劝了许久萧延筝才和庞贵彬回家去了,析秋洗漱好后,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四周安静下来她便忍不住就去想萧四郎。 索性坐了起来,抚着肚子道:“宝宝,你说你爹爹这会儿到哪里了,晚上歇在哪里,有没有热饭吃……连着赶路一定很累的吧。”说着一顿又道:“娘想给他写信,想想还是算了,他一路行军哪里有空给我们回信,说的多了反而让他分心,我们就安静的在家里等他吧。” 她说了半日又道:“你要迟些出来,至少等你爹爹回来了,你再出来好不好……” 第二日一大早,佟慎之就来了,告诉析秋:“徐大人畏罪自杀了!” 析秋听着脸色一变,问道:“那圣上是如何定罪的?”这个定罪很重要,若是只定徐大人一个人,那么他死了这件事也算是了了,若不然徐家就是诛九族也毫不夸张,到时候就连佟府也会受波及。 “你大嫂就怕你听到时胡思乱想,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佟慎之说着顿了顿便道:“圣上并无追究之意,听说徐大人也是和天青一样,受了蛊虫的迫害,死前神智早已不清!” 析秋心里沉沉的,可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当天春雁进府里来说徐天青醒了,却只是一个人待在房里不吃不喝,什么人去了也不说话,徐大人的事还没敢和他说…… 京城中,卫辉府以及江南的战事不断有消息传来,彰德府已收复如今韩承带着大军已奔赴卫辉,只怕用不了多少时日战事就能平息,而江南那边的事儿却相对胶着一些,两军在常州城外对垒难下…… 三天后,萧四郎的信来了,前后出门八天后来的第一封信,很短不过几个字,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提笔想回信想了半晌却只写了一切安好,勿念! 三月初一这一日,萧四郎离开京城第十一天,江氏带来一个消息,应天那边发来了讣告,姨太太在二十七那日夜里去了。 江氏还道:“许家表哥听到时也没什么反应,不过我瞧着样子吓人的很。” 析秋叹了口气,痛失双亲,家也没有了,就连自己的仕途也断了,徐大人是罪臣按大周律例,其直系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母亲还好吧?”不知道大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她脑中浮现出当初姨太太送徐天青来京城赶考,姐妹两人坐在炕头上说话的样子,一个端庄高贵优雅,一个娇俏玲珑温婉…… 江氏听了神色暗了暗:“没敢和母亲说!” 三月初三一大早,邱妈妈亲自登门,篮子里提着红蛋一进门就道喜:“姨娘昨天夜里生了十二小姐!” 析秋笑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姨娘可好,妹妹可好?”邱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夏姨娘生了女儿自是皆大欢喜的事儿:“都好都好,大老爷直接记在大太太名下了,亲自取了名字,环!” 佟析环! 记在大太太名下,那至少在名义上佟析环是嫡出的小姐了,看来大老爷很喜欢这个妹妹才是。 析秋满脸的笑容,心里头高兴,让春柳拿了荷包给邱妈妈,也不避忌她:“我也不能回去,这些银子你先带回去,让姨娘打赏下人用,大嫂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邱妈妈明白析秋的意思,夏姨娘打赏了那是夏姨娘的脸面,以后府里头的人也更加能高看夏姨娘母女一眼,又说到江氏,怕江氏因此难堪特意解释了一下。 “那我就替夏姨娘收了。”邱妈妈笑着道:“大奶奶还有件事让我和六姑奶奶说一声,稳婆已经寻了两个,说是过几日送股来让您过过目,若是可以就留在府里。” 析秋点了头:“我知道了,让大嫂费心了。” 邱妈妈笑着出了府。 “恭喜夫人,夫人自此又添了个妹妹。”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几个人都是满脸的笑容,夫人有同胞弟弟现在又多了个同胞的妹妹! 析秋心里头高兴,将来佟敏之若是成家独立门户出去,姨娘就要独自一人留在府里,现在又有个孩子陪着她,至少这十几年她有人陪着了,当初姨娘常常心酸说是只养了她几年,后来搬出去住母女两人连面也不敢常见,这一次她希望姨娘不会再有这样的遗憾! 析秋让人送了好些东西回去,也没忘了坤哥儿让岑妈妈亲自送回去,岑妈妈回来说:“十二小姐长的和我们夫人可真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定又是个标致的美人!” 析秋听着越发的高兴,问道:“那姨娘可好?”岑妈妈点了点头,道:“去的时候还听秀芝姑娘说了,昨夜十二小姐闹夜,还是大老爷亲自抱着的,在房里来回的走了半夜,一口一个环儿环儿的,秀芝姑娘说,十二小姐可比当初的六小姐还有福气。” 果然大老爷很喜欢,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就将妹妹记在大太太名下。 不知道大太太会有什么反应,她笑着摇了摇头! ……崇山峻岭之中,一株株大树粗壮高大仿佛直达云雾之中,枝桠横亘几乎缠成了一片,在头顶上聚拢成一个黑压压的罩子,将整个山林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阳光透过稀稀拉拉的树叶缝隙穿透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画面,银光跳动非但没有点亮眼前的路,反而刺的人眼睛一阵晕眩。 吱吱嘎嘎的声音,自远处一点一点传了过来,惊了林中的鸟兽,鸟儿飞不上天空只能矮矮的擦着地面的树枝,半跳着逃窜,似乎困了太久以至于它们甚至忘记了飞行的本领。 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出声,语调很硬卷着舌头说话语速极快让人很难听懂,紧接着便有人问道:“还有一天就能出去?” 那人就用肯定的语气回了,便指着前面不远处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便有人快走几步赶上走在前头的黑衣男子,禀报道:“大都督,向导建议今晚就在前面扎营,明日我们出了这片树林就到了铜仁,过了铜仁再有一日半的脚程就能到镇远了。” 萧四郎凝目朝前看去,依旧一片看不见底的树林,他略一沉吟点头道:“下令,前方扎营休整!”此话一出后方就传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声。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他们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时辰,早已经累的人仰马翻,这会儿听到休息的话自是高兴的很,有人立即道:“属下去猎些野味!” 萧四郎的军纪管理,一直都是外松内紧在不违反军纪的前提之下,都可以一律从宽。 一行人又行了一段路,便找一处平整之处扎营,萧四郎将马交给军中的马倌,便在一树桩上停了下来,眉头轻蹙合上眼睛养声。 随行的军士各自分散开来,有人去准备今晚的吃食,有人去和向导寻水源,有人放马喂马有人换岗看守绑在树上随行的犯人,有人检察地形有人则是生了火…… 萧四郎取出怀中一封牛皮纸封着的信封,轻轻拆开来露出里头的信纸,信很简短,短的只有一行字,他看着唇角却是勾勒出一抹笑容来,能够想象析秋坐在桌前提笔写信的样子,地上一定散落了许多的废纸,她定是思虑了很久才简短的写了这几个字! 不等夜幕降临,林子里便彻底拢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只有几处亮着的火堆发出羸弱的光芒,有肉香味散发开来。 萧四郎目光掠过绑在树上闭着眼睛的三夫人,眉头蹙了蹙。 忽然间,远处的深林中一点声音传了过了,若非听力极佳根本注意不到,萧四郎却是目光一凝,眼中便有寒芒射了出来,耳中听着那点声音越放越大…… 有人走过来,萧四郎拧了眉头声音冷沉道:“将所有的火堆熄灭!” 那人一怔,脸色微微一变,自从出了京城他们就被被人袭击了不下七八次有余,看来今晚那些人又来了。 “是!”领命而去,转身跑去各处军士的休息之处,站在亮光下打了手势,随即刚刚笑声盎然的营地顿时陷入一片静谧之中,所有人训练有素的拿了手边的刀剑,有人挖了土买了火堆。 林子里顿时恢复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向导吓的缩在一处大树后头大气不敢喘。 黑暗中萧四郎打了个响指,看守三夫人的军师立刻拿了不知什么东西塞进三夫人的嘴巴里,三夫人顿时一阵挣扎,却无奈被绑着动惮不得,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远处那一点声音越来越靠近,近到某一处忽然消失了。 死寂的林子里,只能听到偶尔飞过的鸟雀发出扑翅之声单调而诡异…… 所有人靠着感觉慢慢聚拢在萧四郎身前身后。 看不见对方,却能感觉到两军对垒的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萧四郎忽然出了声,声音沉沉的带着浓浓的杀意和嘲讽:“等不及了?” 声音回荡,仿佛撞击在树枝上又传了回来,对面没有回应,他们却不曾怀疑对面有没有人存在,因为大都督的辨别能力从未有过误差。 果然,安静之后对面再次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回道:“等了你许久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2 往事【上】待修 别人或许听不出,但萧四郎却是很熟悉。 这声音自是萧延诚的声音,萧四郎负手而立于黑暗之中,长长的眼眸仿佛带着光一般,利箭一样穿透层层黑暗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眉梢微挑便出声问道:“娘和二哥在何处?” 安静的顿了顿,只有三夫人发出呜咽之声。 萧延诚轻笑着道:“四弟猜呢!”说着一顿,萧延诚朝绑着三夫人的方向看去…… 萧四郎仿佛预料他所想,什么也没有再打了一个响指,略顿了一会儿,黑暗中三夫人干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大周的军士听不懂,因为三夫人是用当地的苗语说的,声音很激动…… “再等一等,我就带你回去。”萧延诚淡淡的说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萧四郎却是唇角一勾,眼底掠过不屑,耳边又再次听到萧延诚的话:“四弟,不用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用丹蓝可以换娘和二哥之间的任何一个。”说着一顿:“不过,只是一个!觉得如何?” 这是让萧四郎做抉择! “我若不呢!”萧四郎沉声回道。 萧延诚抿唇冷笑:“你没有选择,他们在我手中,至于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还是未知数,你凭什么拒绝!” “那就看看你的本事!”萧四郎唇角傲然勾起,眼底寒芒乍现,黑暗中萧延诚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哈哈大笑起来,回道:“看来,我们纠葛十年的恩怨今晚是要来个输赢了。”说着一顿又道:“你知道这片林子是哪里吗?正是乌罗山脉的丛林,我们在这里是开始,便在这里结束吧!” 萧延诚话音方落,林子中便是一声高亢嘹亮的竹笛长音穿透而来…… 没有一丝的光线,但冷兵器的交锋嗡鸣声却宛若冰冷的音符奏响,撕裂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三夫人用力挣扎着企图磨断绑着她的绳索,忽然一声两段两长的口哨声响起,三夫人听着就是一怔,随即拼命的抬起脚尖也在地上去回应。 萧延诚在刀光剑影的打斗中,极其熟练的带着人走到三夫人的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如常在夜中巡游的猫轻盈矫捷,手臂一收一放看守三夫人的四名军士依次倒了下去…… “嘘!”萧延诚手指就放在唇边上,示意满脸的惊喜的三夫人不要说话,他伸出手去解绑着的绳子。 就在他手指搭上三夫人手指的那一瞬,另外一只手却是准确无误的扣上了他的手臂,萧延诚一惊反应极快,手背一番手心中夹着的匕首就朝对面之人刺去,那人速度更加的快,身体一转很轻松的就站在了萧延诚的身后,但紧抓着萧延诚的手却没有松开。 “多年不见,你的武艺果然进步许多!”萧延诚也不惊,手指夹着匕首直顶着萧四郎手腕上的经脉,只要他一动那锋利的刀刃,很有就将他的经脉挑断。 “你却退步了。”萧四郎丝毫不为不动,声音冷酷的骇人:“你觉得现在我们的交易还有必要吗。”完全无视萧延诚抵在他手腕上的尖利,只要他一用力萧延诚谨慎的一只手臂也会成为摆设。 萧延诚冷笑,不以为然道:“你说的没错,现在我们的交易确实不需要再继续。”说完,嘴唇一动又是一段稍音。 树林中,就立刻响起细细密密的声音,跟在萧四郎身后的军士大惊,所来人数不下五千。 “大都督!”有人轻声出声,迅速向萧四郎聚拢将他护围在正中,萧延诚闻声大笑道:“四弟,还记得我们当初打的赌吗?可说话算话!” 五千对三百,又是在苗疆人擅长的树林之中,这一场战几乎不用细想,毫无胜算之言。 大周将士已然抱着必死之心,手中紧紧攥住杀敌的武器。 萧四郎没有动,握住萧延诚的手依旧是紧紧的力道没有因此而放松,无数的声音袭来……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没有方向的,凌空就有一只长箭飞射而来,啸鸣之声极尽的刺耳,直冲萧四郎而来…… “四爷!”析秋自梦中惊醒过来,满身的冷汗她撑着手臂呼呼喘着气,想道刚刚骇人的画面依旧是心有余悸,值夜的碧槐听到穿里头的动静,立刻从屏风外头披了衣裳走了进来,挑亮了墙角的宫灯,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说着就看到一头虚汗的析秋拥被而坐,脸色惨白,碧槐一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您哪里不舒服吗?”说着转头拿了床外挂着的小袄披在析秋身上:“我去叫岑妈妈来。” “不用!”析秋拢了拢褙子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恶梦,你不用惊着别人,帮我我倒杯水吧。” 碧槐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析秋,又见她这会儿脸色确实比方才好了一地啊,才迟疑的点了点头:“那奴婢去给您倒茶。”说着转了身在房里的路子上提了茶壶泄了杯水端给析秋,析秋捧了水喝了一口就觉得信口堵着的一口气终于压了下去舒坦了许多。 “奴婢打水来给您擦擦身子,可不能着了风寒!”说着放了帐子,又将炉子朝床挪近了些,去净室里打了水来帮析秋擦洗换了汗湿的里衣,换了衣裳后析秋便重新躺下来,看着碧槐道:“我没事,你去歇着吧!”说着翻了个身,声音显得失魂落魄的:“将灯留着吧。” 碧槐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说着放了帐子端着水出去。 析秋却是睁着眼睛,脑中不停重复刚刚的画面,那荒山野岭尸横遍野的满目苍夷挥之不去,她光着脚在尸山中拼命的跑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萧四郎……她用尽全力的喊着,回应她的就只有空荡荡山谷的回音。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析秋只觉得心有余悸,萧四郎不会真的有危险吧,她不敢想象用力的甩了甩了头,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挥开。 心却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军报中所提荣郡王并不在江南,至少没有在江南发现他的踪迹,他不可能去卫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随着萧延诚去了苗疆。 萧四郎这一路去,又带着三夫人,路上定不会太平,若是一路到了镇远那边有兵马相护到也无妨,就怕在路上就被人堵截,他身边只带了四百侍卫……析秋越想越觉得不安。 三夫人对萧延诚那么重要,他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将三夫人救回去,而萧四郎又急于想要找到太夫人和萧延亦,萧延诚会不会因此要要挟他?虽然萧四郎握有萧延诚的命脉—三夫人,可是萧延诚那样的亡命之人谁又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不希望太夫人和萧延亦有危险,更不希望萧四郎有危险。 若是能找到太夫人和萧延亦,萧四郎想必也轻松许多,不会有那么多的制肘和顾忌了吧。 太夫人和萧延亦到底会在哪里,萧四郎派出那么多人沿途去找,短短一天的时间差,一连马车能跑多远? 为什么萧四郎找不到呢? 当时事情多,萧四郎又隐瞒了朝廷太夫人和萧延亦的事情,所以他找的幅度也不能太大,可尽管一天的时间,一个只能用马车隐蔽的送人出去,一个快马加鞭的寻找查访,也不该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且萧四郎办事向来谨慎周密! 萧延诚会不会抓住了他的思维盲点?而打了一个擦边球,简而言之就是他做了一件萧四郎能想到却忽略的地方? 侯府?不可能! 事情一发生,萧四郎和大夫人就将侯府里外都查过,他们也肯定想过萧延诚带着三个人不可能走的太远。 那么还有什么地方? 析秋又翻了个身,脑中飞快的转着,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思路对不对,毕竟连萧四郎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她也没有把握! 还有什么地方呢? 忽然之间,她想到一件事情,当初荣郡王和荣郡王妃失踪的时候,是藏匿在何处的? 圣上派了那么多人去搜查,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她当时就觉得好奇,一家三口又有一个孩子,能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少了,孩子哭闹很容易被人发现。 什么地方能藏匿孩子呢。 不期然的,她就想到了慈安宫中那几条莫名出现的密道,苗疆人常年居住在深山之中,没有田地便开荒山田,没有房子就凿山而居,挖一条密道只要时间充足,想必应该不难的吧。 那么会不会有同样的另外一条密道呢,若是藏身在密道之中又隐秘得当,即便是孩子哭闹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想到这里,心里虽有些依据,可又觉得不靠谱! 蓦地,她坐了起来就想到大夫人所说的那件事,侯府二门处一个守门的婆子猝死在房中。 会不会和这件事有所关联,她喊道:“碧槐!” 碧槐披着衣服过了屏风走了出来,脸上并无睡意显然也没有睡熟,她问道:“夫人!” “现在什么时辰了。”析秋语气有些激动,碧槐看了眼怀表,回道:“还有一刻钟就是寅时。” 析秋点了点头,现在也睡不着她索性道:“帮我穿衣裳我们去四爷的书房。”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碧槐瞧着一愣:“夫人,您不在多睡会儿了?” “睡不着。”析秋下了床,碧槐见她执意就拿了衣裳服侍她去穿,析秋就吩咐道:“你去外院将天诚找来,我又事吩咐他去做。” 碧槐应是,服侍析秋穿好衣裳梳洗过后,她又去院子里将春柳和碧梧叫醒,三个人陪着析秋就去了书房里,春柳和碧梧服侍在侧碧槐就去外院将天诚找来。 析秋看见天诚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道:“你现在带几个信得过的小厮和婆子去侯府里……”说着一顿见天诚面上有些不解她又道:“在三爷住的房间里仔细去搜搜,看看有没有暗道密道之类的东西。” 天诚听着就是一惊,问道:“夫人觉得三爷在侯府里也挖了密道?” “我也不大确定,但总归要证实一下,记住仔细的搜,还有若是院子里没有,就去东角门里外找一找,再问问守门的婆子,前些日子三爷在的时候可发现有什么异动,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错过!” 天诚见析秋面色认真,再有他也知道夫人从不做多余的事情,既然她这么吩咐就一定有她的考虑,遂点了头应道:“小人这就带人去。”说着转身就出了书房的门。 析秋就在萧四郎的书房中来回走着,脑海中还依旧在想晚上的那个梦。 萧四郎难道真的遇到了危险? 直到中午,天诚才从侯府回来,一进门就满脸惊喜的道:“夫人,果然如您所料,在三爷房中找到一条密道,里面曾经住过人,那条密道一直通到而门外的树丛中。”析秋听着一阵欣喜,天诚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小人带人进去搜索,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 天诚看到析秋失望的面色,又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来递给春柳:“在地道找到这条帕子,小人给大夫人看过,大夫人一眼就认出是太夫人的帕子!” “太夫人的?”析秋从春柳手中接过帕子拿在手中仔细去看,随即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吴妈妈的针脚没有错!” 这么说来,太夫人和萧延亦确实在密道中住过,只是现在不在哪里了。 她忽然想起来,萧延诚会不会就用那条密道打了个时间差,将太夫人和萧延亦关在密道中几日,然后待萧四郎带兵出去他才将太夫人和萧延亦带出来,如果萧延诚要将太夫人他们带去苗疆,那么很有可能,太夫人和萧延亦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去某一处的路上。 真的是好聪明的手段,好周密的计划! 羸弱的光亮,自密集的树枝缝隙中再次穿透下来,有血腥味四散弥漫,引得林中的凶兽狂躁的吠叫着,此起彼伏。 刀光剑影之中,萧四郎单手扣着萧延诚,另一只若幻影一般杀敌无数,三夫人目眦欲裂的瞪着萧四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无数倒了下去,她恨不得立刻挣断身上的绳索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反观萧延诚却是淡然许多,得空的间隙他却是笑着道:“四弟武艺进步这样大,就是不知道这样能坚持多久!”言下之意,单凭他一人又能杀敌多少,他所带的咳咳不止眼前这仿佛杀不尽的五千人马。 萧四郎眼眸微眯,萧延诚目露得意,解释道:“这林子深处都是我的兵马,外面荣郡王可是带着人在等你呢,便是你杀尽了我们,这个林子你依然走不出去!” “是吗。”萧四郎唇角一动,冷硬的声音毫无波动:“那就试试!” 萧延诚满面的嘲讽,朝三夫人看去,暧昧的眨眨眼,三夫人恼羞成怒瞪向他,仿佛在说:你就是个废物! 仿佛是验证萧延诚的话,林子里再次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不过转眼之际,就见诸多苗疆服侍的士兵之中,一袭暗红蟒袍的荣郡王踏步而来,和以前一样俊朗风清但目光却要阴戾许多,他负手站在人群之中,忽然抬手:“都停下!”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刀剑。 萧四郎朝荣郡王看去,荣郡王目光和萧延诚对视一眼,萧延诚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老四!”荣郡王拧着眉头,语重心长的道:“不要再为那人卖命了。”他说着一顿便道:“和我们一起吧,只要我登基那日,必封你护国将军一等公爵,在大周除了我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四郎没有却说话,但看向荣郡王的眼神却是再明白不过,荣郡王继续规劝道:“沈季不过一介匹夫,你竟然原因屈居他之下?以你之才我愿将三军交予你手中,绝不埋没满腹才华!” 萧四郎冷哼一声,回道:“名不正而言不顺,你认为你又有几分把握!” 荣郡王一脸的仔细,向前一步看着萧四郎:“只要你肯帮我,有你们兄弟相助我便有十分的把握!况且,若说名正言顺我比起他难道不更应该继承帝位吗,老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萧延诚朝荣郡王摇了摇头,他太了解萧四郎了,萧四郎不可能被他说动的,这个时候和萧四郎说话无异于浪费时间。 萧四郎挑了眉头看向荣郡王,道:“先太子已死,当初便不是圣上继位,也轮不上你,执迷不悟的人是你。” 荣郡王脸色一僵,盯着萧四郎确认道:“你真的不愿随我?”萧四郎目露不屑! “你!好,好,很好!”他看着萧四郎:“我爱你之才,所以想在此刻救你一命,你可知道这座林子已经被我们包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便是插翅也难飞?” “哦?”萧四郎目光微转,视线自林子的出口处转过,又看向荣郡王道:“如此说,你们一早就做了笼子等我们来?” 荣郡王有些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郡王!”萧延诚紧紧蹙了眉头,他忽然明白萧四郎为什么一反常态和荣郡王在这里闲聊,他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郡王,先抓住他,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荣郡王目光一动,随即便点了点头。 呼哨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正在这时,一只箭矢穿透层层树丛朝这边飞啸而来,仿佛目有所视一般,直接朝荣郡王飞射而去。 “谁!”荣郡王飞快的侧身避开,箭便砰的一声射入他身后的苗兵胸前,随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临死前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萧四郎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在人群来骏马长嘶停了下来,随即一声怒喝远远的传了进来:“好大的胆子,竟然连萧大督都也敢动!” 来人正是镇远总兵,本该在战场上的程冲! 程冲话音方落,随即轰鸣的脚步声,仿似要踏平山林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靠近。 荣郡王和萧延诚皆变了脸色。 萧四郎身后对峙了一夜的侍卫,顿时满脸的喜色,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们在这里伏击萧四郎不可能有人能想得到,也算准了就算镇远的援军收到消息也至少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所以他们就毫无压力而言在此处等着萧四郎,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程冲会带兵从天而降。 萧延诚刚刚有恃无恐,不过也是依仗着这一层,萧四郎没有退路,到最后唯有一死,他就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如何死在这里。 现在…… “这就是你的底牌?”萧延诚眯了眼睛满面的怒容,他数不清敌军来了多少,但听着步履之声,只多不少! 萧四郎唇角一勾,程冲却是挥开人群策马过来,接了话:“怎么,就准你们早先埋伏,不兴我们神机妙算吗!”程冲一副络腮胡子粗大高壮,却极喜欢艳丽的颜色,满身的衣裳头巾大约有四五种的搭着,正可谓是姹紫嫣红格外的惹眼。 原先有的优势,这会儿却已经没有了,萧延诚满脸厌恶的看了眼荣郡王,若非他自作主张带人进林子里来,又怎么会让程冲进来,程冲不进来他只要抓住萧四郎,所有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现在,他只有拿出最后的依仗。 一声口哨响起,萧延诚不看众人,目光就朝丛林深处看去,哨音方落便有马蹄声响起。 萧四郎冷了眉头,仿佛已经预料到萧延诚要做什么。 果然,林子里有两匹马慢慢走近,当先一匹上萧延亦被人五花大绑的绑住丢在马背上,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后的马匹之上,太夫人眼神浑浊奄奄一息的坐在上头。 有人毫不客气的将两人从马背上拖下来,太夫人跌了一个跟头又被人拉扯站起来,她目光渐渐清明朝人群看来,就看到萧四郎正一柄长剑架在萧延诚的脖颈之上,兄弟二人站在人群之中。 “老四!”太夫人声音撕裂暗哑。 萧四郎视线落在太夫人身上,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他身前的萧延诚就轻轻笑了起来:“看到了吧,他们在我手里,我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死!”说着一顿又道:“不过你想救他们也可以,让程冲退兵十里我就答应放了他们。” 萧四郎不可能相信,刚刚他不放,现在又怎么可能放。 萧延亦也清醒过来,看到眼前混乱的场面,顿时就是一惊,蹙了眉头道:“四弟不要管我们,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和娘便是死了也不会怪你的。”说着目中含泪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也朝他点了点头,回萧四郎:“老四,娘对不起你们,二十六前娘就该死在这里,如今再回来,娘此生毫无遗憾!” “住口!”萧延诚怒道:“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说完,侧目看向萧四郎:“老四你最好考虑清楚!” “老三!”太夫人眼中的泪流了下来:“我和你说过,你娘的死是我一人所为,和侯爷和他们兄弟都没有半分的关系,你若有恨就冲我一人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便是你父亲在天之灵,见你们兄弟自相残杀也不会瞑目的。” 萧延诚眉头一簇,喝道:“闭嘴,是谁错的我心中有数不用你来假惺惺告诉我!” 太夫人摇着头,沉重的迈着步子朝前行了一步:“不,你不知道,你所知道的那不过都是假象。”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当着所有将士的面道:“真相在我这里,我守了二十六年,我现在就告诉你,等你知道了真相,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萧四郎和萧延诚都目露惊讶,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们都去查过,无论是当时随军的将士转述,还是苗疆当地之人所言,都是一样的,可太夫人现在又否定这些,他们不得不疑惑。 便是连萧延亦也是朝太夫人看去,疑惑道:“娘?” 太夫人摆了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是我自己做的事,就由我亲自来说。” 析秋看向大夫人,目光又落在大夫人手中拿着的那个匣子,问道:“大嫂,您这是?” “这是娘的东西!”大夫人拧了眉头道:“这里头放的东西,便是吴妈妈也不曾见过,娘在上个月三弟回来之时,将这匣子交给我保管,只说,要是有一天她猝然离世,就让我将这匣子交给四弟,如今娘生死未卜,我想和你商量,将匣子打开,或许里头有我们一直想要解开的迷惑也未可知。” 析秋闻言一怔,看向那匣子问道:“娘给您的?”这么说,太夫在一早就预料自己有今日? “是!”大夫人朝前了几步:“我原没有这样的打算,但今天在家里发现三弟房里的密道,又在里面找到娘的帕子……我想娘或许还在京城也未可知,或许这个匣子里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析秋沉吟了片刻,看着大夫人,便点了点头道:“那依大嫂所言!” 大夫人走了几步,将匣子放在书桌之上,又从袖中拿出钥匙来…… 房间中春柳碧槐几人,就和唐妈妈一起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 匣子打开,里面零零碎碎的放了一些东西,一支雕工精致的木制凤钗,一把木梳,还有两簇拥红线结在一起的长发,一把女子手臂长短刻有奇怪纹路的短匕,大夫人一一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东西看上去都有些年头,虽古旧可也没有什么信息透露,析秋不由有些失望。 等大夫人将上头所有东西拿出来,就在下面看见一封牛皮纸装订的册子,册子的封面上写了两个字:记事。 是太夫人的字迹。 大夫人手顿了顿,和析秋对视一眼,便翻开了第一页,她和析秋两人并肩而立,皆是朝本子上看去…… 上头记得并不完整,像是断断续续写的东西,大夫人又翻了一页,析秋才看明白,这应该是太夫人嫁给老侯爷时开始记的,这第一页是太夫人出嫁前的心情,凌乱而且笔记潦草,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甜蜜。 册子并不厚,大夫人和析秋一直浏览到大小姐夭折……之后太夫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写,直到再写之时,就是侯爷领命出征苗疆之时。 太夫人写了这样一句话: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析秋看着挑了挑眉,看的出来太夫人和老侯爷的感情相当的好。 中间又是隔了一段,只提了一段关于路上的状况,出发时是夏末,到苗疆时却已是深秋,他们在一处叫乌罗的地方扎营,太夫人描写的很美……远处就能看到苗寨,有苗兵驻扎在三十外,枕戈以待。 这一段太夫人写了很多,后面好像又打了几杖,直到二十日后,有一天他们军营后方遭到苗兵偷袭,侯爷率兵追击,却在那一日一去未回。 太夫人得知后,连夜退兵四十里,一边派人四处去找侯爷的下落,却没有一点线索。 看到这里,析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看向大夫人问道:“老侯爷和娘出兵之时,是承宗七年夏末,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哥是第二年三月出生的吧?” “没错!”大夫人点了点头:“我听相公说起过,说老三的生辰是三月初二,他是四月初二,两人只差一个月!” 析秋却是紧紧蹙了眉头,她接过大夫人手中的记事本一鼓作气的翻到前面,又迅速的往后看下来,抬头看向大夫人道:“若三哥是第二年三月初生那么娘就要在六月月便怀又身孕才是……可是娘的记事中却没有提到半句。” 大夫人也是闻言一怔,和析秋对视一眼,仿佛窥视到让人无法想象的秘密,又仿佛离真想只差一步之遥……两人迅速将页面朝后翻了几页,果然,后面全是太夫人在描写寻找侯爷的事情,以及她和陈老将军抵挡苗军的事情。 两人心中冷了下来,析秋只觉得心口的心跳动的极快,大夫人又翻了几页,时间停留在五月左右的时间,上面很清楚的写着太夫人独自离营去找老侯爷,却路遇敌军厮杀的事。 真相似乎已经能呼之欲出,萧延诚很有可能不是太夫人所生。 析秋拧了眉头,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这一日,太夫人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写了许多,也很绝望,甚至提到了死…… 析秋和大夫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样的语气有些奇怪,太夫人寻找了侯爷近一年,之间都未曾言弃,怎么这会儿却有求死之心?后头更让人奇怪的事,太夫人竟然真的写了绝笔…… 这之后有十天左右的空白,等她再写时,时间已经是承宗八年七月,到苗疆整整一年的时间,记载了大小战役无数,太夫人的心情好些又恢复到起初的样子。 然后侯爷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军营之中,一年未见太夫人很高兴,写了很多的话,夫妻二人也秉烛谈了许多的话。 好些又回到了最初,语调轻快,侯爷率兵一路杀进了曲靖…… 这之后太夫人发现自己怀孕了,侯爷很高兴,但太夫人言辞间却没有欣喜,她甚至暗暗做了许多的事情,但当初随军医疗条件非常的差,她甚至怀着身子四个月的时候,独自骑马上了战场。 这样不爱惜身体? 析秋心中疑惑,中间有长长的一段时间恐怕,有一段是记载侯爷和太夫人雪落之时山巅上看着满山落雪,白雪皑皑的情景。 第二年四月太夫人生产了,然后中间有一页撕掉了一半,根本看不清楚…… 太夫人站在河边,看着萧延亦,萧延诚,萧四郎,满脸的痛苦不堪,仿佛一夕成了老妪,满头的头发变成了银丝,萧延亦看着心痛不已,要上前扶住太夫人,太夫人摆着手道:“让我说吧,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萧延亦和萧四郎对视了一眼,又朝萧延诚看去。 “当年,侯爷失踪一年,我和陈将军几乎将整个苗疆寻遍,可却找不见他,就在第二年的有一天,我听到风声,说乌罗的丛林中有人看见一个身材背影很像侯爷的男子,我便独自驾马而去……就在这里……”太夫人哭了起来,哽咽绝望的道:“我永远记得那一日,六月十二!” 作为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儿子说这样难堪的事情,可预见太夫人心中会有如何的感受。 然而,她的三个儿子却没有人惊讶,只有萧延亦和萧四郎眼中的心疼,萧延亦阻止道:“娘,您不要再说了,求您了。” “没事,娘老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不在乎了。”说着一顿,她目光落在林中:“后来侯爷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受伤了,被一苗疆的农户所救,整整昏迷了半年,后来醒来就一直在找我们……我当时相信了。” “再后来,我发现我有了身孕。”她看向萧四郎:“你们知道我的心情吗?在那样的环境,随军只有一名军医,还是个男人,况且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我怀的是谁的孩子……所以我用过很多方法。”说着摇了摇头:“可是老四的命向来很硬,无论我怎么折腾,他依旧稳稳当当的在我的肚子里戴着,一日一日长大。”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想到那一日他离家出走时和太夫人说的话:“我是谁的孩子,你心里清楚!”说完拂袖而去,根本不看太夫人的表情。 年少轻狂,知道真相的他如何能控制的住。 太夫人顿了一顿,回忆渐渐陷入她生产那日。 “侯爷,夫人血崩了!”军中唯一的军医跪在侯爷面前,身上手上满身的鲜血。 侯爷身体怔了一怔,目光痛苦的闭上了,军医又道:“小人医术浅薄,若是再请不到大夫来,只怕夫人母子……”一个都难保。 一段时间的沉默,侯爷紧紧攥起了拳头,他目光一拧翻身便上了马,高高坐于马背之上他看着军医道:“坚持一个时辰,等我回来,若不然你提着人头在此处等本侯!”话音一落,骏马长嘶消失在丛林之中。 侯爷说话算话,真的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裙装系着绿腰带,头上扎着许多小辫子的女子就走进了军帐,她长的很美如火一样美艳…… 之后她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时身边就躺着老四,她几乎想过若是生不出来该多好,或是她们母子就这样死了该多好,她几乎不愿意去看老四,正在这时,仿佛有所感应一样老四哭了起来,她闭着眼睛听了他许久的哭声也不去管他。 直到侯爷进来,满面高兴的抱起身边的孩子,看着孩子对她到:“黎婴,这孩子长的很像我!” 她一怔,迫不及待朝襁褓中的孩子看去,看了半天却找不到半点像侯爷之处,她没有说话,侯爷却问道:“给他取一个什么名字好?” 她无心,翻了个身随意的应道:“非常时刻,哪里有心思取名字,他排行老三就叫三郎吧。”侯爷听着却是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以为侯爷觉得这名字太过敷衍,而生出不悦,没有想到沉吟了许久,侯爷却道:“就按你的意思,你们母子连心受了这么多的苦!”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却要叫四郎,他……排行老四!” 她愣了一愣,转头朝侯爷看去,侯爷也正朝她看来,目中尽是愧疚。 后来她才知道,侯爷失踪的那一年认识了一位苗疆女子,就是那日为她接生的那名女子,名叫那朵……她为侯爷生了一个孩子。 “您怎么这么糊涂,你若是要纳妾,妾身绝不会阻拦您,可是她是苗疆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带回去,圣上会怎么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难道到头来却要因为一个女子,让我们所有的付出付诸东流,让我们背上叛国之罪?” “黎婴。”老侯爷痛苦万分:“我……”他欲言又止,后来她才知道,侯爷是被那朵下了情蛊。 “孩子可以留下。”她怒看着侯爷和那朵:“她必须离开,我们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那朵很无辜的看着她,抱着孩子泫然欲泣:“不行,孩子是我的,我不会将孩子交出去,你们休想!”说完走到侯爷面前:“侯爷,你也不能走,我要你永远留下来陪着我们母子!” 她几乎是暴怒,却没有立即发作,转身立即让人将那朵母子扣了下来,她在这近两年的时间认识了一位当地的苗医,便将他请来为侯爷引蛊,侯爷的蛊成功引了出来。 她怕那朵逃出去,就将她关在了军帐之中,取了精血的那朵宛若一朵残败的花,一日一日枯萎下去,躺在床上靠着一口气撑着。 她为了让侯爷安心,就将萧延诚带在身边,军营中因为她是女子寻常也有避忌,而且又是侯爷的事并没有人多问军中多了一个孩子的事,她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有想到那朵不但能召唤蛊虫,还能驱使毒蛇。 萧四郎被咬伤,生命奄奄一息,她抱着萧四郎就坐在军帐门口,心里头五味繁杂,既希望他死因为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侯爷的孩子,又希望他活毕竟是自己的骨血。 也是那一日,她通过那朵的口中才知道,那日在乌罗的丛林中对她侵犯的,根本就是那朵安排的……她告诉她那些男子不过是寨子养的狗,是奴隶根本不配孕育下一代。 她几乎惊怒交加,却也确定了萧四郎的身世,但那一刻萧四郎的整个小脸已经青紫一片,几乎没了气息。 这个时候去找苗医根本来不及,她看向那朵,做出了她这一生最愚蠢的决定,和她交换了条件。 她帮忙救萧四郎,而她将萧延诚记在她名下,在侯府中排行老三。 她还答应了,让侯爷去见那朵最后一面。 萧四郎的毒清除了,侯爷去见那朵,他们一家三口在军帐中待了一夜,太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萧四郎确定是侯爷的孩子……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夜那朵在萧延诚和侯爷身上各种了蛊,只要萧延诚死侯爷就必不能活! 她知道后,用刀逼着那朵为侯爷和萧延诚解雇,那朵却试图咬舌自尽,她道:“侯爷是我的,谁也夺不去,想要我解蛊此生休想!” 她怒不可遏,便如疯了一样,刀挥起落下挥起落下……等她再清醒过来时,那朵曾经美艳的面容已经血肉模糊了一片,她的双手双脚的筋脉悉数被她挑断…… 她不后悔,眯着眼睛看着相貌骇人的那朵,道:“那你便这样等着,等着看你的儿子喊我娘亲,却不知道你这生母,等着看我和侯爷恩爱一世吧!” 她将那朵关在了一个收复了的苗疆寨子里,让人“好好”照顾她……没有想到她竟然在那样的环境中,苟活了二十年! 太夫人的思绪从二十六年前回来,看着萧延诚和萧四郎,笑的无助而凄凉:“所以,你们父亲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你们不该恨他!” “不可能,你说的都是谎话!”萧延诚惊怒:“他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你不用为他开脱!” 为什么他所知道的,却和太夫人说的不一样?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3 往事【下 大周开朝以来苗疆多次被驱赶收复,如今三苗惧已住在崇山峻岭之中,一路行去路极难行走,有的苗人甚至已移入山腹之地避世而居不与中原接触。 苗疆共分三苗,七宗七房,乌罗之地生活的苗人,后世之人称之为湘苗,三苗又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红苗等之分。 湘苗也称红苗,擅长巫蛊,因为红苗居住在苗疆边墙一带,属于苗汉拉锯争夺的区域,与汉人交锋开战的机会最多,也最为有见识和胆识,在苗人中首推为最强悍勇猛且有见识的一支。 乌罗周边早先有三大苗寨实力最为雄厚,宣宁侯萧博带兵收复苗地时,其中一寨反抗最为激烈,名为老洞山苗寨,其寨主那崖相传乃天神转世能召唤异兽以及趋使蚁虫,当地人无不将其当神明供奉。 当年偷袭宣宁侯一支苗兵便是那崖所属,那崖有一位妹妹名为那朵,其貌美绝伦嗓音更是宛若天籁…… 但那朵却在那一次偷袭之中,爱上宣宁侯萧博,萧博先是隐瞒身份后有故于那朵亲近,两人甚至在那崖主持之下在寨中完婚,后经过萧博同意那朵在其身上种下情蛊,两人对月起誓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两人成婚之后感情日渐浓厚,第二年三月那朵为萧博产下一子,萧博取名为诚。 那朵以为这一生一家三口都能幸福生活在一起,却没有想到有一日醒来,萧博却是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她遍寻寨子前后不见他的踪影,那崖安慰那朵萧博身种情蛊,不出三日就必要回来。 三日后,萧博果然回来了,那一次那朵也得知了萧博的真正身份,原来他就是宣宁侯萧博,他有妻儿,他的妻子甚至就扎营在乌罗山脉的前方。 那朵陷入痛苦之中,在痛苦自责和懊悔之中,她为萧博引蛊放他离开! 萧博真的离开了,那朵带着孩子独自生活,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有想到一年后萧博竟然回来找她,告诉她,他的妻子怀孕了难产,需要她帮忙……那朵本性善良,权衡之下便答应萧博前往汉军的军营之中。 却没有想到,萧博乃是薄信寡义之人,在那朵救了她妻儿之后,却是囚禁了那朵,还带兵一举攻入了老洞山寨中,将那崖生擒杀了诸多苗人。 那朵被人残忍的割断了手脚的经脉并毁容,弃于深山之中,她含恨喊冤苟活二十年,便就是要报当年的背信之仇。 萧延诚脑海中,这些是他当年所听到的“事实”,也是他见到那朵后,那朵一字一句告诉他的! 他如何能不恨萧博,他根本就是背信弃义无耻卑鄙的小人。 心思转过,萧延诚看向太夫人,眼底皆是质疑:“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老三。”太夫人叹着摇了摇头:“我没有半句假话,你不要被别有居心的人蒙骗了心思,你仔细想一想,你在侯府这么多年,你父亲对你如何?”太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便是我,对你也好,对老五也好,我也自问无愧于心。” 萧延诚身体怔了怔,他不否认太夫人说的话,当年在侯府之中无论是老侯爷还是太夫人,对他与二哥四弟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父亲有他的不得已和顾忌,你不妨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一想,当时若是事情让你去面对,你又如何做?”说着一顿又道:“况且,他并未杀她的族人,真正将老洞山寨血祭一空的,是湘蓝啊。” 萧延诚脸色变了变,他会怎么做? 他不由想到丹蓝,他对丹蓝是不是也和萧博当初对那朵那样呢,是利用她的,保全自己的,甚至有些无奈,可是却也不是毫无感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萧延诚再一次陷入思绪当中,萧四郎却是紧紧蹙了眉头朝太夫人看去,又看向萧延亦,道:“我让人准备马车,你们先一步去镇远,到那边休整一段时间!” “也好。”萧延亦点了点头,又朝萧延诚看去,还是想劝解:“三弟,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之中啊,我和娘都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可能!”萧延诚却是眯了眼睛,猛然看向太夫人:“便是实情真如你所说那又如何,我告诉你们,没有回头路,我也绝不会回头!”说完,拂袖转过身,便是连一眼也不愿看萧氏母子三人。 “来人!”萧四郎眼眸微眯看向太夫人和萧延亦:“护送他们去镇远!” “老四。”太夫人却是明白萧四郎的意思,萧延诚不杀不会平他心头之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她来说一家子和睦比什么都重要,当年的恩怨已随风逝,都比不上阖府平安啊。 “你也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太夫人走去几步握住萧四郎的手:“这么多年,娘承认对你没有对你几位哥哥那样好,因为娘每每看到你,总能想到过往的种种,便心如刀割羞辱难挡,娘早就该死了,老四……”太夫人眼睛紧紧盯着萧四郎:“你父亲的死不要怪老三,你不明白,死或许对于你父亲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啊。” 萧四郎听着却是眼睛一眯,看向太夫人便反问道:“所以当年他杀了父亲,你便是不闻不问?”萧四郎语气生硬,之中也满是质疑。 当年他无意中得知父亲的死因,极怒之下找到萧延诚,萧延诚更是说出他的“身世”,告诉他,他是太夫人与人苟合所生的孽子,他惊怒交加又想到父亲郁卒的一生,一怒之下砍断了萧延诚的胳膊。 她本以为太夫人知道萧延诚杀老侯爷的真相后,必定不会轻饶他,却没有想到她只是将他送去别院休养,他与太夫人争吵之际才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他滔天怒火失望之极之中远赴苗疆亲查当年的事。 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 他虽对太夫人悔婚当初脱口之言,可心中所背负的痛和怒,又会比谁少! 太夫人闻言巨震,她后退一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四郎,萧四郎也同时拧了眉头转目看向别处,萧延亦立刻上前劝道:“老四,你怎么和娘说话的。”说着一顿语气沉厉:“娘这么多娘辛苦养育你们,便是换来你们如此回报对待?” 萧四郎紧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目光却是动了动,萧延诚冷笑一声…… 析秋和大夫人心惊的将手中的记事簿放下,两人皆是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大夫人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析秋道:“我回去了。” “我送您。”她和大夫人并肩出了书房的门,两人走在甬道上,出了院子大夫人停下来看向析秋,道:“你回去吧。”说完,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门。 析秋停在原地,春柳走了出来见析秋面色难看,担忧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回去吧。”析秋由春柳扶着又重新回了书房,将大夫人刚刚从匣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又摆了回去,她重新锁上匣子,脑海中依旧停留在太夫人的过往之中,她很好奇老侯爷为何原因让那朵在他身上第二次种上了蛊,老侯爷是自愿的,还是根本一无所知的? 她更加倾向于前者,或许老侯爷对那朵也是有感情的,对于一个异族的爱人,老侯爷心中定然是纠结的矛盾的,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留在苗疆,更加不可能将那朵带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那朵保证,他会好好对待他们的孩子。 可是在那朵的心中,或许对老侯爷已经散失了信任,她用那样一种极端的方式,让老侯爷承诺善待他们的孩子。 那么太夫人呢,得知这样的事情之后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由换位思考,若是她会怎么样,自己受辱怀孕心中备受煎熬一年之久,而老侯爷却和另外一个女人成婚生子,甚至互生了爱慕,她心中是作何感想,她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的追随,难道不是因为爱么,可是她的爱在千里之外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和打击。 析秋自问,如若是她或许不会如太夫人做出惊人之举,但是对那样一个男人,即便是顾全大局心中也不会再如以前那样爱着,甚至她也因此生了恨也未可知。 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可不可以解释,太夫人在老侯爷死后得知萧延诚亲手杀了老侯爷后,而那样平静以对,甚至不曾责罚萧延诚只是将她送去别院疗养的原因呢?或许在她心中,也曾经生出一丝恶意的想法,老侯爷当初为了对那朵坚守承诺而让她在自己身上下蛊,将他们父子绑在一起,这何尝不是对太夫人的一种背叛……讽刺的是,到最后老侯爷依旧是死了,依旧是被他和那朵的儿子亲手毒杀,太夫人会不会有些冷眼旁观之姿? 她叹息的摇了摇头,忽然能理解太夫人对待萧延诚的态度,她不是十恶之人也不是良善之辈,她用尽全力守护自己的爱情守护自己的家庭,她伤了别人的同时,自己却受到了同样的伤害。 将匣子放在萧四郎书桌之后,析秋闭目靠在哪里,人的一生每一次的十字路口,都面临着不同的选择,你的人生如何结局如何,归根究底便是你当初的选择! 她又想到了萧四郎,心中越加的疼惜,当年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懵懂轻狂之时,却遭受那样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如何不愤怒?大惊大怒之下他选择了反叛,厌弃自己,终日和一些江湖中人厮混,夜夜笙箫,麻木自己,可是析秋能够想象,那时候的他一定是无助的孤寂的痛苦的,尊敬崇拜的父亲并非如他想象的伟岸高大,巾帼英雄的母亲并非表象上那样无暇,亲和宽厚的兄长并非所见那样的敦厚,甚至连他自己,也可能是肮脏的令人不耻。 以往和乐融融的侯府,不过是一个假象,华丽精致的外表下包裹着令人唾弃的过往。 所以他才那样放荡不羁纵容自己过了那么多年的么。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苗疆那边到底如何,不知道萧四郎有没有找到太夫人和萧延亦。 她希望一切的误会都能解开,大家自此以后都能回归到自己的位置,能平静的对待自己最亲近的人。 太夫人,萧延亦,萧四郎,萧延诚亦是! 想到此,她提笔给萧四郎写了一封信。 乌罗丛林中的对峙却还在继续,战事的结果似乎没什么悬念,苗疆连着荣郡王带来的士兵也不过八千余人,而程冲却是整整三万兵马。 荣郡王面如死灰,朝萧延诚看去目光尽是询问,在乌罗丛林伏击萧四郎的决定是他做的,现在荣郡王自然要去问他。 萧延诚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微垂脑中极快的转动着。 程冲朝萧四郎大步走来,他压着声音问道:“一锅端了?”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将荣郡王和萧延诚抓了,苗疆的战事还有什么可愁的,只等着领军功即可。 “随你吧。”萧四郎负手而立,了眼两军对峙寒光闪动的场面,点头道:“将荣郡王留着。”说完不再看众人负手朝另一边而去悠悠的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程冲嘿嘿一笑,朝萧四郎一抱拳头,道:“领命!”萧四郎这就是将军功让给他了。 “各位苗族军士,现在本将军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程冲高声喊道:“投降者一律不杀,并按身份高低给予奖励,最高者可得良田千亩,牛羊千头!” 一阵嗡鸣声,自苗军的阵营中传了过来。 握在手里的弯刀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荣郡王听着大怒,看向程冲喝道:“鼠辈,竟用此下作手法。”说完看了眼萧延诚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不由拔出腰间的佩刀举过头顶便是用力一挥:“给我杀,按人头行赏,每个人头值十金!” 这样的近了距离,程冲看着荣郡王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荣郡王就道:“郡王,一看你就是个生手,你也别虚壮声势,你若是投降我虽没什么可奖励你的,可我保证送你回京的路上一定慢慢走,让你多活几日。” 荣郡王大怒:“闭嘴,你是何等下作身份,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程冲眉梢一挑,挑衅之意明显,他一挥手漫不经心的道:“少废话,打吧,别耽误我和大都督吃酒!”说完,一挥手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汉军一冲而上,近两万的兵马就在这密集的树丛之中打斗起来。 萧四郎背靠大树闭目悠闲,萧延诚额头上的汗却是慢慢流了下来,这个局面他自然能料到结局,萧四郎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要如温水煮蛙一样让他一点一点备受煎熬折磨。 太夫人由萧延亦扶着走到萧四郎身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孩子们大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有独立的行为能力,她这个做娘的再没有能力干涉他们。 无助和悲凉之下,胸口惊怒交加之下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萧延亦拦住太夫人,朝萧四郎喊道:“四弟!”萧四郎朝这边看来,眉头一拧便疾步走了过来,打横抱起太夫人朝萧延亦道:“我送你们出去。” 萧延亦知道此处不易久待,他朝打斗中的萧延诚的看了一眼,心中轻叹点了头道:“好!”随着萧四郎朝林外而去。 萧延诚余光看见萧四郎抱着太夫人离开,目光便是一转和绑着的三夫人对视一眼…… 刀枪嗡鸣寒光交错之中,萧延诚迅速朝三夫人靠近,以极快的速度解开三夫人的绳索,三夫人捡起地上死去军士落下的刀,两人且战且退一路至外围,萧延诚低声道:“上马!”三夫人飞快的点头,一个翻身便上了停在一边的马背之上,萧延诚亦是翻身落在三夫人身后,随即马蹄扬起飞蹿了出去。 程冲大惊,大喝一声:“拦住他们!” 荣郡王更是怒容满面,喝道:“萧延诚,你这个背信小人。”手起刀落却是不停,心中却也生了退意。 马速极快,萧延诚和三夫人极快的朝林子外面与萧四郎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远远的就将众人抛在身后,三夫人边走边道:“相公,我们去哪里?” “先回寨子再从长计议。”今天是他失策,一心只想报当年之仇,却没有想到反而落到萧四郎的圈套之中,现在再求援兵来不及也不可能做得到,只有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计议。 三夫人怒容满面,低声咒骂道:“待他日,我定要将萧四郎千刀万剐!”头顶之上树枝一一飞过落在身后,一支支从后方追射而来的箭矢擦着萧延诚的后背又落在地上。 又跑了一段,三夫人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她道:“绿珠呢,你把绿珠放在哪里了?” “在回苗疆的路上,你放心她很安全。”萧延诚用刀身抽打着马背,马儿吃痛速度的越加的快。 三夫人放了心,脸上的笑容还不及展开却是忽然一愣,就瞧见远远的在离他们百米之遥的必经之路上,一人一马凌风立在哪里,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袍宛若罗刹,他眼眸狭长微微眯起,手中一张弯弓横亘于胸前,一直长箭驾于其上,箭头上寒光锋芒。 “萧四郎!”三夫人一惊脱口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带着太夫人和萧延亦去了另外一边。 萧延诚闻言也是一惊,探目去看顿时愣了一愣。 不过眨眼功夫,萧延诚已经极快的做出反应,他一扯马上缰绳打算调转马头…… 电闪雷鸣间,只见萧四郎唇角冷冷的一勾,手中的利箭电掣般的飞射而出。 “相公,快走!” 几乎话落的一瞬,她只觉胸口一阵钻心之痛,再低头时左胸被穿透而过,她瞪着眼睛满目的不敢置信,又抬头去看萧四郎,林子那头哪里还有萧四郎的身影,仿佛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丹蓝!”萧延诚大惊匆忙接住三夫人,却是力道不稳两人同时从马背之上滚落在地,马却未停一路狂奔而去,萧延诚抱着三夫人滚在地上,他大惊失色看着三夫人胸口的那支箭:“丹蓝,丹蓝!” 三夫人面色已经惨白,她咬着牙看着萧延诚,用苗疆的话咒骂了一句,萧延诚不敢去拔那支箭,问道:“你不要动,我去找马来,我带你回去。” “相公!”三夫人却是拉住萧延诚,凄厉的摇了摇头:“不要去!”说着,眼眸紧紧盯着萧延诚,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道:“来不及了,相公我有话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三夫人捂着胸口痛苦难挡,她不待萧延诚回复,便亟不可待的问道:“相公,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不要说话,在这里等我。”萧延诚哪里有心思现在去和她谈儿女情长,他只希望三夫人不要死:“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三夫人却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又抓住了他的手,拼尽全力的握着:“没有用的。”说着一阵咳嗽嘴角已有血溢出来,她又紧追不舍仿佛确认一样问道:“相公,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恨我?我强迫在你身上种了情蛊,我自作主张生下了绿珠,我不听你的话留在家里等你,又一意孤行去抓四弟妹,是我将你的计划都打乱了,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萧延诚不耐烦的拧了眉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说也不迟!”三夫人却是摇着头,油尽灯枯的样子,凄惨一笑:“看来你果然是恨我的!”她又握住萧延诚的手,用尽全部的力气问道:“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萧延诚搂着她的胳膊便是一顿,看向三夫人年轻漂亮的面容,他有没有爱过? 什么是爱?他不知道。 他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哪里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 心思转过,他看向三夫人,三夫人已经失望的闭上了眼睛,紧紧咬着牙齿鲜血自嘴角,自胸口迅速溢出来,更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看向萧延诚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苦涩:“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爱过我,萧延诚,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看着她这样,萧延诚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人拿着尖尖的刀子,一点一点割着什么,尖锐的痛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摇着头安慰似的笑道:“真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吗。”说完搂着三夫人一顿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马来,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三夫人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一分一毫,她很想说帮我报仇,可是她更知道她一死萧延诚也活不了,报仇的话就显得那样的仓惶。 萧延诚将她平放在地上,深看她一眼,也不再和她说话转身飞快的朝原路跑去,他要找一匹马来,他不能让丹蓝死,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他的大仇未报,他要她陪着,她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三夫人转过眼眸,看着越跑越远萧延诚的背影,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扩大,他根本不爱自己,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利用她,是啊,怎么会爱呢,当初她用非常手段对他用了情蛊,逼着他娶了自己,又生了绿珠,这么多年她也知道,他不断为寨子效力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带着苗疆的大军踏平中原,他要报仇更有雄图大志,是她一直绊着他前进的脚步。 三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她要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相公就会回来了…… 她安慰自己,他这么急着去找马,这么着急甚至没有想到在她临死之前取出她的精血,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死去吧,害怕失去她才会这样方寸大乱吧。 三夫人想着,眼皮仿佛千金重一样,缓缓的……缓缓的……阖上。 萧延诚自另一边骑着马狂奔而来:“丹蓝,我带你回去。”他一跃翻身下马跳至三夫人面前,打横将她抱在胸前,一脚重新踏上马镫之上,但上马的动作却是一顿,他低头朝怀中的三夫人看去,随即瞳孔一点一点放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丹蓝……丹蓝!”他重新将三夫人放在地上,伸手便去探她的经脉,随即手上的动作就定格在哪里。 萧延诚的脸色一点一点由白转灰,继而如土一般仿佛生气一点一点被抽走。 他直觉得胸口腥甜翻拱上来,喉间便是一痒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落在地上枯黄的落叶间,刺目而冰冷。 萧延诚瘫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三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想起来,他身上的情蛊……想到此他目光顿时清明,他取出腰间配着的匕首……只有取了她的精血,他才有一线生的希望。 匕首举起,他毫不犹豫的就要横刺而下,就在这时一袭黑袍落站在他眼前,萧延诚手势一顿抬目看去,就见萧四郎负手而立,眉眼冷厉的看着他,眼底极尽讽刺:“现在再取,是不是为时已晚?” 萧延诚一顿,晚了?是啊,已经晚了……丹蓝已经死了,已经之人哪里还有什么精血。 啪嗒。 匕首落在地上,萧延诚一脸死气的坐在哪里。 许久之后他抬头,嘲讽的道:“现在……你满意了?”他看着萧四郎,眼中皆是恨意:“为他报仇,他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崇拜他,不过一个懦夫而已!” 萧四郎眉头一拧,眼中露出一丝愠怒,萧延诚又道:“他该死,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不管当初的实情如何,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他若不是贪生怕死,又怎么会有我的存在,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他做错的事情让我来背负承担,我娘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一个纯真的女子,都是因为他,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老四……你不该恨我,你应该恨他!” 萧四郎鼻尖冷嗤一声,回道:“当年事我不知情,我只记得当初是他教你我习武,是他教会我们认识第一个字,是他教会你吹第一首曲子……父爱如山,作为父亲他不亏欠你我,所以,我们便没有权利去恨他!”他说着一顿,咄咄逼视着萧延诚:“你说你背负了痛苦,那你可想过他呢,当时的情景若是换做是你,你又会如何做,他有没有错,不管由谁来评判,但绝不会是你我!” 萧延诚紧紧攥住手中的匕首,刀刃嵌入手掌之中,一滴滴鲜红的血迹落在三夫人的胸口,与她的血溶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容你!”萧四郎一字一句说着,不容人有半分质疑。 “住口。”萧延诚站了起来,脚步已经轻微的不稳,他趔趄着站着与萧四郎对视,怒道:“你懂什么,你锦衣玉食浪荡逍遥,你懂我的心中的苦吗?这么多年我尊敬的母亲,却是亲手毁我亲娘的仇人,我满心欢喜的父爱,却是别人不得已的施舍……”他说着后退了一步,绝望的摇着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这一切都只告诉我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都不能相信,我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我要讨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要双倍的百倍千倍的讨回来!”他说的咬牙切齿,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他欠我的欠我娘的,我要讨回来,讨回来!” 萧四郎却是轻笑一声,问道:“那现在呢?” 那现在呢,那现在呢…… 现在你讨回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争取了什么? 萧延诚目光顿了顿,他脑中飞快的转着,他得到了什么,是母爱?不是,他的母亲已经在他怀中死了,是权利?不是,他还没有达到最高的顶峰,那他得到了什么? 他忽然朝脚边躺着的三夫人看去,目露迷茫! 远处轰隆隆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知道一定是程冲抓住了荣郡王打赢了他们,而来助萧四郎一臂之力。 那样训练有素的脚步,不是常年屈辱的住在深山之中的苗人能发出来的。 萧延诚再次后退一步,身体仿佛正被什么从里面啃噬着,一点一点憋了下去…… 他看着萧四郎,忽然就想到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在花园中练武场景,大哥忙于庶务只有晚上才能见他一次,二哥向来不喜武功,只拿着书带着年纪还小的五弟坐在一边陪着他们,只有他和四弟两人,在烈日炙阳之下满头大汗的打着拳。 四弟学什么都很快,一套拳法只要父亲演示过一次,他就能记住,可是他呢,仿佛很笨总是要四弟私下里偷偷教他数遍才能记住。 可是他有一样比四弟强,那就是说话,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想他总能让所有都喜欢他,让所有人都能开怀大笑。 那时的时光是最美好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那样开心,他忽然好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候…… 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懵懂的,无知的活着。 天空离他越来越远,萧延诚看着头顶上压着他的藤蔓树枝,像是透不过起来,他紧紧抓住衣襟张着嘴巴大口的呼吸,像是离开水岸的鱼,呼吸着,喘着气,却依旧是透不过气来,仿佛胸口破了个洞,无论怎么呼吸都填不满。 “四……弟!”他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眼睛瞪着萧四郎,眼眸中开始失去原有的焦距,他看着他:“答应我一件事……” 萧四郎蹙着眉头,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一刻后他微微点了头。 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笑着道:“将我娘……的名字,写在萧氏的族谱之……上,这是她毕……生的愿望!” 萧四郎目光闪了闪,将一个苗族女人的名字列入萧氏族谱谈何容易,况且,即便是可以,她也只是萧氏的妾,一个妾根本没有资格入族谱! 萧四郎没有立刻说话,萧延诚却是满眼期望的看着他…… “好!”萧四郎拧了眉头,声音沉沉的也含着悲痛,萧延诚看着他就笑了起来,他捂住胸口忽然瞪大了眼睛…… 噗! 一声极其诡异的声音响起,仿佛皮肉破裂,他猛地的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胸口,在和三夫人同样的位置上,冒出一个窟窿,窟窿里没有血喷出来,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慢慢变大变大…… 在黑暗的洞口,一只三角的脑袋探了出来,没有眼睛却四处去探,它在萧延诚胸口的大洞爬了出来,又顺着他被掏空的身体飞快的爬下来,一瞬又跳在了山夫人的身上,再顺着三夫人胸口的箭伤钻了进去…… 萧延诚脸上的表情停留在惊诧的样子,再也没有动过,便是连眼睛的方向也定格住。 砰! 草飞叶落。 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随后又被厚厚的枯黄的落叶湮没。 萧四郎侧开眸光,眼眸之中满是沉痛,身后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他转身看去,就见太夫人由萧延亦扶着,远远的站在那里…… 程冲跑了过来,随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萧四郎道:“擒住了荣郡王,大都督是要在此休整几日,还是即刻启程。” 萧四郎的目光从太夫人身上转开,落在远处,声音沉沉的道:“现在启程。”说着一顿又道:“准备一辆马车!” “是!”程冲抱拳领命,又朝太夫人和萧延亦点了点头行了礼,去准备启程事宜。 林子中,传来荣郡王不甘大骂的声音。 “夫人,夫人,四爷来信了。”天诚飞快的跑进院子里,看见析秋正围着院子转着圈儿的走路,脸上露出疑惑的样子来,析秋停了脚步看向天诚:“四爷来的信?” “是,是兵部送来的。”天诚笑着道。 析秋接过信,满脸的喜色,萧四郎是不是要回来了,他能赶得及回来吗? 她由春柳扶着迫不及待的回到暖阁里,拆开手中的信,信不同前一次,长长的约莫有七八页的纸,上面将他这些日子的事情事无巨细皆列了上来,当她看到萧延诚和三夫人死了的事情时,心中也是怔了一怔,说不上高兴,可也没有难过,只觉得萧延诚对与她来说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直到如今他依旧像一个谜一样。 信中还提到了太夫人,和萧延亦这会儿正在镇远,太夫人一切都好,信中说两日后启程,现在她收到信恐怕太夫人已经启程了吧。 湘蓝在乌罗丛林一战损失惨重,又没有萧延诚这样的军师,和荣郡王这样的奔头,元气大伤,但听萧四郎的意思,只怕收复还要几场的苦战要打,因为苗地都是山地,不适合大规模的格斗,而苗人又擅长游击和偷袭,他们要时刻戒备,程冲也有几次进攻,但寨子都是建在深山中,甚至有的在山壁之上,易守难攻…… 但不管怎么说,萧四郎在最后告诉他,他会在五日之后押解荣郡王返程。 析秋看完信,算了算他们的脚程,五日后他们可能行到哪里,便提笔给萧四郎回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也是一改前两次的简洁,而是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内容,将府里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前两日大嫂帮我找了稳婆,妾身已经安排他们住下来了,两个稳婆瞧着人很老实,也很有经验,想必应是可靠的…… 奶子府里也送了七八个奶娘来,我挑了两个,两个人年纪一般大,家都在京城中,妾身也将她们安排住下来,岑妈妈日日烧各种油荤给她们吃着,伙食可比我这个夫人还要好上许多。 宝宝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大嫂说到时候来府里陪我,让我不要害怕…… 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总觉得宝宝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很乖,这一次他也一定会很听话的。 四爷,妾身虽然希望你能快些回来,但你一路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赶…… 她写了许多,落款之后发现竟然比萧四郎的还要多。 析秋笑了起来,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轻声道:“宝宝,你要等你爹爹回来啊。”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4 待产 卫辉有好消息传报回来,韩承在短短的二十天中一连拿下四个县,卫辉战事停戈指日可待! 至于闵家军,先还是勇猛如虎,可一待镇远将荣郡王被擒的消息传递过去,仿佛失了主心骨一样,闵家军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黄将军趁机攻进扬州城,闵家的大本营。 只怕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不过析秋自始至终都不担心闵家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战争有兵也要有将,闵家书香世家百年,可一位将领武官都未曾出现过。 她听天诚说完,不由笑了笑了,又看向他吩咐道:“侯府那边可通知大夫人了?” “小人告诉大夫人了,她说今日就派人去通州那边接应。”天诚笑着点头,说着一顿又道:“小人去时,唐家大奶奶也在!” 析秋目光动了动,想到有唐大奶奶坐镇侯府,五夫人即便是想闹,也闹不成了吧。 “你去忙吧。”析秋站了起来,打算到院子里去走动走动,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依稀记得产妇有多运动好生产的事项,天诚应是转身出去,析秋却又喊住他,顿了顿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四爷这会儿到哪儿了。” “小人知道了,这就去!”说完,转身出了门。 析秋由碧槐扶着,两人出了门在院子里转悠,析秋问道:“你去外院看过了?两个孩子都还好吧?” “宋先生在讲课,奴婢去的时候两个人听得可认真了。”碧槐盈盈笑着,扶着析秋出了门:“夫人,奴婢看不如就将鑫爷放在我们这边养着吧,奴婢瞧着他最喜欢和夫人在一起了。” “他是世子,等娘和侯爷回来,就得将他送回去。”析秋笑着打趣道:“你这样喜欢孩子,不如我早些将你嫁出去,你也能早些生自己的孩子。” “夫人!”碧槐听着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嗔瞪了眼析秋道:“夫人心情好了,就拿奴婢打趣!”说着别扭的侧开脸:“再说,奴婢也不嫁!” 还不待析秋说话,碧槐话音刚落,门外面就探出个脑袋来,手中掐了一支杏花跳了进来,到析秋的另一边扶住她的胳膊,碧梧好奇的问道:“夫人要嫁谁?” 析秋笑了起来,捏了碧梧长圆了的小脸:“嫁你啊。” “啊?”碧梧听着一愣,想也不想的就摇着头:“不要,奴婢和春柳姐商量好了,要梳了头发在夫人身边做管事妈妈的,这辈子都不出府的,您可别嫁我,要嫁就嫁碧槐吧。”说着指了指碧槐:“她可是春心动了呢。” 析秋听着眉梢一挑朝碧槐看过去,碧槐听着就立刻摇头如捣蒜:“没有,没有!”说着探过手去掐碧梧的胳膊:“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两个人围着析秋闹了起来,析秋看着两个人闹笑着,也显得很高兴。 “死丫头这是干什么,可别伤着夫人了。”岑妈妈假装怒意的跑了进来,赶忙扶住大腹便便的析秋,瞪着两人:“去厨房将我炖的汤端过来。”现在这些事都是小丫头们做的,哪里用得着她们,岑妈妈不过故意打发她们出去而已。 碧槐和碧梧两人立刻收了笑,和析秋行了礼你追我赶的跑了出去。 析秋看向岑妈妈,问道:“怎么样?”岑妈妈拧了眉头回道:“还是不吃不喝的,昨儿一天春雁好说歹说喂了半碗粥。”说着一顿又道:“还有那个哑童,昨儿晚上突然就失踪了,张医女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析秋也拧了眉头,徐天青自从醒来后整个人便仿佛失了生气的布偶一样,常常一整日坐在哪里不动也不说话,看着外面发呆,还有那个哑童她一直觉得很奇怪,她看向岑妈妈问道:“一个人走的?表哥没有说什么?” 岑妈妈听着也是一脸的奇怪,回道:“我去了两次,都瞧着那哑童守在门外面,没见过徐家大爷和他说过话,就连今天那哑童失踪徐家大爷也安静的很,没什么反应。”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静柳姐和春雁天益他们还好吧?” “都挺好的,张医女说她这两天有些忙,医馆里病人多的忙不过来,等过了这两日她得了闲就来看您,还说让您多动动……”岑妈妈将阮静柳的话带到,想了想又补充道:“天益和罗六爷正商量着去一趟通州,说是去夫人的庄子里看看药苗长的怎么样了。” 说起庄子里,析秋就觉得她不是个称职的东家,将陪房丢在那里也没怎么管过,好在几个管事都还算省心。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顺着花园里小道慢慢走着,开了春后花园里花花草草都仿佛换了新裳,姹紫嫣红的生机盎然,让人瞧着便觉得心里头敞亮。 中午在房里吃了饭,析秋歇了午觉,心里头就惦记着徐天青,他总不能一直都是这样的吧,徐家虽没有被治罪可也被抄家了,两个姨娘带着两个孩子也不知住到哪里去了,徐氏如今也就剩下徐天青了,他若是振作起来也能回去给徐大人料理后事。 可徐天青这样萎靡不振的,徐家可就算彻底倒了。 她自床上下来,碧槐推开门进来服侍她穿衣裳,两人说着话就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小姐!” 许久没有人喊她小姐了,析秋听着转头朝门口看去,就看见司榴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满脸的笑容:“小姐!” “司榴。”析秋携了司榴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两个孩子呢,可带来了?” “没有,闹得很我怕他们伤着夫人了。”析秋笑着摇头,拉着司榴坐下问道:“福贵和来妈妈,来总管都还好吧?你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 司榴看着析秋圆圆的身子,笑着道:“奴婢那有什么事,就一直惦记着想来看看您,可又怕打扰到您休息,所以就一直没敢来。”说着顿了顿,自怀中拿了个平安符过来:“奴婢前儿去普济寺为司杏的长明灯送香油钱,普宁师太就让我将这个带给您,说是保您平安!” 析秋接过三角形的平安符握在手里,笑着问道:“师太身体还好吧?我听说前几日韩家的法事也是她做的,我让人请她来府里,她却是说做着法事不吉利没有来!”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析秋掩面笑着道:“师太和奴婢说了,说是怕您惦记,就让我跑一趟,也宽宽您的心。”说着一顿又道:“还说等你满月,她来府中给小主子念平安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司榴起身告辞:“奴婢过几天再来,这几天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等夫人生的时候奴婢就来服侍您。”析秋一愣,摆手道:“不用,你好好在家带两个孩子吧,我这里人多!” “那怎么行。”司榴笑着看向碧槐道:“她们怎么能和奴婢比,奴婢生过有经验。” 碧槐红了脸,析秋却是无奈的笑着摇头,让碧槐送司榴出去,转了脸碧槐又掀了帘子进来,对析秋道:“夫人,沈夫人来了。” “沈夫人?”析秋一愣:“她独自来的?” 碧槐看着析秋点了点头。 沈夫人来做什么?析秋想了想回道:“服侍我换件衣裳。”话落,碧槐就服侍析秋重新换了一件衣裳,又去了暖阁里,刚坐下沈夫人就掀了帘子进来了,析秋笑着站了起来,沈夫人看着析秋道:“哎呀,这肚子都这么大了,快生了吧?” “就这个月月末,下个月月头。”说着将沈夫人让在炕上坐了:“您请坐!” 沈夫人在主位上坐下来,看着析秋笑道:“婆婆原说要亲自来的,不过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就惹了风寒有些不舒服,我就代替她来了。”说着顿了顿:“我心里也想着来看看您,这都快生了,我也没来瞧过您,实在是太失礼了。” “您太客气了。”说着又面露担忧的道:“太夫人怎么会生病了?没有大碍吧?” “没事,没事!”沈夫人摆着手道:“就是有些晕症,可能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析秋松了口气的样子,笑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她们可不就是我们的宝!” “正是这个理。”沈夫人笑着连连点头:“四夫人这话总结的好,譬如我们家,这里里外外虽说是我照料,可这大事上还不得我婆婆做主,就拿她的话来说,她走过的桥可比我走的路还要多!” 析秋抿唇轻笑着,沈夫人便看着析秋的肚子:“可比我那时候要大,估计是个大胖小子。”说着又道:“就是您太瘦了,这月子里可要好好养养!” 析秋点着头笑着,沈夫人说话便顿了顿,身子微倾拧了眉头道:“四爷可有信回来?这会儿到哪儿了?” “我也不说不清,不过启程也只有两日,只怕还在镇远附近吧。”说着看向沈夫人。沈夫人略想了想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不是要沈季去接萧四郎?沈季年前赈灾的事儿如今朝中还有御史抓住不放,若是以前沈家还能辩上辩,可这件事可是摆在众人眼前,百口莫辩…… “不瞒您说。”沈夫人叹了口气:“昨儿圣上在宫里头还发了一通火……”析秋听着眉梢一挑,露出倾听的样子看着沈夫人,沈夫人看了她一眼,便欲言又止的道:“我说了,您可别多心。” 析秋暗暗心惊,圣上发了火难道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还是因为萧延诚的事? “您尽管说!”析秋笑着点头,沈夫人顿了顿便道:“圣上也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话,说是辽东的盐矿侯爷也有参与……”说完,就看着析秋观察她的表情:“我家相公当即便拍了胸口说,三爷少时离家又与四爷有断臂之仇,这次回来连您都差点遭了难,侯府和三爷之间早没了半点亲情瓜葛,又怎么会和荣郡王的事有什么关系。”众人都知道,荣郡王可是和萧延诚绑在一起的。 析秋拧了眉头,圣上果然还是知道了那封条约的事情,但她却是对圣上因此发怒的事情生了些许质疑,耳边已听沈夫人道:“……劝了半日,圣上才停歇了怒火,所以相公一回来就和我叮嘱了几番,让我来和您说说,让您写了信告诉大督都,好他心里头有个准备。”说着一顿又道:“还有侯爷,这两日也没见着他,相公想找他也寻不着人。” “我知道了,多谢您来告诉我这些,否则我这整日闷在家里头,可是什么也不知道。”说着一顿又道:“太夫人这两日身子不太爽利,侯爷日日床前床后侍疾呢,沈世子的意思,我回头让人转告给二哥。” 沈夫人就深看了眼析秋,笑着点了点头,端了茶喝了一口,笑看向析秋道:“等满月酒的时候可要好好热闹热闹,您这乔迁酒也没办,怎么着也要一起补偿了我们才是。”顺着嘴,便换了话题。 析秋点头着:“一定一定,到时候给您送帖子去,您可一定要来啊。” 沈夫人笑着连连点头,两人又说了别的事儿,沈夫人站起来告辞:“来了半日,我也回去了,家里头可离不了我。” 析秋客气的留了留,便亲自送她到门口,待沈夫人离开,她便沉了脸…… 随后的几天,阮静柳就搬到府里来住,日日陪着析秋在花园里头散步,每日早晚都要诊了脉,析秋心里头忐忑,担心孩子晚出来会过度发育到时候会不会不好生,又怕他早出来萧四郎来不及赶回来。 萧四郎侯又来了一封信,析秋将沈夫人说的话和他转述了一遍,这之后萧四郎便没有信再回来。 到了三月底,肚子依旧还没有动静,江氏和佟析砚以及萧延筝却是日日来一趟,析秋到是无所谓,反而是她们却急的热锅上蚂蚁一样。 这一日析秋刚梳洗起床送了鑫哥儿和敏哥儿出门,天诚就匆匆跑进了院子里,看着析秋面露喜色的道:“夫人,太夫人和侯爷到通州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5 阵痛 析秋算算时间,这会儿到通州,若是马不停蹄可能是半夜才能到,太夫人年纪大了想必应该会在通州住一夜才是。 “你明天一早派人去城外和侯府门口接一接,太夫人一回来就派人回来告诉我。” 天诚应是。 果然,当天太夫人和萧延亦没有回来,第二日中午时分,天诚才派人进来禀报说太夫人和侯爷回到了侯府。 析秋换了衣裳,春柳和岑妈妈有些不安的看着她:“夫人,您要真去那让奴婢先去准备准备。”岑妈妈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析秋出了门才知道,岑妈妈是直接给她准备了轿子,前后各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又有稳婆和七八个婆子跟着,析秋暗暗咋舌岑妈妈的谨慎小心可也没说什么,只由着岑妈妈去办,她上轿前对她交代道:“你留在府里吧,鑫哥儿和敏哥儿中午回来你陪着他们吃饭,中午就不要出去散步了,吃了饭让他们睡一会儿。” 岑妈妈听着直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便上了轿子,一路行至侯府,从西角门边进了门,守门的婆子见到她皆是满脸的笑容,析秋和众人点了头轿子就一路抬至太夫人院子前头,春柳和碧槐扶着她下车,守着门的小丫头一见是析秋立刻拔腿就跑了进去:“四夫人来了,四夫人来了!” 析秋进了院子里,就瞧见迎出门口的大夫人和眼睛红红的萧延筝,萧延筝三两步走过来扶住她:“刚刚还在说你,娘说不让你过来,我说这会儿四嫂定是已经在路上,果然被我说中了。”说着扶着她上台阶:“不过也没几天的日子,四嫂,你可要注意身子才是。” 析秋笑着大夫人行礼,大夫人托了她的手臂,也拧了眉头,淡淡看向析秋,点头道:“快进去吧,娘在里面。” “嗯。”析秋应是,又看向萧延筝:“你一早就回来等着了?” 萧延筝听着就点了点头:“昨天就回来了!”说着,紫薇已经打起帘子迎几人进门。 析秋随着大夫人身后进了暖阁里,一眼便看到坐在炕头上满头银丝华发的太夫人,平时保养极好的皮肤,这会儿显得干巴巴的,眼角纹路横生,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精光,浑浊无力的样子,头上戴着秋香色的抹额,仿佛真正的老妪一般坐在哪里…… 她瘦了许多,以前福贵圆润的样子,现在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的走,这一个月她到底受了多少的磨难,才会让以往意气风发的太夫人,成了眼前的模样。 “娘!”析秋红了眼睛:“您的头发……” 太夫人有些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携了析秋的手:“都老了,头发自然就白了。”声音也是沙哑的没有一点颜色,她摸着析秋的手,上下打量了她视线又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就不想让你知道,这来回折腾的可不是要难受的。”又拍了拍身边的炕:“快坐下说话!” “我没事。”析秋点了头,视线又在房中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萧延亦,太夫人仿佛知道析秋的目的,便解释道:“他许久不在府里,这会儿里里外外许多事积攒着要处理,你放心,你二哥没事!” 析秋放了心,和萧延筝在太夫人的左右边坐了下来,析秋看向太夫人纹路纵横的手背,忍不住心酸的哽咽着道:“娘,您受苦了。” 萧延筝也在一边按了帕子伏在太夫人肩头哭了起来,大夫人目光动了动眼角微红,却是撇开眼,眼底却是满是哀伤。 “没事,没事!”太夫人却显得轻松而乐观,仿佛有什么自心头放下了,她道:“就是一路折腾的很,不过也没事,就当出了趟远门,你们不知道到了江南换了船,这一路的风景着实的漂亮,可比我小时候看的好看多了。” 她还是小时候去的应天,一生也就出了几次的远门,却没有想到临老后反而旧地重游了一番。 她说的乐观,可析秋几人却能想象,太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样马车一路颠簸,回来有萧延亦仔细照顾,脚程又刻意放慢到还能受,去的时候还不知如何赶路呢。 “娘,我下午请静柳姐来给您诊诊平安脉吧!”析秋轻声的道。 太夫人看了眼析秋,又朝大夫人和萧延筝看了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好,就依你们,让你们也放心一些。”说着,见析秋面前还没有茶,便开口唤道:“吴妈妈,给析秋端了红枣人参茶来。” 话音一落,房间里外顿时安静下来。 紫薇探了脸,表情僵硬了许久,红了眼睛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析秋不明白这样的反应来自何处,也四处去找吴妈妈,自从太夫人失踪后吴妈妈也随她失踪了,太夫人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进来这会儿还没瞧见吴妈妈在跟前伺候,难道是生病了? 她不由狐疑朝太夫人看去。 就见太夫人见到紫薇应答,身子随即就是一怔,愣了许久脸上的表情仿佛进入了悠远的回忆,过了一刻她嘴角缓缓展开一抹干干的笑容,笑容很浅笑纹却是极深,无奈的让人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 析秋也是一愣,就见萧延筝呜咽的哭了起来,抱着太夫人安慰娘:“娘,吴妈妈一生守着您,她便是连死前也是护着您的,也算是全了她一辈子的心,您不要太伤心啊,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啊?”太夫人仿佛才反应过来,有些迟钝的朝萧延筝看去:“吴妈妈死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点了头道:“是啊,她死了!”在她眼前,被她恶心了一辈子的东西吃的只剩下一张皮! 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看向大夫人:“她的尸体没有了,不过死前穿的衣裳我收在我的包裹里了,还有她的一副皮囊,你让胡总管去办吧,我记得她的祖籍是湖广的,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没机会回去,就派人送她回去吧,在那边给她安葬了。”说着顿了顿,语调毫无气力:“再请普宁师太上门来做机场法事。” 语气很淡,但析秋却能感受得到太夫人的不舍和伤心。 大夫人顿了顿,回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道:“不如将鑫哥儿接回来,将二弟妹的除服礼一起办了吧……”说着看了眼析秋:“就是过了些日子,有些不正!” “办了吧,想必她在天之灵也不会介意的。”太夫人说着看向析秋:“鑫哥儿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暂时还放在你那边吧,我这两日身子也不大好,怕他回来吓着他!” 突然白掉的头发,仿佛气球一样憋下去的脸,鑫哥儿那么敏感定会胡思乱想吓着自己。 “嗯,就依您的,您好好养着身子,鑫哥儿不要担心。”析秋说着又将宋先生的事和太夫人说了:“在那边上课,也没有耽误学业。” 太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析秋的手:“还是你想的周到。”说完眼眸微垂,没了别的动作。 手放在腿上,面容安详,失了反应,就像睡着了一样…… 析秋和大夫人以及萧延筝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夫人,三个人顿时一惊,萧延筝更是红红的眼睛一瞪,颤抖的手指去探太夫人的鼻息,析秋看着也不由紧绷了神经,大夫人站起来两步走过来等着萧延筝的“结果”。 “睡……睡着了?”萧延筝露出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可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确认的朝大夫人和析秋看去:“娘……好像是睡着了。”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她依稀记得以前实习时,常常有老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睡着的样子,那样孤单的背影落在长长的医院回廊上,显得格外的孤寂落寞,她朝太夫人看去,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太夫人经过这一次的事情,真的老了许多许多! 大夫人目光顿了顿,看了眼析秋和萧延筝道:“扶着她躺着下吧。”又回头对正好端茶进来的紫薇吩咐道:“找条轻薄的毯子来。” 紫薇看着太夫人的样子也是怔了许久:“哦……哦……奴婢这就去。”有些愣愣的将茶盅放在桌面上,然后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大夫人和萧延筝两人轻手轻脚的将太夫人放平在炕上,又帮她脱了鞋袜,正好紫薇拿了毯子来,又帮太夫人盖上抽了头上的簪子…… 析秋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睡的极香,像个孩子一样的太夫人,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四嫂。”萧延筝走过来揽住析秋,歪在她肩头哽咽的哭着,又去看太夫人:“娘这是怎么了。” 析秋拍了拍萧延筝,劝着道:“没事的,许是一直在赶路累了吧。”说着牵了萧延筝的手:“我们到外面去吧,让娘睡一会儿。” 萧延筝点了点头,和析秋朝外走,大夫人将太夫人安顿好转头过来看着析秋道:“四弟妹等等,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也和两人一起出了门。 三个人就隔壁的稍间去坐着,析秋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目光顿了顿道:“先二夫人的除服礼,我想托了你回去问一问,佟府那边可还有什么特别的讲究,要来哪些人……” 按理,自是要正经派人去请的,不过大夫人一向如此不大喜欢这些客套的事,能来问她已经很不错了,析秋应了点头道:“我晚上就让人回去问一问父亲。”说着见大夫人点了头,析秋又抿唇微笑着道:“有劳大嫂了,定了哪一日我提前将鑫哥儿送回来。” “嗯!”大夫人点了点头。 萧延筝有些萎靡不振的坐在一边,忐忑不安的样子,析秋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你也别胡思乱想,娘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精神不济,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奔波可能也累了,这些日子多休息养一养就好了。” “娘以前哪里会这样!”萧延筝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太夫人的年纪一样,红着眼睛紧紧攥了拳头道:“满头的银丝……她才五十岁而已。” 析秋也叹了口气,只得道:“明天我和静柳姐一起来,到时候搭了脉,娘身体到底如何我们也就知道了。先不要乱想!”大夫人听着也是点了头:“二弟说,娘一路上到还好,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总是不经意喊吴妈妈的名字!” 心里头对吴妈妈的死,还是不能接受。 析秋想到吴妈妈笑眯眯的样子,想着她总是在太夫人面前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对府里的众人都是一碗水端的很平,从不曾包庇谁道谁的长短,本以为她陪太夫人,以后也给她养老送终颐养天年,却没有想到遭此劫难! 三个人对面坐着,外面唐妈妈的脸一闪而过,大夫人就朝析秋和萧延筝道:“我还有事,你们坐会儿。”说着,想了想又看向萧延筝:“家里有我和你四嫂,你没事便回去吧!” “大嫂!”萧延筝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拧了眉头。 析秋暗暗好奇,就听大夫人道:“回去吧!”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萧延筝气馁的坐在哪里,析秋不解的看向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难道还是因为庞家大老爷? “还不是公爹!”萧延筝开口果然说的还是庞家大老爷:“这开了春,大街上许多人整日里提着鸟笼子遛鸟,鹦鹉画眉不等的,公爹也不知怎么的也喜欢上了,这半个月的功夫的竟是倒腾了十几个鸟笼子和十几只鸟来,这也就算了,不管花了多少银子我们也能付的起,可是他到好,还在家里头开了赏鸟会,外头一些落魄举子,闲赋官员甚至一些商户也能请到家里来……” 析秋越听就越觉得这位庞大老爷很神奇,便听着萧延筝说话,萧延筝便又道:“有的人身份在这里到也守规矩,可有的人呢,不是我瞧不上……可是他们吃了酒就满院子的逛,在外面也就算了,前两日竟有个人吃了酒跑我院子里去了……你说这样的事情我要如何容忍!” 估计又是大闹了一场,析秋看向萧延筝问道:“庞姑爷什么意思?” “他能怎么样。”萧延筝撇了嘴,可眼底到底还是露出甜蜜来,嘟了嘴道:“说是这两日就送他们回广西去。” 析秋一愣,看向萧延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送他们回去?” “嗯!”萧延筝点着头:“说下个月内,定将他们送回去。他还说娘身子不好,让我多在家里住些日子,所以啊,我是不回去,我要在家里陪着娘。” 若真是这样,析秋到真的对庞贵彬刮目相看了,不过现在说还言之尚早,等人真送走了再说。 虽说不孝顺公婆是有违孝道,可是一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这样的矛盾,若是有退路和选择,那何不各退一步,总比成了仇人的好。 萧延筝的话才落,太夫人身边的碧莲就掀了帘子进来,看向萧延筝道:“姑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啊?婆婆来了?”萧延筝腾的一下站起来,朝析秋看过去,析秋便笑着朝萧延筝挑了挑眉,叹道:“看来,是来接你的,我看你还是随她回去吧。也免得你婆婆难做。” 毕竟是婆婆,不管有什么错,她总归是长辈,萧延筝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况且,她不希望亲家太太现在见到太夫人,昔日神采雍容的太夫人这会儿却像个普通的农妇一般,她有些维护的想着,不让人见也罢,至少不能现在见了。 萧延筝理解析秋的意思,点了头道:“那我还是随她回去吧。明天张医女来,有什么结果你一定派人去通知我啊,我在家里头等着你。” “去吧,去吧!”析秋送萧延筝出去:“将你婆婆请去你房里喝杯茶歇歇吧,我身子不便,就不去了。” “我知道了!”萧延筝点头应是,转身带着身边的丫头们出了门。 析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春柳怕她累着便低声问道:“你要不要歇会儿?” “我去看看太夫人吧。”析秋也站了起来,摆着手道:“你们也去找人说说话,不用在这里守着。”她说着,就转身进了暖阁里。 太夫人已经醒了过来,不过却是睁着眼睛很安静的靠坐在哪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散乱,听到脚步声她朝析秋看来,抿唇笑了笑道:“你别累着,过来坐吧。” 析秋点头应是,坐在太夫人身边心疼的看着她,太夫人笑着坐正了身体,摇着头道:“真是老了,和你们说说话,竟就这样睡着了,自己却半点不知道。” “娘是累了!”析秋轻声道:“这一路千里奔波,便是年轻人也吃不消,何况您身子一直也不好!” “唉!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的很,再不如从前了。”她说着,携了析秋放在腿上的手,目含宠溺的看着她:“陪我说说话吧,自从你进门,我们还没好好说说话。” 析秋笑着点头:“好,娘想说什么?”又朝太夫人坐近了些,太夫人就看向她的肚子,笑的很开心:“我在路上就算着日子,生怕赶不上你生产,老四不在,你身边又没个人撑着,我就一刻也不想耽误早些回来,虽不能做什么,可好歹也能陪着你。”说着顿了顿:“还好赶上了,这些日子可还好,不吐了吧?” “好多了!”说着也轻声笑着道:“这孩子惫懒的很,在肚子里也不怎么动,恐怕还要再等些日子才行。” 太夫人也是呵呵笑着点头道:“和老四一个样儿,那时候怀着他也是,整日里都不动,若非肚子在那里挺着,我有时候都不记得我怀着身子呢。” 析秋就想到太夫人的记事簿里记的事情,心里心疼她,面上却是和太夫人一起笑了起来。 婆媳两人坐在炕头上,太夫人就和析秋说萧四郎小时候的事情:“我养的几个孩子,便是他最调皮不听话,常常和我顶着来,他也和你二哥大哥不同,不和我亲也不黏在我身边,整日里在那里打拳习武,要不然就在你父亲书房待着看兵书。” 析秋能想象萧四郎当时的样子,太夫人又道:“所以啊,我也不怕你多想,他自小我对他就不如你二哥和大哥亲,我那时候身子不好,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情又多,哪里能顾得上他,索性也就让他去了,还好有你二哥照顾着,老四虽有些倔却不浑,几个孩子虽不说都有出息,可比起旁的人家纨绔子弟,他们却要好上许多!” 那倒是真的,不管怎么说,萧家的男子都还算正派,便是三爷出事前,也是正派的人! 又说了别的事情,析秋就说起太夫人的那个匣子:“大嫂拿到我那边去了,明儿我来时带来给您。”太夫人听着目光动了动,笑着点了点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里头的东西你们都看过了?” 析秋不想骗太夫人,就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太夫人就拍着她的手道:“里头那把梳子,是刚嫁过来时老侯爷送给我的,你不知道他最擅长雕刻打磨一些首饰,又做的很精致……这些手艺啊,便是连老二和老四也都学上了。” 析秋暗暗挑眉,萧延亦喜欢这些雕刻她是知道的,房里头那么多形态各异的石头,可是萧四郎也会?她到真的不知道。 忽然间,她就想到萧四郎送给她的簪子,玉石乃是上等的做工也极好,但花纹却有些单调,这样的东西店里头做出来不定好卖……一般商家店铺也不冒这个险,难道她的两只簪子都是萧四郎亲自做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头甜蜜,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太夫人说着顿了顿,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惊,都是我害了你啊。”太夫人说着叹了叹:“若非我让他们住进府里来,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析秋很理解太夫人的心情,她笑着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您不要再放在心上,我们各人都平安就好!” “你这孩子,真是宽厚!”太夫人笑了点了点头。 又说了会儿,析秋见天色不早,家里头还有孩子照料,便辞了太夫人回了自己府里。 太夫人没有点灯,遣退了几个丫头,一个人摸着黑下了床拐去了佛堂里,里面幽幽暗暗的点了几盏油灯,烛光跳动静谧而孤冷。 她在抽屉里拿了匣子里装着的佛珠出来,就跪在了蒲团之上,闭着眼睛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手指慢慢捻着佛珠,自言自语道:“侯爷,玉京去了,你在下头见着她了吗,劳烦您帮我照顾照顾她,她一生跟在我后头,吃了那么多的苦,到老了却未得善终,麻烦你告诉她,她家里头我会帮她照顾好,让她宽心!”说着顿了顿了又道:“侯爷,你瞧见老三了吧,希望你们父子见面能好好谈一谈,解开误会吧,这一世你们一家三口不能在一起,现在在下面,应该能团聚了吧!” 太夫人说着,眼泪便又落了下来,想到她用刀刺伤那朵那夜,老侯爷痛苦难挡的样子……他虽然没有对她说任何的话,可后来他却暗中派人去照顾病中那朵,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回答了。 她依旧能记得,她知道后的心情,或许她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以往种种的爱种种的恨,都仿佛随风逝去了吧! 她知道,在侯爷的心里,从此不再是她一个人,或者是她和孩子们,而是又多了一个人女人,一个如烟火一般艳丽绚烂却短暂的女人,正是因为短暂难以拥有,才让人刻骨铭心爱而不得辗转反侧! 她呢? 太夫人笑了笑,是她要求太多了,旁的男人三妻四妾可他却只有她一个,是她要求太高了……才会受了那样的伤,她不怪任何人! 他闲赋那几年,他们在侯府里住着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她试着去忘记试着让他们重新开始,可是她的心却始终留在那一夜……她和侯爷说过在苗疆他失踪那一年发生的事,侯爷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坐着,过了许久他抱着自己哭了起来,忏悔着……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她面前哭,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她也哭着,想到那些不堪的过往,她心痛如绞,却没有将那朵的事情告诉他,那朵已经受了惩罚,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她真的病了,躺在床上……她想,与其让他想着别人不如在府里头安排一个妾室,没有人知道,老五的娘和那朵有多么的相像。 直到老五出生,她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没有什么事值得她放在心里去计较…… 而延筝第一次发病那日,她抱着她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不管你种的是善还是恶,总有一天都会报回来的…… 她的延筝是无辜的,却要受这样的罪,一辈子笼在阴影之中。 侯爷身体不好几次垂危,那时她就答应过他,要将老三当亲生儿子看待,他说他欠那朵也欠老三的……她答应了说替他去还欠下的债,她努力在做也做的很好,她是侯府的主母,在侯府岌岌可危之时,团结和睦齐心合力比什么都来的珍贵,何况老三什么都不知道,如老四和延筝一样他们不过是孩子,孩子懂什么……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却要去承担他们犯下错后的恶果。 她独自跪在那里,仿佛将年轻到年迈的日子又过了一遍,点点滴滴涌在心头,却没有掀起半丝涟漪…… 过了许久她站起,开口想喊吴妈妈,却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 不期然的,她泪如雨下,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了下去。 析秋回到家里,鑫哥儿和敏哥儿两人已经下学回来,析秋很久没有出门,甚至连娘家都没有回,今天却突然出去了,两个人都有些好奇,敏哥儿问道:“母亲,您出门了?” “嗯。”析秋没有将太夫人回来的事儿说出来,笑着编了个理由:“大舅母有些事,我回去瞧瞧。”说着就很随意的转了话题:“今天乖不乖?先生教了什么?” “弟子规!”鑫哥儿不待敏哥儿回话就笑着答了:“四婶婶……先生说,今年端午在通济河还会有划龙舟的比赛,说带我们去看,行不行?” 析秋想到去年萧四郎说带她去看龙舟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有去成?她笑着摇头竟一时想不起来,便看向鑫哥儿道:“好啊,到时候多带些人护着,你们去好了。” 两个孩子都笑着直点头。 “快去洗洗手,一会儿我们吃饭了。”析秋笑着拍了鑫哥儿的小屁股,鑫哥儿捂着屁股咯咯笑着跑去净房。 敏哥儿却是一时没动,看着析秋问道:“母亲,祖母还好吗?” 析秋闻言一愣,就看向敏哥儿,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烦恼,他竟是这么细心:“祖母出门了啊,母亲哪里知道好不好!”析秋摸着敏哥儿的头笑着道。 “哦!”敏哥儿闷闷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析秋,就垂着手跟着鑫哥儿去了净室,一转身他嘴角就露出笑容来,没有人知道,母亲撒谎前眼神都会无意识的闪动几下,有些飘忽…… 他也是留意了许久,才得出这样的结果。 今天试验一下,果然如此! 析秋自然不知道敏哥儿小小的脑袋里想了这么多事儿,只让人备了饭菜,三个人吃了饭就她让敏哥儿把书拿到次间里,三个人在玫瑰床上各摆了舒服的姿势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 敏哥儿显的心情格外的好,每当他和母亲一起时,心里头就觉得异常的踏实。 等阮静柳从医馆回来,才歇了灯散了各自回去睡觉。 “……太夫人回来了,我想着请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我瞧着她精神不大好。”析秋叹了口气,想到太夫人的样子,满面的担忧。 阮静柳点了头,回道:“这两日我也没什么事,随你使唤!”有些俏皮的样子,倒显的心情不错。 析秋很少看她这样,便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样高兴?” “没什么事。”阮静柳收了笑容,随意道:“同轩堂的二公子……昨日发了酒疯将一库房的药草悉数烧了,反倒成全了我们医馆的生意。” 析秋心里一愣,挑着眉头看着阮静柳,同轩堂是去年年底才来京城的药铺,大周各处都有分号,店铺做的很大,据说大东家原是白手起家的,这一路打拼经历颇为传奇,但却生了个浪荡纨绔的次子,据说每每进妓馆不是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便是赌馆内百千万的输赢。 但,这些不过是别人家的事儿,她听了也当趣闻听,反倒是阮静柳的反应,让她有些奇怪,仿佛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和同轩堂的二公子有过节?”析秋忍不住好奇问道。 阮静柳却已经恢复冷淡的样子,抓了手边的医书,瞥了眼析秋道:“时辰不早了,快去歇着吧。”说完,不再搭理她! 析秋越发的好奇,心里头想着改日里让春雁回来一趟打听打听。 第二日一早,析秋让春柳将大夫人先前拿来的那个匣子带着,和阮静柳一起去了侯府,一进门紫薇就迎过来,看见析秋和阮静柳一起就松了口气:“四夫人,昨晚太夫人在佛堂里晕倒了,昨儿半夜太医来诊的,只说是心脉不齐开了药……”说着朝阮静柳看去。 显然比起太医来,她更加相信阮静柳的医术。 析秋听着就一惊,和阮静柳两人也不再说什么立刻进了太夫人的房里,萧延亦站在床前守着,见析秋和阮静柳进来他朝两人点了头,析秋和萧延亦见了礼,问道:“二哥,娘怎么样了。” 萧延亦比起一个月前也瘦了许多,人显得很憔悴,目中满满的红血丝,他回道:“刚刚吃了药,不过睡的不大安稳。” 析秋朝床上的太夫人看去,就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哪里,脸上有浓浓的憔悴,没有半分的生气,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太夫人有些陌生,让她不敢去认! 阮静柳已经走到床前,诊了脉又拨开太夫人的眼帘看了看,回头对析秋和萧延亦道:“你们都去外面吧。”也不说什么病。 析秋和萧延亦对视一眼,她对阮静柳道:“我在外面,你若有事喊我。” 析秋便和萧延亦一前一后出了太夫人的卧室,两人站在正厅里,萧延亦显得有些尴尬,看向析秋道:“四弟妹坐!” “嗯。”析秋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去坐,萧延亦想了想便在侧面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说话,析秋余光看了他一眼想索性去外面走走,可又担心太夫人,犹豫着要不要坐,萧延亦已经朝她看来,开了口道:“算算时间,四弟这三五日就该回来了。”又看了眼析秋的肚子,面露担忧道:“时间……可来得及,若不然我去接他一接?” “不用。”析秋也一直算着时间,回道:“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便是这样等着吧,” 萧延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些僵硬的抬了抬手臂,也不去看析秋:“坐吧!”析秋也不想把情况弄的太尴尬,便在萧延亦对面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紫薇带着人端茶进来,两人各自低头去喝茶,一时间各自都没了话,过了许久析秋仿佛想到什么去看萧延亦,喊道:“二哥……” 萧延亦也正抬头朝她看来欲言又止,他见析秋喊他脸上便露出一份轻松来,问道:“何事?” “是除服礼的事。”析秋想了想回道:“父亲说一切的事儿让您拿主意便成。” 萧延亦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顿了顿又道:“鑫哥儿……麻烦你了。” 析秋笑笑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卧室里依旧没有动静,析秋和萧延亦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又觉得有些尴尬,她如此萧延亦亦是如此,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眼底划落痛色心中长长叹了口气,突然站了起来,道:“我出去走走!”说完,负手有些狼狈仓惶的出了门。 析秋没有动,待萧延亦出了门,她也暗暗松了口气,端了手中的茶轻啜了一口,这时阮静柳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析秋见她出来,立刻迎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阮静柳想了想回道:“心肌阻梗,可能是和最近的精神状态有些关系。”析秋听着拧了拧眉头,阮静柳所说的应该是心肌梗塞症? 她有些担忧的看向卧室里,阮静柳已在她对面坐下,回道:“以后我会常来施针,这样的病只要静心养着并无大碍。” 析秋有些不安的点了点头。 又进去看了太夫人,觉得她比方才面色要好了许多,阮静柳又和紫薇和碧莲两人交代了许多和平日顾忌,看了太医开的药方就没有重新再写,析秋就和阮静柳一起去和大夫人辞了,两个人一起回了新府里。 第二日一早上,天诚匆匆赶了进来,笑容满面的道:“夫人,兵部接了消息,说是四爷的军马已经到了渡口,圣上已经下了圣旨,说是三日后进京。”析秋听着拧了拧眉头,天诚就笑着解释道:“……恐怕要押着荣郡王绕着京城游街示众。” 原来是这样,圣上对荣郡王恨的咬牙切齿,如今落在他手里,怎么也要出一口这样的恶气才是。 不过萧四郎要三日后才回来?她不由摸了摸肚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不安。 一整天,萧四郎要回来的消息仿佛张了翅膀飞在大街小巷,新府里一上午接二连三的来人,先是江氏和佟析砚,又是黄夫人,钱夫人几人轮流的来,直到下午析秋才松了口气刚要进屋里去歇会儿,外面有人来报:“夫人,徐家大爷来了!” 析秋一怔,回头去看阮静柳,阮静柳也一脸无所知的朝她摇了摇头…… 徐天青是想通了吗,析秋立刻点头道:“请他进来。” 转眼功夫,一袭品竹色长袍直缀的徐天青信步自穿堂走了出来,析秋站在门口看着他,就觉得回到当初在佟府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像一抹初升的太阳,每一次的微笑和举手投足都能令人温暖,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表哥?”析秋知道,这样的徐天青分明就是清醒时的样子,她露出微笑显得很高兴。 徐天青在院子里顿了脚步,目光远远的就投了过来,看着析秋眼中满是深深的爱恋,如当初出走时一样,看着她时是毫不掩饰的爱恋……两人便这样站着,析秋有些尴尬的错开目光,笑着道:“进来坐吧。” 以为他会点头,徐天青却是淡淡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是纯净如初,他看着析秋便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要去哪里?”析秋闻言一愣问道。 徐家如今在山东已经没有宅子了,徐天青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无处不是家。”徐天青轻笑着,像是目空了一切:“六妹妹保重!”语气已经很坚定。 析秋想劝什么,却有觉得他心意已定,自己又没有立场,笑着点头:“那表哥保重。”说着一顿又道:“大哥那边,你可去说过了。” 徐天青目光动了动,摇头道:“大哥和大老爷以及四妹妹那边,就有劳你代为转达一声,我就不去了。”说着后退了一步,抱拳行礼,道:“保重!” 说完,深深看了眼析秋,仿佛要将她刻在脑海中一般……转身而去。 析秋看着徐天青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腹部便是一阵收缩,仿佛像有人拿着大大的夹子,夹住了她的五脏六腑…… 紧接着,她只觉得裙底一阵潮热,有东西流了出来。 她脸色一变,有些惊慌的抓住了门扉,喊道:“静柳姐。”声音有些高亢。 “怎么了!”阮静柳闻声便从房里飞快的走了出来,看见析秋便脸色一变:“这是要生了?”说着赶紧扶住析秋。 徐天青刚走到穿堂门口,一听身后的呼声,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住,转头去看,就看到正房门口一片乱哄哄的样子,便是连阮静柳也有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样子。 析秋面色惨白,咬着嘴唇像是受了惊吓一样攥着阮静柳的手。 岑妈妈从耳房飞奔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怎么办,怎么办!”春柳两头的转。 “乱什么,赶紧扶夫人进房里去,将稳婆请来,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帕子……” 徐天青的脚步顿了顿,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析秋被阮静柳和春柳几人扶进了卧室里。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6 出生 虽然这九个多月来,每个人心里都做了准备,可是真的等着这一天到来后,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直发慌,就觉得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岑妈妈毕竟是有经验的,一阵呼喝一众人好歹稳了稳。 本来是准备了耳房的,古代的人觉得生产是件污秽的事情,许多讲究有条件的人家,便会单独准备一间产室,析秋却觉得耳房在院子里头来来去去的搬东西格外的麻烦,便让岑妈妈将稍间收拾了出来,在里头装饰准备了一番,这会儿正好用上。 “稳婆来了。”岑妈妈扶住析秋往房里走:“这头一胎时间长,大家都不要着急。” 阮静柳脸沉如水,当初江氏生产她也经历过,便是那几年她游医也曾帮人接生过孩子,可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紧张的,她扶着的析秋的手忍不住的就抖了起来,回头对绾儿说:“将我的药箱拿来,先前煮好的剪刀,棉布,烧酒通通搬进来!” 走了几步,头一阵的收缩已经过去了,析秋缓了口气在床前停了下来,这会儿就感受到阮静柳不停颤抖的手,不由笑了起来:“静柳姐,岑妈妈说恐怕还早的很,您不要紧张。” 阮静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快去躺着。” 析秋虽不算是产科的护士,可当年她实习时也是每个科都待过,比起生孩子来析秋或许比阮静柳还有经验一些,她点了头回头对白着脸的春柳和碧槐吩咐道:“让厨房给我准备点吃的,还有去备了糖和参片来。” 春柳立刻点头应是,和碧槐两人小跑出了门。 岑妈妈扶着析秋躺下来,这边两个稳婆掀了帘子进来,岑妈妈帮析秋将裙子脱了,两个稳婆一个瘦瘦高高的姓蔡,低头去检查羊水和落红,一个略胖些的姓王,就左右去摸析秋的肚子,阮静柳则搭了析秋的脉。 “落红了。”蔡稳婆擦了手,抬头看向析秋道:“恐怕还早的很,这会儿不过才落红而已。”另外一个王稳婆也是点了头道:“胎下去了,夫人先趁这时间好好歇一歇,养好了精神,以我的经验恐怕要到夜里才能生出来。” 析秋点着头这会儿没有阵痛,她靠在迎枕上吩咐道:“去将先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搬来,免得一会儿手忙脚乱的……”岑妈妈应是,析秋便闭上眼睛靠在哪里养神,刚闭上眼睛,第二波的宫缩又来了,析秋紧紧蹙了眉头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这一次,比上次要疼上许多。 她睁开眼睛抓住阮静柳的手,拧了眉头道:“静柳姐,一会儿你不要出去,在这里陪着我。” 阮静柳怔了一怔,点头回道:“知道了。”说完,拿了帕子给析秋擦额头上的汗。 析秋松了手闭上眼睛,这边春柳提了食盒进来:“容妈妈说别的也别吃,就吃鸡蛋最好。”说着打开食盒,露出里面一个青花大瓷碗,顿时满室里的香味弥漫:“是用鸡汤煮的三个荷包蛋,又泡了点油饼在里头。” 析秋点了头,靠坐了起来等着这阵痛过去,她就着大海碗西里呼噜的将一碗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阮静柳看着暗暗咋舌,便是两个稳婆也是心中惊了一惊,春柳见析秋全部不由问道:“你……还要不要再来点?” “不用。”她是怕待会儿没力气生,说的要到晚上,这会儿宫缩间隔时间长,待会儿紧密了她恐怕连说话都没力气,哪里有力气吃东西,又看向房里几个人:“你们也轮流着去吃些东西吧,不用都在这里守着。” 两个稳婆朝析秋看来,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们帮人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四夫人这样镇定的产妇,心里头暗暗赞叹,点头道:“那我们轮流去吃饭,夫人先休息一会儿。” 析秋点头,阮静柳拧了眉头道:“你睡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析秋应了又闭上了眼睛。 岑妈妈站在院子门口,见徐天青还没离开,不由问道:“徐大爷,您还有什么事吗?”徐天青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正房,小心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还没正式发作。”岑妈妈笑着道:“您不用担心。” 徐天青听着就松了口气,指了指外头道:“我……在这里等会儿,你去忙着吧。”他知道生孩的凶险,萧四郎又不在家,他想守在外面,便是有个什么事说不定也能帮一帮。 岑妈妈听着就顿了顿,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满脸不安又显得有些期待的徐天青,想了想道:“那大爷不如到后面的院子歇会儿吧,这边有什么情况您那边也能知道,可好?” 徐天青听着,知道他毕竟是外男,想了想道:“那有劳妈妈了。”岑妈妈笑着指了个小丫头带着徐天青去后面的院子里等着。 岑妈妈见徐天青离开,又让人将天诚找来,看着他吩咐道:“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你找人赶紧去侯府回一声,再去城北跑一趟告诉佟家大奶奶……”天诚听着就是腿脚一抖,有些站不稳的就问道:“那……那四爷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四爷回来也没用。”岑妈妈眼睛一瞪天诚,愠怒道:“难道四爷还能帮夫人生孩子?还不快去!” 天诚忙点着头,飞快的跑去了外院。 岑妈妈又指了个小丫头:“你去外院,告诉宋先生一声,今儿两位小爷就留在他那边吃午饭吧!”两个孩子小,瞧见夫人这样还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临近的中午的时候,太夫人由紫薇和碧莲扶着进来了,大夫人因为是孀居只派了身边的唐妈妈随着来了。岑妈妈迎过去,太夫人就焦急的问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见了红,可还没动静。”岑妈妈就将前头的事情和太夫人说了一遍:“夫人吃了东西,这会儿正躺着休息,张医女在里头。” “我去瞧瞧。”太夫人手中紧紧捻着佛珠抬脚就进了院子的门,一路过了穿堂,岑妈妈在一边道:“肚子是坠了,可还没有动静可能要等到晚上了。” 太夫人紧紧拧了眉头,她知道头胎时间都不会短,边走边问道:“老四呢,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呢。听说今天到城外,后日进城!”岑妈妈扶着太夫人上了台阶,太夫人听着就停了脚步,她昨日到现在一直养病,这会儿也才吃了药出来,朝中的事也不清楚,不由不悦道:“去,让人通知老四,让他回来,这头一胎析秋心里头定是没底,他在也能稳一稳她的心。” 岑妈妈有些犹豫,就将圣上的圣旨的事儿说了一遍,有些不安的道:“奴婢仔细想过,不如偷偷让人带口信出去,不知道四爷有没有办法回来。” 太夫人略作沉吟,点了头道:“让天诚跑一趟衙门,让侯爷递了折子去宫里!” 岑妈妈听着就笑了起来,点头应了。 太夫人跨进门里,就瞧见析秋闭着眼睛躺在哪里,阮静柳坐在一边守着,碧槐和碧梧两个小丫头轻手轻脚的在收拾一会儿生产要用的东西,很安静……有条不紊的样子,太夫人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眼析秋。 阮静柳见到太夫人就站了起来,太夫人摆着手道:“你快坐吧,一会儿还要劳累你呢。” 阮静柳点了点头,依旧在床前坐了下来,太夫人就坐在床边看着析秋,瘦瘦的脸上皱在了一起,仿佛听到了动静大大的杏眼睁开,立刻露出一丝笑容来:“娘,您怎么来了,您身子好了?” “吃了药来的,你生孩子我哪里能在家里呆着住。”说着给析秋掖了掖被子,笑着道:“这会儿生刚刚好,天气逐渐暖和又不怎么热,来年孩子穿着单衣学走路也轻便的很……” 析秋听着点头,太夫人就握着析秋的手宽慰道:“一会儿发作起来,你也不要慌,按照稳婆说的去做,一步一步来……我就在外面!” “知道了,娘。”析秋点着头:“您去隔壁坐着吧,千万别累着您了。” 太夫人点了头,唐妈妈也笑着过来,看着析秋道:“我们夫人不能过来……” “我知道。”析秋笑着点头,领会大夫人的意思:“唐妈妈陪着娘去隔壁歇着吧,还不知什么时候生,总不能一家人都熬着等吧。” 碧槐和碧梧扶着太夫人,和唐妈妈一起,几个人出了稍间去了次间里歇着等。 两个稳婆吃了饭过来,又摸了摸析秋的肚子,蔡婆子摇着头道:“恐怕还要再等等!”析秋拧了眉头看向阮静柳:“不然我在房里走动走动吧,也有益于助产。” 阮静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上来扶析秋,两个稳婆却是吓的不轻:“夫人,这可使不得,你这都快生了,孩子可卡在肚子上不不下的,若是走动伤着孩子怎么办。” 她们大概的意思,是说孩子这会儿已经掉下来了,在盆腔盆骨那边卡着,一走路两腿动就容易挫伤孩子,析秋也不去反驳她们,摆了摆手道:“我心中有数。”便由阮静柳扶着在房里来回的慢步走着。 两个稳婆瞧着额头的汗密密的渗出来。 走了一会儿,阵痛再次开始,析秋有些受不住便又上了床躺着,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到傍晚还依旧是没有动静。 析秋在房里听到敏哥儿和鑫哥儿说话的声音,她朝外面看了看,没见到敏哥儿冲进来,阮静柳帮她擦着汗宽解道:“太夫人在,会照顾她们的。” 析秋应是,这边江氏和佟析砚来了,江氏掀了帘子风风火火的进来,留了佟析砚在外面等着,江氏一进来就问道:“听说只见了红,还没什么动静是吧。” “嗯,早上见了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生出来。”有人见红三五天也不见有生产的迹象,有人前头见红后面就开始有动静……不一相同。 江氏安慰析秋:“你要多吃些东西,我上次就是这样,生的时间长了又紧张又痛,我哪里有心思吃,可是真倒生的时候,却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知道多难受。”江氏说完,春柳就笑着接了话:“夫人可是吃了三五次的东西,每次吃的都是平时吃的两三倍呢。” 江氏听着就笑了起来,将析秋额头上的碎发捋去耳后:“还是你聪明!”析秋也笑了起来,问道:“四姐姐在外头?” “嗯,我让她不要进来的。”江氏说着目光闪了闪,佟析砚的身份还是有些……析秋目光也动了动,看向江氏道:“哪里有这么多规矩,你让她在外面,这会儿还不知着急成什么样儿了。” 析秋话落,门帘子被人掀开,佟析砚果然大步跨了进来,目光紧盯着析秋问道:“你还好吧,这会儿有什么反应?” 几个人陪着析秋笑闹了一阵,紧绷的气氛总算好了一些,江氏和佟析砚听说太夫人在这里,便起身去给太夫人打招呼。 房里剩下析秋和阮静柳两人,阮静柳拧了眉头道:“大督都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析秋摇了摇头回道:“说是在城外扎营等候圣上召见,许是三天后吧。” 阮静柳目光动了动,又给析秋搭脉,边道:“让人去城外告诉他,若不然递了牌子去宫里,请圣意召他回来也成,那么多将士怎么就少了他不行!” 现在不同以前,圣上到底什么心思他们都没有弄清楚,萧四郎在朝中还是谨慎些好。 阮静柳见析秋没有说话,不由瞪了眼她,没再说什么…… 两个孩子哄的睡着了,太夫人转头和唐妈妈说话:“趁着还没有宵禁,你回去一趟吧,让玉真也宽宽心,免得她在家里头担心。” 唐妈妈应是,提着灯笼出了门。 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忽然的,就听到稍间里听着一声尖叫,太夫人一个激灵从玫瑰床上站了起来,对紫薇道:“你去瞧瞧,可是有动静了。” “是!”紫薇出了门,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回道:“说是羊水破了,已经发作了?” 太夫人有经验,听着就便皱了皱眉头和江氏互看了眼…… 佟析砚不明白,不由问道:“怎么了?” 析秋这边一波一波的阵痛袭来,她抓着阮静柳的手看向稳婆道:“确认是羊水破了?” “是的!”稳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析秋对他们专业性的质疑,只觉得奇怪夫人明明是头胎,却是什么都懂的样子。 析秋能感受到身下湿漉漉的感觉,不断有东西流在床单上,她变了脸色沉了脸问道:“那宫口呢,宫口开了没有?” “宫口……”稳婆额头上的汗簌簌的流,忐忑的回道:“宫……宫口还没有开。” 析秋的心已经沉了下来,阮静柳也变了脸色,羊水是胎儿在子宫中不可缺少的东西,一般羊水破裂宫口也就开了,孩子也会在短时间内生出来,可析秋的羊水破了,可宫口却没有半点反应。 能有什么办法?析秋紧紧蹙了眉头,一边忍着痛一边回忆着妇产时的知识,可这个时候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阮静柳紧紧蹙了眉头,安慰她:“别着急,还有时间。” “别急,都别急,快生了!王婆子目光闪烁,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析秋心凉如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样下去的后果,即便是到最后孩子生出来,也会因为没有羊水导致缺氧因次而衍生其它的任何可能性的并发症,例如脑瘫……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局面……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泪如雨下,脑中不断回放着上一世的点点滴滴…… 难产,这个词在她怀孕之时就想过许多次,在古代女人生产便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风险之大就像她曾经戏言,如独自一人在高速公路上溜达一样,危险无时无刻不在,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不管前面十几年在佟家过的好不好,可是她还活着,从异世转生而来带着前一世的记忆,她觉得她非常幸运,在她做了许多的准备后,总觉得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存着侥幸心理,可是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她和孩子的身上。 难道她和她的孩子要死在这里? 不,她不甘心。 上一世她努力拼搏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可是生命却止步与恶症,将她所有的努力化作焚烧炉内的那一缕灰尘,一丝青烟……这一世呢,她想努力活着,她不甘心和上一世一样,什么都没有,眼见着她想要的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时一切化作如梦泡影。 她是被命运捉弄了吗。 析秋的眼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肚子:”宝宝……你要妈妈一起努力啊。“ 两个稳婆轮番着检查宫口,每一次检查脸色就会变的更加的惶恐不安,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每个人都仿佛在火上煎着。 连最初的宫缩反应都渐渐没有了…… ”有没有别的办法。“阮静柳拉住其中一个稳婆:”总不能这样一直等着吧?若是到明天早上还没有开宫口呢。“说着她不等稳婆说话,她自己却先想起来:”对,对,催产汤……“没了平时的冷漠镇定,她说着,快速走到桌前从箱子里拿了一包药出来掀了帘子出去,找到匆匆忙忙回来的岑妈妈道:”去煎了药来。“ 岑妈妈脸色一变,看向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阮静柳紧紧拧了眉头,道:”可能会难产,先煎了喝了再说。“岑妈妈听着几乎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栽了下去,她扶住了墙壁脸色苍白的点着头道:”这……就去。“ 春柳和碧槐进来,看到两个稳婆的脸色,两个人顿时就吓的只知道哭,一个守着一边握着析秋的手。 阮静柳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里喝道:”去,把四爷请回来。“ 太夫人和江氏以及佟析砚从隔壁出来,太夫人就回头对紫薇道:”你带着人去找侯爷,看看那边什么情况!“紫薇应是,飞快的出了门。 徐天青站在院子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心惊的砰砰的跳,见门里有小丫头飞奔出来,他心便是一提…… 六妹妹难产? 徐天青紧紧攥住了拳头,她这个时候一定很脆弱无助吧! 想了想,他转身就朝外院而去直接去了马房,也不打招呼在马房里牵了马翻身就上去朝院外飞奔而去。 府里的人都认识他,也就没有拦着他牵马,这会儿他骑着马黑灯瞎火一路飞奔出去,众人皆是惊慌的跳开,徐天青便走便喊道:”开门!“ 慌乱之间有人开了门。 这时候已经宵禁了,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路朝城门飞奔而去,巡逻的侍卫瞧见夜半有人纵马街市狂奔,顿时就拥了过来拦住了他。 徐天青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满脸的焦急:”快放我出城,我有重要的事要禀报萧大督都。“ 侍卫们满面的狐疑,将他围的更紧。 城外三十里的军帐中,萧四郎手下不停将明日一应事情安排妥当,副将进来帮他换了茶,小声道:”督都夜深了,您休息会儿吧。“这一路赶着,原本要一个月的脚程,他们硬生生缩短了一半,这会儿人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大家一个个都恨不得枕头长在脑袋上,大督都却连夜熬着处理军务! 他仔细算过,大督都这已经是三夜没有合眼了。 萧四郎头也不抬,回道:”我没事,你去忙吧。“手下却是不停,心里忍不住便一阵阵莫名的发慌,他抬头问道:”城中可有什么事传出来,或是有人来找我?“ ”没有!“副将回道。 萧四郎蹙了眉头,挥了挥手,却怎么也坐不住,只觉得心里仿佛着了火一样的难受,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就朝外走去,副将守在门口见萧四郎出来,轻声问道:”督都,您有事吩咐?“ ”我进城一趟。“他说完,负手就朝马房走去,副将听着就是一惊,连忙压着声音道:”圣旨让我们三日后进京,督都,您现在进城就是违抗圣命啊。“ 萧延诚转过头来,面露戾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皇城中,萧延亦焦急的等在外头,常公公小心的关了门出来,问道:”侯爷,这么晚了您可是有事?“ ”常公公,下午我的递的折子圣上可看过了?“萧延亦小声的问道,语气有难掩的焦急。 常公公小心的回头看了眼凤梧宫里,回萧延亦的话:”圣上一晚在看江南和卫辉的折子,侯爷的折子这会儿还放在龙案上呢。“说着一顿走进一步:”您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若没有紧要的事,也不可能大半夜到宫里来。 萧延亦紧紧拧了眉头,一向温润的脸上满是焦躁的情绪:”是我四弟……四弟妹今日生产,望圣上传四弟先进城来……“ ”四夫人生产?“常公公听着一愣,萧延亦便点头有些语调不稳:”母子凶险!“ ”您稍等等!“常公公听着就转身去推门,宫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可还不等他进去,里头就传来圣上的怒喝声:”滚出去!“ 常公公一愣,圣上今晚看了江南的折子,闵家抓了许多百姓拴在城楼之上,若是黄达攻城这些百姓就是箭靶,还扬言要引运河的水淹城。黄达此刻正在城楼下双方对峙,圣上为此事大怒,便是连萧大督都回京的喜讯都冲淡了不少。 ”是!“常公公在门口便是一抖,哪里还敢进去,迅速退了出来,面露歉意的看向萧延亦:”侯爷……您看……“ 萧延亦紧紧蹙了眉头,看了眼已经熄了灯的大殿,眉头一横朝常公公去看一眼,沉声道:”本侯就在此等圣上吧。“说着一顿又道:”有些口渴,能否劳烦公公寻杯茶水来?“ 常公公深看了眼萧延亦,面色一正,点了头道:”侯爷稍等!“说着手中的佛尘一挥,将门口的两个小内侍也一并带走了。 萧延亦目光一动,露出破釜沉舟的样子,想也不想就去推殿门:”圣上,微臣宣宁侯萧延亦,有事求见!“ 江氏铁青了脸,她自己难产她太知道其中的凶险,佟析砚则是经历过江氏的生产经过,闻言脸色就白了起来:”怎……怎么会这样。“说着看向太夫人:”上……上次给大……大嫂接生的文太夫呢,把他请过来啊。“ 太夫人面沉如水,摇了头道:”荣郡王出事之时,文大夫就已经在郡王府中自缢了。“实际上,郡王府中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的。 ”六妹妹。“佟析砚听着掀了帘子就跑了进去,眼泪落了下来,见析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拧着眉头:”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析秋胡乱的点了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和她说话,正好岑妈妈煎好了药进来,析秋半躺着一言而尽。 时间仿佛在慢慢挪过去,大家都在等待催产汤药能起作用,析秋睁开眼睛问向春柳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春柳看了眼怀表:”戍时三刻。“ 宫缩彻底消失了。 析秋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她拧了眉头看向稳婆,声音沉沉的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两个稳婆几乎有些站不稳了,自羊水破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夫人的宫口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若是再过一会儿没有动静,里头的孩子只怕也难保了,胎儿一旦保不住想要再生出来就要用虎狼之药,女人用了虎狼之药往后夫人再生,恐怕就难了。 两个稳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里是大都督府,若是今晚夫人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与其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拼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也未可知。 蔡婆子稳了心神,就朝析秋看去。 正好太夫人由江氏扶着进来,大家也顾不得避忌,这个时候人多仿佛也能互相稳住心神。 太夫人站在门口,众人也朝稳婆看去。 两个稳婆就跪在了地上,满脸惶恐不安结结巴巴的回道:”以……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况,羊水破了却没有生出来……“说着顿了顿不安的看了眼太夫人:”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还不待析秋和太夫人说话,佟析砚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稳婆骂道:”什么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要你们何用!“说完红了眼睛:”便是如此,也该是保大人才是。“ 江氏拧了眉头:”四妹!“一顿:”让她把话说完。“ 这里还有太夫人呢,六姑爷不在,六妹已经是萧家的人,能发言做决定的人就只有太夫人。 阮静柳静静拧了眉头。 太夫人闻言身子便是一抖,闭了眼睛又缓缓睁开露出是上位者的威慑:”你说说,保大人如何,保孩子又如何?“ 两个稳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支支吾吾的回道:”若是保……保孩子,就……“她看向析秋:”就用剪刀将夫人的肚子剪开……“太夫人即便是听说过,可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眼前黑了黑,勉强撑着,耳边又听稳婆道:”若是保……大人,就用剪刀……将孩子剪碎了,拿出来。“ ”住口!“阮静柳先是出声喝住稳婆,佟析砚跳起来怒道:”合着你们除了用剪刀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这果然是只能保一个的法子,保大人孩子必死,保孩子大人也是必死无疑。 江氏和碧莲扶住了太夫人,太夫人沉吟的闭上了眼睛,满脸的颓然……为什么萧家的子嗣就这样艰难。 太夫人布满沧桑的眼中,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两个稳婆被佟析砚和阮静柳前后一喝,吓的瘫坐在了地上。 析秋面沉如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她摸着没有动静的肚子,心已经彻底凉了,她怀了近十月的孩子……她不能和上一世一样,连走时便如风中的落叶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任何东西牵挂…… 她看向太夫人,问道:”四爷呢,四爷回来了没有!“ 江氏松了太夫人,眼泪已经簌簌的流个不停,她快速的抹了眼泪,回道:”我去,我去外面看看四姑爷回来了没有!“ 说完,飞快的掀了帘子出去。 佟析砚和春柳碧梧几个趴在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娘!“析秋开口看向太夫人,缓缓吐出几个字:”保孩子!“这是她生命的延续,如果真的没有选择,如果真的无能为力,她可以死但是孩子不可以, 所有人身子便是一怔,佟析砚摇着头:”不行,不行!“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哽咽着半天又道:”一定还有办法的。“说完,满脸期望的朝阮静柳看去,期待她能有什么好法子,可术业有专攻,便是医术高超的阮静柳也不可能所有的都有把握,也是满脸灰败的站在哪里。 佟析砚哭声更大。 太夫人拧了眉头,脚仿佛灌了铅一样走到床前,握住析秋手老泪纵横:”傻孩子,孩子还可以再有,我们把身子养好,再加再生好不好!“说完不待析秋说话,就看向稳婆斩钉截铁的道:”保大人!“ ”不要!“析秋紧紧攥住太夫人的手:”娘,他是我的孩子,我每日和他说话,他那么懒有时候听见我说话还能还里面动一下来回应我,他有生命,我们不能这样剥夺他生存的权利。“ 太夫人摸着析秋的脸,心疼的无以复加:”不要再说了,娘明白你的意思,孩子虽好可总比不上你啊。“ 析秋眼泪也落了下来,只觉得满心悲凉,摇着头道:”娘,您就听我的……娘,我只想拜托您一件事,这个孩子以后还劳烦您照养,将他养在您的膝下,行不行?“将来若是萧四郎再娶,她的孩子有太夫人护着,也不至于无人看顾,说着一顿又道:”若是将来您的身子不行,就……就将他……“说着语不成声:”将他过继给大嫂,四爷将来还能……还能再有嫡子,把他给大嫂也能和她做个伴。“ 太夫人摇着头,眼泪再也止不住。 阮静柳握着拳头,指甲掐进手心中,她看着析秋和太夫人说着话,忽然开口道:”析秋,还有一个办法!“ 大家闻言一怔,朝阮静柳看去。 阮静柳便静静的道:”剖腹取出胎儿,你……还有一线生机。“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每字每句都是从齿间说出来。 剖腹? 析秋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没有麻醉没有消毒什么都没有…… 阮静柳所说的一线生机又有多少呢。 太夫人看向阮静柳:”张医女,你……“阮静柳拧了眉头,声音沉沉的道:”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 她了解析秋的个性,也能感同身受,若是她,她也会选择保住孩子吧,若是真的将怀胎十月孩子从自己的体内绞的血肉模糊的取出来,她就是活着,这一辈也会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 所以,析秋的选择,她尊重也能理解。 太夫人摆着手:”都不要说了,听我的,保大人!“不容置疑。 ”娘!“析秋哽咽看着太夫人:”让静柳姐试一试吧,您知道她的医术,她不会胡乱说话的。“ 太夫人身体震住,喃喃的看着已然下了决心的析秋,又去看同样宛如赴死一样却沉静异常的阮静柳…… ”真的有把握?“佟析砚期待的看向阮静柳,仿佛她是有仙术的神仙,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阮静柳拧了眉头,并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回道:”试一试。“说着一顿:”春柳绾儿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析秋!“太夫人满脸的不舍:”你真的要这么做?“ 析秋闻言沉沉的点了点头,肚子里的反应她体会最直接,宫口不开羊水已破,若是再拖孩子存活的几率就会越小:”四姐,麻烦你扶娘出去!“ 佟析砚抹着眼泪点了头,去挽住太夫人劝着道:”太夫人,我们去外面等吧,张医女医术了得,一定能想到办法。“ 太夫人被佟析砚扶着出去,又站在门口看向躺在床上的析秋,沉吟了一字一句道:”秋丫头,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会将几个孩子抚养成人。“ 这是她的保证和承诺。 析秋点了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两个稳婆面如死灰,她们不敢想象剖腹取出孩子,大人还有活的机会,仿佛看异类一样看着阮静柳,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阮静柳和析秋,春柳和绾儿守在一边抹着眼泪。 阮静柳在析秋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你怕不怕?“ 析秋凄然一笑,点了头道:”只是再死一次而已。“ 阮静柳看着她,紧紧攥着她的手,笑的凄凉道:”那好,我们便豁出命博一次。“说着一顿:”别怕,便是死……我也陪你一起去。“ ”你可不能死。“析秋笑着道:”将来还要靠你照拂他呢。“ 阮静柳没有说话,点了头道:”那我们开始吧。“说完深看了析秋一眼,转头对绾儿和春柳吩咐道:”热水,烧酒,炉子,麻醉……“ 话落,三个人忙活起来。 析秋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流了下来,不期然的眼眸就落在门口的帘子上。 萧四郎,萧四郎…… 你回来了吗,还能再见你一面?若是我走了你能善待我们的孩子吧。 萧四郎,萧四郎…… 若是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当没有遇见我,娶妻生子安稳的过着属于你的日子,我们相遇虽是短暂,我不确定能在你心里留下多少痕迹,希望没有一点也不要有,这样,至少能在我走后,你没有那么伤心…… 我不算白来一趟,我们不算白做了夫妻,留了孩子也是我存在过的证明,给你留个念想吧!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床前脸色沉沉的阮静柳,两人对视一眼,阮静柳沉沉的道:”我要开始了……“ 析秋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知道,这样做的结果的是什么。 仿佛生离,仿佛死别,却没有告别。 ”夫人!“春柳捂住嘴低声哭了起来不敢看。 阮静柳慢慢解开析秋的衣裳,露出她圆圆的高高隆起的肚子。 绾儿拿了沾了阮静柳自己配置的麻醉剂,又拿了针灸过来:”四夫人,奴婢要给您施针。“ 析秋点了头。 绾儿拿了针头要去针灸……阮静柳弯腰抱住析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析秋眉头一拧惊讶的看向她,阮静柳轻笑了笑,第一次露出俏皮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刀片,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院子里也是一片死寂,仿佛大家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放大了数倍。 阮静柳洗手消毒,绾儿拿针欲刺。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声惊呼声:”四爷,四爷回来!“紧接着响起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 绾儿的手一顿朝析秋看去,析秋眼眸中露出一丝欣喜。 听到稳婆的声音:”四爷……四爷,产房污秽之地,您不能进去啊。“ ”滚开!“萧四郎沉沉的声音,话落,他人已经掀了帘子进来,步子之大仿佛一步就欲到析秋身边,平日从容不迫威慑沉冷的步伐,此一刻却显得凌乱漂浮:”丫头!“迫不及待的声音,萧四郎已经走到床前。 析秋憋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四爷!“ 萧四郎看着析秋,她调皮时沉稳时哭泣时彷徨时每一种的情绪和表情他都见过,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析秋,那样的绝望,仿佛临死前的告别。 他心中剧痛,粗大的手掌一把握住析秋的手,转头看向阮静柳:”到底怎么回事?“ 阮静柳就飞快的将情况说了一遍,萧四郎越听脸色越沉,析秋紧接着道:”四爷,您不要说话,就听妾身这一次!“ ”不行!“想也不想,萧四郎站了起来,看向阮静柳:”没有别的办法了?“ 阮静柳看着萧四郎就点了点头。 萧四郎身体几不可闻的就晃了晃,紧紧拧了眉头,低头看着析秋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重新蹲在床前,不容旁人半分质疑的便道:”保大人!“说完,看向阮静柳:”你若没有办法,就请太医来!“ 萧四郎对阮静柳一向礼遇尊敬,这是第一次和她这样说话。 阮静柳却没有生气,她和萧四郎一样当然希望母子平安,可是这样的情况,太医来了也不会有办法的。 门口,太夫人听见里面的争执,带着稳婆又走了进来。 稳婆又走到析秋的下身去看,用手轻轻去在析秋的肚子上打着圈按摩着…… 场面又再次凝滞下来。 ”四爷……“析秋想要去劝萧四郎,萧四郎却是半分不听她解释,半抱着她,将脸贴在她脸上,轻轻的道:”丫头,听我的,不要怕……有我在!“说着,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析秋的面颊上,和她的眼泪溶为了一体:”我……不能没有你!“ 析秋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她瞪着屋顶忽然就觉得上天怎么就这样的不公平。 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她。给了她重生,却又这样无情的将一切又都收回去。 若是她不曾拥有,便没有如今的割舍分离,这样的撕心裂肺。 稳婆的手在她肚子上揉着,阮静柳看着稳婆的动作,便也拧了眉头,扔了手中的刀也开始和婆子一起揉着,忽然间,析秋就觉得这个法子可能有效,按摩子宫的法子只要手法不重,能有助宫颈的收缩,也能去刺激胎儿。 她看向阮静柳声音嘶哑的道:”静柳,再用点力!“ 阮静柳仿佛也想到了这层,和她对视一眼双双没有说话,只点了头。 旁边的稳婆看着,也撸了袖子道:”让奴婢来!“说着也上去,三个人拿捏着力道去按摩析秋的肚子。 萧四郎抱着析秋半跪在床前,所有人屏息静气的等着析秋的反应。 析秋瞪着眼睛,自己试着去缩肛缩宫…… 就在这时,腹部再一次的宫缩传来,剧烈的痛仿佛撕裂的身体一样…… 但是她却是笑了起来,看着众人就努力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来:”动……动了。“又看向萧四郎:”四……四爷,宝宝动了!“ 有人咚的一声晕了过去,析秋只听到江氏一声惊呼:”太夫人!“她便被剧烈的痛淹没了所有的感官。 萧四郎握着她的手,抱着她在怀里:”别怕,别怕!“他自己的手臂却是剧烈的颤抖着,恨不得自己能代替析秋受这样的痛。 ”宫口开了!“一声惊呼,蔡稳婆高呼一声:”宫口开了,夫人,快了,快了!“ 院子里响起一阵欢呼声。 王稳婆就走过来,抓住析秋的胳膊:”夫人,吸气……呼吸……“在教析秋如何去配合胎儿。 析秋咬着牙齿,额头上已经汗湿了一片,阮静柳帮着稳婆,这个时候萧四郎就显得有些多余,便退在另一边,江氏也走了进来扶住析秋,抽着空隙在往析秋嘴里塞软软的酥糖:”吃一些,吃一些有力气!“嘴上是笑着说的,眼泪却是啪啪的落在手背上。 析秋张着嘴,干干的酥糖粉末黏在干裂的唇瓣上,她努力咽下去,江氏又用勺子喂了她参汤…… 萧四郎站在产室的门口,负手立着仿若定格住的一幅画,满身的灰尘没有洗净,眼中却又落了雾霭。 天际一抹红光升起,将正个院子里照亮。 也将院子门口站着的两个,仿佛石雕一样不知站了多久的两个人影照的很清晰…… ”哇!“就在这时,一声宛若天籁,宛若救赎的哭声自产房里传了了出来。 所有人停住动作,呆呆的朝产房看去。 紧接着蔡婆子掀了帘子扶住门框就大声喊道:”生了,夫人生了!“ 萧四郎直觉眼前一瞬间黑了一黑,看向稳婆就问道:”夫人怎么样。“ 稳婆愣了一愣,没有想到大督都先问的是夫人,想了想回道:”夫人平安!“说着一顿讨赏一样的道:”恭喜督都,是位小公子,哭声洪亮,好的很! 她没说完,萧四郎已经和她擦身而过,进了房里。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7 互爱 所有人提着一天一夜的心,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江氏感同身受捂住嘴便到门口低声哭了起来,佟析砚坐在昏迷着的太夫人床前,低声在她耳边道:“太夫人,生了,母子平安,是位小公子。”便是睡梦中,太夫人的眉头也禁不住的松了下来,沉沉睡去。 院子门口,徐天青站了一夜的腿脚仿佛失了直觉一样,他眼眸涩涩的动了动,转而朝对面的萧延亦看去,就见萧延亦低垂着眼眸,面上淡淡的仿佛遗世独立一般,继而缓缓的牵出一丝微笑来,转身……离去。 徐天青也笑了起来,六妹妹应该很幸福吧,他看向正房的门口……希望你一直幸福下去…… 天诚亲自送萧延亦出门,刚出了门口天诚回头,就瞧见相反的方向,徐天青淡泊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咧着的嘴上面的笑容就僵了僵,尤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昨儿晚上他可是是听说了,徐家大爷在长街上差点被当做流匪抓起来,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是大病初愈,莫说打就是连那些侍卫一个拳头也挨不过,可是他却硬是和他们对峙着,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京动了五城兵马司的钟大人,钟大人认识他才放了他离开,他却不回府而是直奔城门,在门下疾呼…… 半夜夜重,空荡荡寂静的城墙下,便只能听到他一人拍打着城门。 守门的侍卫认识四爷,得知府中情况后,最后还是放了他出城。 而侯爷呢,宫中有消息传出来,侯爷可是站在凤梧宫门口,圣上正在怒火难消之中,差点就降罪于侯爷…… 好在事有起因,圣上并未怪罪,还让常公公拟了圣旨,侯爷连夜狂奔至城门,四爷已经策马而来。 仿佛商议好的一样,幸好四爷赶上了,见到了小公子的出生。 他暗暗叹气摇了摇头,又觉得心内欣慰,只觉得这一天一夜真是惊险。 人松懈下来,就觉得异常困顿,天诚靠在门扉上,就开始打盹儿。 房间里,萧四郎大步走了进去:“丫头!”也顾不得房间里血腥味弥漫,两个稳婆有些心惊胆战的看了眼萧四郎,她们还没见过,哪家的相公像大督都这样迫不及待的。 阮静柳包了脐带,和稳婆一起给孩子梳洗又用锦被包起来。 萧四郎坐在床边,摸着析秋的脸满目的疼惜,析秋却是一身力气竭尽,却是强撑着朝抱着孩子的阮静柳伸出手去:“快来给我看看,数数看手指脚趾对不对,刚刚生产那么慢可有哪里受伤,锁骨有没有骨折……”一连串的担心疑问连着问出来,阮静柳听着忍不住挑眉,好笑的将大红色绣着红心石榴的襁褓放在她身边:“看看吧。” 析秋要撑胳膊坐起来,萧四郎却是按住她:“你别动,我来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夫妻两人竟是很认真的去将孩子的手脚从包被里拿出来,掰着手指脚趾去数。 析秋又摸了摸锁骨,觉得没有问题,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靠回了迎枕上。 两个稳婆和江氏皆是掩面轻笑起来。 萧四郎手脚僵硬的重新想将孩子的手脚塞回去,尽管那小手软软的肉嘟嘟的,可还是觉得脆弱,他害怕一不留神就伤了他,向来握剑杀敌也从未有过退缩时的手,这一刻竟有些不听使唤。 稳婆看不过去,小心看了萧四郎一眼,上前道:“大督都还是奴婢来吧。”说着走过去三两下将包被重新规整好,一边紧着被子一边满脸笑容的夸赞道:“奴婢接生了这么多人家,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水灵的孩子,头发又黑有密,皮肤这么白,虽说是不怕可这肉结实啊,个子可是高的很,将来必定像大督都一样英俊挺拔!”稳婆说完,忽然惊觉自己去评价大督都有些失言,赶忙又改口道:“瞧着眼睛像极了大督都,这小嘴和脸型却是和夫人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一样……” 析秋虽然知道她说的这是恭维的话,可听在耳朵还是觉得受用,便是连萧四郎嘴角也掀起一抹笑意来。 这个时候夫妻两人才想起来去看襁褓中的孩子样貌,析秋轻轻拨开被子,就瞧见里面躺着的小人儿,黑黑的头发,眼缝很长确实很像萧四郎的眼睛,鼻梁直直高高的,小嘴粉红…… 确实很好看,析秋心里忍不住的想。 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己的生的,便是只猴儿也觉得是世上最好看的。 “你快歇着吧,孩子有她们照顾。”萧四郎扫了一眼,眉梢微挑却是更加担心析秋:“不然吃些东西再睡,免得饿着了。” 被他一说,析秋顿时觉得困顿起来,可这会儿她还想着试试给孩子喂奶,据说越早允吸奶水便越早出来,她抬头朝萧四郎看去,面颊微红:“妾身想试试给孩子喂奶。” 萧四郎顿时拧了眉头,道:“不行,你身子不好,喂奶的事就交给奶娘。”说着,有些强硬的转头对稳婆道:“将两个奶娘唤来。” “四爷。”析秋期望的看着他:“妾身试试,要是没有奶就算了,要是有……他吃我的奶对我们母子都是有好处的。” 萧四郎见她执意,又是满脸的希翼,虽是紧蹙了眉头,但已经有些松动。 析秋再接再厉,忍着困顿抽了抽他的衣袖:“让妾身试试……”房里还有旁的人,萧四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沉着脸总算是微微点了头:“若是不行不要勉强。” “好。”析秋笑了起来,两个稳婆就上来帮析秋的忙,江氏则是笑着走过来,看着萧四郎道:“姑爷去外面歇会儿吧,这里头正好也要收拾一下。”意思是,你在里面总是有些不方便。 萧四郎又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站在门口,他对岑妈妈吩咐道:“将两个奶娘送进去。”岑妈妈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意见,赶忙转身去找早就候在一边的奶娘,将两人领了进去。 析秋侧着身子,解开衣领……孩子先是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好眠被人打扰的样子,继而小鼻子皱了皱,小脸一动张开嘴就含住了ru头,裹进嘴里便开始吸了起来…… “哎呦!”析秋忍不住哼了一声,江氏瞧着抿唇笑着,看向析秋安慰道:“再忍忍,再忍忍,听说开奶都是很痛的。”她没喂过,这会儿瞧析秋这脸皱在一起隐忍的样子,又劝着道:“还是让奶娘喂吧。” “没事。”析秋拧着眉头,忍着痛专注的去看孩子的小脸,吸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吸了半天却半点奖励没得到,顿时嘴巴一张松了ru头,小脸撇开也不哭继续呼呼大睡。 析秋有些气馁朝两个稳婆看去,蔡稳婆就笑着宽解道:“夫人别着急,多吸吸就有了。”说着将孩子抱起来,析秋有些不舍的看着孩子,可又怕她饿着,叹气道:“让奶娘喂喂看。” 两个奶娘,一个黄,一个周,黄氏长的精明先一步接过孩子,坐在一边椅子上解开胸襟就去喂孩子,也不知是刚刚受了“欺骗”还是什么,竟是不管黄氏怎么引他逗弄,竟半天没什么反应。 黄氏有些尴尬的朝析秋看来,析秋朝周氏看去:“让她试试吧。”周氏抱了孩子,却不如黄氏那样心急,朝析秋道:“夫人,要不要先给他喂些水试试?” “也好。”析秋点了头,春柳便拿了析秋早先新准备的勺子和碗,倒了清水凉了给孩子去喂……竟是啪嗒啪嗒的啜了两口。 周氏这才解开衣襟,孩子刚刚喝了水,仿佛是胃口开了,就着周氏的乳头便吃了起来。 “哎呦,瞧着吃的欢的。”王稳婆刚刚被蔡稳婆抢了风头,这会儿抢着补回来:“能吃是福,定是健壮的。” 析秋却瞧着心里头发酸,却也没有办法。 “快歇着吧。”阮静柳走过来看着她:“休息好了就有母乳了。” 析秋早就累的不行,这会儿撑着眼皮,听着阮静柳的话就点了点头,合上了眼睛便沉沉睡了过去。 孩子呼呼吃了一顿,也是脸一摆也睡的沉沉的。 大家趁着他们母子歇了,赶紧收拾了房间。 中午太夫人醒来,阮静柳重新开了药给她喂了,觉得精神好多了,一夜未睡又是绷着神经的,身子还未康复太夫人会晕过去也不奇怪,这会儿醒来便急着问道:“可是生了?秋丫头可好?” 佟析砚一直守在一边,闻言就笑着道:“好,母子平安,您放心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太夫人连连作揖,满脸的笑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佟析砚按住她:“您身子还虚的很,张医女说您要静养。”说着顿了顿笑着道:“您若是想看孩子,我抱过来给您瞧瞧?”她也想再看看。 “可别吹着风了。”太夫人满脸的担心:“我没事,还是我过去瞧瞧吧。” 佟析砚笑着站起来,道:“裹着严严实实的,您放心。”说着出了门,一会儿由周氏抱着孩子进来,果然裹的严严实实的进了门,太夫人撑着坐起来迫不及待的伸手出去:“来,我瞧瞧!” 周氏将襁褓送去太夫人面前,太夫人瞧见里头的小人儿,顿时露出满脸的笑容,红了眼角:“好,好!真像老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欢喜的很。 佟析砚看着孩子直乐,眼底却是掠过一丝酸楚和羡慕,看着孩子越发的喜爱。 析秋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天擦着黑,眼眸一睁就瞧见萧四郎正襟危坐的在床前,视线严肃的盯着她身侧的襁褓,析秋挑着眉头去看孩子,这才发现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知道这会儿孩子可能还没有视力,也不定是看着萧四郎,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醒了?”萧四郎终于挪开视线,看向析秋柔声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让厨房去给你做。” 析秋闻言,还真觉得有些饿,可又舍不得孩子醒着的这会儿,便道:“妾身现在不饿。”说着,艰难的要翻身面对着孩子,萧四郎瞧着她皱着眉头难受的样子,不由大步走了过去:“你别动,我来。” 说着,大手朝析秋身下一伸,析秋一脸的紧张:“别……妾身身上还没干净呢。”怕弄脏了,男人很忌讳这些,便是连产房也进不得,怕沾染了霉运,更何况这些脏东西。 萧四郎却是不管,手臂一抬析秋已经稳稳翻了身:“哪里这么讲究。”析秋笑着叹气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目光就落在孩子脸上,满脸的笑容…… 换母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萧四郎依旧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儿子又看看析秋,咳嗽一声道:“他……怎么不睡觉?”听说孩子出生都是连着睡一个月才睁开眼的,他怎么这会儿就开眼了。 “许是睡饱了。”析秋笑着道,忍不住伸手去摸儿子的脸,小家伙仿佛感觉到母亲的逗弄,回应一样嘴角突然就冒出了个小泡泡来。 “四爷,四爷……”析秋惊喜的道:“您瞧,他吹了个小泡泡。” 萧四郎闻言眉梢一挑,想去看又觉得他一个男人和女人一样有些……可见析秋的高兴的样子,又不忍不住好奇,僵硬的弯了腰探头去看…… 就瞧见儿子粉嫩嫩的嘴角,果然有个小气泡,夫妻两人凑着脑袋,盯着孩子的脸看的兴致盎然 萧四郎看了半晌,问道:“怎么会吹泡泡?可是饿了?”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有可能。”析秋又想试试自己喂奶,朝萧四郎看去:“四爷将周氏唤进来吧。”萧四郎不同意她喂奶,她想用迷雾弹遮掩一下,等奶出来到时候不喂也不行了。 萧四郎点了点头,将周氏喊进来,析秋朝周氏看去:“孩子是不是饿了?” “奴婢瞧瞧。”才喂了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说着她就暖了手去解开包被,随即笑着道:“小公子这是尿了,不是饿了……”说完就麻利的抱着去另一头的贵妃塌上去换尿布。 析秋和萧四郎听着就对视一眼,析秋叹了口气,带孩子果然还是要经验。 周氏三两下换了尿片又抱回来,析秋探头去看,就见小家伙又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她愕然,难道刚刚睁着眼睛“瞪着”他们,是在提醒他们他尿了? 她轻笑了起来。 “夫人,您身子还要静养,不如奴婢将小公子带下去歇着吧!”周氏试探的问道。 析秋想了想摇头道:“就放这里吧,晚上你就睡隔壁,要是他哭了你再来喂也罢。”周氏闻言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点了头出去。 “四爷,帮妾身将岑妈妈唤进来吧。”析秋小声的道。 萧四郎点了头掀了帘子将岑妈妈唤进来,析秋便吩咐道:“两个奶娘,就将周氏留下来吧。”说着一顿又道:“将她安排在隔壁歇着,她需要什么都给她备了。” “夫人?”岑妈妈朝析秋看来:“您这是……” 析秋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孩子愿意和母亲在一起,我也舍不得让他离开我,就先放我身边带着吧,若我身子吃不住,才抱过去便是。” 岑妈妈知道,析秋但凡不说,说了就定已经是做了决定不可改变的,她点头道:“那奴婢去安排。”说着一顿又道:“不如晚上安排了人值夜吧,或是在房里添个小榻罢了,这样也方便。” 析秋觉得方便是方便,可是还是有些不习惯房里头有外人在,想了想道:“先这样,不行再另做打算。” 岑妈妈见说不动她,就点了头道:“那奴婢去安排!”说着出了门。 萧四郎又进来,析秋看着他道:“四爷要不要歇会儿?”说着一顿又道:“还要去城外军营吗?” “不用。”萧延亦已经和圣上递过折子了:“明日进城事务已经安排妥当,有人去做!”说着走进床边坐在刚刚坐着的椅子上:“厨房里给你做了吃食,我让人端来给你可好。” 析秋放了心,就觉得饥肠辘辘的,笑着点头道:“好!”萧四郎便唤人将吃食端进来,进门的是春柳笑盈盈的道:“夫人,张医女说让您先吃了药再吃东西。”说着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来,萧四郎见了就拧了眉头问道:“什么药?” 春柳回道:“说是去恶血的,可能吃几副等恶血去了就没事了。” 萧四郎依旧有些不放心,析秋接过碗一饮而尽又拿帕子擦了嘴角,宽慰道:“生产完总有恶血的,四爷放心。” 萧四郎这才松了眉头。 析秋吃了饭才觉得舒服了些,又低头去看儿子,看了会儿抬头朝萧四郎问道:“四爷给他取个名字吧……” 萧家这辈人是怀字辈,晟,鑫,敏…… 萧四郎闻言挑了挑眉,有些犯难又有些郑重的样子:“不着急,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着。” 析秋也不勉强,看他问道:“四爷也去歇着吧。”这两日萧四郎不能同睡这里,不过卧室空着他可以去睡卧室,但一屋子的女人进进出出又不方便,析秋早早让人收拾好了书房,索性离的近来回还算方便。 “你睡吧。”萧四郎帮她掖了掖被子,又忍不住在她依旧有些惨白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亲了亲:“我在这里守着。” 析秋知道他定是一路赶着回来,还不定几日没有休息,就心疼的看着他:“不然……四爷在这边的贵妃榻上将就一下。” “我不累。”萧四郎执意不睡,析秋也劝不过自己又困顿的睁不开眼,勉强撑着说了几句,就握着他的手和儿子脑袋顶着脑袋缩进了被子里睡着了。 萧四郎的手被她握在怀里,目光一时落在她面上,一时又移到儿子脸上,嘴角的笑容就越勾越大…… 半夜时分,析秋是被一声哭声惊醒,洪亮的仿佛能将屋顶都掀了,她睁开眼就瞧见萧四郎以一种奇怪的双手托举在胸前的姿势抱着儿子在房里来回的走动,见析秋醒来他有些狼狈的道:“是……是不是又尿了?” “妾身看看。”她说完,萧四郎就小心翼翼将儿子放在她身边,析秋伸手进去摸了摸,里头干燥的很没有尿,她疑惑道:“饿了?”也是不确认。 想归想,她看向萧四郎:“四爷还是将周氏叫进来吧。”萧四郎点了头正要出去,周氏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一看孩子就道:“是饿了。”说完就转头朝析秋看去:“小公子若是睁着眼睛不哭不闹,就定然是尿了拉了,若是这样哭的声嘶力竭的,就定然是饿了。”已经琢磨出规律了。 析秋点头记下来,看向萧四郎:“四爷去休息吧!”萧四郎看了眼周氏,又看了析秋,想了想还是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说完负手出了门。 萧四郎一走,析秋便对周氏道:“让我来试试,若是还没有你再来喂。”周氏便将孩子放在析秋面前,又帮着她喂奶,小家伙一碰到口粮,顿时啪嗒啪嗒吸了好几口,可不过三两口的功夫,见没有收获,顿时小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析秋叹气又怕饿着他,只得放弃交给周氏,周氏抱去一边,析秋就瞧见他吃的欢快的很。 这孩子太精明了,有奶就吃没奶连半点力气也不愿使,这奶水要允吸才能有,这样下去不用两三天她就彻底没有可能亲自喂了。 萧四郎去了书房,却是没有去睡,而是坐在桌前提着笔,目露深思竟还有些许纠结,待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他才醒过来,扔了笔在书架上抽出本书一页一页的去翻。 给孩子取名字? 当初敏哥儿的名字是太夫人取的…… 不能太随意,又不能太张扬。 一整夜,书桌上放了一摞的书,却没找出一个字适合自己儿子,总觉得不合适。 第二天一早上,析秋醒过来,春柳和岑妈妈几人鱼贯进来,析秋见到岑妈妈问道:“太夫人和两个孩子还好吧?”昨天天黑前江氏和佟析砚就回去了。 “太夫人昨天中午就醒了,看了小公子喜欢的不得了。”岑妈妈笑容满面拿热水给析秋擦了脸:“鑫爷和敏爷乖的很,昨晚自己睡的觉,早上自己起床去的学馆。” 析秋放了心,问道:“四爷呢?”岑妈妈笑容更加的大,回道:“早上刚睡,昨夜奴婢瞧见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析秋听着也笑了起来,以她对萧四郎的了解,定然是为了孩子的名字烦神。 吃了早饭,析秋叮嘱岑妈妈道:“洗三礼的名单就按照我们先前列的出去报喜,旁的人家也不用去了。” 岑妈妈应是:“奴婢中午就去办。”析秋点了头又道:“前头用红笔勾的那几家你和容妈妈亲自去一趟吧。”岑妈妈笑着点头。 析秋便又歪着头去逗儿子。 太夫人由紫薇扶着进来了,坐在床前看着析秋满脸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这孩子可真乖,这一夜我可就听了他哭了一次……”说着想到鑫哥儿小的时候:“……闹的很,一夜哭到天亮。” 鑫哥儿身子自小弱,饿不得冷不得,难免有些娇气。 “……尿了就拿眼睛瞪着你,饿了就哭,也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怪的很。”析秋笑着道。 太夫人听着却稀罕的很,爱不释手的去抱着孩子搂在怀里:“我瞧着好的很,哪里都不怪。”说着忍不住在他小脸上啜了一口:“瞧这五官长的,将来定又是个俊美的。” 萧氏的基因确实好,不管男女便没有难看的,析秋不得不承认。 自家的孩子自是越看越好,太夫人抱在怀里看向析秋:“这奶水若是没有也别强求,你生他遭了罪,身子恐怕要仔细将养个几个月才能恢复,还是先紧着养自己,你身子好了才是他的福气。” 析秋也觉得太夫人说的有道理,点头道:“若是不行也就算了!”还是有些失落的样子。 “我生老四时也是没有奶水。”太夫人笑着道:“几个孩子都没亲自喂过,那会儿在军营又寻不着奶娘就想自己喂养,可哪里晓得这孩子便是喝羊奶也不愿费尽吃我的,一开始还好,可没过两日奶水就彻底没了。”说着又看向怀里的孩子:“别说,这父子俩便是连这习惯也像的很。” 析秋也忍俊不已。 “娘。”析秋看向太夫人,从枕头下拿出洗三礼的单子给太夫人过目:“您过目瞧瞧,上头的人可有错处。” “我瞧瞧。”太夫人将孩子放下,接过单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点了头道:“没错,就按这些人去请吧。”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些事你也别费神,不还有我吗。” 析秋闻言一顿,摇头道:“您身子不好,怎么也不能让您劳累。”况且,前面出了三爷的事,太夫人这会儿又是满头的白发,见着人定然又是一番私下议论,她不忍心让她这样年纪了,还成为别人的谈资。 太夫人仿佛知道她的顾忌和担忧,满不在乎的道:“都是事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说着一顿又道:“人总要老的,迟早的事罢了。再说,回头让你大嫂也来,她在后头打点打点还是可以的。” 析秋心中微酸,噙着泪点了头。 说曹操,曹操到,岑妈妈掀了帘子道:“大夫人来了!” 析秋听着就吩咐道:“快请进来。”大夫人一向顾着自己的身份,喜庆的日子从不在人前走动,避忌着,她却没有这样的避讳…… “随她去吧。”太夫人笑着道:“玉真一向如此。” 析秋摇着头道:“总不能让她在外面,我们一家人没这么多讲究。”说着看向岑妈妈:“请大夫人进来。” 岑妈妈笑着点头出去,过了许久门帘子才掀开,大夫人走了进来,析秋笑着道:“大嫂。” 大夫人朝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夫人:“娘。”有些不自然。 人也进来了,太夫人很高兴她们妯娌如此没有嫌隙的相处,不由越加的高兴指着孩子道:“快来瞧瞧,眉眼像极了老四。” 大夫人已经听说了析秋昨天难产的事,也知道她和太夫人说的话:“……有日您身子不便,就将他过继给大嫂……也能做个伴……”她听到时心头巨震,说不上什么样的感觉,当初析秋进门时,她将她当成如佟析华一样那样斤斤计较什么事放在心里,背后却又会用手段还回去的小家子气,后来听到鑫哥儿喊她六姨母时,她就更加确信了析秋的性格,她平生最讨厌这样遮遮掩掩的不磊落之人,心中无鬼便活的坦荡荡…… 直到春雁出事,她在院子里看见了析秋的另一面,褪去了平日的唯唯诺诺温顺的样子,那样挺了背脊傲然立着,她当时心中虽是不悦,但却对她印象却有所改观,因为因此才会更加守口如瓶再没有提过春雁之事。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她在旁观却也比任何人看的清清楚楚,一开始她对鑫哥儿和敏哥儿的爱护,她以为不过和佟析华一样,面子上做做便罢了,也不会坚持多长时间,却没有想到她第一次看错了人…… 大夫人看向析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含着一丝暖意,朝太夫人走过去,见到襁褓中的孩子,顿时面容上一亮,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软的如棉花一样。 这样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大爷…… 心头落下泪来,若是她和大爷有孩子,也该和他一样可爱吧。 析秋见大夫人盯着孩子直看,目光露出爱意,她笑着道:“大嫂抱抱试试。” “我?”大夫人一愣,鑫哥儿和敏哥儿她都抱过,也不算生疏,可面上依旧露出不确定的样子,摇头道:“还是算了,我手生免得伤了他。”站在太夫人身后,又觉得自己拒绝了析秋的好意,有些过意不去换了话题问道:“可取了名字?” 析秋摇着头道:“还没有呢。”说着客气的对太夫人和大夫人道:“不如娘和大嫂帮着取一个吧,您是祖母大嫂是大伯母,给他取名字也是他的福气。” “还是让老四取吧。”太夫人呵呵笑着,看向大夫人:“不如你来取罢,取个小名也好,先喊着,等回头大些再正式取个名字。” 析秋就想到萧四郎的名字,笑着道:“就直接取个名字罢了,回头叫顺口了也不好更改。”就去看大夫人。 大夫人愣了愣,朝襁褓中的孩子看去,想了想又朝太夫人看去:“……我哪里有什么好名字,还是让四弟取吧。”将话咽了下去。 难道真的已经取好了?析秋笑着道:“大嫂……”正说着,萧四郎掀了帘子进来,见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在不由点了点头,又单独朝太夫人看了一眼,母子两人见面有些生硬,析秋故意笑着道:“四爷……您来的正好,正说着要给他取名字呢,四爷可想好了名字?” 萧四郎想了一夜,寻了许多的字都觉得不合适,便摇着头道:“也不着急,慢慢想。”说完,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析秋母子。 太夫人目光顿了顿没有说话,析秋笑着就去看太夫人:“那还是娘取吧。”说着朝萧四郎看了一眼,萧四郎和她对视一眼,没有反对! 析秋暗暗挑眉。 太夫人依旧摆着手:“算了算了,还是让他老子取吧。”语声含有宠溺,析秋见她实在不愿也就不再勉强,大夫人却是试着朝析秋道:“炙……你觉得如何。” 析秋闻言一怔,炙?萧延炙…… 大夫人这是在怀念他吗。 不但析秋怔住,便是萧四郎和太夫人也是怔了一怔。 大夫人见众人没有回应,便有些尴尬的侧开目光,没有再说话。 析秋却是心疼她,她心里一定日日念着萧延炙,所以才这样放不下走不出一直困着自己的笼子吧,不知道她每每夜深静谧之时是如何熬过来的,想到此她朝萧四郎看去:“四爷觉得这个字如何?”萧延炙一身磊落坦荡荡有狭义之风,这个字也是铮铮之气怀有傲骨,她并不讨厌,若是她的儿子真如萧延炙那样坦荡君子之风,她这个做母亲的自是高兴。 至于命薄避讳,这更是无从谈起。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不像有意见的样子。 太夫人眼角微湿,心疼的看向大夫人。 析秋见大家这样的反应,不由笑着道:“我喜欢这个字,就是怕他冲了大伯的名讳……”说完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握了析秋的手,自己的儿子却给别人当做了念想,她却这样大度,她哭着笑着道:“这是他们伯侄的缘分!” “那就用这个字了。”说着笑着去看襁褓中的孩子:“炙哥儿,听到了没有,以后你就叫炙哥儿了,要像你大伯一样有出息哦。” 大夫人已泪不成声,情不自禁的低头去看炙哥儿,伸出手颤抖的去触摸他的小脸,眼泪落在大红的襁褓上……半晌她抬头朝析秋看去:“谢谢你。” 析秋回以微笑。 萧四郎负手站起来,出声道:“那便定了这个字,回头请二哥上了族谱。”说起族谱,他不由顿了顿想到萧延诚临终请求。 “等过了满月再上。”太夫人回头看向萧四郎:“晚点上有晚点上的好处。”说着又亲了亲炙哥儿的小脸。 析秋明白,太夫人这是怕折了他的福气。 萧四郎难得的没有反驳太夫人,而是点了点头。 “玉真,这两日恐怕还要劳累你两头跑跑。”太夫人笑着道:“洗三礼的事儿,还要你去打点。” 大夫人飞快的擦了眼泪,笑着点头:“只要四弟妹放心,我自是愿意的。”析秋笑着点了头:“那有劳大嫂了。” “四弟妹客气了。”大夫人笑着道:“索性我闲着也没事。”又朝炙哥儿看去,满目含着溺爱。 太夫人又朝萧四郎看过来,问道:“今儿大军要进城了吧?你不用去露个脸?” 萧四郎闻言表情有些怪,回道:“不用。”太夫人听着就拧了眉头,道:“圣上总要论功行赏的,你还是去瞧瞧,也给我们炙哥儿讨个封赏回来。” 太夫人这口气竟有些拿萧四郎打趣的味道,析秋暗暗发笑,便是连大夫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萧四郎表情有些拧巴,看了眼太夫人又看向杏眼含笑的析秋,皱了皱眉头…… 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怪,突然炙哥儿仿佛反抗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还不待析秋反应,就已经有三双手伸了过来,还是大夫人手脚快些抱了炙哥儿轻轻抖着哄着,就面露焦急的问道:“是饿了,还是尿了?奶娘呢。” 太夫人和析秋露出愕然的样子,婆媳两人相视就笑了起来,再去看萧四郎,就见他尴尬的飞快的收回手,又负在身后朝床外退了一步。 太夫人瞧见,眼中笑意更浓。 岑妈妈带周氏进来,就瞧见一家子人围在床前气氛和睦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笑的越发的开心,就觉得小公子出世真是极好,将一家人的感情也拉的更加近了,再去看大夫人,当初鑫哥儿和敏哥儿她可没有这样的紧张过。 果然是饿了,周氏抱去一边喂了奶,又呼呼睡着了。 敏哥儿和鑫哥儿下了学回来,由各自奶娘领着,两个孩子两天没有见着析秋,立刻飞奔进来:“母亲……”“四婶婶……”的喊着。 “轻点,轻点,可不能吵着弟弟了。”太夫人嘘了一声。 两个孩子立刻止住了声音,有些不解的朝析秋看去,析秋就笑着道:“过来看看弟弟。”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鑫哥儿立刻露齿笑了出来,蹬蹬跑到床前惦着脚去扒襁褓,见到里头的小小的人,满脸的好奇的朝析秋看去:“四婶婶,他是小弟弟?” “是啊,鑫哥儿喜欢吗?”析秋笑着道,鑫哥儿听着是弟弟,就更加好奇的道:“他怎么这么小,这会儿还没到午觉时间,怎么就睡觉了。”说着又戳了戳炙哥儿的脸,露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是你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一屋子的人再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夫人抱着鑫哥儿就笑着道:“他这么小还不会说话,你问他,他哪里能回你的话。”鑫哥儿似懂非懂:“那他从哪里来的?”说着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从四婶婶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先头四婶婶肚子很大,他就问过四婶婶。 太夫人闻言乐不可支,欢喜的捏着鑫哥儿的小脸,析秋听着就点头道:“是从四婶婶的肚子里出来的,鑫哥儿真聪明!” 鑫哥儿就露出得意的样子,回头来拉敏哥儿,终于舍得给他让出一点观赏弟弟的最佳位置:“你来瞧瞧,他可真小啊。” 敏哥儿就有些忐忑,看了眼小小的弟弟,就转了脸朝析秋看去,有些不安的问道:“母亲……那你疼吗?” “嗯?”析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敏哥儿就指了指炙哥儿:“不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吗,您疼吗?” 析秋看着他,就觉得心中一暖,这个孩子太惹人疼了,笑着摇头道:“母亲有你们,什么疼也不觉得痛。”敏哥儿就轻挤开鑫哥儿对炙哥儿并不感兴趣的样子,而是凑在析秋的面前摸着她的手:“那我给您揉揉吧。” 萧四郎看着敏哥儿目露欣慰。 析秋忍不住的揉着敏哥儿小小的脑袋,满眼里的喜爱不禁:“母亲不疼,谢谢敏哥儿!” 敏哥儿终于放了心一样笑了起来,这才转头去看襁褓中的炙哥儿,见鑫哥儿低着头凑着炙哥儿小脸要去亲他,就满脸严肃的道:“会压着他的……”一副护着的样子。 鑫哥儿笑嘻嘻的道:“我长大了,知道轻重。”又拍拍敏哥儿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老神在在的样子。 太夫人就笑着指着两个孩子:“……都成精了,一个个的。”说完还是赞赏的看着敏哥儿,知道护着母亲护着弟弟……这个孩子析秋不算白疼了。 “母亲。”敏哥儿歪着头看炙哥儿:“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析秋笑话回道:“还需要些时间,他才刚刚出生而已。”敏哥儿就点着头,盯着炙哥儿的小脸看,鑫哥儿就昂着头看向析秋,道:“四婶婶,我吹曲子给他听吧,他一定会喜欢。”说着,又想到什么对着炙哥儿道:“你快点长大,我将我收着的那支玉箫送给你。”那是鑫哥儿的宝贝。 敏哥儿拧着眉头:“母亲说了,要过些日子急不得。”说着想了想又道:“不然我们给他做个摇铃吧,他一定喜欢。”上次在江氏房里瞧见坤哥儿的床边放着个摇铃。 “对对。”鑫哥儿点着头:“还有小鼓,还有九连环……” 两个人就趴在床边旁若无人极其认真的商量着要送什么东西给炙哥儿。 一时间满室的温馨,析秋看着敏哥儿和炙哥儿在一起亲昵的样子,只觉得五内都服帖了…… 太夫人也是满心的安慰,余光朝萧四郎看了一眼,就瞧见他面色温和,也没了平日里的冷峻疏远。 大夫人微微笑着。 正在这时,外面容妈妈隔着帘子喊道:“四爷,宫里来人宣读圣旨。” ------题外话------ 关于名字,表纠结哈,我个人很喜欢萧延炙这个角色,觉得用他的名字不埋汰了孩子,大夫人又能安慰。不准拍我!——萧怀炙…胸有热火,炙热如艳阳! 关于皇帝,不会有事儿,放一百个心…他是上位着是裁夺者,不会这样浅薄因一点事就放在面上的,况且,他心中有善恶有是非,否则他怎么能做皇帝呢。 金手指的设定,如果皇帝也是恶人,那这个文再写下去就得是女强了,哈哈哈哈~人家是皇帝,你肿么斗哦…难道要推翻朝政哦,那这文就得偏离轨道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8 封赏 太夫人虽说刚刚还拿萧四郎打趣,可这会儿圣旨没有征兆的来了,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大军才进城,何以这会儿圣旨就来了?”她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一份不安来看向萧四郎:“可是为了别的事儿?” 析秋也显得有些紧张:“四爷!”看着萧四郎,她心中实际上还是一直担心圣上对萧延诚的事儿在意,若是真的追究萧延诚犯的罪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的,可若是不追究,他不过是萧氏遗落在外的孩子,这么多年在外又是和徐威一样受了苗人蛊虫的胁迫,情有可原,不追也在情理之中。 实际上,这罪怎么论,还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大夫人也朝萧四郎看去,拧了眉头道:“大军才进了城,押解荣郡王的车马也没有安顿,圣上便是要发作也该等明日才是。”说着一顿又像是宽慰太夫人和析秋:“以我看,只怕是为了别的事儿。” 三个人心里活动着,做着各种猜想。 萧四郎却是满面的平静,深看了析秋一眼,朝几个人道:“我去看看。”说完便负手朝外走,析秋却是喊道:“四爷的朝服在房里收着的,让春柳拿给您。” 萧四郎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向析秋点了头,随后出了门。 等萧四郎一走,析秋便唤来门口的容妈妈:“宫里头来的哪位公公?”容妈妈想了想回道:“听天诚喊着,像是常公公……” 常公公? 析秋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互看了一眼,各自都暗暗松了口气。 “……今左军督都,二等骠骑将军萧四郎忠君不二,治军有功,晋为一等将军赐太子少保职,其发妻萧佟氏贤良淑德育嗣有功晋一品诰命夫人,其子乃萧氏四房长子,赐百户,赏良田十倾,布卷十匹……” “恭贺大都督。”常公公收了圣旨笑盈盈朝萧四郎行了礼,道:“圣上这次可是对您赞赏有加,直言此次若无你谋划防范,事情也不会如此简单便有结果。”说着一顿将圣旨双手奉给萧四郎:“四夫人和贵公子的赏赐稍后就到,还劳大都督随洒家进宫走个手续。” 内务府有御赐品出宫,受赏人要亲自前往签字领取。 萧四郎双手接过圣旨捧在手里,又朝常公公颔首道:“此时尚早,公公随我去外院喝杯水酒歇歇脚吧。”说着一顿又道:“此时圣上定是与沈大人和几位阁老议事,公公索性惫懒一回。” “大都督料事如神。”常公公满脸的笑容,和萧四郎并肩朝外院走,熟络的道:“四夫人身子还好吧,前儿洒家听到时也是提醒吊胆了一夜未睡……您在城外,若是四夫人有个闪失……”说着唏嘘不已,又将萧延亦在宫里的事儿和萧四郎说了一遍…… 萧四郎目光一动,面上依旧是挂着笑意,和常公公边走边说着。 内院里,天诚和容妈妈一前一后进了门,容妈妈亟不可待满脸笑容的掀了帘子进了门,见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四夫人在房里,她顿时满脸笑容的给四夫人行礼:“恭喜四夫人,恭喜小公子。” 析秋闻言一愣,看向容妈妈问道:“何事之喜?” 太夫人却是目光一转,已经想到了圣旨上的内容,面上便露出深深笑容。 容妈妈笑着道:“圣上晋了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还赐了小公子军中百户之职,赏良田十倾。” 析秋眼睛一亮,她欣喜却更是为了圣上的态度,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皇上大加封赏萧四郎,也就等于向世人说明了,萧延诚的事他不但没有怪责宣宁侯和萧四郎,而且还对萧四郎所立之功大加赞赏…… “娘!”析秋担心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沉了底。 太夫人满脸的笑容,点了点头拍了拍析秋的手,回头对容妈妈道:“赏!全府之人皆有赏!”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家。”说着身子一福,飞快的出了门去。 大夫人也朝析秋看过去,笑着道:“恭喜四弟妹。”又看向炙哥儿满脸的宠爱:“也恭喜我们的炙哥儿。” “谢谢大嫂。”析秋的心情也几乎是飞了起来,只觉得好事一件接一件的来。 容妈妈出门去,还不等她说大家伙儿已经聚拢在院子里头了,容妈妈满脸的笑却佯装愠怒的指了指站在一边笑嘻嘻的天诚,也和众人并肩跪着朝正房磕头:“恭贺夫人,恭贺小公子!” 其声之大,阖府上下皆闻一片喜声。 析秋不能起身,太夫人便亲自出了门,站在台阶之上,笑着道:“主家之喜,也是你等之喜,今日府中所有人都有赏,中午厨房加菜,大家伙儿都沾沾喜气,高兴高兴!” 大家自是一片谢声,欢声笑语中退了出去。 府中自析秋一家人搬过来至今,这两日可算是最是兴高采烈兴奋的,真正是双喜临门! “四弟应是陪常公公喝茶去了。”大夫人在床前坐下,目光无意识的便落在炙哥儿脸上又道:“自今儿开始,我们炙哥儿可也是有俸禄的人了。” 析秋听着满眼的笑意,只觉得头顶上一切阴霾散去,顿时觉得云淡风轻起来,便是连呼吸也渐渐变的轻快。 炙哥儿却是大梦酣睡,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只管躺在母亲怀中睡他的安稳觉。 太夫人笑着回来,笑对春柳几人道:“你们谁回去给亲家老爷和舅太太报喜去。”春柳听着应是,笑盈盈的回道:“奴婢这就去!” 说着,满脸的笑容的出门去。 府里一直闹腾的晚上,都督府一家子受封赏的事自是满京城的传了出去,大家原是想要来恭贺,可一算明日就是洗三礼,索性就凑着明天再来。 析秋和太夫人说话:“您索性就住在这边吧,给您安排了院子。”太夫人摆着手道:“我明日还是回去吧,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为你做什么,留在这里反而给你添乱。” “怎么会。”析秋笑着道:“您不知道,您在这里我心里安心多了,可不是我定心针嘛。” 太夫人听着就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看向大夫人:“那我就不推辞,在这里住些日子罢了,也省的来回的跑折腾你们。”说着一顿又道:“你今晚也歇着这里罢了,省的明天一早来。” 大夫人想了想,还是道:“二弟一人在府中也没人照应,我还是回去吧。”家里虽说没人,但二房里头还是有被关着的二夫人,和两位姨娘在。 太夫人也没再说什么。 中午析秋又试着给炙哥儿喂奶,这一次这小东西却是给面子的很,啪嗒啪嗒吸了许多口,析秋忍着痛让他吸着,但奶水却是没有半点动静,她暗暗焦急,奶娘的奶虽好可毕竟不是初乳,她有能力和条件,便是不能吃许久但这初乳总要给他吃了,将来抵抗力和免疫能力也能好些。 便喊来岑妈妈:“找些下奶的偏方来,不究什么能吃出奶水来便是。”岑妈妈原本也只当析秋图个新鲜劲儿,毕竟喂奶可不是好玩的事儿,可现在瞧见析秋的样子也不得不叹气,点头道:“奴婢在老家的时候,听说牛鼻子下奶好,回头奴婢去弄点回来炖汤给夫人喝喝看!” 这方面析秋不懂,便点头道“你去办吧。”说着一顿又道:“静柳姐,怎么没瞧见她。” “张医女去医馆了,是医馆那边来人请去的,说是有人去闹事,她去瞧瞧就回来。”岑妈妈拧了眉头回了,又怕析秋担心,补充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医馆是有您的一份,一般的人哪里敢动,只怕也是才出茅庐的不知底细的人,您就放心吧。” 析秋虽不会仗势欺人,但有势不仗那她还不至于,让人知道医馆和都督府有关,阮静柳她们在外面走动也能方便也些。 她听着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是大事儿,便想了又问道:“春柳可回来了?” 岑妈妈摇了摇头:“这丫头,许是被大舅奶奶留了午饭了。” 析秋目光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您也去歇着吧,这两日累着您了。”一顿又道:“我瞧着绿枝这丫头不错,你忙不过来就将她放在院外历练历练,也能独挡一面了。” 岑妈妈也很喜欢绿枝点了头应了,析秋又吩咐道:“外院里我也瞧见有未成婚的小厮和管事家的儿子,您去瞧瞧觉得相貌为人都还不错的,就给她姐姐配个人家,那么大的人一直留在家里,总不是好事。” 她说的是白枝,岑妈妈应了:“奴婢留了心看看。”便退了出去。 下午析秋睡醒,宫里头的赏赐便送了过来,岑妈妈带人清点了送去库房收着,萧四郎没有回来直接去了侯府,将析秋的描金轴赦封诰命文书恭进祠堂之中。 满府里忙活了一个下午,才算是消停下来。 析秋问碧槐:“春柳还没有回来?”碧槐提着食盒点头道:“还没有回来,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跟去看看吧。” “不用。”析秋摆着手,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吃了下午的点心,门帘子掀开萧四郎走了进来,先瞧过躺在析秋身边的炙哥儿,便在析秋身边坐了下来:“今天还好吧?” “妾身很好,炙哥儿也很乖!”析秋笑着回道:“四爷这会儿回来,可吃了午饭?” 萧四郎点头回道:“在宫里一起吃了些。”析秋点了头便问道:“圣上封赏的事儿,是单我们一家封赏,还是此次有功之府都在此列?” “封了三府。”一顿又道:“封了黄夫人三品诰命,追封了韩夫人从一品……” 也就是说不是他们一家独大,也不是单单封了他们母子,析秋心中大定笑容满面的道:“那四爷去宫中,圣上可有说什么?” 这时炙哥儿小嘴瘪了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萧四郎看着顿时拧紧了眉头,手动了动思索了半天还是将他抱了起来,左右挪了半天的位置,学着周氏抱的姿势将炙哥儿夹在怀里。 不管姿势舒服不舒服,反正小家伙是没有哭,仿佛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睡的越发的香甜。 萧四郎松了口气,回道:“也没说什么,无碍乎对荣郡王的惩治。”说着一顿:“人是不能留了,只是对其上责任如何追究。”一般亲王郡王犯事儿,尤其是这种谋朝篡位的大事儿,自是薅了爵位连丹书铁劵一起收了,同时,将先祖的封号也一并收了。 就是说,便是先祖死了,也得受到连带的惩罚。 可荣郡王的先祖不是别人,而是先太子,再往上追究可是连先帝甚至连圣上也连在此内了,所以这连带的责任要怎么追究自是要细细研究。 析秋没有再问,萧四郎却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析秋挑了眉问道:“怎么了?” “武进伯府。”萧四郎拧了眉头道:“只怕保不住了。” 这件事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析秋还是忍不住惊了一惊,看来圣上要连带着将所有相关人员悉数清算一遍了,她问道:“那任隽呢,如何定夺?” 他和任隽早年有交情,可也不过是酒肉之情,对于任隽他暗中提携照拂也不下少数,彻底不相来往也是从武进伯府和先三皇子暗中有所来往才断了的,这会儿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况且,辽东盐矿的任隽他也确实参与了,醉仙楼内持械杀人的事也并非污蔑。 铁证如山只能等着判决,析秋也知道死罪应该不会,圣上不可能做的太绝让那些有爵之家太过心寒,可活罪定是难免,她心中想着耳边已听萧四郎道:“怕是要流放。” “流放?”析秋松了口气,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流放比牢狱要好许多,至少在某一个区域内他的人是自由的,若是流放的时间长家眷也是可以一同前往的:“那可定了去哪里?” 萧四郎抱着炙哥儿在房里来回慢慢走着,回析秋的话:“流放千里的话,辽东自是不能,湖广福建广西也应不会,只有往西走……”顿了顿他停了脚步:“应是在平凉一代。” 平凉在陕西地界,析秋只听说过却没有去过,但也可以想象西北高地黄沙漫天之处,生活必定不能和京城繁花似锦相比,不知道一向安逸享受的任隽能不能受得了,能受多久! 还有佟析言,她会去吗? 析秋叹了口气,萧四郎却是身子一顿,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僵硬起来,析秋诧异的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无措的表情,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四郎愣了一愣,才回道:“是不是拉了?”他闻到了臭味儿。 析秋撑着坐起来,伸出手来笑着道:“让妾身看看。”萧四郎就小心翼翼将襁褓放下来,析秋拆开襁褓果然一股异味扑面出来,她笑着道:“果然是拉了。”却没有打算唤奶娘进来,而是对萧四郎道:“四爷把柜子里的尿布和炙哥儿的里衣拿一下。” 萧四郎表情有些怪,他点了头走去柜子里,析秋一早吩咐将炙哥儿的东西单独摆着,几乎都是搭配好的,他倒也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拿了过来,析秋已经将炙哥儿的衣裳脱了,又将拉了绿色便便的尿布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萧四郎就垂手站在床边上,看着她做,析秋抬头道:“四爷帮我抬着他的脚。”她要塞尿片却研究半天却觉得怎么塞都不怎么牢靠。 “我?”萧四郎顿了顿,有些迟疑的上去,帮析秋将孩子的两只小脚握在手里提起来。 夫妻两人笨手笨脚的给孩子换尿布。 折腾了半天,析秋出了一身汗,总算是弄好了,房间里却是弄的一片狼藉。 萧四郎拧了眉头道:“让她们来弄吧。”说了掀了帘子出了门,不一会儿碧槐端了盆子进来,将房里的东西悉数收拾干净出去,萧四郎才负手进门,析秋看着他笑的越发的欢乐,萧四郎走进床边坐下,捏了析秋的鼻尖,道:“敏哥儿小的时候我便在外面,等我回去时他已经能在地上跑动,还从未抱过这样小的孩子。”有些无奈的样子。 析秋便想到当初他将敏哥儿送去佟府时,也是当包裹一样提在手里的。 “没有人天生的会。”析秋笑着回道:“妾身和四爷一样也在学着做母亲……” 萧四郎就朝睡的香喷喷的炙哥儿看去,小小的脸长长的眉眼,让他的心几乎化成了水,软软的……可是尽管心中感觉很好,可上手的事儿去做却是不容易,萧四郎只得叹气。 析秋熬着有些累,便靠回枕头上,萧四郎帮她掖被子低声道:“你歇会儿吧。”析秋点了头,想到萧四郎昨晚也没有睡好,想了想道:“四爷也在这里眯会儿吧。” 明日洗三礼,来的都是女眷,又得将他“赶出去”,析秋也想让他多和孩子相处。 萧四郎顿了顿,索性起来脱了外衣躺在了炙哥儿另外一边,夫妻两人中间隔着个襁褓相视一笑,析秋低声道:“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了。” 他得一直睡在外院。 萧四郎没有说话,却是转身试了试觉得这张床大小,析秋便又问道:“一直没有问绿珠的事情,可找到她了?” “没有。”萧四郎拧了眉头一副不愿多谈萧延诚事情的意思,析秋却依旧问了些萧延诚的事情,萧四郎缓缓的将苗疆发生的事情前后和她说了一遍,析秋听完后有些惊讶,问道:“……这么说,四爷答应三哥,将那朵入族谱?”她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您和圣上说了吗?” 萧四郎顿了一顿,抬手摸了摸炙哥儿的小脸,回道:“今儿便提了提。”想了想看向析秋道:“还没和娘商量……入萧氏族谱自是没有可能,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却有旁的法子。” 析秋闻言目光一亮:“四爷是打算将三哥过继出去?还是单独立了门户?” 萧四郎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果然点了点头,道:“圣上的意思,我既已答应他,毕竟他又是萧氏的子孙,单独立了族谱也并不能剔除出去,只能过继给旁枝去……”这样剑走偏锋打擦边球的事儿,他也是迫不得已,便是他同意圣上那边也不好解释,况且,大周历朝以来还从未有过哪家的族谱中列了妾室在内,还是外族女子。 大周禁止汉苗通婚。 析秋叹了口气,也明白萧四郎的心情,不管怎么说,不管萧延诚是什么身份,但是却是老侯爷的血脉……过继给旁枝去,或是挑位早逝的萧氏族人,将那朵为正妻入族谱也并非不可能,虽不在宣宁侯的族谱之上,但也不算是违背了他的承诺。 这样也在圣上能允许的范围内。 析秋却觉得,萧延诚这种情况便是逐出家族也不为过,这样并不过分。 “那回头您和娘商量一下吧。”析秋轻轻的道,萧四郎闻言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别的,析秋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她一惊醒来,旁边父子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拿眼满室去找就瞧见萧四郎正抱着炙哥儿在房里踱着步子,她开颜笑着道:“可是又哭了?” “醒了。”萧四郎朝床边走来:“刚刚吃了奶,吐了点出来我怕他睡着又会吐出来,就抱着消消食。” 析秋听着就笑了起来,朝萧四郎招了招手,萧四郎挑眉走了过去,析秋就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的道:“人都说父不抱子,如四爷这般慈爱的父亲,真是世间难寻呢。”颇有打趣的意思。 萧四郎眉头轻拧:“贫嘴!”嘴角却是笑了起来,析秋又趴着炙哥儿的小脸亲了一口,咕哝道:“怎么饿了也没喊我!”她还想再让他吸一吸奶水呢。 “说什么?”萧四郎没听见她说什么,不由重复问了句,析秋便目光一转回道:“妾身是说,妾身所言句句属实。” 萧四郎被她俏皮的样子逗笑了起来。 门外,春柳听到了里头说话声,便掀了帘子进来,析秋见了她才拧了眉头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边可是有什么事,大嫂怎么说?” 春柳面色有些郑重,想了想回道:“……是大太太,恐怕不行了。” 析秋一愣和萧四郎对视了一眼,大太太身子虽一直不大好,可是病情也算是稳定,阮静柳瞧过之后也觉得她这两年只要养着就不会有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呢,析秋想着问道:“怎么好好的……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去的时候府里忙做了一团……”春柳说着顿了顿:“奴婢心想总要报喜的,就去了大奶奶房里,大奶奶不在房里奴婢就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就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议论……议论您的事儿。” 析秋一怔,挑了挑眉头,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春柳就看了眼坐在床边的萧四郎,有些欲言又止,萧四郎就放了炙哥儿站了起来对析秋道:“我去外院看看。”也不待析秋说话转身就出了门。 析秋就拧了眉头看想春柳,春柳一脸的为难,这是佟家的事儿她哪知道要不要给四爷知道,毕竟是夫人的脸面,不由小声道:“奴婢也没有办法……是大太太,昨儿就有些不好了,说是大奶奶回去大太太就罚了她立了半日的规矩,还有四小姐也被大太太丢了茶盅。”虽没有扔到四小姐反而湿了自己的被子,但愤怒却是极好的表达出来了。 析秋仿佛是明白了,春柳便又道:“说是四小姐没心没肺,她和离回府,您生了儿子却叫了她去,不是故意显摆又是什么,四小姐竟还没心没肺的去照顾……大太太气的就吐了血。”析秋听着紧紧蹙了眉头,连口气都叹不出来,春柳又道:“今儿中午,大爷派人回来给大奶奶报喜,说是您晋封了一品诰命,连小公子都封了百户,这话也不知怎么就传到大太太耳朵里去了,当时就憋了气晕过去了。” 她要怎么说,大太太这样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两年她们过的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她说不上尊重这个嫡母,但是也不曾犯过她,如今她好了她却是因为她而气出了个好歹来。 “夫人,您也不用放在心上,依奴婢的意思,大太太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她自己的小心眼才这样,不然为何满府里为您高兴,佟家出了位得力的姑奶奶,将来家里头也是要靠您照拂,您又对大奶奶大爷都贴心的很,谁不为您高兴,独独大太太好像巴不得您过的不好一样,哪有这样做嫡母的。” “不要说了。”析秋拧了眉头,春柳的话糙理却不糙,只是希望大哥和大嫂以及大老爷不要和大太太有一样的想法就好。 至于大太太,她也无能为力,胡先生左右交代了多次,要心宽才能病愈,可是她一病却还是拖了四年,拖到如今的地步。 “大奶奶可说明天来不来?”析秋问道。 春柳闻言就点了点头,道:“洗三礼便是舅奶奶做大,她说她无论如何都要来的。”一顿又道:“四小姐说不来了,到时候将礼让大奶奶带来,说是人多,她的身份也不便来,就让奴婢将话带给您。”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靠在枕头上长长叹了口气。 佟府里,江氏抹着眼泪从正房出来,邱妈妈在一边也是气的咬牙切齿:“不过一个奴婢,大太太不能说话,便让她代为转达意思,她到好,竟是连口气也要一模一样,这不是诚心的是什么,您在大太太跟前那是儿媳是该言听计从的,可是她算什么,也能蹬着鼻子上脸。” 说起房妈妈,邱妈妈便是恨的咬牙切齿,她们主仆这几年在房妈妈手中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却是碍着大太太的面子敢怒不敢言,最好保佑大太太好好的,否则她到要看看,没了大太太她还要怎么在佟府里过下去。 便是连大老爷也不会放过她去。 “算了。”江氏抹了眼泪,叮嘱邱妈妈道:“明日一早我去六姑奶奶那边观礼,若是三姑奶奶没有去,你下午就去一趟武进伯府,让三姑奶奶回来一趟。”总归是女儿,大太太若是不行,子女都在她走的也能高贵些。 邱妈妈应是。 不一会儿佟析砚就追了出来,安慰江氏:“您别放在心上,娘这会儿我瞧着思路也没有以前清楚了,她的意思您不要放在心上。”一顿又道:“至于房妈妈,她便是在府里再有体面,也不过是个奴才,大嫂,您就别和一个奴才一般计较了。” 江氏点了点头,她总不能和佟析砚这个小姑子去讨论婆母的善恶吧。 “我送您回去吧,正好将明天洗三礼要送的礼一并给您。”佟析砚挽了江氏的手,又回头看来眼正房,想到鼎盛时她们姐妹几个每日出入这里,当时娘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样子…… 眼睛便红了起来。 大太太房里,房妈妈正在给大太太换衣裳,一边换着衣裳一边也是泪如雨下,这两年她常常躲在一边偷偷哭,眼睛早就不行了,有时候看人也是重影,对面的人不说话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她的身子也是风中残烛,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死的,若不是怕大太太无人照顾,她早就一条绳子了结自己。 既然连死都不怕,她还要顾忌什么,自是什么都不会在乎,谁让大太太不痛快,他就让谁也不痛快,不管是谁! 心头想着,已经给大太太重新换了里衣,红着眼睛和大太太说话:“您就宽宽心,她这会儿瞧着好,可不代表以后都好,别人不知道萧四郎您还不知道吗,早几年京城的青楼楚馆他和任三爷哪里没去过,整日眠花问柳……她这两年正青春,又运气好生了个儿子,萧四郎怎么能不宠着她呢,可是男人这心思可是百个人一样同,不要等十年便是个七八年的光景,这都督府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独大。” 大太太没什么反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帐顶,房妈妈又道:“您好好将养着身子,我们就等着那一天,等着她哭着回来求大老爷,求大爷,求您!” “太太。”房妈妈帮大太太擦着眼角流下来的泪:“她是什么身份,要不是当年您见她可怜赏了她碗饭吃,她哪里还有今天,身份卑贱如泥一般,这样命贱之人根本不配过这样好的日子,将来等萧四郎厌弃了她,便是连那敝履也不如,萧四郎这样的人办事狠辣果断,连亲兄弟也不放过,他若是变了心莫说休离,只怕连日子都不要过了,在他手下讨生活,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得到的,六姑奶奶虽然有心机手段,可是用个几年男人也会厌的,奴婢把话放在这里,她定不会过的顺心的。” 不说当年还好,一说大太太就一口气憋着又上不来,当年,当年她一向自诩看人不会走眼,就觉得六丫头温顺听话,想仔细养着一来能压一压三丫头的气焰,二来也能嫁出去给大爷谋一份好连襟。 没有想到,她却是看走眼了,养了个白眼狼出来……不但有手段,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她要是预料到今天,怎么也会听姨太太的话,让她死在庙里,哪会让她活到现在来膈应她。 她嫁得好的过的好,如今不单晋封了诰命还得了个儿子,可是她呢,两个女儿一个死一个和离,没一个过的好的。 凭什么,凭什么! 她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女,凭什么爬的那么高,她甚至听到小丫头们对话,将来佟家的兴旺可离不开六姑奶奶和六姑爷的扶持! 扶持什么,他们不需要一个庶女来扶持他们,凭什么让她爬的那么高,回头来俯视她们,她不配! 即便是扶持,也该是她的女儿,佟氏正正经经的嫡出的来扶持! 大太太越想越气,却不能说话,手指紧紧揪着房妈妈刚刚给她换是衣裳,狠狠的攥出许多深深的折子。 房妈妈掰着大太太的手指:“太太,您宽宽心,不要再想了,奴婢刚刚不也说了吗,她的风光也就这两年,您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我们就等着,看着她爬的越高摔的越重……” 大太太难以释怀,手指怎么也掰不开。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轻声的道:“三姑奶奶回来……”不是进来禀报的,但是房妈妈却是听的很清楚。 她听着目光一亮,就凑到大太太耳边小声道:“您听到了吗,三姑奶奶回来了,这次回来定是又来求大老爷帮忙搭救三姑爷的,奴婢忘记和您说了,听说任三爷的罪其实已经定了,这两日就要宣布,说是要流放千里到陕西平凉一带,那里人烟荒芜……以三姑奶奶的个性不可能跟着去受苦的,看来,等武进伯府的爵位一收,她就得从大房里搬出来另立门户,她一个人带着满屋子的庶子庶女,这日子可想而知……” 大太太听着,手指就渐渐松开来。 析秋看着阮静柳,便问起今天医馆里的事儿:“听说有人去闹事,没有事儿吧?”一顿又道:“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你就不用管了。”阮静柳淡淡说着:“不过一个地痞流氓,见我们生意好了,便来捣乱。” 她说的轻松,析秋却听的不轻松,紧追着问道:“地痞流氓?我们安分做生意也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哪里得罪了这样的人?” 阮静柳将炙哥儿放下来放在床上,就见他小腿乱蹬很不高兴的样子,想了想又抱了起来:“平日就是在街面上混日子的,这样的人什么都不怕,想要敲诈勒索……罗六爷受了点伤。” 析秋从阮静柳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怒火,析秋拧了眉头问道:“伤的重不重?最后又如何解决的?” “伤的不重,手臂擦破了点皮,没有报官,这样的罪名进去了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等他们出来又会上门来骚扰。”说着一顿又道:“我就说了,你别管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就放心吧。” 析秋却是暗暗记下来,想着回头让天诚私下里去打听打听,她这已经是第二次听阮静柳提到外面的事儿了,上一次是什么纨绔子弟,这一次又是地痞流氓…… 阮静柳见她不再追文,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候岑妈妈正好进来,手里提了个食盒,析秋刚刚才吃了饭,有些疑惑的看向岑妈妈,岑妈妈便笑着道:“……是牛鼻子汤,奴婢中午就去集市寻着了,炖了一下午,夫人喝喝看。” 不待析秋说话,阮静柳便是一愣,问道:“什么牛鼻子汤?”拧了眉头,很嫌弃的样子。 “端来给我吧。”析秋也没了讲究,笑着对阮静柳解释道:“下奶用的,都两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头着急。” 阮静柳露出匪夷所思的样子,岑妈妈已经开了食盒就端了碗递给析秋:“趁热喝了,回头连说睡前还有一碗,说是喝个几次就定会有的。” 析秋闻着觉得香,可想到里头的东西就有些难受,目光看了眼炙哥儿,鼻子一憋气一口饮了下去,擦了嘴确认道:“真的有用?” “您就相信奴婢吧,虽是低贱的东西,可却是极好的。”岑妈妈说着笑眯眯的收了碗:“您好好歇着,可不能一直这样坐着,将来腰可得落了病。” 析秋应是,乖乖躺了下去。 阮静柳在床边坐了下来,析秋便又将大太太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我记得你上次去的时候说是好好养着没有事儿,这会儿却说是不行了……” “这样的病也说不好。”阮静柳不以为然,显然觉得大太太会有今天一点也不奇怪。 析秋也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上,府里便忙活开来,春雁和天益也进府里来帮忙,太夫人在暖阁里坐着,大夫人则是负责接待府里来的女眷,而如娄老太君这样的长辈则是由太夫人负责招待,析秋不放心太夫人的身子,便让岑妈妈守在太夫人身边,又留了阮静柳在府里。 陆陆续续的便有客人进门。 ☆、第三卷 庶途同归 199 去世 江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在小花园里下了轿。 轿子原路返回去,江氏便由身边的丫头扶着朝大夫人走去,她行了礼笑道:“大夫人。”说着一顿:“辛苦您了,不如我留下来帮您,虽笨手笨脚的,可总比您一个人忙活要轻松些,也搭把手!” 大夫人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得体的笑容,脱了素服的她穿着青花褙子,虽比以前穿的要艳丽一些,可比起鹅黄褙子月白综裙的江氏来说,还是略显的素淡了些。她笑着朝江氏回了半礼,笑着道:“不敢劳驾您,今儿可是舅母最大,您快进去吧。” 江氏听着就掩面而笑:“这怎么好意思……”大夫人不在意的回道:“是您太客气了。”说着一顿又道:“我让人送您进去吧,四弟妹一早上可就在念着您呢。” “那我去了,您若有事知会一声。”江氏见大夫人点了头,便带着丫头婆子,由一个小丫头领着去了正院里。 春柳早早在门口迎着,一见江氏立刻行了礼,笑着迎她进门,江氏边走边问春柳:“昨日回来的迟了,六姑奶奶可问了你缘由。” 其实春柳已经前前后后和析秋说过了,这会儿再问她,她便红了脸道:“夫人一向敏感,奴婢还是悉数和夫人说了。” 江氏闻言脚步顿了顿,朝春柳看去一眼,又叹了口气:“她正坐月子,我就是怕她操心,才不想告诉她的……”一顿人已经上了台阶,又笑着道:“算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这些丧气的话就不说了。” 春柳应是,江氏已经从绿枝打起的帘子门口进去了。 “六姑奶奶。”江氏笑意吟吟的进去:“炙哥儿呢,让我来瞧瞧,可是三天没瞧见人了,想的很!”说着人已经到了床前,目光就落在炙哥儿的小脸上,欢喜的道:“哎呦,可不是一天一个样儿,今儿瞧见和刚出生时可是大不相同了。” 析秋抿唇笑着,朝炙哥儿看去,逗趣道:“炙哥儿,快叫大舅母。”江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若真开口,我可不得立时惊的晕过去。” “大嫂请坐。”析秋说着又道:“怎么不把坤哥儿带来,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太闹腾了,还是留在家里的好。”江氏笑着回了,这会儿天气热了,她一路走着额头上也出了点汗,就拿帕子沾了沾,在析秋床头坐下,又回头看向自己的丫头,笑着道:“快来,将我们的给炙哥儿的礼拿来。” 就有丫头提了个雅青的包袱来,江氏笑着打开,里头就摆着六七个又是掐丝珐琅,又是楠木的精致匣子,一个一个拿出来,给解释道:“这是大老爷的,这是大爷的,这是四姑的,这是夏姨娘的,这是罗姨娘的,这是梅姨娘的……”说着一顿又道:“这里还有个是八姑的。” 析秋的床前的杌子上,就垒了一大堆的匣子,形态各异,热闹的很。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怎么都让您一个人带来了,辛苦您了。”江氏就笑着又叹了口气,道:“娘昨天凶险的很,四姑又碍着身份不便,又要伺疾就托我和你说一声,改日错开了日子再来,反正都是一家人她想来还不就来了,至于八姑,这会儿也在床前伺候呢,原是想要随我一起来的,只是最后又被娘叫去了……也说是改日来给你道喜。”目露无奈的样子。 析秋当然明白大太太的意思,佟析玉在她这里走动,这边府里出入都是高门贵妇,大太太是怕佟析玉嫁的太好,又来个给她添堵的吧! 所以才阻止佟析玉来她这里。 佟析玉过了年也十三了,只怕梅姨娘这会儿心里头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可又不敢去违逆大太太的意思,只得依着照做。 “至于三叔和七叔,说是要等晚点亲自来看看炙哥儿。”江氏说着掩面而笑:“两个人昨天就说要来,我拦住了,让他们索性等今天一起来。” 析秋谢过,让碧槐将江氏带来的礼收了起来,江氏接过奉来的茶喝了一口,姑嫂两人就坐房里又说了会儿话,江氏就站起来:“你歇着,我去和太夫人打声招呼,趁着这会儿客人们还没来……” 析秋应是:“您去吧。”说着让碧槐送江氏去隔壁。 江氏出门时,迎头就和钱夫人,阮夫人碰上了,三个人互相见了礼,钱夫人就笑着道:“瞧瞧,我们可不是来的最早的,这里还有位比我们还性急的。” 阮夫人就搭着腔:“佟大奶奶今儿可是主位,是正正经经的大舅母,可不得来早点。” 江氏掩袖笑着,回道:“二位夫人可是贵客,快请进去。”钱夫人和阮夫人就进了门,江氏又道:“我去和太夫人打个招呼,六姑奶奶在里头呢,两位夫人进去坐会儿。” 三个人辞了,钱夫人和阮夫人就进了门。 “让我来瞧瞧我们的小公子。”钱夫人风一样的进了门,析秋笑看着她们,点了头,对旁边的绿枝和问玉吩咐道:“快给两位夫人上茶。” 钱夫人笑呵呵的和阮夫人走了过来,两个人探着头去看炙哥儿,自又一番夸奖,阮夫人看向析秋:“听说生产时凶险的很,可有这回事?” 析秋不太想和她们聊生产的事儿,毕竟也算是隐私,便笑着回了句:“有惊无险!”一顿又道:“快别站着了,请坐。” 阮夫人和钱夫人就在床头坐了下来,这时炙哥儿有些哼哼唧唧的样子,析秋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喂奶的时候,便让周氏将炙哥儿抱去里间喂奶,她笑着道:“……脾气大的很,只要觉得饿了,撕了嗓子就哭。” 钱夫人笑着:“这那是脾气大,分明就是精明的很,饿了还知道哭,我家老大那会儿,一睡就是一整天的,你给他吃他就呼呼的吃,你不给他就忍着……呆的很,还是这样的好,不用时时想着他是不是饿了。”说着一顿又道:“所以,我瞧着我们炙哥儿可是精明的很呢。” 阮夫人也笑着点头:“便是有脾气也是好事,人哪能没点脾气。”说着阮夫人就让身后的妈妈,将自己的礼拿了出来:“给哥儿玩。” “让您破费了。”析秋看着就是一愣:“这……太贵重了。”是一尊青玉雕的玉面青松:“这怎么使得。” 阮夫人却是摇着头道:“我们之间还讲究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再说,哥儿我瞧着喜欢,送这点东西哪里就算得上贵重。” 析秋叹了口气:“您真是太客气了。”这边钱夫人也将自己的礼拿来,笑着道:“……正好凑了一对儿。”又是一尊青玉,像是一块籽料上裁夺下来的,雕的却是寿星翁的样子,和当初沈夫人送来的又有些不同,寿星翁笑容祥和佛光笼罩的样子。 “您也瞧出来了?”钱夫人看出析秋觉出这是一块籽料上下来,便笑着道:“这是家父当初随先帝出征辽东时,无意中在那边得了一块玉料,就带了回来雕了许多的东西,我出嫁时娘就将这些东西都分了,我们兄妹几人一人得了一块。”说着掩面笑着道:“您这里正是我和大哥的两块,也不是多贵重,只是一份心意。” 东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是一对的又是老侯爷留下来的念想,这礼析秋却是不敢受,为难的道:“原就觉得贵重,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更加不能要了。” 三个人就坐在床前一番谦让,最后析秋只得收了,叹气的打趣道:“……这往后,我可拿什么还呢。”说着就一脸苦恼的样子。 钱夫人和阮夫人就笑了起来,又坐着聊了一会儿,黄夫人,唐大奶奶以及许夫人都到了,析秋又让周氏将炙哥儿抱来,大家围着说了一会儿话,从各自生产一路聊到黄夫人家的小姑子上个月定亲的事情,大家才各自起身去太夫人那边打招呼,太夫人又让人将炙哥儿抱过去,说是唐老夫人和娄老太君要瞧瞧炙哥儿。 房间安静下来,岑妈妈端了牛鼻子汤来,析秋趁着空档喝了,这边钱夫人,黄夫人来了,钱文忠和和黄达以及韩承还未从江南和卫辉回来。 析秋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刚送走几位夫人,这时门外问玉就进来禀报:“夫人,任大奶奶来了。” 析秋闻言就是一愣,武进伯府的大奶奶? 她和武进伯府是连襟,洗三礼的帖子确实送去了,但是,有上次拒见周夫人和佟析言的事情后,她料想武进伯府定是不会有人来才是,却没有想到任大奶奶竟然来了! “请进来吧。”析秋点头回道,问玉领了差事出门,不一会儿任大奶奶就掀了帘子进来。 穿着一件绛红的褙子,人比她上次见到时要瘦了许多,也憔悴了很多,仿佛老了七八岁的样子,析秋满脸的笑容:“大嫂请坐。”她随着佟析言的称呼。 “四夫人。”任大奶奶满脸的笑容的走近床边,又四处去找:“哥儿呢?怎么没瞧见。”人在析秋的床边坐了下来。 析秋笑着回道:“在隔壁呢,娄太君要看看他,就让人抱过去了。” 任大奶奶笑着点了点头,就拿了自己送的礼给析秋:“一点心意!”析秋笑着让碧槐收了。 任大奶奶看着析秋就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了半晌正要开口,两位稳婆就笑着道:“夫人,吉时到了。”打断了任大奶奶的话。 析秋点了应了,就让人去隔壁请几位夫人,任大奶奶就收了出口的话,应和道:“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钱夫人和阮夫人以及许夫人几人陆续进来,大家瞧见任大奶奶,俱是愣了一愣,可想到两家的亲戚关系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房间竖了屏风,炙哥儿脱的光光的,身上肉嘟嘟的小手,洗澡时不哭不闹临了了还在浴盆里尿了泡尿,穿衣服时,两个稳婆也拗不过他乱蹬的小腿,横抓竖抓了半天,大家看着忍不住捧腹大笑,稳婆见浴盆里丢了厚厚一层金银锞子就满口里说着吉祥话, 洗三礼毕,外面就喊着开席了……大家一起出了门,任大奶奶坐着没有动,显然是有话想和析秋说,钱夫人目光一动就上来笑着道:“快去,今儿来的迟的可得罚酒一杯。”说着,就将任大奶奶拉着朝门口去。 任家最是敏感,就像是楼顶上的另外一只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大家见到也都能避则避,今儿在析秋这里规避不了,只能装傻充愣捡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去说。 下午,大家又移去广厅里头听书,最近京城里来了位女先生,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今知未来,不过短短两个月就在各位夫人间传开来,各家但凡有喜事都会请了女先生回来说书,据说女先生高兴了,有时还能唱段评剧。 大家听的兴致盎然,析秋带着炙哥儿在房里歇着,她找来岑妈妈问道:“炙哥儿抱过去,都说了什么?” “都是夸赞的话,尤其是娄老太君抱着不知亲了几口,就是不肯放下来,说是我们哥儿像极了四爷小时候,又像大爷……真是集了萧家人之长,长的那叫一个俊美。” 析秋失笑,能想到娄老太君说这话时面带俏皮打趣的样子,太夫人和她聊聊天,应该很高兴吧,她问道:“太夫人呢,中午和早上都吃药了吧?静柳姐呢,我怎么今儿一天没瞧见。” “太夫人吃了药,奴婢时时盯着呢。”岑妈妈说着一顿也是目露疑惑:“说起张医女,奴婢也是一上午没瞧见她,也没说出去啊……” 析秋就露出深思的样子来。 “趁着这会儿没人。”岑妈妈笑着道:“您再试试,昨儿和今天早上喝了两大碗,指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了。” 岑妈妈对这民间的偏方信服的很。 析秋觉得有道理,就解了衣襟,炙哥儿洗澡后吃的奶,这会儿过去好几个时辰,许是肚子饿了找到口粮入了口就紧揪着不放,析秋疼满头的冷汗……岑妈妈盯着炙哥儿,眼睛就是一亮:“夫人,您瞧瞧,他这是不是在吞咽呢。” 析秋一愣,低头仔细去看,就看见炙哥儿果然在吞咽的样子,她惊喜的看向岑妈妈:“是不是有奶水了?” “定是有了。”岑妈妈满脸的喜色:“再试试另外一边有没有。”析秋听言让岑妈妈将炙哥儿换了一边,炙哥儿又是一通吸允…… 空的那一边,果然有淡淡的颜色滴下来。 析秋看着,顿时眼泪就涌了出来。 一种无以伦比的幸福感,快速的涌了上来充斥这着她整颗心。 她抱着炙哥儿,在他小脸上亲了又亲:“我的宝贝儿真棒!” 岑妈妈笑着道:“还是我们哥儿有福气,得了夫人这样的好的母亲。” 析秋现在满心里都是感动,抬头看向岑妈妈道:“好像很少,可是要再多喝点?”岑妈妈听着摆着手道:“下了奶水就不用喝了,若是太多了回头哥儿喝不完,你又该难受了,就这样,若是不够不还有奶娘么。” 析秋觉得有道理,岑妈妈又说了好几点注意的事儿,析秋一一记下来,想着等晚上萧四郎回来,将这事儿和他说一说,想到萧四郎她便问道:“四爷这会儿在哪里?” “在外院呢,奴婢好像瞧见侯爷来了。”岑妈妈回道。 析秋听着点了头,待炙哥儿吃饱了,母子两人又挨在一起睡着了。 江氏出了广厅,拧了眉头看向赶过来的岑妈妈,问道:“可见着三姑奶奶了?”邱妈妈摇了摇头回道:“没有见着。”又在广厅里看了看疑惑道:“府里的人说三姑奶奶一早就出门了,奴婢寻思着是不是也来这边,没有来?” 江氏就摇了摇头,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正有些魂不守舍的任大奶奶。 佟府里,佟析言跪在大老爷的书房里,挺着背脊就道:“父亲,我若是有选择,也不可能这般在外面奔波,三爷再不是,也是您的女婿,您就是不看他也要看看我不是,平凉那种地方如何能住人,一去三年,三爷这段时间身子又不好,有没有命回来还是未知数,您就忍心看着女儿带着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守寡?” 大老爷紧紧蹙了眉头,转身看向佟析言,便是有些无奈的叹气道:“圣上已有定夺,这事已无回旋余地,不要再说了!” 他是父亲,对子女再是有所不满,但也不愿看着女儿落的如此境地,可事情已定,谁又能有法子去改变圣上的定夺,况且,任隽所犯之事只是流放已属从轻发落,再去周旋难免让人觉得任家权势犹在,竟还能动用关系周旋,指不定会适得其反。 佟析言却是不听,平日里花枝招展的她,这一刻却是满脸的苍白显得落魄而无助:“怎么没有法子,我们家的姻亲可不就只有任府……还有,刘大学士,这一次冯杨两位阁老致使,朝中刘大学士呼声很高,他可是对大哥一向看重的很,您让大哥去求求刘大学士……这些法子您试都没有试,又怎么知道没有用!” 大老爷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佟析言便是道:“你……你……你真是能想,刘大学士对慎之再好,那也不过泛泛之交,他如今还未入阁,便是入阁,你也不能拖着他去趟这浑水,你这不是致你大哥与不仁不义之地,真是愚不可及!” 大哥,大哥,不是大哥就是四妹妹,若不然也是佟析秋,佟析言腾的一下站起来,看着大老爷:“您心中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所以恐怕我是就是死在外面,您也不会多看我一眼!”说着满脸怒气的转头去看外面:“当初女儿在任府流产,也就是大嫂和两位妹妹去看了看我,走了个过场,也当是娘家为我撑了脸面,可是四妹妹呢,不过是旧病犯了,家里大哥,大嫂甚至便是您也恨不得去将蒋家掀翻了……” 她越说越有些控制不住,气从心底起,逼视大老爷:“便是不说四妹妹,就是六妹妹,大嫂也是三不五日的过去看望,这一次她的儿子洗三礼,家里头可是忙活了好几日,便是您若不是我拖着,您不也去了……他们都是您的女儿,就只有我不是,您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对子女都是一样的疼爱,这就是您所说的一样?”说着一顿又道:“姨娘当初冻死在外头,只有我一个人去为她收尸,家里头可是没有半个人过去看过,她再不对也是府里的姨娘,为您生儿育女半辈子守着您,却到死得了那样一个下场,这就是您所说的一样?” 大老爷被她一番话,噎了半天,直道:“孽子,孽子!”佟析言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冷笑着道:“孽子那也是拜你们所赐!”说着后退一步:“您让我贤良淑德,陪着三爷去平凉,可您自己扪心自问,若是当初蒋士林也是被流放去了平凉,您舍得让四妹去吗?” 大老爷一怔,佟析言讥诮着摇着头:“您不舍得!”说着指着大老爷目露狠厉:“所以,你不要和我说什么贤良淑德,我没有,您从小也没有教过我。哼!”转身便出门,看也不看大老爷,决然而去。 一路朝二门走去,路过大太太房里时,就瞧见正房里丫头婆子端着热水痰盂进进出出,隐隐的还能听到佟析砚的哭声,她眉头一皱就大步上了台阶。 胡大夫正在给大太太施针,房间里落针可闻,佟析砚和房妈妈守在一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床上闭着眼睛呼吸羸弱的大太太,外面丫头婆子各自提心吊胆的忙着手中的事儿,反倒没人注意到她的进了门。 “怎么了?还没死?”佟析言站在门口,突然出声而道,趾高气扬嘲讽的撇着嘴。 大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就回头见佟析言站在哪里,满脸冷笑绝然的样子,佟析砚站起来怒容满面:“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佟析言堂而皇之的往里头走:“就是来瞧瞧,她活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死,也顺便来送她一程。” 佟析砚听着她刻薄的话,大太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她便是不存孝心,可也不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怒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你!”手臂一挥,一个耳光便朝佟析言脸上扇了过去:“我们不想看到你,给我滚!” 突如其来的耳光,佟析言怔住,连脸上的痛都忘记了,心里头刚刚大老爷和她说的话,全家人对她的态度,种种的一切不公和委屈,悉数涌了出来。 这一声,便是连房妈妈也是愣了一愣。 胡大夫转头看了眼,心底微微摇了摇头。 “你敢打我。”以往的十几年,姐妹之间再有冲突也从未动过手,佟析言眯眼看着佟析砚:“你们果然都是一样,逢高踩地……虚伪。”她说着,咬着牙齿抬手指着床上躺着的大太太就道:“我说错了?她不该死么?呵呵……她就早该死了,这样恶毒的人,不配活在人世。” 佟析砚怒不可遏,不管大太太如何,那都是她的母亲,怎么也不可能允许别人在这样的时刻,来污蔑她攻击她,她逼近佟析言,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滚出去,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佟析言冷笑一声,佟析砚便大声唤道:“来人,将这个疯子给我扔出去。” 有婆子掀开帘子进来,要去拉佟析言,她却是手臂一摆,大声而道:“将我扔出去,你凭什么将我扔出去,就凭你是佟府的嫡女,还是因为你身份格外的高贵。”说着干笑着:“你不过是被蒋家休弃的女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像是什么样子,当初不顾廉耻暗送款曲,最后怎么样,以后自己的爱情美梦成真了,最后还是被休回来了,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装高贵,装圣洁,我告诉你便是连那青楼楚馆的妓子也不如,她们至少光明磊落,而你,通身上下便只有两个字,虚伪!”说着又朝佟析砚逼近一步,目光凶狠的样子:“你知道你为什么被休回来吗?呵呵……”说着凑近佟析砚的耳边:“你这可要感谢我才是!” 真的有她的一份,佟析砚瞪佟析言,虽然早就想到她和蒋家的事脱不开关系,可是猜想是一回事,证实又是一回事,这么久以来她刻意回避有关蒋士林的一切,今天却又被她血淋淋的将伤口撕开,还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佟析砚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了扔出去。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佟析言冷笑着:“我告诉你们,我过不好,你们一个也别想过好。”说着一把推开佟析砚朝大太太床前跑过去,又毫不客气的将胡大夫推开,趴在床上,对着大太太的脸就嘶声喊道:“母亲,您知道为什么我们姐妹一个个过的这样,一个个落得这样的下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太太闭着眼睛颤了颤。 房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来拉佟析言,佟析言手脚并用,凑着大太太就大声道:“因为……我们有个端庄高贵仁义兼得人人称颂的母亲,因为她,我们姐妹才一个个过的这么幸福,您可千万不要死啊,您要活着,活着看您的亲生女儿如何凄凉的过下半辈子,如何看你一直讨厌的人成为人上人,人人崇敬膜拜,你要睁着眼睛仔细看啊,这一切可都是您亲手造就的呢……”不待她说完,她的嘴巴就被房妈妈用帕子堵住,三四个婆子抓住她的手脚,就将她抬了出去。 “太太。”胡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去看大太太,就见大太太刚刚还有点反应的手指,这会儿却是没有半点动静,他伸手去探大太太的脉搏…… 佟析砚听到胡大夫的声音,立刻奔了过来:“娘!”又转头对放马吩咐道:“快去将大哥和父亲请来。” 房妈妈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跑去。 江氏帮着大夫人送走客人,也和析秋告别:“娘情况不好,我也要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您快去吧。”析秋点了头,让岑妈妈江氏出去。 江氏出了门上了小轿,一路便回了佟府。 待房里头收拾干净,大夫人回了侯府,太夫人累了一天去休息,萧四郎才从外面回来。 析秋面露歉意,问道:“四爷在外院和二哥在一起,可吃了午饭?” 萧四郎身上略有酒味,远远的看了眼炙哥儿,点头道:“吃了。”说着要出去的样子:“我去梳洗换身衣裳,身上有酒味。”说着便去梳洗,一会儿换了干净衣裳进来,在床头坐下,摸了摸炙哥儿的小脸:“今天人多,他可乖?” “哼都没哼一声。”析秋笑着将洗三礼前后的事和他说了一遍,又提到钱夫人和阮夫人送的礼:“……太贵重了。” 萧四郎眉头略挑了挑,但并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道:“送了你便收下吧。”析秋见他并不很在意的样子,心中便有了计较,又提到任大奶奶:“我没料到她回来,看她的样子像是有话要和我说,到最后也没说出来。” “知道了。”萧四郎将炙哥儿抱起来,比起先前反手反脚夹着的姿势,这会儿果然熟练多了,不经意的道:“任家的圣旨,明日就会下。” 难怪任大奶奶来了,她让碧槐将任大奶奶送的礼拿过来,拆开锦盒里头是一个足又七八两重的小老虎,她拧了拧眉头,任家现在不比以前,这样的东西只怕也是精贵的,没想到任大奶奶送了这样重的礼,她无奈的看向萧四郎,笑道:“这礼,也不知何时能还了。” 任家要是分了家,往后和任家大房有没有来往,还得看佟析言怎么做,不过以她的对佟析言的了解,只怕以后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明日大嫂在府里帮大姐的除服礼,我让天诚将鑫哥儿和娘送回去,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前些日子就说要办,可佟析华的忌日已经过了,这段时间又是一件事连着一件事,反倒耽误了下来。 萧四郎闻言点了点头,说起今日和萧延亦在外院定的事:“上族谱的事已经定了,二哥说是家里在应天有位旁枝叔叔,十几岁便去了也未娶妻,他写信去问一问,若是无事便就如此办了。” 析秋听着点了头,问道:“娘那边什么意思?”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沉吟了片刻,回道:“她只说给父亲上柱香,旁的没有再提。” 夫妻两人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醒了。”萧四郎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怎么这会儿醒了?” “给我看看。”析秋坐起来接过炙哥儿在怀里,果然就看见他长长的眼睛睁开来,红殷殷的小嘴吧唧吧唧的嗒着,萧四郎探头过来看,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渴了?” “四爷将桌上的杯子端来,里头凉了水。”析秋指着桌上炙哥儿的杯子,萧四郎闻言走去将杯子拿来,又用勺子舀了水去喂炙哥儿,果然就见他吧唧吧唧啜着勺子,样子憨憨,萧四郎一连喂了几次,他像是喝足了一样,脑袋一偏小嘴就紧紧抿了起来。 待萧四郎把勺子拿走,他又张开嘴巴打个哈欠…… “我来抱。”今天一天没看到,这会儿萧四郎稀罕的很,从析秋怀里接过来搂在怀里在房里踱着步子,炙哥儿就瘪了瘪嘴不大领情的样子,小脑袋直往萧四郎怀里拱。 萧四郎拧了眉头,析秋忍着笑就看着他们两父子,炙哥儿朝里头拱一点,他就将襁褓朝外送一点,炙哥儿又拱……如此重复,到最后萧四郎索性伸直了手臂,炙哥儿没了在怀里的感觉,小嘴一咧,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 父子两人无声的对抗,在炙哥儿的哭声中结束。 萧四郎咕哝一句:“怎么这样爱哭。”却是舍不得将他放下来,依旧在房里来回的走。 “四爷,让妾身来抱吧,他应是饿了。”萧四郎就朝析秋看去,问道:“那我将周氏喊来吧。”他还不知道析秋已经出了奶水。 析秋笑盈盈的道:“不用喊她。”说着示意萧四郎将儿子给她,萧四郎递过去析秋就抬手放了帐子,在里头给炙哥儿喂奶,房间顿时传来炙哥儿极其满足的啪嗒啪嗒喝奶声,间隙鼻尖还发出嗯嗯的声音。 萧四郎诧异的看着析秋,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析秋笑着道:“岑妈妈找了偏方,妾身想先喂几个月,等实在没了奶再让周氏喂也不是不可。” 萧四郎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门帘子就突然从外面掀开,敏哥儿突然就跑了进来:“炙哥儿,炙哥儿。”小腿蹬蹬的跑了进来。 析秋听着就是一惊,求救的朝萧四郎看去,敏哥儿已经大了,这个时候的记忆有的片段能留在脑海中一辈子,析秋顿时就浑身不自在起来,想盖了被子又怕炙哥儿没吃饱闹腾…… 萧四郎心领神会,咳嗽一声:“敏哥儿。”敏哥儿跑动的脚步一顿,朝萧四郎看去,顿时敛衽站好行礼:“父亲。” “嗯。”萧四郎声音沉沉的出了声:“听宋先生说,这两日已经在教弟子规了?学的如何?” 敏哥儿站的板板正正,小手垂在身侧视线看着地上,听萧四郎问话便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弟子规,孩儿已能将全文完整背诵。” 萧四郎听着便挑了挑眉:“嗯。”便没了话,低头去喝茶。 敏哥儿站在那边就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进退都不是,看着萧四郎就有些怯怯的。 正在这时,里头喊道:“敏哥儿。”是母亲的声音,敏哥儿嘴角一弯露出一抹微笑来,小腿偷偷的朝后移了一步,又朝萧四郎偷瞄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朝后移了一小步,再朝萧四郎偷瞄一眼,见他依旧是喝着茶,仿佛没有发现自己在动,他暗暗松了口气。 析秋又喊道:“敏哥儿,进来吧。” 敏哥儿就小声的应道:“是!”又朝萧四郎看去,见他表情舒缓并未有不悦的样子,顿时一转身就绕过前头的屏风进了里头:“母亲!”又跑到炙哥儿身边摸着他的小脸:“炙哥儿,你今天乖不乖,家里来了好多人,你有没有想哥哥?” 析秋微笑着看着敏哥儿,敏哥儿大大的眼睛盯着炙哥儿。炙哥儿则是刚刚吃饱喝足一副餍足的样子,回应似的还打了奶嗝,敏哥儿看着一愣,抬头问析秋:“母亲,他刚刚吃了什么?”一顿又凑到炙哥儿脸上闻了闻:“真香!” 析秋闻言脸上几不可闻的一红,却还是笑着道:“他吃的奶啊,他还太小现在只能吃奶。” 敏哥儿就拧了眉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奶?”析秋就耐心的和他解释什么是奶水,萧四郎在外头有些听不下去,咳嗽一声负手进来:“你不用练字,先生没有布置功课?” 敏哥儿看了析秋一眼,但凡有析秋在的地方,他的胆子总是大一些,便回萧四郎道:“先生布置了功课,孩儿稍后就回去做。” “嗯。”萧四郎嗯了一声,就没什么表情的在床边坐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总算将敏哥儿有关奶的话题给带过去了。 析秋暗暗好笑。 炙哥儿瞪着眼睛,左一个饱嗝,右一个哈欠的却依旧是一副舍不得睡觉的样子,敏哥儿就摸摸他的小脸:“你是不是很累但又睡不着?”炙哥儿很有“礼貌”的打了哈欠算是回应,敏哥儿就拧了眉头道:“我有时候也会睡不着,不如我讲故事给你听吧。你想听什么?孔融让梨好不好,先生刚刚和我说的。” 析秋就靠在一边,看着哥儿俩“聊天”。 萧四郎坐在床尾,眉头忽上忽下,析秋生怕他出言打断敏哥儿说话,伤了孩子的积极性,不由朝萧四郎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边敏哥儿已经清了嗓子:“从前,有位叫孔融的孩子……他四岁……嗯,就是和我一般大……”一字一句的开始说孔融让梨的故事,房间静静的,只剩下敏哥儿稚嫩的嗓音,不算清楚的回响着。 等故事说完,析秋笑着道:“敏哥儿说的真棒。”敏哥儿却是短短的食指在唇边一摆:“嘘!”然后小声道:“弟弟睡着了。” 析秋去看,果然看见炙哥儿已经睡着了。 她轻声笑了起来,和萧四郎对视一眼,就瞧见他眼中也是满含了柔光。 析秋揉着敏哥儿的小脑袋,轻声道:“敏哥儿真是一个好哥哥,会哄弟弟睡觉了。”敏哥儿有些害羞的红了脸,笑着道:“也……也不是,他本来就要睡了。” 也不知是没有睡的安稳,听着声音了还是怎么了,炙哥儿却是突然又睁开眼,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萧四郎便是眉头一拧,上来抱了炙哥儿在怀里,回头问析秋道:“吃饱了怎么还哭?”话音一落,怀中的小人儿已经止了哭,又睡着了。 析秋叹气,看来炙哥儿这两日是被一屋子的人惯坏了,一睡觉便想在人的臂弯里待着。 她心思转过,刚想说话,就瞧见敏哥儿吃惊的看着萧四郎,析秋心中一动,喊道:“敏哥儿,晚上就在这里陪母亲吃饭好不好?” 敏哥儿快速的收回视线,眼底就露出失落的样子。 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抱过他,还有此刻父亲面容上慈爱的目光和表情,他也从未见到过。 析秋心疼敏哥儿,这孩子太过敏感,定是见萧四郎抱着炙哥儿继而想到自己和萧四郎相处的方式,她不想给他小小的心中留下阴影,觉得萧四郎这个父亲存有不公,便笑着道:“炙哥儿很不乖,不过才两三日就开始不听话。”说着一顿又道:“不像我们敏哥儿,小的时候特别的乖,母亲还记得你刚刚生下来时,不哭不闹的,你父亲抱着你,你在他怀里睡的可香了。” 敏哥儿听着眼睛一亮,问道:“母亲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却是注意到父亲也抱过他的话。 析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回道:“是啊,那时候你还刚出生,很小很小,和炙哥儿一样的小,躺在怀里像猫儿一样……” 敏哥儿脸一红:“像猫一样?”析秋点了头,又用手量了量尺寸:“嗯,这么大可不是像猫一样,圆圆的很可爱,比炙哥儿还要讨喜,眼睛特别的大!” 萧四郎停了脚步,回头看来她们母子一眼,目光又在炙哥儿身上转了转,神情一动,便掀了帘子喊春柳进来:“把周氏唤来,将炙哥儿带下去歇着吧。” 春柳应是,转眼周氏进来将炙哥儿抱了下去,敏哥儿就依依不舍的看着门口,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若是敏哥儿在的时候,还是不要让萧四郎去抱炙哥儿的好。 晚上,三个人一起就在析秋房里吃了饭,萧四郎送敏哥儿回后院去,析秋则是靠在床头和岑妈妈聊天,阮静柳一天不见踪影,医馆也没有人,这会儿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总觉得阮静柳像是故意避出去的一样。 天擦着黑,院子里点了大红的灯笼,岑妈妈刚从房里出去,迎面就瞧见邱妈妈匆匆走了进来,岑妈妈见她脸色不大好,目光动了动笑着将邱妈妈迎进去。 邱妈妈眼角微红一进门便出声喊道:“六姑奶奶。”岑妈妈见状就无声的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去世了?什么时候?”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0 守孝 萧四郎进了门,析秋喃喃的看向他:“四爷……” “怎么了?”萧四郎拧了眉头走过去,见析秋的表情有些怔忪,不由露出担心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析秋想到邱妈妈刚刚说的话,大太太去了……就在今天下午…… 她心里的头感觉很怪,伤心难怪不舍自是不会,可也没有多少的高兴,因为她从来没有盼望大太太真正的离开,似乎是习惯了吧,习惯了想到佟府就想到想到大太太,因为她在她整个少女生涯中所占的位置太重要了。 让她难以忘记,更无法释怀。 和大太太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日日如履薄冰的讨着生活,和七弟和姨娘见面不敢说话的日子……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处心积虑的藏拙,等等,实在太多了,多的将她整个青春装满了,多的无时无刻每一件事都与她脱不开关系。 可是如今这个人,就这样走了。 析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大太太代表着她的一段人生,不管她带来的是好或是坏,可是那都是她的人生,在今天,在大太太突然去世的消息中,她在佟府的一切和过往,似乎也变的那么遥远……她看向萧四郎,去想当初的无数个难熬的日夜,却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环住萧四郎的腰,靠在他的胸前,低声道:“大太太……去了。” 萧四郎身子一怔,但也是只是愣了一愣,他搂住析秋慢慢的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那我明日带敏哥儿去一趟。” “嗯。”析秋点了头,想了想又道:“我让岑妈妈准备三牲祭品,这几天恐怕要劳累四爷多跑几趟了。”她在月子里回不去,炙哥儿还太小也不能带去,但因是嫡母除了要去的礼节不能少,她和炙哥儿以及敏哥儿也要穿了孝服,至于萧四郎,便是不能日日待在那边,但也要每日去走个过场露了脸面才是。 萧四郎点了头没有说话,依旧是抱析秋在怀中,他能理解她的此刻的感受,便是当初萧延诚死时那样,或许在彼此心中厌大于喜,但是不管你对他如何的恨或是讨厌,但终有一点是永远也无法抹灭更无法否认,在漫长的日子里,对方在你生命中所占据的重要性。没有了这个人,在那一刻里仿佛是缺失了一块一样,竟然有一些不完整,好像是隔断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没有联系,仿佛那不是你的人生,现在再去回想,就觉得那样的遥不可及,那样的不真实…… 他甚至产生了怀疑,就如当初萧延诚在他面前倒下去时,就如当初搭弓射箭他射的是丹蓝而不是萧延诚一样…… “四爷。”析秋靠在萧四郎的肩头,闷闷的道:“四爷不用担心……其实,妾身并没有伤心。”说着她想到自己的腿,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当初跪在三姐姐的院子里,地上的雪仿佛无数的绣花针一样扎进我的腿膝间,我当时很老实的跪在那里,可是在心中却骂了无数个人……”她语气轻松的道:“我就想,若是大太太有一天死了,我一定不会给她守孝,我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何对待庶女的,我们姐妹几个过的是怎样的艰难……”说着又叹了口气。 萧四郎沉默的听着她说话,她说的很轻松,但是他却知道,因为那次她落了腿疾,在其后的很长的时间内,她吃了许多的苦,便是现在也没有完全的康复,但她现在说起来,却好像只是小孩子偷吃了糖果,母亲轻罚她一样,那样的漫不经心…… 他心疼的搂着她,在她发顶亲了亲,安慰着:“傻丫头,都过去了,从前已经结束了,将来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 “嗯。”析秋点着头,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或许是为大太太,或许是为她自己,她回应萧四郎:“妾身有您,有炙哥儿,有敏哥儿……还有许多许多的人,妾身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萧四郎松开她,捧着她的脸轻轻吻着她的眼泪,疼惜不已:“别哭了……即是幸福,就不该哭。”说着,又亲了亲吻他的嘴角,喉间也是呢喃出一句话:“有你……我也很幸福。” “四爷!”析秋推开萧四郎,红着脸道:“妾身没有洗澡没有洗头……”蓬头垢面的,她自己都不愿照镜子看。 萧四郎却是擦了她脸颊的泪,挑了挑眉仿佛是无声的反抗,又搂着她亲了亲:“便是再难看的我也见过。”意思是,我不介意。 析秋听着却是眉头一拧,嗔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靠在他肩头:“不知道家里头这会儿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可能,第一个受不了的便是梅姨娘吧。 佟析玉今年十三了,大太太这一去佟府就是要守孝三年,三年后佟析玉已经十六岁了,若是运气好能定了人家,三媒六娉之后也要一年后……那还是想的好的,不好的呢,佟析玉毕竟是庶女,陪嫁也不会有多少,高不成低不就的想说的好人家谈何容易,若是十七能嫁出去倒也不错,可就怕到时候一拖再拖,她的婚事很可能就这样拖没了……梅姨娘如何能不着急。 “你若不放心,我去看一看吧。”萧四郎拧了眉头:“正好我也有事找岳父和闻贤商议。”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何事?” “任隽的事。”萧四郎淡淡的道:“我和任隽也是一场交情,平凉之地以他所行三年必是有去无回,若是任三奶奶愿意陪同,平凉那边我可以帮忙打点,一家人在那边虽不如在京城富足,可总有人照应他,也不至于太落魄。” 析秋知道萧四郎的意思,任隽花天酒地这么多年,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这一去长途跋涉平凉又是清苦之处,去了还不单只是过日子,还要服劳役,任隽如何能受的了,若是佟析言能去,一家人在一起熬过这三年,到时候回来守着武进伯府分出的财产,做些买卖,虽不能和从前比,但拮据些过生活也不是不可。 但是,她却觉得佟析言不会去。 “那四爷去吧,和大老爷以及大哥说一声也好。”这也是萧四郎的能力和心意,对方领不领是一回事,他们送没送又是另一回事,她虽不在意这些,但也要看对什么人,如任家这样的情况,事情还是摆在表面上比较好一些。 萧四郎便点了头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道:“那你早点休息。”说着一顿又道:“炙哥儿让周氏带着吧,你若想带等出了月子也罢,这会儿还是你的身子最重要。” “知道了。”析秋点了头,又道:“四爷再派人去和二哥说一声吧,鑫哥儿总是要去的。” 萧四郎目光动了动,点了头没再说什么,掀了帘子出了门。 岑妈妈进来了,回析秋的话:“一时间三牲祭品筹出九台来也不易,奴婢明天一早想出去一趟,将东西凑齐……您看去迟些可行?” “你看着办吧。”析秋点了头又道:“你带着春柳和碧槐回去,看看家里头可有要帮忙的,若是人手不够就将他们两个留在那边帮忙,实在不行去医馆里将金大瑞家的叫过去跑跑腿。” 岑妈妈点头应是,出了门,府里头显得很安静,便是周氏也是将炙哥儿抱的远远的,大家都知道夫人的嫡母去世了,这会儿夫人定是伤心难过,哪里还敢出声闹腾。 晚上析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邱妈妈的话不停在她脑中回旋,她并未和萧四郎说大太太很有可能是被佟析言气死的,毕竟那不是光彩的事,可是想到佟析言她也是不得不叹气,大太太都已经是这一等田地了,你何必多此一举呢,还白白担了这样的名声。 若是传出去,恐怕往后在京城她也别想立足了。 忤逆嫡母,谁能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胡思乱想了一夜,析秋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半夜她仿佛是听到了炙哥儿在哭,惊醒过来喊春柳进来:“炙哥儿是不是在哭?” “没有!”春柳帮析秋倒了杯水递给她:“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过去瞧瞧吧。” 析秋点了点头:“去问问夜里吃了几次奶,乖不乖……若是不行还是抱来我这边吧。”春柳应是出了门,不一会转身进来,回道:“夜里吃了两次,换了四次尿布,这会儿挺好的……奴婢见他睡的香就没抱过来,夫人就安心睡吧,没事的。” 析秋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重新躺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等天快亮时岑妈妈进来和她打招呼出门,她问道:“四爷昨晚几时回来的?” “像是下半夜,我早上去的时候,见天诚下半夜打了水去给四爷梳洗……”岑妈妈一一回了:“那奴婢出去了,早些回来四爷也能早些过去。” 析秋点了点头,岑妈妈便出了门去。 周氏将炙哥儿抱过来,析秋搂在怀里见他正睁着眼睛,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一会儿落在析秋的脸上,一会儿又落在头顶的帐子上,析秋眉梢微挑就拿了床边先前她包着头的大红抹额来,在他眼前晃晃……果然就瞧见炙哥儿的视线,跟着红色在转动。 析秋又松了口气,至少视力没有问题,她又对周氏说:“你在他左边拍手试试看。”周氏闻言,就轻轻的在炙哥儿的左耳边拍了拍手,炙哥儿仿佛受了惊一样,立刻转头去寻声源…… 周氏看着析秋,就有些纳闷的问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她没看明白。 析秋朝她笑了笑,并未回周氏的疑问。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紧张,但在这里医疗条件太过落后,由不得她不紧张……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并且能养大成活的几率实在是不到一半。 稍后她问道:“昨儿晚上睡觉是抱在手里睡的,还是放在床上睡的?” “上半夜奴婢抱着的,一放下哥儿就会哭闹……下半夜睡的熟了,就放在床上了。”周氏垂着头回道。 析秋听着便拧了眉头,想了想道:“从今天开始,但凡他睡着了,一律不准抱起来,除非是要吃奶或是尿了拉了,否则决不能抱着他睡觉。”一顿又补充道:“若是哭就让他哭,孩子哭一哭也并非坏事。” “这……”周氏有些为难的看向析秋,她毕竟只是奴婢,哪里敢让小主子哭,听析秋的话她不由露出两难的样子,析秋见她这样便摆着手:“算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在房里架个小床吧,晚上我来带他。” 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养了这样的习惯,往后怎么办! 正说着,萧四郎进来了,析秋刚刚说的话他一路进门也听到一些,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待周氏出去房里只剩下她和析秋,萧四郎低声道:“他还这么小,若是教规矩以后慢慢来便是,何苦让他哭着。” “规矩只有现在开始教,将来等他明白了,再去教规矩也来不及了。”析秋说完不想和萧四郎讨论这个话题,便问道:“四爷去那边了?家里头还好吗?” 萧四郎在床前坐了下来,看向炙哥儿,还是忍不住从析秋怀里接过来自己抱着,一边看着炙哥儿一边回道:“寿衣一应东西早已备齐了,常来往的府邸也去报了丧,并无慌乱。”说着看向析秋又道:“我稍后和二哥同去,鑫哥儿和敏哥儿那边,我已和宋先生打过招呼了。” 析秋应是,待萧四郎带着敏哥儿去了佟府,她这边也让人给她别上了白花,炙哥儿的襁褓上也挂了孝。 太夫人原本定了今天回侯府参加佟析华的除服礼的,可是这边除服礼还没办,那边大太太又去世了,鑫哥儿的孝服也不用脱了,若是二夫人的娘家人在到是不用服孝太久,毕竟佟家已经不算是正经的外家了,可如今二夫人俨然也没了娘家,所以鑫哥儿还要再继续服孝一年。 “病了这么久,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似乎是老二婚事那一次……”太夫人淡淡说着,眼底露出无奈来,不由自主的便联想到当初她有意让析秋嫁给萧延亦做续弦的事,若是当时的事情成了,只怕现在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吧,她心里头想着又觉得的荒谬,也不过转眼的功夫她换了话题道:“可问了停灵多少日子?” 这个析秋还真没问过,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倒没听四爷说起,不过天气越来越热……”应该也不会太久。 和太夫人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就听到门口有鞭炮声传来,应该是这边送去的祭品的出门了,太夫人便揉着额头仿佛很累的样子站了起来:“你歇着吧!”析秋便让碧梧送太夫人回去。 阮静柳和太夫人迎面碰上,她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刚刚秋丫头还念叨着你,快进去吧。” 阮静柳应是,送太夫人出去她便进了门,析秋见到她便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天一夜也不见人,问了人也不知你下落……” “没什么。”阮静柳目光动了动:“就是有些不舒服,在家里歇了歇。”显然有事没有说。 析秋见她如此,也不便细问,阮静柳又道:“大太太过世了?”说着,在析秋的床前坐了下来。 “昨天入夜前去的。”析秋淡淡的回道,阮静柳闻言点了点头,没再提大太太,她对大太太的印象一直不好,也觉得没什么可多谈的,早就该死的人,现在去了大家也轻松一些。 “医馆还好吧?”析秋轻拍着炙哥儿问道,阮静柳闻言回道:“还好,罗六爷谈成了一笔保定的买卖……”说着一顿看向析秋,面含笑容的道:“你知道是谁介绍的?” 析秋闻言一愣,问道:“是谁?”阮静柳便笑着道:“佟二老爷。” “二叔?”析秋惊诧的看着她:“罗六爷什么时候和二叔有了联系?” 阮静柳对生意上的事一向也不在意,她也只是听说了大概,便回道:“说是福贵牵的线,中间他们还跑了一趟保定,具体如何回头不如你招了罗六爷回来细细问一问。” 难怪司榴后来托人带信过来,说是有急事要办要出门一趟,过些日子再来,原来福贵中间还去了一趟保定,她竟然一无所知。 不过倒也不奇怪,二老爷和大老爷不同,大老爷为人谨慎步步求稳,但二老爷却是激进的,若是有捷径就不会走大路的人,他在保定不会安分析秋早就想得到,譬如他开了私塾收一些寒门子弟,甚至供人读书科举的事一样…… “不说这些。”阮静柳想了想道:“我这些日子可能要出门一趟,不能常来,你自己多保重身子,若是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没有说去哪里!析秋觉得奇怪,有些狐疑的看着阮静柳,总觉得她这些日子变的神神秘秘的,阮静柳见她的样子,就失笑道:“这样看着我作甚,放心,我一直安分守己,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以前有些事情要办,要费点时间和精力处理一下,不过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析秋还是不信,阮静柳便笑着道:“保证不会有事。”说完,低头去看炙哥儿,逗着炙哥儿说话。 “那你自己保重。”她不愿说,析秋也不好问,便只能说这些,阮静柳闻言点了头道:“嗯。” 佟府内,挂着白番白灯笼的灵堂内,一具红棺当中呈放,长明灯的火光在风中跳动,棺材内大太太一袭正红寿衣,面上施了厚厚的脂粉,平日里精光熠熠的双眸此时紧紧阖着,双手摆在身侧,依旧是紧紧握着拳头,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紧紧的不愿松手…… 没有生气便是如此刻这样吧,大老爷负手站在前头,看着发妻,便想到年轻时她们彼此相伴,相濡以沫扶持的那几年,日子虽磕磕绊绊但却过的滋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爱情亲情变的不同了呢,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躺着的人他觉得陌生,但纵然感觉到陌生,可心里那缺失了一块的痛,却依旧是那样的显著。 他叹了口气,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去触摸大太太的面容。 不管是娘家,还是在佟府的几十年,大太太一直意气风发精明强干,无论什么事情仿佛就没有她不能处理的,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要紧紧握在手里,每时每刻不突现自己的重要和地位……但是曾经的精明强干却也变成现在的死气沉沉,曾经的无事不能却也逃不过死亡的笼罩,大老爷就这样站着,像是明白了什么,面上却又变的越加迷茫起来。 飞凤……至此地步,不论你我谁对谁错,我只愿你能得一安稳来生,我只愿……你我再不要相遇。 佟析砚跪在灵堂前,用帕子擦着眼泪哭的肝肠寸断,她每每想到大太太的死和她有关,便怎么也难以释怀,若非是她不争气,若非是因为她,佟析言又怎么能有那么恶毒的话的说出来,又怎么会将母亲气死。 她想到此便恨的牙痒痒,恨佟析言更是恨自己! 江氏走过来,扶着佟析砚小声劝道:“四姑您也要宽宽心,娘病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的苦,说句不孝的话,她走了也能少受些苦,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你若是心中放不下,更该仔细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些,娘在天之灵也能看见,心里也安心一些。” 佟析砚哪能听的进去,抱着江氏,便倒在她怀里大声哭着。 对面,披麻戴孝跪着哭着的愈加凄惨的,还有佟析玉,她的人生似乎在大太太过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走上岔路,三年的孝期……她想一想都觉得绝望,她努力的提升,努力的想要像六姐那样,无论任前还是人后,都能那样与众不同都能处变不惊,她努力学礼仪,努力读书,努力学刺绣,可是到今天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极大的讽刺。 三年后,她十六了! 佟析玉用帕子捂住脸,靠在自己丫头的肩上,几乎哭晕了过去,灵堂外头罗姨娘帮着江氏和邱妈妈接待客人,夏姨娘才满月自是不能出面,梅姨娘在昨天晚上就气血上涌病倒了,这全府里也只有她能给江氏搭把手了。 “三姑奶奶回来了吗?”罗姨娘轻声问身边的素锦。 素锦摇着头,低声回道:“奴婢没有瞧见,听昨晚去报丧的婆子说,三姑奶奶连门都没让她进去,她只在外面说了大太太过世的话,紧接着就听到院子里头,三姑奶奶疯了一样的笑声,她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一刻没停就赶紧回来了。” 罗姨娘冷笑一声,想到当初叱咤风云和大太太斗了十几年的王姨娘,又想躺在里头的大太太……当初两个人几乎霸占了大老爷的全部,现在呢,真正能走到的最后的,却只有她和夏姨娘……所以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输赢,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来来往往的吊唁的人很多,江氏抽了空进来陪陪佟析砚,这会儿来往女眷她还是要接待,佟析砚由代菊扶着回去,刚出了灵堂,便有人唱到:“蒋大人到!” 佟析砚闻言身子几不可闻的便是一抖,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朝二门看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身素色直缀的蒋士林,玉树临风踏步而来,比起以前他成熟了许多,但人却瘦了一些……佟析砚目中满是悲痛,狼狈的收回目光飞快的道:“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另外一边而去。 蒋士林远远的就看着飞快离开的佟析砚,他抬起手臂,一声:“析砚”便卡在喉咙里……他们现在已经没了关系,在如此情境之下,他又能用什么姿态去和她说话呢。 蒋士林长叹一口气,垂了目光步履沉重的进了穿堂。 一连七日,萧四郎每日都要去佟府一趟,七日后大太太的灵位停在普济寺中,做了七七四十九场的道场……析秋满月出月子那日,正好是大太太入葬的第二日,因为是在孝期,炙哥儿的满月酒便没有再办,只一家人在家里头吃了饭,第二日她穿着满身的素白,回了一趟佟府,在灵堂前哭了一阵上了香…… 析秋先去见了大老爷,大老爷到还好只比以前老了一些,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后又去了夏姨娘的房里,见了夏姨娘,母女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夏姨娘将佟析环抱出来给析秋看,析秋顿时就喜欢的不得了:“难怪她们常说和我相像……”说着大眼明亮,抿唇笑着:“果然像的很。” 夏姨娘见析秋喜欢佟析环,心里头高兴的不得了:“若她真能像你,那也是她的福气……这府里头如今谁不说她福气好,出生的正是时候。”看的出来,夏姨娘很疼爱佟析环。 析秋抱着夏姨娘,生产后她丰腴很多,脸色也好看许多,析秋看着她便会有种错觉,她们是姐妹而非是母女。 武进伯府的圣旨在大太太去世第二天就下了,仿佛是有所顾忌,还是圣上有别的心思,总之圣旨上只提了对任隽的处理,流放平凉,一月后启程……夏姨娘便拉着析秋问道:“任姑爷是这两天启程吧?” 佟析言自大太太过世自始自终没有回来过,所以任家的事她们也只是听外面的人说说。 析秋点了头,回道:“应是明天。”夏姨娘叹了口气:“三姑奶奶也是命苦的,不过也就三年,如果能改一改三姑爷的性子,熬过这三年往后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也并非是坏事。” 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析秋却觉得,如任隽这样的浪子,只怕是金山也唤不回。 她抱了一会儿佟析环,夏姨娘又问了许多炙哥儿的事情,一心想见一见,析秋笑着道:“等过了大太太的七七,我便抱回来给您看看。” “好,好!”是她的亲外孙,她怎么能不想,夏姨娘点了头道:“也不要勉强,这些日子外面热的很,吩咐了下人要紧着点心。” 析秋点头应是,正说着外面有声音传了进来,随即秀芝隔着帘子道:“六姑奶奶,姨娘,八小姐和梅姨娘来了。” 析秋闻言眉梢微挑,梅姨娘大病未愈一直缠绵在病榻,怎么这会儿来了,她和夏姨娘对视一眼,道:“我出去看看吧,您就别出去了,免得给妹妹过了病气。” 夏姨娘应是,看着析秋出了门。 析秋到梅姨娘便是吓了一跳,她由佟析玉搀扶着进来,脸色蜡黄仿佛风干了一样,看来,她是真的急出病来了,佟析玉也是脸上没了光泽垂头丧气的样子…… “知道您回来了,我就想来看看您,八小姐也惦记着您,前些日子就想去府上的,可有孝在身也怕冲撞了不吉利,只能心里干着急了。”梅姨娘干巴巴的说着,看向析秋就满目的期望。 佟析玉目光则是直接了许多,不躲不闪打量着她,生过孩子后,六姐姐比以前稍稍胖了一些,但人却越加显的明艳照人,便是一身素白没有半点首饰,也是雍容高贵的样子…… 佟析玉羡慕不已,心中就越加显得失落。 “你有什么事情,让八妹妹来和我说一声便是,何苦自己亲自来。”析秋拧了眉头说着,声音轻轻柔柔。 梅姨娘笑着:“六姑奶奶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其实她到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怕析秋忘了她们母女,来走动走动罢了。 “六姐姐。”佟析玉笑着问道:“听说炙哥儿长的很可爱,我只常听他们说,却一次没见过,您什么时候带回来走动走动?”说的有些不自信的样子。 析秋笑着点头,回道:“过些日子就带回来,你是他八姨母,自是要见一见的。” 佟析玉闻言抿唇笑了起来:“我前些日子闲着给他做了几件小衣裳……我针线一向不如六姐姐,就怕您嫌弃。” “怎么会。”析秋笑着道:“我一直不得空做,有八姨母为他做衣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佟析玉听着心里便松了口气,和梅姨娘对视一眼。 析秋送走佟析玉母女,便去了佟析砚那边坐了一会儿,佟析砚见到她便红了眼睛,析秋劝了一阵,佟析砚便小声道:“……那天,在府里见到他了。” 不用解释,析秋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她握了佟析砚的手,道:“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不管是为了母亲在天之灵能够瞑目,还是为了给那些人看,我们都该好好的……”说着一顿又道:“你若是整日里以泪洗面哭坏了身子,家里头可就真的剩大嫂一人操持了,她也辛苦的很,里里外外一个人,你在的话好歹也能帮她一把。” 佟析砚抹了眼泪,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心里却总是放不下。”说着一顿又道:“大嫂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有罗姨娘帮衬着,她素来能干大嫂也落个清闲,一些不显重要的事都交给她去打理了。” 析秋闻言点了头,想到罗姨娘八面玲珑的样子:“也正适合她!”颇有些打趣的口气,佟析砚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总算好了许多,看着析秋问道:“八妹妹和梅姨娘去找你了吧?”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佟析砚就撇了嘴道:“母亲去世她就病了,知道的还以为她多伤心,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八妹妹的婚事,着急上火,这守孝三年她怕熬不起……”说的有些酸溜溜的,析秋也能理解,和她们不同,她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总归心里是真的难受,佟析砚又道:“算了,我也理解,八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这么一耽误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呢……况且,父亲年纪也不大,现在大嫂当家还好些,若是将来……八妹妹婚事只怕难上加难。” 这也正式析秋担心的,若是大老爷再续弦怎么办? 他们做子女的总不能拦着父亲续弦,也不可能去问大老爷:父亲,您不续弦行不行……只能看大老爷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还有件事想要和你说。”佟析砚凝了眉头说着,析秋听着点了头道:“你说。” 佟析砚想了想,道:“是大哥,折子已经批复了,大哥过些日子就要回保定了。”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大周祖制,官员无论在何位置若有至孝在身需丁忧,这件事她早想到了,到也不显得惊讶。 其实,换个方向来说,现在朝中政局稳定,江南和卫辉两处的战事已接近尾声,闵大人走投无路跳河自杀,闵家全族悉数被擒,至于卫辉叛军也只有最后滑固县困守着,但也不用几日,想必韩大人就能得胜回朝,届时朝中冯杨两位阁老致使,顶替上刘大学士和翰林院的吴大人,这位吴大人曾是二皇子年幼时的侍讲,年纪不过五十出头,无论资历还是背景都是当之无愧入阁拜相,政局如此稳定佟慎之在翰林院也只是熬资历而已…… 还不如此刻停下来歇一歇,让大老爷在朝中拼一拼,若是三年大老爷能晋位,他这守孝三年也不是全无所获,若是大老爷不能晋位,他隐退三年适巧宫中几位皇子都已经长大……可能还有别的机遇也未可知。 她暗暗点头,或许佟慎之也正是如此打算的。 晚上,她将此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并不显得诧异:“闻贤已与我提起过。”说着一顿像是安慰析秋一样:“大老爷庶吉士出身,外放前也曾官至翰林院侍讲,这一次朝中动荡,翰林院空缺以及工部都有空缺,我已与岳父详谈,若无意外,工部左侍郎一职……”析秋不待萧四郎说完,便满脸惊喜的道:“您是说大老爷……会升任工部左侍郎?”工部官员这一批因为滑固县的事被参奏很多,自就有官位空缺出来。 萧四郎看着她满脸的笑容,心中也宛若太阳初升晴空万里,笑着点了头。 析秋顿时就觉得鼻尖发酸,大老爷熬了这么多年,当年他曾是宣宁侯岳父之时,是吏部侍郎胞兄之时,多少次回京的机会他都放弃了,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今天,又委身在六部待了一年多,总算有了出头的一天。 她又轻笑起来,就抱住萧四郎笑着道:“妾身何德何能嫁给四爷!”满心的感叹。 她知道,大老爷能够顺利升迁必定和萧四郎从中周旋有很大的关系,否则朝中这么多人,有多少人比大老爷资历老的多,为何单单是大老爷升迁,这背后若没有人打点,又怎么会如此顺利。 “傻丫头。”萧四郎也显得很高兴,见析秋含笑的明艳的宛若夏花的面容,便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吻了下去……析秋有些情迷的抵着他,含着内疚红着脸道:“四爷……妾身有孝在身……” 萧四郎拥她在怀,平复了气息低声应道:“我知道。”只是有些不受控制而已,析秋却觉得内疚,她怀炙哥儿十个月后面又是坐月子,没想到现在又守了孝期……愧疚的道:“要不然……”手便顺着萧四郎的胸口滑了下去,脸上已经绯红一片,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萧四郎看着她的样子,越发的疼惜,揉着她的发顶道:“我去将炙哥儿抱过来。”有炙哥儿在,他也能分散了注意力。 析秋就坐在那边,看着他背影,心里软软的,仿佛一碰即化……又觉得庆幸,若是换做的旁的人,可能她怀孕之初便要抬了通房上来,即便是萧四郎不提府中也有人会提,可是到现在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此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萧四郎曾经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大家都明白也清楚他的脾性,所以便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出半个字。 第二日一早,任隽被侍卫押解出京城,析秋没有去但却听府中下人聊起,说是任夫人哭晕了过去,但佟析言却是自始至终冷静异常,只在任隽经过时递了一包换洗衣裳给他,被关了几个月的任隽已经瘦弱的不成人形,便是走路也是东倒西歪的……这一路长途跋涉,析秋很怀疑他能不能活到到平凉。 任隽走的第七天一大早,任府便有人来报丧。 武进伯在熬了一年之久后,去世了! 第二日,析秋梳洗好,将炙哥儿交给太夫人和周氏照看,便带着春柳和碧槐去武进伯府吊唁……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1 经历 任府门口白幡飘摇,在门口迎客的下人们皆是满身白孝,还未进门便闻震天哭声。 马车一路行到二门,春柳撩了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回头对析秋道:“夫人,好像我们常见的几位夫人都来了。”她看了几辆熟悉的马车和他们擦身而过。 “嗯。”析秋并不觉得奇怪,武进伯府爵位还在,各功勋之家虽不敢过于热络,但如今武进伯府里头办丧事,于情于理都是要来的,如若是刻意避开,反到显得与众不同了。 正说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外有婆子喊道:“四夫人,到了。” 析秋应了,春柳和碧槐当先下了车,碧梧和问玉便扶着析秋出来,踏了脚蹬她出了马车,外头武进伯府的婆子立刻低头道:“代步的小车已经备好了,夫人请上车吧。” 析秋四处看了一眼,门口下人来来往往却不见忙乱,各人虽眼睛红肿但做事说话却是有条不紊,她暗暗点头回道:“有劳!” 婆子引路,春柳和碧槐扶着析秋,问玉和碧梧走在后头,析秋上了车春柳随车服侍,碧槐几个则是随车跟在后面,武进伯府并不大不过一刻功夫就到了内院里头,才到门口便听到里头嗡嗡的说话声和道士道场的铃声…… 她才下马车,任二奶奶就迎了过来,析秋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当初随陈夫人来武进伯府时她正有孕在身,和陈夫人系属袁氏乃是前朝袁提刑的后人,此一刻她满面哀色却是半挤出一丝笑容来,对析秋行了礼:“四夫人!” “二奶奶客气了。”析秋赶忙扶住她:“说起来,我还要喊您一声二嫂呢……请节哀顺变。” 任二奶奶很会来事,析秋话落她便很热络的携了析秋的手,抹着眼泪道:“多些四夫人能来,给您拖步了。”说着一顿又道:“三弟妹正在里头陪着娘呢,四夫人请进去喝杯茶吧。” 析秋闻言目光在二奶奶握着她的手上转了一圈,从善如流的点了头:“好。”任二奶奶便扶着析秋两人朝里头走,析秋问道:“前些日子还听说身子康复了,怎么突然就……”满是唏嘘的样子。 任二奶奶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眼见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天三弟走的时候他还起来喝了茶,还有力气砸了个杯子……可是这不过几日……谁也想不到。”说着一顿,诉苦一样:“说了也不怕您笑话,父亲是家里头的天,这会儿……可真算是塌了天了。” 武进伯的威严她见识过,也相信任二奶奶说的话,便是连佟析言这样谁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也对武进伯尊敬有加,此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唉!”析秋说着一顿:“伯公夫人还好吧!” “娘前些天就病倒了,这些日子都没起身过,现在又受了这样的打击……”说着用帕子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析秋又安慰了几句,两人已经到了正房门口,院子里能听到几位夫人的说话声,二夫人在院子门口停了脚步:“我让妈妈陪四夫人进去,二门那边我再去迎迎。” “您快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任二奶奶还是让一位妈妈送析秋进了门,她自己则按原路去了二门。 “四夫人。”有位眼熟的妈妈的迎了出来,析秋记得见过,便笑着点了头,那位妈妈就含笑着道:“几位夫人走在里面,您请里面坐。” 析秋点了点头,随着她进了门,一进去便第一眼便看见穿插在众人间说话的陈夫人,几年未见?析秋还记得当初在庙中第一次见到陈夫人的样子,姐妹几个都觉得她高高在上,有诰命在身光华万丈的…… 不过几年的功夫,竟是变化如此之大。 “四夫人来了。”陈夫人转过头来就笑着迎过来:“四夫人。”说着,朝析秋行了礼,析秋侧身让过回了半礼,正厅前头坐了钱夫人,对面坐着怀宁侯的马夫人,还有两位奶奶,这边则是娄夫人以及阮夫人还有一位却是让她一愣……周夫人,她很少出来应酬,只上一次在鑫哥儿的洗三礼上见过一回,后来再没见过,没想到这次却是碰到了。 析秋朝周夫人点了点头,这边陈夫人道:“您请坐。” 析秋瞧见钱夫人冲她招招手,她便走到身侧坐了下来,析秋笑着谢过陈夫人,陈夫人摆着手道:“您客气了,今儿来来去去的人多,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她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事,就让我这外来的越俎代庖一回了。” 析秋朝她笑了笑,这边钱夫人侧头过来和她说话,陈夫人目光一顿有一丝尴尬,对面的方夫人便笑着接了话:“您不说,我们可不知道!”掩面而笑,解了陈夫人的尴尬。 陈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脑海中便想到当年她温顺的跟在佟大太太身后的样子……上个月佟家大太太已经去了,当初未长开的姑娘,却成了艳光四射的萧四夫人……她暗暗叹气,有的时候人的命还真的不能不信。 “太夫人可来了?”钱夫人小声和析秋说话,析秋听着摇了摇头回道:“她身子一直不好,也不敢四处走动。” 钱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小声道:“佟大太太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节哀顺变。”析秋抿唇点了点头,回道:“谢谢!” 正厅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大家便去一起去上了香,又移到一个广厅里去喝茶,任大奶奶和任二奶奶在一边招呼,析秋注意到,沈家没有人来……心里想着,就瞧见娄夫人走了过来,她笑着去打招呼:“您来了,太君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吧?” “挺好的。”娄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瞧着您丰腴了些,哥儿还好吧?”析秋听着点了点头:“闹腾的很。”说着一顿,想到娄夫人前几日家里的二儿媳滑胎的事儿,便携了娄夫人的手:“您别往心里去,他们还年轻总还会有的。”他们两家走的近,析秋和她说话也不如和旁人那样顾忌。 娄夫人叹了口气,回道:“两个儿子都不省心,老大整日里浑浑噩噩的,老二倒还好,却是儿媳身子一直不大好,这好不容易得了孩子,却又……”娄家大爷和任隽属于同一类人,不过比起任隽无法无天来,娄家大爷有娄老太君和娄伯爷管着倒也还好,二爷倒是样样不错,但独独娶了位夫人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好不容易怀上了身子却又……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难怪每次见到娄夫人总是闷闷不乐心结难除的样子。 两个人正说着,门口就瞧见江氏来了,析秋和娄夫人打了招呼迎了过去:“大嫂。”江氏过来看了眼里面没瞧见佟析言,问道:“可见到三姑奶奶了?”她娘家在这里,怎么着也要出来打个招呼才是。 析秋朝她笑了笑,并不介意:“我们进去吧。”两人便进了正厅里,和里头坐着的几位夫人各见了礼,姑嫂两人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佟析言的院子里,她们总归佟析言的娘家人,她不来她们总不能不去。 院子析秋来过一次,到也不陌生,门口有两个小丫头守着,见析秋和江氏走来,小丫头笑着迎过来行礼:“亲家舅奶奶,四夫人好。”说着将两人迎进院子里:“三奶奶也是刚从前头回来,这会儿应该是在换衣裳,舅奶奶和四夫人稍坐会儿。” 江氏点了头,和析秋两人过了穿堂进了院子,正厅里摆着椅子,两人相邻坐了下来,果然未见佟析言的身影,析秋打量着厅里头,和几年前并无多大的区别,处处收拾的也很整洁…… 江氏朝析秋看来问道:“你来了,炙哥儿交给太夫人照顾着的?” “嗯,我这里打了招呼就回去,也不敢久待。”析秋轻叹了口气问道:“家里都还好吧?”佟慎之要回保定的事已经定了,这两天就会启程了,析秋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大老爷在京城,江氏是不可能随着佟慎之一起回去的。 江氏点了点头,目光隐隐含有无奈:“我和你大哥一起来的,他这会儿在外院呢。”说着一顿又压低了声音:“说是任隽在路上得了伤寒……” “伤害?”析秋听着一愣,这么热的天却得了伤寒……看来任隽的身子真的是掏空了:“现在人停在哪里,可请医问药了?”她对任隽没什么好印象,可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了。 “说是才到山东境,这两天天气又热,也走不快。”江氏说着拧了眉头又道:“你大哥虽对三姑奶奶有气,可毕竟是一家人,能好的话他自然想要帮一把,所以想来找任家大爷商量商量,递了奏请的折子,希望圣上能宽限几日,将他病治愈了再启程。” 这到不是难事,也不是减免罪责,只是宽限些时日,应该问题不大,但让析秋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件事要是商量也该是任家大爷找佟慎之商量才是,怎么反而倒过来了。 江氏还要说什么,这时佟析言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析秋和江氏在这边,也不显得惊讶,很冷傲的看了两人一眼,便在对面坐了下来,也不说客气话,就这么坐着。 析秋了解她,也早就预见她会这样,只是见她双眼红肿,面色惨白的样子,心中暗暗惊讶了一番,不知道她是心疼任隽还是对武进伯的离世伤心。 有大太太的事在,江氏和佟析言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如今大家也不过是在面子做一做罢了,不让外人看笑话。 “三姑奶奶节哀顺变。”江氏淡淡的说道。 佟析言看了江氏一眼,目含嘲讽轻蔑道:“多谢二位送的礼,我今儿很忙一会儿就不陪了,二位还请自便。” 江氏脸色有些尴尬,析秋淡淡笑了笑:“三姐姐自去忙,我和大嫂也不是第一次来,认识来回的路。”说完也不再说话。 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一时间无语。 析秋就站了起来,笑着和江氏道:“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江氏也站了起来:“那我送送你。”她是娘家人不好这么早走。 析秋朝佟析言点了点头,便和江氏出了门,没有再多说一句,仿若陌路一般。 佟析言这样,俨然一副想和佟家彻底断绝来往的意思,江氏什么都没说,以她和佟析言的关系,就更加没必要多说,两人便相携出了门,又去前头和任大奶奶和任二奶奶打了招呼。 任大奶奶一脸无奈的道:“怎么不多坐会儿。”自己妯娌什么脾气,这几年她也摸清楚了,四夫人这么早走,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孩子还小,娘身子又不好,我心里挂念着也坐不住。”析秋笑着说着,又道:“大奶奶快去忙吧,寻个丫头带我出去就行。” 任大奶奶看着析秋欲言又止,又点了头道:“怠慢了!”说着要亲自送析秋出去,析秋婉言谢了辞了江氏又和几位夫人打了招呼,便带着丫头出了门,一路到了二门,她刚要上马车,后面忽然有人喊道:“四夫人。” 析秋闻言一愣回头看去,就见周夫人含笑站在她身后。 她眉头微挑,不知道周夫人什么意思,笑着行了礼:“周夫人!”周夫人还了礼,笑着走过来:“听说太夫人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一直不大有精神。”析秋笑着回道:“其它的到也还好。”周夫人听着点了点头,又左右看了看,笑着道:“来的时候坐的钱夫人的车,这会儿回去能否搭了您的便车?” 析秋心中一愣,点头道:“自是可以,夫人请。”周夫人年长便笑着塌了脚蹬上了萧府的马车,析秋便交代了春柳几句,也上了车。 “夫人是要回府还是要去哪里?”析秋亲自从暗格里拿了茶壶出来,给周夫人倒了杯茶递过去。 周夫人接过谢了:“送我去东昌伯府吧,我的车停在那边。”析秋点头应是,吩咐了赶车的婆子,马车便行了起来,转眼出了任府的大门。 “与四夫人还是四五年前见的。”周夫人笑着道:“一晃眼都过去这么久了。”语气颇有些感叹的样子。 析秋笑着道:“时间最是留不住的,转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她笑着捧了茶杯低头啜了一口,心里却是想着,周夫人与她并不熟悉,中间又有佟析砚和周公子的婚事在,两家更是没有多少的来往,想必她今天突然来找她,不单单只是为了搭车这么简单吧。 至于她要说什么,析秋却是猜不到,只能慢慢等着她开口。 周夫人又说到炙哥儿:“满月了吧,听说长的极是可爱水灵……洗三礼的时候我恰好去了通州也没有赶回来,真是失礼了。” 析秋笑着摆手,周夫人又道:“满月酒想着去的,可是又……”叹了口气,看向析秋:“你也是个能干的孩子。” “您谬赞了。”析秋轻笑着回了,心中愈加的迷惑周夫人到底想要说什么,顿了顿,果然周夫人开了口,问道:“四小姐……还好吧?” 原来是要问佟析砚?析秋点头笑着道:“她还好,在外头开了两间绣庄,没成想生意到是不错,蒸蒸日上,她也整日里两头忙着,不得闲。”周夫人闻言赞叹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又有些歉意的道:“当年的事,说起来还是我们不对,若非博涵不懂事,也不会闹成如今的地步。” “事情都过去了,您也别放在心上。”析秋回道:“这也是他们的缘分,也怨不得谁。”当年大太太做的也很过分,她并不想长谈这个话题。 周夫人叹息的摇了摇头:“您说的对,也是他们的缘分未到。”说着一顿,显得很无奈的样子,析秋前头就听阮夫人说过,周家大奶奶失踪了,至今都没有下落,不知是死是活,周夫人心中无奈她也能理解,若是死了倒也好说,可就这样不光彩的走了,说出去也是丢面子的事儿。 当初周家也是施恩,若是因此成就一番好姻缘倒也罢了,没有想到却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不说了,不说了。”周夫人摆着手,看向析秋:“四夫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来找您吧。”析秋看向她也没有说话,等着她后话,只听周夫人道:“事情其实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通州,不知您知道不知道,锦乡侯上一辈,共有兄弟七个,正房那一枝想必您也知道,便是阮夫人和钱夫人那一房,我家这一房早就搬出了侯府在郊外单独过了两辈人了,又因为改了姓和侯府来往并不多……”析秋静静听着,周夫人便又道:“说这些您可能不明白,但是那老七那一房您该最是熟悉的了。” 析秋一愣:“夫人何意?”她不认识锦乡侯七房。 周夫人便笑着道:“四夫人别急,听我说。”说着顿了顿又道:“那七房原是府中最小的嫡子,后来考了功名捐了个闲差就举家搬去了通州,七房子嗣单薄统共也只有两个儿女,老大是男早已经成家立业守着祖业,另外一个便是夫人熟悉的……阮静柳。” 析秋心中一怔,真的是阮静柳! 她早就觉得阮静柳和阮夫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没有想到她真的是锦乡侯的旁枝,她从未听阮静柳提起过。 周夫人又道:“说起来她也是我小姑子,我和她是平辈之人。”说着一顿,见析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周夫人便又道:“您可能不知道我这位小姑子的过往,她自小便聪明,在通州说起她无不人人称颂,原因无它,皆因她三岁能书七岁能诗……七叔从她小时便疼爱她,柳妹妹也乖巧听话,便是连侯爷也亲自召她来京城住过些日子,疼爱的不得了,直说她生错了女儿身。” 析秋眉梢高高扬起,认真的听着周夫人说话:“可她自小虽乖巧聪明,许多事都能无师自通,尤其是医术,八九岁的年纪就能给府中的下人看病治病,但性子却是乖张的很……”说着脸色变了变了,顿了许久才道:“……家里头死了什么畜生,她竟是如男子一般,拿了小刀剖了肚子,一个人在房间将里头东西掏出来,一看便是一天一夜……也不知在看什么,旁边的人却是渗的慌。” “七叔瞧见她这样,生怕传出去她将来不好嫁人,就将她关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还托了侯爷给她寻门好亲事……后来渐渐大了,也不知她怎么迷了心窍,突然听说张家的公子要娶亲,她竟是私下里就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去了。” 析秋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想到阮静柳的婚事,竟然是她自己托了媒人去提亲的,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后来呢,七老爷必是不会同意吧?” 周夫人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岂止是不同意,七房虽说搬出去了,可毕竟也是侯府出去的,怎么也不可能将嫡女嫁去普通人家,虽说张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可毕竟没有功名在身,七叔匆忙间就要将她送来京城,谁知道她半路上竟是私自跑了,去了张府说是要嫁张家为儿媳……张神医性孤僻人人皆知,也不知怎么就和她说的上话,竟正式请了官媒上门提亲去了。” 周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说一段戏文,而非是一个女子的经历:“一来二去通州城里人人得知了这件事,大家笑也好讽也好,可名声总是传出去了,将来她也不好再许人家,七叔一怒之下便将她赶了出去,说她丢了阮家的门楣,随她自生自灭,我那小姑子也是奇人,竟是花钱雇了”父母“,就这样孑然一身的嫁去了张府。” 后面的事析秋也听说了,张公子没两年便去了,阮静柳就拜了张神医为师,潜心修行医术。 她心中忽然一动,当初阮静柳执意要嫁去张府,不顾世俗门楣,甚至连娘家也不要的原因,是因为仰慕张家传世的医术吧?! “七叔身子一直不好,这眼见着也不行了,便想见一见她,可是寻了许久,前面还知道她在京城开了医馆又常常在都督府出入,这会儿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人,无奈之下我便厚着脸皮来求您了,若是您知道她在哪里,让她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父女之间哪有隔天的仇,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年纪轻,等她明白过来,到时候后悔莫及啊。” “她说有事出去一趟,一个月就回来,这都过了好几天了,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有见到她了。”析秋几乎可以肯定,当初炙哥儿洗三礼她突然失踪,定是躲着阮家的人,但是,她不知道阮静柳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单方面听了周夫人的话,她不好答复便道:“若是我见到她,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有劳四夫人了。”周夫人满脸的无奈:“她性子也乖张的很,侯爷知道她守寡,说是要接她回来,她却是独自背着药箱行走天下,你说一个女子行走天下……”说着摇了摇头,以她接受的教育和文化,怎么也无法理解和接受阮静柳的行为和想法:“幸好认识了夫人,也知道这段时间她在京城得亏您照顾,否则我们便是想找她,恐怕也要多费一番功夫。” “夫人客气了,我和静柳姐也是一见如故,平日都是她在照顾我。”析秋笑着说道:“您放心,但凡见了她,我定会将您的话带到。” 周夫人谢了又谢。 马车恰好在东昌伯的门口停了下来,周夫人就和析秋道别:“四夫人有空去我那边坐坐,虽不如都督大,但山水环绕也别有一番田园景致。” 周家搬去了京郊,听说在离西山不远,析秋笑着点头:“一定!” 周夫人便笑着下了车,析秋见她进了门,便吩咐赶车的婆子回督都府。 阮静柳神神秘秘的到底去了哪里?平时她出门总会和她打招呼,通常便是延迟了回来也会写信给她,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什么也没有说,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她竟是一封信也没有回来。 析秋想到周夫人说的话,对阮静柳的过去越发的好奇。 回到家里,远远的在院子外头就听到炙哥儿的哭声,析秋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了进去,就瞧见太夫人坐在次间里的玫瑰床上,周氏正抱着炙哥儿满房间的走着,太夫人着急的道:“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却是哭的这样大声,还是让人去宫里请了太医来……”话未说完就瞧见析秋进来,她立刻道:“你回来的正好,快去瞧瞧,这都哭了大半盏茶的功夫,可别是哪里不舒服吧。” 析秋拿了湿帕子擦了手,就从周氏怀里接过炙哥儿,又用面颊碰了碰他哭红的小脸,拧了眉头回太夫人:“额头上没烧。”太夫人就满脸紧张的问道:“那怎么好好的哭起来,给他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就这样哭的我心都碎了。”说着,着急的扶着身边的紫薇就起身走了过来,探头去看炙哥儿:“我看还是请太医来吧。” “我先看看。”析秋说完便抱着炙哥儿去床上,将他平放在床上,上下一通检查,小胳膊小腿都看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有不妥之处,她便回头问周氏:“今儿大便了没有?几次?吃了几次奶?” 周氏满脸不安的回道:“拉了一次,吃了三次奶,奴婢见天气热,又喂了一次水……” 没什么问题啊,析秋看着一直哭个不停的炙哥儿暗暗疑惑,又心疼的将他抱起来在怀里,来回在房里走……来回走了几圈,析秋就发现每每她走到门帘子边上时,他的哭声就会小一些,等她再走回来,他又会扯着嗓门干嚎起来。 她试了试,便站在门帘子边上不动,炙哥儿哭声顿时就止住了,太夫人瞧着奇怪,走过来问道:“怎么又停了?” 析秋已经明白了,这两天早上和傍晚她都会抱着他去院子里散步,他这会儿哭定是闹腾着想要出去。 “娘,没事,他这是想要出去散步呢。”析秋回头安慰太夫人,太夫人听着失笑:“这孩子……”想了想又道:“这会儿可不能出去,外头跟蒸笼似的,可别热着他了。” 析秋点了点头,就抱着炙哥儿又重新进了房里,将他放在玫瑰床上,翻了里头小手鼓摇铃一堆东西去逗他,又拿出佟敏之亲自做的拨浪鼓在他耳边轻摇着,费了半天的劲儿总算止了他的哭。 太夫人就满脸笑容的在炙哥儿身边坐下来,摸着他的小脸就道:“长大了定又是个极精明的。”析秋看着他叹气,又低头亲了亲他:“娘走了半日,也不见你想我,却只惦记着出去玩儿,你这个小坏蛋……” 炙哥儿看着析秋一动一动的嘴唇,便破涕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调皮!” 周氏暗暗松了口气,为析秋倒了杯茶立在一边,太夫人便问析秋道:“任家还好吧?听说任夫人病了?” “嗯,我去没瞧见任夫人,说是病了,不过家里头有几个妯娌打理,也井井有条的。”析秋逗着炙哥儿回太夫人的话,太夫人听着点了头,又问道:“三姑奶奶呢,这一时也去不了平凉了吧?” 她没有听说提过这个话题,但她今天看佟析言房里的情景,不像是打算要出远门的样子,就回道:“没听她提起去平凉,应是不会去才是,家里头总归有七八个庶子庶女,她这么一早家里头还不全乱套了。” “她也是个命苦的。”太夫人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便看向析秋道:“老四呢,怎么今天一整日没瞧见他。” 析秋将炙哥儿拿了小鼓的受柄给炙哥儿握着,回道:“他说趁着今天休沐去办点事儿,到没说具体什么事。”析秋淡淡回来,便问太夫人:“您有事?” “我打算带着鑫哥儿回去住。”太夫人笑盈盈的道:“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事儿,你要照顾炙哥儿,还要管着我鑫哥儿,我回去了你也能轻松些。” 析秋听着就将炙哥儿交给周氏,她转身在太夫人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娘,您在我这里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呢,有您在我高兴都来不及,还有鑫哥儿,他那么懂事,又能帮我照顾炙哥儿,家里头有你们也热闹了许多。”太夫人呵呵笑着,并不像改变初衷的样子,析秋知道她是惦记萧延亦,便道:“不如这样,往后您两边各住些日子可好?这边您的院子也给您留着,两头可都是您的家。” “好,好!”太夫人拍着析秋的手,笑盈盈的道:“就依你。”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正坐在床上逗炙哥儿说话,见萧四郎进来她下了床迎了过去,问道:“四爷今儿出城了?”萧四郎闻言点了点头,回道:“去军营转了转了,陈老将军这两日正练兵,我去瞧瞧。” 析秋递了杯凉茶给他,和他一起在床边坐了下来,两人一个人看炙哥儿,一个捧着杯子喝茶,析秋道:“我今儿在武进伯府碰见锦乡侯的周夫人了。” “嗯?”萧四郎眉梢挑了挑,析秋便将周夫人说的话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这些事静柳姐没和我说过,便是您也没有和妾身提过。” 萧四郎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我倒是没有听说过。”竟也显得有些惊讶,析秋见他不像作假,便问道:“四爷真的不知道?” “不知。”萧四郎拧了眉头道:“我认识她也是因张神医,只知道她不同于寻常女子,旁的事到未太在意。”析秋听着他这么说便叹了口气:“她上个月说出去一个月办事,这会儿都一个多月了也没有音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四郎放了茶盅,看着析秋放心不下的样子,便出声道:“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派人去找一找,听说她最近和同轩堂的二公子有些来往……”析秋听着一怔,同轩堂的二公子,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听到这个人…… “放心,她常在外走动,比你想象的精明的多。”萧四郎笑着宽她的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析秋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床上炙哥儿哼哼唧唧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不满两人只顾着聊天不管他似的,越哼声音便是越大,析秋失笑低头去看他:“怎么了?” 炙哥儿便盯着她发间晃动的玉钗直看,析秋就摸了摸头上的钗摇头道:“不用看,这个可不能给你玩儿。” 炙哥儿见析秋将钗子拿走了,他没得看小嘴顿时瘪了瘪,萧四郎见了便是长臂一伸将他抄了起来,举在手里一抛猛地又接住搂在怀里,嘴里道:“怎么不高兴?” 析秋瞧见就拉着萧四郎:“别……这太危险了。”惊出了一身冷汗,萧四郎却是满脸的笑容去看炙哥儿:“你娘说危险,你觉得呢。” 炙哥儿就瞪着眼睛,显得很兴奋! 萧四郎扬起眉毛看向析秋,仿佛在说,儿子和你的感受可不一样,一转头又将他抛了起来,随手又稳稳的接住,炙哥儿就直直的瞪着眼睛,咧着小嘴不但没有哭,反而极其享受的样子。 析秋拍着胸口:“好了,好了,再玩他可就不愿睡觉了。”说着要去抱炙哥儿,萧四郎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对炙哥儿道:“母亲不同意,那我们改天再玩吧。” 析秋接过来搂在怀里,炙哥儿见没得玩了,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收了回去,目光紧紧随着萧四郎动,看也不看析秋。 “您瞧。”析秋叹气:“现在可不是盯着您了。”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在炙哥儿脸上啄了一口:“要听你娘的话……”一顿又在炙哥儿耳边小声道:“便是你父亲,也是要听她的话,何况你!” “四爷!”析秋听到便忍不住嗔瞪了他一眼:“哪有您这样和孩子说话的。” 萧四郎笑的越发的欢畅,搂着她们母子道:“不如我们去别院住些日子吧,这会儿天气热,正好去避暑。” 析秋听着就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敏哥儿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又想起太夫人说的话,便和萧四郎说了一遍,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哄了炙哥儿睡着,析秋靠在萧四郎的胸口,轻声道:“四爷明日要去给大哥送行吗?听说在家里请了同僚。”没有排场,只是相熟的几人道别。 “自是要去的。”萧四郎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让我带去的?” 析秋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话要和佟慎之说的,他做事向来谨慎根本没有让人不放心的地儿,反倒是江氏她心里挂念着,这一去就是三年夫妻分别,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是在是不容易:“我和您一起去啊。” “也好!”萧四郎点了点头。 第二日析秋和萧四郎一起先去了任府,又和江氏一起回了佟府,见了佟慎之,佟慎之说起佟析言:“她说了不去平凉……在京城等任隽,至于治病的事,圣上已经准了,可能会选处落脚的地儿,先将病治好。” 果然如她所料,佟析言不肯陪着去平凉。 说了几句,佟慎之则和萧四郎去了外院,翰林院和朝中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析秋就和江氏去看望坤哥儿,坤哥儿已经能坐起来,长了四颗牙齿,虎头虎脑的样子见人就爱笑和沉闷的佟慎之截然不同,也好动的很,一不留神便会拽着什么东西就想要站起来……旁边时刻都要有人守在一边。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外院里头却是来了位稀客,晚上回去听萧四郎说起来,她一愣问道:“……周大人也去了?” 萧四郎却是不以为然,点头道:“他和慎之同在翰林院任职,自是要去践行的。” 析秋却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日,阮静柳还是没消息,萧四郎派去打听的人也没有回来,析秋将太夫人和鑫哥儿送回侯府里,宋先生也重新搬回去了,萧四郎想要为敏哥儿重新寻位讲师的事便又提上日程。 五月底的时候,析秋带着炙哥儿和敏哥儿傍晚在院子里头散步,阮静柳却风风火火的进了门。 “析秋!”她笑着进来,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皮肤也晒黑了点,但双眸明亮显得很精神。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2 前奏 “你去哪里了,都一个多月了也没有封信回来。”析秋嗔瞪了阮静柳一眼,脸上虽是挂着愠怒,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一直提着心担心她,现在见她人完好无损的在这里站着,总算是放了心。 “阮姨母好。”敏哥儿稚嫩的声音甜甜的跟着析秋喊了句,阮静柳轻盈的走过来,恬淡的笑容看着敏哥儿:“敏哥儿乖,一个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敏哥儿红着脸:“我都有弟弟了,自是会长高,我要快点长大带着弟弟玩儿。” “那你要快点长大哦。”阮静柳笑眯眯的样子,显得心情很好,她看向析秋挑了挑眉:“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完也不管析秋的反应,抬手去接穿着小肚兜躺在析秋臂弯里的炙哥儿:“可沉了不少。” 炙哥儿刚吃了奶小眼睛四处乱转着,也不认生由她抱着,小嘴吧嗒吧嗒啜着,像是回味一样,很闲适。 阮静柳看着笑了起来,用手指轻点了他鼻尖:“小东西,这么享受呢。”说着看向析秋逗趣道:“跟大爷似得。” 析秋挑了挑眉,倒觉得阮静柳形容的很贴切,炙哥儿可不就是大爷似得。 敏哥儿却是摆着手,纠正阮静柳的话:“阮姨母您说错了,炙哥儿是弟弟,不是大爷!” 阮静柳抿唇轻笑,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阮静柳道:“外面热,进去说吧。”阮静柳点了点头,要抱着炙哥儿回去,仿佛是感受到一天的散步要结束了一样,他顿时小脸一憋撑着劲儿……一开嗓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阮静柳有些无措的看向析秋,析秋见了抱了过来:“还没走够呢。”说着招手喊来守在一边的周氏:“你带着他在外头走走吧,小心点儿蚊子。” 周氏点头应是,敏哥儿目光转了转,拉了拉析秋的衣摆:“母亲,我陪着弟弟去散步吧。” “那你小心跟在奶娘后头,慢慢走,这会儿外头还有点热,也别待太久好不好。”析秋蹲下来在敏哥儿面前,摸了摸他额头到没有出汗遂放了心:“让冬灵和二铨她们跟着。” 敏哥儿点头不迭,跟着周氏身后进了穿堂,打算去花园里散步。 析秋则和阮静柳进了房里,房里摆着冰块镇着比外面凉快一些,她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接了春柳奉来的茶喝了一口,转头看向析秋:“手拿来,我搭了脉瞧瞧。” “不敢劳驾您。”析秋抿唇显得有些不乐意,阮静柳则强行将她手拖过来,掐指搭脉边道:“知道你心里头不高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说完点了点头,道:“体虚胃寒,你这月子坐的可不算好。” 析秋也知道,前面一些日子整日里想着奶水,后来来了奶水又舍不得让炙哥儿随奶娘睡,日日带在身边,半夜醒来几次喂奶,有时候炙哥儿哭着要抱,她就和周氏两个人坐在床边和他磨,好在炙哥儿哭的时间不长,没个三五天的功夫,总算将他非在人手臂上睡觉的习惯纠正过来。 其实家里头人多,他有这样的习惯也无所谓,大家轮流抱着去便是,只是她却觉得孩子虽小可也不能宠,便是如敏哥儿这般,也不是讲了道理他就能懂,三两岁的孩子,最好的教育便是给他养成一些好习惯,这些好的习惯一旦养成,将来他成年之后也会得益匪浅。 “我开几副药给你,以后每日都要记得喝,养个两三年应该能恢复过来。”阮静柳拧了眉头:“你就是不听我的,孩子的事不是有下人做,你何必亲力亲为。” 析秋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总是不放心。”说着一顿话锋一转:“你别把话题扯到我这边来,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阮静柳抿唇轻笑,摇了摇头无奈的招供一样:“我去了一趟江南,还去了一趟卫辉……那边许多灾民需要救治,我日日忙的不得空,便是想写信,也没有时间。” 析秋听着满脸的吃惊:“你去卫辉了?”阮静柳点了点头,析秋紧紧拧了眉头:“那你为何提也未提,我在家里都担心死了,还托了四爷四处去打听呢。” “原来是你们。”阮静柳笑着道:“我怎么说一路上总能听到有人在打听我的事,我还以为……”析秋见她欲言又止,便接了话道:“还以为什么?以为是通州那边来人打听你是不是?” “你知道了?阮夫人和你说的?”阮静柳目光一顿。 析秋听着就摇了摇头:“不是阮夫人。”阮静柳愣了一愣,析秋便解释道:“是周夫人。” “原来是她!”阮静柳不以为然点了点头,析秋却是拧了眉头将周夫人的话和阮静柳说了一遍:“……说了话也有七八天的功夫了,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你还是回去瞧瞧吧。” 阮静柳却是放了茶盅,面上淡淡的回道:“不用回去了。”她看向析秋语气冷冷的:“他昨天已经去世了!” 析秋闻言便怔了一怔,满脸疑惑的看向阮静柳,不明白提到阮七老爷她却是这样的态度:“静柳姐……”不确定的样子。 阮静柳却是满脸不在乎的道:“你不用担心。”她声音轻快看不出半点的伤心,但眼底却依旧流露出些许的失落:“我与他自小便没有感情,他将我也不过当成他能回侯府的工具,我让他失望了,他便将我赶了出来,早在我出嫁那日,我们就已经不再是父女了。”析秋想说,阮七老爷定还是想念着你的,否则他怎么会让周夫人来找你呢。 阮静柳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你想说他让人找我,说想临死前见我一次,就说明他对我还有父女之情对不对?我不该如此绝情!?” 析秋如实的点了点头。 “呵呵,连你都这样想,看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才是。”说着轻笑了一声,析秋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便担忧的喊道:“静柳姐……你……” 阮静柳摆摆手:“我没事,你放心。”她起身站了起来,在房里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析秋道:“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想让我回去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是医名远播的张神医传人,在这个世上他的病,只有我一个人能治好她的病!” “啊?”析秋说不出的震惊,没有想到他们父女间的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怎么会这样?”所以她才避开出去,等阮七老爷去世后,她才回的京城? 阮静柳挑了挑眉头,恬淡一笑无所谓的道:“不过他一直不知道,便是我回去他也不能起死回生……” 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才躲出去,若他们父女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家里头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能力能救治阮七老爷,可若是她回去,最后却无能为力,别人可能非但不相信她真的无法救治,还有可能会去怪她没有全力去治…… 反而白白担上不孝之名。 “你别担心了,我和他的事已经结束了,我早也不是阮家的人,所以他死也好活也好都与我无关。”阮静柳端了茶盅喝了口茶又道:“说起来周夫人为人不错,当初四小姐和博涵的婚事我也很看好,男才女貌,到是没有想到,最后成了这样的局面。”说完,露出可惜的样子来。 析秋的情绪还留在她的事情没有出来,拧眉想了片刻,她看向阮静柳:“春雁说,你上次回通州后也并没有去张家,你……是不是和张家也不来往了?” 她当初不回通州而是在京城定居时她便有些疑惑。 “这些事说来话长。”阮静柳不是很愿意提起的样子:“我没和你说,是怕你多想,索性就不提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没有他们我过的比以前还要好!” 析秋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否则也不会这么年一直在外面行医不回去,而这么久了来,除了周夫人外,她也没有听说过阮,张两家谁来找过她。 “那好吧。”析秋也不想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过往,比如她自己不也是有着不能说的过去,想了想她道:“通州那边的药苗是不是可以收一部分了?” 阮静柳点了点头,道:“算算时间,有一些是可以收上来了。”一顿又道:“改日让天益跑一趟瞧瞧。” 析秋点了头,阮静柳便站了起来:“我先回医馆看看去!”析秋送她出门:“你不走了吧?” 阮静柳停了脚步,笑着回道:“放心,我便是出去,也会和你说的。”说完便笑着朝外院而去,析秋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她离开,才转头朝小花园里去找炙哥儿和敏哥儿,春柳跟在后头小声道:“刚刚大奶奶身边的秋红来了,说是大奶奶让她来告诉您一声,大爷明天就启程了。” 析秋拧了眉头,前些日子佟慎之在家里头办了辞别宴,这些日子也不知是大家知道大老爷要升迁的事还是因为别的,总之佟府里日日高朋满座的,反而将佟慎之的行程耽误到今天。 “你明天一早去给大舅爷送二百两银子的仪程,再将我前头做的那件套衣裳和鞋袜带过去。”好在保定并不远,来去也不麻烦:“可还说了别的什么事?” 春柳点头应是,又道:“……还有件事。”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房妈妈……死了。” 析秋一愣,大太太死后房妈妈一直在旁边守灵,后来停灵在普济寺时,她也一直待在普济寺里没有回来,佟慎之要回保定丁忧,便定了带房妈妈一起回去,到时候就不用再回来了,直接留在保定养老,大老爷原是对她颇有不满,府里头各处的婆子丫头也积怨已深,房妈妈若是留在府里头没有大太太的照拂必定要吃不少的苦头,大老爷也算厚待她又经佟析砚求了,便答应让房妈妈去保定,这会儿怎么好好的又死了? “可说了什么时候去的?”析秋听了脚步,和春柳站在一棵芭蕉树下说话。 春柳还记得当初房妈妈在府里头叱咤风云时的样子,现在想想恍如隔世:“昨天在大太太房里头的横梁上,一根白绫吊死了……”春柳说完,目光垂了下去有些黯然:“今天早上才发现的,房里门窗都关着的,闷了一天一夜,听说都有异味了。”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却觉得房妈妈死的有些奇怪,她若是真的可以去保定,其实对于她来说是好事,她怎么临走前反而寻死了呢?不过从这一点上来看,房妈妈对佟府还是积了许多怨气,否则,那么多的死法,为什么独独选了自缢,还在府里头吊死了,只怕是故意留晦气呢吧? “大老爷怎么说?”想必应该生了怒才是。 果然春柳点了头道:“说是发了一通的怒,要让人将房妈妈尸首扔去东山去,还是四小姐拦了下来,好求了一阵才答应给她置一口薄棺。” 析秋没有再说话,点了头道:“你明天亲自回去一趟吧,也顺道去看看四姐姐。”她们对于房妈妈没有感情,但是佟析砚却是不同,她自小房妈妈便是最疼她的。 春柳应是,和析秋两人又朝花园里头走,还没看到敏哥儿和周氏几人的身影,就听到敏哥儿奶声奶气的说话声:“你不能一直站在这里,母亲说会有蚊子的。” “奴婢知道,那敏爷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行不行?”周氏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虽然析秋对敏哥儿很好,可是等炙哥儿出世后,府里人还是暗暗观望了许久,毕竟嫡母就是嫡母,庶子哪里能和嫡子能比,许多人心里头便存了怀疑。或许等炙爷出世,敏爷大少爷独尊的生活也结束了,夫人或许不会置之不理,但定不会和以前一样照顾他了。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炙爷出生后,夫人不但没有冷落敏爷,反而对他比以前还要细心,常常母子三人一起在院子里散步,她也能很耐心的坐在院子里,听着敏爷吹一首首曲子,算不上好听有时候甚至有些难听,可夫人总能笑盈盈的听着他吹完,母子两人还会拿着曲谱讨论半天。 每当这个时候,大家看在眼里便记在心里,便知道,在这个府里,两个小爷都要同等对待,没有厚此薄彼谁更尊贵一说。 “那我们去看山茶吧,这会儿山茶开的正好,又香的很。”敏哥儿说完周氏就有些犹豫的道:“那边会不会有许多的蚊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站在远处听着这边说话,敏哥儿顿了顿露出不确定的样子,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说的对,蚊子多了会咬着炙哥儿的。”仿佛在思考到底去哪里玩:“清河边也不能去。”他现在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每次只在院子里走动了。 大家没了声音,敏哥儿却满脸的犹豫不决,析秋就瞧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露出异样之色。 “在做什么?”析秋笑着走过去,敏哥儿见她出现立刻跑了过来,有些为难的道:“弟弟不愿回去,我想带他去后院看山茶,可是林子里定有许多的蚊子,所以……”难以决定的样子,析秋听着便笑着牵了他的手,道:“那就听你的去看山茶好了,不过我们只待一会儿,你觉得可好?” 敏哥儿听着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析秋笑看向众人,对冬灵吩咐道:“回去取几把扇子来。” 冬灵应是,析秋便走过去将炙哥儿接过来抱在手里,低头和敏哥儿说话:“为什么想去看山茶?”敏哥儿想了想回道:“他们说母亲最喜欢山茶,这会儿山茶开的最旺,我也想让炙哥儿去看看。” 析秋笑了起来,和敏哥儿并肩走着,轻声细语的道:“那你喜欢什么花?”敏哥儿顿了顿回道:“我也喜欢山茶。”说的很肯定。 析秋挪出一只手出来,单手抱着炙哥儿,一手牵着敏哥儿,三个人走在前头,析秋轻声道:“那改天我们在院子里也种几棵好不好,一出门就能瞧见……” “好,那让我和二铨去办吧。”他回道:“我知道怎么移栽……就是将它们连根挖出来,然后在种在院子里头……” “好啊。”析秋笑盈盈的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哦。” 敏哥儿点头不迭,一脸认真。 两个人由婆子丫头簇拥着,走到后院种着山茶的山坡前面,析秋停了脚步有人端了杌子放在她后头,她坐下来对炙哥儿道:“好不好看?哥哥带你来看的哦。” 敏哥儿面颊微红,正好冬灵取了蒲扇过来,在旁边给三个人打着扇子,敏哥儿盯着炙哥儿的小脸,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炙哥儿出汗了。”说着,将冬灵手里的扇子拿来,站在炙哥儿面前一本正经的给炙哥儿打扇子:“这样就不会热了,也不会有蚊子咬了。” 析秋笑眯眯的看着他:“快歇会儿,久了胳膊会酸。”敏哥儿摇着脑袋,又凑到昏昏欲睡的炙哥儿旁边,压着声音轻轻的道:“母亲,炙哥儿是不是要睡觉了?” “那是因为哥哥扇子打的太好了。”析秋摸着敏哥儿的头:“他舒服着呢。” 敏哥儿抿唇轻笑起来。 萧四郎远远走过来,就瞧见母子三人坐在夕阳下的场景,析秋和敏哥儿挨着头靠在一起轻声说着话,炙哥儿大刺刺的躺在析秋的胳膊上,光线微暗远处茶花盛开如火,空气中香气四溢散开……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放慢了步子走了过去。 周氏几人见到萧四郎正要行礼,却见他摆着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四爷!”析秋听到身后的脚步回头朝萧四郎看去:“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萧四郎在她身侧停了脚步,敏哥儿顿时站直了身子板正的行礼道:“父亲。”萧四郎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头:“从那边回来了?路上来回热不热?” “不热。”敏哥儿摇着头:“不过宋先生今天让我练字来着,他说要给鑫哥儿讲一节新的课程……让我一个人看书练字。” 鑫哥儿渐渐大了,世子的教育便要跟上来,所以宋先生难免将更多些的精力放在鑫哥儿身上。 析秋拧了拧了眉头,和萧四郎对视了一眼,她站了起来将炙哥儿交给周氏:“抱回去吧。”周氏应是。 析秋便牵着敏哥儿的手,对萧四郎道:“回去吃饭吧,敏哥儿是不是还有功课要做?” 敏哥儿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山茶,析秋见他如此便笑着轻声道:“记得明天回来移栽的事儿哦。”敏哥儿立刻点头,萧四郎见他们说话声小,便问道:“说什么?” 析秋和敏哥儿对视一眼,仿佛彼此拥有了一个别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一样,双双摇头道:“不能说。” 萧四郎目光一顿,眼中也露出一丝笑意来。 晚上,一家三口在次间里用了饭,析秋让春柳送敏哥儿回去睡觉:“让天诚再送些冰过去。”又对敏哥儿的奶娘道:“这两天晚上虽热,可还得用毯子搭了身子,免得夜里受了凉。” 奶娘应是,析秋送敏哥儿到门口,见他去了后院才转头回了次间,见萧四郎坐在玫瑰床边喝着茶,便问道:“四爷前段时间说东昌伯家里头的有位先生辞官,现在可有消息了?” 萧四郎放了手里的茶盅,回道:“写信去了,这两日应有答复回来,此人姓季,我见过一次觉得还不错。”析秋听着点了点头,在萧四郎身侧坐了下来,问道:“那可有把握,不是说他想回乡读书,来年参加科举的吗,若是他不同意,那四爷可还有别的人选?” 总不能因为先生,而耽误了敏哥儿的学业。 “还有位姓张。”说着看了析秋一眼:“是蒋大人介绍的,原是在潜山书院任教,说是身体有些不好……”潜山书院不比私塾,私塾一个孩子每天教了东西便能歇着,书院里头课业自是要繁重许多。 析秋拧了拧眉头:“身体不好?”有些犹豫的样子。 是不是蒋士林介绍的倒是无所谓,不过既然对方身体不好,那会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对敏哥儿影响也不好。 萧四郎点了头,道:“所以我没有应下来,先等季先生答复,我也答应先教一年,明年若是他还想科考,我便为将他举荐给刘大学士……就看他的意思,若是不行再托了人去寻一寻。”算是抛了诱饵。 析秋听着点头应是,也觉得找先生是急不来的事情,先生很多可真的教的好却不多,毕竟个人见解不同,她觉得宋先生教的不错,可宋先生这样的人也只适合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并不会以考取功名为目标,轻松学些知识增长见识罢了,让宋先生寓教于乐反而益处多些,若是换了旁的人,未免有耽误学业之嫌。 “有件事。”萧四郎说着欲言又止,仿佛怕析秋介意,析秋挑了眉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萧四郎便顿了顿,道:“是蒋大人。”一顿又道:“定了下个月的日子娶继室。” 析秋闻言一愣,蒋士林竟然要娶妻了,若是佟析砚知道了又不知道会不会胡思乱想,顿了顿她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大周的男子很少有鳏夫,蒋士林虽纳了梅小姐为妾室,可在众人眼中他还是鳏夫,虽说蒋老夫人在京城中口碑并不好,但并不妨碍蒋士林娶亲,毕竟蒋士林很受圣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娶得是谁家的女儿?”析秋顿了顿问道。 萧四郎想了想回道:“……说是怀宁侯一位庶出的三房嫡女。”一顿又道:“其父捐了四品的佥都御史,领了闲差,如今守着祖业过日子。”抛去怀宁侯的光环,算是一般人家。 他这样解释自有他的道理,娶继室或是续弦不同于发妻,门槛高挑的细致要求门当户对,继室或是续弦只要家庭背景过的去便就可以,但怀宁侯不管是不是没落了,总归是有爵位在身,即便是庶出的三房那也是功勋之家,虽说这样的人家女儿不好嫁,可大多也是瞧不上如蒋士林这样的没有背景的官员,这样的人一旦致仕子孙可是毫无半点荫恩的,所以说人们常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说的是一种态度更是对彼此地位和门户的提点。 怀宁侯旁枝的嫡女,嫁给五品官为继室。 看来,蒋老夫人只怕要得瑟的满京城都要知道了,这位马小姐可是比佟析砚身份高的多。 析秋挑了挑眉,轻笑道:“那可要恭喜蒋大人了。”这么快选了这样的好人家。 萧四郎没有做出评论,而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四姨?”析秋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靠在萧四郎胸口闷声道:“……也不知道四姐姐知道,会怎么想。” 第二日佟府里,佟析砚和江氏送走佟慎之,两人依依不舍的进了门,江氏回头对佟析砚道:“房妈妈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吩咐了钱妈妈亲自去办,你就放心吧,地儿也选好了,也不算亏待了她。” 佟析砚点了点头,脸色依旧不大好看,朝江氏低声道:“我知道了,大嫂,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江氏小心看了她一样,有些不放心的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唤大夫来?” “不用。”佟析砚摆着手:“我就是有些累,回去歇会儿就好了。”说着也不再看江氏,就回了西跨院。 回到房里,她什么也不管便关了房门,一个人坐在床边,眼泪便流了下来,想到昨晚心竹和她说的话:“……外头都传遍了,就您不知道,说是下个月的日子,这两日长街上天虹绣庄里可是挂了大红的喜布呢……” 天虹绣庄就是佟析言和蒋大嫂子开的绣庄,佟析砚明白,蒋家如此高调的为蒋士林娶妻,就是为了给她难堪,让世人都看看,蒋士林和离了她却娶了一位侯府的嫡女回去,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她确实很难堪,却是为了当初不顾一切追随蒋士林的事而难堪,那时候她是怎么了,怎么就认不清他根本就是个喜新厌旧恩薄如纸的男人……可是现在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抹了眼泪靠在绣着大红并蒂莲的迎枕上,面白如纸,与身后的并蒂莲反差极大,却也成了极大的讽刺。 她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只觉得心中旧时的伤口,正被人一层层的撕开,化了脓麻木的心上再次鲜血淋淋。 门外,代菊焦急的拍着门扉,生怕她做出傻事来,当初四小姐也不是没有做过傻事,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过了许久,佟析砚才打开门,眼睛虽是红的,但面色却是极其的坚定:“去告诉来总管,同轩堂的那批单子我们接。”代菊闻言一怔,小姐店里的事她并不知道,但看小姐这个样子仿佛下定了决定,又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样,她格外的高兴:“奴婢这就去告诉来总管。” 佟析砚在正厅坐下,不一会儿来总管匆匆来了,佟析砚绣庄的事并非他在打理,但许多还是要经过他手才能定夺,他进了门确认似得问道:“小姐,那批货数量之多,我们只怕在时间上来不及啊。” “来不及就再招些绣娘回来。”她眯了眼睛道:“不管怎么说,这笔单子我们必须接!” 来总管欲言又止,可见佟析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想了想勉强点了头道:“那小人即刻就贴了告示,再多招些绣娘回来。”同轩堂的单子几家都在抢,他知道佟析砚为什么非接不可的原因,因为三姑奶奶的那间绣庄,听说也报了价,大有志在必得之势。 来总管不再说话,退了出去。 到了七月,果然蒋家风风光光的将马小姐娶了回去,听说蒋老夫人高兴的不得了,第二天早上认亲时,只拉着马小姐看了小半个时辰,婆媳两人相处极其融洽,蒋士林看着嘴中苦涩不已,什么也没有说,歇了两天便去衙门报道了。 析秋听到时只是笑笑,和阮静柳说起最近京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的同轩堂的订单:“怎么会一次性要那么多的衣裳,还都是一色一款的,做工又要求那么高……”说着一顿又道:“不是说做药材的,怎么又涉足刺绣了?” “哼!”阮静柳面露不屑:“盘了醉仙楼,说是年底要开一间京城最大的青楼。”醉仙楼查封了,楼当然空出来了,不过因为地段极好许多商家虎视眈眈,没有想到却落到同轩堂手里去了。 析秋感叹不已,他们生意面真是广。 “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阮静柳轻悠悠的道:“你那四姐和三姐,可都是这次的竞价人,像是报价最低的两家,正胶着不下呢。” “四姐?”析秋听着一愣:“她也在拼价格?”阮静柳点头应是。 析秋似乎明白了佟析砚在想什么,只怕也是堵着一口气,天虹绣庄是佟析言和蒋大嫂子一起做的,她若是将单子抢过来,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晚上她将这件事和萧四郎说了,萧四郎并不觉得惊讶:“听说了,今儿圣上还问起同轩堂的事,问我可认识东家,我说只听闻,并不相识。”析秋端了茶给萧四郎问道:“怎么圣上也关注这件事?可是背后有什么隐情?” 萧四郎摇了摇头,回道:“现在还看不出。”意思说,还在观察期间,说着一顿提到季先生:“季先生这两日就会到,你派人将外院收拾一下吧。” “知道了。”析秋听着笑了起来,上个月季先生就回了信答应了来府里给敏哥儿坐馆,但来的时间却定在了十月,没有想到现在就启程要来了,她想了想又道:“那我按宋先生的束脩给他,再额外给他配两个小厮,四爷觉得可行?” 萧四郎没有意见,点了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析秋点了头,高兴的让人将敏哥儿喊来:“季先生这两天就要到了,明天你去和宋先生打声招呼,往后几天就不要去了。” “季先生?”敏哥儿有些不舍得宋先生:“那我以后还能再去看望宋先生吗?”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了。”说着一顿又道:“不过,等季先生来了,你也要像尊敬宋先生那样尊敬他知道吗。” 敏哥儿点头不迭。 过了两天,季先生果然到了,析秋隔着屏风见了一面,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不过二十几岁三十不到的样子,皮肤白皙笑起来很亲切,和敏哥儿说了几句话却没有问半句敏哥儿学业的事,还当着析秋和萧四郎的面,和敏哥儿讨论了几首曲子,敏哥儿大着胆子吹了一首,季先生点头笑眯眯的赞扬了几句。 很大方也不像老夫子那样古板,析秋对这位季先生第一面的印象还不错,至于后面只能慢慢观察了。 反倒是萧四郎很满意,他一向不推崇读八股死书之类,反倒更喜欢轻松愉悦的教学模式。 敏哥儿正式开了馆,析秋让天敬隔着窗户听了两堂课,天敬回来道:“小人一边听一边笑,这位季先生可真是位风趣的人。” 析秋不放心,又亲自去外院听了墙角,正碰上季先生讲解,古时名将吴起“杀妻求将”的事迹,季先生道:“有勇有谋,却失了礼义仁信,纵才华盖世,也为世人所不齿!” 析秋暗暗点头,带着春柳几人回了正房。 萧四郎笑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可满意?”析秋就将她听到的和萧四郎说了一遍:“才学上既然被钱伯爷推崇,应是不差,妾身想看的,只是他为人品德如何罢了,能如此定义吴起,想必他也不是急功近利唯利是图的人。” 萧四郎笑而不语,看向析秋道:“能让夫人满意,着实不容易!”析秋失笑,嗔怒道:“四爷就会拿妾身打趣。” “傻丫头。”萧四郎轻笑,转头去看正趴在哪里努力抬着头,小脸憋的通红的炙哥儿,拧了眉头道:“这样会不会伤了他?” 析秋笑着摆手,蹲在床边亲了亲他光秃秃的脑门,回萧四郎的话:“多练练,有助于骨骼发育。” 萧四郎不置可否,疼惜的看着炙哥儿。 好在炙哥儿很努力配合母亲,昂立一会儿头像是累了,又放了下来呼呼喘气歇会儿,之后继续再接再厉,萧四郎看不下去:“还是让他歇会儿吧。”说着将炙哥儿抱起来在怀里,本以为不用累着,炙哥儿该高兴才是,却没想到他离了床顿时小嘴一瘪又要哭的样子。 析秋抿唇轻笑,看向萧四郎道:“他现在练抬头正乐此不彼呢,四爷可算是白疼他了。” 萧四郎却是笑了起来,将炙哥儿重新放在床上,看着他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休息……练了一会儿析秋将他抱起来:“累出一身汗来。”说着喊来周氏:“带他去洗澡吧。” 周氏抱着炙哥儿点头应是,出了门。 这边周氏出门,门外碧槐掀了帘子探头进来回道:“四爷,夫人,四小姐来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3 银子 “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析秋将佟析砚让去稍间里,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来。 佟析砚沉着个脸,眼底皆是怒色,她端了茶一口饮尽搁在桌子上:“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又提了茶壶给自己泄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 析秋看着她的样子越加的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将你气成这样。” “还不是三姐。”佟析砚凝了眉头一脸愤怒的道:“便是做生意竞争也该有规矩才是,她竟是出了那样低的价格,明白着和我过不去。” 析秋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佟析砚说的恐怕是前些日子就闹的沸沸扬扬同轩堂的订单的事儿了,她拧了眉头问道:“这么说,最后那笔生意还是让天虹绣庄拿去了?” 佟析砚怒气未消:“什么她们拿去了,分明就是用下作的手段抢去了。”说着又气难平的冷笑道:“我到要看看,依她们的规模,要怎么接这笔生意。”便是她们接单前,也是临时招了十几位绣娘回来,佟析砚她们生意虽说不错,可比起他们来还是不足的,那么大一笔单子两个月的时间,她都可以想象得到结果。 “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气成这样,一个单子没有了再去做旁的,况且,按我的意思,同轩堂做的是青楼里的衣裳,你们不接也罢!”析秋慢慢说着安慰佟析砚。 佟析砚听着总算怒气消了些,点头道:“我也知道,原先来总管问我的时候,我一口便回了,那样的事不做也罢,可后来我心里又气不过,就想和她们争一争!”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满面的失落:“最后还是我输了!” “四姐。”她握了佟析砚的手:“我知道你争的不是这个单子,只是一口气而已,可是我们换个方向来想,既然你心中已经没有蒋家了,大家不过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互不相干,你又何必失落失望呢,便是这笔生意没做成,也不是多大的损失,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们没有弄清楚,贸贸然踏进去,谁能预见得到是福是祸呢。” 佟析砚点了点头,歪着头靠在析秋肩上:“你说的我都明白,就如我当时开业时,你和我说的话,便是没有生意做也决不能走捷径,做生意做的是诚信和牌面,只要有一次,以后就再难抬头重新站起来,我都记着呢……”一顿还是红了眼睛,眼泪无声的落在析秋的肩头:“可是我一听到他成亲的消息,我就心里就难受,恨不得冲去蒋家狠狠扇他几个耳光。” “好了,好了。”析秋顺着她的后背:“我们有时候该庆幸,这么早认清他的真面目,至少你往后的人生,不用再面对他的虚伪,也不用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气了,不是吗!” “你说的对。”佟析砚笑了起来:“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的人生,正如张医女说的,女子的一生不只有爱情和家庭,我们还可以拥有更多。” 析秋闻言一愣,推开佟析砚:“静柳姐和你说的这话?” “是啊。”佟析砚点了点头,我今天去了一趟绣庄,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了医馆,见了张医女喝了两杯茶聊了一会儿,一顿她满脸的高兴的道:“……平日只觉得她不大容易亲近,没想到她的想法这样独特,让我刮目相看!” 析秋失笑,露出无奈的样子点头道:“是是!”却半句话没说出来。 佟析砚心情好了一些,擦了眼泪看向析秋:“炙哥儿呢,我好些日子没瞧见了。”析秋笑着道:“奶娘抱去洗澡了。” “敏哥儿呢。”佟析砚四处看了看:“还没放馆吗,不是听说新请了先生吗,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析秋听着就笑着道:“自从季先生来了,敏哥儿一整日都待在外院里头,听二铨说两个人常躲在房里头,也不知道鼓捣什么,反正敏哥儿比以前还要开心……每日都掐着炙哥儿睡前回来,陪着他玩会儿就回去睡觉,到忙的很!” 佟析砚挑了眉头,笑着道:“是么,那这位先生一定讲课讲的很有意思,否则敏哥儿怎么会那么喜欢他。”析秋就将她去听墙角,听季先生说名将吴起的事儿给佟析砚听:“听着人不错,至于是否风趣,听敏哥儿的意思,像是不错!” 佟析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析秋就道:“那这位季先生会一直在这边吧?炙哥儿长大了也总要启蒙的,若是他一直留在这里,到时候不如将坤哥儿也一并送来好了,连你都夸奖不已,看来这位先生确实不错了。”说着挑了挑眉看向析秋:“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析秋觉得她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让坤哥儿和炙哥儿以及敏哥儿表兄弟常走动,将来也能亲热些,虽是心里这么想了,嘴上却是笑着道:“你到是想的远,这话你说了不作数,回头我得听大嫂和我说才行。” 佟析砚抿唇笑了起来,刚刚的阴霾总算散了一些。 送走佟析砚析秋回了卧室里,萧四郎正带着炙哥儿在床上玩,炙哥儿穿着大红的肚兜,皮肤很白躺在那里像个小雪球似得,她笑着走过去看着儿子:“洗了澡是不是很舒服?” 炙哥儿不理她,手里抓了个摇铃没方向没节奏的摇着。 萧四郎问道:“四姨走了?”析秋脱了外套坐了下来,点了头道:“走了。”说着,将佟析砚来的原因和他说了一遍,有些纳闷的问道:“这同轩堂到底什么来历?一个那样的场所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萧四郎将炙哥儿送进嘴里的摇铃拿出来,漫不经心的回道:“东家姓秦,祖籍湖广,做药材生意起家在湖广应天一带颇有名气,但一直只停留在江南一带,不曾有北上的迹象……不过瞧着现在的动静,只怕要在京城落脚了,势头不错!” 听萧四郎的意思,像是对同轩堂颇为欣赏的样子,析秋暗暗纳闷。 两个人说着话,析秋将炙哥儿手中的摇铃拿了放在他侧面,炙哥儿也不知使了什么巧劲,竟是小腿一蹬侧翻了个身,侧躺在哪里用小手去勾摇铃。 析秋笑了起来:“会翻身了……”说着在炙哥儿脸上亲了一口:“炙哥儿真棒。”说着又将摇铃拿远点诱着他:“来拿……” 炙哥儿身子一动,就从侧躺着的姿势换成趴在那里! 析秋又换了一边,接着让他翻,炙哥儿很配合,析秋乐此不彼,萧四郎在一边瞧着母子两人玩的开心,不由勾唇露出一丝笑容来…… 玩了一会儿,炙哥儿像是累了小腿一放,顿时趴在那里撂挑子了,嘴巴瘪了立时就哭了起来。 析秋呵呵笑了起来,将他抱起来:“是不是饿了?”炙哥儿就在他怀里不停的拱,析秋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坐去了椅子上,析秋放了帐子在里头给炙哥儿喂奶。 奶水不算多,不过析秋已经很满意了,炙哥儿常常吃不饱,放了床上还哼哼唧唧不肯睡觉,析秋无奈只得将周氏喊进来再喂一边,萧四郎拧了眉头看她:“这小子也不知像谁!” 析秋失笑,就想到太夫人说萧四郎的话,打趣道:“娘说,他可是像极了他老子呢。” 萧四郎听着就挑了挑眉,干咳了一声,没有再就此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同轩堂的生意闹的很大,天虹绣庄因为拿到了生意一时间声名大作,析秋听佟析砚说佟析言还亲自出现在绣庄里头,又扩大了规模将绣庄隔壁的一间铺子也租了下来,现在里头光绣娘便有四五十个。 反观佟析砚,反倒生意差了许多,常常来析秋这边诉苦。 八月的时候,大老爷调任文书正式下达了,果然是工部左侍郎,析秋听到时满心的高兴,当天就将炙哥儿和敏哥儿带着回了佟府。 大老爷正在正厅里坐着喝茶,见析秋进来目光首先落在炙哥儿身上,析秋笑盈盈的给大老爷行了礼:“恭喜父亲高升。” “一家人,何必多礼。”大老爷意气风发的样子,析秋仿佛又找到了前些年他面上的容光,他站起来两步跨到析秋面前来:“炙哥儿。” “快喊祖父。”析秋抱着炙哥儿,此时炙哥儿已经能趴在析秋的肩头上了,闻见大老爷的声音晃悠悠的转过来朝大老爷看去,大老爷瞧见顿时眼睛一亮:“让祖父抱抱!” 炙哥儿瞧见大老爷蓄起的美髯,顿时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大老爷伸出手要抱他,他也很自然的让他抱了,可一上他的手,不待大老爷说话,他的两只手就揪住了大老爷的胡须,析秋瞧着一惊:“炙哥儿,快放手!” 炙哥儿哪里会听,揪着不放手。 大老爷却是不以为然,呵呵笑了起来:“难得他看的上祖父的东西。”说着一顿又转身对身边的常随道:“去,取了剪刀来,绞了这胡子给他玩去。” “这怎么使得。”析秋摆着手,又摊开手要去抱炙哥儿,这时佟析砚走了进来,瞧见祖孙两人揪在一起,炙哥儿抓着大老爷的胡子就要朝嘴里送,佟析砚就咯咯笑了起来,觉得有趣:“父亲,您这把美髯连炙哥儿也觉得好看,若是剪了可真是可惜了。”说着走过去对炙哥儿道:“你若是喜欢,那四姨绞段头发给你玩?” 析秋瞧她说的越发没边儿,便嗔瞪了她一眼,在墙角救急似的抽了个短短的鸡毛掸子来诱炙哥儿。 炙哥儿的注意力总算被颜色鲜亮的鸡毛掸子吸引过去,好歹放了大老爷的胡须。 大老爷捋着胡须,笑意满面,又低头去看站在一边的敏哥儿,敏哥儿这才喊了声:“祖父好!” 大老爷一愣,表情立时便顿了一顿…… 敏哥儿看见大老爷的表情,眼底就露出疑惑和不安来,析秋目光一动笑着道:“父亲,我听大嫂说家里头不办席面?虽说有孝在身,可请了常来往的几家来,也可以的吧……总归是喜事。” 大老爷深看了敏哥儿一眼,视线很自然的转开,笑着摆手回道:“在你眼中是大事,在别人眼中或许不足一提,还是免了的好!”还是一如既然的低调。 析秋和佟析砚相视一笑,大老爷在正位坐了下来,佟析砚笑着道:“大哥一早就来信了,说恭喜父亲呢。”大老爷眉梢一挑,笑着道:“他消息到是快!” 正说着,江氏将坤哥儿抱了过来,长了六七颗牙的坤哥儿还有些日子就要满周岁了,这会儿一心就想在地上磨,不论江氏怎么哄他就是吵着要出去,她满脸的无奈的道:“就是这样,一刻也不能歇下来。” “随他去吧。”大老爷看看坤哥儿又看看炙哥儿,笑着道:“让他们在一处玩儿去。”说着又对江氏道:“将十二小姐也抱去。” 三个人年岁差不多,虽说辈分有些差别,可并不妨碍在一起交流。 平头炕前析秋和江氏以及佟析砚并排站着,床上摆了许多小的玩具,坤哥儿穿着品竹素色的短卦,眼睛大大的短手短脚的扶着炕头的柜子站着,一点一点朝外头磨,佟析环也是芙蓉白面的短卦,两腿瞪着在炕上蜗牛爬,炙哥儿最直接四仰八叉的朝那里一趟,抓了东西便吧嗒吧嗒嗦着不动了。 夏姨娘站在后头满脸的紧张,生怕佟析环手快伤了其它两个孩子:“还是让我抱着吧,她手快的很,抓到手里的东西就会丢出去。” “我们看着呢。”江氏笑盈盈的回头:“你就放心吧。” 夏姨娘哪里能放心下来,析秋则回头携了她的手,笑着道:“现在年纪小,便是丢了东西也没多少力气,您就放心吧!”江氏闻言也点头应是。 夏姨娘还是提心吊胆的站在一头守着。 罗姨娘笑着走过来,拉着夏姨娘笑着道:“六姑奶奶在呢,你就放了心吧。”说着拉着夏姨娘站去一边,目光在炙哥儿小脸上转了一圈:“让十二小姐和两个侄儿多走动走动也有好处啊。” 夏姨娘知道罗姨娘说的有道理,便叹了口气,正说着罗姨娘哎呦一声朝炕头扑了过去,夏姨娘就瞧见佟析环一只脚挂在了炕边上,她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来也跟着罗姨娘跑过去。 还不待罗姨娘走进,佟析砚已经笑盈盈的将佟析环抱了上去,又转头对罗姨娘道:“我们都在,你何来这样紧张的。” 罗姨娘干干的笑了笑没再说话,夏姨娘则在她身边停了下来握了握她的手,算作安慰,罗姨娘并不介意的笑了笑,两人走到外头说话:“四小姐脾气这么多年我心里头知道,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放心吧,我没事!” “就怕你多心。”夏姨娘笑眯眯的安慰她:“难得一家人这样平静的相处,也不知哪天就没了这样的日子,我们能待一刻算一刻吧。” 罗姨娘闻言便是一怔,面色一变抓住夏姨娘的手:“大老爷和你说了什么?”大老爷和夏姨娘最亲近,指不定和她说了什么。 “你别紧张。”夏姨娘安抚她:“大老爷什么也没有说,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正房里头总不能一直空着,我前两天还听府里的下人说有官媒要上门给大老爷说亲事呢,以前这样,现在大老爷升迁了,只怕这好事也不远了。” 罗姨娘听着脸色就不大好看,抓了夏姨娘的手,在她耳边就道:“若真是如此,那十二小姐的嫁妆,你趁着这会儿人还没进来,先让大老爷备齐了,免得将来还要求人,再说进来什么人你我都不知道,还是防着点比较好。” 罗姨娘的提醒让夏姨娘心中便是一提,她说的很有道理,当初六小姐出嫁她便吃了一次亏,这一生不管她吃多少苦都无妨,但三个孩子决计不能再吃苦了。 “你若不敢说,回头我去说。”她当初没了五小姐,如今夏姨娘生了十二小姐,她这会儿全心里将十二小姐当成亲生的在疼。 夏姨娘摇了摇头:“你先别忙,我……我和六姑奶奶商量看看吧。”罗姨娘听着眉头一挑,遂点了头道:“也好,六姑奶奶想事儿考虑的周全。” 下午,大家等萧四郎的功夫,析秋和夏姨娘在房里说起罗姨娘说过的话,析秋听了拧了眉头道:“……父亲没有提起没有续弦的事吧?” “没有。”夏姨娘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的事想必大老爷也不会和我说的吧。” 析秋点了头,觉得夏姨娘讲的有道理,她想了想又问道:“既然府里有人说起,有官媒要给大老爷提亲,那索性就仔细打听看看,大老爷是什么态度。” “我知道了,改明儿仔细打听看看。”夏姨娘点头应是,析秋便又道:“妹妹的嫁妆,罗姨娘说的也没有错,现在筹备好了,将来若是有变故也不会发愁,这样,回头我给您送些银票来,您先存着。” “这可不行。”夏姨娘立刻摆着手:“怎么能要你的钱。”析秋按住夏姨娘的手道:“不但是十二妹的,七弟眼见着也大了,过了三年的孝他眼见着也要说亲事了,有备无患吧。” 夏姨娘目光动了动,便没有再说话,过了几日她将打听的事托了秀芝去告诉析秋:“大老爷见也没见官媒,就直接拒绝。”态度很坚决! 析秋暗暗觉得,大老爷会不会根本不打算娶亲? 她暂时放下这事拿了银票让秀芝带回去,给夏姨娘压着箱底以备将来之用。 当天晚上,萧四郎过来,大家在家里吃了饭,析秋便和萧四郎一起回了家,路上他问萧四郎:“任隽的病好了吧,这会儿可启程了?” “听说是无碍了。”萧四郎揽着析秋淡淡的道,析秋听了便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想起了佟析言。 过了些日子,坤哥儿在家里头办周岁,因为有孝在身依旧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饭,析秋见到了久违的江夫人,吃了饭析秋和江夫人以及江氏在房里说话,江夫人和杨夫人自几年前大太太在府里搭了戏台那次相识后,便一直有些来往,杨夫人品级不高但却是八面玲珑。 江夫人道:“蒋家如今可算是热闹的很。”说着一顿便道:“说是家里头原先娶的那位梅姨娘正闹着呢,说蒋老夫人偏袒蒋夫人,将她们这几个妾室都快逼得无路可走了……寻死觅活的。” 析秋听着纳闷,梅姨娘和另外一个姨娘进府里也有几年了,这位新夫人可是才进的门,怎么这么快新夫人就能将两位妾室打压成这般模样,再说,她记忆中梅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蒋老夫人不是很疼爱梅姨娘的么,怎么现在又反过来打压她了呢。”江氏哄着坤哥儿睡觉,脸上露出不屑来。 江氏抿唇轻笑,回道:“这再疼爱也是个妾室,比起她来自是正室更惹人疼,又是新进门的,身份又高!” 江氏听着不置可否。 析秋也是心里疑惑,嘴上却是什么也没有问,江夫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蒋大嫂子要搬出去了吧,说是要在京城置宅子呢,就年底的事儿了。” 杨夫人果然是消息灵通。 看来,蒋大嫂子是挣了钱了吧,否则怎么有钱置办新宅子呢,京城寸土寸金,想要置宅子可不是简单的事。 析秋对怀宁侯这位嫡女却生出好奇心来,蒋大嫂子那样的人,竟然肯舍得从蒋府里搬出来,要知道大家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用的花的都是公中的钱,蒋家大爷没有收入,一家子人吃的可都是蒋士林的,如今这位马小姐一进门蒋大嫂子就要搬出去。 她可不相信,蒋大嫂子是因为手头宽裕了才搬出去的。 果然,江夫人一顿又道:“不过,蒋老夫人像是不愿的样子,还亲自去了一趟怀宁侯府,只怕也是为了这件事,让娘家人劝劝呢……” 析秋浅笑起来,看来这其中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这位蒋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天气渐渐转凉,炙哥儿学会在炕上爬,析秋每天都要守在一边,生怕他一个不慎从炕上栽下来,佟慎之和佟全之做了许多小玩具送来,木质的刀剑,木质的斧头,还有一架小鼓,炙哥儿每天将这些东西圈在自己的地盘里,但凡有人碰他立刻飞扑过来抓在手里,然后用和萧四郎一样细细长长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你,等看的你浑身冷汗时他悠悠转身,又将东西寻一处新的地儿藏起来。 析秋和他玩的乐此不彼,常常将他藏起来的玩具换个地儿,然后第二天他总能在翻遍了炕头所有的柜子后找到母亲藏的东西,有时候敏哥儿下了馆,则会脱了鞋哥儿俩撅着屁股将炕上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东西又嘻嘻哈哈倒在一起,满脸的得意,然后敏哥儿又会抓住炙哥儿说一番道理,炙哥儿哪里能听得懂,敏哥儿就跟在弟弟后头,去说哪里哪里不能动,什么东西比较危险,又会抓了他新写的字来教他:“这个字念炙,是你的名字!” 炙哥儿看着白纸黑字,抓在手里就撕扯了条状,又觉得有趣又撕成了点状,然后找个太夫人那里得来的掐丝珐琅的小匣子,将点状的碎纸收起来,四处瞄着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悄悄塞进柜子里。 析秋就指着炙哥儿和萧四郎叹气:“他怎么能这样,也不知道像谁。” 萧四郎看着儿子却是哈哈大笑,抱着炙哥儿满房里转了几圈,届时,父子哈哈笑着表情,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析秋怕敏哥儿心里头难过,便提醒萧四郎:“敏哥儿在的时候,你别抱着炙哥儿。”萧四郎听着前面点头应了,后头还是抱着炙哥儿满园子溜达,有时候敏哥儿还会拿着斗篷跟在父子两人后头,等萧四郎停下来他就用厚厚的斗篷将炙哥儿包住:“父亲,母亲说炙哥儿年纪小,很容易受凉。” 萧四郎不置可否,看着敏哥儿直挑眉梢。 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敏哥儿好像对这样的萧四郎适应了,并没有她所担心的那样介意。 春雁从医馆里回来,好些日子没见她圆润了许多,和春柳碧槐在外头打闹了一阵,才进了门,和析秋见了礼在炕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析秋笑着问道:“天益还好吧?” “挺好的。”春雁说着点着头:“就是有些想夫人,所以想来看看您。”说着四处去找炙哥儿:“炙爷呢,怎么没瞧见。” “敏哥儿带他出去玩儿了,说是今天会下雪,两人在外头等雪落呢。”析秋说着满脸的无奈,看向春雁挑了眉头问道:“你突然来,是不是有事?” 春雁听着就红了脸,析秋心头一跳,脸上露出欢喜的样子,猜测的问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春雁果然点了点头,道:“昨儿查出来的。”说着垂着头:“奴婢想着现在身子还轻便,便想过府来看看夫人,等回头身子重了也不敢多走动,要许久都见不到您了。” “你真是。”析秋拧了眉头道:“想见我什么时候不能见,这会儿身子最重要,外头天寒地冻的,回头摔了碰了,我可没法子和天益交代了。” “夫人!”春雁听着脸愈加的红,正说着春柳和碧槐,碧梧掀了帘子进来,岑妈妈也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春柳满脸笑容的道:“我瞧着怎么胖了许多,没想到竟是有身子了。”说着煞有其事的摸了摸春雁的肚子:“我这个姨母可算跑不掉了。” 春雁红着嗔瞪了她一眼,又回头对析秋道:“夫人,您瞧瞧,这蹄子可是留不住了。” “胡说!”春柳一听急了:“我哪里留不住,不过感叹一下而已。”又回头对析秋解释道:“奴婢可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 析秋抿唇轻笑,却也意识到,春柳今年也有十七了……总不能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碧槐和碧梧嘻嘻笑着,碧梧凑在春雁身边:“我也是姨母,等他出生了,我一定会将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他留着。”岑妈妈在后头看着几个丫头闹腾,呵呵的笑着。 日子过的飞快,腊八那天宫里头发了九九消寒图下来,析秋将它挂在正厅里头,炙哥儿瞧见依依呀呀的半天,大有一副他也要试试点梅瓣的意思,析秋拧了眉头说了半天道理,萧四郎一回来,扛着儿子拿了笔在刷刷点了十几朵…… 析秋失笑,看着他们道:“索性依一点完罢了,也不用日日去点。” 过了腊八,阮静柳从医馆过来,析秋拉着她问春雁的事:“胎位还稳当吧?” “稳当。”阮静柳淡淡的说完,又喝了茶就直接说到同轩堂的事,析秋正好心里有疑惑:“不是说年底开业么,怎么这会儿还没听到动静?” 阮静柳听着抿唇笑的很开心,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只怕是开不成了……至少在年底开不成。” “为何?”析秋说着一顿:“不是说里头一切都弄停当了,怎么又耽搁下来?” 阮静柳端着茶杯啜了口茶,眉梢高高扬起,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得亏你那三姐。”她知道析秋和佟析言的关系并不好,遂道:“……定了一百四十二套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裙,这会儿了才出了一百套……”说着一顿:“正闹着呢。” “怎么会这样。”析秋觉得佟析言办事虽有些激进,但也不至于心里头没谱,前头她听佟析砚说起过,天虹绣庄也新招了许多绣娘,这么多人两三个月的功夫,虽是有些赶可也不至于这么慢,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她怀疑同轩堂的人故意找麻烦。 “不知道。”阮静柳淡淡笑着:“我只知道,现在京城的商家都在看天虹绣庄呢,到是不知道她们要如何解决。” 佟析言这边,更是急的热锅上蚂蚁一样,她砸了手中青花甜瓷的茶盅,指着绣庄里的管事就骂道:“我和你怎么说的,年底了那些绣娘的钱不能克扣,你倒好,竟然两个月没有发工钱,她们能给你认真办事,做出来的衣裳,竟是有一半不合格。”说着拍了桌子,声音越发的高:“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蒋大嫂子,低着头半句话不敢说。 佟析言瞧见,顿时目光如箭一样射向蒋大嫂子,迷了眼睛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蒋大嫂子有些心虚,说话便有些支支吾吾的道:“其……其实也没什么…每个月都发工钱,不过少两个月而已……谁知道她们竟是心眼长歪了。” “什么!”佟析言气的说不出话来:“心眼长歪了,她们都是靠手吃饭的,你便是在房里连炉子都舍不得生,这也能说人家心眼长歪了,眼见了年底家家户户都是要置办年货,你不发工钱,她们哪里还有心思为你做事。” 说着,在正厅的椅子上坐下来,声音沉了一分:“说吧,这钱到底哪里去了。” 蒋大嫂子闻言便了一抖,飞快的朝管事打了个颜色,佟析言自来精明,这一眼便足以让她明白,她气冲了头顶指着蒋大嫂子就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偷偷将绣庄里的钱拿去置你那宅子去了?” 蒋大嫂子猛地抬起头来,朝佟析言看去,又心虚的飞快的低垂了头,佟析言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蒋大嫂子的鼻子就骂道:“你果然这么做了,平日瞧你聪明的很,怎么到了这节骨眼上,却做出这样的傻事情来,同轩堂什么人,他们能不声不响拿下醉仙楼来,你就该知道他们背后的人必定大有来头,我们不紧着心的做,竟然生出这样的歪心思来,拿次品去糊弄人家。”她说着顿了顿,方不解气:“你说,现在到底怎么办!” 蒋大嫂子哪里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她看向佟析言解释道:“三奶奶,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这个家不搬不行,我和相公两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寻到间宅子托了人打听好了,可手头银子又不够……所以……所以……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闹的这么严重。” 佟析言一张脸比外头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她咄咄逼人:“没有想到这么严重?你脑子都装了什么。”说着一顿又道:“搬出去,搬出去,我怎么和你说的,说房子不能买,她让你搬你就搬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当初四妹妹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如今却被她压住头都抬不起来。”说着又摆摆手:“你怎么窝囊我不管,但你不能拖我的后退,如今酿成这样的局面,现做衣裳是来不及了对方让我们照着合约赔付,你说怎么弄吧!” 蒋大嫂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存侥幸的问道:“那……那要赔多少?” 佟析言眼睛一瞪,旁边的管事就有些颤抖的回道:“小……小人算……算了一遍……大……大概要赔八万两白银。” 不等管事的话说完,蒋大嫂子两眼一翻就栽了下去。 当天蒋家就翻了天了,这绣庄是开不下去了,佟析言细细算了一遍将整个绣庄赔给人家还得倒贴进去三万两银子,等于她们这一年多不但白忙活了,还白白打了几万两银子的水漂。 她兜了家底,和蒋家对半分摊,这边蒋大嫂子哭天抹地求着蒋士林走走关系,让同轩堂少赔一些,蒋士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走了层层关系找到同轩堂的掌柜,最后也不知如何谈的,总算少赔一万两…… 蒋大嫂子哪里有钱,便日日在将老夫人和蒋士林跟前哭,一家人东拼西凑总算将窟窿填了上去,这边佟析言也算是将这几年的积蓄悉数赔了进去,病倒在家里……平凉那边又来了信,说是任隽旧病复发要家里寄五千两去, 武进伯府早就被掏空了,这会儿公中的账上早就没了银子,况且寄给任隽的钱,任家大爷刚继承了爵位,任大奶奶当家主持中馈,她和二奶奶怎么也不可能同意从公中走,佟析言就当着太夫人的面将信撕了。 一家子人也闹起了分家,任大奶奶如今的伯公夫人,就抹着眼泪和任太夫人道:“……若不是三弟妹撺掇着蒋大嫂子做生意,蒋家也不可能赔成这样,便是连妹妹在那边也日子过的艰难,竟是要让她贴了嫁妆养一家子人,我们这里也这样难过……” 任太夫人却是听出伯公夫人的意思,如今她也正拿着嫁妆充公中的银子,养着一大家子人呢。 伯公夫人性子温和,便是有气也不会大声去吵闹,但蒋夫人却不是这样,虽是堂姐妹但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蒋老夫人端着碗就拧了眉头看着桌子上的两菜一汤,随手就丢了筷子质问道:“一大家子人,就这这些?”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蒋夫人一脸不安:“咸了,淡了?要不然儿媳让人再去热一热吧。” 蒋老夫人听出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不高兴的道:“中午我们娘几个在家也就罢了,如今士林在家里头,你也让厨房做这两个菜?”说着又指了指面前的青菜豆腐汤:“若是我没记错,这还是中午剩的吧?” 蒋夫人红了眼睛,委屈的看向蒋士林,又垂着眉眼道:“娘,您有所不知,现在家里头不比从前,我们只能节省些过日子。”说完又看了眼要搬没搬成的蒋大嫂子:“娘不高兴,我心里头又何尝乐意,你们到还好,可怜我,这样的菜,便是活了十几年也是没有吃过的。” 蒋老夫人被她的话噎住,就瞪着眼睛看着她。 蒋夫人撑着额头就晕了晕,看向蒋士林:“我身子不适,相公您陪娘慢慢吃,我先回去歇会儿。” 一桌子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蒋夫人出了门,蒋老夫人就气的指着她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蒋士林劝着道:“娘,您想吃什么,我让人去鸿雁楼买去便是。” “不吃!”蒋老夫人站起来:“她都这样说了,吃得下也要被噎死才是。”说着就扶着身边的妈妈回房里去了。 一进房里,她便交代身边的妈妈道:“去外院给了银子,打发个小厮去鸿雁楼买了水晶烩肉和蹄膀回来。”妈妈应是拿了碎银子就出了门,不一会儿匆匆又跑了回来,脸色大变的回道:“老夫人……外院的小厮的回道,他们这会儿忙的很,没空去出去。” 蒋老夫人听着怒火腾的一下烧了起啦,怒道:“什么叫忙的很,竟是连这点事也指使不了了,留他们何用!” 那妈妈却是小声道:“老夫人,他们现在确实忙不过来,一个人做三个人的事……”蒋老夫人听着满脸纳闷的问道:“怎么说?” 婆子便小心翼翼的回道:“是……是二夫人……将家里的小厮和婆子辞了一半多去,说是没钱养这么多闲人。” 蒋老夫人顿时气了个倒仰:“走,找她去!” 两人踩着雪去了二房的院子里,蒋老夫人也不打招呼,腾的一下就推开门,正瞧见房里头丫头提了食盒出来,里头一盅燕窝,一盘子佛跳墙……三四碟子的荤菜,她顿时气红了眼睛,站在门口就喊道:“这么多好菜,难不成是单独为老二准备的?” 她来时就打听了,蒋士林这会儿在书房里呢。 蒋夫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浅浅的得体的笑容,蒋老夫人看见她怒从心来张口便道:“倒是没瞧出来,你竟是长能耐了,府里的下人说也不说一声便辞了,辞了这么多人往后事情谁来做?” “娘,您有所不知,这家里头如今都快被掏空了,儿媳不节省着点儿,这日子可过不下去了。”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您那边若是人手不够,就暂时忍一忍,等家里头日子缓口气,儿媳再给您请回来便是。” 蒋老夫人心里头的帐算的清清楚楚的,她不悦的看向蒋夫人:“家里头虽说被你大嫂子拖累了,可也不至于落成这样的艰难,你若是不会持家回头还是让你大嫂子劳累些吧!” 蒋夫人眼中掠出讥讽之色,心头冷笑一声,面上笑着回道:“娘,您要这么说可真伤了儿媳的心了,儿媳虽说愚笨可这中馈的事在家里头也由母亲亲自教过的,再说,大嫂虽勤俭……可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又会拿了银钱去做生意,我们家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蒋老夫人心里头怒火拱了起来,压抑着怒容,她道:“既然如此,你将府里的账本拿来我瞧瞧,我倒要看看,你所说的揭不开锅,到底是如何的揭不开锅。” “那您稍等。”几乎不等蒋老夫人说完,蒋夫人便应了,她身后的丫头便捧着账册走了出来,反应之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蒋老夫人眯着眼睛接了账本前后一翻,顿时黑了脸:“不可能,怎么会只有这点银子。”账本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心思转过,脑中就想到蒋夫人私自将银子吞了,让他们吃青菜豆腐,她自己则在房里大鱼大肉,便怒指着丫头们提着的食盒便道:“这就是你说的揭不开锅?那这些又是什么?” 蒋夫人目光一顿,便道:“娘,您这冤枉我了,我这些可都是拿自己的嫁妆买的给相公补身子的,可没有动公中一分钱。” “什么!?”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蒋夫人道:“你的嫁妆?你嫁到我们蒋家来,便是我们蒋家的人,你竟然还分你我?” 蒋夫人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蒋老夫人,她掩面就笑了起来:“娘,您不会是让我拿嫁妆养着你们吧?您要知道,这些可是我自己的东西……”说着一顿,面上露出鄙夷来:“您不会要我佟四小姐一样,拿嫁妆养着你们吧?” “你!”蒋老夫人被她的话噎住,蒋夫人看着她就侧身福了福:“娘,相公晚上没吃饭,儿媳现在要去给他送饭去,您慢走!”说着,绕过蒋老夫人,就带着丫头婆子扬长出了门。 蒋老夫人气的靠在门扉上,身子直打颤,眼前一阵阵的泛着黑。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4 时间 她身边的妈妈赶忙扶住蒋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吧!”说着,在蒋老夫人的胳膊肘上轻轻掐了一下。 蒋老夫人目光一转,顿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妈妈焦急疾呼一声:“快来人啊,老夫人晕过去了。” 蒋夫人行走的脚步一顿,拧了眉头回头去看,就见蒋老夫人双目紧阖靠在婆子身上,她眼中露出厌恶之色,脚下却是一掉头露出惊容来:“娘,娘……您怎么了!”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紧张的扶住蒋老夫人,指使蒋老夫人身边的妈妈道:“李妈妈,你发什么愣,快扶着娘进屋里去。” 李妈妈何止是发愣,心头更是惊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暗暗赞叹二夫人的心思,只怕不简单,又低头去看蒋老夫人,心头感叹道:只怕这一位的伎俩,您已经不是对手了。 心里头心思转了几遍,但手上却没有停,李妈妈扶住蒋老夫人转了身就和蒋夫人一起进了暖阁里,将蒋老夫人放在炕上,李妈妈朝蒋夫人看去:“二夫人,还是让人去将大爷二爷找来吧。” 蒋夫人目光一动,深看了李妈妈一眼,回道:“先不急,给娘打盆水来。”李妈妈再有心思,可毕竟是奴婢,唇角动了动终是没说出后面的话来,下面有丫头打了水来,蒋夫人触手一摸拧了眉头道:“去,换了冷水来。” “夫人?”李妈妈一怔,这大冷天的用冷水,二夫人要做什么。 蒋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丫头们速速去换了一盆冷水,蒋夫人褪了手上的镯子戒指,挽了袖子拿了冰凉凉的毛巾就要去给蒋老夫人擦脸,李妈妈看的心惊急忙去阻拦:“老夫人这是气血上涌晕过去了,夫人还是请大夫来吧。” 蒋夫人什么也没有说,推开李妈妈拿了帕子就去给蒋老夫人擦脸。 冰凉凉的毛巾往蒋老夫人脸上一个搁,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想睁开眼骂蒋夫人,可一想她的两个儿子还没有来,若是没有让他们瞧见,这场戏算是白演了,她暗暗咬牙忍了下去。 蒋夫人孝顺的擦拭了半天,对蒋老夫人的反应自是看在眼中……果然是装晕,她目中闪过讥诮,李妈妈看着就立刻跪在了地上:“二夫人,还是请了大夫来吧,老夫人年纪大了,可经不得这样的折腾啊。” “就依你。”蒋夫人格外的干脆:“请大夫来吧,也正好瞧瞧娘得了什么病。”说着,拿着帕子压了眼角嘤嘤的哭了起来:“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变脸的速度极快。 李妈妈起身的动作,便就是一颤。 她飞快的出了门,就跑到书房外头拍了门,蒋士林的常随开了门,李妈妈见到书桌后头的蒋士林,也没去看站在蒋士林身边的梅姨娘,立刻便回道:“二爷,您快去瞧瞧,老夫人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蒋士林一听就站了起来拧了眉头看向李妈妈:“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了。” 梅姨娘也是露出惊容来:“怎么会晕了?士林哥,您快去瞧瞧吧!” 李妈妈满脸的焦急,看了梅姨娘一眼,飞快的将刚刚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老夫人就被气晕过去了……二夫人还……还……还故意拿冷帕子给老夫人擦脸。”蒋士林已经待不住朝外走,在门口停了脚步,目含厉光看向李妈妈,李妈妈一顿心中惊了一惊回道:“奴婢没有胡言,说的句句属实。” 李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也是看蒋士林从小长大的,她是什么人他看的清楚的很……梅姨娘瞧见蒋士林生出狐疑,目光一转就上来接了话:“姐姐怎么能这样,竟是将娘气晕过去了,实在是太过分了。”说着去拉蒋士林:“士林哥,我们快去瞧瞧,也不知娘这会儿怎么样了。” “你不用去了。”蒋士林收回审视的目光又淡淡扫了梅姨娘一眼:“回去歇着吧,不是身子不适嘛。” 梅姨娘一怔:“我……可是我当心娘啊,您就让我去吧。” 蒋士林面露不悦,顿时沉了脸色,梅姨娘张口欲言李妈妈瞧见就暗暗使了眼色,梅姨娘就红了眼睛道:“那……那我就不去了,我知道士林哥怕我过去和姐姐又起了冲突,那我就听士林哥的不去就是。”很乖巧的样子。 蒋士林面色稍霁,点了头转身往外走,梅姨娘小步跟在后面送他出来,压了眼角:“娘那边什么情况,您稍后一定要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啊,我会担心的。” “知道了,你去吧!”说着大步离开,李妈妈跟在后头小步跑着。 梅姨娘看着蒋士林的背影,就回头对身边的丫头道:“跟着去瞧瞧……”丫头应是。 蒋士林才进了院门就瞧见蒋大嫂子也匆匆而来,捂着脸一路哭着朝里头小跑。 “二弟。”蒋大嫂子语不成声:“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看见真实的情况,蒋士林也不会轻易开口,他道:“进去看了再说。”率先进了院子。 进了门,就瞧见暖阁里蒋夫人正跪在炕前低声哭着:“娘,您快醒醒,都是儿媳不对,儿媳不该不听您的话,儿媳知道错了……”语气包含了歉意,哭的我见尤怜。 蒋士林拧了眉头进去,目光就落在躺在那里的蒋老夫人身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蒋夫人一惊抬头朝蒋士林看来,喊道:“相公!” 蒋士林看也不看她,就走到蒋老夫人面前,握了蒋老夫人的手见她手指冰凉,他愠怒道:“大夫来了没有。” 旁边有丫头回话:“已经去请了。” 蒋士林就转头看向依旧跪着的蒋夫人:“起来吧,跪着作甚。”语气淡淡的,见蒋夫人哽咽着起身他问道:“娘怎么好好的就晕了?” 蒋夫人就拿了帕子擦了眼泪回道:“我刚要出门给您送饭菜去,娘就来了,说要看府里的账本,我就拿了给她看,谁知道……谁知道……娘一看就晕过去了。”和李妈妈说的不一样。 蒋士林紧紧蹙了眉头,朝站在门口的李妈妈看了一眼,李妈妈顿时跪在了门口哭着道:“二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信您等老夫人醒来问老夫人。” 蒋大嫂子见机会合适,就立刻跑过去趴在蒋老夫人身上:“娘啊!”哭的惊天动地:“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事我们可怎么活啊。”说着朝二夫人看去:“弟妹,您怎么将娘气……” 二夫人淡淡一眼扫过来。 蒋大嫂子出口的话一噎,眼中露出惊恐的样子,话锋一转又去哭蒋老夫人:“娘啊!” 蒋夫人面无异色,满脸的悲容和自责:“相公……”语气极尽的无助和不安。 蒋士林没有回她的话,只凝眉看向蒋老夫人,蒋大嫂子依旧在哭,抹着眼泪几乎快哭晕过去…… 蒋夫人眼底露出失望之色,捏着帕子的手指,紧紧将帕子攥在了手心里。 房间一时就只剩下蒋大嫂子的哭声。 过了一刻,外头蒋大爷的声音响起来:“大夫来了。”说着,蒋大爷掀开帘子带着大夫就进了门。 蒋大嫂子扶着身边的丫头让了位子,大夫看了眼床上躺着人的年纪,一脸郑重的搭了脉,切了左手的脉又拧眉换了右手。 蒋士林看着心惊,不确认的问道:“到底什么病,怎么会晕过去了。” 大夫放了手,咳嗽一声道:“老夫人有些脾虚,其它的倒无大碍,我开两副药吃一吃便就无事了。”蒋士林听着暗暗纳闷,疑惑的朝蒋老夫人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边蒋夫人便焦急的问道:“那怎么会好好的晕了呢,大夫您再仔细瞧瞧。”颇有质疑的意思。 “晕了?”大夫反倒是脸色一怔,没明白过来蒋夫人的意思,蒋士林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飞快的摆手道:“大哥,麻烦您送大夫出去。” 蒋大爷见事立刻点了头:“大夫这边请!”大夫又看了眼蒋老夫人,暗暗摇了摇头就出了门。 蒋大嫂子再粗心也明白其中的缘故,目光一转就上去和李妈妈道:“快去给娘倒杯茶来,兴许喝口茶就能醒过来。”李妈妈反应极快,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给蒋太夫人倒了杯温茶来喂着她喝了,转眼功夫,果然就见蒋太夫人悠悠醒了过来。 “老二啊!”蒋老夫人眼睛一睁就嚎啕大哭起来:“我真是命苦啊!” 蒋夫人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欣慰高兴的样子:“是我粗心了,没给娘喝口热茶。”言下之意,说不定早点喝了茶连大夫也不用请了,暗示蒋太夫人根本就是装晕。 蒋老夫人听她如此一说,愤愤的目光就朝她射了过来,指着蒋夫人就对蒋士林道:“你瞧瞧,你瞧瞧,你媳妇说的什么话,她将我气晕了还说这样的风凉话。”说着一顿抹了眼泪:“亏我将你拉扯大,吃了那么多的苦……” 蒋士林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了起来,头刺刺的疼:“娘,事情我已经知道,我会想办法,往后您想吃什么让灶上单独去做便是。” 这话是当着一家人的面说的,蒋大嫂子面色一怔,蒋夫人心里一沉面露怯容朝蒋士林看去:“相公,您是不是觉得我照顾照顾的不好?”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想家里头能太平的过日子:“娘老了,口味和我们也不同,往后她想吃什么,就让她自己安排吧。”等于说分了灶了,蒋夫人目光一转心里笑了起来,能甩开一大家子人他们两口子单独过日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公,那大嫂和大哥呢,是不是也分了灶?”很伤心的样子。 蒋大嫂子一听,顿时紧张的朝蒋老夫人看去,蒋老夫人心里头明镜似的当然明白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顿时声音一撕喝道:“不行!”说着一顿便道:“在我闭眼以前不准提分家分灶的事。”说着一顿又看向蒋夫人,惊觉话题从她要讨伐儿媳的事儿上,变成了分家,她道:“老二,不是我嘴馋也不是嫌她做的不好,可是你也瞧见了,中午一顿青菜豆腐我就忍了,晚上竟然还吃中午剩下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五品官的家里头过这样的日子,这哪是过日子,分明就是不是想让我活啊。” “娘!”蒋夫人哭了起来:“您怎么能这么说,我自从嫁进来虽不敢说贤惠可对您却是问心无愧的孝顺,便是大嫂和大哥我也是尊敬有加,您今儿说的这话实在太伤儿媳的心了。”说着戚戚然的朝蒋士林道:“相公……” 蒋士林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拂袖站了起来问蒋夫人:“家里头果然如你所说拮据到如此地步?” “相公?”蒋夫人顿时哭的更凶:“您若是不信,妾身给您账本看看,这上头可是列的清清楚楚的。”说着一顿看向蒋老夫人:“便是娘适才不也是看过!” “屁话!”蒋老夫人口不择言的怒道:“我自小便与账本打交道,什么账我随眼一扫心中便有数,你敢说你没有做手脚?我告诉你,想要蒙混我老太婆你还嫩了点,再说,你口口声声说孝顺我尊敬他们,却让我们吃青菜豆腐,你却在房里大鱼大肉的,这就是你说的孝顺?” 蒋士林朝蒋夫人看去。 蒋夫人回视他,目中包含爱意:“我……我只是想到相公辛苦,拿了嫁妆的体积银子给您做了些好的补补身子,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妆,又没有动公中的一分钱!” “你还有理了?”蒋老夫人一下子从炕上跳了下了地,当着儿子的面格外的理直气壮:“你的嫁妆?你嫁到我们蒋家来就是我们蒋家的人,你的东西便全是我们的,你自己也说了家里现在这样艰难,你那嫁妆自是要拿出来,大家一起共度难关,你还说的理直气壮说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有没有将这里当成你的家?”她一口气说完,中间连停顿也没有,不待蒋夫人还嘴她又道:“再说,你主持中馈不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如今日子过到这种田地,难道是我们的责任吗,我告诉你,明天你就将你的嫁妆拿出来,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蒋夫人柔弱的仿佛一阵风能吹走,摇了摇身子:“自古谁都知道,嫁妆是女子一身的依靠,我娘家给我备的东西,便是连我百年后的寿衣也在其列,这些东西不是我的,难道还能拿出来分了不成?再说了,这中馈的帐您也看了,上头仔仔细细的列着的,钱到底去了哪里……”她看向蒋大嫂子:“大家心里都清楚。” 蒋夫人说完就朝蒋士林身边走近了几步,嘤嘤捏着帕子当着众人的面就靠在蒋士林的肩头:“相公……您说句公道话,妾身可承受不起这不孝不贤的名声那。” 蒋夫人长相圆润,皮肤白皙,圆盘脸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个子不高算不上很美,但身姿却是有几分风韵,蒋士林看着她哭,眼前就突然出现佟析砚的样子,也是同样含泪看着他,但眼底却满是倔强不屈,仿佛一棵纤细的树苗在风雨中林立,尽管风雨凌厉它却依然挺着背脊没有半分的怯弱…… 可蒋夫人不同,那样的无助,仿佛他就是她一生的依靠,那样的彷徨无措没有主心骨的样子…… 析砚…… 心里头这个名字跳出来,他便是顿了顿,脑海中想到她离家时种种的表情,想到她们偷偷在佟府的后巷里约见时,她压抑着害怕却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想到他生死不知时她自缢追随的样子……想到从未出过门的她,独自一人上街彷徨无措流浪在街头的样子…… 一切的一切,不知为何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涌上了心头。 同样的场景,如今重现,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马氏说的没有错,嫁妆是女子的依靠,往后便是娶了儿媳进门婆婆没有嫁妆赠与,儿媳也会不高兴,那些东西是她们一生的体面,马氏不拿出来养家天经地义,他知道她没有错…… 可是心里头为什么还这么痛呢。 忽然间,他就想起来,当初析砚出嫁时四十八抬的嫁妆,从这里取回去时好像少了很多,他知道,她是偷偷拿出来贴补一家子人……那时候家里虽也不安稳,可是大家吃的用的却是打理的仅仅有条。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析砚…… 析砚…… 心中就不断重复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相公!”蒋夫人抬头眼睛红红的求助似的看着他。 “老二!”蒋老夫人怒容满面的瞪着他。 两个人等着他裁决,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 “够了!”他受够了,蒋士林怒喝一声推开蒋夫人拂袖就要出门。 “相公!”“老二!”蒋老夫人几乎和蒋夫人同时出声。 蒋士林脚步还是顿了一顿,满脸无奈极其疲惫的回道:“我出去走走,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任蒋老夫人和蒋夫人怎么喊都不回头。 蒋士林大步出了门,留了一屋子的女人瞪眼愣在哪里,他疾步走着漫无目的的上了街,远处人家的灯光照过来,可眼前的巷子依旧是走不到头一样的黑暗。 他失了心魂一样,只觉得周身疲惫,就这样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回神时,却已经站在了佟府的正门口…… 佟府门前守着的小厮见到他,便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疑惑来,犹疑着开了口:“蒋大人,这么晚您可是有事?” 蒋士林巨震,飞快的退后了一步。 他怎么会来了这里,脚下不停,他连回话的勇气都没有,立刻转了身飞快的沿着来时的回走,溶在黑暗里头。 佟府的小厮满脸迷惑,摇了摇头道:“蒋大人这是怎么了?” 蒋夫人拧了眉头,目中露出厉光来,看着婆子便问道:“你确认他走到了佟府门口?” “奴婢确认,佟府奴婢当初送前夫人回去过一次,记得清清楚楚。” 蒋夫人听着,几乎咬碎了一口的细牙。 蒋老夫人回到房里,就气的将一只青花雷云纹天球瓶高高举了起来:“正是气死我了!”正要砸下去,李妈妈一下飞扑过去抱住蒋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息怒,这只瓶可是您最喜欢的。” 蒋老夫人被气昏了头,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过来,看到手里的青花雷云纹天球瓶顿时心里咯噔一声,生出后怕来,李妈妈见状赶忙将东西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小心放好:“您这是要砸了下去,回头心疼的还是您啊。”说着一顿又道:“如今再想弄这样的好东西,可是不容易啊。” 蒋老夫人脸色一沉,李妈妈惊觉失言,这只瓶子还是当初老夫人去前二夫人房里瞧见的,觉着喜欢就拿了过来摆在房里,当时前二夫人离府时却没有再提起这只瓶子…… 蒋老夫人也想到了这只瓶子的来历,脸色就越发的沉,李妈妈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退去了旁边不敢再说话。 蒋老夫人看着那只瓶子,站在哪里半晌没有挪动,李妈妈见她面色渐渐平复,就上来小声道:“太夫人,奴婢说句不当的话,夫人嫁进来也有快半年了,这会儿你不如忍一忍,便是发作也没有借口……等过了年她的肚子若还没有动静,届时您再发作且不是理由又多了一些。” 蒋老夫人听着眼睛一亮,随即又叹了口气,提到子嗣便是她的心头刺:“怎么这么久也没有动静。” 李妈妈劝着道:“您也别着急,二爷年纪轻,总会有的。”蒋老夫人就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李妈妈:“梅儿呢,怎么没瞧见?” 李妈妈笑了起来,贴在蒋老夫人耳边回道:“在二门口等二爷呢。” 蒋老夫人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也该给马氏一些教训了,先头帮她压着两房妾室,以为她能领情,合着现在却倒打了一耙,她现在就要看看她怎么去摆平了两房妾室再说,没了她的协助她还能有什么手段。 等着她来求自己吧! 析秋抱着炙哥儿的手一顿,回头看着萧四郎问道:“任隽在平凉打架?”看来事情闹的必然不小,否则怎么会传到京里来。 “嗯。”萧四郎拧眉说着,将外衣挂在屏风上,析秋又问道:“可严重,是他伤了,还是伤了别人?” 萧四郎就走过来摸了摸炙哥儿的小手,炙哥儿顿时将父亲的手指抓住,拖着就要朝嘴里送,萧四郎点了他的小鼻子强行收回了手,回道:“纠结了当地蛮匪,冲了平凉的县衙……” 析秋紧紧皱起了眉头,任隽真是不消停,本事也见长了不少,竟然敢纠结了流匪冲当地的县衙! 看出析秋的疑惑,萧四郎在炕边坐了下来,回道:“……说是有人挖山时,发现了银矿,起了冲突……”其实他清楚,任隽还没有这个本事领头闹事,不过平凉那边报上来的,却是说任隽起头闹事,只怕是他一去就得罪了人,这会儿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析秋叹了口气,对任隽的行径也只能叹气了。 炙哥儿没人管,便依依呀呀的哼着表达不满,析秋转头去看他逗着他说话:“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让娘抱着你出去散步?” 炙哥儿不说话,却是抬手朝门外指,小身子直朝外面使着劲儿。 析秋有些抱不动,萧四郎瞧见便走过来接过炙哥儿抱在手里:“外面起了风,晚些再出去。”转头将他放在炕上头…… 炙哥儿不肯,顿时小嘴一瘪就一副要哭的态势。 正在这时,门外敏哥儿的声音传了进来:“父亲,母亲!”仿佛是听到了哥哥的声音,炙哥儿小眼睛一亮,立刻伸出手朝门口依依呀呀的挥着,析秋无奈的笑着,春柳在外面打了帘子,敏哥儿跑进来。 析秋上去握了他冻的红红的小手,搓着捂着:“怎么冷成这样,房里没烧碳吗?” “不是。”敏哥儿朝炙哥儿挤着眉眼,回析秋的话:“我刚刚在院子后头堆雪人了,那边有一块雪我让他们留着的,等着今天给弟弟堆雪人的。”说着蹬蹬跑到炙哥儿面前:“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炙哥儿听不懂,反正见着哥哥就知道有的玩儿,显得很高兴伸出手示意他抱抱,敏哥儿就立刻摆着手道:“你再等等,我的手凉!”说着,使劲的搓着小手。 析秋看着心疼,回头对春柳道:“将手炉拿过来。”春柳笑着应了,转头去外面拿了手炉来,析秋接过给敏哥儿抱在怀里,又帮他把身上的斗篷脱了,蹲在他面前捂着他的小脸笑道:“怎么想到给炙哥儿堆雪人的?天这么冷,你让婆子们去做就好了,何故将自己冻成这样。” “我答应弟弟了。”敏哥儿一本正经的回道:“说等下雪给他堆雪人玩的,可是这两天正和季先生画九九消寒图呢,我们想要自己画一副出来,所以……所以就耽误到今天了。”有些内疚的样子。 萧四郎拧了眉头,看向敏哥儿道:“为何自己画九九消寒图?季先生除了教你这些,可说了别的?” “有!”敏哥儿回道:“季先生每画一支梅枝就让我学一首诗,他说等我们画完了一整副的图,我的诗也学完了。” 笑容自析秋的眼底露出来,他回头和萧四郎对视一眼,夫妻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萧四郎显得有些郁郁不乐的样子,析秋却觉得很高兴,季先生这样教课既提高了孩子的兴趣又不耽误学业,真正的寓教于乐。 炙哥儿等了许久,也不见敏哥儿过来抱他,顿时不高兴的朝这边爬,伸出小手就揪住了敏哥儿的头发,敏哥儿哎呦一声抓住发髻,炙哥儿却以为敏哥儿在和他玩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析秋拧了眉头,拍了一下炙哥儿的小手:“这是哥哥的头发,不准揪。”说着去掰炙哥儿的小手。 敏哥儿歪着头,一边忍着疼一边回道:“不疼,不疼,母亲您别骂弟弟!” “怎么会不疼。”析秋掰开炙哥儿的小手,又忍不住拍了两下:“不准这样调皮,这样的揪别人头发的习惯怎么也改不掉呢。” 敏哥儿呵呵笑着,摆着手:“真的不疼。”又去看已经有些瘪着嘴的炙哥儿:“不疼的,炙哥儿不哭!” 炙哥儿又破涕笑了起来,抱着哥哥满脸的高兴,又从炕上摸了个手鼓送给敏哥儿…… “谢谢。”哥儿俩凑着在一起笑着。 萧四郎拧了眉头,看着炙哥儿也显得有些不悦,敏哥儿感觉道父亲沉了脸,又解释道:“炙哥儿还小,他好奇呢!” 萧四郎转了目光落在敏哥儿同样稚嫩的小脸上,眼底露出赞赏的样子,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也实属不易。”说着一顿又道:“你和鑫哥儿想要去骑马?这个月休沐,将鑫哥儿接来,我们去骑马!” “真的?”敏哥儿想了很久了:“父亲带我们去骑马?” 萧四郎略点了头。 敏哥儿满脸上便只剩下笑,飞快的点着头:“我明天就让二铨去告诉鑫哥儿,他一定很高兴。”说着又喜不自禁的看向析秋,析秋抿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母亲给你做件短卦小袄和棉裤,再拿了库里的牛皮给你做双马靴,到时候骑马也会方便一些。” “谢谢母亲!”敏哥儿重重的点着头,又看向萧四郎:“谢谢父亲。”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却是笑着道:“我们敏哥儿真懂事!” 没人理他,炙哥儿就蹬蹬爬到自己的藏宝地,翻出一个九连环来,诱惑似的在三个人面前晃出声响来,仿佛在说,你们谁和我玩儿,我就把这个奖赏给谁。 析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咯咯笑了起来:“我们炙哥儿也很棒,若是能改掉揪人头发的习惯,那会更加的好呢。” 敏哥儿笑眯眯的点着头,萧四郎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炙哥儿完全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傻傻的跟着他们笑,将手里的九连环晃的脆蹦响。 敏哥儿还是将炙哥儿带去了后院,析秋让众人跟在后头,她和萧四郎在房里说话,低声道:“四爷是不是打算找季先生聊聊?” “嗯?”萧四郎眉梢一挑,析秋抿唇笑道:“四爷的顾虑妾身知道,敏哥儿还小,这时候学的东西其实将来也不定能记得住,还不如让季先生带着他玩儿,边学边玩或许记忆也能深刻些,至于四爷想要敏哥儿学的那些东西,等再大一些去教他也不迟,再说,敏哥儿很聪明,他心里也有数的。”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却知道,他心里对季先生也是满意的,只是对敏哥儿的教育的问题,有一些犹豫罢了。 第二日,析秋就听到圣上发了震天之怒,当庭指着武进伯叱责了一顿,武进伯在皇城外跪了半日之久,入夜前晕了过去才被家人抬回了府去。江氏第二日就来找析秋,也是愁容满面,不管怎么说佟析言总是佟府出去的女儿,她过的好赖作为娘家也总不能完全不关心。 江氏拧了眉头道:“武进伯夫人闹着要分家呢,说是受不起三房这样的折腾。”满府里吵了起来,任二奶奶也说分了也好,省的往后任太夫人身边的银子不知去了哪里,旁的人还以为他们兄弟几人均得了好处,实际上却悉数进了三房的口袋。 家里头被三房连累的还少吗! 势有不分家不罢休的意思,任太夫人气晕了过去,却也无能为力,她自任隽出城便就病倒了,缠绵病榻数月这会儿说话都没了力气,哪里还有精力教训儿子儿媳,至于佟析言却只是挺直了腰杆站在门口,只道:“要分家可以,这个家怎么分也要娘说了算!” 可还不待武进伯满府里真正的分出家去,一纸圣旨便落了下来,高高悬在头上的利剑终于射在任府的头顶上! 圣上收了武进伯府的丹书铁劵,薅了武进伯的爵位,勒令阖府一个月内搬出府去……连御赐的宅子都收了! 任府这会儿算是彻底翻了天了,不但家里的主子们,便是下人们也是没了主心骨,有人半夜夹私逃跑,有人偷拿了东西送出二门给家里人带走,有人直接明目张胆的圈了财务拒为私有,一时间鸡飞狗跳。 任太夫人气的中了风,倒在床上却没有半个人去理会,家里头个人抢夺着财物,在无力挽救的同时想着能多得一些好处。 任家大爷东奔西走想要求人,至少能将宅子留下来给他们,可是圣旨是金口玉言,圣上下的旨意,谁又能有这个能力力挽狂澜呢,便是萧四郎也只能看着任家大爷叹气,最后动用了关系求了圣上宽限了两个月的时间,好歹让任府的人在府里头过了这个年。 析秋仿佛明白了,圣上当初为什么只罚了任隽却没有立刻将武进伯的牌匾收了……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她此刻才想明白过来,若是圣上在发配任隽时就薅了武进伯的爵位,世人难免觉得圣上借机发作,小题大做,可现在在任隽接而再再而三的闹事时,他再出了这样一道圣旨,世人只会去想武进伯府这几年的种种恶行,想到圣上的不易忍了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譬如现在京城功勋之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武进伯府说半句话,更没有脑热的御史为他们开通一句。 圣上可谓是用心良苦。 江氏说话,也有种无力感:“三姑奶奶名下是有间宅子,可那宅子不过是间四合院,任府三房光庶子庶女就有七八个,那些没生育的妾室送出去也就罢了,可生育了的总要留着,这么多人如何能住的下,她一个人带着这么多人,该如何生活。”说着一顿,她看向析秋道:“我试探了大老爷的意思,想着给三姑奶奶换间大点的宅子……这件事还没和你大哥以及四姑还有七弟商量……”来问析秋的意思。 析秋没有说话,垂了眉眼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江氏看着就又道:“三姑奶奶手中还有些嫁妆,可那些东西现在也动不了,她往后总要生活的,我就想着让她将那间四合院卖了,我们再出点钱给她买间大些的……” “大嫂。”析秋抬起头来看着她:“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你和大哥,四姐以及七弟商量了就去办吧,若是银钱短缺我这里还有些。”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江氏听着就松了口气,她也不喜欢佟析言,可佟氏的女儿在外头落了难,他们脸上也无光,若是有能力能帮就帮了,更恶毒的去想一想,你被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反口去咬它不成! 江氏从都督府离开,果然就跑了两趟任府,不知道如何和佟析言做的工作,析秋过年前就听到,江氏帮佟析言换了间两进的宅子,虽然地段偏了些也不宽阔,但总比四合院好了一些。 析秋没露面,想必此刻的佟析言也不想见到她! 萧四郎休沐那日,果然带着敏哥儿和鑫哥儿去骑马,析秋和春柳三四个人赶了几日将敏哥儿和鑫哥儿的两套衣裳两双皮靴赶制出来……两个孩子疯玩了一天,晚上回来敏哥儿拉着析秋说了半天,显得格外的高兴,自此仿佛和萧四郎也亲近了许多,见了他也不再那么害怕。 年二十三祭灶王爷那天,萧四郎在城门外迎得胜回朝的韩承和黄达以及钱文忠三位大将,又有程冲三日后回朝复旨的消息传来,朝中一片欢腾之声,沸沸扬扬闹了一年的江南闵家以及卫辉灾民的暴动,总算是彻底完结了。 圣上封赏了三位大将,因为黄达前统领西山大营,但在他离岗这段时间,陈老将军接任,在黄达回来前陈老将军就上门来找萧四郎,说起递了辞呈致使,析秋不知道萧四郎如何和陈老将军谈的,但之后陈老将军却未递出辞呈,反而是黄达接任回守辽东的调任。 黄达自是高兴,黄夫人提着几坛子的泡菜上门来好好谢了析秋一番:“你和大督都的恩德,我们一家人真是没齿难忘。”她们祖辈生长在辽东,反而对京城不适应,来了这一年多两年却是苦熬着,仿佛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无法展翅高飞的郁闷。 析秋笑着回道:“这是黄大人应得的,是军功换来的,夫人真的不用客气!”黄夫人却依旧是千恩万谢的,说是去了辽东定会给析秋寄来那边的特产,果然第二年六月间黄夫人从辽东运来满满一车子的辽东特产,还有许多牛羊皮草,这是后话。 韩将军封了宅子,又景升为一等将军,回到府里抱着韩夫人的牌位便大哭了一夜……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去了侯府里,和去年一样满院子了种了银树,萧延筝也回来住了几日,大年初五太夫人和大夫人又来了督都府里,鑫哥儿和敏哥儿带着炙哥儿满院子里的玩着。 正月十五,萧延庭带着五夫人来了,太夫人并未见五夫人只单单见了晟哥儿,萧四郎扛着炙哥儿和萧延亦带着鑫哥儿以及敏哥儿,又在外头和萧延庭碰了头,兄弟三人带着四个孩子去看花灯,玩到半夜才回府。 回来时,炙哥儿趴在萧四郎的肩头呼呼大睡,敏哥儿则是由一铨和二铨兄弟两人轮流背着,鑫哥儿趴在萧延亦的怀里,皆的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五爷带着晟哥儿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里。 太夫人第二日将几个人悉数数落了一遍,析秋看着直笑,便是连大夫人抱着炙哥儿也说了一句:“以后可不能这样玩儿了。” 过了正月十五,圣上登基后第二次选拔秀女的事儿提到日程上来,因为圣上子嗣并不旺盛,朝中众人皆为此事忙碌起来,大周的秀女大多自低品级的官员家眷选拔,或是自民间挑选家世清白品貌端正的女子。 外头的事情析秋并不关心,家里头的事儿倒是忙的很,二月二佟析砚的生辰后,沈家又下了帖子,说是三月三办了春宴,析秋明白眼见着要宫里要进新人,沈家这时候自是要在外头多走动走动才是。 析秋身上有孝便婉拒了,后面听钱夫人面露不屑的提起来:“办的热闹的很,又请了说书的女先生,又搭了戏台,皇后娘娘还赏了酒……” 析秋听着暗暗点头,看来沈家这次春宴会确实很热闹。 “您没去可算是可惜了。”钱夫人似笑非笑的道:“满京城里各府的夫人可都是去了的。” 析秋笑着道:“家里这么多事,孩子又小实在是离不开。” 钱夫人点头应是。 过了几天,三月十六敏哥儿的生辰,析秋请了江氏以及佟析砚过府来,又有太夫人和大夫人鑫哥儿以及萧延庭和晟哥儿过来,家里头的人吃了个饭,萧延亦便发了话:“……请了常来往的几家,在府里搭了戏台子热闹一下。”四月太夫人的生辰,今年侯府一切停当了,虽说析秋娘儿几个以及鑫哥儿还有孝在身,可太夫人好几年没过寿辰,今年便想为太夫人过个寿辰。 一家人自是赞同的,太夫人看着大家呵呵笑着,倒没有和往年一样提出反对的意见。 三月下旬,任府阖府分了家,佟析言带着三房的人搬了出来,住进了大老爷和江氏买的宅子里,析秋没有去看,但听江氏说起,说是哭成了一片……佟析言发了一通的怒,将几个没有生育的妾室当场送去了庄子里配了人。 析秋忙着和大夫人准备太夫人的寿辰又是炙哥儿周岁,他没有外祖母江氏便替了这事儿,虽不办酒席可这抓周却是要办的。 析秋原本不想声张,却没有想到武威侯,锦乡侯,锦元伯等几位夫人都差了人过来问,江氏就笑盈盈的道:“眼见孝期也快到了,你就热闹一下,满月酒就亏了我们炙哥儿,周岁可不能再亏了他!”说着疼惜的摸着炙哥儿的头:“想必外面的人就是知道了,也会理解的。” 析秋笑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了,不欠字了…。 月票月票! 话说,炙哥儿抓周抓个什么呢…。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5 抓周 “大嫂的意思,是让我热闹一下。” 析秋脱了衣裳睡在了外面,萧四郎抓住炙哥儿到处乱爬的小腿,笑着点头道:“那便热闹一下,满月酒已经省了,周岁请了常来往的几家也不算逾矩。”炙哥儿的小腿被他抓住,依依呀呀的回头看萧四郎,觉得父亲在和他玩儿,顿时两条小腿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不停的乱蹬。 “不能玩儿了,快躺下!”析秋怕他玩的太兴一会儿又会不睡觉,炙哥儿精神头一向很好,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萧四郎:“原是不想操办的,沈家刚刚办了春宴,我这里又操持了大办,像是打擂台似得。”说着叹了口气,接了萧四郎的手去抱炙哥儿。 萧四郎靠回了迎枕上,表情淡淡的含着一丝笑意,回道:“……只可惜了我们没有女儿。”颇有逗趣的意思。 析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回头看了萧四郎一眼,回道:“四爷该早些成亲才是。”说完,又去和不停朝床头爬的炙哥儿斗法。 萧四郎看着她坐在那里背对着他弓着腰,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皮肤白皙如玉,不由抬手摸着她穿着绵绸里衣的后背,又似乎觉得隔着衣裳没有手感,索性探了进去,眷恋的滑动着:“我若早些成亲,又怎么能等到你。” “越说越没边儿了。”析秋呵呵笑了起来,拍了萧四郎的手:“别让儿子瞧见。” 萧四郎不以为然,挑着眉头看向炙哥儿,这会儿炙哥儿已经摆脱了母亲的手爬到了床尾,又不知从哪里拖了一本书来在手里晃动,纸张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听着欢快的很,笑了起来,依依呀呀的对析秋挥着示意她看。 析秋瞧见是她一直翻着的《四民月令》顿时就道:“快放下来,可别扯了。”说着也弓着腰朝炙哥儿爬过去。 炙哥儿看到母亲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就觉得有趣咯咯笑着丢了书,就沿着床沿朝另外一头爬,析秋捡了书就指着炙哥儿道:“小心些,那边不能去。”生怕他掉下床了。 炙哥儿不停,一边爬一边回头和析秋笑,仿佛在示威一样。 萧四郎看着有趣,好整以暇的看着母子二人在床上爬着。 炙哥儿见析秋过来追他,小腿一蹬极其灵活的飞扑到萧四郎怀里,双腿双脚并用眨眼的功夫就攀爬到萧四郎的肩上趴在,回头看着析秋笑声不断。 析秋看着他叹气:“怎么就不能停一下。”萧四郎的头被儿子抱着,肩上压着个小人笑的欢畅,手臂一抬将炙哥儿拨下来圈在胸前,拍了他的小屁股:“真是淘气!” 根本就不疼,炙哥儿笑的越发的开心。 析秋就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炙哥儿小声道:“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呢。”她等着他喊一声娘呢。 “不着急!”萧四郎笑道:“总会说话的。”说完又将儿子赛回被子里去:“今晚让他睡在里面!” “他夜里要起夜一次,还要吃一次奶。”析秋回道:“还是放在我这边吧,四爷会睡不好的。”萧四郎早上早起去上朝,一天也睡不上几个时辰。 他却已经儿子塞进被子里,又躺了下来回道:“有我呢,你放心睡吧,周氏在隔壁夜里饿了抱去给她便是。”说着一顿又看向析秋欲言又止。 析秋知道,他是想让她将炙哥儿的奶断了,她的奶水一直不多,炙哥儿一天也只能吃一次,便就是留在夜里,吃了这一回白天便没有了,她也想过可就是舍不得,总觉得虽然少,可每当儿子吃奶的时候,却是他们母子二人最佳的相处时间,她舍不得断了。 “那妾身睡了。”析秋躺在外间,萧四郎点头道:“有我呢。”说着转头去对被他按着,正手脚并用瞪着被子的炙哥儿:“要做什么?” 炙哥儿就指着外面析秋的方向,依依呀呀的说着话,萧四郎就拍了他的小手:“今晚就睡这里,哪里也不准去。”说着虎了脸假意愠怒的样子,炙哥儿瞧见父亲冷了脸,顿时很识事务的将手收了回来,萧四郎见他乖觉尤觉得满意,便松了手笑道:“闭上眼睛,睡觉!” 做示范一样,萧四郎率先闭上了眼睛,炙哥儿却是发现父亲放松了警惕,顿时小身子一滚,从被子里滚了出来,一个翻身就爬到了萧四郎的身上,不等父亲来抓他又是一滚到了中间的位置。 这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连萧四郎都吃了一惊,看向儿子。 析秋哭笑不得,见儿子像只小仓鼠一样缩进他们两人中间,又乖巧的躲进被子里,瞪着眼睛看着母亲依依呀呀的说着话,完全未将刚刚那一系列的动作当一回事儿。 萧四郎目光明亮的看着儿子,转了身和析秋道:“抓周的时候,放一把刀吧。” 先前析秋特意叮嘱过,放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放刀,做母亲的可以承受儿子学武强身,可怎么也不忍让儿子整日里打打杀杀的,这会儿萧四郎说起来,析秋便拧了眉头道:“妾身都安排了。”直接拒绝了。 萧四郎便揉了揉炙哥儿的脑袋,挑了挑眉和以往一样没有再坚持。 炙哥儿睡在父母中间,抓着析秋的手依依呀呀继续说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懂的话,析秋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想说什么,是想听故事吗?” 炙哥儿点着头,析秋叹气:“想听故事,自己开口告诉娘啊。” 炙哥儿依旧是依依呀呀,还学着萧四郎挑眉梢,仿佛在说,我不是说了吗,是你没有听懂……析秋看着失笑,捏了儿子的鼻尖道:“好,那我们来说故事,说什么故事呢。”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也很清楚:“那我们说《宝宝爱吃饭》的故事好不好?” 炙哥儿一脸不悦的摇着头,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端着青菜蛋黄粥在他面前哄着他吃的样子,摆着手依依呀呀抗议,析秋按了他的小手塞进被子里,想了想道:“那我们说《司马光砸缸》?” 炙哥儿点头。 他什么都听得懂,也明白意思甚至能用肢体语言和你交流,可就是不开口说话。 析秋叹气,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一字一句的讲,炙哥儿就拱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认真的听,听到高兴时还会依依呀呀的摆着小手,萧四郎看着好笑侧着身子看着她们母子。 第二日一早,萧延筝来了,析秋迎她进来,见她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由笑着和她并肩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四嫂。”萧延筝满眼的甜蜜:“公爹和婆母终于松口了。”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庞大老爷要回广西了?”萧延筝闻言点了点头:“前天答应的,这两天正忙着收拾东西呢,明天就启程了。” 析秋听着笑了起来,庞大老爷实在太会折腾了,自去年开年庞贵彬提出要送他们回去,庞老夫人倒是一口应了,但庞大老爷却是怎么也不肯,什么难看的事难听的话都做了说了,萧延筝院子里的丫头平时都不敢出院子,便是连她也在家里头走动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公爹找来一阵没头没脸的骂。 忍气吞声了一年,总算等到他松了口。 其实庞家在广西的日子过的很是富足,那边虽不比京城繁华但也不算差,住了一辈子对于庞老夫人来说,广西只会比京城还要好。 至少,冬天不会这么冷。 “姑爷没说什么吧?”析秋问道。 萧延筝摇了摇头,回道:“没说什么,就是怕路上颠簸,两个老人家身子吃不消,不过相公差付了镖局又安排了十来个婆子一路伺候着,也不赶时间,这会儿天气刚好不冷不热的,一路走走停停也不会太难受。” 析秋放了心,便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突然答应了呢?”萧延筝听着便抿唇回道:“是婆母。”一顿又道:“见我这么长时间身子没有动静,就请了大夫回去给我瞧,大夫就说我身子虚,又长期心头不顺,气结于胸,所以难怀……公爹这才松了口。” 说来说去,还是子嗣最重要。 “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庞家老爷实在太能折腾事儿了,也并非萧延筝他们不孝,这样的父亲平日瞧这不顺眼,那事儿气不平的,放在心头也就罢了,可却是要找地儿发泄出来,便是庞老夫人也忍气吞声难以忍受,何况外来的儿媳呢。 萧延筝高兴的点着头:“以后我就能常出门来看望你和娘还有大嫂了。” “这事儿娘知道了吗?”析秋笑着问道。 “嗯,知道了,不过我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家里这一年多的事儿我也只是报喜不报忧的说了几句,您可不能说漏嘴了。”说着一顿又泄了气的样子,道:“将公婆送走,总是有些不孝,我怕娘知道了生气。” “那就不说,也省的她操心。” 萧延筝点了头又仿佛想到什么,从守着的丫头身边拿了个匣子出来,又打开来:“这是相公给炙哥儿的,说是看看抓周时能不能用得上。” 析秋低头去看,就瞧见匣子里放了通身碧绿的羊毫,萧延筝就笑着道:“也是个寓头,我家行伍出身,我多希望能像四嫂娘家那样出一位文人,能有一笔锦绣文章……” 析秋记得萧延筝说过,羡慕佟府乃是书香门第,不像侯府个个行伍,如今到真的送了支笔过来。 她笑着收了:“替我谢谢姑爷。” 萧延筝抿唇轻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儿,公婆虽说要走可我还是要帮着收拾才是。”说着站了起来:“我初二早上过来。” 析秋笑着应了亲自送她出门,在外头正好碰见周氏抱着炙哥儿进来,萧延筝又和炙哥儿逗玩了一会儿:“快喊姑姑。” 炙哥儿依依呀呀不说话,想要从周氏胳膊上滑下来在地上走动。 等送走萧延筝,析秋抱了炙哥儿对周氏道:“我让厨房做了蛋黄粥,你去端来吧。”周氏应是,析秋则抱着炙哥儿进了次间。 待周氏端粥进来,析秋拿了勺子舀了要喂炙哥儿,炙哥儿闻见味儿脑袋摇的就和拨浪鼓似得直朝后躲,析秋笑眯眯的看着他哄他吃,炙哥儿却是一边躲一边爬,摆着手,躲在床脚见无处可躲了,就拿了迎枕竟是将自己的脑袋给捂了起来,缩在后头还不停摇着头。 周氏和春柳看着抿唇忍着笑,春柳劝道:“夫人,炙爷不想吃就不喂了呗,奴婢瞧着他这样子都心疼。”说着忍不住想上去抱炙哥儿。 炙哥儿从迎枕后头探出眼睛来,偷偷瞄着析秋。 析秋却是拧了眉头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总不能一直吃着奶水吧。”说着一顿又看向炙哥儿:“炙哥儿乖,我们来吃一口尝尝味儿好不好!” 闻言,炙哥儿顿时又缩在后头摇着头:“……不。” 析秋一愣,惊喜的朝炙哥儿看去。 这是他说的第一个清晰的字。 “哎呀。”春柳喜的跳了起来:“夫人,炙爷会说话了。”周氏也在一边如释负重的笑了起来。 “炙哥儿。”析秋放了碗:“刚刚说什么,再和娘说一遍。” 炙哥儿瞧见母亲的笑脸,就丢了迎枕爬过来,指了指粥碗摇着头:“……不。” 析秋开心的抱着炙哥儿亲了几口:“炙哥儿真棒!”说着又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念叨:“……不吃!”说着教炙哥儿:“来试试!” 炙哥儿嘴唇动了动,还是发了个:“不。”出来,那个吃怎么也说不出来,析秋就看着他,又道:“娘!” 炙哥儿盯着析秋的脸,动了动嘴唇:“娘。”不是很准确的音,但是足以让析秋高兴的泪睫于盈,这是第一次有人喊她娘,只觉得心里头一下子软成了水,满满的从眼眶里溢出来…… “我的宝贝儿。”析秋笑着道:“终于会喊娘了。” 炙哥儿似懂非懂,反正只要析秋不逼着他吃蛋黄粥就行,拱在析秋怀里也呵呵笑了起来,析秋摸着他的小脸,又道:“爹!”说着教炙哥儿:“来试试。” 炙哥儿失了兴趣,撇了头怎么哄也不再开口了。 析秋只得叹气,却又觉得高兴,总算有进步了。 春柳高兴的不得了,掀了帘子就飞奔去告诉岑妈妈:“……炙爷会说话了。”岑妈妈听着眼睛一亮,抓着春柳就道:“真的啊,真是太好了!”说着一顿又道:“我就说,我们炙爷聪明,开口定是早的很。” 析秋得了鼓励一样,下午带着炙哥儿在房里,让春柳和碧槐研磨,找来粗厚的牛皮纸来裁的大小适中,提着笔想要将一些小动物画下来,再在插画上添加上动物的名字,从两个字的叫他读,等大些再在插画旁边添上诗句或者形容词,循序渐进的,但心里想的很好,插画的事儿做起来却很繁琐,她画了一个下午,才不过画了几张出来,又找来各色的颜料涂上去,力求能颜色丰富有趣一些。 炙哥儿在玫瑰床上,一会儿拿了笔学着母亲在纸上乱涂鸦,一会儿又要将毛笔朝嘴里送,周氏和春柳两个人跟在后头忙着护着,直到敏哥儿回来炙哥儿转移了注意力两个人才算松了口气。 炙哥儿最喜欢跟在敏哥儿后头,敏哥儿牵着他的手,哥儿俩趴在炕桌上看着析秋画画,敏哥儿好奇道:“母亲,您画这些做什么?” “拿来给炙哥儿认字认物学说话。”析秋头也不抬的回道,敏哥儿点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帮您一起画吧,先生让我练习画画,正好也能帮您。” 析秋闻言挑了挑眉,点头道:“好啊。”说着看先敏哥儿:“有敏哥儿在,母亲真的轻松很多呢。” 敏哥儿红了脸羞涩的笑了起来。 萧四郎大步进了门,见母子三人正埋头苦干的样子,出声问道:“在做什么?” 析秋闻言放了笔,下床来伺候萧四郎脱了外衣,又端了茶给他,笑道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遍,萧四郎点了点头道:“这么多,你一个人也画不完!”说着就看见敏哥儿也盘腿拿着笔,见了父亲放了笔恭敬的喊了声:“父亲!” 萧四郎点了点头,又去看正在涂鸦的炙哥儿,炙哥儿朝父亲看来,露出新长的六颗牙来甜甜一笑,随即收了笑容又低头去涂鸦,极其的敷衍,萧四郎一愣,析秋抿唇笑了起来,解释道:“刚刚找到画画的乐趣呢。” 萧四郎这才注意到,儿子身子脸上都是墨汁,便是连析秋身上也溅了许多,析秋笑着道:“幸好找了件旧衣裳……”说着就回去收拾一下午的成果,抬头对敏哥儿炙哥儿道:“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敏哥儿很乖巧的点了头,放下手中的笔对析秋道:“我吃了饭回去再接着画。”析秋点了头,又叮嘱道:“不能耽误了先生布置的功课。” “是!”敏哥儿应是,析秋又让周氏将炙哥儿带下去梳洗换衣裳,一家人就在次间吃了饭。 晚上上了床,析秋将炙哥儿今天开口的事儿告诉萧四郎:“……喊了一声娘,再不肯开口了。” 萧四郎也很高兴,抱着儿子笑了半天,却还是安慰她:“慢慢来……” 析秋看着炙哥儿,晚上睡前她又教着他,让他学着各种称呼,炙哥儿却始终重复,娘……不。萧四郎看着哈哈笑了起来,摸着儿子的头道:“什么都没学会,到先学了拒绝了。” 一个不字,直接应付了多少话。 早上送走萧四郎和敏哥儿,析秋带着炙哥儿在房里将昨天没有画完的插图找出来继续画,又让春柳将先前画好的十几种分门别类放好,回头用针线装订起来,炙哥儿则趴在一边专心的涂鸦,又是一身一脸的墨汁。 “夫人。”碧梧掀了帘子进来,回道:“四小姐来了。”碧梧说完,门外已经听到佟析砚的声音,她自己打了帘子笑着走了进来,瞧见炙哥儿一身的墨汁,讶异的问道:“炙哥儿这么小,都学会儿作画了啊,真是不错,让四姨母看看你画的是什么。”说着凑过去要看炙哥儿,炙哥儿却是瞧见佟析砚高兴,丢了笔一下子抱住了佟析砚,满手满脸的墨汁顿时沾了佟析砚一身。 佟析砚大笑不止,显得很高兴。 析秋无奈,只得让周氏将炙哥儿抱下去换衣裳,她洗了手看向佟析砚问道:“瞧着你很高兴的样子……” “哪里有什么高兴事。”佟析砚接了春柳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和析秋并肩坐了下来,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来给炙哥儿送抓周礼。”说着一顿从袖子里拿了本书出来递给析秋。 是本:《弟子规》,书页泛黄,纸张翻动时声音很脆,墨香盈动,里面的字体也是圆润饱满俊逸端正,她问道:“这像是古书,不过抓周而已用不着这么贵重的!” “可不是我的。”佟析砚笑着道,又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有些无奈:“是昨天有人送到府里来的,点名道姓要交给我,我先前还疑惑,拆开一看就看到这个了……”说着递了封给析秋:“在书里头夹着的,你瞧瞧。” 析秋打开一看,匆匆数字,却让她立刻明白了这本书是何人送来的,她问道:“表哥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信里没说,我问了送书来的人,他也不知道,只道是有人给了银子让他送来的。”佟析砚叹了口气:“不过他还能托了人将这样一本书送来,看来应该还算稳定,既然他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我们索性就如他的愿不要去打扰他好了,只要他好好的就行。” 析秋接了书在手里,叹了口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坐了一会儿,佟析砚又道:“大嫂准备了许多东西,抓周的东西也备的齐了,不过到时候有人来观礼,送了礼的你就换上去罢,人家拿来总要全了人家的情面。” 析秋点头应是:“嗯!”佟析砚又想道佟析言:“听说在西大街的另一头租了间门面,像是要开间杂货铺子的样子。” 析秋也听说了,不过倒没有特别的关注。 转眼到了四月初二,一大早太夫人和大夫人就来了,太夫人笑呵呵的拉着换了大红锦缎短卦,穿着靛蓝长裤的炙哥儿欢喜的不得了:“转眼的功夫,我们炙哥儿已经满周岁了。” 大夫人瞧见眼底露出笑意来,送了一套笔墨纸砚给炙哥儿。 不一会儿,江氏和佟析砚,佟敏之以及佟全之悉数来了,江氏带着坤哥儿,佟析砚和秀芝则把佟析环也抱来了,大家都坐在次间里头,三个孩子在玫瑰床上闹腾,坤哥儿已经能走的很稳,佟析环刚刚会走路胆子小的很,总要有人扶着才敢迈步子,炙哥儿则是手脚并用,扶着炕桌柜子站起来也还算稳稳当当的。 鑫哥儿恭恭敬敬的给析秋抱拳:“四婶婶,我来祝弟弟生辰的,什么时候吃长寿面啊。” “等客人到齐了,我们就吃好吗?”过了年鑫哥儿个头冒了一些,相貌越发和萧延亦相似,心里头正想着,外头岑妈妈抱着个填红漆的纳木匣子进来:“夫人,侯爷刚刚托人从外院送来的。” 析秋朝太夫人看去一眼,太夫人笑呵呵的抬了手道:“打开看看,送的是什么。” 岑妈妈看了析秋一眼,依太夫人所言打开了匣子,就看到一开青黄相接的矩形石头,太夫人瞧见眉梢一挑笑着道:“是块印章。”又回头对炙哥儿道:“这可是你二伯最擅长的……” 析秋笑眯眯的让岑妈妈接了,吩咐道:“一会儿摆在广厅的桌子上去。” 岑妈妈应是。 这边佟析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众人听着一惊朝那边看去,就看见坤哥儿和佟析环正抢着析秋摆在床头青花八卦狮钮宝鼎香炉,一个人拽着一个鼎脚,佟析环力气没有坤哥儿大,顿时咧了小嘴圆圆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哭了起来,可就是不撒手。 坤哥儿拧了眉头,虎头虎脑的斥她:“不听话,打你,放手!”也是两个三个字的蹦,但是意思却能表达出来了。 江氏起身走过来,去拉坤哥儿的手:“哥儿乖,我们把鼎给姑姑玩儿好不好,回头娘给你找件别的有趣的。”坤哥儿不肯,拽的更紧。 佟析环求救似的朝站在一边的秀芝看去,瘪着嘴楚楚可怜的样子。 炙哥儿扶着墙颤巍巍的站起来,先对着坤哥儿露出甜甜一笑,然后伸出手去也不抢鼎,就晃了晃手里的九连环,啪啦啪啦脆响顿时吸引了坤哥儿的注意力,坤哥儿就将九连环朝坤哥儿手里塞,坤哥儿勉为其难的接在手里,送了鼎脚。 炙哥儿就拽着那个鼎不撒手,又回头看着佟析环,继续露齿一笑,佟析环看着他倔强拧着眉头不撒手也不给反应。 炙哥儿不会走路,就一手拽着鼎脚一边朝佟析环爬了过去,依依呀呀的说着话,佟析环听不懂就转头喊:“姨娘……姨娘……”夏姨娘不在又喊秀芝:“姑姑,姑姑……” 秀芝疼惜的要去抱她,佟析环没有得到鼎就是不撒手也不离开,炙哥儿爬过来,揪住佟析环衣服就站了起来,来回颠着身子堪堪站稳。 太夫人朝秀芝和众人摆摆手,等着看炙哥儿到底要干什么。 析秋也静静看着儿子,孩子间只要没有危险,她更愿意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 大家都兴味盎然的等着炙哥儿接下来的动作。 佟析环和他不熟,就拿大眼瞪着他。 炙哥儿呵呵傻笑着,就在佟析环松懈的那一瞬,他就突然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了佟析环,另外一只飞快的一抽,将鼎拿在自己手里,然后松了佟析环身子朝后一退砰的一下就坐在了床上,然后身子一翻就蹭蹭爬到了床位,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佟析环。 佟析环看着空了的手,再去看罪魁祸首已经离自己很远,她再抢无望顿时哭了起来。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就指着偷偷去藏宝贝的炙哥儿:“这小子,竟然懂得用计谋,迷惑对手。”说着看见佟析环趴在秀芝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伤心,立刻褪了手上的镯子:“这个给你玩儿……乖,别哭了。”说着,掏了帕子给佟析环擦脸,将镯子给她:“拿着玩儿,咱们十二姨快别哭了!” 佟析环接了镯子注意力被吸引,抽抽泣泣的止了哭。 秀芝看着镯子的成色,知道不是凡品,顿时露出为难的样子:“太夫人,这……太贵重了。”又朝析秋看去。 太夫人摆着手:“第一次见十二姨,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哄了她一时高兴,就算值了。” 析秋朝秀芝微微点了点头,秀芝代佟析环朝太夫人行了谢礼。 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坤哥儿和炙哥儿又玩到一起去了,佟析环瞧着就从秀芝怀里滑下来,三个孩子又凑到一起玩去了。 屋子里说着笑着,外头容妈妈进来回禀道:“夫人,几位夫人一起来了。”析秋听着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笑着道:“走,我们一起到广厅里头去。” 一众人就移到广厅里头,外面钱夫人带着钱小姐来了,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的很像钱夫人很机灵可爱,就是眼睛看人时有些眯着的样子,析秋记得听人说起过,钱府里有位小姐视力天生不大好,想必就是这位,她和阮平蓉手牵着手,表姐妹长的有几分相似站在阮夫人身边。 析秋朝众人点头笑着,目光就被阮平容身后的女子吸引,十四五岁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纤腰弱柳眉目如画最重要的是眉间一颗美人痣,一身浅粉芙蓉花的褙子,湖蓝的挑线澜边裙子,亭亭玉立,往人前一站顿时觉得满园子的春意都不如她一人的秀美。 她暗暗感叹,对这位小姐生出了一丝好奇。 黄夫人则是带着黄小姐,去年她的小姑子定了人家,这会儿快到日子了就没出来走动,许夫人跟在后头笑盈盈的样子。 析秋忙笑着将众人迎进去,阮夫人笑着道:“今儿可真是巧了,大家竟在府门口一起碰上了。”许夫人也笑着点头:“可不是,还从未有过的。”又看到太夫人坐在里头,便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笑呵呵的道:“都别站着了,快坐。”说着,目光就在阮夫人身边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阮夫人目光一动就笑着道:“我娘家二哥的长女!”说着转头拉着身后的女子:“袖丫头,快来给太夫人磕头!” 太夫人笑呵呵的受了礼,招了招手:“这孩子可真是标志,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就垂着头红着脸回道:“乐袖,的袖。” “好名字,好名字!若得这样的佳人,可自此僻出墨香他处再闻不是香了。” 乐袖红了脸,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析秋看了眼钱夫人和阮夫人,只见两人目中满含了满意和期许。 太夫人又问了阮平蓉几句,拉着不常出来走动的钱小姐坐在了身边:“……就坐我这里,便是你母亲,也常坐我身边撒娇呢。” 钱夫人掩面笑了起来:“您可不就如同我亲娘,自是要在亲娘跟前撒娇的。” 说的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大家又去逗炙哥儿说话,说话间岑妈妈已经将事先搬来的红木十人步步高升的圆桌布置好,又铺了大红的湖绸在上面,将萧延筝送的笔,萧延亦送的印章还有佟析砚拿来的书摆在上头,又放了葱,算盘等物…… 人还没到齐,大家依旧坐在那边说话。 稍后萧延筝来了,和众人见了礼过来析秋打招呼:“相公在外院,就不进来了免得给诸位夫人添麻烦。”析秋没有勉强,今天外院也开了席面。 不一会儿佟敏之来了,佟敏之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可避嫌的,佟全之则留在了外院没有进来,他捧了佟全之送来的一柄小巧玲珑的弯刀,和佟全之惯常耍的一摸一样,他道:“三哥让我送来的,说让炙哥儿抓周用,若是抓到了将来他一定要带炙哥儿一起上战场。” 这可是析秋最怕的,忙笑着回道:“你先拿着,稍后若是东西不够再添上可好。” 佟敏之明白姐姐的心思,呵呵笑了也没有强求,拿在手里站在了门口。 正说着娄夫人来了:“我来迟了,真是抱歉。”她牵了身后一女子的手:“这是家里老二家的,身子不大好,也不常出来走动,今儿听说我要来观礼,非求着让我带着她一起来,我拧不过就带着来了。” 看得出来,婆媳间感情很好。 娄二奶奶朝析秋行了礼,析秋看了她一眼,脸色白中透着一股青黑,脂粉也难掩,确实如传闻身子不大好,她笑着道:“夫人和二奶奶能来,自是蓬荜生辉,快进去吧。” 娄夫人笑着,牵着娄二奶奶的手进了广厅。 随后又有一顶小轿在广厅门口停了下来,析秋暗暗纳闷算着今天来的客人也差不多到齐了,随即轿门掀开就瞧见穿着绛紫色素面褙子,清爽干练的周夫人下了轿子,她露出笑颜:“没想到是您……” “四夫人不请我却自来,没给您添麻烦吧。”析秋摆着手笑道:“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快里面请。”说着,将周夫人送到广厅里头。 周夫人目光在里头众位夫人小姐身上转过,目光一动就落在佟析砚的身上,随即微微点头,朝太夫人走了过去,行了礼:“太夫人!” 这边钱夫人和阮夫人迎了过来,姑子妯娌的喊了一通…… 佟析砚见了周夫人,有些尴尬的侧了侧身子。 析秋站在门口,随后钱文忠的夫人来了,析秋迎了她笑着道:“还没恭喜您呢,钱大人高升!”钱夫人笑着道:“托大督都的福,若不然他哪里有这个本事。”说着朝广厅里看了看,听到里面热闹的笑声,道:“来了这么多人,我就不进去了,将礼送了给您就行。” “进去喝杯茶吧,一会儿吃了面条再走。”析秋笑着挽留:“您也是难得来!” 钱夫人摆着手,笑的很温婉:“就不进去了,改日我再来看望小公子吧,您快去忙着,我坐来时的轿子走就行。”说着朝析秋行礼就转头上了来时的轿子,析秋拦不住就只能送她上轿:“让您破费了,常来走动!” 钱夫人应是,放了轿帘走了。 靠科举之途升官的官员一向看不起功勋之家,觉得他们大多是靠着祖宗荫恩的蛀虫没有实际的本事,却还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享受着他们一辈子努力也得不到的荣华富贵,所以大多之间来往并不多,而武官又不同,一方面受文官排挤觉得他们胸无点墨只会舞刀弄枪,一方面又受功勋贵胄的白眼,认为他们是莽夫出身低贱之辈,只配在战场上冲在前头卖命…… 所以钱夫人不进去,析秋也能理解,所以并未强留。 心思转过,门前已有轿子停了下来,沈夫人笑盈盈的走了出来:“四夫人,好久不见!”析秋也迎着她:“是,好久没有见到您了。” 沈夫人携了她的手,上下看了一眼:“还是和以前一样,远远瞧着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站在这里呢,亭亭玉立,皎皎如兰……” 析秋掩面而笑:“哪里像您说的这样好!”说着和沈夫人并肩朝里头走:“两个哥儿还好吧,怎么没有带来呢,我也好久没有瞧见了。” “一个才会走路,正是满地走的时光,不敢带出来,一个跟着他父亲在外院呢……”说着掩面而笑:“说不和女人在一起!” 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进了门,广厅里说笑的声音便就顿了一顿,不过眨眼的功夫,众人便笑着和沈夫人见礼,沈夫人一一还了礼又朝太夫人行了礼,看向坐在太夫人身边的炙哥儿:“这就是二公子吧,可真是个招人的疼的孩子。”说着拿了个匣子递过去:“婶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去玩儿。” 这样的匣子炙哥儿今儿得了好多,这会儿看着也不觉得精贵,就只看了一眼就瞥了头去看满地跑着的坤哥儿。 沈夫人伸出手就有些尴尬的样子,析秋笑着接了匣子:“让您破费了。”这边江氏就笑着道:“是觉得太贵重了,不敢收呢,这孩子真是懂事!” 沈夫人笑了起来,算是解了尴尬,目光就在阮夫人身边转了一圈,自乐袖身上划过,不动神色的又去和许夫人打招呼。 大夫人看了眼众人,轻声和身边的唐妈妈道:“去外面瞧瞧大奶奶可来了。”唐家大奶奶还没有来。 唐妈妈低声应是,正要出去,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唐大奶奶的笑声:“失礼,失礼,我今儿算是最后一个到了吧,真是对不住!”说着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朝太夫人行了礼,又和析秋见了礼:“连出门被事儿却绊住了脚,真是失礼了。” “能来就好,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再说,你住持中馈事情必然多,不必介意。”太夫人笑着回了,析秋也点头道:“娘说的对,您能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唐大奶奶笑着:“是我失礼了。”又转身和沈夫人钱夫人等几位夫人见了礼,在排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朝大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唐妈妈目光就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人到齐了吧,快把东西摆上,开始吧。”太夫人发了话,析秋便转身让岑妈妈和容妈妈去摆东西,这边碧槐走了过来靠在析秋的耳边小声道:“张医女托人传了话来,说她晚上再来!” 析秋点了点头,又被岑妈妈问道:“摆了书,笔,印章,葱,还有元宝……”零零总总说了一堆,析秋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圈,点了头道:“就这样吧。” 岑妈妈瞧见没有放刀剑,便是四爷的头盔也是一个都没放上去,心里就明白,四夫人定然是不想让炙爷沾上刀剑之类的事儿,也就没再说话。 江氏这个大舅母将炙哥儿抱在了桌上,炙哥儿往中间一坐,顿时就被周围小东西吸引过去,大家远远瞧着,钱夫人就道:“哥儿抓本书,将来做个状元郎。” 大家呵呵笑着,这边唐大奶奶道:“我瞧着印章好!”七嘴八舌的。 炙哥儿却是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动手。 佟敏之站在一边就摆着手,想要如姐姐的愿,靠在书这边:“炙哥儿,这本书很好哦。”诱着他,阮夫人就笑着道:“佟家七舅爷,有你这未来状元做舅舅,将来他做了学问,也能得了你指点,可谓是再好不过了。” 佟敏之红脸,就没再说话。 炙哥儿却是盯着佟敏之,又看了看面前的印章,又看看那把绿油油的葱,目光又落在红彤彤的苹果上,继而被金光闪闪的算盘吸引了注意力……大家急了半天,可就不见他动手。 太夫人呵呵笑着,析秋也暗暗着急,就看见炙哥儿目光落在那只成色很好的羊毫上,松了口气。 鑫哥儿和敏哥儿站在佟敏之身边,惦着脚看炙哥儿,瞧见哥哥在桌子下面,炙哥儿顿时屁股一撅朝哥哥爬了过去,佟敏之哎呦一声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弯刀放在桌上,伸手去拦着生怕他掉了下来,就数他离的最近。 炙哥儿却瞧见桌面上多了一把弯刀,眼睛一亮觉得有趣,小手快的很,还不等佟敏之去拿他就一把抓住在手里晃荡,咧着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又拿手指去抽刀鞘。 像是得了个宝贝一样。 “这个……”佟敏之知道自己闯了祸,明知道姐姐不喜欢炙哥儿碰刀碰剑,他还阴差阳错的让炙哥儿拿到了刀。 大家也是愣了一愣,这也算是意外的状况,众人见到桌子上的东西,就明白析秋的对孩子的祈望,这会儿炙哥儿却还是抓了刀,大家不由朝析秋看过去。 析秋也是一怔,看着炙哥儿开心的握着弯刀,心里就暗暗叹了口气! “这不算开初摆在上头的东西,不能作数的吧。”萧延筝和析秋一样的祈望,己走了出来笑着道:“要不然重新再来一次?” 大家都没有说话,朝析秋看了过去。 析秋便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算了,这也是他的缘分,都说孩子大了不由娘,现在可不就是这样!” 大家听着皆是掩面笑了起来,钱夫人就笑着道:“这也是哥儿机灵,要真是抓了个算盘,以后可不得愁死人了。”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俱都走过来看着玩着刀玩的高兴的炙哥儿:“……真是像极了大督都,将来定又是个能文能武,统领千军的将军呢。” 析秋看着傻呵呵笑的欢快的炙哥儿,暗暗叹气。 佟敏之见姐姐松了口,顿时笑了起来,抱着炙哥儿就转了个圈:“我们的炙哥儿可真棒!” 太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也俱是笑了起来。 周夫人和佟析砚并排站着,侧目看着她,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四小姐最近可好?” 她是长辈,又是主动问候,佟析砚再尴尬也不能失礼,便侧身福了福回道:“回夫人的话,一切都好!” 周夫人就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佟析砚的脸上。 ..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6 起点 “听四夫人说绣庄的生意不错,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周夫人表情淡淡的也未显出热络来,和佟析砚并排站着,声音轻轻柔柔。 以前因为婚事,佟析砚对她有些抵触,现在心态平和下来,再去和周夫人相处,反而觉得她这个人不错,说话低声细语极有修养,她点了头道:“父亲怕我闲在家里闷胡思乱想,便让我做些事儿分散注意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怎么会。”周夫人浅笑着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什么也不懂,整日里就围着家里转,现在便是想在外头做些事情,却又没有这个精力。”仿佛对女子做生意的事很推崇的样子:“也不见得为了那红尘俗物,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反而将俗事利益摆上了一个高度。 佟析砚却又些不好意思起来,微红了脸:“……哪里有夫人说的这样好。” 周夫人深看了她一样,浅笑起来,这边阮夫人携了乐袖走了过来:“嫂嫂。”朝周夫人行了礼:“正有事和你商量,原想去你那边,没想到今儿赶巧在这里碰见了,稍后不如一起去我那边坐坐吧,不是说博涵今儿也来了吗,一会儿一起去吧。” 佟析砚觉得这是人家私事,便蹲身行了礼:“我去看看炙哥儿,二位夫人慢聊。”又朝乐袖点了点头。 周夫人颔首,阮夫人看了眼佟析砚,又朝周夫人投去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佟析砚退开便去了江氏身边立着,江氏将手里的九连环还给了坤哥儿,又叮嘱了邱妈妈两句回头看向佟析砚,目光飞快的扫过周夫人低声问道:“那位就是周夫人吧?” 佟析砚微微点了头,江氏又重新打量了周夫人一遍。 析秋抱着炙哥儿,将他手里的刀拿下来:“别伤着了。”佟敏之摆着手道:“姐姐不用担心,这里头的刀三哥说特别处理过了,不会伤着哥儿的。”说着嘻嘻笑着凑着炙哥儿面前:“待会你三舅舅知道了,定会高兴的手舞足蹈的。” 知道刀很安全,析秋便没有勉强任炙哥儿拿着,又看向佟敏之,想到佟全之又蹦又跳的样子,笑了起来。 太夫人笑呵呵的和大夫人走过来,疼爱的摸了摸炙哥儿的小脸:“我那边可还有柄上好的长剑,还是你祖父留下来的,等你长大了,就传给你!”大夫人也难得的跟在后头凑趣:“大爷那边也有把弯弓,他生前极是爱惜的,我也一直留存着,回头也让人一起送来。”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和大夫人,心里明白她们这是在宽慰她,对于她来说,她对炙哥儿确实没有多少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在自己身边长大,能不纨绔不浪荡知道为人处事,将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和和美美的过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也知道,抓周不过是寓意,并不能真的代表未来他真的会走哪条路,但是即便将来他真的走了,她也不会真的去横加干涉,她有心愿却非执念,若炙哥儿真的喜爱,她也不会去强求,最终的最重要的,还是要让他能开开心心,在他们的羽翼维护之下平安,走出他们庇护他也能开心健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她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匆匆数十年,她身边已有一个男人可能随时上战场,走在刀剑麦芒之上,若将来再添一个,她这个做妻子的……做母亲的…… 摇了摇头,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远,遂笑着朝对炙哥儿道:“可听到了,祖母和大伯母可是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呢。”脸上露出笑容来。 太夫人和大夫人暗暗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萧延筝挽着析秋的胳膊,对析秋道:“四嫂,不用担心,娘还说我小时候抓周抓了把勺子,可我到现在可是一次厨都没下过……”说着笑了起来:“当不了真。” 太夫人就指着萧延筝满脸的无奈:“就属你最淘气。” 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析秋和太夫人道:“让人开席吧?”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析秋就将炙哥儿交给周氏,她自己出了广厅去交代席面的事,紧接着便有丫头婆子进来收拾桌椅。 娄夫人正带着娄二奶奶在和唐大奶奶说话,娄二奶奶乖巧的站在她身后,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始终含笑听着,既文静优雅又很得体,太夫人看着暗暗点头,对娄二奶奶招了招手,娄二奶奶就轻声的在娄夫人身边说了几句,轻柔柔的走到太夫人身边行了礼,太夫人笑呵呵的携了她的手:“到我身边来坐。” 娄二奶奶乖巧的在太夫人坐了下来,太夫人疼惜的看了她一眼:“这大半年不见,可不是又瘦了许多。”说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心宽些才好,这样子你婆母和祖母都跟着担心。” 娄二奶奶垂着头,露出内疚的样子:“我也日日盼着身子能好一些,让祖母和娘跟着操心我心里内疚的很,可是它就不见好,日日拿药养着也没有半点起色。” “你这孩子,就是心事重。”娄二奶奶去年滑了胎,本就不好的身子,就越发的衰了下去,太夫人叹道:“该像你祖母学学,什么事想通了就抛一边去,再不去想,这样人也活的轻松些,那些糟心的事儿,哪能日日放在心头琢磨呢。”说着一顿又道:“……可不得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娄二奶奶红了眼睛,垂着脸道:“以后再不胡思乱想了。” 太夫人老怀安慰的样子,点头道:“早该这样想了,仔细养着身子,身子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娄二奶奶点了点头。 这边娄夫人走了过来,在太夫人左手边坐了下来,看了眼正在说话许夫人和黄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媳,对太夫人道:“您说的没错,这孩子我也不知劝了她多少回,可她就是不听,整日里捆着自己。”虽说是抱怨的样子,但语气却还含着宠溺。 娄二奶奶看了眼婆母,眼泪垂了下来,又飞快的抹了,这时炙哥儿由周氏扶着胡乱走着朝太夫人这边过来,一下子趴在娄二奶奶的腿上,娄二奶奶一惊赶忙扶住了炙哥儿:“哥儿,小心些。” 太夫人呵呵笑着:“这孩子就是好动。”说着拍了拍手:“到祖母这里来。”看向周氏和娄二奶奶,示意她们不要扶,让他自己走。 两个人会意便没有去扶炙哥儿。 炙哥儿看看娄二夫人觉得面生,又看看太夫人,咧着小嘴呵呵笑了起来,一见太夫人拍手,顿时小腿一蹬就要走过去,可发现没有人来扶他,又飞快的退了回去抓住了娄二奶奶的裙裾,生出怯意来。 “炙哥儿,到祖母这里来。”太夫人乐呵呵笑着,炙哥儿看看太夫人,又四处看看,小脚动了动目光在他和太夫人之间探了探,仿佛在丈量尺寸一样,随后小腿一蹬脚下飞快的迈了出去。 “哎呦,哎呦,我的小乖乖!”太夫人接住了飞奔来的炙哥儿,欢喜的在他脸上亲了又亲:“真棒!” 其实不过四五步的距离,但对于炙哥儿来说,却是人生第一次没有人扶着迈出的步子,他见太夫人高兴呵呵笑了起来,娄夫人瞧见欢喜,摸着炙哥儿的脸道:“这孩子长的可真结实,又讨喜。”满目的宠爱。 娄二奶奶看了眼自己的婆婆,又羡慕的看了眼炙哥儿,慌忙侧开头红了眼睛。 黄夫人和许夫人坐在稍后排的椅子,看着太夫人那边也是呵呵笑了起来,许夫人看了眼已经十岁的黄小姐,笑着道:“你也别着急,孩子啊见风长。”又指了指黄小姐:“我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这会儿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黄夫人满脸的感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可不是,转眼功夫我们也老了。”许夫人呵呵笑着,便问道:“这两年寻着亲事了,早早定了,回头走了大礼也该及笄了,时间刚刚好。” 黄夫人叹道:“我也知道,正打算托了媒人呢。”说着看着许夫人便道:“您若是有合适的,也帮她看看啊。” 许夫人笑着点头,瞧见乖巧的黄小姐已经红了脸,便笑的愈加的愉悦。 “说什么呢,这样高兴。”唐大奶奶笑着走了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许夫人就将刚刚说的话和她复述了一遍,唐大奶奶就朝黄小姐仔细打量了一眼,开玩笑似的笑着道:“这么标志的孩子,不如给我做儿媳吧。” 本是玩笑的话,黄夫人心里却是动了一动,但面上却笑了起来:“这敢情好,有您这位能干的婆婆,可是我们家丫头三生修来的福气。” “您瞧瞧。”唐大奶奶指着黄夫人,对许夫人道:“这还没嫁,就怕我将来欺负她女儿了。” 三个人皆是掩面笑了起来,黄小姐红着脸悄悄退了出来,四处去看,就看见阮平蓉和乐(yue)袖正站在一边说话,三个人年纪相差不大,笑过对两人道:“阮姐姐,乐姐姐。” “你身体好些了没有?”阮平蓉知道黄小姐眼神一直不大好,前段时间也生了伤寒:“我托了人给你带去的决明子,你收到了吧?”说着一顿又道:“那决明子不同我们平日里见到的,是张医女专门经过处理的,是四夫人田庄里种出来的,说是效果不一样呢。”阮静柳算起来,也是她的堂姑姑了。 黄小姐听着就露出诧异之色来:“原来是这样,我还好奇呢,你怎么好好的给我送了包决明子来,平日也不是难寻的东西,原来这中间还有这层啊。”说着又道:“不瞒姐姐,您送去我就让人收了,还没吃呢,今儿回去就找出来开始吃。” “哼!”阮平蓉假意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没有吃,所以我今儿特意提出来,免得我一分好心白白被你糟蹋了。” 黄小姐一听就上去挽住了阮平蓉:“好姐姐,您就别生气了,都是我错了。”见阮平蓉侧过脸去,她又去看乐袖:“乐姐姐,您帮我劝劝她吧,让她别我生气了。” 乐袖掩面笑了起来,笑容宛若春花般艳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不用管她,一会儿就好了。” 阮平蓉听着急着道:“我哪里刀子嘴豆腐心了,我告诉你们,我根本就是刀子嘴刀子心。”话落,三个人皆是笑了起来,黄小姐就看着乐袖愣了一愣,感叹道:“乐姐姐可真好看!” 乐袖红了脸:“胡说什么,我哪里好看。”说着朝正在和佟家大奶奶和佟四小姐说话的四夫人看去。 阮平蓉却是目露不屑,看了眼乐袖,摆着手道:“她这样的虽说是不错,可我却觉得还是四夫人好看些,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极好的。” 乐袖目光顿了顿,抿唇笑了起来,并没有在意的样子。 黄小姐也回头去看析秋,又看了看乐袖,很认真的在做比对,随后拧了眉头面露苦恼的道:“我觉得她们不算一个类型吧,四夫人清冽优雅,嗯……像一杯龙井,清香悠远让人观之就五内顺畅心里熨帖,可乐姐姐呢,就像是一杯花茶,芳香浓郁让人忍不住靠近想一览芬芳。” “呵呵……”乐袖掩袖笑了起来:“瞧你,竟说的这样诗意。” 阮平蓉认同的点着头,看着黄小姐道:“拿茶作比喻,很贴切,四夫人确实像一杯清茶,清清淡淡的又很舒心。”说着又要炫耀她得了的那对耳坠……乐袖听着就摆着手道:“得!你可别说那对耳坠了,我听着耳朵都起老茧了。” 黄小姐也咯咯的笑了起来,看向析秋:“她今儿穿的可真素淡,头上连首饰也没有戴……”又回头看向阮平蓉:“你们看看,是我没瞧清楚还是什么?” “你没看错。”阮平蓉笑着道:“她有孝在身,自是不会戴那些首饰了,再说,她本来也不大喜欢,平日里也是这样的!” 乐袖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析秋,拧了眉头道:“听说大督都以前很纨绔的是不是?你们说四夫人是用什么方法留住了大督都呢?” “这我可不知道。”阮平蓉一脸单纯摇着头道:“你想知道那就去问问四夫人呗。”说完,就真的要去问析秋的样子。 乐袖赶忙拉住她,拧了她肉呼呼的脸:“胡说什么,我不过说说而已,你可别去犯傻。”一顿又摆着手:“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这话,还是去找姑母吧!”说着撇开阮平蓉和黄小姐朝阮夫人那边走去。 黄小姐和阮平蓉面面相斥,不知道乐袖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 正好这边有人喊道:“开席了。”大家就各自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太夫人坐在上首,又拉着炙哥儿的大舅母江氏坐在左手边:“外甥周岁,自是大舅母最大。” 江氏推辞了一番,红着脸在太夫人身边坐了下来,沈夫人坐在了太夫人的右手边,接下来几位夫人依次坐了下来,隔壁则是几位小姐的位子,各个奶娘和丫头婆子们则伺候自家的小主子坐了一桌,饭菜各不相同,备的也周全…… 钱夫人笑着道:“但凡是四夫人安排的,总会有不一样的惊喜。”说着看着一桌子的菜:“你们瞧瞧面前摆着的,可不都是平日里我们各人爱吃的。” 大家原先并没有注意,再仔细一看果然是这样,便啧啧叹道:“……只怕也只有四夫人能这样细心了。” 析秋掩面笑了起来:“不是细心,是我这人愚笨,家里头又没的像样的灶上婆子,打听好个人的口味,我也能取巧些不是。” 大家听着皆是笑了起来。 乐袖就看着面前的菜微微愣了一愣。 先吃了寿面,又吃了午饭,大家又在原位上喝了茶,娄夫人带着娄二奶奶就率先站起来告辞:“……家里还有好多事儿,我们就先告辞了。” 太夫人笑呵呵的点头:“回去和你婆母说,让她没事儿到我这里来,若是她没得空就捎个信给我,我去找她,哼!”颇为俏皮的样子,娄夫人听着就笑着点头:“回去我一定原话告诉她。” 大家都知道太夫人和娄老太君关系很好,便也都笑了起来,纷纷去送娄夫人和娄二奶奶。 娄二奶奶就朝析秋行了礼,视线又在她怀中玩累了的炙哥儿脸上转了一圈,柔柔的笑着道:“常听人提起您,今儿总算是见到了,可是却没有机会和您说说话……”说的很感伤的样子。 析秋笑着回道:“离的不远,您得空就来,我也不常出门,您来我们也能做个伴。”娄二奶奶目光一亮,点着头道:“有您这句话,我一定会厚着脸皮再来的。”说着又牵着炙哥儿肉嘟嘟的小手:“真是可爱!” 析秋看着她微微一笑,亲自送她和娄夫人到门口,蓝顶小轿已经备停在门口,娄夫人回头和众人告别上了轿子,娄二奶奶在轿子前面停了停,目光落在析秋面容上,又看了眼炙哥儿,轻笑了笑便上了轿子。 “可要打会儿叶子牌?”太夫人看向钱夫人和唐大奶奶:“我是没什么精力,你们年纪轻的玩会儿?” 钱夫人就看了看阮夫人又看了看周夫人,摇着头道:“不了,我们也要回去了,扰了你们一整天,也让你们清净清净。”阮夫人也是点着头道:“改日再来,您的寿礼我们可都准备好了呢。” 太夫人笑着点头,也不强留,钱夫人,阮夫人,周夫人以及阮平蓉和乐袖一起朝门外走,太夫人留座在内,析秋将有些昏昏欲睡的炙哥儿交给周氏,和大夫人送他们出去:“今儿招待不周了。” “您总这样客气,下次我们可不敢来了。”说着看了眼趴在周氏肩头的炙哥儿,又回头道:“您去忙吧,别送我们了,我们姑嫂妯娌几个一起走,正好也托了您的福凑在一起,说说话!” 析秋心里微微一怔,面上却是点了头道:“好,那你们慢走。”又和阮夫人和周夫人告别,阮平蓉拉着乐袖走过来,看着析秋:“四夫人,我们改天能来找您玩儿吗?” 析秋一愣,点头道:“好啊。”阮夫人已经拧了眉头:“蓉儿,这样没规矩。” 阮平蓉却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对析秋嘻嘻笑着:“那我们改天一定来。”说着拉着乐袖小声道:“我就说她一定会同意的,到时候你来了没有人在,你不就可以请教她了嘛。” 乐袖红了脸慌忙回头看了眼析秋,就见她正和周夫人说话没注意到这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小声对阮平蓉不满道:“你小声些!” 阮平蓉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送走钱夫人几人,析秋回头问岑妈妈:“外院那边可去瞧过了,没有人喝醉吧?” 岑妈妈笑着道:“这会儿看不出来,几位伯爷和大人还在喝着呢。”析秋想了想就嘱咐道:“煮了醒酒汤端过去放在一边,等他们吃完了酒就立刻上上去。” 岑妈妈应是。 这边许夫人和黄夫人也是依次离开,黄小姐连走前问析秋:“刚刚平蓉和你说什么?”析秋失笑,就觉得这样年纪的女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这样的时光也不知还有几年,只希望她们如今的这份单纯能永远都保留着:“她们说改日来这里玩儿。” 黄小姐听着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和黄夫人出了门。 唐大奶奶和大夫人正站在门口说话,析秋依稀听到祖产的事儿,大夫人脸色不大好看,唐大奶奶也是冷冰冰的样子,她暗暗疑惑朝太夫人看去,就见太夫人虽和沈夫人说着话,但视线却看向大夫人和唐大奶奶,面色微暗。 唐大奶奶进来告辞,强颜笑着:“我也回去了,等太夫人寿辰时再来给您道贺。”太夫人微微点头,看向析秋:“你送送大奶奶。” 没有让大夫人送,析秋点了头,笑着道:“大奶奶请!” 唐大奶奶就和沈夫人告辞,和析秋并肩朝外面走,在轿门停下来,她转头看向析秋就道:“四夫人,知道您和我家姑奶奶亲近,我有个不情之请。” 析秋微微一怔,问道:“大奶奶请说,也不知我能不能办得到。” 唐大奶奶就笑着道:“不怕您笑话家里头这两天也正闹着,我们祖籍乃是湖广一方人,年前卫辉那边出事儿,家里头就有庄子和祠堂也遭了事儿,我相公的意思,是将卫辉那边的庄子卖了,祠堂也索性搬到京城来,这样一来好打理一些,公公就不同意,说那些庄子虽不大可也算是祖产无论如何也动不得,还说去世之前一定要回去一趟。”说着一顿面露愁容:“您也知道,那边现在虽说战事停了,可多方面都不稳定,百姓们误了今年的春耕,到了冬天不好好安抚还会有事儿,公公这会儿去,不是……我就想让姑奶奶回去劝一劝……” 析秋听懂了唐大奶奶的意思,其实唐伯爷也不定是想回去,只不过是不同意唐家大爷将祖产卖了而已,她没有说话看着唐大奶奶,唐大奶奶叹了口气道:“我今儿得空就将这事儿和姑奶奶说了,谁知道她竟然也不同意。”满脸的无奈。 唐大奶奶和唐家大爷的顾虑也有道理,那边现在不稳定,他们又是拿着田庄的人,但凡卫辉再有点事,他们这样的功勋之家是第一个遭殃的,如若只是受点冲击也就罢了,就怕圣上那边也有旁的想法,到时候可不算是惹上无妄之灾么。 但是,这毕竟是唐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笑着道:“大嫂的性子您也知道,你说的话我定会带到,至于能不能劝得动,我却不能和您保证。”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就拜托您了,等太夫人寿辰时我再来。”说着和析秋行了礼,析秋又还了她礼,她才上了轿子离开。 回过头来,朝广厅里看去,就看到大夫人清冷的坐在那边,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兴致明显不如方才高。 江氏和佟析砚以及萧延筝,秀芝带着几个孩子回去午觉,佟敏之则陪着敏哥儿和鑫哥儿去了后院。 她笑着进去,沈夫人正和太夫人说孩子的事,这边见析秋进来便笑着道:“世子在外院喝醉了,这会儿外头正闹着呢,又搬了几坛子酒去了。”一脸的无奈。 “我让人炖了醒酒汤,这会儿也该送过去了。”析秋说着在太夫人身边坐了下来回道:“您要不放心,我再差了人去看看,将沈世子扶到四爷的书房里歇会儿,也好避一避!” “那真是麻烦您了。”沈夫人摇头笑着:“他啊就是这样,酒量不行却见酒就是命!”说完又叹气道:“尤其是和韩大人在一起,但凡吃酒便没有不醉的。” 韩承和钱文忠的酒量那是出了名的好。 析秋便差了容妈妈去了外院。 沈夫人便站起来告辞:“闻哥儿还在外头,我先带他回去吧,免得他老子吃醉了让他落了单。”析秋就亲自陪着沈夫人去外院。 等析秋回来时,太夫人和大夫人正往外走,太夫人问道:“那边可歇了?” “没有。”析秋笑着道:“又来了几位大人,正喝着呢。”太夫人就和析秋一起朝里头走,问道:“有哪些人?” “我也没有瞧见,不过听天敬说是,姑爷,钱伯爷,沈世子,娄伯爷还有周大人,蒋大人以及韩大人和钱大人……”还有几位不认识的:“钱伯爷又将季先生一并请过去,说要叙旧,季先生这会儿也在里头。” “这个钱忠!”太夫人笑着摇头:“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又说了几句话,太夫人就和大夫人去了后院歇午觉,析秋看着大夫人将要说的话又收了回去,总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像唐大奶奶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和大夫人闹的这么僵才是。 目送两人离开,析秋又交代了岑妈妈和碧梧几人收拾了广厅,自己进了次间里,就瞧见江氏和佟析砚萧延筝在一边轻声说话,三个孩子排排睡在玫瑰床上,见她进来萧延筝小声问道:“娘和大嫂呢?人都走了?” “娘和大嫂去后面歇着了,其他人都走了。”说着走过去在佟析砚身边坐了下来,萧延筝便站了起来:“我去和娘说说话,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说着呵呵笑着出了门。 佟析砚羡慕的看着萧延筝,笑着道:“她依旧如以前一点没变,反而性格还开朗了许多,也好相处了。” 确实如此,萧延筝的性情变好了,以前冷冰冰的见人也不说话,这会儿却变的有说有笑,其实她知道,萧延筝是变的自信了,以前的她因为自己的病而自卑,这会儿没有自卑了她自然豁达许多。 还有,可能和庞贵彬对她的宠爱也有关系吧。 “总会越来越好的。”江氏笑着道:“不用羡慕旁人,我就觉得我们家的姑奶奶都是最好的。” 佟析砚和析秋两人皆是笑了起来,看着江氏道:“大嫂这也算是王婆卖瓜了吧!”姑嫂三人轻笑着。 下午太夫人醒来,就和大夫人以及萧延筝带着鑫哥儿回了侯府,析秋送了他们出去时,外院那边已经醉倒了好几位,天敬回来禀道:“四爷说他没有事,让您放心,就是三舅爷醉了,这会儿正在书房里歇着呢。” 析秋点了点头,对天敬道:“三舅爷那边你派人守着,回头他醒来喝水洗漱也要人伺候。”天敬应是退了下去。 佟析砚叹气摇摇头:“三弟就是这样,一沾到酒就拼命的喝。”说着一顿又道:“可一点不像我们家的人。” 江氏就笑着道:“都说外甥像舅,我记得严阁老家也没有这样的人啊。”析秋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说起二老爷和二太太:“听说在保定那边过的很顺心,年底还送了那么多的特产来。” “是!”江氏点头应道:“还有十一妹妹,在保定定了人家,说是当地的一位乡绅,虽没有品级但家境却是极好,定了后年的日子,二太太写信来,说让我们到时候去观礼呢。” 佟析佳!和佟析玉同岁,这会儿梅姨娘和佟析玉指不定更加着急了,说起来佟析玉,析秋问江氏道:“怎么没有将八妹妹一起带来?” “梅姨娘病着她也不敢离了,说等太夫人寿辰时,想跟着我一起来。”江氏回道。 析秋点了点头,佟析玉如今最亲近的也就是梅姨娘了,若梅姨娘有事她可算是一条暗路没了头了。 三个人正说着,天敬隔着帘子回道:“夫人,三爷那边您要不要去瞧瞧,这会儿吐的挺厉害的。”析秋听着一怔和江氏对视一眼,紧张的问道:“怎么会吐了,这会儿人怎么样?” “一直吐着,小人瞧着有些不对,要不要请了大夫来?” 析秋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那快去请了太医来。”别是喝出胃出血了吧,她拧了眉头:“再不行去请张医女吧。” 天敬点头应是,匆匆出了门去。 析秋有些坐不住,回头对江氏和佟析砚道:“你们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吧。”佟析砚却拉着她:“炙哥儿和坤哥儿都在这里,你和大嫂都不方便,还是我去吧,反正在你家也不是外面,我去瞧瞧!” 析秋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头道:“那你快去,有什么事差了人回来告诉我。”说着又唤了春柳和碧槐:“你们陪四小姐一起去吧。” 佟析砚就一路去了外院,佟全之睡在客院里头,佟析砚进门时里头一屋子的酒味,她用帕子捂了鼻子在床上找到佟全之,正呼呼大睡着,不过瞧着脸色却不大好看,她回头看着天敬道:“大夫去请了吧?”天敬应是,佟析砚就让人打了热水给佟全之擦脸,又给他喂了浓茶漱口,佟全之任她折腾依旧是睡的人事不知,好不容易让天敬将他弄脏了的衣裳换掉,佟析砚也累的筋疲力尽的坐在房里。 太医来了,拧了眉头切了脉便道:“酒多了些伤了脾胃,我开些药醒酒汤药速速煎来喂了。”说着回到桌面上写了药方交给天敬:“快去!” 天敬朝屏风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和太医一起出了门。 佟析砚从屏风后面出来,看着佟全之直叹气,又心疼他忍不住点着他的额头:“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这样没了命的喝!”正说着,外头有人道:“韩大人和钱大人来了。” 佟析砚刚想要去屏风后面避一避,门口已经有两个踉跄的身影走了进来,这两人显然是喝醉了也不顾里头有没有直接闯了进来,佟析砚惊慌后便低头行了礼,想要趁着两人不注意退出去。 韩承扶着钱文忠进门,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些重影,他人高马大很是魁梧,相貌也是硬朗俊美,和钱文忠相携大步进来:“佟小弟!”说着话语一顿,目光就在佟析砚的面容上顿了一顿,出口的话止住了。 钱文忠本没有注意,但惯行军打战之人,自是对周围变化有着细微的体察,疑惑的顺着韩承的视线看去,就瞧见房里还有位妇人在里头,他一惊立刻抱拳低下头,酒也醒了一半:“不知夫人在此,失礼失礼!”说着,拉着韩承就要退出去。 韩承也飞快的收回目光,和钱文忠再次行礼退出了院子。 佟析砚看着两人出去,拍着胸口暗暗松了口气,便是春柳和碧槐也是受了一惊,赶忙回去找了两个婆子守在了门口,免得待会儿又有哪位大人醉酒了误闯进来。 佟析砚有些后悔刚刚的大意,可现在再反省又觉得迟了些,等天敬配了药回来,她匆匆给佟全之喂了药,就找了两个婆子守着她自己匆匆回了内院。 “……怎么会这样。”析秋拧了眉头看着佟析砚:“两个人都喝醉了是吧?” 佟析砚就郁闷的点了点头,江氏便摆着手道:“别想了,在四姑奶奶这里也不是别处,两位大人也不是轻狂之辈,不说出去旁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佟析砚叹了口气:“嗯!”一顿又道:“大嫂,我们回去吧,三弟就留在这里,一会儿让七弟过去守着,等他醒了再回去。” 江氏点头应是,正巧坤哥儿和佟析环以及炙哥儿都醒了,一通忙活给几个孩子把尿喝水又吃了几块糕点,江氏和佟析砚以及秀芝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佟府。 天入了黑,萧四郎笑眯眯的回来了,析秋拿了温帕子给他擦脸:“怎么喝了这么多,客人们都走了?” “嗯。”萧四郎弯腰将析秋抱在怀里,含着酒气的湿热呼哧喷在她耳际,他笑着道:“听说炙哥儿抓了刀?” 析秋吃力抱着他承受着他的力道,将抓周的事儿和萧四郎说了一遍:“……抓了刀就不松手,这会儿还拿着玩呢。” 萧四郎笑了起来,有些醉意道:“你若是不想让他和我一般舞刀弄枪,那将来便给他捐个闲官,他是捧着诗书游遍大好河山,还是背着药锄翻遍崇山峻岭,我们都随他便是。”说着一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怕他和我一样,出生入死,你在家里担心,那就依你,便是他什么也不做,我们也养的起他!” 他说着语气轻快,析秋听着却是心中微暖,笑着点头道:“他若真有此意那便随他去。”一顿又道:“他若是想像他父亲一样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妾身也不再拦他!” 萧四郎闻言眉梢一挑,看向析秋诧异她的变化,析秋就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又蹲下来给他脱鞋,抬头道:“虽然事情离我们还很远,虽然抓周也不过只是个寓意并非将来真的如此,但妾室只要想到他会和四爷一样去做那危险的事,心便提了起来。”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回头再想,我心里难受不忍,可也不能因此去影响他的人生,俗话说儿大不由娘,便随他去吧……”她忽然想到前世里看到的一则笑话,一位记者问一位刚刚做了父亲的男子,问他你对你儿子有什么样的期望,那位父亲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道:只要以后,不用去监狱里给他送饭就行。 虽有搞笑之嫌,却也能反应一部分做父母的心情。 萧四郎笑了起来,析秋扶着他道:“四爷去梳洗吧!”一顿又道:“满身的酒味儿。” 萧四郎却是原地转身揽住她的腰,吐着气道:“今晚让炙哥儿睡暖阁里去吧……” 析秋微微一愣,随后又红了脸。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7 秀女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外头碧槐隔着门回道:“夫人,张医女来了。” 萧四郎眉梢扬起脸色一正。 析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了碧槐的话:“知道了,让她在次间等我会儿。”碧槐应是而去,析秋则看着萧四郎抿唇笑着,又惦着脚哄着他一样,在他面颊亲了一口,轻染绯红低声道:“四爷再等几日……” 仿佛猫爪儿挠了心肝,一个吻不足以平复情绪,萧四郎长臂一伸将她圈的更紧,低下头便敷上她的唇瓣…… 析秋回抱着他,回应着他的吻,唇齿相缠爱意缱绻。 过了许久,萧四郎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有着半分醉态的他双眼迷蒙仿佛里头跳动着火苗,析秋几乎觉得他一口能将她拆骨入腹的样子,析秋心里疼惜便动情的摸着他的面颊,回道:“过几日大太太的除服礼,我想请普宁师太来府里做法事,您觉得可好。” 萧四郎目光渐渐清明,揽她入怀低声道:“好!”说着一顿又道:“不如将鑫哥儿接过来,省的那边再多一次礼。”析秋也是这样想的,便点头应了。 “你去吧,她这个时候来许是有事。”萧四郎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炙哥儿在哪里?” 析秋低头整理了衣裙,回道:“在暖阁里玩儿呢,下午坤哥儿和十二妹走的时候着实哭了一顿,闷闷不乐,这会儿才好些。” 萧四郎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朝净室里走去,析秋则开了门去了次间。 阮静柳一身月白绣着兰花的素面褙子,端坐在玫瑰床上,见析秋进来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就见析秋穿着芙蓉白面的素面褙子,通身并无首饰,但却面色酡红眼眸湿润,唇角微微翘起有些红肿,很暧昧的样子。 阮静柳低头喝茶,轻笑出声。 析秋走过去,狐疑的在她身边坐下,挑眉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样高兴?” 阮静柳笑着摆手:“没有!”说完看向析秋直接转移的话题:“听说炙哥儿抓了刀?” “嗯。”析秋应了接过碧槐送来的茶,笑着摇了摇头,阮静柳便回道:“我瞧着他动作轻快迅捷,以后定是练武的好料子。” 析秋想到萧四郎说起小时候练武时吃的苦,对这个话题持保留意见,阮静柳瞧见就知道她的意思,笑着道:“你啊,现在舍不得也没有用,若他能受得住,我到觉得不错。” 析秋点了点头,看向阮静柳便问道:“今儿周夫人还偷偷问我,说怎么没有瞧见你。”说着叹气摇头:“你啊,这样躲着也不是事儿啊。” 阮静柳脸色不变,但语气却是淡漠了一些:“得过一天算作一日吧,旁的事我也不愿理会。”说着看向析秋,又露出笑容来:“今年几处庄子里收上来的药销的不错,有几种我用药水泡过,罗六爷便翻了七八倍的价格出售,却是比普通的还买的好。” 析秋已经听天益说过了,此刻再听阮静柳提到,便笑着道:“我想着,让罗六爷多留意一下可有铺面空出来,我们再盘一个店吧,这样你们也能轻松些。” “怎么现在又想到开分店了?”阮静柳放了茶盅,露出兴致来。 析秋笑着道:“你上一次提时我没同意,是觉得时机未到,我们没有供货渠道又是新店刚开业,许多的不稳定,这会儿你的名头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说着一顿又道:“这可是活招牌呢。” “你到是会算计。”阮静柳淡淡说着,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回去让罗六爷多留心京城的铺面,有消息让天益进来通知你。” 析秋点了点头,又想到阮夫人今天带来的女子,便和阮静柳说了一遍:“……说是娘家的侄女。” 阮静柳听着便拧了眉头,沉思了半晌回道:“我不曾听说过,不过瞧她这意思,只怕另有目的才是。”说着顿了顿补充道:“她娘家父亲是都转盐运使,福建中山侯乐家的嫡次子,这位乐袖看你描述和年纪,应该是嫡亲的侄女。” 析秋认真听着,却是觉得乐袖和阮夫人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又转头想了想,毕竟不是亲生女儿,不像倒也正常。 隔壁听到炙哥儿的哭声,阮静柳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去哄炙哥儿吧。”说着要往外走,析秋和她并肩出门,边走边道:“你以后若有事还是白日里来吧,你和绾儿两个走夜路我也不放心。” 阮静柳却是不以为然,笑着道:“不过几步路,况且外头这会儿热闹的很,也就是你不出门不知道罢了。” 析秋确实没有出过门,便没了话回她,笑着点头道:“你担心些便是。”又对候在一边的绾儿道:“晚上别让你主子四处溜达。” 绾儿抿唇轻笑:“主子也就来您这边,平日里也不出门的。” 阮静柳已经下了台阶。 析秋目送她出了院子,才转身去了暖阁里,萧四郎已经在里面了,炙哥儿正朝他身上爬,咯咯的脆声笑着,见析秋过来便挥着手:“娘,娘!” “炙哥儿。”析秋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不准在父亲身上乱爬。”说着要把他拉下来,炙哥儿就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求救似的去看萧四郎,萧四郎却是满面淡然,挑着眉头看着他:“喊声爹!” 大有你喊我,我就接着和你玩儿的意思。 炙哥儿嘟了嘴,看着自己的父亲。 析秋失笑,看着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她摇了摇头抱着炙哥儿轻声道:“我们去洗澡,待会要睡觉,不准再玩了。” 炙哥儿不肯,朝萧四郎伸出手去,析秋抱着他就要出门,炙哥儿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 萧四郎目光动了动,炙哥儿看着父亲哭的格外的可怜,憋着小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可萧四郎半天没动静,析秋已经走到门口,他一着急:“爹!” 一声爹毫无征兆的喊出了口。 析秋脚步一顿,露出满脸的惊喜,萧四郎也是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刚才喊什么?” 炙哥儿见父亲高兴,停了哭又开口喊了一声:“爹!” “四爷。”析秋转身过来看着萧四郎,又将炙哥儿放在地上站着,蹲下来看着他激动的道:“他会喊爹了。”萧四郎也是眼中满是暖暖的笑意,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将炙哥儿抱起高高举了起来,在房里转着圈儿,哈哈笑着。 炙哥儿完全不害怕,挥着手随着萧四郎手臂上上下下,笑的格外的欢快,仿佛知道“爹”这个词能让父母高兴,小嘴里讨好似的不停的喊。 虽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但对于孩子来说,每新学一个字便是一次新的进步,她从萧四郎手里接过儿子,在他面颊亲了一口,炙哥儿乐呵呵的样子,一边拉着母亲的手,一边揪着父亲的手指。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今天白天累了析秋这会儿靠在那边便不想动,炙哥儿却是浑身的力气,趴在床头喊一声娘,然后一个骨碌滚到床位嘻嘻笑着喊一声爹,这样来回重复着,玩的不亦乐乎。 萧四郎摸了摸析秋的脸低声道:“你先睡吧。”析秋点了点头,又想到佟全之的事儿:“三弟在外院还好吧?” “中间醒了一次,吃了药又睡了,应该是无事了。”析秋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又想到佟析砚今天的事儿,便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并未觉得失礼,笑着道:“韩承下午和我说了,说也不知道冲撞的是谁,我先以为是大嫂,后来问了天敬才知道是四姨。”萧四郎淡淡说着安慰析秋:“他们不是轻狂之人,断不会胡言乱语的。” 析秋放了心,便翻了身坐起来,对炙哥儿招招手:“快来睡觉,不然娘先睡了,一会儿可没有故事听了哦。” 炙哥儿一听,顿时骨碌碌的爬了过来,非常的乖巧的拱进析秋的怀里,找了个姿势瞪着眼睛等着析秋开始说故事。 析秋失笑,摸着炙哥儿的脑袋和萧四郎对视一眼,萧四郎笑着道:“我把灯熄了吧。”说着从床上下来走到墙角将灯剪了一半的灯芯,房间里暗了下来,他回到床上就见母子两人头抵着头在哪里说悄悄话。 暖黄色的灯光,偎在被子里露出两个脑袋的母子两人皆是面颊红红的,析秋低低的声音回传在房间里。 他面含微笑,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母子二人低声说着话,析秋每说一句总要停顿一次,看着炙哥儿的反应,然后再说下一句,炙哥儿听的聚精会神,等一个故事讲完,他便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样子,析秋轻轻拍拍一会儿便睡着了。 再去看析秋,也是手臂搭在儿子身上,熟睡了过去。 他轻笑,将析秋的胳膊放在被子,看着两人却没了睡意,索性靠在床头仔细去看。 炙哥儿的皮肤很白,像析秋一样仿佛吹弹可破,五官却和他相似,他想到儿子敏捷的在床上翻着跟头的样子,又想到析秋刻意不放刀剑给他抓周的心态,不由叹了口气摸了摸析秋的脸…… 似是觉得痒,析秋眉头拧了拧,孩子一样的朝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的脸用被子盖住,仿佛这样就不会再痒了一样。 他失笑,还是收回了手。 第二日一早,析秋被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她坐了起来就看到萧四郎已经站在桌前低头穿着衣服,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萧四郎回头看着她走到床边按了她的肩头:“再睡会儿吧!” “妾身去给四爷准备早膳。”说着还是掀了被子下了地,萧四郎无奈只得抓了屏风上的衣裳给她披上,析秋三两下将头发抓了个纂儿抬头对萧四郎道:“四爷去梳洗吧,早膳一会儿就好。”说着披着衣裳开了门喊了春柳进来,春柳端着水进来,又去厨房传了早膳。 等伺候萧四郎吃过早膳送他出了门,府里各处的管事已经来了,析秋前面怀孕时府里的事都是岑妈妈和容妈妈在打理,平日有事她们二人回她一遍就可以,等出了月子身子恢复后,她便半个月和各处的管事们见一次面,安排好接下来半个月的事儿,不同于侯府,这里也就他们一家子人,事情少些也相对简单一些,她处理起来也轻松许多,不用费那么多的心思。 处理好府里各处的事,佟全之和佟敏之进来打了招呼,析秋见佟全之没事才放了心,却忍不住道:“昨儿真是惊着我们了,你以后可不能这样没命的喝酒。” “没事。”佟全之笑着道:“我酒量好,昨天我要不是和韩大人,钱大人拼酒也不会醉的,要知道,我可是一个人喝他们两个呢。”很得意的样子。 析秋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若是去了军营醉了酒可不得误事。” “是不是大督都和你说了什么?”佟全之眼睛一亮问道,析秋无奈摇了摇头道:“没有。”说着一顿又道:“早饭给你们备好了,你吃了再走。” 佟全之泄气,佟敏之笑着拉着他:“今天不是要和师兄比武的嘛,咱们快走吧。”说着看向析秋:“六姐我们走了。” 析秋送两人出去:“七弟,没事常回去看看姨娘。”佟敏之守孝三年,这三年也不能再去科考。 “知道了。”说完,已不见两个人的人影。 敏哥儿醒了,析秋带着两个孩子吃了早饭,敏哥儿去学馆,她便拉着炙哥儿在房里练习走路,从门口走到床沿,又从床沿走到门口,有时候偷偷放了手,炙哥儿也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出五六步,等发现了身后没了扶手,立刻脚步一停就要坐在地上,寻求稳妥。 析秋耐心的跟在他后头诱着他自己走路。 中午敏哥儿回来吃饭,看着炙哥儿抱着佟全之送的那把弯刀,趴在门口正等着他,立刻三两步跑上了台阶,将手里的书包丢给冬灵,蹲在炙哥儿面前笑着道:“你是在等我吗?是不是想出去玩?” 炙哥儿看看他,又看看外面,抬手指着院子里依依呀呀说话,敏哥儿回头看看挂在头顶的太阳,哄着道:“我们再等会儿好不好,这会儿有些热了,等晚些哥哥带你出去玩吧。”说着,弯着腰要将炙哥儿抱起来。 他不过才五岁的,哪里能抱得动炙哥儿,还不等他将人抱起来,两人就噗通一声倒在房里的地上。 没有摔疼,炙哥儿顿时咯咯笑了起来,爬起来趴在哥哥身上,示意他同样的事情再重复一次。 敏哥儿示意周氏几人不要扶他们,也跟着哈哈笑着,两个人竟就趴在地上玩了起来,析秋听到动静从里头出来,就瞧见两个孩子在地上打着滚儿,她失笑去拉炙哥儿,又回头对敏哥儿道:“地上凉,可别受了凉。” 敏哥儿依言站了起来又给炙哥儿拍着身上的灰,炙哥儿看着哥哥直傻笑,又蹬着脚揪住敏哥儿的衣服,敏哥儿牵着他的手:“弟弟,你什么时候会走路啊,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去院子里玩儿了,我还能教你跑步,等夏天我们还能去清河里划船哦。” 炙哥儿听不懂,依依呀呀的点着头。 敏哥儿嘟着嘴看着析秋,问道:“母亲,炙哥儿什么时候会说话?”他也想听弟弟喊他一声哥哥。 “快了。”析秋笑着道:“他昨晚喊了爹,后来又说了个讲字,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说话了。”敏哥儿听着就来了兴致,蹲在炙哥儿面前,逗着他:“哥哥,哥哥……炙哥儿试试。” 炙哥儿盯着敏哥儿的嘴唇,学着张了张嘴,可就是说不出来。 敏哥儿泄气,周氏在一边安稳道:“敏爷,一般男孩子开口晚些,不过也就这两个月的功夫,想必炙爷就能开口喊您哥哥了。” “真的?”敏哥儿听着眼睛一亮,笑了起来。 等吃饭的时候,他就自告奋勇的接过周氏端着的碗笑着道:“我来喂弟弟。”炙哥儿今儿吃面条,岑妈妈按照析秋的吩咐特意盯着厨房做出短短的面条,敏哥儿拿着筷子卷着面条艰难的朝炙哥儿嘴里送。 炙哥儿见今天是哥哥喂他,咧着小嘴笑的格外的开心,可张着嘴等了半天,那一筷子面条还没有送到自己嘴里来,等的不耐烦就伸出手,一把抓住筷子上的面条就朝嘴里送…… “敏爷,还是奴婢来喂吧。”周氏小心的看了眼析秋,要去接敏哥儿的碗,敏哥儿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成功的喂进炙哥儿嘴里,这会儿看着他自己抓了面条吃的欢快,气馁的将碗还给周氏,析秋看着敏哥儿嘟着嘴,再去看炙哥儿吃的满脸都是面条,不由笑了起来。 吃了饭三个人玩了一会儿,又哄了两人睡觉,析秋坐在床头给敏哥儿做夏衫,这边大夫人身边的唐妈妈来了,拿了太夫人寿辰宴客的名单来给析秋过目,又将萧延炙的长弓送来,唐妈妈笑道:“大夫人说难得炙哥儿喜欢这些,留在她哪里也没有用,不如给哥儿玩去。” 析秋笑着让春柳小心收起来:“他还小,这会儿给他也会弄坏了,等大些再给他。”说着一顿又道:“替我谢谢大嫂。” 唐妈妈笑着应了,看见析秋手里的衣裳,目光便顿了顿。 四夫人对敏爷还是如以前一样,贴身的衣裳都是自己动手做,她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又道:“今儿我们夫人回了一趟娘家,中午才回来,原本是要过来的,又觉得累,就让奴婢跑一趟了。” 析秋一愣,朝唐妈妈看去,就见唐妈妈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忽然明白过来,唐妈妈这是在告诉她,大夫人今天回了娘家,难道是她已经想通了,还是想到好的法子处理娘家的事情,所以让唐妈妈告诉她一声。 她定是知道唐大奶奶拜托她劝她的事儿了吧。 她微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唐妈妈就知道析秋明白了她的意思。 宴请的名单自是没有什么,唐妈妈又留下来聊了会儿,说起萧延筝昨晚歇在府里,便笑着道:“入了黑便被姑爷接回去了。”说着掩面笑了起来。 析秋也笑了起来,这会儿庞家大老爷和老夫人回了广西,家里头就剩下他们两口子,庞姑爷只怕是一刻也舍不得和萧延筝分开,两个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了。 “太夫人还打趣,说是过些日子该是有外孙抱了。”唐妈妈笑着道。 若真如此,那真是极好的事儿了。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说起中午唐妈妈来的事:“将宴客的名单给我看了,又将大哥生前常用的弓送了过来。”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 析秋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前些日子说宫中选秀女,这两天名单是不是要出来了?”萧四郎闻言点了点头:“明日就该出来了,过些日子各处选送的秀女就会入宫。”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到沈皇后,听说皇长子机智聪明很得圣上喜欢,反而二皇子有些憨憨的一岁多了还不会开口说话,比起皇长子圣上要冷淡许多,反观长公主却是不同,因是女子得到的宠爱比皇长子还要多,便是皇后说是也喜欢的很。 再喜欢公主,可自皇长子出生后,皇后却再没有动静。 这一次新的秀女进宫,对于她来说,也是极大的危机吧。 沈家这些日子也是频繁在外面走动。 第二日,析秋才吃了早饭,碧梧笑着进来,回道:“夫人,门外有个婆子,说是锦乡侯家的妈妈,来给夫人请安。” 析秋闻言便想到了阮平蓉,她微微点头道:“请她进来吧。” 碧梧应是转身出去,一会儿领了一位穿着秋香色比甲的婆子进来,给析秋工工整整的磕了头,笑着道:“奴婢是锦乡侯二小姐身边的妈妈,请夫人安。” “妈妈快起来。”析秋笑着说着又指着一边的杌子道:“坐下说话吧。” 那婆子谢了,落落大方的侧着身子半坐在杌子上,又接了碧梧上的茶捧在手里,笑着道:“是这样的,我们小姐差奴婢来问一问,夫人明天有没有空,她和表小姐想上门来给夫人问安。” 前儿离开时,阮平蓉就说到过两天来玩,她微微点头笑着道:“她们想来就来便是,还用妈妈特意跑一趟。”说着一顿笑着道:“告诉她们,我明儿没事,直接过来便是。” “那奴婢回去就这么回了。”婆子说着就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奴婢这就回去回话,不打扰夫人了。” 析秋也未留,便让碧梧送她出去。 第二日一早阮平蓉和乐袖便到了府里,和她们一起的还有黄小姐,三个人由一群婆子丫头簇拥着,说笑着进了门,析秋从次间里出来看着三个女孩子笑着道:“原以为你们要迟些来的。” “夫人!”三个人给析秋行了礼,阮平蓉笑着回道:“我可是被表姐硬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乐袖红了脸嗔瞪了阮平蓉一眼,抱歉似的对析秋道:“她嘴上最是没规矩的,夫人别见怪。”析秋笑着摇头:“怎么会!”说着一顿又道:“快进来吧,可不能站在院子里说话,回头阮夫人和黄夫人可得怪我待客不周了。” 三个人掩面而笑,随着析秋进了门,阮平蓉大刺刺的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东看看西看看,问道:“两个哥儿呢?” “敏哥儿去学馆了,炙哥儿和奶娘在园子里散步呢。”析秋笑着看碧槐上了茶,乐袖接了茶谢过,静静坐在那边,阮平蓉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析秋放在一边的衣服上,挑着眉头道:“夫人,您都是自己做衣裳吗?” “随便做做打发时间而已。”析秋笑着回了,又指了指她们个人面前摆着的蜜饯盘子:“是去年夏天晾干的葡萄,你们吃吃看。” “葡萄?”阮平蓉捻了一颗丢进嘴里,嚼了嚼顿时眯着眼睛回道:“嗯,真甜。”又回头对乐袖和黄小姐道:“你们尝尝看,很好吃!” 黄小姐也捻了一颗放进嘴里,乐袖则要斯文多了,拿着帕子包了手咬了半口,黄小姐吃着点着头又捻了一颗,笑着道:“这个真好吃,就和酥糖一样甜。” “就你会说。”阮平蓉索性将盘子拖到自己面前,又捻了几颗吃了喝了口茶:“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平日吃的蜜饯可没有这么甜的。” 析秋看着几人笑了起来,对碧槐道:“拿了匣子给三位小姐各装一些带回去。”碧槐应是,析秋又对三人道:“若是喜欢再差了人来取。” 阮平蓉点着头:“谢谢夫人。”乐袖暗暗瞪了眼阮平蓉,却是微笑着转头对析秋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来已经是打扰,还带着东西回去……” “不打紧。”析秋摆着手,看向几人又道:“可要到园子里去转转,前儿来也没机会去看看,这会儿后园里山茶正开着。” 阮平蓉听着就要点头,乐袖却是摆着手道:“不去了,太麻烦夫人了。”又瞪了阮平蓉一眼,阮平蓉撇撇嘴便道:“你现在不玩,回头等你想玩也没有机会了。” 析秋听着一愣,阮平蓉便变了面色,黄小姐很天真的问道:“为什么没有机会,四夫人家很近啊,我们可以常常来嘛。” “你不懂!”阮平蓉一副不愿和小孩子解释的样子,就朝析秋看来,解释道:“表姐初十就要进宫了,若是选上就要留在宫里,若是选不上只怕回来后也要远嫁,哪里还有什么机会玩。”说着又去看乐袖:“我说的没错吧?” “平蓉,不准胡说八道!”乐袖露出愠色,脸上并没有高兴的样子,选秀的事都是圣家的事,他们哪敢多嘴还做了打算,放在心里也就罢了,她竟然还口无遮拦的说出来。 阮平蓉吐了吐舌头不服气的样子,却没有再说话。 黄小姐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道:“原来乐姐姐是今年的秀女啊,那以后见您是不是要去宫里才能见到了?”说着一顿从乐袖对面走过来携了她的手:“阮姐姐也没说错啊,以后我们也不能像现在你这样常常见面了。” 乐袖垂着头红了眼睛。 析秋终于明白,阮夫人为什么会将自家的侄女接过来,又带出来走动,原来乐袖是今年的秀女……以她身后的关系,想必留在宫里是必然的,乐,阮,钱,三家既然动了将女儿送进宫的打算,就必然做足了准备才是。 三族的势力,保一位贵妃,应该不是难事。 心思转过,她又朝乐袖看去,想必她心中也清楚的吧,此次去必然不可能再有出宫的可能,只不过进宫之后圣上宠爱与否,就只能靠她自己经营努力了,三族的期望只怕她心中压力很大才是。 她感觉很怪,觉得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就只能在那一方天地终老到死,有些可惜,可是转头一想,又觉得可笑,身为女子谁又不是在一方天地终老呢,便是她也没有例外。 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乐袖有些慌乱的开口,对析秋道:“夫人莫怪,平蓉口无遮拦。”说着站了起来:“平蓉,我们不要打扰夫人了,快回去吧。” “不要!”阮平蓉摆着手:“好不容易来一趟,再说我们想问夫人的事还没问呢。” 乐袖脸越加的红,窘迫的看着析秋进退不是。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温和的看了看乐袖,又看向阮平蓉问道:“什么问题?” “就是表姐。”阮平蓉看也不看变了脸色的乐袖:“她很好奇,说大督都以前整日风流纨绔,为什么娶了四夫人以后,就变的这么好?” 析秋正在喝茶,差点被茶水呛着了,难怪乐袖脸色这么难看,她看向阮平蓉就觉得这个姑娘真是率真的可爱。 “平蓉!”乐袖满脸的尴尬跺了脚道:“你再胡说我回去告诉姑母,看她怎么罚你。” 阮平蓉也站了起来,不相让:“是你好奇我才帮你问,你现在又来说我,哼,不问就不问!”说着扭了头不看乐袖。 黄小姐看着两人瞪着眼睛,怯怯的劝道:“两位姐姐别生气了,我们有话好好说嘛。” 两个人没有反应。 析秋失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仿佛她不曾有过这样没有顾忌无忧无虑的日子,遂笑着和阮平蓉道:“刚刚不还说表姐要进宫去,以后不常有出来走动的机会,若真是这样,以后你们也不能常见面了哦,难得在一起你怎么还和她置气了呢。” 她轻轻柔柔的含着微笑说着,阮平蓉听着脸色就松了松,析秋又转向乐袖笑着道:“我都没有介意,你倒是先气着了。”说着掩面笑了起来:“快坐下说话,今儿来反倒比昨日拘谨了许多。” 乐袖朝析秋看去,面色一怔,是啊,她都没有生气她却是和阮平蓉在别人家里吵了起来,她平日里一向自持的教养内敛这会儿却不知被她丢到哪里去了,她又去看析秋,就见她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心里便顿了一顿,目光又落在她身后为庶子做的衣服上…… 仿佛明白了,萧大督都为何会为了她改变那么多。 乐袖脸色渐渐恢复过来,面露笑容朝析秋笑着道:“夫人说的对,是乐袖失礼了。”说着又和消了气的阮平蓉互看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黄小姐就皱着鼻子道:“真和孩子一样,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和好的。”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各自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乐袖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身上,注意着她的一颦一笑。 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好在阮平蓉没有再追问刚刚的问题,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送走几位娇客,接下来两天析秋便忙着大太太的除服礼,将鑫哥儿接过来,请了普宁师太在府里做了水陆道场,将除服礼办了,鑫哥儿换了鲜艳的衣服显得很开心,拉着析秋道:“四婶婶这样的衣裳真好看。”他还没有穿过很鲜艳的颜色,所以显得格外的兴奋。 析秋也换了件粉色撒花褙子,和太夫人大夫人在府里吃了饭,第二日又去佟府里给大太太上了香…… 初十那天京城里异常的热闹,碧槐和碧梧上街去看,回来和析秋道:“夫人,外面可真热闹,那粉顶的轿子一顶接着一顶,还有挂着花团的马车,便是随跟着的丫头都很好看……”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碧槐不以为然:“现在看着光鲜,这些人进了宫里,可是一辈子都出不来的,轿子看着漂亮,指不定在里头怎么哭着呢。” 碧梧被泼了冷水,顿时蔫了下去。 析秋却是没有说话,看着桌面上乐袖托人送来的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的回礼,微微发愣。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8 冤家? 将乐袖送来的回礼拿给萧四郎看,她仿佛无意识的喃喃的道:“……这样的回礼也太重了。” 说着便又放回匣子里,喊来碧槐收好。 萧四郎端了茶在圆桌边坐了下来,面上没有多少的异色,眼神却微微眯了眯没有回析秋的话,析秋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拧眉问道:“四爷,钱,阮,乐三家到底是何意思?这件事四爷和二哥知道不知道?” “钱忠与我和二哥说起过了。”萧四郎喝了口茶解释道:“中山侯远在淮南,先帝时便沉寂许久,在朝中事务上也从不出头行事低调,便是京中人际来往也居多附于锦乡侯之后。”他说着看向析秋,又道:“但此事却是钱忠起意,在三族中挑选后,才定了乐袖此人,一年前便请了教养嬷嬷细心教导培养,养在中山侯夫人膝下悉心教导,年后才接到京中,报备于内务府。” 果然是这样,乐袖进宫三族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定了,一年前正是荣郡王起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到韩夫人去世的那天晚上,第二日钱夫人来府里和她说话时,提到沈太夫人的态度和言辞。 心中似乎明白了七八分。 钱忠一直在圣上身边走动,很得圣上信赖,他为人看上去油滑但从他平时和萧四郎以及萧延亦相处的点滴来看,此人办事不但沉稳而且心思也深,这样的人不可能贸贸然送一位女子进宫。 正如她早前所想,大周进宫选秀的女子大多是品级较低的官员家眷,或是家世清白的民间女子,功勋之家的女儿则很少入宫,因为这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将整个家族的兴旺寄托在后宫女子身上,赌注太大风险也很大,真正的功勋贵族的荣宠也不可能靠一个女人去得势,况且,后宫风云诡变那些生于安乐荣华的嫡出小姐们,又有几个有那样的心机手段,便是有家里的长辈也舍不得让自家娇养的闺女进去受那份罪,一步走差兴许还会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所以,钱忠也好,中山侯也好,锦乡侯也好自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和顾虑,即便乐袖并非他们所出,但所要担待的风险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可他们如今这样做了,析秋却认为他们一定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不期然的,她就想到了圣上。 能让三大家族听命行事且对如今树大枝茂的沈氏毫无顾忌,就只有当今圣上能做得到了。 政治讲究平衡,不管风平浪静还是一枝独秀这些都不是好事,当局者最想要见到的是什么,是暗潮汹涌,只有在暗潮汹涌中各方党派势力相互制肘,局势才算真正的稳定,只有为了利益互相监督揭发抵制手段百出,局势才算真正的稳定。 不但朝堂如此,便是后宫亦是如此,如今后宫之中依旧是沈皇后最为得宠,有她一人六宫无颜色,这一次选秀是一次冲击更是一次机会,圣上想要平衡,想要制肘不出现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的场面,唯有在后宫抬举一位后妃,在朝堂提拔一族势力。 与不满无关,只是政治。 而东昌伯这一脉的势力,正好被圣上相中了,东昌伯虽爵位不高可联姻势力强大,便是宣宁侯也和他走的颇近,这些势力只要连起来…… 对自己大胆的猜想,析秋暗暗心惊,摒弃心中的胡思乱想,可脑中却依旧在转着不停。 “在想什么?”萧四郎握了她的手在手心之中,低声问道:“在担心今后朝堂还是后宫?” 析秋回过神来,朝萧四郎看去,面露紧张的问道:“四爷,您和妾身说,您和二哥会不会受到牵连或是影响。”罪名之中,有一罪叫坐党,没有直接利害,但即便是间接的,届时查究起来也一样难逃其咎。 她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并非是害怕,但是无妄之灾或是间接连累,想必没有人甘愿承受。 “傻丫头。”萧四郎抬手将她面颊边的碎发捋至耳后,随后淡淡的道:“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钱忠小的时候,因为太粘二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住在我们家,娘对他也亲厚的很,与东昌伯的太夫人也是情如姐妹……所以,钱忠才会在决定之后,便与我和二哥说起此事……”说完静静的看着析秋,轻缓的笑着道:“圣上心中自有定数,与其我们在家中惶惶难安,不如择一处而立,即便是事情到最后真如你所想那样,我们也有退路。” 析秋听着一愣,就看着萧四郎问道:“什么退路?” 萧四郎便抿唇轻笑,目光灼灼的盯着析秋,笑着道:“我们便去镇远找程冲,若你不喜那处,也可以去蜀中,购一处房宅,你在前院纺纱,我在后院种瓜……且不乐哉。” 越说越没边儿了,析秋还是忍不住失笑,瞪了萧四郎一眼,不满道:“妾身和您说正事呢。”萧四郎却依旧满脸含笑:“我说的也是正事!”不待他话说完,便手臂一抬将析秋抄抱起来放在腿上,贴在她的耳边就道:“傻丫头,你不是已经想明白其中的细节了么,既然这件事圣上心知肚明,那么只要钱,阮,乐三家不太笨,就定不会有你所想的事情发生……夫人见过钱阮两位夫人,也见过乐袖,此刻心中作何感?” 析秋听着挑了挑眉头,看着萧四郎弯起的长长的眼眸,眼中坚定而安宁,她慢慢的就松了口气…… 希望只是她想的多了,或是杞人忧天罢! 门外炙哥儿的声音传进来,析秋回头看了看点头道:“妾身让春柳给四爷打水来,四爷去梳洗吧。” 萧四郎揽她在怀,细瓷白牙轻轻一咬析秋的鼻尖,什么也没有说将她放下来起身去净室,析秋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却忍不住红了脸。 安顿好炙哥儿,她回来时萧四郎已经躺在床上翻着书,见她进来问道:“炙哥儿睡了?”析秋点头应是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看向萧四郎道:“四爷早些休息吧,妾身去梳洗。” 萧四郎轻嗯了一声,析秋便进了净室,将自己浸入装满热水的浴桶中,才觉得周身舒坦下来,她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心中一整日的压抑才彻底松懈下来,萧四郎说的没有错,是她想的太过惊险了。 披了衣服出来,萧四郎依旧靠在床头在看书,她脱了外套上了床也靠在床头,目光就落在他看着的《四民月令》上,笑着道:“四爷怎么也看这样的书。” “随便翻翻。”萧四郎放了书看向析秋,见她洗过澡出来面颊红红的,双眸晕着雾气一般波光潋滟,明艳动人,他眼眸微深却是淡淡的问道:“听说几处庄子里收成皆是不错,你和张医女打算再开一间分号?” “嗯,确实有这样的打算。”析秋就将她的想法和萧四郎说了一遍,问道:“四爷觉得如何?” 萧四郎微微点了点头,回道:“医馆所取利益太薄,以药店为主确实是不错的想法,至于药膳也是不错,倒是可以单独分开来去做,依这两年京城形势来看,药膳还是很有前景。” 析秋微笑着点头,她对生意一直不大上心,但罗六爷和阮静柳还是会将店里的事报来与她详说,当初开药膳柜面时她就有这样的想法,若是将来她身边春柳几人不在府里服侍,也能有营生之所,至少能保她们衣食生活。 “就是铺面不容易寻,好几日的时间,罗六爷也看了几处,不是地段不合适,便是大小不合适……”轻叹了口气。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看相析秋道:“我明天写封信让罗六爷去五城兵马司找老钟,他常用市井打交道,让他去办也能事倍功半。” “钟大人?”析秋笑着道:“不过是小事,怎能麻烦钟大人。”萧四郎不以为然,笑着道:“他整日游街串巷的不过顺手的事,无妨的。” 析秋想了想也觉得对,便没有反对,笑着道:“那我明天让天诚去通知罗六爷。” 萧四郎点了点头,将书放在床边的杌子上躺了下来,析秋也缩进被子里,这段时间都是炙哥儿睡在两人的中间,一时就剩他们两个人,析秋反而有些不习惯,便拱了拱身子:“炙哥儿晚上和周氏睡也不知道会不会哭。” 腰上,一双大手搭了上来,很自然的顺着衣襟探了进去,在纤细的腰肢上上下抚摸,析秋身子一僵忍不住朝后缩了缩,萧四郎却是不客气手臂一伸将她捞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总要一个人睡,总不能一世都护着他吧。”说着,另一只手食指轻轻一勾,将析秋下巴托起来看着他…… 萧四郎唇瓣轻勾,低头轻轻柔柔的敷上她的唇瓣,舌尖在她的唇上打着转儿仿佛在品尝美味一般。 析秋轻喘着气,目光落在萧四郎微阖的双眸上,不愿意错过他一丝情绪的变化,仿佛感觉到她的反应,萧四郎唇瓣一动直接压上了她的眼睛,喉间呢喃道:“傻丫头!”手已经顺着腰间握住了她的丰盈。 生育过后,析秋仿佛变的敏感许多,细微触碰她微微战栗起来,萧四郎移开唇看着她乖巧的闭着眼睛,他轻笑翻身而上,吻,便顺着她的脖颈如岩浆般滚烫炽热直泄而下。 析秋搂着他的脖子,娇俏的身体不留一丝缝隙的蜷在他的怀中,她迷蒙着双眼回应着他,轻轻扭动着身体…… “四爷。”析秋睁开眼睛看着他,羞涩的道:“让妾身来。” 萧四郎眉梢微挑,立地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置于自己胸前,析秋红着脸学着萧四郎的样子吻了下去。 惊怔之后,便被湿湿软软的仿佛含着香甜吻迷醉。 散发薄荷清香的青丝如夜幕般遮住他的双眼,脑海中析秋的样子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晰,萧四郎搂着她的腰,能感觉到她紧张着却努力放松适应的身体,他拨开遮在脸上的秀发。 析秋拧着眉头,回以微笑,身体轻轻摆动起来,抓着萧四郎的手低头去吻他。也学着他的样子露出暧昧一笑。 萧四郎眸色深谙,唇瓣的笑容越发的扩大,眼眸中便只剩她一人,放大,放大…… ……析秋香汗淋漓,原是心疼他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却没有想到不过一刻钟就再使不出力气来,最后还是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萧四郎轻吻她额头的汗珠,笑着道:“还是让为夫伺候夫人吧。” 析秋瞪着眼睛看着他,总要歇一刻的吧,却没有想到他不给她留半点的时间,身体里的反应却是他给出的最直接的回答。 析秋迷迷糊糊便昏睡了过去,不记得几时,便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响,她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瞄了一眼正坐在床头的萧四郎,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不到。”萧四郎在他耳边轻声而道。 “嗯。”析秋听着便朝他怀里拱了拱,环着他的腰再次睡了过去,等再一次醒来时,她就觉得胸口一阵窒闷,她睁开眼睛就瞧见萧四郎正半敷在她身上,含笑看着她,析秋问道:“今天休沐?” “这三日选秀,我已告假!” 昨天可没有说半句今天休息的事,析秋拧了拧眉头要去拿怀表来看时辰:“嗯,那妾身起床给四爷准备早善。” 萧四郎神采奕奕,手很自然的摸着她的后背,挑眉回道:“现在还早,再睡会儿吧。” 析秋确实困的很,努力睁了睁又强撑不住回道:“嗯,那我再睡一会儿,记得喊我。”说着拱了拱又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样子,萧四郎看着她嘟着嘴睡相憨实,不由轻笑又忍不住吻了下去。 本来只是普通的一吻,却没有想到吻着吻着便有些收拾不住,索性翻身而上将她周身仔仔细细吻了一遍。 析秋动了动,喊道:“萧四郎。” “嗯。”萧四郎应了一声,语含笑意。 析秋听见是他的声音,就没有接下来的动静,却又仿佛感觉到什么,猛然睁开眼睛来看着他:“你……” 萧四郎不等她说话,便封住了她的唇口,缠绵的吻落下之时,又再次进入她的身体之中。 析秋回吻着他,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 “娘,娘!”炙哥儿趴在床边上抓着析秋的手摇着:“娘,娘!” 炙哥儿怎么在这里,析秋猛然惊醒了过来,果然看到炙哥趴在床边上摇着她的手,周氏忐忑不安的站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回道:“……炙爷一直哭,奴婢……” 房间里已经没有萧四郎的身影,她再去摸身上的衣物已经穿的整整齐齐的,就连床单都已经换过,她脸忍不住便红了,咳嗽了一声看向周氏道:“我知道了,去将春柳唤来,你下去歇着吧。” 周氏慌忙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析秋就拉着炙哥儿的手坐了起来:“炙哥儿想娘了?”说着她掀了被子下了地,蹲在地上将炙哥儿抱在手里:“你吃早饭了没有?” “吃,吃!”炙哥儿点着头回着析秋的话,又指着外面:“玩,玩!” 这两天新学了好几个字,但两个字的却依旧不会说,析秋听着点头道:“娘要梳洗,一会儿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炙哥儿瘪了瘪嘴,却没有再强求。 春柳走了进来:“夫人,您醒了。”说着,将手里的铜盆放在架子上:“韩大人来了,四爷去外院了。” 析秋点了点头,将炙哥儿交给春柳抱着,走到架子边洗了脸,回头看着她问道:“敏哥儿早上你送去学馆的?”春柳点头应是:“奴婢先以为您病了……”春柳有些红了脸,是四爷喊她和碧槐进来换床单的,四爷抱着熟睡的夫人站在旁边,她和碧槐两个人恨不得长了三头六臂将手里的事情做完退出去:“四爷就不让我们吵您,没想还是被我们炙爷吵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析秋能想象床上的被单是如何被换掉的,脸上也忍不住红了,转头过去用湿帕子擦了半天才算好些。 春柳回道:“辰时。” 析秋叹了口气,她竟睡了这么长时间。 春柳帮她梳了发髻她出门陪着炙哥儿玩了一会儿,岑妈妈和容妈妈来回了事,析秋吩咐道:“去外院问问,韩大人中午可在这里用饭。” 岑妈妈应是,不一刻回来回道:“韩大人还有事,坐一刻就走。” 析秋听着便没有再说什么,等敏哥儿下了学回来,母子三人在次间里玩儿,析秋拿着前几日和敏哥儿两人画的动物图片给炙哥儿认,炙哥儿听着看着盯着她的嘴唇也学着在动,可就是不说话…… 析秋将他放在地上,和敏哥儿两人一人站在玫瑰床的边上,一人站在另一头拍着手,析秋扶着炙哥儿她蹲在地上,指着敏哥儿道:“到哥哥那边去,哥哥喊你呢。” 炙哥儿看看敏哥儿,又看看母亲,小腿动动就是不大敢走。 敏哥儿拍着手:“弟弟,到这边来!”说着拿着摇铃诱着他。 炙哥儿咯咯笑着,就松开析秋的手,迈着小腿蹬蹬就朝敏哥儿那边跑,等跑了一半惊觉没有人扶着他,他脚步一停就不敢走了,一停下来就东摇西晃的有些站不稳,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摔疼了屁股,顿时小嘴就瘪了瘪。 析秋示意旁人不要去扶他,笑着也走到敏哥儿身边,两个人在一边看着炙哥儿:“自己站起来,到这边来。”炙哥儿听着止了哭意,摇摇晃晃的就要爬起来,试了几次依旧无果,索性放弃了用双手双脚的爬了过去。 析秋失笑,和敏哥儿两人试了几次,炙哥儿已经能走一个长凳那么长的距离,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萧四郎进门来,就瞧见儿子正在地上蹒跚学步,也来了兴致坐在那边拍着:“父亲带你去骑马好不好!”他不知道骑马是什么,但是却知道但凡父亲带着他玩的游戏,总是比和母亲在一起玩的还要有趣。 想也不想,炙哥儿就松开敏哥儿的手,蹬蹬蹬的朝萧四郎跑了过去,一路稳稳当当的。 析秋愣在哪里,想了许久炙哥儿能自己稳稳当当的走路,今天终于看见了,心里的感觉却是格外的复杂,又高兴又心疼,高兴的是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心疼的是,他会这样一点一点成长,学着走路学着思考,会有一天羽翼丰满展翅高飞远离自己,再不需要母亲的怀抱。 她红了眼睛,看着父子两人两人在一起哈哈大笑的样子,没有任何时刻比这一时还要满足。 “母亲!”敏哥儿拉了拉她的衣摆,昂着头笑着道:“弟弟会走路了。” 析秋将眼中的泪花逼了回去,回以微笑,点头道:“是啊,弟弟长大了。” 炙哥儿仿佛走滑了腿,迈着步子就在房里摇摇晃晃的自己从这头走到那头,怕了就扶着东西,然后松开手到下一个目的地,累了就直接坐在地上朝着众人嘿嘿笑着! “夫人,饭好了,摆在哪里?”岑妈妈笑着进来,瞧见炙哥儿在走路,顿时满脸激动的走过去抱住炙哥儿:“哎呀,哥儿会走路了!” 炙哥儿不要抱,顿时不满意的扭着胖墩墩的身子,岑妈妈呵呵笑着放了他,炙哥儿就迈着退自己朝桌子边走了过去,作势要爬到椅子上坐着,一副等着吃饭的样子。 满屋子的人笑了起来,便是萧四郎也忍俊不已,岑妈妈抱他坐上去,不迭点头笑着道:“奴婢这就将饭菜摆上来,我们哥儿可不是饿了。”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着饭,萧四郎吃过后端了茶,看向析秋道:“秦穆那边我已写信去了,你得了空让三弟来一趟吧。” “三弟?”析秋听着微愣,随即明白萧四郎的意思:“您是说,今年就让三弟去宣同?” 萧四郎点了点头,回道:“他年纪虽小,可我看他身手这两年却是长进不少,一直留在京城也并非益事,不如让他去军营锻炼锻炼。”说着一顿又道:“在宣同先待个两年,两年后若觉适应便再去辽东,那边有黄达在我也放心一些,况且,边境年年都有大小战事,他去那边也能历练一番。” 辽东不同于宣同,宣同守卫京畿蒙古兵轻易不敢进犯,反而辽东那边却是战事频繁,佟全之先去宣同军中适应锻炼两年,再去辽东,一来能积累经验二来只有在战事频发之处才能累立军功,才有可能得到升迁。 见析秋没有说话,萧四郎看着她,便道:“你若不放心,便就再等一年!” “没有。”析秋摇着头:“去军中一直是三弟所愿,我们还是问过他的意思吧,他若是愿意就劳四爷帮他安排,还有二叔那边,也要写信告知一声,军中不同别处,三弟又是二房唯一的嫡子。” 萧四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晚上析秋便让天诚将佟全之找来,他一进门抱着炙哥儿逗了半天,又得意的道:“等你长大了,舅舅再给你找一把更漂亮的弯刀。”又拍了拍自己腰间整日挂着的:“比舅舅这个还要漂亮!” 炙哥儿很喜欢他和佟敏之,听他说着话自是乐不可支的胡乱点头。 析秋有话要和他说,便让周氏将炙哥儿抱出去,对佟全之道:“你坐了说话。”佟全之在她对面坐下,析秋就将萧四郎的话和他说了一遍:“……你自己考虑,二叔那边你也要征询了意见。” 佟全之先愣在那里,盯着析秋半晌没什么反应,析秋瞧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她的担心算是白费了。 果然,佟全之一蹦而起,拔出腰上的刀就挥了起来,在房里跑了两圈,才兴冲冲的停下来,看着析秋压抑不住惊喜道:“不用和父亲商量,我和他早打过招呼,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说着一顿又道:“大督都在哪里,我去找他!” “你等等。”析秋喊住她:“你要去我没有意见,可你一定要写信告诉二叔一声,还有,你去军中一定要按规矩行事,不可鲁莽意气用事,军中不比武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若是犯了军纪,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瞧见析秋拧着眉头不放心他的样子,佟全之立时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说着大步朝外走去找萧四郎:“父亲那边我今晚就写信回去,你不要担心了。”说完,门口已经不见他踪影。 析秋站在门口,看着兴高采烈的佟全之,长长的叹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让岑妈妈回去一趟,将此事和江氏说了,让江氏告诉大老爷一声。 不管她如何担心,佟全之去军营的事还是很快的定了下来,这个月月末就启程,与他同行的还有武官中的两位师兄弟,也同得萧四郎的举荐进了军营,两人皆是寒门子弟,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他们在佟全之周围,析秋好歹是放心一些。 江氏也托了邱妈妈带信来,说大老爷已经知道了,写信与二老爷说了,二老爷那边还没有回信,不过只怕也拦不住。 析秋吩咐岑妈妈:“宣同那边冬天冷,二太太和大嫂那边不管有没有准备,你这两天让针线房的人赶制几套皮衣出来,再做三件棉袄,鞋袜裤子里衣也少不得,能做多少算多少,他整日里练武挥汗如雨的必定坏的快,带多些有备无患。” “奴婢这就派人去亲家舅太太那边拿了尺寸,吩咐下去办!”岑妈妈应了便退了出去。 析秋也没有空去管佟全之的事,只听佟敏之说他这些日子在各处忙着和京城圈子里的朋友道别,整日喝的醉醺醺的回去,连大老爷都拿他没辙。 太夫人的寿辰到了,析秋和萧四郎商量:“我进门娘这还是第一次过寿,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很苦恼的样子。 萧四郎就想到上一次太夫人寿辰时穿的那件衣裳,当时并不知道,后来才听人私下里说起,那件衣裳便是她亲手做的,想到此他便道:“你不如动手给娘做件衣服吧,你手巧,她必定是欢喜的。” “妾身想过,但前些日子一直忙着也没有得出空来做,这会儿再开始也来不及了,只得再想办法。”说着一顿又道:“……总觉得衣裳太轻了些。” 萧四郎想了想,觉得有些无能为力,析秋却是心事重重总想不到合适的东西,还是春柳提醒道:“您去年怀着身子时,不是绣了一架花开富贵的四扇插屏么,不如让天诚找人打一个架子,太夫人暖阁的炕头上,正空了一块地儿,那个插屏正好放。” “你竟是连摆的地儿都想到了。”析秋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奇石古玩太夫人那边定不会稀缺,衣裳鞋袜现在也来不及,这个屏风她绣了五六个月才绣好……她想了想点头道:“那你拿出去,让天诚量了尺寸,速速让人打了架子来。”说着一顿又道:“我记得岑妈妈提起过,库房里头还有段檀香木,就用那块吧!” “奴婢知道了!”春柳应是,带着人去库房里找析秋绣好的插屏,又拿出去让天诚量了尺寸去打底座架子。 到了太夫人寿辰那日,析秋放了季先生一天的假,早早的给炙哥儿和敏哥儿,两人各换了大红的锦缎的短卦和宝蓝色的灯芯长裤,一双墨黑皂面绣银鱼戏珠的鞋子,两个人穿的一样,敏哥儿机敏沉稳,炙哥儿天真可爱,两个人站在一起非常显眼瞩目。 带着两个孩子坐了马车,萧四郎骑马随行,一路进了侯府的二门,守门的婆子看见两个孩子纷纷停下来行礼,又给析秋道喜,析秋让春柳备了银锞子打赏,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内院。 大夫人带着鑫哥儿早早迎在门口,析秋见到她行礼喊道:“大嫂!”大夫人点了点头:“四弟妹。”又看向负手而立的萧四郎:“四弟!” 萧四郎微微颔首。 炙哥儿见到鑫哥儿,立刻从周氏怀中滑了下来,迈着小腿朝鑫哥儿跑去,析秋跟在后头道:“炙哥儿,快给大伯母行礼。” 炙哥儿停了步子,抱着小拳头就依言给大夫人作揖,大夫人眉眼中都是笑意,看着炙哥儿尽是疼惜:“什么时候学会走路的。” “就这两天的事儿。”析秋看着鑫哥儿楼住了炙哥儿,敏哥儿在一边护着,她看向大夫人:“辛苦您了,我也没有过来帮忙。” 大夫人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道:“也没有多少事,你府里也忙的很,又有炙哥儿离不了……”说着侧身迎析秋进去:“进去吧,娘正在等你呢。” 析秋应是,低头对鑫哥儿道:“鑫哥儿不想四婶婶吗,都没有喊我。” “没有!”鑫哥儿摇着头:“我天天都很想四婶婶的,就是先生功课紧,我没法出门。”有些泄气的低了头。 析秋知道,宋先生给鑫哥儿安排的课程比以前紧了许多,敏哥儿不在这边,晟哥儿太夫人又发了话让五爷自行解决,剩他一个人觉得寂寞又没了动力。 “多学些东西才好呢,我瞧着我们鑫哥儿可比以前还要懂事呢。” 鑫哥儿得了夸奖才算好些,可抵不过沮丧的样子,敏哥儿扯了扯他的手,对他道:“我们先去给祖母拜寿吧。” 鑫哥儿笑了起来,点头道:“好。”两人一人牵了炙哥儿一只手,朝太夫人房里去。 析秋和萧四郎随着大夫人也进了门,跟着的几个丫头以及岑妈妈则和唐妈妈去说话,去后院帮忙。 “祝祖母福寿安康,松柏长青!”三个孩子并排跪在一起抱着拳头,炙哥儿自然不会说,敏哥儿和鑫哥儿说的奶声奶气,太夫人看着三个孩子乐呵呵的笑着,指着紫薇道:“好,好,都赏!” 紫薇就拿了三封红包来,一人给了一封。 三个人对钱都没概念,一转头就交给了各自的奶娘飞扑到太夫人怀里撒娇,炙哥儿有样学样也扑了过去,太夫人抱着一个搂着一个腿上坐了一个,析秋瞧着惊心变喊道:“快下来,别累着祖母了。” “不打紧,不打紧!有他们在,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累。”太夫人说着就在炙哥儿脸上亲了一口:“我们炙哥儿都会走路了,真是好孩子!” 太夫人今天穿着一件大红福禄寿万字不断头的褙子,一件青褐色的综裙,裹着绛红的抹额,银丝上坠着一支孔雀银穿花步摇,显得神采奕奕,析秋和萧四郎也上前跪着拜了寿,献了寿礼,太夫人瞧见插屏果然欢喜的很,对碧莲道:“放在暖阁里头去摆着!” 春柳站在门口偷偷瞧着,暗暗笑着,她果然没有猜错。 “牡丹阁到了京城,我便托了人去请,赶巧他们今天有空档,便在后院搭了戏台。”大夫人淡淡说着,析秋听着眉梢微挑,问道:“可是唱昆剧的?” 大夫人微微一愣,点头道:“你听过?”析秋摇了摇头,想到第一次去武进伯府后,回来就听人说起过唱昆剧的牡丹阁,当时在武进伯府听的是琼剧,但大太太一直喜欢昆剧却一直没有听成,没想到今儿阴错阳差,将几年没有来京城的牡丹阁请来了。 她轻笑道:“只是听说过,说的唱的不错!” “这到不知。”大夫人缓缓说着,又去看太夫人道:“娘也说改一改,总是听琼剧,就那么几处戏也觉得无趣。” 析秋点头应是,正要说话,这时萧延亦大步走了进来,析秋许久不曾见他,比以前略清瘦了一些,穿着靛青色直缀舒爽晴朗,微笑着进来,析秋便站起来蹲身行了礼,萧延亦目光在她面上转过淡淡点了点头,又转目去看太夫人:“娘!” 田夫人颔首,他才和大夫人以及萧四郎见了礼。 几个孩子也板板整整的行了礼,萧延亦的目光就落在炙哥儿身上,炙哥儿也瞪着眼睛看着他,析秋笑着道:“炙哥儿,叫二伯父。” 炙哥儿动了动,转目去看自己的父亲,又从太夫人身上滑下来,偎在萧四郎身边去了。 萧四郎抱着炙哥儿显得很高兴,萧延亦转目看去问萧四郎道:“一会儿钱忠和沈季以及几位阁老都会来,你和我一起去吧。” 萧四郎目光动了动,点头道:“嗯。” 又说了会儿话,萧延筝和庞贵彬回来了,给太夫人拜了寿,庞贵彬便随着萧延亦和萧四郎一起去了外院,析秋将炙哥儿交给萧延筝和周氏照看着,和大夫人一起到门口去迎客,陆陆续续常来走动的几位夫人进了门…… 江氏和佟析砚带着佟析玉进了门,江氏穿着水蓝色双金撒花褙子,下头一件草绿的综裙,梳着圆髻工工整整的左右各别了一个篦子,一支累金点翠珊瑚珠的步摇微微晃动,跟在她身后的邱妈妈抱着坤哥儿,佟析砚走在右边,穿着桃粉素面褙子,一件芙蓉白综裙,坠马髻上别着两朵红色姑戎堆花,一支蜜花色水晶发钗 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面色红润步态轻盈,面容上既留着少女的天真青涩,又有着女子的清雅风韵。 她朝着析秋轻笑,走了过来,析秋微微点头,看向她身边的佟析玉,芙蓉色滚绒边云纹褙子,象牙白挑线裙子,个子比佟析砚高出半个头来,身姿高挑婀娜,垂柳髻上也是清清淡淡的别了两只玉簪,一支菊花纹珐琅彩步摇,莲步走来,析秋脑中便只有惊艳两个字可以形容…… “六姐姐。”佟析玉款款一拜,垂着脸怯怯的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 析秋回神过来,就瞧见佟析砚笑容满面却似包含深意的眼睛,她笑着点头:“八妹妹!”说着和江氏行了礼,江氏几个人和大夫人见了礼,析秋便领着她们要进门去。 几个人说笑着着正要进去,这边有人唱道:“怀宁侯马大奶奶,吏部左侍郎蒋夫人到!” 析秋微微一怔,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微微点头,表示并未给怀宁侯下帖子。 析秋暗暗疑惑,又见佟析砚面色微变朝她看来,析秋牵了她的手朝身后看去,就见马大奶奶已经下了清帏小油车,穿着一件紫色的双金暗纹牡丹褙子,富贵华丽款步走来,但吸引她们目光的却是她身边的女子,圆庞脸眼睛很大个子不高,看上去年纪也很小的样子,微微笑着嘴角有两个梨涡,穿着一件正红广袖佯装锦面的褙子,绛紫的综裙梳着妇人髻。头上九凤勒珠鎏金步摇耀眼夺目…… 这就是蒋士林新娶的夫人,马氏?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09 对面 江氏让邱妈妈带着坤哥儿先进了里面,佟析砚被析秋牵着的手微微收紧。 析秋能感受指尖上她使力攥出的痛感,她收回目光朝佟析砚看去,微微一笑轻声道:“都过去了,不过陌生人而已。” “六妹……”佟析砚指尖冰凉,身体竟有些微微发颤,析秋松开她的手换做挽着她的胳膊,面上露出浅浅的微笑,笑容坚定晕着暖意看向佟析砚,又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佟析砚明白她的意思,虽还是紧张却冷静了一些。 析秋明白,尽管她伪装的很好,尽管以为自己忘记了不在乎,可真的等到见面的那一刻,心里曾经烙下的伤,还会隐隐作痛,她浅笑挽着佟析砚转目朝马大奶奶看去,马大奶奶已经和大夫人见过礼,又看向析秋行了礼,笑着道:“……听说太夫人寿辰,婆婆说早年得了太夫人许多的照拂,怎么也要来给她老人家拜个寿。” “您太客气了。”析秋笑着回了礼:“太夫人身体还好吧?” 马达奶奶点了点头,回道:“天气渐暖,身体也好了许多。”说着看了看大夫人又将身后的蒋夫人让出来:“忘记介绍,这是我家里的小姑子,也是吏部左侍郎的蒋夫人,正好昨天回了娘家也得空,所以便和我一起来了。” 蒋夫人听着就走上前来,朝大夫人行了礼,又朝析秋看来眼底掠过惊讶,又蹲身行了礼,笑着道:“常听人说侯府大人和四夫人,也不得机会拜见。”说着又是一礼:“有礼了。” 析秋暗暗挑眉,和大夫人一起回了半礼,大夫人淡淡的道:“蒋夫人客气了。”析秋浅笑并未说话。 蒋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佟析砚的身上,迅速一转微微一笑半蹲了蹲,又看向江氏半蹲了蹲,这边佟析玉则蹲身给她行了礼。 大家互相见过礼,析秋笑着道:“也别站在外面了,几位夫人都在里面,请里面坐吧。”说着,侧身请马大奶奶和蒋夫人进门。 马大奶奶笑着谢过就和大夫人并肩朝里面走,蒋夫人则落后析秋半个身子,笑着和析秋说话:“怎么没瞧见两位公子,听说小公子会走路了?” 佟析砚悄悄放了手,落后一步,江氏目光一转就朝佟析玉看了一眼,佟析玉乖巧的走上去挽住佟析砚的手,笑着道:“四姐,今儿天气真好,待会儿我们带着坤哥儿和炙哥儿一起去后院划船好不好?让六姐姐给我们准备船。” “好啊。”佟析砚没有说话,走在前面的析秋却是笑着回头道:“一会儿我让岑妈妈找胡总管给你们备了船,不过要多带些人才行。” 佟析玉笑着回道:“谢谢六姐。”又去拉着佟析砚:“四姐,好不好?” 佟析砚笑了起来,点了佟析玉的额头:“就知道玩!”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是三弟和七弟在就好了,也不用找别人跟着,他们两个就够了!” 佟析玉掩面而笑:“那就差了人将她们请来吧。”又看着佟析砚:“我们也能跟在后头沾了光。” 析秋看着佟析玉暗暗点头,面上轻笑着,江氏也是边走边道:“回头让邱妈妈去请,免得三弟又不知躲在哪里去吃酒了。” 姐妹几个连着江氏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是融洽。 蒋夫人和马大奶奶不由看向她们,江氏端庄沉稳,佟析砚纯真清秀,析秋淡雅美艳,佟析玉青春亮丽……蒋夫人目光一顿,心中暗暗疑惑没有想到佟家几位姐妹感情这样好,便是连新近门的嫂子也亲如姐妹……不是说佟家看着一团和气,实际几位庶女都是心机暗藏明刀暗枪的么,怎么今儿瞧着却和传闻有些不一样呢。 她又朝佟析砚看去一眼,比她想象中要美一些,原以为被和离回去的女人即便没有大归,想到现在的名声和未来无止境的寂寞和孤冷,也该是面黄肌瘦没有生气才是,怎么今儿瞧见,却是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她疑惑更甚,对佟析砚生出好奇来,她是真的像李妈妈说的那样单纯良善,还是根本就是无心呢,否则她现在都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还好意思在姐妹家走动,怎么还能和待嫁闺秀一般见人呢。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那天晚上,蒋士林一路从府里出去,却失魂落魄的去了佟府门口,又跌跌撞撞的回来,连着几天都不进她的房,还是她哭了半天什么好话和保证都说过了,他才堪堪原谅了自己……佟析砚以前在府里他们也是这样的吗?相公但凡生气,不管她怎么示弱怎么劝哄都是油盐不进? 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应该像佟析砚那样,无条件奉献自己的一切去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吃白饭的人才算贤惠?她心中冷笑,让她养着,凭什么她的嫁妆要来养一些不相干的人,还有婆婆,她有时候真的想把她的脑子打开来看看,她平日里都是怎么去想事情,那样的脑子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暗暗摇头,几人已经上了台阶,余光中就看见佟析砚莲步走在后头,她唇角轻勾微露嘲讽,婆婆那样的脑子都能将她从蒋家挤出去,看来她也不是表面上所表现的那样聪明伶俐,而他们姐妹几个只怕也是人前装着样子的,否则佟析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以四夫人和大督都的能力,怎么也要对蒋家施压才行,竟然最后闹到和离的地步,所以说,刚刚这副姐妹亲厚的样子,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吧。 心中不屑,她转头去和析秋说话:“听说四夫人搬去了都督府里,那您还常常回来吗?” 析秋面上淡淡笑着,回道:“初一十五要回来给娘请安的。”说着一顿看向里面出来的紫薇:“去和娘说一声,就说怀宁侯的马大奶奶和蒋夫人来了。” 紫薇目光在马大奶奶和蒋夫人脸上看了看,微垂着目光点头进了门里去,析秋一行人便跨进了太夫人的稍间里,房里已经坐了十来位夫人,见析秋进来唐大奶奶热情的走了过来:“四夫人来的正巧,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没有去迎自家的姑奶奶,却来挽着析秋的手。 析秋朝大夫人看去一眼,大夫人没有什么表示,已经和马大奶奶进了门,析秋笑着回唐大奶奶的话:“定是有人说了我坏话了吧。” “谁敢说您的坏话。”唐大奶奶亲热的携了析秋的手:“您问问,提到您谁不是在夸您。” 析秋朝正位上的太夫人,娄老太君以及唐老夫人和黄老夫人行了礼,唐老夫人就指着唐大奶奶啐道:“你既是知道四夫人好,就该好好学学人家才是,嘴上说着羡慕做的事也没瞧见长进半分。”说着又和黄老夫人道:“尽是嘴皮子动动。” “娘!”唐大奶奶笑着道:“您好歹给儿媳留点面子嘛。”说着又拉着析秋:“你瞧瞧,自从有了你,我可是天天被人看着不顺眼呢。” 析秋掩面笑了起来,又看了眼大夫人,就见大夫人站在太夫人身后,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这边马大奶奶和蒋夫人给太夫人磕了头,紫薇领着二人坐在最后的椅子上,钱夫人几人目光在蒋夫人面上转了一圈,又去看没有说话的佟析砚,目光动了动,她身边的许夫人却是招着手道:“四小姐,八小姐到这边来坐,也别管四夫人和佟大奶奶了,她们自有去处的。” 佟析玉和佟析砚闻言轻笑着,上去给太夫人磕头,又给诸位夫人行了礼,便依言走到许夫人身边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佟析玉则是坐在佟析砚的身后。 江氏坐在了上首,娄老太君正一边牵着坤哥儿,一边牵着炙哥儿,身边又环绕着炙哥儿和鑫哥儿,不知道说什么,反正显得格外的高兴。 一屋子的女人,便是随便说一句话也是嗡嗡闹腾着,马大奶奶和蒋夫人却是没有人说话,端着茶默默坐在了后面。 聊着的话题,大多以宫中选秀为主,纷纷恭贺阮夫人,乐袖才进宫就被圣上封了四品的贵仪,虽还不曾临幸但已是莫大的荣宠,阮夫人轻笑一一回了礼。 四品,按中山候的品级,封了四品并不算特别的荣宠,不过只要留在宫中,在圣上身边想必以乐袖的姿色,总有得宠的一日吧。 心思转过,她看见娄夫人正坐在那边发呆,走过去她笑着道:“二奶奶还好吧,上一次来说要去我那边窜门的,可过了这些日子也没来,我心里念着还想着托人去问问呢。” “还好,就是身子一直不大爽利,这两日换了太医开了药正吃着,也不敢随便出门,她也念叨着您,说等身子好些一定过府拜会您。”娄夫人轻声说着,携了析秋的手:“多谢您念着她,这孩子一直孤僻也没什么朋友,四夫人虽说是长辈,可和她年岁相差不多,您若是有空见了她一定要帮我劝劝她才好。” “她心里其实都明白,就是将什么事都搁在心里罢了。”析秋拧了眉劝着道:“您也宽宽心,她年纪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娄夫人叹了口气:“托您吉言了。” 这边唐大奶奶被钱夫人和阮夫人拉着坐在一边说话,钱夫人就笑着道:“怎么没将你们将二公子一并带出来走动,我都好些年没瞧见了……长的和大公子一样,俊美倜傥了吧。” 有人夸自己的孩子,唐大奶奶怎么会不高兴,遂笑着道:“您想见,回头让他老子去你们那边串门去,您好好看看!”钱夫人掩面笑着,看向阮夫人道:“可不得好好看看,我还想要双媒人鞋呢。” 唐妈妈目光微微一愣,看了阮夫人一眼,啐道:“不过才十岁,还有几年呢,你这想做媒的反而比我这当娘的还着急了。” 钱夫人呵呵笑了起来,和阮夫人一左一右拉着唐大奶奶说话。 佟析砚和许夫人坐了会儿,总觉得有道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得浑身若长了刺儿一样难受,坐了许久她放了茶盅,低头和佟析玉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出去走走去。” “四姐姐,要不要我陪您去?”佟析玉轻声细语的说着,目光也朝蒋夫人那边看去一眼。 佟析砚摆着手,人已经长了起来:“不用。”众人的目光就几不可闻的朝她看过来,又朝蒋夫人看去。 佟析砚有些尴尬的和许黄两位夫人打了招呼,黄夫人笑看着她:“来时,瞧见侯府园子里的花开了,四小姐去看看吧,若是瞧见好的也帮我摘一支回来。”微微笑着又道:“不过园子里这会儿有人进出,不然和四夫人说一声,多带几个丫头陪着吧。” “不用了。”佟析砚轻笑着:“常来走动,熟悉的很,我就在院子里转转也不出去。”一顿又道:“若是瞧见好看的花,一定给您摘朵回来,我也做回借花献佛的事儿。” 黄夫人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去吧!”许夫人朝佟析砚点点头,笑着和黄夫人道:“年纪轻就是好,想想我们那时候也是这样,总是想出去玩儿。”两人说着话,就将佟析砚的尴尬的解除了。 佟析砚感激的看了两人一眼,又和前头正朝她看来的萧延筝点了点头,便独自出了门。 析秋见佟析砚一个人出了门,心头微微疑惑,佟析玉笑着走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四姐姐觉得闷,想去园子里走走。”析秋点头,看向佟析玉:“外头有人守着,让她走走也好。”便没有再说佟析砚。 这边娄夫人看向佟析玉,笑着问道:“这位是……”析秋就携了佟析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介绍道:“这是家里的八妹妹,平时总待在家里绣花下厨的,也不怎么出来走动。” 佟析玉就站起来朝娄夫人行了礼,娄夫人就看着可心的样子,点头叹道:“难怪外头人常说佟府的小姐一个个都如花儿一样标志!” 佟析玉红了脸,半坐在析秋身后。 析秋笑着道:“你太夸奖了,我们姐妹实在上不得台面。” 这时门口,周夫人由丫头扶着进了门,析秋和大夫人互看了一眼,她站了起来迎过去:“您来了。” “本想早点来,可到成了最后的了。”说着和析秋互相见了礼,她又道:“我先去给太夫人拜寿。”析秋笑着点头陪着她去太夫人那边。 佟析砚带着代菊几人出了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忙碌着,太夫人院子侧面的广厅里已经布置四五张圆桌,花园里南面隐约能看到用红布围着的戏台,有穿着戏服的男子在里头走动,她避开众人独自拐了弯,去了萧延筝以前的院子,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了下来,有丫头乖巧的给她上了茶,她笑着接过端着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蒋夫人! 佟析砚忽然觉得很可笑,曾几何时那个称谓是属于她的,如今却已经落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她的样子乖巧懂事,想必一定能讨得蒋老夫人的欢心,他也一定是喜欢的吧。 嘲讽的摇了摇头,她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呢,事情都过去了,她独自在此处缅怀过去伤心垂泪,他甚至可能连她长的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小姐!”代菊试探的问道:“您若是不舒服,不如我们和四姑奶奶说一声,先回府里去吧。” 佟析砚心里一动也想回去,可是一想到她若是现在离开,在别人眼中是不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没事。”佟析砚犹豫着还是摆了摆手:“太夫人寿辰,我若现在走难免有些失礼。”她叹了口气道:“就在这里坐会儿吧,稍后吃了饭我们就去后面划船。”也能避开一些。 “是!”代菊心里也叹了口气,今天怎么这么巧,新蒋夫人也来了,这样的场合按品级自是不会给她下帖子,却没有想到她是随着马大奶奶的,来者都是客四夫人也不可能为了私心赶别人走,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道:“小姐,她是后来者,她都没有尴尬,您就更不用尴尬才是,再说,我们是和离又不是休离,难堪该是她才是!” 佟析砚失笑,抬头看向代菊,就道:“我怎么瞧着这话不像你说出来,反倒像是六妹妹说出来的。” “小姐!”代菊红了脸:“这个时候您还拿奴婢打趣。” 佟析砚掩面而笑。 “佟四小姐。”正在这时,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她们的对话,佟析砚心头一跳转头过去,就瞧见蒋夫人慢慢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对她道:“真是好巧,竟是碰到了您。”一顿又道:“刚刚四小姐和丫头在说什么,这样的高兴。” 很热络的走了过来。 代菊几人皆是面色变了变,有些如临大敌的朝佟析砚围过去。 蒋夫人瞧着,眼底就掠过不屑之色。 佟析砚站了起来,强撑笑颜回道:“不过随便聊聊!”并没有邀请她同坐的意思,蒋夫人却是不客气的过来,看着佟析砚道:“我能坐下吗?” 佟析砚目光顿了顿,很想拒绝可口中还是道:“请坐。”蒋夫人已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佟析砚朝代菊几人看去一眼,几个人不情愿的退开一步,佟析砚也坐回刚刚的位子上,有丫头为蒋夫人端茶来,佟析砚笑着道:“蒋夫人喝茶!” 蒋夫人微微点头:“看得出来,四小姐和四夫人感情很好常来侯府,若不然也不会这样熟悉。”说着四处看了看,就道:“看院子里的陈设,像是二小姐的闺房。” 佟析砚没有回她的话,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心中却是在猜测马氏的目的。 萧延筝的院子在太夫人院子的右后侧,若非常来的人不管怎么散步也不可能走到这里来的,但马氏却是找到这里,不可能是偶遇这么简单。 佟析砚的感觉很复杂,她有些紧张因为马氏和她之间的关系太特殊,又有些好奇,很想知道她和蒋士林之间过的怎么样,这样的情绪之下她面上的脸色就说不上亲和了。 “我想和四小姐说说话,麻烦你们在院子门口守着可好。”蒋夫人浅笑着回头,嘴角两个梨涡甜甜的,代菊甚至有过一瞬的幻觉,觉得眼前这女子是她们小姐的好友,可转头又想到她和小姐的诡异的关系,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真的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乖巧可爱。 犹疑着,代菊朝佟析砚看去。 佟析砚微微蹙了眉头,点了头道:“你们找了去处歇会儿吧,也不要总守着!” 代菊依言退了下去,佟析砚便朝蒋夫人看去,笑着道:“蒋夫人有何赐教?”不由自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戒备。 “呵呵。”蒋夫人笑着道:“四小姐不用这般如临大敌,我并无恶意的。”说着端着茶朝佟析砚颠了颠示出敬意,又道:“想必四小姐和我有同样的心情吧。” 佟析砚微微挑眉,蒋夫人就颇有深意的看着她,又露出天真的样子:“好奇心啊。” 佟析砚不置可否。 蒋夫人就歪着头看着佟析砚,毫不避忌的打量着她:“我们在闺中这么多年不曾相识,却没有想到竟有这样的缘分。”她轻笑着道:“你知道吗,在府里常听下人们提到你,便是婆婆偶尔生了怒也会说起你,我每每听着心里就忍不住好奇,想见一见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有说蒋士林提到她,蒋夫人说话看似随意,可依旧还是经过思量的。 佟析砚心里暗暗皱眉,面上摇了头回道:“那是蒋夫人的事,我到没什么好奇,我与蒋氏已无半分瓜葛,所以,你怎么样,蒋氏如何我并不关心更不会好奇。” 这一次轮到蒋夫人微微一愣,原以为佟析砚懦弱好欺的,却没有想到她到有几分脾气,面上笑着道:“也是,四小姐和相公已经没有关系了,是我太多嘴了。”说着露出歉意的样子:“不但您这么说,就是相公也这么说,有次听见府里两个丫头议论您,相公还生了气,将那两个丫头各打了板子发配了出去,说往后府里头只有我一个蒋夫人,哪里有什么前夫人后夫人的,他听着便有气。”说着掩面笑了起来,看向佟析砚:“你说是不是,这些人也着实该打!” 佟析砚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疼的她暗暗抽了一口冷气,就不想再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蒋夫人慢坐!”话落,就转身朝外走去。 “四小姐。”蒋夫人也随着她站了起来,拦住佟析砚的去路,语调已与方才有些不同:“四小姐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你什么意思?”佟析砚拧了眉头,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蒋夫人就露出一片好心建议的样子,语调压着回道:“四小姐和离在家,往后是打算再寻户好人嫁了呢,还是就这样让家中兄嫂白养着?又或者想通了直接大归呢?”说着顿了顿看向佟析砚等着她回答。 说中了佟析砚一直逃避不愿面对的事情,她的将来! 佟析砚身体几不可闻颤了颤,气的面上一片绯红,她抬手指着蒋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小姐莫气,我也只是一片好心,您看,您总归以前是蒋氏的儿媳,现在纵然离开了旁人还是知道的,您过的好不好将来是如何打算,别人说起来还是会想到相公,你也不要觉得我是希望您过的不好,相反的我希望您过的很好,这样别人议论起来我们脸上也好看些不是!”说着叹了口气:“以我看,四小姐再想成亲只怕是不易,京城中还真是难寻和离再嫁的女子……至于留在娘家让兄嫂养着,听说佟家大爷和佟大奶奶为人很好,今儿我也见到佟大奶奶着实是个和气的人,可和气的人也总有几分脾气的,您留在家中将来等她的孩子大了,有着像您这样的姑姑可不是体面的事,便是不说那么远,就说眼下,佟大老爷可是高升了工部左侍郎,将来仕途不可限量,有您这样的女儿也是负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说的声音很小,代菊几人只看得到佟析砚和她在说话,却听不到具体的内容。 佟析砚眼前一阵阵泛着黑,她紧紧握着拳头,眼睛便忍不住红了。 蒋夫人瞧见佟析砚面色灰败,心里便一阵痛快,她拿着帕子掩面轻笑,一字一句道:“若我是四小姐,还是觉得大归比较好,大家都轻松啊。” 佟析砚看着她,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下来,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她攥紧了手心,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我要如何不用你操心,蒋夫人若有此闲情还是管管自己比较好。” “我自是好的很。”蒋夫人笑面如花:“婆母对我很好,妯娌和睦,相公也处处疼惜我,生怕我主持中馈累着,前些日子知道我拿了银子贴了家里开支,还特意给我补了回来……”说着咯咯笑了起来,看着佟析砚:“四小姐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家母和普宁师太走的很近,若是四小姐有什么需要,尽可来找我。” “你……”佟析砚眼前一黑,身子便是一个踉跄,蒋夫人看着她就想到那一夜蒋士林在梅姨娘那边大醉回来,抱着她口中念着的却是“析砚……析砚……”蒋氏一门皆是无耻之辈,蒋老夫人不过一个作坊的女儿,一跃登天做了探花郎,五品官的母亲,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穿了龙袍?蒋大嫂子更是和她一丘之貉,胸无点墨毫无廉耻礼仪却学着高门贵妇整日里规矩长规矩短,还要脸面,若真要脸面,也不可能动手抢儿媳妇的嫁妆! 蒋士林更是如此,明明心中有别人却娶她回来,当她是什么? 她倒要看看佟析砚有什么好,哼哼,若真的好,若真的如传说中那样识大体重体面,怎么还好意思腆着脸住在家里,早就该去庙里才是,今儿在她面前装出这样做什么! “蒋夫人!”忽然的,析秋含笑的声音传入耳中,蒋夫人一愣回头去看,果然见析秋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后,开口道:“原来您在这里,让我一阵好找呢。” “四夫人。”蒋夫人一阵尴尬过后,便笑着道:“巧的很,与四小姐在院子里碰见了,所以就在这里说说话,给四夫人添麻烦了。”说着一顿问道:“四夫人找我何事?” “哦,外院蒋大人差了人来,说是来寻您有事。”析秋很自然的走过来挽了佟析砚的手臂,看向蒋夫人:“也不知什么事,蒋大人像是已经进来了,也不好随便乱走,便在外面等着您呢。” 蒋夫人闻言便是一怔,相公今天也来了?她暗暗拧了眉头,难道他知道自己来找佟析砚说话? 不可能!她暗暗摇头,他在外院怎么会知道自己来找佟析砚,心思转过她朝析秋和佟析砚微微屈膝,笑着道:“……也不知有什么急事,竟是找到这里来了,四夫人,四小姐,告辞!”说着带着丫头婆子扬长而去。 析秋拧了眉头,看着正发着呆落泪的佟析砚,喊道:“四姐!”佟析砚眼睛缓缓抬起来,一下子扑在析秋肩上抱着她便压抑着低声哭了起来…… “六妹。”她哽咽着语不成声:“他……真的好狠的心。” 析秋知道她说的他指得是谁,通过佟析砚这样的反应,她几乎能猜到蒋夫人刚刚说了什么,她拧了眉头抱着佟析砚叹了口气也是满声里的感叹:“在我记忆中,四姐一直是开朗的好性子,便是生气也不过是半日的功夫,也向来不记仇,更是没有见她哭过……可是后来我却常常看你哭,你可记得你自从认识蒋士林后,每一次你与我说起他时,你哭的次数却要比笑的多……” 佟析砚闻言一怔,析秋抚着她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我知道爱情便是如此,爱上了谁心便系在谁的身上,跟着他的喜怒哀乐情绪变化,有时候甚至因此丢失了自我,可是我们该想一想,那样的你是真的开心么,若是开心你为什么总是在哭?” 她推开佟析砚,拿着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所以说,这开心难过与婚姻也是一样的,幸福与否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笑着的不一定就开心,哭着的不一定就是痛苦,真正明白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说佟析砚,更是在说蒋夫人,她描述她此刻的婚姻自是幸福的,可是到底内情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佟析砚听明白了,看着析秋就道:“他肯定对她很好,若不然怎么会追到这里来呢!” 析秋轻笑起来,回头对春柳吩咐道:“去给四小姐打些水来梳洗。”又道:“别声张。” 春柳应是而去,析秋就拉着佟析砚进了萧延筝院子的正厅里坐了下来,又道:“你怎么知道他追来是为了蒋夫人呢,兴许还有别的原因呢。” “你是说?”佟析砚一愣狐疑的看着析秋,析秋微笑着点了点头。 佟析砚怔住,析秋便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着,面露促狭:“我可听说,蒋夫人这次可是吵了架才回娘家的……” “六妹!”佟析砚感动的看着析秋,心里终于舒坦了些,析秋瞧见春柳打了水进来,她亲自拧干了帕子递给佟析砚:“平日里你和三姐斗嘴时可是能说会道的,这会儿竟让蒋夫人说的哑口无言,看来这位蒋夫人可不是普通的人呢。” 佟析砚嗔瞪了她一眼,析秋收回帕子交给春柳,又拿了桌上摆着的桂花露给佟析砚,替她架着铜镜,她又道:“她说的话,你不要去听,她若真的过的那么好,就该守着自己的家,又怎么会跑来向你示威,只能说明你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如芒刺在背,她才会如此不顾场合的找来,什么大归……我看她比起你可有慧根多了。” 佟析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春柳守在一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代菊站在门口看着自家小姐终于不哭了,总算松了口气。 “我也知道她说的话是故意气我的,可是我心里也知道她说的其实没错,我不该拖累家里,或许大归才是我最好的去处!”佟析砚叹气,放下桂花露来,由着春柳给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胡说!”析秋拧眉道:“大周又不是没有女子和离再嫁的,也不是人人都去庙中度过余生,你还这么年轻不要说丧气的话!” 佟析砚点了点头,握着析秋的手,轻声道:“谢谢你!” 析秋回以微笑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可要开席了,太夫人刚刚还念叨您呢。”说着拉着佟析砚朝外走,边走边道:“今儿可是昆剧,以前常听母亲念叨,今儿可算是圆了一回梦了,还是母亲最喜欢的牡丹阁。” “真是昆剧啊。”佟析砚也露出兴致来,又丧气道:“若是娘在就好了,牡丹阁来了她一定会请去府里唱堂会的。” 析秋朝外走着,并未接话,而是在园中的花圃里折了支牡丹拿在手里。 二门处,蒋夫人怯弱的看着蒋士林,动了动嘴正要说话,蒋士林沉了脸道:“你不要再进去了,府里的马车停在外面,现在就回去!” “相公!”蒋夫人急辩道:“我难得出来,又没和诸位夫人打招呼,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蒋士林左右看了看,等面前侯府路过的小厮走的远了,他才愠怒道:“我自会和侯爷,大督都解释,你快回去,休要在此处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相公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也是随着大嫂来的,怎么就丢人现眼了。”蒋夫人也是面露愠色,语气很不好。 蒋士林拂袖,根本不与她解释,回转身朝外走,边走边道:“我送你上马车!”人已经出了仪门。 有来往的下人看着这边,蒋夫人羞红了脸气愤的跺了跺脚,可还是追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逼问道:“您为什么说我丢人现眼,还有,您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还让人进去找我。” 蒋士林余光看着她,冷冰冰的回道:“你来侯府赴宴我怎么会不知道。”说着一顿蓦地停了脚步,目光阴冷的盯着蒋夫人:“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和她已无瓜葛,你若是往后敢去寻衅找她,我定不会饶你!” 他果然知道了,蒋夫人浑身冰冷。 她从来没有见过蒋士林这样的面容,仿佛一头蛰伏的吃人的野兽般盯着她,阴森森的,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确定道:“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中清楚,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说完,拂袖而去。 蒋夫人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内院中,析秋和佟析砚直接进了广厅,大家目光悉数朝佟析砚看来,刚刚她离开后蒋夫人就出去了,这里的人都是人精便是一点风吹草动也能会意其中的意思。 佟析砚有些尴尬的随着析秋进门,江氏笑着迎了过来:“去哪里玩儿了,可是去准备船了?” “是啊。”析秋点了点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三弟和七弟来了!”这边钱夫人听着就笑着问道:“怎么,下午要带着几个哥儿去后面游湖?” 析秋听着掩面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正好今儿天气好,一会儿让他们也散散心。”说着走到黄夫人面前:“这花可是适合您,我帮您戴上。” “哎呀,还真的摘了!”说话间析秋已经帮她别上了,黄夫人摸了摸便笑了起来,许夫人也微微点头,道:“真是好看。” 太夫人听着看着呵呵的笑着,和唐老夫人,黄老夫人和娄老太君道:“说是孩子玩,我看定是她们姐儿几个想玩。”语气亲昵,宠爱的很。 一屋子的人皆是笑了起来,萧延筝也凑过来,挽着佟析砚:“我也要去!” 笑声更是不断! 说笑着,个人都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共有五张桌子,分散着坐着析秋和大夫人隔壁坐着,对面正好是马大奶奶,她就瞧见马大奶奶差了身边的婆子出去找,析秋心中轻笑并未开口说话。 转头过去,佟析玉正抱着坤哥儿在位子上玩儿,坤哥儿却是拽着敏哥儿的手不撒…… 大家安静的吃过饭,又喝了茶皆是移道园子里去看戏,析秋走在后头安排游船的事儿,周夫人便走了过来,脸色不大好看,轻声道:“我就不听了,先回去了。” “您是不是不舒服?”析秋面露担忧问道。 周夫人摆了摆手,回道:“没事,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不如去我以前的院子里歇会儿,那边人少也不会吵着。”说着挽了周夫人的手:“您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周夫人脸色很白。 周夫人压着头,扶着身边的妈妈对析秋道:“真是没事,就是这两日休息的不大好,我回去歇一歇就好了,您放心吧!”说着又道:“……就不和太夫人和大夫人说了,省的扫了大家的兴。” 析秋见她坚持也不再说什么,便道:“那我喊了车,送您出去。” 周夫人点了点头,析秋送她出去。 送了周夫人出门,下午送佟敏之和佟全之以及佟析砚几人去后院游湖,又派了婆子跟着,天诚和天敬以及萧延亦身边的两个常随随侍着,她才稍稍放了心往回走,路过二夫人的院子时,她微微顿了顿足,院子还是依旧是原来的院子,但却再没有以前的生气,门窗被木条紧紧封着,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女声传出来,像是在唱戏,似乎回应着园子里的戏文。 她心中微黯正要离开,远远的就瞧见连翘和杨姨娘结伴微笑着从二夫人的后院里出来,她眉梢微挑…… 若是她没有记错,两位姨娘应该搬去梅园了吧,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走吧,前后还在等着呢。”春柳催了催,她看见二夫人的院子就觉得渗得慌。 析秋回神过来,微微点头便朝戏台而去。 昆剧的唱腔,一音三泣诉,一调九流转,高高低低地回荡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0 成长 “三弟来信了?”析秋笑看着佟敏之,笑着道:“这次没有打架了吧?” 佟全之两年前去的宣同,萧四郎并未和秦穆打招呼特殊关照,但佟全之这个人却是天生的好人缘,去了不过一个月就被秦穆提任带在了身边,跟在总兵身后又是才去自是有些是非,半年不到萧四郎便听到他与人打了两架的事儿,就是二老爷也从保定写信来,说实在不行就让他回来,省的他在军中胡闹反而给萧四郎惹出麻烦来。 “没有!”佟敏之笑着道:“说是上个月和秦总兵一起去山里剿匪,他还立了军功呢。” 析秋松了口气放心点头道:“那就好!”说完又看着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佟敏之,脱了稚气大大的眼睛虽不如小时候那样灵动可爱却多了一份稳重,五官清秀活脱脱一个大老爷年轻时的样子,难怪大老爷对他越加的亲近:“这三年耽误你的科考,课业上你却不能马虎啊,争取明年一起将院试府试一起过了。” 佟敏之满脸的自信,笑着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他等的太久了! “话也不要说的太满!”析秋点着他的头,又说到夏姨娘:“姨娘和十二妹还好吧?” “挺好的。十二妹乖巧的很,整日带着坤哥儿玩,不过这会儿坤哥儿却不大原意和他玩,天天拿着各种各样的九连环就在房里拆,上个月三哥寄回来一个奇巧的匣子,大嫂还说这会他总能玩几天了,可没想到转眼功夫,他就悉数拆开来了。” 析秋失笑,佟析环很乖巧嘴也很甜,整日里不是在大老爷跟前哄父亲,就是带着坤哥儿玩在江氏明前晃……她心疼她,这么小的孩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而刻意去经验在府中的地位了。 至于坤哥儿,小时候还看不出来,但是现在已经活脱脱是第二个佟慎之,无论是说话表情抑或是爱好,江氏打算等大太太除服礼时佟慎之回来,和他商量了给坤哥儿请了先生启蒙,她还戏言,说是再不请个先生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怕这孩子要闷傻了。 想到这里,析秋问道。“大哥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吧?” “说是已经启程了,不过六七日的时间吧。”佟敏之说着突然站了起来,对析秋道:“我忘了,赵先生还托了我给他买酒,我要赶回去,免得他中午没得酒喝!” “去吧!”析秋站起来送他出去:“家里还有些金华酒你给赵先生也顺便捎些回去吧。”说着指着门口的春柳:“陪七舅爷去酒窖里提几坛子酒。”说着又看着佟敏之:“让二铨驾车送你去!” 佟敏之听着点头道:“先生最爱喝金华酒了。”说着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和析秋挥手:“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你自己注意身体不准学你三哥胡乱吃酒。”说着一顿又想到过几日要回去办大太太的除服礼的,又道:“大哥回来,你让他到这里来一趟,就说四爷有事和他商量。” 佟敏之嗯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析秋转身进了房里,碧槐端着茶盅出门,析秋问道:“炙哥儿呢?” “在后院捕麻雀!”碧槐笑着道:“撒了一地苞谷米,和庆山,庆元趴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都一个上午了。”庆山,庆元是司榴的两个儿子,去年送进府里来,整日里陪着炙哥儿玩,析秋打算下半年炙哥儿启蒙,也带着两个孩子一并学了,一来有个伴二来司榴的两个孩子也不用去外面的学馆里。 析秋叹气,问道:“身边都哪些人跟着的?”碧槐又放了帘子,笑着回道:“周氏和问玉,紫阳跟着的。” 析秋不再说话,转身回到暖阁里,拿起给太夫人做的护膝又穿了针接着缝,岑妈妈掀了帘子进来,回析秋的话:“夫人,几房陪房和庄子里的管事,经到京城了,您看您是今天见还是明天?” “明天吧。”析秋想了想回道:“让他们先去羊皮巷那边歇一歇,明天从从容容的进府里来,也不用太赶!”岑妈妈点了点头,析秋一顿又嘱咐道:“等二铨回来,你让二铨送十两银子回去给她娘,晚上去买些好的,大家好几年都没回来,一起聚一聚热闹热闹!” “是!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就出了门。 析秋又重新低头去缝,太夫人的膝盖不好,去年冬天痛风又犯了,整日里在家里吃些清淡的,半点油水荤腥都不敢沾,直到这两天痛风好些了,膝盖上的风湿又犯了,老人家折腾了一个冬天。 她停了手也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这两年冬天要好一些,只有下雪的时候隐隐的疼,她在炕上偎上两天又会好些,幸好的是一年比一年症状要轻一些…… 绣了半日,炙哥儿还没有回来,便是敏哥儿也没有下学回来,析秋忍不住掀了帘子,问站在外面的碧梧:“去看看,炙哥儿和敏哥儿是不是在一起,怎么都没有回来呢。” “奴婢去瞧瞧。”碧槐听着就下了台阶出了院子。 析秋又放了帘子站在窗口去看院子里的情景,不一刻门口就蹿进来一个宝蓝色的影子,飞快的跑了进来,左手里还抓了个小小的麻雀,一边跑一边喊道:“娘,娘,我抓了麻雀,我抓了麻雀!” 炙哥儿个子长的很快,也很结实,常常和敏哥儿在院子里比赛跑步,电闪飞掣的,析秋看着心惊生怕他跌倒了,可人家却是每次都是稳稳的到达终点。 “慢点,慢点!”析秋迎了出去掀开帘子,眨眼的功夫炙哥儿就扑了进来,一把抱住她的腿,献宝似的高高举起手里的麻雀:“娘,您看我抓到麻雀。” 满头的汗,鼻子上还不知在哪里蹭到了泥,析秋蹲下来和他平视,目光落在他手上,笑道:“真的抓到麻雀了啊,炙哥儿真是厉害,是你一个人抓的吗?” “不是。”炙哥儿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七山,七雨帮我抓的。”他总说不好庆山和庆元,但却能分得清两人谁是谁,便是析秋在两人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也分不清,她问炙哥儿:“你是怎么分得清他们的啊。”炙哥儿就奶声奶气又神秘兮兮的道:“我在他们身上做了标记的。” 后来析秋才知道,炙哥儿发现庆山的右脸比庆元的右脸要大一些,炙哥儿就是通过这点细节来区别他们两个人的。 析秋看着炙哥儿,拿了帕子给他擦了脸,柔声道:“那他们两个人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还有哥哥呢,你可瞧见了?” “他们两个去洗手了,因为容妈妈喊吃饭了,哥哥我不知道,他去找我了吗?”说着转身就要出去:“我去找哥哥去,他迷路了吗?” “别去了!”析秋拉着他的手:“哥哥可能还在季先生那边。”说着拉着炙哥儿到房里来,指了指他手里的被他攥着奄奄一息的麻雀:“那这只麻雀,你打算怎么弄?是这样一直抓着他吃饭睡觉呢,还是把他放了让他也回家吃饭?或者,咱们找个笼子把他放在里面?” “他也有家吗?”炙哥儿歪着头看着手里的麻雀,析秋就点点头,回道:“是啊,你抓了它,它的妈妈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着急了呢。” 炙哥儿紧紧蹙了眉头,像是在放与不放之间做出权衡的样子。 考虑了半晌,他有些舍不得的问析秋:“娘,那……可不可以让它陪我玩一会儿再回去?”说着嘟着嘴:“我和它才认识呢。” 析秋心里头好笑,面上却是认真的道:“那我们就找个笼子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好不好,然后你去洗洗手一会儿吃饭,吃完再和它玩也可以啊。” “让他和我一起吃饭。”炙哥儿摇着头很坚定的回道:“您刚刚不是会让它回家吃饭吗,那就和我们一起吃吧!”说着,转了头去跑去墙角的架子上,那里放着面盆里面有清水,炙哥儿不等析秋说话就将麻雀按进了水里:“来,快洗洗,我们吃饭!” 春柳瞧着噗嗤笑了起来:“二少爷,麻雀和我们不一样,给它吃点饭就可以了,不用洗手的。”说着走过去哄着去接他手中的麻雀:“奴婢去给他擦擦干,然后把它放在笼子里好不好,一会儿您再喂他吃饭。” “娘说,这样不讲究卫生!”炙哥儿犹豫着,回头去看析秋,析秋便笑着点了点头,炙哥儿总算是放了手,春柳让人找了个鸟笼来,将湿漉漉翻着白眼的麻雀放进了笼子里。 炙哥儿跟在后面,指着外面的游廊就道:“挂在这里,挂在这里。” 庆元就端了杌子站在上面把麻雀挂了上去,炙哥儿也揪着庆元的衣服,踮着脚去看麻雀:“你自己玩会儿,等我吃了饭再来喂你!”说着一本正经的下来,回头对站在门口的析秋道:“娘,我们吃饭吧。” “我们再等等哥哥,你先进来换了衣裳吧。”析秋拉着他进门,炙哥儿就依言站在哪里,任由周氏帮他换了衣裳,他脱了鞋袜爬到炕上,析秋笑着过去问道:“肚子饿不饿,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块点心。” “不用!”炙哥儿摇着头,又爬到析秋的身边抬头看着她:“娘,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析秋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外面挂着的麻雀,遂问道:“好啊,炙哥儿帮它取一个名字!” 炙哥儿就坐直了身体,拧着眉头认真思考了半天,忽然又摆着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算了,还是叫他麻雀吧!”说着朝后一仰躺在炕上,析秋纳闷问道:“怎么又不取名字了?” “只有十二姨才会给所有的东西都取名字。”说着一副恨嫌弃的样子:“我又不是女孩子,婆婆妈妈的。” 析秋就点了点头他的额头:“哪里学来的话,不准这么说十二姨!” “知道了!”炙哥儿点了点头,又坐起来探头朝外面去看:“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析秋也觉得奇怪,平常敏哥儿下了学就直接回来了,即便季先生拖了课这时候也该回来了,正要让春柳去外院看一看,院子里已经听到敏哥儿的声音了,炙哥儿一跳站了起来,喊道:“哥哥!” “炙哥儿。”敏哥儿掀了帘子进来,穿着连青色的小袄,浓眉大眼唇瓣丰润,这两年日日跑步身体也健壮许多,她进来看向析秋抱拳行了礼,道:“母亲,鑫哥儿和晟哥儿来了,所以孩儿回来迟了!” “他们来了?人呢?”析秋听着就朝门口去看,外面就听到晟哥儿的大嗓门:“四婶婶!”然后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晟哥儿长的很像五爷,很温雅的样子但性子却是不像,风风火火也很爱玩,他进来朝析秋行了礼喊道:“四婶婶!”鑫哥儿跟在后面,穿着一件品竹色的小袄,头上珠冠束着,清晴朗朗的进门朝析秋抱拳鞠躬行礼:“四婶婶!”又去看炙哥儿笑着道:“炙哥儿。” 析秋朝两人点点头:“怎么这会儿来,还没吃饭吧?”鑫哥儿轻笑,晟哥儿摆着手:“没有,今天宋先生休息,我们两个商量好了到四婶婶这边来吃饭的。” “是嘛,那四婶婶去让厨房给你们做你们爱吃的。”说着朝春柳看去吩咐她去加些菜。 晟哥儿走向炙哥儿,笑嘻嘻的道:“炙哥儿,有没有想我啊?” “想!”炙哥儿奶声奶气的回了,又伸出手去:“大哥,你说这次来给我带鸿雁楼的盐酥鸡的。” “哈哈!”晟哥儿大笑指着炙哥儿道:“就知道你最爱吃了,放心,我可没有忘记!”说着,从身后拿出去个油纸包来给炙哥儿:“闻闻,香不香。” 炙哥儿就皱着小鼻子闻了闻:“嗯,真香,谢谢大哥!” 晟哥儿很得意的样子,将油纸包递给周氏:“要拆骨取肉的,你拿去厨房仔细吩咐她们上盘。”周氏应是而去。 析秋让几个孩子在炕上坐了下来,析秋问晟哥儿:“你父亲和母亲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晟哥儿回道:“父亲整日里在家里读书作画,母亲在外面做生意,说是要开一间分号。” 五夫人开了杂货铺子,卖一些盐粮之类的日常用品,听说生意还不错。 “那就好!”析秋笑着回了,又去看坐的板板整整的鑫哥儿:“最近功课还紧吗?” “好一点了。”鑫哥儿微笑着回道:“先生说我学的很快,所以就放了我一天假,让我出来散散心。”析秋听着微微点头,又道:“听说前几日你随父亲出去会客了?都见了哪些人?” 鑫哥儿一听小脸就露出不乐意的样子,意兴阑珊的道:“见了吴刘两位阁老,还有东昌伯钱伯爷!”说完就低头去玩腰上挂着的玉佩。 析秋看着他有些情绪低落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 鑫哥儿学业太重,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所以就觉得很累,相反的敏哥儿平时话很少,但有几次家中韩大人几位大人来,他却能有问必答而且条理也很清楚,不怯场不自卑,连萧四郎回来和她说时,眼底都露出赞赏之色。 “既然休息,那今天就在四婶婶这边玩儿吧,晚点我再让人送你们回去!”析秋笑着说着又看向敏哥儿:“季先生那边课程可重要,若是不重要不如你也和季先生请半日的假,和晟哥儿和鑫哥儿好好玩玩?” 敏哥儿听着目光就动了动,想了想点头道:“下午是复习,还有两副字没有写,不过也不打紧,孩儿这就让二铨去和季先生说一说。” 析秋微微点头。 晟哥儿和鑫哥儿就相继笑了起来,晟哥儿拉着两人就道:“下午不如我带你们去后山放风筝去,今天风大适合放风筝,我家里有个蜈蚣形的风筝许多条腿,放上天后可好看了。” 鑫哥儿听着眼睛一亮,神色比刚刚要好了许多,点头道:“那我也让他们回去,将我那只蛇形风筝取来。”又看敏哥儿:“你那只鹰的呢?” 敏哥儿兴致到不高,还是点头道:“在房里收着的。” 晟哥儿很兴奋的拍着手,笑着道:“那好,我们就这么决定了!”炙哥儿站在一边急了,摇着手:“还有我,还有我!” “你?”晟哥儿回头看着炙哥儿:“你有风筝吗?” 炙哥儿一愣,脑袋耷拉下来:“没有!”晟哥儿就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你没有那就不要去了,省的一会儿看我们放你得哭闹!” “我要去,我要去!”炙哥儿拧了眉头不服气的看着炙哥儿:“最多我现在就去做一个!” 炙哥儿还太小,那边是青河,她也不放心,也劝着他:“下午和娘在家里认字好不好,昨儿我们认了三个字,今天任务还没完成呢。” “不要!”炙哥儿一副非要去不可的架势,晟哥儿就哄他:“等你长大了再带你玩吧,再说,我今天可是给你买了盐酥鸡,你有了鸡吃就老实待在家里吧。” 炙哥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鑫哥儿就上来拉着炙哥儿的手:“你不要生气了,大哥不带你去,我带你去吧,不过你跟在后面不能乱跑才行。” “好!”炙哥儿蹦起来拍手,鑫哥儿跟着也嘻嘻笑了起来。 敏哥儿抱住炙哥儿:“会掉下来的。”又拍着他的后背道:“你要是说话算话不乱跑,我就把我的风筝给你玩!” “嗯。”炙哥儿点头:“一言为定,驷马不追!” “笨!”敏哥儿就戳了戳炙哥儿的额头:“娘天天教你认字你就是不认,是驷马难追!” 炙哥儿嘿嘿笑了起来。 析秋始终微笑的看着几个孩子,正好岑妈妈进来问道:“夫人,饭菜摆在哪里?” “就摆在暖阁吧!”岑妈妈应是,析秋就对着几个孩子道:“快去洗手,我们吃饭!” 晟哥儿就和鑫哥儿敏哥儿去洗手,炙哥儿撅着屁股在炕上一通乱翻,析秋就纳闷道:“炙哥儿,你翻什么呢?” “找爹爹给我做的鱼竿。”将书啊摇铃啊一通扔了出来。 析秋哭笑不得:“鱼竿怎么会在这里,回头你问问奶娘,是不是在你的房里收着呢。” “我房里?”炙哥儿拧着眉头思考了半天又是无果,却又相信母亲从来不会说假话,便点着头道:“哦,知道了!” 这边敏哥儿三个人洗手回来,炙哥儿骨碌碌从炕上滑下来,牵着敏哥儿的手朝桌边走去,边走边问道:“哥哥,我能将麻雀也一起带过去吗?” “麻雀,你哪里来的麻雀?”敏哥儿闻言一愣,将炙哥儿抱坐在桌边。 “在外面。我刚刚和七山,七雨抓的。关在笼子里了!”炙哥儿说着又滑了下来也不管别人怎么喊就跑了出去,一会儿提着个鸟笼子进来,又吃力的举起来献宝一样:“看,我的麻雀!” 晟哥儿看着里面一直蔫不拉叽的小麻雀,就哈哈笑了起来:“一只麻雀而已,值得你这么高兴。”说着拍着胸脯道:“这个没意思,大哥改天给你找只鹦鹉回来!” “鹦鹉?”炙哥儿不确认的道,晟哥儿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鑫哥儿拉住他:“你若找不到不要给他承诺,回头炙哥儿该伤心的。” 晟哥儿一副大哥的样子,瞪着眼睛看鑫哥儿:“你不相信是吧,等着!”又看炙哥儿:“明天,明天我就给你找一只鹦鹉回来,会说话的鹦鹉!” 炙哥儿一听是会说话鹦鹉,顿时手舞足蹈起来:“一定很好玩,谢谢大哥!” 敏哥儿就无奈的看着炙哥儿,轻声哄到:“那我们现在放了鸟笼子吃饭好不好?” 炙哥儿听话的点了点头。 下午,析秋细细叮嘱了,让岑妈妈和容妈妈们亲自跟着,带着小厮丫头护着三个人去了后山放风筝,萧四郎提前下了衙,析秋迎过去:“四爷!”说着将他让进暖阁里笑着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萧四郎面露微笑的回道:“今天太医查出,乐贵妃喜脉,圣上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再谈朝事。”轻笑着在炕沿坐下来,又疑惑问道:“炙哥儿呢?” “去放风筝了。”析秋将茶给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问道:“今天刚得出的喜脉吗?”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点头确认道:“圣上下了特谕传中山侯夫人进宫,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了淮南。”一顿又道:“阮夫人和钱夫人已经进宫去了。” 看来,圣上果真是高兴的,否则也不会立刻下旨传中山侯夫人进宫了。 “那可真是喜事。”析秋浅笑着道。 萧四郎微微点头,又道:“一会儿钱忠只怕要来,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析秋应是,他又露出疑惑的样子问析秋:“怎么突然去放风筝了?谁跟在后头的?” 析秋就将鑫哥儿和晟哥儿来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又想到鑫哥儿压力很大的样子,和萧四郎道:“……是不是课程适当的减少些?他不过才七岁。” 萧四郎也轻蹙了眉头:“我知道了,回头去和二哥提一提!” 析秋便没有再说。 萧四郎转头过来,携了她的手,笑着道:“想不想去山东看看?炙哥儿生辰的时候我们去山东周边转转去?” “怎么突然想出去玩了?”析秋眉梢轻挑露出疑惑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 萧四郎就捏了她的鼻尖:“整天胡思乱想。”说着拉着她手,一路将她牵着到自己身边来,像圈着孩子一样将她圈在怀里,低声道:“索性朝中没什么事,我们不如乘此机会出去散散心,等过了四月只怕又不会消停,想出去也不得空了。” 他说完,析秋却是面露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刚刚还说让你不要胡思乱想。”萧四郎轻笑着,揽着她慢慢解释道:“雷公公四月便要回京述职!” 原来是这件事,海禁之事经营了四年之久,自从开了宁波港就仿佛遇到瓶颈再难前进一步,这一次雷公公回朝只怕海禁之事又会引起波动。 如今朝政日趋稳定,圣上的宝座也渐渐坐稳,宫中大皇子健康茁壮又很聪颖,听说今年就要正式启蒙,圣上正是一展宏图报复之时! “过几年大哥要回来了,我今天和七弟说过,让大哥回来来找您。”析秋说着又道:“他回翰林院述职,不会生出波折吧?” “不会!”萧四郎摇了摇头,回道:“翰林院本就和海禁之事没有瓜葛。”说着顿了顿:“倒是岳父,今年只怕是越加的忙的了。” 大老爷任了工部左侍郎后,便得了卫辉河南道修筑堤坝之责,和萧延亦以前的幕僚鲍先生,一个在前线指挥一个在后方支援忙了一年半,才终于建成了卫辉段的堤坝,去年洪水季节卫辉安全度过,圣上因此还特意嘉奖了大老爷和鲍先生。 “忙些也好。”析秋掩面轻笑目光露出狡黠的样子,佟府这两年提亲者不甚枚举,索性大老爷都以无暇顾忌为由拒绝,家中的事罗姨娘和江氏打理的很好,他自己的私事夏姨娘照顾的无微不至,大老爷至今都没有流露出续弦的打算。 就这样再拖几年,这几年不续弦再过几年等佟敏之也成了亲,他续弦的可能就该更小了。 只要没有新夫人进门,佟家就能这样一直稳定下去! 萧四郎明白她的用意,抿唇轻笑。 两个人说着话,外面炙哥儿和晟哥儿嘻嘻哈哈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萧四郎飞快的亲了析秋的面颊,笑着道:“儿子回来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1 陪房 “爹!”炙哥儿飞跑着进来,一看见萧四郎也在房里,顿时扑了过来,萧四郎接住他一把将他抱起来转了个圈,笑着问道:“去做什么了?” 炙哥儿笑嘻嘻的回道:“我和大哥,二哥,三哥去放风筝了。”说着就用手比划了个高度:“飞的很高很高!” “嗯。真不错。”萧四郎说完,院子里晟哥儿,鑫哥儿,敏哥儿相继进了门,敏哥儿倒还好已经瞧习惯了,晟哥儿和鑫哥儿却是愣了一愣,他们还从没有见过笑眯眯的萧四郎,仿佛有着无穷的活力和亲和力,两人有些不敢置信的对视一眼,连礼都忘了施。 “父亲!”敏哥儿抱着拳头端正的行了礼,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析秋:“母亲!” 看着进来的三人,萧四郎目光动了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将炙哥儿放下来朝着三人点了点头,这时候晟哥儿和鑫哥儿才恍然回过神来:“四叔!”匆忙行了礼。 “都坐下说话吧。”析秋示意碧槐上茶,又拉着炙哥儿到一边小声说着话:“放风筝好玩吗?” 炙哥儿点着头:“好玩。”又看着析秋:“娘,您帮我找些宣纸和竹子回来吧。”析秋闻言挑了挑眉:“找竹子做什么?” “我打算自己做一个风筝,比大哥的风筝还要大的!”炙哥儿一本正经的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做两个,帮娘也做一个!” 析秋微微笑着,点头道:“好啊,回头娘给你找了竹篾和宣纸出来,炙哥儿自己会做?” “我知道怎么做。”炙哥儿很信心的样子:“我研究过大哥和二哥的风筝!” 原来已经做了一点准备了,析秋抿唇轻笑。 这边萧四郎和三个孩子坐着也在说话,三个人比起在析秋面前的轻松,这会儿显得有些拘谨,萧四郎看着晟哥儿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和人一起去逛戏楼了?” 晟哥儿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垂了头偷偷朝鑫哥儿眨眼睛求救,萧四郎眉头微微一拧,沉声道:“此事你父亲可知道?” “四……四叔。”晟哥儿起身垂手站着,满脸的紧张:“我……我以后……不去了,我保证!” 萧四郎看着他,过了半晌,晟哥儿额头的汗都流了下来,他才开口:“你要记着你的保证,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我知道了。”晟哥儿立刻点头应诺,萧四郎微微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坐着说话。” 晟哥儿紧张的坐了下来。 析秋在一边看着,心里叹了口气,几个孩子都是怕极了萧四郎,如今他这一绷着脸三个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了,她牵着炙哥儿朝几人道:“我带炙哥儿去洗手,稍后让人去回太夫人一声,晚上就在这里吃饭。”晟哥儿在家里根本没有人管,五夫人忙着生意,五爷忙着做学问,他整日在侯府和自己家里头来回的蹿,在哪里吃没吃饭也只有太夫人在后面操心。 “我……我们还是回去吃吧。”晟哥儿拽了拽鑫哥儿的衣裳,又朝萧四郎看了一眼,鑫哥儿就回析秋的话:“四婶婶,我们这就回去,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做呢。”说着就站了起来有些询问似的看向萧四郎:“四叔,我们回去了……” 析秋放了炙哥儿,过来看着两人又不好强求,也去看萧四郎,萧四郎感受到析秋投来的目光,轻轻干咳了一声,开口道:“就留这里用饭吧,记得派人去和祖母回一声。”说着站了起来,看向析秋:“我去外院,晚上不用等我了。” 析秋跟着萧四郎出门:“那妾身那厨房备了饭菜送去外院!”萧四郎微微点头,回头看了眼炙哥儿随即就出了门。 晟哥儿呼的一声松了口气,鑫哥儿也暗暗松了口气,敏哥儿则看向析秋,歪着头问道:“母亲,晚上家里有客人来吗?” “嗯。”析秋笑着回道:“韩大人要来。”说着看着鑫哥儿和晟哥儿:“瞧你们几个一身的汗,快去洗洗去。” 三个人依言由春柳带着去后院梳洗,析秋转身过来帮炙哥儿换衣裳,擦了他头上的泥,炙哥儿就好奇的问道:“娘,哥哥他们害怕父亲吗?” “嗯?”析秋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三个怕父亲呢。” 炙哥儿就很认真的想了想,回道:“大哥和二哥都很紧张,大哥说话都……都结巴了。” 析秋失笑,捏了炙哥儿的小鼻子:“那炙哥儿怕不怕父亲呢?”炙哥儿闻言就摇着头:“不怕,爹很好啊。” 析秋笑了起来帮他换了衣裳,炙哥儿就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道:“哎呀,麻雀还没拿进来,它一定很冷的。”说着就蹬蹬的跑了出去将鸟笼子提进来放在地上,就蹲在地上看着麻雀:“还冷不冷?” 麻雀性子活被关在笼子本就难受,上午又是一番折腾,现在已经垂在脑袋不论炙哥儿怎么逗它,它都没什么反应,炙哥儿露出惊恐的样子,看着析秋问道:“娘,它是死了吗?”说着,要打开鸟笼子将麻雀拿出来看看。 “我来瞧瞧!”不待析秋说话,晟哥儿跑了进来,和炙哥儿蹲在一起,低头去看麻雀,看了半晌摇头道:“只怕是活不成了,不如扔了吧!” 炙哥儿听着就摆手:“不行,它还没有陪我玩呢。”说着继续摇鸟笼子,鑫哥儿和敏哥儿走进来,鑫哥儿拉着他的手:“你别摇了,再摇它可就真的死了。” “把它放了吧。”鑫哥儿拧着眉头,一脸的不忍:“放出去它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炙哥儿撅着嘴:“这可是我和七山七雨辛苦抓的。”不高兴的样子:“我们让他休息会儿吧,它可能是累了,休息会儿就会好了。” 鑫哥儿叹口气,去看敏哥儿,敏哥儿就笑着上来道:“它休息了好久,让他出去活动活动吧,你若是一整天不出去玩儿,你会不会着急?” “不行!”炙哥儿一把将鸟笼子抱紧,看也不看几个哥哥,就跑出了门外,晟哥儿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他去做什么了?” 敏哥儿则是一脸稀松平常,微笑着道:“定是找个地儿藏起来了。” 鑫哥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炙哥儿从小就有将东西藏起来的效果。 晚上,析秋让天诚天敬送鑫哥儿和晟哥儿回去,敏哥儿回自己房里做功课,析秋带着炙哥儿在暖阁里玩,她靠在大迎枕上,炙哥儿则拿着九连环在拆,析秋拿了识字卡片出来,指着上面问道:“这是什么?” “牛!”炙哥儿瞄了一眼很干脆的回道,析秋微微点头,又问道:“那炙哥儿可记得娘给你讲过有关牛的诗句呢。” 炙哥儿又瞄了眼,头也不抬的背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说的很快也很流利。 析秋微笑,又抽了个桃花的图片出来,问道:“那,这是什么?”炙哥儿飞快的瞄了一眼,手下不停:“桃花!三月开花!”说完已经拆开了一半,手指飞快!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心二用,析秋便想一点一点纠正他,就等着他拆完了九连环,才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记得和桃花或是桃林有关的故事吗?” “桃园三结义。”炙哥儿笑嘻嘻的说完,又巴着析秋的胳膊:“娘,我们去做风筝吧?” 析秋回道:“我们今天的任务还还没完成,等这件事情做完了,我们再去做风筝!”炙哥儿小嘴一瘪,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好吧!”一本正经的看着析秋。 萧四郎回来了,看着母子两人正趴在桌子上,炙哥儿正拿着一张卡片一字一句的给析秋在说故事,说的是“孔融让梨”语音稚嫩磕磕绊绊的说着,又忽然发现萧四郎进来,随即小嘴一咧就要喊萧四郎,析秋轻咳一声,炙哥儿脸色一怔收回目光老实的接着往下讲。 萧四郎含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炙哥儿,直至一个故事完整的说完,炙哥儿才一下露出笑脸,高兴的喊了声:“爹!” 析秋也下了炕,笑着道:“四爷!”说着又问道:“韩大人走了?” 萧四郎微微点了点头,这边炙哥儿站在炕上挥着手:“爹,骑大马,骑大马!” “不行!”析秋拧了眉头:“父亲累了一日,不准再胡闹。”萧四郎却是笑着道:“无妨。”又走过去将炙哥儿抱起来:“骑大马是不是?” 炙哥儿点头不迭:“骑大马,骑大马!”萧四郎哈哈笑着,将儿子架在了脖子上,炙哥儿搂着他的额头,萧四郎就在房里颠着小跑着,炙哥儿哈哈大笑:“哦哦……” 析秋看着无奈,可当着儿子的面也不好说萧四郎,只得等周氏将炙哥儿抱下去歇了,她才和萧四郎道:“……不专心,做一件事总是同时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四爷以后不能这么宠着了。” “这不是问题。”萧四郎不以为然:“如果他两件事同时都做的很不错,那一心二用也无不妥啊。” 和他算是白说了,析秋嗔瞪了他一眼,萧四郎笑了起来,显得很愉悦,析秋便问道:“韩大人来找四爷是为何事?” “也没有什么事。”萧四郎随意的道:“这两日官媒日日上门为他说亲,他不胜其烦就躲到我这里来吃酒。” 韩夫人去世也有好几年,韩大人一直未娶,他不同于大老爷,年纪很轻,如今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来求亲的人定然不会少。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前几日黄夫人来还和我说起,说是她娘家有个侄女,前几年定了亲事男方身子一直很弱,去年不幸早逝了,她侄女的婚事就一直耽搁着,还想托四爷给韩大人递个话呢。” 萧四郎听着点了点头,端了茶喝了一口应道:“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应。 第二天中午萧四郎从衙门回来,果然回了析秋的话:“他只说再等等!”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析秋也只是帮黄夫人传句话,便点了头道:“妾身知道了,等见了黄夫人和她解释一下。”等下午萧四郎回了衙门,几房陪房便进了门。 有几年没见,朱三成虽还和以前一样显得木讷老实,但眼神看人时却明显要精明了许多,至于邹伯昌却是老了许多,这两年他一直写信回来或是托人带口信回来,一心想要去萧四郎赠与析秋的那处靠近莱州的五百亩庄子,说是让外人管着哪里能比得上自己人放心。 事实上,萧四郎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那原有的管事做事不但细心还很规矩,虽没有亲自来京城报过帐,但每年的年底都会让伙计将一年的收入支出送来给析秋查验,析秋对过账进入明细调理分明,盈余收入也很清楚。 心里想着,析秋就去看苏大壮一家子,苏大壮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一双手关节很大却清洗的很干净,衣服也很整洁一看就是新上身的,个子不高后背有些佝偻,四方脸很刚正老实的样子,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儿子约莫十八九的样子,长的很结实黑黑高高的垂着头目不斜视,也是清清朗朗的人。 析秋暗暗点头,笑指着面前的杌子“都坐吧。”又对苏大壮道:“这三年信件来往,今儿我们也算是首次碰面,苏管事不要拘谨,请坐。” 邹伯昌领头坐了下来,苏大壮快速的看了眼析秋又低了头回道:“谢谢夫人。”随在邹伯昌身后坐了下来,他的两个儿子站在他身后,这边朱三成也坐了下来。 金大瑞一家一直留在京城跟着阮静柳大家常常见面,析秋便没传他们进府。 “昨儿歇的都还好吧?”苏大壮正要说话,邹伯昌率先开了口,回道:“劳夫人挂念,一路赶着虽有些累不过想着能回来见夫人,心里也就不累了。”说着一顿又道:“我家婆娘还说要跟着回来给夫人磕头问安,我一想我们都走了庄子里就没人管,所以就留了她在庄子里。” 析秋微微点头:“辛苦你们了。”语气并无不同,又问朱三成:“今年药苗长势如何?” “回夫人的话,小人正要请示夫人的意思,庄子里还剩下三十亩,原是按照您的意思留着给伙计和佃户们吃饭用的,可是眼下药苗收成好卖的又好,不如将那三十亩一并用了吧?” 析秋眉头微挑,问道:“一起用了,那庄子里所有的人不都是要买了粮食来吃?” “小人也思索过,今年粮食的价比药材的价格要低一些,我们卖了药材再回来买米还划算一些!”朱三成慢慢的说着,析秋低头喝茶沉思了片刻,回道:“自第一年种了药材下去,我记得年底刨去成本,庄子里赢利结余大概是一百二十两,第二年则是一百八十两,去年则是两百五十两,依你所言确实比种了庄稼要划算一些,但是不过剩下三十亩而已,额外添进来也不会多出多少利润,就暂时先不要动,今年开春还是种了庄稼,若是遇到旱涝水灾之年也有个保障,药材喂不饱大家,有时候难了,甚至揣着银子也买不到吃食的,不能靠天吃饭,自己碗里有心里才踏实。” “夫人说的在理。”朱三成微微点头露出深思的样子,析秋便看着他又问道:“隔壁周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朱三成听着眼眸就是一亮,面色也怔了怔回道:“去年庄稼收成不是太好,至于有没有别的动静,小人回去打听打听。”若是能将周家的庄子买过来,朱三成想想心里就觉得踏实舒爽,那一大片的地若都是夫人的都归他打理,那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析秋知道他明白了自己,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头又去看邹伯昌:“你那边如何?今年的长势可比去年好一些?若是不行就不要种药材,也可以去看看还有什么适合种。” “夫人,土地贫瘠,这两年小人也总结出来,这种地种什么都不会有好的收成。”邹伯昌拧着眉头说着,看向析秋:“依小人看,不如卖了,留着这一百亩的荒地还白搭了人手在里头。” 析秋听着便就露出不悦,脸色冷了一分:“按你这么说,那周围的地都该是贫瘠的才是,可是怎么听说隔壁的庄子里年年都有收成,他们种的是什么,又是怎么种的你可打听了。” 邹伯昌闻言一愣,随即又回道:“夫人没有去庄子里自是不知那边的情况,周围的地地势都是较低,唯有我们庄子最高,平时灌水积雨都不如人家便利,所以各地有诧异也实在是正常的很。” 析秋冷冷一笑,一会儿单独留了苏大壮说话:“苏管事去过那边的庄子,你觉得邹大家的说的可在理?” 苏大壮低着头,顿了一顿回道:“夫人,邹大家的说的在理也不在理。”看着老实说话却颇有技巧,他停下看了析秋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不悦,才道:“旱地种不了水稻,但能种的庄稼也很多,但凡用心经营就定能有收获。” 这话说的还算客观,析秋微微点头,问道:“那我问你,若我将那处庄子也一并交给你打理,你可有把握?” 苏大壮一愣,遂回析秋道:“小人自是有把握,那一处不过一百亩地势也不算太恶劣,小人很有信心。”说着一顿又道:“只是现在的庄子里事情很多,两处离的也不近,小人怕无暇分身而有负夫人所托。”并不打算费神。 “我知道了。”析秋端了茶:“你也回去歇着吧,京城难得来一趟也好好玩玩。”苏大壮面色微微一变,应是行了礼:“是!” “等等。”析秋又喊住他:“苏管事的两位公子今年几岁了,都成亲了吗?” 苏大壮面色一怔,回道:“回夫人的话,大的今年十九,小的十七了,都没有成亲。”析秋微微点头摆摆手道:“去吧!” 苏大壮露出深思的样子,看了眼析秋垂着头退了出去。 苏大壮一家并没有签卖身契,就如现代的合同工一样,他们还是自由身,彼此属于合作关系所以在调任和处理上也和邹伯昌等人有所不同。 “夫人。”春柳不满的嘟囔道:“邹伯昌几年不见,本事没长但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析秋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春柳拧了眉头又道:“这位苏管事也是,瞧着很老实,可说话却是不老实,他前头说了自己有许多法子,却是话锋一转又说自己没有精力,分明就是不打算费这个心。” 他自然不会费这个心思,就如同一家人和外人一样,和他利益没有息息相关,他为什么要白白为别人做事。 “一百亩虽是不多,可好歹也是地,卖也卖不出好价钱,而且又还是夫人的陪嫁……”春柳收拾了茶碗又回头看着析秋:“夫人,要不然把邹伯昌换回来,让金大瑞一家去行不行。” 金大瑞一家这两年在身边待着,一家人都很老实,做事也很可靠,医馆也好还是府里的事也好都做上手,现在再把人送庄子里去,难免乱了他们的心得不偿失,况且,一铨在侯府这两年历年她想今年将人要回来放在府里,做外院的管事,想着她有些头疼摆手道:“不着急,他们还要在京城待几日,我再想想办法。” 春柳应是,正要说话,这边碧槐掀了帘子进来,回道:“夫人,四小姐来了!” “四姐来了?”话落,门外佟析砚已经进了门,喊道:“六妹!”穿着鹅黄褙子葱绿小袄的佟析砚已经进了暖阁。 析秋迎过去,笑着道:“四姐。”两人在炕上坐了下来,春柳给佟析砚上了茶,佟析砚端了茶看向析秋道:“我在家里呆着闷就上你这里来走动走动,也顺便给炙哥儿带些今年新出的布料,是刚从江南那边运来的,等天气暖和了你给他们做春衫裤袜刚刚好。” “又让你破费。”析秋笑着道,佟析砚满不在乎:“若不是你说炙哥儿和敏哥儿的衣裳你都是自己做,我已经让他们拿了尺寸做了现成的了,也不用只送了料子来。”说着一顿又道:“料子多的很,你若是不够再让人去绣庄里取!” 析秋应是,笑着道:“你每季都送许多来,料子都穿不完。”佟析砚放了茶盅,指着春柳她们:“穿不完就赏了她们去。” 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瞪着佟析砚打趣道:“是,是,我如今可是有个财大气粗的姐姐,如今便是连宫中的娘娘也都穿你做的衣裳呢。”佟析砚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拧了析秋的胳膊:“就你会说话!” 上个月宫中乐贵妃过生辰,所穿的衣裳就是佟析砚绣庄里奉进宫里的,析秋也见了衣裳做工秀美华丽又很衬乐贵妃的清雅妍丽,确实惊为天人,便是连圣上也夸赞了几句。 她的绣庄也因此声名大作,如今生意更是如日中天。 “乐贵妃的事还是要谢谢大督都。”佟析砚握了析秋的手:“我心里清楚的很,若非因为大督都和侯爷这层关系,钱伯爷又怎么可能舍了那么多大的绣庄,独独到我这里来定制衣裳,便是连乐贵妃肯愿意接纳我们也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说着,面露感激:“替我谢谢大督都。” “若非你们有这个实力,便是谁帮忙也是无用的。”析秋笑着回道:“你我姐妹就不用讲这么多虚礼了,只要我们都过的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佟析砚微笑着点头,又说道佟析言:“……你要不要和太夫人说一声,她若是和五夫人走到一起去了,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说着一顿又道:“我听说上个月,她将房里的一个庶女,送给张阁老的长子做妾室了。” 析秋闻言一愣,满面的惊讶,佟析砚就拧了眉头露出愠怒的样子:“她这个样子不管不顾,任隽在平凉又是生死不知,任老夫人中了风可是没有人管着她了,这一屋子的庶子庶女还不是任由她拿来做人情,按理说这也不管我们的事,可是在别人眼中我们总归是姐妹,说出去我们脸上也无光。” 析秋已经听说了,可是佟析言现在连江氏也不肯见,她们就是再操心也无济于事,她摇了摇头道:“随她去吧,若她求上门来我们能帮也就帮了,可她如今和我们彻底断了来往,我们巴巴的送上门去,还不定被她骂出个什么话来。” “我可没想帮她!”佟析砚拧了眉头:“随她作践去,反正那些孩子也与我们无关,最难堪的也莫过于任氏了。” 两人却是同时心里头叹了口气,沉默过后析秋说起大太太的除服礼:“大嫂都准备好了?请了谁上门来做道场?” “普宁师太。”佟析砚回道:“大哥后天就能到,再有五日的样子吧!”说着面色黯了下来。 送走佟析砚,析秋心里惦记着庄子里的事,第二日又将苏大壮传进了府了,比起昨日的坦然今天他显得有些拘谨,飞开的看了析秋一眼垂首站在门前也不说话,析秋看了他一会儿,笑着道:“今天喊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天见你家两个小子长的很机灵,我瞧着也不错,也不知你怎么想,所以想找你来商量商量,若是庄子里的事情不忙,不如留个小子在府里帮忙,一来毕竟在京城也能长长见识,二来也能减轻你的压力,就是不知道苏管事是什么意思。” 留一个苏家的小子在府里,也并非析秋对他不信任,只是在合作上又进了一步,大家的利益相关的事又多了一份,当然也不排除她留了人在身边对苏大壮一家也是一个牵制。 果然,苏大壮面色一怔,瞄了析秋一眼,满脸的忐忑不安,析秋端着茶轻轻挂着杯中的浮叶,又道:“你也不要多心,我也实在是瞧着两个小子很机灵,才生了这样的想法。” 苏大壮垂着头脑中飞快的转着,他们一家子早就脱了奴籍,一家人守在庄子里日子倒是过的安稳了,可两个小子眼见着越来越大,庄子里佃户家的闺女是有,可莫说两个小子瞧不上就是他也瞧不上,如今夫人想要留一个在府里做事,以后说不定还能求了夫人在府里配个丫头,若是指个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那更是无上的容耀了,毕竟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可比普通人家的闺女还要精贵的。 他心里也清楚的很,夫人留了小子在府里的目的是什么,夫人看邹伯昌不是做实事的人,只怕早就想将人送走了,可是邹伯昌是夫人陪嫁来的,她不能随意就撵了,一来牵扯了娘家在夫家的脸面,二来,这背后指不定还有多少的关系利益相关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夫人不能轻易动,但是他一个外人却是可以。 夫人暗示,他心里明镜似的。 沉默的,苏大壮心里不断权衡较量,还有一点他没有去想,夫人到时候会不会让他们一家子人重新签了契约入府为奴? 心里想着他正要开口,耳中已听夫人开口道:“说起来,你和我娘家的来总管到是有些像,都是能干的……不过他在我娘家做管事,我父亲许多年前就给他脱了奴籍,如今他们一家子人在府里做事,虽不是奴籍可也兢兢业业的,最是得父亲信赖的。” 苏大壮心头巨震,夫人这是在告诉他,她不会强迫他们重新入了奴籍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本来受雇于人主子吩咐什么他照做就是,天塌了不还有主子撑着么,他只要老实踏实做事就行。 想到这里,他最后的顾忌也没有,拂开衣摆他跪下道:“小人多谢夫人照拂,一定鞠躬精粹,精心竭力。” 析秋欣慰的点点头,笑着道:“那你们回去商量看看,到底留了谁在府里罢!” 苏大壮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邹伯昌早先她就想将人送出去,可她不能亲自动手,金大瑞和邹伯昌也不可能,毕竟他们都是从佟府出来的,背后牵扯的太多,如今来了一个苏大壮,她便想借苏大壮的手将邹伯昌送走,也顺便能将苏大壮留为己有。 苏大壮刚一离开,碧梧就进了门回道:“夫人,邹大家的求见。” “就说我去侯府了,让他回去吧。”析秋唇角微勾看向碧梧道:“他们还有三日就会离开,这三日他若是再来,一律将人挡回去。” 碧梧看了析秋一眼,点头应是。 果然,一连三日邹伯昌都在门口等,碧梧吩咐了守门的婆子一律将他挡了回去,邹伯昌竟还从二铨身上下工夫,素性二铨机灵不软不硬的搪塞了回去,等几房陪房回去的那日,析秋正好去了佟府一个都没有见,晚点岑妈妈来回事,说是苏大壮的家的老二苏全生留了下来。 江氏见析秋如此,问道:“可是陪房的事?”析秋点了点头,道:“几年没回来了,这几年我也没仔细去管他们的事,这次回来就一起见了见!”江氏微微点头,就携了析秋的手,有些难为情的道:“有件事情还想要麻烦六姑奶奶。” “大嫂请说。”析秋看着江氏回道。 江氏顿了一顿,才道:“还是八妹妹的事。等大太太的除服礼办了,她的婚事也确实要抓紧时间了,她今年都十六了,只怕再留就成了仇了。” 析秋明白江氏的苦衷,点头道:“我心里记着呢,但凡有合适的我定会记着这事儿。”江氏终于放了心,无奈的摇着头:“将八妹妹的婚事定了,梅姨娘那边也总算能消停下来了,我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析秋想到梅姨娘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轻笑。 等析秋从这边回去,就见了苏全生,那天析秋只粗略了看了一眼,今天再看苏全生果然长的不错,四方脸和苏大壮很像,虎背熊腰很健壮,问了他几个问题析秋又觉得他也不木讷,心里暗暗满意,就让天诚带着他在外院走动,瞧着哪里的事儿合适,先安排了。 第二日,析秋在房里和炙哥儿认字,春柳笑嘻嘻的进来:“夫人,您猜谁来了。”析秋坐了起来,看向春柳,春柳笑着道:“大舅爷来了。” 析秋笑了起来,赶忙了下了炕迎了出去,就瞧见院子里三年未见的佟慎之大步走了进来,一身素白的孝服月郎清风,负手进来析秋瞧着就红了眼睛:“大哥!” “六妹!”佟慎之停了脚步看着她,微微点头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并没有过多的话,析秋笑着道:“大哥请进。” 佟慎之进了门,析秋让人上了茶,炙哥儿坐在炕上就看着坐在他对面板着脸的陌生男子,析秋笑着道:“炙哥儿,快喊舅舅!” “舅舅?”炙哥儿歪着头看佟慎之,想要将他和佟敏之联系在一起,佟慎之看向炙哥儿,目光微柔点头道:“几年不见,已经这么大了。” “是!”析秋回道:“孩子都长的快,大哥见到坤哥儿了吧?” 佟慎之点头:“见到了。”想到儿子坐在炕上看书的样子,不由拧了拧眉头,又去看炙哥儿,炙哥儿朝他咧着嘴一笑,甜甜的喊了声:“舅舅。”总算想明白了和佟慎之和佟敏之的关系。 佟慎之露出一丝笑容来,问道:“可启蒙了?”析秋接过碧梧泡来的茶递给佟慎之,摇头道:“想再等一年,明天开春再启蒙。” 佟慎之接了茶喝了一口,点头道:“晚点也有晚点的好处。”析秋正要说话,外头有人喊道:“四爷回来了。” 析秋朝佟慎之点点头,去迎萧四郎,萧四郎大步进了门,析秋笑着道:“大哥回来了。” 萧四郎眉梢微挑朝佟慎之看去,两人互相点了点头,萧四郎在炕沿上坐了下来,接过飞过来的炙哥儿看向佟慎之问道:“路上可还顺利?” “还好,天气转暖一路到也没有多少耽搁。”佟慎之淡淡回来,目光落在黏在萧四郎身上的炙哥儿,父子两人很是亲昵,他又去看站在一边面露宠溺满目微笑的析秋,心中略感欣慰。 “我们去书房说话,我正有事要与你说。”萧四郎拍了一下炙哥儿屁股:“和娘待在,我和舅舅说会儿话。” 炙哥儿点头,朝佟慎之道:“舅舅慢走!” 佟慎之微笑,点头道:“好!”又和析秋打了招呼:“这次婶婶也一起回来了!”和析秋提前说了一声。 析秋点头应是,道:“回来的正好,可以将十一妹妹的添箱礼一并带过去了。”析秋笑盈盈的回了,送佟慎之和萧四郎出门。 等佟慎之离开,炙哥儿就满脸疑惑的问析秋:“娘,舅舅就是大表哥的父亲吗?” “是啊!”析秋笑搂着炙哥儿回道:“舅舅一直不在京城,今儿刚刚回来,炙哥儿不认识舅舅是不是?” 炙哥儿就点了点头,又问道:“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大表哥玩?”析秋笑眯眯的道:“明天,明天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好!”炙哥儿一蹦而起:“我还要去看祖母,还要去看十二姨!”析秋搂着他笑着点头:“好!” 不过一会儿,萧四郎从外院回来,析秋问道:“大哥走了?”萧四郎应了一声,回道:“回去了。” “四爷是和大哥商量述职的事吗?”析秋在萧四郎身边坐了下来,萧四郎看着她点了点头,回道:“不但是述职的事,翰林院这两年变化很大,周博涵升了翰林院侍讲,杨大人也进了侍读……他此次回去,我怕他有些不适应,先和他说一说。” 是怕佟慎之心里有落差吧,他丁忧三年,当年官位比他低的人如今已经升职了,他却要回到原来的位子,不亚于重新开始! “还有件事。”萧四郎握了析秋的手:“我说了你不要惊讶!” 析秋一怔,见他面色认真,不由也凝了眉色,问道:“您说,什么事?” 萧四郎语句顿了顿,看着析秋缓缓道:“韩承今天托了我一件事。”析秋心头一跳,耳边就听萧四郎道:“他托我做媒,想要求娶四姨为继室。” “韩大人,求亲?”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2 亲事 炙哥儿笑嘻嘻的跟着敏哥儿后头昂着头喊了声:“舅母好!” “好,好!”江氏看看敏哥儿又看看炙哥儿,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炙哥儿就侧着身子在她身后找:“表哥呢?” “在房里呢。”江氏微笑着看着炙哥儿回道:“和你十二姨在房里玩儿。” 炙哥儿听着就回头看着析秋和萧四郎,征询似的仿佛在问:我能去找十二姨和表哥玩吗? “等一会儿好吗?”析秋笑着摸着他的头:“我们要去给祖父和大舅舅问安。”炙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江氏看向萧四郎:“大老爷和大爷在书房里,六姑爷和六姑奶奶先过去吧,我去前头看看普宁师太那边可还缺什么。” 析秋应是:“天诚去接鑫哥儿,一会儿该到了。”顿了一顿又道:“大嫂,稍后我有事和您说。”江氏点了点头:“我吩咐邱妈妈去二门迎迎去,六姑奶奶有话一会儿去我房里我们说。” 析秋点了点头,和江氏分开两头,江氏去了大太太正房,析秋带着敏哥儿和炙哥儿和萧四郎一起去大老爷的书房。 析秋几人进门,佟敏之便已迎了出来:“大督都,六姐!”萧四郎微微颔首,析秋问道:“父亲和大哥在里面?” 佟敏之应是,侧身请他们进去,敏哥儿上前抱拳行礼,喊道:“七舅舅。”佟敏之笑嘻嘻的点头:“敏哥儿,一会儿去我房里,我得了本好书给你留着呢。” “真的?”敏哥儿露出满脸的笑容:“谢谢舅舅!” “我的呢,我的呢。”炙哥儿跑过来抱住佟敏之的大腿,昂着脸问道:“七舅舅,我也要!”佟敏之看着哈哈笑了起来,将小小的人抱起来:“哎呦,舅舅可抱不动你了。”说着牵着敏哥儿的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回道:“舅舅给你准备了更好玩的东西哦。” 炙哥儿听着眼睛一亮,搂着佟敏之的脖子:“是什么,是会说话的鹦鹉吗?”晟哥儿答应给他弄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来,过了好几天也没有兑现承诺,炙哥儿天天念着,又不高兴的道:“……七舅舅,我的麻雀死了。” 佟敏之不知道他有只麻雀的事儿,不由朝敏哥儿看去,敏哥儿替炙哥儿解释:“前几日和庆山和庆元抓了一只麻雀,关了几日还是死了。” “原来是这样。”佟敏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凑在炙哥儿耳边道:“舅舅想办法给你抓一只好不好?一会儿我们去河里钓鱼。” 炙哥儿听着乐了起来,忙点头不迭:“好,不过七舅舅说话要算话,不能和大哥一样哦。” 析秋听不下去,道:“炙哥儿,不能和舅舅这样说话。”炙哥儿嘟了小嘴看向乐呵呵的佟敏之:“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舅舅不生气。”佟敏之说完几个人已经相继进了门,炙哥儿笑嘻嘻搂着佟敏之,扬起小脸高兴道:“七舅舅最好了。” 萧四郎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来,随着几人进了门,析秋目光就落在有些不自在的敏哥儿身上,她眉头微微凝起,上前牵住敏哥儿的手,敏哥儿一愣回头来看她,就见析秋正含笑看着自己,眼中有他熟悉的温情,他抿唇一笑乖巧的跟在析秋身边。 “祖父!”炙哥儿一瞧见书桌后坐着的大老爷,就立刻从佟敏之身上滑下来,小鸟一样飞奔过去,扑进大老爷的怀中:“祖父,你有没有想我?” 大老爷哈哈大笑,将炙哥儿抱起来搁在自己腿上,点头道:“想,祖父天天想我们炙哥儿。” 炙哥儿嘿嘿笑着,又摸了摸大老爷的胡子,很羡慕的道:“祖父,您的胡须可真好看。”大老爷笑的越发的开怀。 “祖父好!”敏哥儿冲大老爷抱拳,大老爷看向他微微点头,敏哥儿又朝佟慎之行了礼,佟慎之微微颔首,析秋和萧四郎也各自和大老爷以及佟慎之互相见了礼。 析秋和萧四郎各自坐了下来,佟敏之将炙哥儿抱过来,对大老爷道:“我将他们两个带去外院玩儿吧。” 大老爷看了眼敏哥儿,又去看萧四郎,萧四郎微微点头,析秋笑着对炙哥儿道:“炙哥儿,要听七舅舅的话不能乱跑!” 炙哥儿点头不迭,和敏哥儿一起随着佟敏之一起出了门。 “父亲,您最近身体还好吧?”析秋看着大老爷,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他精神颇为不错,神采奕奕。 大老爷含笑点头:“人老了,也没什么好不好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将一切看开了一样,又问萧四郎:“太夫人身子可好?” “还不错!”萧四郎含笑回道,大老爷微微点头,析秋接了话道:“鑫哥儿还有会儿才到,不耽误时间吧?” 大老爷目光顿了顿,他这个外孙他至今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细数的过来,想到鑫哥儿不由就想到佟析华,又想到大太太,大老爷脸色也随之露出一丝黯然…… “不耽误时间。”佟慎之看了眼大老爷淡淡的回了析秋的话。 析秋微微点头,大老爷心里其实对大太太还是有感情的吧,否则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萧四郎并未多关注,端了茶喝了一口,道:“……各处海港年久未修,此事岳父可与圣上提一提。”在提示大老爷,可以主动提起维修海港的事。 大老爷一怔,朝析秋看了一眼,这是朝中的事儿,萧四郎当着析秋的面说起来却是很自然,没有半分的避忌,他眉头微蹙又随之松开,佟慎之眉头轻挑看向萧四郎问道:“督都的意思是,海禁之事已是迫在眉睫?” “是!”萧四郎颔首:“如今局势稳定,福建各处也安泰数年,圣上在福建等处重设市舶司提举司一事也不会再等。”说着又看向大老爷:“此事,待雷公公回朝,应就会重提。” 大老爷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道:“若真如此,那这奏折我今晚便拟出来,明日与黄大人详商后,便呈与圣上。” 大老爷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萧四郎就不用再多说,看向佟慎之:“吏部述职,闻贤可与蒋大人见过面?” 蒋士林在吏部,佟慎之丁忧三年回来述职复任,蒋士林那边是必不可少需要走动的。 “不曾。”佟慎之顿了顿:“待娘的除服礼过后,我直接去吏部报道,刘大人那边父亲私下已经有过会面。” 也就是说他们避开了蒋士林,直接找了他的上司刘尚书。 萧四郎没有再说什么,不由想到昨晚韩承的话:“两年前二公子周岁那日,在外院贸贸然冲撞了四小姐,便一直铭刻在心,我本以为她是哪家的夫人心中虽是有杂念却不敢奢望,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四姨,此事无论如何都要拜托老四你和弟妹说一声,探一探四姨的口风,若此事能成,为兄感激不尽此生定会加倍呵护四姨,决不让她再受半分伤害。” 若韩承和四姨的事果真能成,蒋士林那边以后同朝为官,尴尬是再难避免了。 不过韩承不在乎,他更是不用放在心上,何况他在吏部与他们并无瓜葛,心里想着他又朝析秋看去,她心中一直挂念着四姨的事,若四姨能得一安稳臂膀此生无忧,她心里也一定是高兴的吧。 析秋见萧四郎朝她看来,微微侧目回以微笑,随之站了起来对大老爷和佟慎之道:“父亲,我去大嫂那边看看可有要帮忙的,您和大哥和四爷聊着。” “去吧!”大老爷颔首,又道:“若是瞧见鑫哥儿,让他们直接带到这里来。” 析秋应是正要出去,门外就已经听到大老爷的常随回道:“老爷,世子爷来了!”析秋回头去看大老爷,就见大老爷立刻坐直了身体,目含期待的朝门口看去。 “四婶婶。”鑫哥儿一身月白小袄,头上束以珠冠,儒雅温润已经初现萧延亦的俊朗如风之感,含笑进来冲析秋抱拳施礼,析秋微笑回道:“快进去吧,祖父和舅舅正在等你呢。” “是!”随析秋进了门,就瞧见大老爷目含期盼的看着他,鑫哥儿微微一笑,朝大老爷深鞠一躬:“祖父!”又抱拳给佟慎之:“舅舅!”转头过来是萧四郎:“四叔!” 佟慎之和萧四郎只是微微颔首,唯独大老爷有些激动的招了招手:“来,到这边来。” 鑫哥儿慢慢走了过去,大老爷携了他的手上下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身体还好吗?”太医说他活不过五岁,如今已经七岁了,他现在看着气色也不错,看来病情并没有太医描述的那样严重。 “祖父,我身体很好,并未有过不适。”鑫哥儿细声温润的说着,大老爷听着脸上就露出笑容来,颔首道:“那就好!”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鑫哥儿应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析秋微微笑着,退了出去。 前院里,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的忙着,见了析秋便俱都停下来蹲身行礼,析秋微微点头和众人打过招呼,直接拐了弯去了东跨院,秀芝早早在门口盼着,远远见析秋过来,立刻满脸笑容的迎过来:“六姑奶奶!” “秀芝。”析秋走过去:“姨娘在吗?” “在,在!”秀芝笑着点头:“正等着您呢。”说完扶着析秋的手朝里面走,又回头朝春柳几人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进了门,夏姨娘已经候在门口,目含笑意:“六姑奶奶。”行了一礼,析秋侧身让过看向夏姨娘:“……和您说过多少遍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用行礼了。”说着挽了夏姨娘的胳膊,夏姨娘满脸的笑容回道:“这怎么使得,礼数怎么也不能少。”说完又回头去看,疑惑的道:“哥儿呢。” “七弟带去玩了。”析秋和夏姨娘进了门,秀芝给她上了茶,到门口和春柳说话:“我上个月做了好些荷包,你带回去你们分一分,平日你们都忙着也不得空,我就多绣了一些。” “秀芝姐。”春柳有些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给我们绣东西,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的。”碧槐和碧梧也跟在后面点着头。 秀芝笑着道:“我们之间还这样客气做什么,来,去我屋里坐,前几日大奶奶送来了一些红茶,姨娘喝不惯就赏了我。”说着四个人就朝耳房走了过去。 析秋和夏姨娘轻声细语的说了许久的话,又说起佟析玉:“梅姨娘托了官媒?” “是,就这两日的事,说是她们又不常出去走动,便是大奶奶也不常出去,这样也不知等到哪日,不如托了官媒相看相看。”说着一顿叹了口气。 夏姨娘知道了,那么想必大老爷和江氏也是知道的……一些官宦人家孩子大了,官媒那边就会登记造册,方便查阅,婚后也要去官媒衙门处登记,如此婚姻才算是落实。 梅姨娘这么做,也不算逾矩。 析秋想了想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就听到炙哥儿的声音:“娘,娘!”冲了进来,敏哥儿和佟敏之也跟着跑了进来,佟敏之在后面大呼:“这小家伙,跑的可真快,连我都追不上。” 敏哥儿目露宠溺的笑着,跟着炙哥儿进门,炙哥儿一进来先是扑倒析秋怀里,又看到正笑盈盈的看着他的夏姨娘,随后甜甜一笑,喊道:“祖母!” “不可,不可!”夏姨娘激动的站了起来,朝炙哥儿还了一礼,炙哥儿一脸疑惑的看着夏姨娘又看看析秋,显然没有明白夏姨娘为什么这么紧张,母亲明明说过,没有人时候可以偷偷喊她祖母的,为什么她喊了夏姨娘却不高兴呢。 敏哥儿在后面也对夏姨娘抱拳行了礼,夏姨娘又要还礼,析秋拉住她:“姨娘,这里没有外人,您何必如此!” “六姑奶奶。”夏姨娘叹气的看着她,析秋拉着她坐下:“您是我生母,这事难道还能抹去不成!” 夏姨娘看看析秋,又看看瞪着眼睛好奇看着她的炙哥儿,又看看笑盈盈一团和气的敏哥儿,又朝嘿嘿笑着的佟敏之看去,随即红了眼圈眼泪落了下来。 “祖母不哭!”炙哥儿偎过去,从自己身上拿了帕子踮着脚给夏姨娘擦眼泪:“不哭,不哭!”奶声奶气的。 “好好,不哭,不哭!”夏姨娘慌忙擦了眼泪又笑道:“……我是高兴的。” 炙哥儿咧开小嘴笑了起来,析秋朝佟敏之看去,问道:“鑫哥儿来了,一会儿你带着他们一起玩吧。” “知道了。”佟敏之点头:“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书房找他。” 夏姨娘抱着炙哥儿,满眼宠爱的摸着他的头,眼泪却依旧是忍不住的落下来……析秋嫁得好过的好,又得了这样乖巧的儿子,在婆家站住脚,庶子也很孝顺听话,佟敏之一日日长大将来有父亲,大哥和姐夫照顾哪怕考不上功名找个事情做也不会是难事,佟析环承欢她膝下与她为伴,夏姨娘只觉得无比的满足,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活…… 闹哄哄说了一会儿话,佟敏之带着炙哥儿和敏哥儿去找鑫哥儿,析秋则辞了夏姨娘去了江氏房里。 江氏还没有回来,门口佟析环正陪着坤哥儿在院子里看书,坤哥儿拿着书认真的翻着,佟析环则安静的坐在一边,时不时拿一个果脯喂给坤哥儿吃,坤哥儿每每都要说一声:“谢谢十二姑姑才张开嘴吃一口。” 析秋看了失笑,进了门,佟析环一看见析秋就甜甜的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跑过来:“六姐姐!”析秋笑着蹲下来,握着她细嫩的小手问道:“和坤哥儿在干什么?” “我在陪他看书。”说着又像是解释一样道:“我怕他闷!” 析秋轻笑了,佟析环实在太乖巧了,她摸了摸佟析环粉嫩嫩的小脸,赞道:“环儿真乖!”佟析环羞涩的笑了起来。 坤哥儿将手里的――小说签夹好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站起来拍了拍并无皱褶的小袄,抱着拳头一鞠到底,满脸严肃的道:“六姑母!” “坤哥儿,你在看书吗?”析秋笑着问道,坤哥儿点了点头,回道:“是!” “能看懂吗?”他可是还没有启蒙。 坤哥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回姑母的话,有的能看懂,有的则不明白!”这边佟析环笑着替坤哥儿解释:“他基本都能看懂,刚刚还给我读三字经呢。” 坤哥儿看了眼佟析环没有说话。 析秋牵着两个人的手:“我们进去说话可好,这会儿太阳大了,别晒着了。”佟析环很捧场的点头:“好!”坤哥儿则板正的回头吩咐自己的常随:“把――小说架上,桌子搬回去。”等常随应了实际去做了,坤哥儿才转头随析秋回了房里。 “六姐姐,炙哥儿来了吗?”佟析环笑着问道,析秋答道:“来了,和你七哥一起去外院钓鱼了。” “钓鱼?”佟析环眼睛一亮,又看了眼析秋随即将自己开心的情绪收敛了下去,析秋便纳闷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还是等会儿去找他吧。”佟析环笑眯眯的答道:“六姐姐难得回来,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陪您说话了。”又看了眼坤哥儿,显然对他的聊天能力不抱幻想。 连端着茶进来的邱妈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析秋道:“十二小姐很乖巧,每天怕哥儿闷还来陪他……”说着小声凑到析秋耳边:“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闷,就是不肯出去玩,除非大哥儿愿意出去,她才会出去走走。” 析秋微笑着摸了摸佟析环的头,低声问她:“想不想去六姐姐家里玩几天,和姨娘一起!”又看向坤哥儿:“坤哥儿一起去好不好,可以和炙哥儿一起玩哦。” 析秋不管是带炙哥儿,敏哥儿,还是鑫哥儿回来,她的目的就是想让这些表兄弟常走动,以后长大了感情也深厚一些,不管将来做什么营生,都能够互相扶持,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好啊。”佟析环很高兴能和姨娘一起去六姐姐家里,这样姨娘就不会常常想着六姐姐,她也能和炙哥儿一起玩了,说完,她又朝坤哥儿看去:“坤哥儿,我们一起去吧。” 坤哥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六姑母盛情,侄儿就不去了,父亲说约了先生要来府里,我要多读点书免得到时候先生问我,我答不上来。” 析秋看着坤哥儿,忽然觉得佟府未来四十年的荣盛是有保障了。 “六姑奶奶。”江氏走了进来:“别和这孩子说话,你说上三句他一句都回不了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真是急死我了。” 江氏性子爽利,最受不了这样的人,却没有想到目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主动说话便是一整日家里都是静悄悄的,你就是没话找话对方也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我瞧着好的很。”析秋笑着摸着坤哥儿的头:“要是像炙哥儿一样闹腾,你定是又要说太闹了。” “怎么会!”江氏摆着手:“炙哥儿多好,又活泼又可爱,最重要的是,你说什么他能有回应。” 坤哥儿默默的看了眼自己的母亲,低着头从身后摸了个九连环出来,三两下拆开来。 析秋和江氏互看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你们在房里玩,我和你六姐说说话。”江氏和佟析环打招呼却不和自己儿子说,因为说了也没用,佟析环乖巧的点头:“大嫂您和六姐姐说话,我陪着坤哥儿,您放心吧。” 懂事的让人心疼。 江氏满脸的笑容,显然很喜欢佟析环,转头吩咐邱妈妈:“端些果子蜜饯来,别让十二小姐闷着了。” 邱妈妈忙不迭的应是。 析秋和江氏出了门转去隔壁的次间里,丫头上了茶,江氏坐下来看向析秋,问道:“六姑奶奶刚刚说有事和我商量,我一上午惦记着,也不知什么事,着急着就想来问问你。” 析秋笑了起来,待房里的丫头们退出去,她才压了声音道:“说了您可别惊讶。”江氏点头,析秋就沉了沉声,说起韩大人:“韩大人您知道吧?” “知道。韩夫人不是去世了吗,这件事人人知道,况且,韩大人平匪有功圣上不还嘉奖了么。”江氏点点了,越加疑惑析秋怎么突然提起韩大人。 “是这样的。”析秋将萧四郎和她说的话告诉江氏:“他有意求娶四姐为继室,托我做个中间人,探了一探您和大老爷还有四姐的意思,若是能成他定请了官媒,按发妻的礼十里红妆迎娶四姐!” “竟有这事?”江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以韩大人的条件,聘一个良家女子轻而易举,只怕多少人盼着嫁给他,他为何来求四妹?”若是求八妹妹她到还好些,不至于这么惊讶,毕竟佟析砚并非待嫁闺秀而是已有过和离的妇人。 “难道……”江氏一惊,突然就想起来一种可能,面色变的难看起来:“他们见过?”男女大防之下,佟析砚身份又是特殊,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析秋轻声道:“您别惊!”顿了一顿又道:“我起初也有您这样的想法,昨晚仔细想了想,就想起两年前炙哥儿周岁时,三弟吃醉酒那次,四姐不是在房里……” 江氏听着一愣,随后想了起来,慢慢的松了口气:“记得,记得!”她连连点头又惊讶的问道:“难道就是那次?” “应该是。”析秋微微点头:“若不然他怎么会点名道姓的求娶四姐,定然是见过才会如此。”析秋说完,见江氏脸色好了一些,便又道:“大嫂,韩大人的家世情况你我也都知道,家中有嫡出的两子,庶女一位,庶子一个,有一个通房两房妾室,父母早逝如今府中依旧是韩夫人的妹妹打理,家中情况比起旁的人家也不算复杂……”析秋并为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件事四姐那边我还没有说,便想先和您商量看看,问问您的意思。” 江氏拧眉想了想,端着茶低头轻轻啜着,过了许久抬头看向析秋,回道:“依韩大人的条件,求娶四妹我们虽不算高攀,可四妹……这件事我要和你大哥商量商量,过几日再答复你。”说着一顿又道:“到时候四妹那边还是你去问,我若是说出来难免让她多心。” 她是嫂子,佟析砚住在家里,若是她去问佟析砚,佟析砚说不定就会去想江氏是不是容不下她,才想着将她嫁出去,析秋能理解,点着头道:“这件事也不着急,听四爷的意思,韩大人鳏夫两年未娶为的就是等四姐孝满之日,他已经等了两年也不在乎多等几日。” 满心的惊诧按捺不住,江氏暗暗叹了口气,家中最想嫁的没人提亲,这边不想嫁的却有人求娶,事情若是定了,只怕又要闹出一场风波来。 “大奶奶,六姑奶奶,四小姐和八小姐来了。”外头丫头隔着帘子回了声,析秋和江氏互相看对方一样,双双换了面色收了话头,江氏笑着道:“请进来!” 随后佟析砚和佟析玉就一前一后进了门,大家各自互相见了礼,在房里坐了下来,江氏问道:“是从正房来的吗。” “是,师太正在做法事,我们来看看六妹。”说着看向析秋问道:“听说鑫哥儿来了?这会儿是在书房还是和七弟在一起玩?” “和七弟在外院呢。”析秋说完,佟析砚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大嫂和六妹刚刚在说什么,房里也不留人,神神秘秘的。” 佟析玉也露出好奇的样子。 江氏目光一动,笑着道:“哪里神神秘秘的,刚刚和六姑奶奶在说你大哥述职的事呢……”佟析砚闻言挑了挑眉,便没有再问下去。 “六姐。”佟析玉看向析秋问道:“她们说宫中乐贵妃怀了身孕?可是真的?” 析秋一愣,不知道佟析玉怎么突然关心起乐贵妃,点了头道:“是,没几日的事儿,说是喜脉!” “那可真是大好事。”佟析玉微笑着道:“她总算熬出头了。” 此话一出,江氏和析秋以及佟析砚皆是露出狐疑的样子朝佟析玉看去,佟析玉见她们朝自己看来,随即尴尬的红了脸低头道:“是……是这样的,当初她进宫前,我们通过一次信,后来她进宫后就没再联系,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昨儿听说她怀了身孕的事,我便想来问一问,也替她高兴。” “原来是这样。”析秋心里暗暗皱眉,面上笑着道:“听说八妹妹这两日在绣富贵山居图?可绣好了,何时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还没有绣好,见不得人。”佟析玉红了脸:“等我绣好了,再给六姐送去。” “送给我的?”析秋闻言一愣看向佟析玉,佟析玉就点了点头,回道:“想等您生辰时送去的,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知能不能来不及。”一顿又看向析秋:“在六姐面前说绣工有些班门弄斧了。” “怎么会!”析秋笑盈盈的样子,看不出情绪来:“八妹妹的一片心意我自是高兴的很,只是太繁琐了,辛苦你了。” 佟析玉就低着头又摇了摇头:“不会,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析秋和佟析砚互看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下午大家去大太太的正房里,将里面的白幡和孝布灯笼悉数收了,又将大太太生前用的东西也象征性的收进库房里,改日江氏还会细细清理……做完这些,析秋又见了普宁师太,当着江氏的面也只是聊了几句并未显得过于亲热,随后便和萧四郎一起回了督都府,鑫哥儿则直接回了南牌楼。 过了两日,江氏就上了门,一进门坐下就和析秋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您托人打听看看,韩家这位姨太太,是一直住在韩府还是会回去。” 这也是析秋的顾忌之一,韩夫人亡逝,这位小姨子却一直住在姐夫的府上打理府里的庶务,也不知这其中还有什么缘由和内情,还是要仔细打听清楚才行。 “大嫂的意思是,父亲并不反对?”析秋问道。 江氏就点了点头,回道:“父亲说韩大人为人正派,做事也不拖泥带水,是个良人值得托付,若是这位韩家姨太太没有什么内情,这门亲事确实可以谈一谈。”佟析砚也没什么资本可挑剔的,如今人家肯娶又是这样的身份没有让她低嫁,大老爷会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奇怪。 没有人在意韩大人府中的嫡子庶女还有那两房妾室……析秋暗暗叹了口气,又觉得她太过于吹毛求疵,与她不同不论是大老爷还是江氏,妾室对与他们来说实在不能纳在衡量范围之内,便是萧四郎也不觉得那是娶继室的障碍,若是她提出来,反而让他们觉得她太过于苛刻了,这世上有几个男子不纳妾不开通房的。 “这样吧。”析秋想了想对江氏道:“前几日几房陪房过来,带了些山东的大枣和阿胶,我明儿让岑妈妈送一些去韩府,看看能不能见一见这位韩家姨太太,若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便让四爷直接去问问韩大人!” 江氏听着在理,便点了点头:“这件事劳烦六姑奶奶了。”析秋摆了摆手,还是道:“我心里想着,这件事毕竟是四姐的事,她也不是初嫁我们还是要问一问她的意见,您觉得呢。” 江氏顿了一顿,看向析秋面露郑重回道:“也对,现在不同往日,她若是动了怒还不定会出什么事来。”析秋就是想到这一点,若是佟析砚不愿意,她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指不定就绞了头发上普宁寺去了。 江氏说完这件事,又道:“还有件事要和您说一下,昨天有官媒上门为八妹妹提亲了。”析秋闻言一愣,问道:“是哪个府上的?” “不知道你可听说过,七弟和三弟都认识,以前也来府中走动过,和表弟同一年考的秋闱……”析秋闻言却想不起来有这个人,江氏又道:“是浙江绍兴人,姓钱去年中的举人,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家境一般,但为人听大爷的描述还算不错。” 析秋想了想,好像是听佟敏之说过有位钱秀才,就是不知道那位钱秀才和这位钱孝廉是不是同一个人。 “此人多大年纪?”析秋觉得还算不错,是一支潜力股,江氏闻言回道:“今年十八岁,一直和家中兄长住在京城,因为母亲早亡婚事也耽搁下来……有房舍不过却是不大,若是嫁过去只怕要和家中兄长嫂嫂暂时住在一起挤一挤。” 这样的条件,梅姨娘应该不会同意吧,析秋含笑问道:“这件事父亲是什么意思?” 江氏顿了顿,回道:“父亲的意思是再等一等,也不着急一时,这位钱孝廉虽说不错,明年若是春闱高中不论是点了庶吉士还是外放都是有前途的,八妹妹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可是大太太才过了孝期,再等等也无妨。” 也就是说,大老爷并不是很中意这位钱孝廉。 “既如此,那索性再等一等吧。”析秋笑着道:“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呢。” 江氏听着便露出苦涩的笑容来!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将江氏的话和他说了一遍:“我本也是有这样的想法,这位姨太太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还是先弄清楚的比较好。” “那我明天去问问韩承。”萧四郎并未提出异议,又转目看向析秋,问道:“怎么?你并不像很赞成这门亲事的样子。” 析秋闻言眉梢微挑,笑着道:“没有!”她站起来提了茶壶给萧四郎续了热茶,又道:“妾身只是怕四姐姐有别的想法,还是先弄清楚韩家的事,我去探一探她的口风吧。” 萧四郎不再有疑惑:“也好。”说着,拉着析秋的手在他腿上坐上来,如以往一样揽着她低声问道:“炙哥儿睡了?” “嗯。”析秋点了点头,脑中还在想着佟析砚和佟析玉的事,又拨开萧四郎不安分的手,问道:“……这位钱孝廉,四爷可见过?” “没有!”萧四郎回道:“不过听人说,有七八个文人举子常在鸿雁楼吃酒谈诗,我明日让人打听一下,其中可有此人便是。” “啊?”析秋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春闱刚过大家还沉浸在中榜的喜悦或是落寞中,这我钱孝廉既然还称为钱孝廉就必然是今年没有高中,若这么快从落寞中脱身出来和同好流连在酒楼谈诗说文,那她真不知道是该赞赏还是该惊讶了。 “炙哥儿今天和十二姨玩的很开心。”萧四郎含笑在析秋耳边说着,析秋耳畔一痒缩了缩,回头问道:“十二妹性子好,和谁都能玩的好!”萧四郎却不是这个意思,喷着灼热的气息轻声道:“炙哥儿这么喜欢十二姨,不如我们也给他生个妹妹吧。” 原来绕了一圈说的是这件事,析秋脸一红嗔瞪了萧四郎一眼:“四爷便没个正经的。”心里却暗暗叹气,她这两年都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不是生炙哥儿时太难,伤了身子缘故。 想到这个,她便想到阮静柳,有些日子没瞧见到人了。 萧四郎的宽宽的手掌已经从衣襟里探进去,握住她胸前的丰盈,析秋身体一怔红着脸推他:“丫头们还没去歇着呢!”萧四郎却是不管,抱着她便站了起来,一路走到门边双脚一踢就将门关上,复又勾着唇看她:“夫人现在可放心了。” 析秋失笑,萧四郎已经将她放在床上,整个人敷了上来,轻吻着她低低呢喃道:“你真是个宝贝儿。”话落,析秋只觉胸间一凉她衣裳已被他解开,炙哥儿断奶后她的身子比起以前又丰满了一些,萧四郎常常看着还用手丈量一番:“刚刚好!” 析秋红着脸迎着他进入……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传出低低的嘤咛呢喃声。 第二日一早,析秋被炙哥儿从床上拉起来:“娘,娘,七舅舅来了没有?”析秋睁开眼有些迷糊的看着他,问道:“七舅舅今天来吗?” “嗯。七舅舅说今天给我送鹦鹉来。”炙哥儿满心的欢喜和期待:“我们去二门那边等七舅舅好不好?” 析秋失笑:“不用你去等,你让庆山去和二门的婆子说一声,若是七舅舅来了,就快点迎进来可好?”炙哥儿听着觉得有道理,立刻点了点头:“那我去找庆山。”说着蹬蹬出了门。 春柳和碧槐几人鱼贯进来,服侍析秋梳洗,穿戴好后出了门去了暖阁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花香,她就看见炕前的窗台上放着几只粉红的山茶,春柳见她去看山茶,便笑着回道:“是敏爷,一大早去后院采的,奴婢就给他找了个瓶子,他亲自放在这里了。”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端了茶问春柳道:“他去学馆了吗?”春柳应是,析秋想了想吩咐道:“你一会儿去外院看看,苏全生在外院做的好不好,再把岑妈妈喊进来。” 春柳应是出了门,一会儿岑妈妈进了门,析秋吩咐道:“你去库里提一些大枣和阿胶带上,其它的东西你看着搭一些,送去韩府!” “奴婢知道了。”岑妈妈应是,知道析秋不会无缘无故送东西去韩府,等着析秋的下面的话,果然析秋又道:“试试能不能见到韩家的姨太太。” 岑妈妈是聪明人,析秋的话点到她便明白了,随即回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带着人去库里领东西。” 析秋微微点头,岑妈妈刚一出门,碧槐就匆匆跑了进来:“夫人,皇后娘娘身边的毛姑姑来了!” 析秋眉梢微挑,毛姑姑来了? 这两年她和沈家还是正常走动,但沈夫人明显不如以前那样热情,反而阮夫人和钱夫人常来她这边走动。 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让身边的人来,会有什么事。 心里想着,她已经亲自迎了出来,就瞧见毛姑姑已经走进院子里,析秋笑着过去:“毛姑姑!”毛姑姑笑着行了礼:“四夫人好。” 析秋将毛姑姑让进暖阁里,她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毛姑姑亲自过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事。”毛姑姑笑着端着茶回道:“说是有些日子不见四夫人,家里的二公子她也没有瞧见过,就想请四夫人进宫聚一聚,让您把二公子也带上。” 析秋一愣,带上炙哥儿? 毛姑姑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便笑着道:“四夫人别多心,皇后娘娘就是觉得闷,请您去说说话,也顺便让二公子和皇长子认识认识,一般大的年纪,常彼此走动以后大了感情也亲厚。” 感情亲厚也该和沈礼闻而非炙哥儿吧,尽管心里质疑,析秋面上还是笑着点了头:“劳姑姑回娘娘的话,妾身明日一早就进宫去给她请安。” “好。我口谕传到了,就不多待了,还要顺道去一趟国舅府,四夫人留步。” “我送您出去!”析秋亲自将毛姑姑送出了门,等她人一走,析秋便露出疑惑之色来! 难道是乐袖出了什么事?可乐袖的事也不该找她的……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3 进宫 “夫人。” 析秋抬头朝门口看去,岑妈妈拧了眉头进来,析秋见她,问道:“怎么样,东西送去了,可见到人了?” “见到了!”岑妈妈回了,看向析秋道:“奴婢将礼送进去,就是姨太太收的,还请奴婢请房里说了话,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算不上漂亮但个子很高清瘦的很,但奴婢瞧着她走路时却是步履带风,想必是个爽利的人……”岑妈妈说着顿了一顿,知道析秋想要听什么,又接着道:“留了奴婢喝茶,问了家里的情况,说是韩夫人过世时多谢您送去的礼,说有机会一定亲自登门感谢。” 析秋微微蹙了眉头,问道:“说起韩夫人时,她是如何的语态?”岑妈妈想也不想,回道:“……拿了帕子压着眼角,很伤心的样子。”一顿又道:“奴婢还瞧见,她房里还挂着韩夫人的遗像,奴婢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府里来来往往的管事回事不断,韩家的两位小公子也跑进跑出的……” 这么说来,这位姨太太不但深得韩府内所有人的信任,连两个孩子也很依赖她,韩夫人过世已经三年的时间,她随随便便提起来却还忍不住落泪…… 姐姐去世,她以一个寡妇又是外人的身份住在韩府,却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样子…… 看来这位姨太太果然很不简单。 “夫人!”岑妈妈不知道析秋为什么打听韩家的事情,但知道夫人必定是有原因的,不由压了声音语气有些奇怪的道:“奴婢进去时,姨太太的炕头上摆着未做完的衣裳,是件直缀,瞧着尺寸不像是韩家小少爷的……” 不是少爷,那就是韩承的了。 “我知道了。”析秋点了点头:“你跑了一日快去歇一歇吧!”岑妈妈应是又看了析秋一眼,随后出了门。 析秋沉了脸色,打算这两日就回去探一探佟析砚的口风,刨去韩府内的情况不谈,以她和韩承的条件确实般配……不过她说了不作数,一切还是要看佟析砚的意思。 心思转过,门外碧槐的声音响了起来:“四爷!”随即门帘子被掀开,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析秋笑着迎过去:“四爷!”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过了?”萧四郎在炕沿上坐下来,问道。 析秋点了点头,将毛姑姑来时说的话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说是带炙哥儿一起去,宫里那么多规矩,妾身怕他进去会不适应。”炙哥儿一向满院子的跑,析秋在这些方面并没有约束他,在别的地儿也就罢了可是进宫里去却是不同,炙哥儿说不定就闹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候难免给他稚嫩的心里留下阴影来。 萧四郎也拧了拧眉头,显然也并不热衷将炙哥儿带进宫里,他看向析秋,安慰道:“我明天与你一起去,在宫外等你,你将炙哥儿带进凤梧宫中见过皇后,便送出来,我带出去,不要让他久待!” 这样也好,既应懿旨办事又没有伤皇后娘娘的面子,两全其美。 “也好!就按四爷说的办。”了了一个心事,析秋总算松了一口气,皇后传她入宫不管什么事,但眼下看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不能伤及炙哥儿,其它的她到也没什么顾忌。 至于乐袖,她虽是和东昌伯以及锦乡侯走的近,宫内争宠朝堂纷争与他们并无直接的关系。 至少,目前是。 “四爷今天问韩大人了吗?”析秋端了茶给萧四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萧四郎接过茶,点了点头,回道:“……韩承显得有些惊讶……”又看向析秋:“只说此事他仔细考虑考虑。” 这么说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姨太太的去留问题,或者说在他心目中,姨太太是要在府里住一辈子的? 析秋没有说话,萧四郎握了她的手,凝眉道:“这门亲事你可是觉得有问题?” “也不是。”析秋叹了口气:“说出来,四爷可能觉得妾身有些要求苛刻了,毕竟四姐已是妇人……”萧四郎并无异色,认真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析秋顿了一顿,回道:“无论是韩大人的身份地位抑或是人品,妾身都并无觉得不妥,只是府中的情况却有些复杂,两房妾室都已有所出,家中嫡子又将近成人,人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以四姐的脾气嫁进去只怕还是要吃些苦头。” 这样的家庭,若是有大太太那样的手段,进门妾室一个一个收拾了,再将姨太太送走,两个嫡子搬去外院请了先生管教,面子上的事做足了,那么这个家就只会在新夫人手中牢牢握着,可佟析砚没有大太太那样雷霆手段,若是按她的意思,嫁个简单的人家,哪怕门楣低些只要知暖知热,夫妻间有共同话题,这才是适合佟析砚的生活。 萧四郎没有说话,问析秋道:“你改日将四姨请来,问问她的意思,如若她不愿或是犹豫,此事便作罢!”析秋说的有些道理,但他是男人,自是不愿一直纠缠与成亲这个事,成便成不成便不成,不喜拖泥带水。 “妾身知道了!”析秋笑着回了,正要说话,炙哥儿从门外飞奔进来,见萧四郎在立刻爬到萧四郎身上坐着,手上湿漉漉的泥悉数擦在他身上,炙哥儿哈哈笑着道:“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祖父家?” 萧四郎眉梢轻挑,问道:“嗯?为何要去祖父家?”炙哥儿笑着回道:“我要去谢谢七舅舅,他送我的鹦鹉真好看,真的会说话!”说完要从萧四郎膝盖上滑下来:“我去拿来给您看看。” “别忙!”萧四郎拉住他:“稍后再去看鹦鹉,这会儿你娘有话和你说,你先坐下来!” “哦。”炙哥儿听着就听话的重新爬上萧四郎的腿上稳稳坐好,看向析秋:“娘,您有什么话和我说?” 析秋轻笑,拿了帕子给他仔细擦着小手,轻声道:“今天晚上我们要早些睡,明日一早母亲要带你出门。”炙哥儿听着眼睛一亮,问道:“去哪里,是去祖父家吗。” “不是。”析秋慢慢的道:“是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哪里很大很美,有很多的人……”炙哥儿就好奇的问道:“是去庙里?”析秋摇着头:“你听娘说,明天你随娘进去,一定要时时跟在娘后面,娘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人问你话你才能答,不到你说话你一定不要开口,你可记得?” 本以为炙哥儿会很不耐烦,谁知道他却是点了点头:“知道了。”说着一顿就指着门外面:“……就和鹦鹉那样对不对?” 析秋一愣,觉得他这个比喻不恰当,却在某种意义上有异曲同工之意,遂没有反驳:“你只要记得娘刚刚说的话,娘明天就带你去,我们约定好,不可反悔哦。” 仿佛有些意思,炙哥儿听着就点头道:“嗯,说话算话!” 析秋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和萧四郎对视一眼,萧四郎便将炙哥儿抱起来,高兴的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鹦鹉!” “好!”炙哥儿趴在萧四郎的肩头哈哈笑着,父子两人随后出了门。 析秋在房里唤来春柳,吩咐道:“将明天要穿的衣裳拿出来熨烫好,炙哥儿就穿那间雅青色的短卦,黑色的灯芯裤,鞋子的话穿我刚做的那双平绒单鞋……”并不打眼的穿着,春柳觉得颜色有些暗,但夫人吩咐了,她一向并不质疑。 点头应了,春柳回话:“苏全生是在回事处做一些跑腿的事,奴婢瞧着他做的还算认真,人也很机灵!” “那就好,你吩咐天诚留心他一些,别的倒没什么。”春柳认真听着,应了出门而去。 第二日一早,析秋从被窝里将炙哥儿拉起来,让周氏和问玉两人帮他梳洗又换上干净的衣裳,炙哥儿小脑袋始终耷拉着似睡非睡的样子,直到坐到桌上用早膳他才将将醒了过来,眯着眼睛看着父亲,母亲和哥哥…… “快吃点东西,我们要出门了。”析秋示意炙哥儿自己吃饭,又转头对敏哥儿道:“我和弟弟还有父亲要进宫一趟,预计中午时回来,你在外院乖乖的,要听先生的话不要乱跑!” “孩儿知道了。”敏哥儿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继续吃饭。 吃过饭,析秋戴了珠冠和一品夫人的大装,牵着炙哥儿带着几个丫头和周氏就上了马车去了宫里,在皇城外留了几个丫头只带着周氏在身边,又在内宫外和萧四郎分了手,析秋和炙哥儿直接去了凤梧宫。 “四夫人!”毛姑姑带着人迎了出来,析秋含笑走了过去朝毛姑姑点了点头,毛姑姑的目光就落在她身边小小的穿着雅青色短卦皮肤白嫩细长眼眸的孩子身上,她眼睛一亮笑着赞道:“小公子可真是俊美可爱。” “您过奖了。”析秋笑着回道,低头和炙哥儿道:“喊毛姑姑好。” 炙哥儿听着,就脆生生的喊了声:“姑姑好!”直接将姓氏去掉了,毛姑姑听着越发的开心,忙点着头:“哥儿好,哥儿好!”说着做出请的手势,和析秋前后进了凤梧宫中。 “四夫人稍坐,娘娘这会儿正在后院里陪大皇子散步呢。”毛姑姑笑着说着,亲自接过女官端来的茶奉给析秋,又将一盘子果子瓜子糖果的八宝果盘放在炙哥儿面前:“哥儿吃糖!” 析秋微笑着看向炙哥儿,炙哥儿就朝毛姑姑回道:“谢谢姑姑。”说着,就拿了一块糖放在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却没有再动第二口。 “小公子可真是懂事。”毛姑姑满脸的笑容,回析秋的话:“您稍坐,奴婢去后院回一声。” 析秋应是,毛姑姑便出了门。 析秋转头去看炙哥儿,炙哥儿也朝母亲看来,析秋微微挑眉眼中露出赞赏的样子,放在腿上的手还偷偷给炙哥儿竖起一个大拇指,炙哥儿得到了肯定和鼓励,小身子坐的越发的板正。 母子两人坐了一刻,皇后娘娘就走了进来,穿着大红的高腰滚金边的褙子,苏绣牡丹花开艳丽,施施然走来高贵端庄,她微笑着在主位上高坐下来,析秋已经和炙哥儿从椅子上站起来,给皇后行礼:“妾身携犬子叩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皇后笑盈盈的摆了摆手:“每每见面你总要这么见外。”说着一顿又道:“路上还算顺利吧,因为本宫一个人,却让四夫人跟着奔波了,真是抱歉。” “不敢,娘娘召见是妾身的福气,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受累!”析秋垂着头并不看皇后,低声回着话。 皇后轻笑,目光落在炙哥儿身上,随即笑着道:“这就是二公子吧,可真是机灵。”说着招了招手:“来,让本宫瞧瞧。” 炙哥儿听着,就偷偷去看析秋,析秋微微点头,他才露齿笑了起来,三两步就要跑过去,随即又想到母亲的叮嘱,小脸上面色一正一步一步走到皇后身前停在三步之外,皇后目光略过诧异,叹道:“四夫人将孩子教的可真好。”说着,携了炙哥儿的小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笑道:“真是像极了大督都。” “谢谢您夸奖!”炙哥儿甜甜笑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自主略过了。 皇后呵呵笑了起来,指了指毛姑姑道:“将我给哥儿的见面礼拿来。”毛姑姑应是,托了个匣子来,随即在皇后面前掀开,就露出里面一把嵌了红蓝宝石不过五六寸长短的一个匕首,非常小巧精致。 炙哥儿瞧见眼睛便是一亮,皇后瞧见他欢喜不由高兴道:“就猜你会喜欢。”说着亲自拿了匕首交给炙哥儿:“拿去玩儿吧,不过切记不能伤着自己。” “谢谢您!”炙哥儿拿了匕首在手反过来转过去的看,满脸的笑容,等玩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来没有请示过母亲,他转头去看析秋,就见她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道:“整日里就喜欢这些东西,妾身教他认字他却是一刻也坐不住。” 皇后微微笑了起来,点头道:“个人有个人的特长,何必强求呢。”又爱怜的摸了摸正在欢喜的炙哥儿:“真是个讨喜的孩子。”说完看向析秋问道:“今年还没有启蒙吧?” “还没有,他性子活我想再等一年。”析秋低声回道,皇后微微点头,道:“晚点也有晚点的好处,孩子性子也开朗些。”说着语气轻叹:“大皇子过了七月便要启蒙,我与你想的一样,也让他好好玩玩,往后可没这么轻松的日子了。” 析秋应景的笑着,皇后一顿,又低头去问炙哥儿:“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后院里玩儿,你可想去看看?” “娘娘,他一向在家里野惯了的,两位殿下娇贵免得被他惊着了。”析秋说完,冲炙哥儿吩咐:“给皇后娘娘谢恩。” 炙哥儿本是对大皇子二皇子有一些好奇的,听析秋吩咐便依言给皇后娘娘磕头谢了恩,又笑嘻嘻的站了起来,朝析秋这边跑了过来,析秋看着他拿着匕首在手心惊胆战的,可嘴上又不能多说,便叮嘱道:“不能乱跑……扰了娘娘的清净。” “四夫人不用担心。”皇后满脸的笑容:“两位皇子可都比他大呢。”说着顿了顿目光一动转头对毛姑姑吩咐道:“还是去将两位皇子请来,年纪一般大也都认识认识。” 毛姑姑应是,行了礼退了出去,析秋暗暗拧了眉头,低着头并未说话,炙哥儿坐在椅子上摆着小腿专心研究他手中的刀,不一会儿殿外便有脚步声传来,析秋抬头去看,就瞧见门口有两个孩子走了进来,前头一位个头和炙哥儿一般高,浓眉大眼昂首阔步走进来,后面一位则是略瘦小一些,眉目清秀鼻似悬胆唇若点绛,似女孩子一样很漂亮。 “母后!”两位皇子朝皇后娘娘行了礼,皇后娘娘就和前头一位道:“玄儿,这位是萧大督都夫人,快去见过夫人。” 玄儿,看来这位应该就是皇长子了。 皇长子大步走过来,析秋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皇子长子一报拳行礼析秋便侧身避开,他道:“萧四夫人!”析秋还礼:“殿下!” 皇长子的目光就在析秋脸上打量了一眼,毕竟是孩子看了不过一眼,目光便被大刺刺坐着玩匕首自得其乐的炙哥儿吸引过去,随即拧了拧眉头,指着炙哥儿问道:“你是谁?” 炙哥儿一愣,抬起头来也不认生,笑着回道:“我是萧怀炙,你是谁?”从椅子上滑下来,也并未走进,隔了几步和皇长子互相打量。 皇长子见他并不认识自己,不由脸上露出不悦来,鼻尖一哼转头就去了皇后身边坐着,皇后娘娘笑着叱道:“怎么这样无礼,你们年纪一般大,该能玩到一起去才是。” 皇长子不说话,目光侧开。 皇后叹了口气,又去看另外一位长相像小姑娘一样的皇子:“澜儿,你可和四夫人见过礼了?” 二皇子听命就朝析秋走来,也和皇长子一样行了礼,目光在炙哥儿脸上转过,歪着头打量了半天,眼底露出好奇之色来。 “在看什么,回来!”皇长子一喝,二皇子身体可见的一抖,慌忙收回目光走了回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炙哥儿,炙哥儿也不顾忌,冲着他憨憨一笑,二皇子的嘴角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孩子毕竟太小,并未如皇后所愿玩到一起去,皇后正要打算说话,殿外有女官在外面回事:“娘娘,常公公来了,说是圣上听说萧二公子进了宫,想让常公公带他去瞧瞧。”一顿又道:“萧大督都也在太和殿中。”像是在和析秋解释。 析秋心里一怔,看来萧四郎想带炙哥儿出去的想法,暂时是不成了。 心里想着,她就朝门口那宫女看去,并不认识,她又去看皇后,就见皇后并无疑虑的点了点头:“将小公子领去吧。”说完又看向析秋:“看来,圣上和本宫一样,也好奇萧大督都的公子是什么模样呢。” 析秋陪着笑脸,目光就瞧见外面女官进了门,她回皇后的话:“娘娘和圣上夫妻同心,便是想的也是一样的。”说完,又转头看向走近来的女官笑着道:“她调皮的很,不知道能否让他奶娘也跟着?” 女官顿了顿,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可以的。”又朝皇后看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让奶娘跟着吧。” 析秋就走到门口去和守在外面的周氏低声交代了一番,又从袖口里拿了一个荷包给她,周氏脸色郑重悄悄接了荷包在手里,这边女官去牵炙哥儿,炙哥儿身体一转避开她,根本理也不理他,女官有些难堪的矗在那里…… “炙哥儿。”析秋回来和炙哥儿说话:“和这位姑姑去吧,不过要听话,记得娘昨晚和你说的话吗?” “记得!”炙哥儿点点头,析秋当着皇后的面也不好多交代什么,便让女官牵着炙哥儿的手出了殿门,又和门外的周氏一起出了凤梧宫。 析秋看着炙哥儿的背影,心中微沉! 皇后看着析秋面露担忧,目光含笑道:“四夫人喝茶。”析秋端茶啜了一口,皇后便突然问道:“听说你娘家还有位妹妹未嫁,可有此事?” 析秋心里几不可闻的咯噔一声,脑中飞快的转了起来,口中已经是答道:“说起来,妾身娘家还有两位妹妹待嫁呢。” 皇后眉梢微挑:“两位?”析秋便笑着回道:“是,一位是八妹妹,还有一位是十二妹,今年四岁!” 皇后听着掩面一笑:“果真是如此!”便没有再问下去。 析秋却是暗暗疑惑,皇后怎么会突然问起她娘家未嫁姐妹的事情? 心里想着,这边皇长子坐不住,吵着要去御花园中游湖泛舟,皇后好言劝了几句,可拧不过便无奈的对析秋道:“真是长不大的孩子!”析秋趁机站起来:“这天气游湖泛舟最是好了,湖面上微风拂面风景宜人,皇长子也应该是觉得娘娘平日宫中事务繁忙,想要借此陪您散散心的。” 皇长子听着,就若有所思的朝析秋看过来,析秋垂着头并未看到他的表情,反而是皇后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四夫人说的真好……若真如你所言,那我还真是要成全他一片孝心才是。” 析秋微笑点头:“娘娘和皇长子母子情深,妾身也只是依心而言罢了。” 皇后轻笑起来,对析秋道:“人是常公公领过去的,你就放心吧,待会儿定会有人送回来的。” 析秋应是,便道:“那妾身不打扰娘娘,妾身去宫外等一等吧。”皇后并未多留,点了点头对毛姑姑吩咐道:“送四夫人出去!” 析秋退了出来。 “姑姑请留步!”析秋笑着停了脚步:“随便指个人给我领路即可,姑姑是娘娘身边得力的离不得,您快回去吧。” 毛姑姑也不客气,点头笑着道:“他们会送夫人去偏殿侯一侯,稍后常公公那边就会将二公子送回来的!”析秋满面平静的点了点头,毛姑姑重回了凤梧宫。 待她一走,析秋低着头跟着领路的女官一路沿着原路朝外走,尽管面上平静无波,可心里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喘不过起来,难受的紧……宫中住着的都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炙哥儿去了见了谁都要矮上一截,拜了这位拜那位,他年纪这么小若是谁粗心了磕了碰了,可怎么是好! 心里不安,脚下的步子却愈发的快,不过转眼功夫就已经出了凤梧宫,领头的女官也止了步子,回头指着旁边的一个空殿对析秋道:“夫人在这里稍等,稍后常公公就会将小公子送回来。” 析秋微微点头,几个女官悉数回了凤梧宫,析秋站在殿门口四处看了看,正要转身进去,忽然就从侧面走出来一位穿粉色比甲的女官,她一愣就见对方已经朝她蹲身行了礼:“四夫人,奴婢瑾瑜,是乐安宫的。” 乐安宫?不是乐袖住的地方吗,析秋心中疑惑并未说话,只见自称瑾瑜的女官又道:“我们贵妃娘娘知道您来了,她又不方便请您过去叙话,便让奴婢代她走一趟。”说着一顿,又从怀里拿了个匣子出来:“知道小公子也来了,这是我们娘娘给公子见面礼,还请四夫人收下。” 一个掐丝珐琅鎏金的小小匣子,很精致华美,析秋有些犹豫但还是接了过来,瑾瑜又道:“奴婢不宜久留,四夫人请保重!”说完,看了析秋一眼,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析秋握着那个小小的匣子,眉头紧蹙,瑾瑜一离开旁边便有个小内侍蹿了出来,远远的朝析秋招招手,析秋目光一动,瞧着他有些面熟,遂想起来是上次在宫中见过的,不由走过去,那内侍压着声音道:“小的来送夫人去宫外的,四爷带着小公子正在宫门处候着夫人呢。” 听到此处,析秋便长长松了口气,点头道:“多谢!”一路随着内侍出了内宫,到了宫门口就瞧见满地乱跑着的炙哥儿,和负手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的萧四郎,炙哥儿看见析秋过来,愉快的挥着手:“娘!”飞跑过来。 析秋迎过去抱着炙哥儿快速的上下打量了一遍,他无事她才真的算是放了心,牵着他析秋和萧四郎带着周氏一路出了皇城,又在外面和等着的春柳几人会合,大家乘着马车才一起回了督都府。 一上了马车,析秋就哄着炙哥儿:“将匕首给娘看看可好。”炙哥儿点着头将匕首给析秋,析秋小心拨开刀鞘,就露出里面泛着冷光锋利的刀刃,她心头一跳赶忙插了回去,笑着和炙哥儿道:“这把匕首实在太精美又很贵重,娘帮你收起来好不好,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不要!我喜欢这把匕首!”炙哥儿不高兴,析秋却微沉了脸哄着:“明儿我们让天诚给你用木头削一把,木头坏了我们可以再做,这个匕首要是坏了丢了,可就再也没有了哦,娘帮你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也绝不会弄坏,好不好?” 炙哥儿露出犹豫的样子,萧四郎咳嗽一声,摸了摸儿子的头:“听娘的话!”炙哥儿瘪了瘪嘴,还是点了头。 析秋将匕首放进马车的暗格里,靠在车壁上将炙哥儿抱在怀里就没有再说话。 萧四郎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微凝。 等回到府里,析秋将匕首交给碧槐仔细收起来,又将炙哥儿交给周氏带下去歇着,她和萧四郎进了房里,一进门她就关了房门,萧四郎声音沉沉的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有!”析秋摇了摇头,回道:“妾身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萧四郎:“妾身一想到炙哥儿还这么小,一点反抗抵御能力都没有,心里便害怕!” 萧四郎面色一怔,走过去揽她入怀,低声安慰她:“就是因为他弱小,才需要我们保护……”析秋抬头打断他的话:“四爷,往后,不管是谁传召,妾身再不想带他入宫了。” “我知道了!”萧四郎微微点头,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重复她的话:“以后再也不带他入宫了。” 析秋抱着萧四郎的腰,将头搁在他胸前,长久的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将乐袖送的见面礼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打开,随即就瞧见里面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泛着玉润的光泽,价值不菲……她合上盖子叹了口气,看来乐袖在宫中过的也并不舒心,否则也不会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了。 乐袖不管如何都有钱,阮,乐三氏护着,她并不挂心,但皇后今天的态度却让她很奇怪,她抬头看着萧四郎,将皇后今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她怎么会突然问起八妹妹的婚事?” 萧四郎眉梢轻挑,回道:“岳父如今在朝中一步步稳健势头甚佳,她关注佟府也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皇后可能想借助姻亲之事,来拉近佟沈两府的关系,从而将宣宁侯府和萧四郎一并拉近? 若真是这样,她不由面露郑重:“那妾身明日回去一趟吧,将这件事和父亲说一声,四爷您看呢。”萧四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毕竟八姨的婚事并非你我能做主的,还是让岳父拿主意吧。”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正好韩家的事她也要和江氏说。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4 商量 “父亲。”析秋在大老爷面前站定,大老爷微微点头,指了对面的椅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事?” 析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顿了顿,回道:“嗯,确实有些事。”大老爷眉梢微挑,坐正了身体,析秋便道:“前日皇后娘娘召女儿入宫,昨天上午我便带着炙哥儿一起入宫了。” 大老爷已经知道这事,便点了点头,知道析秋想说的事定然不是这个,便凝神等着她下面的话。 “是这样的。”她将昨天和在凤梧宫中和皇后的对话和大老爷说了一遍:“……就提到了八妹妹的婚事。” 大老爷听着面色便沉了沉,被皇后指婚固然是幸事,也是佟氏的荣耀,可现在宫中乐贵妃有了身孕,这局势就变的有些微妙,无论是宣宁侯府还是他们佟氏都不想参与到这件事情中,自古参与党派夺嫡都很难有圆满的下场。 这与他一贯求稳相违背,若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一意外放在永州待了那么多年了。 “我知道了。”大老爷微微点头,看向析秋目光中隐含着信任:“这件事你回头也去和你大嫂说一说,八丫头的婚事让她抓紧些。” 析秋应是,她和大老爷之间也没什么可商量的,把话说了她便站了起来:“那女儿去找大嫂。” 大老爷点了点头,在析秋出门前又突然喊住她:“六丫头!”析秋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大老爷:“父亲有何吩咐?” “钱孝廉的事……”大老爷看着析秋说着,话顿了顿又道:“你可听你大嫂提过?” 这是在问她的意见?析秋微微一愣,转身过来看着大老爷,就见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一副等着她说话的样子,析秋心思转动,想了想回道:“我只听大嫂提过,后来四爷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据说钱孝廉为人爽直,人缘也不错,课业上也颇有建树……”大老爷没有说话,析秋便又道:“家境虽是一般,可他如今已有功名在身,待来日高中,若有您和大哥照拂,得一外放之职,和八妹妹安稳过日子到也不错。”她说的很客观。 析秋见大老爷微微点头,顿了顿又道:“女儿也是只是片面之言,他为人也是道听途说,八妹妹的婚事还是要父亲定夺。”说着一顿看向大老爷,笑着道:“毕竟是终身大事。”前面说了许多,后面这句才是她想说的,不论她对佟析玉什么态度,其实都希望她们过的好,婚姻是女人一生的事业,若婚姻不幸,女人还有什么希望呢。 “我知道了。”大老爷颔首:“你去吧,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说着一顿又道:“你在外面也帮她相看相看,若有合适的也与你大嫂商量商量。” 析秋应是,便退了出去直接去了江氏房里,江氏知道析秋过来,早早在门口等着她,远远就笑道:“特意将几个孩子送去外院玩,想好好和六姑奶奶说说话。” 析秋今天也是将炙哥儿留在家里让周氏看顾,她笑着点头和江氏进了门,两人在暖阁里坐了下来,江氏便着急的问道:“见你一早上就来找大老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析秋也不瞒江氏,毕竟她可是家中的女主人,遂将皇后说的话和江氏说了一遍,江氏听着就面色凝重的道:“六姑奶奶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想要给八妹妹指婚?” “也不一定。”皇后也有可能只是问问:“但她既是提到了,想必就仔细打听过才是。” 江氏面色微沉,内宅看似与世无争,可却是事事都与外头的事相关,佟氏的荣宠盛衰直接影响内宅的安稳,再说的大一些,甚至朝堂上风云暗涌也对内宅有影响,所以析秋说完江氏便明白了析秋为何一大早就来府中等大老爷…… “这眼下去找人家,也来不及啊。”江氏急着站了起来,回头不安的看着析秋:“……难道真的将八妹妹定给钱孝廉?” 析秋也顿了一顿:“大嫂也不用紧张,皇后娘娘便是有这心思,也不可能立刻就能下旨赐婚……”说着顿了顿又道:“那位钱孝廉大嫂不如再仔细相看相看。” 江氏点了点头,又在炕上坐了下来,端了茶喝了一口,又抬头问析秋:“那韩家呢,六姑奶奶可有消息?” “我让岑妈妈跑了一趟,也见到了韩家姨太太。”析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韩大人说是回去考虑考虑……等有答复我再与大嫂说。” 江氏点了点头,又道:“昨天晚上我和你大哥说起此事,你大哥与韩承多有接触,觉得此人不错。” 析秋点了点头,拉着江氏道:“我还是去和四姐姐说一说,探探她的意思,我们在这里筹谋打听的,到时她若是不愿我们再多做什么也是无益的。” “也好!”江氏回道:“那我让邱妈妈送你去西跨院,这会儿四妹应该还在房里。” 析秋点了头,江氏就唤了邱妈妈进来,析秋和邱妈妈一起去了西跨院。 佟析砚果然在房里看书,桌面上零零散散摆了许多宣纸,见析秋进来她露齿一笑放了书迎过来:“知道你来了,想着你定是有话要和父亲,大嫂商量,就想着等会儿去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我来瞧瞧你在做什么。”析秋含笑走到桌边,就看见七八张的宣纸上,有的是蝇头小楷抄写的词,有的是五言诗句,有的则是乱七八糟的涂鸦,析秋歪着头去看,就看见句: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别看。”佟析砚忙过来将桌上的宣纸悉数抓在手里:“别看,都是胡乱写的。” 析秋看着她轻笑,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佟析砚迅速的将桌面上收拾干净,推着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一直站着你也不累。”说着她自己在析秋身边坐下:“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怎么就觉得我有事呢,或许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呢。”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笑着回道。 佟析砚假意瞪了她一眼,啐道:“你府里那么多事,寻常的事你都不出门,便是太夫人那边你也只是初一十五去请安,今天却破天荒将炙哥儿留在家里,你自己回来了,若是说没有事,我可不信。”说着一顿,挑了眉头看着析秋,露出好奇的样子:“是不是八妹妹的婚事?” “就你聪明。”析秋失笑,看着这样的调皮的佟析砚,觉得很高兴,有多久她们没有如以前那样打闹了?她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很遥远! 佟析砚朝她挪了挪位置,挤在析秋身边,问道:“快和我说说,我听钱妈妈说,这两天总有个钱孝廉有事没事来找大哥,父亲是不是想将八妹妹许给他?” “那你觉得这位钱孝廉如何?”析秋笑着问道。 佟析砚凝眉想了想,思虑了半晌回道:“依我看配他八妹妹也不算委屈,如若明年他高中进士,那这门亲事到真的可以考虑考虑。但是,梅姨娘那边指定是不会同意的,定要大闹一场。” 析秋挑了挑眉,拉着佟析砚轻笑道:“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们商量的是八妹妹的事,指不定是你的事呢。” “我的?”佟析砚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事!”说完,见析秋在笑,又露出狐疑的样子看着瞪着析秋,有些不确认的问道:“真的是我的事?” 析秋就点了点头。 佟析砚脸色微微一变,脑中想了许多的有关她的事,最后脱口问道:“难道是蒋士林?” “胡说什么,难道你的事便就和他分不开了。”析秋拍了她的手,又收了笑容,看着佟析砚道:“四姐,你心里还有他?” 刚刚的笑容收了,佟析砚的脸垂了下来,仿佛在思考,良久她摇了摇头:“没有了,只是习惯吧!”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吗,有没有想过彻底斩断过去,再寻合适的男子,成亲好好过日子呢?” 佟析砚一愣,就哈哈笑了起来,啐道:“我这样的谁家敢要,便是敢要我的,我也不敢嫁!”说完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算了,我便这样过吧,何必再去折腾自己。” 析秋没有说话,佟析砚一顿转头来看她:“是不是大嫂和你说什么?” 果然,她还是想到江氏身上去了,析秋愠怒的看着她:“别胡思乱想的,大嫂什么人你心里还不知道吗。” “也是。”佟析砚点了点头,又看向析秋,知道她不是那种无风起浪随便说某一件事的人,便追问道:“你有事瞒着我,到底什么事?快说。” 析秋叹了口气,就将韩承求亲的事和佟析砚说了一遍,又将韩家的情况和佟析砚介绍一遍:“既然人家开了口,我们总要问问你的意思才行,况且,按条件来说,韩大人条件确实不错,对你又……” “不要说了。”佟析砚忽然站了起来,脸色沉沉的看着析秋:“他怎么会知道我的?” 析秋将两年的事和她又说了一遍,佟析砚终于想起来:“原来那人就是韩承!”她说完来回在房里走动,显得有些不定的样子:“……难道他不知道我的事情?” “知道。”析秋回道:“韩夫人去世两年,他期间不知拒绝了多少亲事,说就是在等你孝满。” 佟析砚一怔,面颊微微红了起来,她脑中依稀记得韩承的相貌,个子很高很健壮,和蒋士林是不同的类型,他是英俊挺拔蒋士林是儒雅倜傥……佟析砚有些愣怔,回头看着析秋道:“那父亲和大嫂怎么说?” “主要还是要看你的意思。”析秋回道。 佟析砚就喃喃的坐了下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一生过得如此狼狈,竟然还有人愿意娶她,以发妻之礼迎娶,又为她等待了两年……感动和惊喜是有的,可说到成亲她却是犹豫退缩了,她叹道:“还是帮我回了吧,我这个样子若是再嫁人,还不定惹出多大的笑话呢。” “四姐,你也别急着答复,谈婚论嫁……这都什么都没有谈呢,你也考虑考虑,等过些日子再答复我也不迟!”韩承那边也没有给出回应来。 佟析砚顿了一顿,欲言又止的看着析秋,析秋已经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炙哥儿在家里我不放心。”说着又和佟析砚道:“你自己考虑看看,不要勉强自己。无论是父亲,大哥大嫂还是我,都是希望你能过的幸福,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凭着自己的心走就可以了。” 佟析砚看着析秋微微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两人出了门,析秋回头去看佟析砚:“怎么没看到八妹妹?” “早上由钱妈妈和来妈妈陪着去普济寺了,说要为梅姨娘请愿。”佟析砚心不在焉的回了。 析秋也没放在心里,便去辞了江氏就直接回了督都府。 炙哥儿早早在门口候着析秋,一见到她人就立刻跑了过来:“娘,您出去怎么不带着我?”说着牵着析秋的手晃着:“是不是去外祖父家了?” 吧啦吧啦不停说着,析秋失笑牵着他的手:“娘是去有事,这不是很快的回来的吗。”说着母子两人朝里面走:“你上午在家里干什么了?” “我们在做风筝。”说着拉着析秋加快了步子:“娘,你去看看,我们做的很漂亮。” 析秋轻笑:“你慢点,慢点!”说着两个人已经进了院子里,炙哥儿就拉着析秋一路进了后院自己的房间:“您来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析秋果然瞧见地上摆着许多零碎的宣纸和竹篾,还有笔墨也被扔在一边,风筝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析秋好奇的问道:“做的是什么?” “您看不出来?”炙哥儿眉头一拧,露出一种我做的这么像你竟然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惊讶表情,又问道:“您没看出来是什么?” 析秋一愣,不由又仔细去打量,看了半天只是看出似圆似方的样子,炙哥儿瞪着眼睛等着母亲夸奖,析秋犹豫着就偷偷朝庆山看去,正要说话忽然后面敏哥儿的声音传来:“一定是鹦鹉对不对?” “哥哥!”炙哥儿听着一乐,就立刻点头道:“是,是鹦鹉。”说完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显得很高兴。 析秋暗暗惭愧,露出愧疚的样子:“是娘不对,没有认出来是什么!”炙哥儿一副大度的样子:“没关系。”说着又蹲在地上去捯饬。 敏哥儿朝析秋行礼:“娘。”析秋点了点头,又道:“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说。”敏哥儿听着,析秋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他道:“你也大了,一直住在后院也不行,可现在让你就搬去我也不放心,所以我和你父亲商量,不如让你搬到后面的荣恩院去住,你觉得如何?” 敏哥儿目光一顿,析秋面上笑着又怕他多心,遂解释道:“荣恩院离这边也近,院子相通的,你住在那边来来回回也方便不说,你自己也有独立的院子,想做什么愿意怎么做,都可以自己决定!” “母亲!”敏哥儿唇瓣动了动,鑫哥儿早就从太夫人的碧纱橱里搬出来了,不过也没有去外院单独开院子,而是在太夫人院子的后面又重新盖了个四合院,鑫哥儿很喜欢,还在院子里搭了花架子和秋千…… 其实,他也有些羡慕,毕竟那是一个独立的院子,是他一个人的空间,他知道他要是去和母亲提出来,母亲一定会同意,可是他怕母亲多想会以为他想离开而搬出去,所以他一直犹豫着……没想到母亲今天竟然来和他说这件事。 敏哥儿有些激动,看着析秋问道:“孩儿,搬去荣恩院?” “嗯。”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小?”析秋想了想荣恩院确实不大,可好在离她这里近,她解释道:“府里几处的院子有的偏僻了些,有两个正院子倒是很大,母亲却是想留着等你大了给你用的,将来娶了媳妇也住的开一些,现在就暂时住在那边好不好?” “不是,不是!”敏哥儿红了脸:“我愿意住在那边。” 析秋看着他绯红的面颊,轻笑了起来,点头道:“若你没有意见,明天我就让容妈妈带着人去收拾收拾,你房里伺候的人,你自己在府里挑吧,看中了谁就留了谁。”敏哥儿的奶娘早就出府了,这会儿他身边跟着的大丫头也就冬灵了。 “两个大丫头,两个二等的,四个小丫头……婆子的话,就让岑妈妈给你挑吧,老实可靠些就成,你看呢。”敏哥儿大了,他又比别的孩子敏感,析秋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用商量征询的口吻和他说话。 敏哥儿点头应是:“全凭母亲做主。” 析秋微微颔首颔首,这边炙哥儿听着,就好奇的问道:“哥哥要搬去哪里?我也要搬去!” “哥哥就在隔壁。”析秋将炙哥儿牵起来,擦了他鼻子上沾上的浆糊:“你想去玩玩可以,但不可以搬过去!”炙哥儿歪着头,不悦道:“那为什么哥哥可以?” “因为哥哥长大了啊,等你像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你也可以搬出去,等再大些你们还可以住外院去,都随你们……”析秋轻声说道。 炙哥儿拧着眉头,露出苦恼的样子来,又打量着敏哥儿:“那我什么才能长的像哥哥这样大呢……”敏哥儿听着过来拉着他的手,走到风筝旁边蹲下来:“你现在要做什么,我帮你做!” 炙哥儿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风筝上来,立刻用手指着这里又指指那边,析秋看着两个人埋头研究风筝做法,天真可爱……她笑了半晌,又转头去看庆山和庆元:“外院里都空着,你们两个也搬进来吧,离炙哥儿近,也省的跑来跑去,你们娘也不放心。” 庆山性格比较活泼,庆元就老实一点,闻言庆山笑着回道:“我们回去和娘商量商量,明天再答复夫人可不可以?” “行啊。”析秋笑着道:“也和你娘说,让她有空过来我这边。” 庆山听着就露出苦恼的样子:“娘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天天在家里躺着……”析秋听着一怔,问道:“怎么了?可请大夫了?” “不知道,我问了她也不说,父亲也是,也不告诉我们!” 析秋露出疑惑的样子,稍后喊来春柳:“你得空去司榴那边一趟,庆山说她身体不舒服,却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你去看看我也放心些。” “奴婢知道了。”春柳应是,下午就去了司榴那边,回来的时候满面含笑:“夫人,她哪里是不舒服,是有了身子了。” 析秋听着笑了起来:“有了身子了?”难怪不肯和两个孩子说:“那庆山和庆元留在这边也好,她也省点心。”说完又看着春柳:“回头你去库房里挑些东西给她送过去,再拿两匹布料带上,她若是缺什么只管来这边和我回了。” 春柳笑盈盈的应是,又道:“奴婢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了春雁那边,她女儿这会儿会走路了,满房里里乱跑,她天天跟在后头忙不过来,想进府来给你问安都没空。” 春雁去年生了个女儿。 析秋轻笑:“有了孩子都是这样的,她也没有公婆伺候,家里也没请个人帮忙,天益又忙着医馆和药铺里的事,哪里能忙的过来!”春柳闻言轻笑,面容姣好,析秋看着一愣,司榴和春雁都有孩子了,春柳却还在她身边,析秋微微凝了眉头,对春柳道:“你去忙吧,出去的时候,将岑妈妈找来。” 春柳应是,转身处了门,析秋脑中就将府里记得的小厮和管事一个个想了一遍,却没有想到合适的,心里想着她便想到侯府了,改天去趟侯府,求胡总管推荐两个人来,一直将春柳留在身边也不成。 “夫人!”岑妈妈进了门,析秋见了她便笑着道:“我有事和你商量,你坐下说话。” 岑妈妈应是,在杌子上坐了下来,析秋便问道:“外院里的管事和小厮我也不熟,也就大概心里头有个模样……你常常走动,可有哪个小厮瞧着不错的?” “咱们府里的还真是不多。”岑妈妈笑着道:“虽有些能干的,也有几处管事家里有儿子条件也算不错的,可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奴婢是一个没瞧上。”她知道析秋的想法:“夫人是不是要给春柳配人?” “这么说你心里有人了?”析秋笑着反问道。 岑妈妈抿唇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眼眸明亮的道:“说起来,还是夫人的陪房。”析秋一愣,岑妈妈就压着声音回道:“是一铨!” 原来是他,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您不知道,一铨在侯府里如今已经是管事了,我看胡总管的意思,对他颇为看重,以后定是有前途的,再说,她和春柳的年纪也相当,依奴婢看相当不错!” 岑妈妈不说析秋还真不觉得,现在经过她这么一说,一铨的能力确实不错,春柳一直不想出府,说以后留在她身边做管事妈妈,可府里的规矩夫妻两人不能同时留在府里做事,若是春柳配了一铨到没有这样的顾忌,一铨留在侯府春柳依旧还可以在她身边待着。 再说,金大瑞夫妻两人都不错,若是能成到真是很好的事。 “这样,你回头去问问春柳的意思,若是你说不出口,去找春雁回来问问春柳也可。”析秋说着一顿又道:“至于一铨那边,改明儿再去问问金大瑞家的……” 岑妈妈满脸的笑容个,点头道:“行,奴婢得了机会就探探的春柳的意思。” 析秋微微点头,岑妈妈站起来掀了帘子正要出去,就在院子里瞧见阮静柳的身影,她笑着道:“夫人,张医女来了。” 析秋站起来也站在门口去瞧,果然见阮静柳带着绾儿进了门。 “药铺那边的生意听天益说很好,现在成本已经收回来了,是不是?”析秋笑着问阮静柳。 阮静柳点了点头,道:“还是你的主意好,我们多开一家分铺,不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忙,生意却比以前好多了!” 析秋轻笑,看着阮静柳露出疑惑的样子来:“我怎么听说,前几日你去同轩堂闹事了?”阮静柳眉梢微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你会问这件事。” “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和同轩堂结了仇了?” 阮静柳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来,沉了脸不悦的回道:“我如何和他们结仇,是他们做生意太失德了,哪有人将要死之人送去别处的,这不是有意要砸我的招牌!”阮静柳虽是冷漠,但心地却很善良,在析秋眼中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觉得只要摸清她的性格便很好相处,她也不易与人结仇,因为根本不会和别人有利益往来,所以她从以前就厌恶同轩堂的事,她就很好奇。 “他们怎么会这么做?”析秋拧了眉头:“你去,有没有给你什么合理的解释?” 阮静柳鼻尖冷哼一声,怒气更甚:“怎么会有说法,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是谁? 析秋暗暗疑惑,歪着头去看阮静柳,阮静柳见她这样柳眉倒竖:“这样看着我作甚?” “我记得你说过同轩堂的二公子,难道这个他,就是秦二公子?” 阮静柳白了析秋一眼:“什么二公子!那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说完一副不愿多谈的意思,析秋抿着唇忍不住笑着,觉得这样的阮静柳很是可爱。 “别笑了。”阮静柳也忍不住失笑:“我有事想和你说。” 析秋收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她,阮静柳便道:“想托你件事。”说着一顿又道:“绾儿今年已经十七了,你在府里帮她相看相看可有合适的人,也不需要多好的条件,绾儿有我给的嫁妆,两个人靠着嫁妆过日子再做些小生意生活不成问题。” 怎么最近她身边都是婚事,佟析砚的婚事,佟析玉的婚事,她今儿想到春柳的婚事,这边绾儿的事也找到她。 析秋笑了起来,将自己想的和阮静柳说了,阮静柳不由惊讶道:“韩大人求亲四小姐?”析秋点了点头:“也没定,看看四姐姐的意思吧。” 阮静柳挑着眉头道:“我觉得他们两人不大合适,四小姐博览群书颇有才气,而韩大人……”她说着顿了顿:“只怕字也认不全的,哪里有共同话题!” “哈哈!”析秋笑了起来:“韩大人怎么到你的嘴里就说的这样不堪,那你看看四爷是不是也是认字不全的?” 阮静柳翻了个白眼,回道:“难道你要说他满腹经纶?”析秋再也忍不住笑道在炕头上,阮静柳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她说的虽有些夸张,韩大人以前是羽林卫统领,不敢说才气至少书肯定读过的,但是佟析砚却是饱读诗书,这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文一个武……还真是不好说。 “算了。”析秋摆着手笑道:“八字还没一撇,不与你说此事了。”说着一顿又道:“绾儿的事我会留心的,回头有合适的叫了你来相看!” 阮静柳点了点头,这边碧槐在门口探了探头:“夫人,四爷回来了。” 析秋点了点头,阮静柳就站了起来:“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析秋点头送她出门,阮静柳就带着绾儿一起出了院子,析秋则去了卧室。 萧四郎正低着头接衣服上的盘扣,见析秋进来看了她一眼问道:“张医女来了?” “嗯。”析秋走过去帮着他解,萧四郎索性放了手,问道:“可是有事?” 析秋点了点头,将阮静柳来的目的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点头道:“在外院随便找个便是。”很随便的样子,析秋笑道:“如真像四爷说的这样简单,那以后也不用媒人了,随便拉个人配了便是。” 萧四郎捏了捏她鼻子,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抬头去看正在挂衣服的析秋,仿佛想到什么道:“我和韩承一路回来的。”析秋闻言一愣,回头看着他:“嗯?” 萧四郎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道:“他让我转告你,已经与家中姨太太提过,若是四小姐真的介意,就为她单独买间宅子让她搬出去。”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勉强呢。 不过好在是同意的,析秋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将佟析砚的意思说了一遍:“……还是先等等四姐的意思吧,免得我们这边说的好了,四姐那边却不同意……” 萧四郎从善如流点头:“嗯。”析秋又道:“我将我们的意思和父亲说了,我看,父亲应是想要将八妹妹许给钱孝廉。” “早点定了也好,我瞧着这位钱孝廉还不错。”萧四郎并没有多少的关心,点了头又问析秋:“后日十五了吧?你要去娘那边?” “是!”析秋问道:“四爷后天有空?” 萧四郎顿了顿,摇头道:“没有,我明日和陈老将军一起去西山!”析秋应是。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过饭,析秋当着敏哥儿的面吩咐岑妈妈去收拾院子,又对敏哥儿道:“你自己去库房看看,喜欢什么就让人搬去你房里。” 敏哥儿点了点头,回头去库房里,却是随意挑拣了几样东西。 第二天一早,析秋带着炙哥儿敏哥儿在房里认字,江氏匆匆来了…… “大嫂,您怎么了?”析秋将江氏让进门,拧眉看着面色有些奇怪的江氏,问道:“大嫂,怎么了?” 江氏端着茶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看着析秋道:“韩家的婚事,四妹昨天去找父亲了,说她愿意,也不要商量了,选个日子便是。” “啊?”佟析砚昨天还说没有考虑好,怎么转眼功夫就同意了呢,“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四姐姐态度突然转变了?” 江氏满脸的无奈,回道:“你猜,昨天下午谁去府里了?”析秋一愣,江氏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是韩大人!” “啊?”析秋惊讶的看着江氏,江氏回道:“我也很惊讶,可听说韩大人和父亲一起回来的,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应是提到了婚事。” 韩承为人还真是爽快,析秋心思转过又问道:“那四姐怎么突然同意了呢。”难道也看上韩承了? “四妹同意,是因为梅姨娘……”江氏说着苦涩的道:“昨晚上闹了一夜,说韩家的亲事定是说给八小姐的,却被四小姐抢去了,同样是佟家的小姐,为什么待遇差别如此的大……不过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分别而已……” 析秋无语,这样的情况她预料到了,可真的听江氏说,还是忍不住的惊讶,一向懦弱的梅姨娘,在遇到女儿的婚事时也彪悍了一次。 “四小姐听着气不过,当场就拍了桌子,说她原本是要回掉的,但梅姨娘这么一说,她还就非嫁不可了!”江氏摇着头,又忍不住失笑:“……梅姨娘就气的昏了过去。” 倒是像佟析砚的个性。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5 报丧 梅姨娘定是心里不平,最需要婚事的八小姐还没有着落,这边和离回来的四小姐却有高门求娶,她如何能甘心。 不过佟析砚的脾气,她摇摇头道:“婚姻大事,怎么能说气话呢。” “可不是。”江氏叹了口气,析秋拧了眉头道:“我看这样,这件事先不要回韩家,让四姐再想想,若她真的愿意,我们再说,大嫂你觉得呢?” 江氏微微一顿,原本她对韩大人还存有一些疑虑,但昨天韩大人亲自登门求亲,虽有些于理不合可也能看出他的为人和诚意,她反而赞同韩家的婚事,唯一担心的就是佟析砚,怕她一时意气用事到时候后悔。 “也好,我来本是想要你回去劝劝四妹的,听你这么说也对,让她自己想想吧!”说着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我送您。”析秋送江氏,在门口江氏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眼析秋,欲言又止下了台阶。 “娘!”炙哥儿从一边跑过来,一只手了提着鸟笼子,一只手了抓着风筝:“娘,我的风筝做好了,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析秋低头去看,遂笑了起来,说是鹦鹉风筝不过是上头用笔勾出来一只像鸟又像鱼的图画,她笑着道:“这是你画的吗?” “是的,是不是很好看?”炙哥儿笑嘻嘻的道:“是不是和娘的卡片上鹦鹉一样?” 析秋点着头,很肯定的道:“比娘的好看。”说着帮他提了鸟笼子:“走,娘陪你放风筝去!”她最近一直来回奔波着,都不得空陪着炙哥儿玩。 炙哥儿一蹦而起,欢快的笑着道:“放风筝去了。”析秋拉着他:“你等娘一下,娘去换件衣服好不好?” 反正只要能去,多等一会儿完全不是问题,遂满不在乎的回道:“好!” 析秋便进了房里,岑妈妈跟着进来伺候,一边帮析秋找衣裳,一边低声回道:“奴婢昨晚探了春柳意思,她一口回绝了。”说着,拿了件浅绿色的褙子给析秋看看,析秋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岑妈妈便拿来伺候她穿上,又道:“奴婢瞧着一铨真是不错,要不然把他喊进府里,夫人也瞧瞧?” 析秋目光动了动,看向岑妈妈道:“也好,改日你将他喊进来我瞧瞧,若是春柳不愿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再提,后面再说。”岑妈妈应是,析秋又道:“张医女昨天来,托我给绾儿在府里找个可靠的,你回头留意瞧瞧?”岑妈妈一愣,点了点头,去年给白枝说了门亲事,是外院一个管事家的次子,长的很老实,可白枝却是倔的很一个人卷着包袱就去了通州,听说朱大家的在通州给她寻了户人家。 现在,岑妈妈说起给丫头们的亲事,心里就格外的谨慎,本来是好事闹到最好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析秋穿好衣服,又重新梳了个利落的纂儿,别了个篦子在头上,转头过来笑看着岑妈妈:“这样可利落?”岑妈妈满面的笑容,点头不迭:“夫人甭管怎么收拾,都是极好看的。” 析秋失笑,转身出了门,炙哥儿坐在台阶上托着下颌等着她,听到后面的动静,他眉眼一展笑着道:“娘!” “我们走吧。”说完又两边看了看:“庆山和庆元呢?”炙哥儿一边蹦蹦跳跳的下台阶,一边回道:“去拿鱼竿了……”正说着,就瞧着庆山和庆元两人从后面跑了过来,一人手里拿了个小瓮,一人手中提着一个鱼竿,庆元还夹了个斗笠…… 由炙哥儿蹦蹦跳跳的领着头,丫头婆子簇拥着析秋和炙哥儿去了后山,炙哥儿显得很高兴,跑了几步见析秋没有追上来,就停下来等着她,等析秋过来又蹭蹭跑几步再停下来等她,析秋看着满心的笑容:“你慢点,别摔着了。” “知道了!”虽是应着,可步子却没有慢下来,析秋摇了摇头吩咐庆山跟着过去,她转头见春柳垂着头走在后面,不由回头问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没有!”春柳摆着手:“奴婢很开心啊,我们今儿这样也算是踏青春游呢吧?” 析秋看着她目光顿了顿,遂点了点头,道:“是啊,算踏青春游!”又回头看着跟在后面声势浩大,搬着椅子杌子端着茶壶撑着纸伞的婆子们,微微挑了挑眉。 “娘!”炙哥儿指着前头:“您看。”析秋顺着炙哥儿的目光看去,就见碧波荡漾的清河上,三三两两的睡莲从水底透上来,粉嫩的,娇白的,随着水纹轻轻舞动,与岸上漫坡盛开的山茶相应成趣,美不胜收! 她一直住在这里,却没有空来看看后院的风景,析秋叹气,什么时候她连看风景的心情也没有了。 “我们在哪里放风筝?”析秋也来了兴致,低着头看着炙哥儿,又指了指林子前面的空地:“在那里吗?”炙哥儿点头不迭:“是,上次我们就在这里放的。” 析秋点了点头,牵着炙哥儿的手:“娘不会,你教娘好不好?” “好啊。”炙哥儿点着头,从周氏手中拿过风筝来,真的一本正经的教析秋如何操作,析秋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母子两人就开始满园子的跑了起来,炙哥儿脆嫩嫩的嗓音飘荡在上空:“娘,您再跑快些,娘……你举高点……娘,您可以放手了!” 春柳瞧着析秋挥了半天也没将风筝挥上去,撸了袖子过去:“夫人,让奴婢来!”说着接着析秋手里的风筝,就在山坡间一阵狂奔……炙哥儿哈哈笑着…… 风筝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的飞上了天空。 炙哥儿拽着线轴,像模像样的抽抽送送,庆山兄弟两护在一边也是笑的欢快,析秋含笑看着摇了摇头:“多久没有出来走动了,便是连这点事做完也觉得累。” “夫人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的。”岑妈妈端了椅子在析秋身后,又倒了杯茶给她:“您歇会儿吧。” 析秋坐了下来,拿着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叹道:“是啊,一直将炙哥儿关在家里,对他成长也并非好事。”说完,忽然想了起来,回头吩咐岑妈妈道:“不如过几日我们普济寺吧,那边又山有水炙哥儿定会喜欢。”一顿又道:“我明儿去和娘商量商量。” “夫人这主意好,出去散散是好事,想必太夫人定也很高兴。”岑妈妈笑着应着,析秋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满地疯跑的炙哥儿身上,和岑妈妈道:“敏哥儿院子收拾好了吗?” “容妈妈正带着人在收拾,这两日就能搬进去。”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道:“挑个日子再搬,也是大事!”再问问敏哥儿要不要将几个孩子请来,大家一起庆祝一下,总归是乔迁之喜。 岑妈妈应是:“奴婢回去翻翻黄历,看看哪日合适!”析秋微微点了点头,远处炙哥儿冲着他挥手:“娘,来这边,娘!” “来了!”析秋将茶盅放在岑妈妈手里,提着裙子就朝炙哥儿那边走过去,暖暖的阳关照在身上,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但她却觉得周身透着舒爽,小步跑着过去,炙哥儿笑着道:“娘,您看我的鹦鹉飞的多高啊。” 析秋用手遮住额头,追着风筝去看,蓝盈盈的天空中,就剩下一个白点点儿,还有点点墨汁的样子,确实飞的很高,她笑着赞叹道:“炙哥儿真是厉害,竟能将风筝飞的这么高!” 炙哥儿却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飞动着的风筝,童音稚嫩的问道:“娘,我也想像风筝一样,飞的那么高,那么高……” “好啊。”析秋在他身边蹲下,单手抱着他小小的身子:“不过,要等你长大了才行,等你有能力保护自己,有能力飞的那么高的时候,你再去飞好不好?” 炙哥儿收回目光,似懂非懂的看着析秋,见析秋也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咧嘴一笑重重点头道:“我要带着娘一起飞!” 析秋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儿子狠狠亲了两口:“好!” 炙哥儿咯咯笑着,声音清脆,扯着线拉着析秋的手:“娘,我们一起跑,让它飞的更高!”析秋应着由炙哥儿牵着手一路在泥土灌木中跑着…… 忽然脚下一绊,她来不及求救腿就屈膝跪了下来,跟着人就要趴在地上……就在这时,炙哥儿眼捷手快的丢了手中的线轴,一下扑到析秋怀里试图撑住她……他小小的身边怎么能托得住析秋,结果母子两人在一众人瞠目结舌胆战心惊中,一起滚到了地上。 析秋翻了个身将炙哥儿护在胸口,她自己则在地上滚了两圈。 “夫人,夫人!”春柳,碧槐和庆山,庆元十来个人拥了过来。 析秋也是紧张的看着正趴在她胸口,瞪着眼睛的炙哥儿:“可伤着哪里了,有没有哪里疼?” 炙哥儿根本就不关心摔没摔疼,脸上一点一点露出笑容来,咯咯笑无比的欢快:“娘,您竟然也会摔跤……”说着趴在析秋胸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析秋左右摸了摸他,确定他似乎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后面春柳几个人过来扶着她坐起来,析秋就将炙哥儿抱在怀里,挑着眉头看着笑的开心炙哥儿:“真的这么好笑?” 她一问,炙哥儿就笑的更加的开心:“嗯,真好笑!”还从来没有瞧见娘也摔了个大跟头。 岑妈妈和旁边的丫头瞧着炙哥儿这样,也皆是暗暗松了口气,忍不住偷偷乐了起来,析秋抿唇笑着却是眉头一拧:“嗯?你竟然刚笑话娘!”说着,手就挠上他的咯吱窝,炙哥儿一愣随即扭到析秋怀里哈哈笑不停,断断续续的道:“娘刚刚真的很好笑。” “还敢笑!” 母子索性倒在了灌木丛里,炙哥儿从析秋身上滚下来,又趁着青草丛一路滚了出去……庆山庆元瞧见就来拉他,炙哥儿目光一动,小脚一勾就将庆山绊的摔了个屁股蹲儿,几个孩子并着析秋一起,皆是笑了起来。 春柳和碧槐两人扶着析秋起来,岑妈妈拿着帕子给析秋擦裙摆上的泥,笑着道:“夫人也跟孩子似的!”语气里却尽是纵容。 “难得闹一闹!”析秋眼角收不住的笑,回头对岑妈妈道:“可不能告诉四爷,免得他担心。” 岑妈妈应是。 炙哥儿玩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的线轴没有了:“风筝呢,风筝呢?”四处去找,可天空里哪里还有风筝。 “在那儿。”庆元跑去旁边的山茶丛里,却只将线轴找了出来,线断了风筝早就飞走了……炙哥儿脸色一沉,颓败的道:“我的风筝,飞跑了?” 析秋瞧见他这样,就立刻走过去,拿了帕子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哄着道:“回去我们再做一个一摸一样的好不好?”说着就指着清河:“去钓鱼吧,你不是带了鱼竿吗?” “好吧。”炙哥儿强逼着将眼睛里晕出的泪花退回去,有些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说完依依不舍的抬头去看天上,期待着风筝能再次出现在视线里。 析秋牵着他往清河边的栈道走,边走边道:“回头娘陪你重新做一个,一定比这个还漂亮!” 炙哥儿了点头,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哥儿,我们去挖地龙吧,一会儿钓鱼可没有地龙用,你不是最喜欢挖地龙的嘛!”庆山目光一转走了过来,炙哥儿脸色一动,庆元就知道被他说动,遂撺掇着道:“走吧,走吧,我们多挖一些,今天多钓点鱼回去,晚上我们在院子里架了篝火烤鱼给你吃。” “烤鱼?”炙哥儿顿时来了精神:“怎么烤?” 庆山就露出得意的样子,解释道:“我们和爹爹去庄子里收租,有天晚上我们没找到客栈,就露宿在外面了,然后爹爹就从河里叉了鱼上来,烤鱼给我们吃的,可好吃了,香喷喷的比煮鱼红烧鱼要好吃许多许多!” 炙哥儿咽了咽口水,又回头看看析秋,析秋微微笑着点头道:“那你快去挖地龙吧,等你钓到鱼,晚上就听庆山的,在院子里架了篝火烤鱼吃。” 丢了风筝的失落感,顿时被烤鱼带来的新鲜喜悦替代,炙哥儿一蹦而起,欢呼着和庆山庆元跑远了。 “你跟着去吧,注意着别让铁锹伤着了。”析秋吩咐周氏,周氏点了头,和问玉两个人跟着去了。 “母亲!”敏哥儿带着二铨从远处走了过来,析秋回头看他,笑着道:“你都下学了?”又回头问春柳:“什么时辰了?” 春柳看了看怀表,回道:“辰时了。” 析秋叹了口气,牵了敏哥儿的手:“饿了没有?炙哥儿去挖地龙了,说一会儿要钓鱼,你若饿了先回去吃饭好不好?” “我不饿。”眼睛就去找在远处和庆山庆元一起撅着屁股挖地龙的炙哥儿:“我去和弟弟一起挖吧。”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那索性我们今天中午就在这里野餐吧,难得天气好。”敏哥儿听着露出疑惑,不明白野餐是什么意思,析秋已经转头过去吩咐碧槐:“你回去让厨房将饭菜端到这里来,简单一些就成。” 碧槐笑着应是,敏哥儿才明白母亲说的野餐是什么意思,也露出兴致来,点头道:“那我去找弟弟。”说着朝炙哥儿那边跑去。 析秋在挪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刚还不觉得这一坐下来就觉得膝盖上火辣辣的疼,岑妈妈瞧着蹲下来拧了眉头道:“是不是磕破皮了?” “也不知道,回去再说吧。”自己揉着膝盖,回头又去看正玩的高兴的几个孩子,笑着道:“难得这样高兴!”又吩咐婆子道:“去将敏爷的鱼竿也拿来!” 婆子应是而去。 岑妈妈目光动了动,落在析秋有些破损的裙摆上,遂又道:“那您坐着歇会儿。”析秋微笑着点头,炙哥儿和敏哥儿跑了回来,小小的瓷瓮里装了半瓮的地龙,在里头翻着滚的爬来爬去,炙哥儿得意洋洋的道:“娘,你看我们挖了好多地龙,今天可以钓很多的鱼。” 庆山和庆元已经蹲在地上,拿着钩子将地龙串在上头,炙哥儿放了瓷瓮像模像样的将鱼线抛进河里,又坐在栈道上:“饿了吧,饿了吧,快来吃!”嘴里念叨着,也不顾满头满脸的汗,还有身上沾的泥! “哥儿,奴婢给您擦擦脸。”周氏拿着帕子给炙哥儿擦脸,炙哥儿摆着手:“嘘!别把我的鱼吓跑了。”周氏手一顿……敏哥儿过去,也在炙哥儿身边坐了下来,托着炙哥儿的手:“你要这样来回的动一动,不然等鱼饵被鱼吃了,你也钓不上鱼来。” 炙哥儿依言就动着鱼竿,这边回去拿鱼竿的婆子跑了回来,敏哥儿瞧见自己的鱼竿也笑了起来,让二铨串了鱼饵抛了鱼线,和炙哥儿并肩坐着。 钓了约莫半个时辰,鱼饵换了两三次,可一条鱼都没有上钩,炙哥儿垂头丧气的:“为什么它们只吃鱼饵,就不上钩呢。” “不着急。我们再等等。”敏哥儿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这边碧槐带着婆子端了炕几和食盒来,大家一起就在栈道上吃了午饭,炙哥儿还是不死心的趴在地上,眼睛瞪着水里,析秋怕他们累着:“我们回去休息会儿,下午再来好不好?” “不行,我要烤鱼!”话音一落,就看见敏哥儿的鱼线动了两下,敏哥儿一惊赶忙提着鱼竿站了起来,手臂一抬就将鱼线提出了水面,鱼钩上一只肥肥的青涟摇头摆尾的蹦着。 “钓到了,钓到了!”炙哥儿蹦了起来拍着手:“哥哥真厉害!” 敏哥儿害羞的红了脸,将鱼竿交给二铨,他拉着炙哥儿的手道:“我帮你一起。”哥儿俩凑着脑袋盯着水面看。 析秋含笑的看着两个人,一边指着二铨和庆山护着点,一边自己也紧张的盯着水面…… 忽然哗啦一声,有水纹自鱼线周围荡开,炙哥儿一惊小小的身子顿时僵直了,敏哥儿嘘了一声,赶忙将鱼竿小心提起来…… “娘,我钓到了,我钓到了。”满脸的开心和满足,炙哥儿欢腾的围着转着鱼的篓子转,又回头抓着庆山问道:“要怎么烤?串起来烤吗?” “回去吧。”析秋摸了摸敏哥儿晒的红扑扑的小脸:“下午还要去学堂呢。”敏哥儿点着头,目光在析秋沾了泥的裙子上转过,乖巧的过来扶着析秋的手:“我扶着您。” 析秋笑着道:“娘还没老呢,不用扶!”说着牵了敏哥儿的手,跟着一蹦一跳的炙哥儿身后回去,炙哥儿声音很高兴致高昂,又回头看着析秋敏哥儿道:“三哥,晚上你要早点回来,我们烤鱼吃!” 敏哥儿点头不迭。 母子三人回到房里,析秋梳洗过后就觉得很累,炙哥儿精神好的很,又提溜着鸟笼子将刚刚挖到的地龙悉数塞在里面,坐在游览上喂鹦鹉吃地龙…… 析秋笑着摇头,在次间的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掀了裙子去看,果然膝盖上摔了一大块的淤青,还蹭破了皮,岑妈妈瞧着就惊道:“竟摔的这么重。”说着扶着析秋的腿又道:“您别动,奴婢去取点药膏来给您揉一揉。” “就拿四爷的那瓶吧,黑色的。”还是当年萧四郎送给她的,她一直收着,春柳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敷着退,小心翼翼的道:“那里地不平,夫人也不是孩子了,还一起跑!”说着嘟了嘴。 “好了,好了。一点小伤而已。”说着低头去看依旧兴致不高的春柳,道:“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为了什么事?”碧槐端着茶也在一边停住,看向春柳。 春柳听着手就是一顿,眼底就晕出水光来,抬头看着析秋半晌才道:“奴婢心里是有些难受……”说着顿了顿又道:“昨儿岑妈妈套奴婢的话,说是您要给我们都配了人。”说着,就在析秋面前就地跪了下来:“夫人,奴婢跟着夫人十几年,奴婢早就发誓要留在夫人身边,哪里也不去!” “春柳姐,你说的什么话,夫人也是为我们好!”碧槐过来去拉春柳:“您这样岂不是让夫人也跟着伤心。” 春柳抹了眼泪,哽咽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嫁人不嫁人的,奴婢根本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留在夫人身边,奴婢也没想给夫人添麻烦……”有些激动的说不下去了。 析秋拿了帕子站起来给她擦眼泪,低声问道:“你想待在我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将你们都送出去。”说着一顿,看着春柳便道:“可你成亲和留在我身边做事也不冲突啊。” 春柳抹着眼泪的手一顿,连碧槐也怔了怔,析秋便道:“若是你成亲后还留在我身边做事儿,那你还愿意不愿意成亲呢。” “夫人……”春柳愣了说不出话来。 析秋便笑着道:“你先别着急回了,先看看人再说,他不在府里做事,所以你们成亲后,你依旧还能留在我这边!” “春柳姐。”碧槐先笑了起来,推着春柳:“夫人为你想的周到,你还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哭一场。”说完替愣在哪里的春柳擦眼泪:“还不谢谢夫人!” 春柳回过神来脸立刻红了透,垂着头嗔瞪了碧槐一眼,转了头就跑了出去。 碧槐掩面笑了起来,去扶着析秋坐下:“平日里说别人的时候嘴可厉害了,可现在事情摊到自己身上,却是这样经不起事儿。” 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岑妈妈进来拿了药膏给析秋上了药,析秋和她道:“明日去侯府,回来的时候随便找个事儿,让一铨跟着来一趟,我们也瞧瞧!” 岑妈妈含笑应是。 晚上,萧四郎下衙回来,炙哥儿非要在院子里架了篝火,美其名曰烤鱼吃,析秋答应过他的事,便让人从厨房搬了柴火来,敏哥儿,炙哥儿,庆山两兄弟还有二铨,几个孩子围着篝火,一本正经的用叉子叉着鱼烤着,萧四郎也陪着炙哥儿玩,直到炙哥儿累得在他肩上睡着,大家这才打着哈欠散了。 析秋坐在玫瑰床边绣花,萧四郎含笑走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道:“今儿算是玩的尽兴了。” “上午将风筝弄丢了,闹着要去找回来……”析秋笑着摇头,萧四郎端着茶啜了一口,看向析秋道:“韩承下午去找岳父了。” 析秋一愣,放了手中的针线,诧异道:“他又去了?”萧四郎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是卯足了劲儿的。” 佟府里,韩承让人将半车的礼放下,笑着对大老爷抱拳道:“听说佟大人爱吃苦茶,我回去后正好瞧见家里有一些,是今年江南刚上的新茶,您尝尝看!” “韩大人太客气了。”大老爷做出请的手势,两人便一个在主位一个在次位坐了下来,待常随上了茶,大老爷看向韩大人便道:“韩大人几次到访,佟某收受如此重礼,心中实在是歉疚,大人若有事请直言,你与萧大督都情同手足,与我之间也不必讲究过多的虚礼。” “佟大人。”韩承剑眉微拧,丰唇微动露出一丝憨笑来:“下官的意思,昨日已经与您表明,下官乃粗人也不懂礼节之事,若有冒犯还请大人海涵。”说着站了起来朝大老爷抱拳施礼,又道:“下官愿意倾尽毕生所得聘令嫒为妻,望大人成全!” 已经说的很直接了。 大老爷就想道昨晚佟析砚说的气话,目光动了动:“韩大人请坐。”待韩承重新坐下,他便微微叹了口气,道:“想必大人也知道,小女婚事坎坷,心中一直郁郁不乐,作为父亲我不希望她再受一次伤害,所以,在婚姻大事上,我这一次却不想过多干预她的选择,一切都要看她的意思。”说着一顿又道:“韩大人不如再等几日,也让她仔细考量考量,毕竟非同儿戏,您看可好?” 韩承面色一动,又站了起来,抱拳道:“应该的,应该的,那韩某就恭候四小姐的抉择。” 大老爷捻着了胡须微微点头,笑着道:“韩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今晚留在府和老夫小酌一番?” “却之不恭!”韩承笑着点头。 佟析砚在房里来回的走动,又回头看着代菊:“他果真来了?”代菊就点了点头。 “那你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说了什么。”佟析砚有些焦躁不安的吩咐代菊,她昨晚说的确实是气话,梅姨娘那个样子,恨不得人人都得供着她们母女才好呢,只是说完了气话她又有些后悔,生怕大老爷将她的话转告给韩承,那她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代菊仿佛看出了佟析砚的犹豫不安,遂劝着道:“小姐,依奴婢看这门亲事虽很好,可也不能着急给了答复。”佟析砚一愣,问她:“为什么?” “您记得那天六姑奶奶回来和您说起韩府的事么,韩府虽没有妯娌可嫡子庶子庶女也不在少数,六姑奶奶还特意提到那个韩家姨太太……”佟析砚微微一愣,代菊又道:“您想一想,六姑奶奶什么人,她在大事上从来不说废话的人,但凡她着重的提的事情,咱们都要思虑一番才是,况且,你和六姑奶奶感情那么好,她和你说了那么多却没有发表半点她自己的意见,您想想,这是为什么?” 佟析砚一愣,是啊,析秋来的时候说了许多,但多是韩承的情况,分析了利弊却没有建议她如何决定,只让她选一选……代菊说的没有错,析秋没有发表她自己的观点,她当时只认为析秋是不想左右她的决定,毕竟对于她来说,像韩承这样的情况很可能过了这一回,这一生都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析秋说的那么保守可以理解,可是现在仔细想想…… 更加觉得她昨晚实在太冲动了。 “你快去啊。”佟析砚推着代菊出去:“仔细听听。”代菊匆忙应是,跑去了大老爷的书房。 江氏端了茶奉给佟慎之,又在熟睡的坤哥儿身边坐了下来,给他拉了拉盖在肚子上的毯子,慢慢道:“妾身的意思,韩家的事不如先等一等,先把八妹妹的亲事定了……父亲说就定了钱孝廉。” 佟慎之看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江氏,又面无表情的继续看书,过了许久才回道:“那我明天让人给钱孝廉递个话,让他找了媒人上门来正式提亲。” 江氏点了点道:“好,那妾身在家里也准备准备。”一顿又道:“相公,您说我们这边请了谁做媒人?” 佟慎之拧了拧眉头,回道:“不如请了张翰林的夫人,我明日去打个招呼,过两日你提了礼亲自登门一趟便是。”佟慎之述职的事已经办妥,过了月半便会复职。 “妾身知道了。”江氏应是,看了眼佟慎之,还是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若是没有皇后的事,八妹妹的亲事到是可以再等一等。”显然并不是很满意蒋孝廉。 佟慎之抬眉看了眼江氏,眉梢动了动,又恢复到原来看书的表情。 析秋第二日去侯府给太夫人请安,说起去普济寺的事:“……不如就这个月中吧,这两日天气也很好,我早早去和普宁师太打了招呼,在那边逗留一日,也当散散心。” 太夫人抱着炙哥儿,喜不自禁的亲了一口他的小脸,点头道:“我听着主意不错,既然要去,不如再推两日,等我生辰那天去吧,一并过了也省的你们到时候折腾。” “这怎么行。”析秋笑道:“娘每年都恨不得把这一日跳过去才好呢。” 太夫人就指着析秋和大夫人道:“你瞧,她说的这叫什么话。”说完又拍了炙哥儿的小屁股:“以后可不能和你娘学。” “我到觉得四弟妹说的有理。娘确实是这样!”大夫人也是掩面笑着,却是附和析秋的话,太夫人被两个儿媳一唱一和逗的呵呵笑了起来,抱着炙哥儿问道:“你觉得呢?” 炙哥儿正在研究太夫人刚刚赏给他的一套鲁班锁,正忙着解锁,听太夫人问他随意的应付着点头:“是,是,我娘说的对!” “哎呦,哎呦!”太夫人撑不住又拍了炙哥儿的小屁股,笑的合不拢嘴。 笑过之后,太夫人才道:“这样,明儿延筝要带孩子回来,顺便也问问她去不去吧,不如我们一起,也热闹一些,好好在普宁师太那边闹腾一日再回来。” “二妹现在挺着肚子,会不会不方便?”析秋有些为难的问道,萧延筝的大女儿才周岁,肚子里又有一个四个月的了…… 太夫人一愣,仿佛才想起来萧延筝怀孕的事,敲着额头道:“瞧我这记性……” 析秋暗暗蹙了蹙眉,和大夫人对视了一眼。 “炙哥儿,到大伯母这边来。”大夫人站起来,将炙哥儿从太夫人怀里抱出来,拢在自己怀里,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炙哥儿则抬头匆忙对大夫人笑了笑,又低头去解锁。 大夫人满目的宠爱。 中午在这边吃了午饭,鑫哥儿带着炙哥儿玩了一会儿,几个人便回了府里,析秋说有几匹布料送来给太夫人却忘了拿来,便让胡总管去外院喊了一铨跟去拿了回来……隔着车帘子析秋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高高瘦瘦皮肤有些黒,但看上人很老实……和她上一次见时有些不同。 回到府里,他留了一铨说话:“一直把你放在侯府里,也没多关注,还好你争气,连胡总管也是对你夸奖连连。” “小人不敢担夫人夸奖。”一铨始终垂着头,只觉得屏风后面的声音很好听,却不敢抬头去看,心中胡思乱想之后,里头又问道:“二铨在府里进出,你娘我也常见,你平日没事时也常来走动走动吧!” “小人领命。”一铨垂着头应了。 析秋颔首道:“去忙吧!”一铨便垂着头出了门。 析秋见一铨出了门,她转头去看身边站着的春柳,春柳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边上,岑妈妈和碧槐以及碧梧,皆是满脸的笑容。 “春柳姐,看着人很老实,不错,不错!”碧梧像模像样的点着头。 春柳瞪了她一样,伸手过去拧她的嘴:“让你胡说,以后若再有好吃的,看我还留不留给你。” 这招效果立竿见影,碧梧立刻求饶。 析秋轻笑,问春柳:“你觉得如何?”春柳动作一顿,垂着头:“奴婢的事,自是由夫人拿主意!”说着,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室。 这是应了! 房里的几个人,皆是掩面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媒人,还是要你做了。”析秋笑看着岑妈妈:“明天你去找金大瑞家的,将我意思露给她,若是她同意的就进府来给我磕个头就行,若是不同意就不用进来了,我们就当没有这事儿。” “奴婢知道了。”岑妈妈应是。 第二日,金大瑞家的果然进府里来了,给析秋磕了三个头:“奴婢替一铨谢谢夫人,将来春柳姑娘进了我们家,奴婢绝不会让她受半分的委屈,定会将她当女儿一样疼爱。”春柳是析秋身边贴身的大丫头,两府里的人谁家有适龄孩子的没有想着,却没有想到夫人将春柳配个一铨了,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析秋含笑点头:“那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 金大瑞家的点头不迭,连连保证,岑妈妈就向金大瑞家的道喜:“恭喜您了,这杯水酒我可是喝定了。” “定是要请您的!”金大瑞满脸堆着笑容,析秋却是接了话,对岑妈妈道:“回头你们商量出个日子来,我们就先把亲事定了!” 金大瑞家的和岑妈妈一起笑着应了。 岑妈妈送金大瑞的家出去,析秋松了口气端了茶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又亮堂了许多,春柳的婚事解决了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她转身想找碧槐来商量春柳嫁妆的事,这边岑妈妈匆匆跑了回来:“夫人,寿宁伯府上,送了把伞来!” 析秋拿书的手一顿,站起来沉声问道:“是谁?”岑妈妈就回道:“是娄二奶奶,今儿一早去的!” 析秋全身的力气悉数被抽尽了,坐回到玫瑰床上,脑海中就浮现出娄二奶奶的身影……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6 偶遇【初稿 娄二奶奶极喜欢炙哥儿,这两年常让府里的人送这样那样的顽什过来,反倒她自己却只来过一次……见了炙哥儿,眼底便晕出泪珠来,还笑着说要不是辈分差了一辈,她定要腆着脸求了她做炙哥儿的干娘…… 析秋理解,自从三年前滑胎之后,她身子一直不好,再有身子的可能是在太小了,即便是有了恐怕也难以支撑十个月,所以没有孩子的她看到炙哥儿就越发的多疼些…… 到最后她也没有做成炙哥儿的干娘。 析秋觉得很心疼,那样一个年轻鲜活惹人怜爱的生命,在两年的努力和保全后,还是去了。 她想到唯一去寿宁伯府,她还笑着出来迎她,站在娄夫人身边,婆媳两人像是母女一样那样的亲热,便是连娄老太君也是对这个孙媳赞叹有加,常说若非她身子不好,定是个能干孝顺的孩子。 “你先去准备吧。”心思转过,析秋看想岑妈妈吩咐道:“按往常的规矩来,再去大夫人问问那边如何走礼……”宣宁侯府是正房,这不同于大太太,寿宁伯的礼她这边不能越了正房。 “奴婢这就去办!”岑妈妈转身退了出去,她想了想还是喊春柳进来:“去准备一下,我们去太夫人那边。” 春柳一愣,随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点头道:“奴婢去备车。”随即出了门唤了碧槐碧梧进来服侍,析秋换了衣裳回头对碧梧道:“把炙哥儿找回来!” 不一会儿在后院里找到正在遛鸟的炙哥儿,析秋帮他换衣服道:“我们去看望祖母。” “好!”炙哥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里的鸟笼子:“这个要带上吗?”析秋帮他整理衣服:“不带了,让他在家里帮我们看家好不好。” 炙哥儿很听话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将鸟笼子给周氏提了,他转身牵了析秋的手:“我扶着您。”析秋一愣,还是第一次听到炙哥儿说这样的话,便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扶着娘?”两人说着往外走。 炙哥儿就侧目看着析秋,笑着道:“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是听了敏哥儿的话……她以为他在前面和庆山商量烤鱼的事情并未听她和敏哥儿说话呢,原来他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了。 适才心中的凉意,也被炙哥儿温暖的笑容冲淡了许多,她微笑道:“炙哥儿真乖!”便由炙哥儿扶着下了台阶,出了院子又在院子里坐了蓝顶小轿,一路到了仪门外上了马车。 “娘。”炙哥儿歪在析秋怀里,昂着头看她:“您不高兴吗?”析秋闻言一怔,低头看他:“怎么会觉得娘不高兴呢。” 炙哥儿想了想就一本正经的回道:“娘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不说话。” “是吗。”析秋搂着儿子,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原来我们炙哥儿这么细心,观察这么仔细!”炙哥儿也搂着析秋的脖子,学着析秋的样子,在她脸上啪啪亲了两口,笑的眉眼弯弯的道:“娘现在高兴了吗?” “没有!”析秋摇头! 炙哥儿歪着头,撅着小嘴又在析秋脸上亲了两口:“高兴了吗?” “没有!” “那现在呢……” 马车驶进侯府仪门,母子两人下了马车上了清帏小油车,到了太夫人的院子外,紫薇早早得了消息迎在门口:“四夫人!”析秋微微点头,问道:“娘还好吧?” “正哭着呢。”紫薇和析秋一人牵了炙哥儿一只手,朝里头走:“担心娄老太君的身体,大夫人差了唐妈妈过去问问,这会儿还没回来。” 析秋目光动了动,点了点头,又低头朝炙哥儿看去一眼,炙哥儿昂头看向她,晒然一笑。 “娘。”析秋进了稍间里,果然见太夫人灰败着脸坐在罗汉床正在抹眼泪,大夫人也是愁眉不展的在一边陪着,闻见析秋声音大夫人朝她看来,微微点头:“四弟妹。”太夫人也抹着眼角抬头看来:“你怎么来了!”又看向炙哥儿:“我宝贝儿也来了,到祖母这里来!” “祖母!”炙哥儿笑眯眯的跑到太夫人的身边:“我好想你啊。”又转头去看大夫人:“大伯母,我也好想你啊。” 太夫人破涕为笑,捏了捏炙哥儿的小脸:“真是会哄人的小嘴,昨儿咱们才见过,今儿你就想祖母了啊。”炙哥儿点着头,从太夫人手里抽出帕子来,给太夫人擦着眼泪:“我一天不见就会想念您的。” 太夫人笑了起来,脸上的哀痛也淡化了一些。 “娘!”析秋走过去行了礼,又和大夫人见了礼,太夫人点头道:“快坐了吧。”说完又去看古灵精怪的炙哥儿:“肚子饿不饿,祖母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炙哥儿忙点着头:“最喜欢吃祖母这里的东西了。” 哄的太夫人满脸都是堆着笑容。 太夫人没事就好,她现在身子大不如从前,经受不起半点的刺激,可她一向又和娄老太君要好,和娄家众女眷也走的近,有什么好东西还会让人送去给娄家几位奶奶。 如今娄二奶奶突然卒了,太夫人心里定然会难受的。 微微笑着,和大夫人一人坐了一边,看着祖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有时候宛若鸡同鸭讲文不对题,可却是聊的起劲,太夫人的脸色也比方才要好了许多,大夫人看向析秋轻轻一笑,道:“我正头疼要怎么安慰呢,得亏你将他带来打打岔。” 析秋抿唇微笑,大夫人道:“这边送七台祭礼去,其它的随着旧历走。”这是在告诉析秋,她这边要怎么随礼,析秋听着微微点头:“知道了!” 大夫人颔首,站过去去牵炙哥儿的手:“去大伯母那边玩好不好?” 炙哥儿看看太夫人,又看看析秋,笑着牵了大夫人的手,回道:“好!”说完,从太夫人腿上跳下来:“祖母,我和大伯母出去玩了。” “去吧,去吧,小心些别磕着碰着。”太夫人说完又去看碧莲:“你陪着一起去吧。”碧莲应是。 大夫人牵着炙哥儿的手,两个人出了门。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端着茶却是叹了口气,析秋安慰道:“娘,您也宽宽心。” “唉!”她摇了摇头:“你们还年轻,不明白,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感受。”说完拿着帕子又哭了起来,析秋知道她这是想到萧延炙了,便走过去握住太夫人的手,轻声安慰道:“您若实在不放心娄老太君,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寿宁伯家看看,你去了也不用一直这样担心。” 太夫人听着顿了顿,想了想便道:“也好!”说完,抹了抹眼泪,又回头看着析秋:“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一会儿敏哥儿和鑫哥儿该下学了吧?” 析秋听着一愣,就朝太夫人的脸看去,满头银丝之下原本饱满圆润的眼角,已经任由岁月刻下沧桑的痕迹,深深浅浅的,原本精光暗藏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便的浑浊,她微微皱了眉头,喊道:“娘……” “怎么了?”太夫人放了茶盅,侧目过来看她。 析秋忽然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一会儿他们就该回来了,我陪您出去走走吧,也散散心。” 太夫人听着点了点头:“也好!”又回头去喊:“吴妈妈,帮那根姜黄的抹额拿来!” 析秋浑身一阵,就见站在一边的紫薇朝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随后熟练的应道:“奴婢这就去。”说完进了里室拿了抹额出来帮太夫人戴上。 析秋转头过去,眼泪不期然的就落了下来。 飞快的擦了眼泪,她回头去扶着太夫人出门,两人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散着步,一边走一边道:“……原想着今年如同上一次那样,请了戏班子回来唱堂会,如今只怕您也没有心情了。”说着顿了顿,侧目对太夫人道:“不如就依您的意思,寿辰那日我们去普济寺吃斋饭吧。” 太夫人听着点头道:“早就该我听我的。”析秋笑着应是:“那我明儿岑妈妈去一趟普济寺。” 两人随便说着,不知不觉间走到的大夫人的院子前面,花房外一盆盆姹紫嫣红的牡丹君子兰搬出来晒着太阳,香气盈漫……炙哥儿的声音从花房里传了出来,笑的很欢快,析秋和太夫人站在门外,就瞧见炙哥儿正趴在一个唉唉的架子前,架子上放着平筛,筛子里堆着桑叶,炙哥儿手心躺着一只绿色的蚕正两头翘着在他手心里打着滚儿。 大夫人弯腰在他身边,宠溺的看着他,脸上晕着浓浓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太夫人回转过头看向析秋,析秋点了点头扶着太夫人又往回走。 身后还能听到炙哥儿兴高采烈的欢笑声。 回到院正院里,炙哥儿和晟哥儿已经回来了,瞧见太夫人和析秋回来,鑫哥儿笑着过来:“祖母!”又朝析秋行了礼:“四婶婶。” 晟哥儿有些躲闪,支支吾吾的道:“四婶婶。” 析秋微微点了头,太夫人对晟哥儿道:“瞧你这一身汗,快回去洗洗去,一会儿该受凉了。” 晟哥儿应是,朝析秋点了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析秋:“四婶婶,炙哥儿来了吗?”析秋点头道:“来了,正个大伯母在一起呢。” “哦!”晟哥儿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出了门,析秋瞧着他的样子露出狐疑,不由问鑫哥儿:“他怎么了?” 鑫哥儿抿唇笑着,目光露出一丝狡黠来:“他答应炙哥儿帮他找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可却食言了……不敢炙哥儿。” 析秋和田夫人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日,析秋一早去了侯府,和大夫人以及大夫人一起了寿宁伯府,娄夫人面容憔悴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由娄大奶奶扶着迎了出来,娄夫人朝太夫人行了礼:“还劳您亲自过来……”说着又抹了眼泪。 “你也注意着身子,你婆母年纪毕竟大了,这家里可都靠着你呢。”太夫人拍了拍娄夫人的手,又道:“你婆母还好吧?” “在里面歇着呢,昨天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娄夫人擦了眼泪回了话,太夫人点了点头道:“你们也不用陪着我,去忙吧,今儿来的人多,家里的事情也多。”说完又看向析秋,对娄夫人道:“若是忙不过来,就让秋丫头帮帮你!” 娄夫人应是,太夫人便绕开婆媳二人要朝院子里去,娄大奶奶朝太夫人和析秋妯娌行了礼,析秋朝娄大奶奶看去,长的很清秀皮肤白皙,很精明的样子,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就陪着太夫人进了娄老太君的房里。 娄老太君裹着秋香色的抹额,强撑着坐在罗汉床上,见太夫人进来眼睛一亮,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来:“你身子不好,在家里歇着便是,怎么亲自来了!”嘴里说着,她人已经迎了过来,太夫人快走几步扶住娄老太君的手:“婉丫头我也喜欢的很,若是不来一趟心里也不放心。”两个人并肩坐了下来。 析秋和大夫人朝娄老太君行了礼,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娄老太君看向大夫人:“家里你一个人撑着,你身体挺好的吧。” “挺好的。”大夫人微微点头应是。 娄老太君又问析秋:“你来了,孩子在家里没事吧?” “无妨的,由奶娘顾着的。” 娄老太君点了点头,转头去和太夫人说话,析秋陪着坐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的客人,有的认识有的却是面生,析秋和大夫人两人出来,寻了灵堂在哪里,给娄二奶奶上香,放置灵位的厅堂内,两旁各跪了两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年纪一般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看样子应该是娄二奶奶是庶子庶女,棺木后旁有一男子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个子中等有些清瘦,看不清脸但背影却显得有些萧条冷清。 听到这边的动静,男子转头过来,析秋也朝那人看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和娄夫人有几分相似…… 析秋没有想到里面还有男子在,不由和大夫人在门口顿了顿脚步,那男子转头发现析秋和大夫人,目光便是一顿,又深看了析秋一眼,随即匆忙低下头去,从后厅出了门。 析秋和大夫人对视一眼,便进了门去给娄二奶奶上了香,又退了出来。 晚上回去,析秋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回头去看萧四郎,道:“今天去娄家了。”说完有些伤感道:“……她不过才二十多岁……”花一样的年纪。 “别想了。”萧四郎搂着她,轻声道:“听说她身体一直不好,自小便由药喂着,能嫁到娄家得了公婆宠爱,也是他的福气!”说完,又捋了析秋耳边的碎发,低声道:“明日还去吗?” “看娘的意思。”析秋垂了头玩这手上的串珠,萧四郎闻言点了点头道:“索性在家中歇着,免得你回来心情又不好。” 析秋偎在他胸口,便没了话,萧四郎就顺着她细细软软的后背:“去普济寺的事情准备好了?” “嗯,岑妈妈今天去了一趟,安排好了。”说着一顿想到太夫人的今天的样子,就和萧四郎说了一遍:“不记得二妹有身孕,不记得吴妈妈去世的事……甚至连我们搬出去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她说着一顿拧了眉头道:“要不然,让静柳姐去给娘看看吧,我总担心她……” 萧四郎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面容上难懂的情绪,沉默了片刻他点头道:“那你改日约了张医女去给娘瞧瞧。” 析秋应是,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两个人皆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析秋让岑妈妈代替她去了寿宁伯府,她送走敏哥儿去外院,带着炙哥儿在院子里散步,邱妈妈来了,笑盈盈的道:“……大奶奶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钱孝廉已经正式请了媒人,这两天应该就会登门求亲了。” “是嘛!”析秋微笑着道:“具体那一日?我也会去恭喜八妹妹。” “就这个月十八。”邱妈妈笑着道,析秋听着便算了算日子,点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回去。” 佟析玉的婚事定了,她也松了口气! “四姐还好吧?”析秋问道。 邱妈妈回应道:“还挺好的,听说这两天两处绣庄的货都被人买空了,忙着补货呢,就连老总管和福贵也忙的不歇!” 生意这么好啊,析秋笑着回道:“那可真是好事!”邱妈妈应着,又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佟府。 娄家停灵七日便发了丧,听说扶灵的是二房的庶长子,娄二奶奶去世后过继到她名下,成了嫡子……那日析秋和大夫人又去了一趟,到了傍晚才回来。 十六那日,一大早析秋和大夫人,太夫人,带着晟哥儿,鑫哥儿,敏哥儿,炙哥儿浩浩荡荡的由萧延亦萧四郎两人亲自带着一队护卫护送着去了普济寺里,普宁师太说要关了山门普通的香客就不放进来,析秋觉得太张扬便否决了,所以她们到时,寺庙内已经三三两两停了几辆马车,有香客进进出出。 析秋带着炙哥儿从马车里出来,太夫人和大夫人已经下了车,普宁师太笑盈盈的迎着她们:“太夫人,大夫人,四夫人!”又转头朝萧延亦和萧四郎行礼:“侯爷,大督都!” “今儿给您添麻烦了。”太夫人和普宁师太打招呼:“你也不用管我们,找个小师傅领我们进去就成,你事儿多,你忙你的。” “也没什么事,您难得来自是要陪着您到处转转。”普宁师太含笑说着,目光落在析秋脸上,微微点头,又去看炙哥儿,眼底就露出一抹慈爱来,析秋笑着道:“师太!” 普宁师太点头走了过来,看着正好看打量他的炙哥儿:“这是二公子吧。”试着摸了摸炙哥儿的头,拿了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祖出来:“给哥儿拿去玩。” “谢谢师太。”析秋笑着对炙哥儿说着,炙哥儿就笑眯眯的冲普宁师太抱了抱肉拳头,道:“谢谢师太!” 这边旁边的几个孩子也和普宁师太见过,师太笑盈盈的应了,一行人便结伴进了普济寺后院,丫头们早早将后院的厢房收拾好了,析秋随着太夫人一起进了厢房,几个孩子已经开心的指着外头要去玩,太夫人就笑着道:“去吧,去吧,不过不能乱跑,多带些人跟着。” 晟哥儿是大哥,应着道:“祖母,知道了。”说完,拉着敏哥儿和鑫哥儿就要出去,一转头又瞧见炙哥儿正以一种火热的眼神看着他,晟哥儿就有些心虚的伸出手来:“来吧,带你一起去。” 炙哥儿头一撇,根本不理他。 晟哥儿弄了个大红脸,伸出去的手尴尬的摆着,敏哥儿和鑫哥儿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夫人瞧见,就捏了炙哥儿的小脸问道:“怎么不理大哥了?” “他说话不算话。”炙哥儿皱了鼻子瞪了眼晟哥儿:“说给我找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可我等了这么就也没见到。”说完又想了想,憋红了脸想了句:“食言而肥!” 太夫人指着炙哥儿哈哈笑了起来,又对晟哥儿道:“你以为他年纪小,便随便许诺也不用负责……合着他的记忆力可比你还要好。” “我……我……”晟哥儿挠着头,满脸的通红。 鑫哥儿瞧见,就偷偷朝炙哥儿打了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又转安慰晟哥儿:“你快哄哄他,免得他一直记得这仇。” “好弟弟。”晟哥儿听着就上去拉炙哥儿的手:“我原本是真的想给你弄一只鹦鹉的,可是……”可是自从上次四叔警告过他后,他就不敢出去了…… 炙哥儿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敏哥儿走了过来,微笑着道:“后山有莲花池,铜钱丢进去会飘起来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炙哥儿听着眼睛一亮,显然来了兴致,犹豫了片刻就把手交给晟哥儿,奶声奶气的认真的道:“那你以后不可以骗我了。” “嘿嘿!”晟哥笑了起来,摸着脖子点头保证:“我保证!” 炙哥儿跳下炕来,几个孩子又凑着笑作了一团,析秋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孩子们之间的矛盾,自是要让他们自己解决,索性不论是晟哥儿还是炙哥儿疑惑是敏哥儿和鑫哥儿,都是很懂事的,可能有些任性但本性却都是良善敦厚的。 太夫人左右吩咐了许多人跟着,又不放心,对析秋道:“你要不然也跟着去瞧瞧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你正好也散散心!” 析秋有些犹豫,大夫人也笑着点头道:“我在这里陪娘,你去吧。” 析秋顿了顿,带着春柳和碧槐几个人出了门,析秋问道:“可瞧见四爷了?”春柳应道:“刚刚天诚来回了,说四爷在上下碰见了娄二爷,正说着话,一会儿上来!” 析秋微微点头,几个人便转了道去了后院,站在山口瞧见几个孩子正围着莲花池说话,岑妈妈和周氏问玉紫阳几人都在,她放了心便动了想去看望普宁师太的念头,她转头过去吩咐春柳:“也不用跟着,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也下去吧,我稍后就来。” “夫人?”春柳看了眼院处的院子,知道那边是普宁师太住的地儿,遂明白析秋的打算,想想索性离的不远,便道:“那奴婢先过去,夫人担心些。” 析秋点了点头,转了弯穿了一道抄手游廊,游览下白玉兰曼妙素雅,她想到当初来这里时她们姐妹的各种心思,不由失笑……脚下不停一路进了普宁师太的院子,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普宁师太已经迎了出来,析秋笑着挽了她的胳膊:“您知道我会来?” “这么多年,四夫人的性格还是没有变。”普宁师太笑着和析秋进了房里,有小尼上了茶析秋喝了一口,赞叹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清香。” 普宁师太失笑,问道:“四爷去山下了?”析秋听着点了点头:“说是碰见了一个朋友。” “哥儿去莲花池玩儿了吧?”普宁师太点了点头,又问起炙哥儿的事:“长的很机灵,又很聪慧。”说完,感叹的看着析秋:“瞧见你如今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析秋也笑了起来,普宁师太道:“上个月见到你姨娘了,人也比以前丰腴了许多,气色也很好……说是,只担心七少爷的仕途和将来的婚事……说起来,七少爷也有十四了吧,是该留心些了。” 原来夏姨娘已经在操心佟敏之的婚事了,析秋笑着道:“他想一心考了功名,说是无功名何以成家……”一顿又道:“我倒是觉得,再等一等也无妨。” “七少爷也是懂事的孩子。”普宁师太感叹的点了点头。 析秋又说了半晌的话,便站了起来:“孩子们还在后山,我去瞧瞧。”普宁师太送她出了院子,析秋一路沿着原路往回偶在,路过她以前住的院子的时,脚步微微顿了一顿…… 房屋修葺一新,门窗也新换过了,她含笑在门口停了脚步,当初住在这里的情景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点点滴滴悲喜忧愁……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却没有想到人生的拐弯就是发生在这里吧……她想到萧四郎出现的两次,嘴角不由露出笑容来…… 目光落在粉刷一新的门上,忽然一愣,就见门微微虚掩着的,她暗暗挑了挑眉,普宁师太不是说这里缩了不借香客居住,何以门是开着的? 她心中正疑惑,忽然就见未曾糊上窗纸的窗户上,一张既熟悉有陌生的脸出现其后,她周身一怔后退了一步…… 萧延亦! 萧延亦也很意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析秋,目光顿住仿佛有着魔力一样,落在她的面容上,贪婪的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她的表情……他不由想到两次在这里见到析秋的场景,目光中露出隐痛,却舍不得移开……仿佛上天恩赐的惊喜,仿佛从未得过这样的时机,仿佛从未有过这样的肆无忌惮…… 萧延亦站在窗后,析秋站在窗前……这一瞬像是脱离了世俗,至少在萧延亦眼中。 析秋慌忙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疾步离开,有些狼狈。 直到她的背影没在游廊之后,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缓缓转身过去靠在窗棱之上,露出怅然一笑…… 析秋平复了心情,恨不得立刻飞去人前,低着头一路走着,忽然耳边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像是回到人间一样,面上一喜抬头去看,随即一愣,对面的人也是一愣。 今天真是处处是意外。 “六姐?”佟析玉怔在前面,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析秋,脸上露出紧张的样子来:“好……好巧……” 析秋微微拧了拧眉头,目光在她身后转了一圈,只见她身边的几个丫头,还有四个粗使婆子跟着,并不见其他人,她笑着点头,问道:“八妹妹你一人来的?” “是!”佟析玉走了过来,回道:“来给姨娘求平安符。”说着一顿问析秋:“四姐是一个人来的吗?” 析秋摇了摇头:“家里人都在。”佟析玉笑着道:“那太夫人也在这边?正好碰上我与您一起回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好啊。”析秋又重新打量了一遍佟析玉,芙蓉色双金褙子映着芙蓉面,葱绿的挑线裙子身材高挑,发间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脱俗清丽,她暗暗挑眉和佟析玉并肩朝太夫人住的厢房里去,边走边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大嫂家里离不开她,四姐这两日绣庄的事忙的很……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佟析玉笑着回道。 若是她没有记错,上次她回佟府那日佟析玉就到普济寺来了,今儿却有来了…… 等佟析玉进去给太夫人磕头问安,她出来拉过回来给炙哥儿那披风的碧梧:“去打听看看,八小姐到普济寺来做什么。” 碧梧应是,析秋则进去陪着太夫人和大夫人说话,佟析玉便站了起来:“我就先回去吧,怕出来时间长了家里人担心。” “让你六姐送你吧。”太夫人笑着点头,析秋便站起来送佟析玉出门:“八妹妹可要多派些婆子送你回去?” 佟析玉摇着头:“不用,不用!”又笑着道:“也不算远,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姐姐放心吧。”说着停了脚步:“就不见几个哥儿了,姐姐留步!” 析秋盯着她的面容,微微点了点头,佟析玉带着丫头婆子下了山。 “夫人!”碧梧转了回来,回析秋的话:“奴婢去打听了,说这两个月八小姐已经是第三次上山了,有时候在正殿里待一会儿,有时候在后山转一转,不过都是不久就会离开,并没有特别之处。”说完又露出疑惑之色来:“那她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碧槐摇着头。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目光落在山门处,因为角度不对她看不清山下的路,心中却是暗暗筑起狐疑来,佟析玉怎么突然普济寺来的这么勤快? 心里转过,这边炙哥儿在下面莲花池冲她挥着手:“娘,娘!”的喊着。 “算了吧,回去再说吧。”吸气收回目光,和碧梧说着话又朝炙哥儿挥了挥手,目光又远远的朝西面的院子看了眼,心中叹了口气转身沿着栈道下去,曲曲弯弯的又有些湿滑,析秋走的小心翼翼回头去抓碧梧的手:“好像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似乎还陡峭了些……” “嗯。”突然手被人握住,析秋一愣,就瞧见碧梧什么时候不见了,而萧四郎正站在她身后,牵着她的手,析秋笑着道:“四爷回来了,娄二爷走了?” “嗯。回去了。”萧四郎牵着很自然,也不管左右都有婆子丫头守着:“刚刚去哪里了?” 析秋身体便是一僵,有些心虚的咳嗽一声,回道:“去和普宁师太说了话。”脑海中就掠过床后萧延亦的孤单落寞的身影,急忙摒弃了胡思乱想笑着道:“刚刚碰到八妹妹了。” 萧四郎眉梢微挑:“哦?”应了一声:“我上来时到是没有瞧见她,已经走了?” 析秋应道:“是!”转头停了脚步又看萧四郎:“没有瞧见她下山吗?”普宁寺山下山上两个院子……从山下上来要从庙门进,不过萧四郎没有瞧见或许没有注意吧。 萧四郎随意应了,析秋还要再问,这边炙哥儿已经狗爬式的从下面往上爬:“娘,我来接你。”他以为是析秋不敢下栈道,所以要上来接她。 “你慢点!”她一惊,幸好庆山和庆元还有敏哥儿已经跑了过来拉住了炙哥儿,析秋回头对萧四郎道:“四爷先下去吧,妾身慢慢走。”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却没有松析秋的手,直到走到下面他才放开,炙哥儿已经扑了过来:“娘,您是不是害怕,这里很高是不是?” “是啊!娘很害怕。”说着牵着炙哥儿道:“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我的铜钱沉下去了。”说着拖着析秋走到莲花池边上,指着下面道:“就是那一枚,就是那一枚!”满满一池子的铜钱,析秋哪里能分辨出他指的是哪个,胡乱点着道:“你看,所有的铜钱都沉下去了!” “娘,您也扔扔看。”炙哥儿拉着析秋,析秋笑着摇头:“娘和你一样都会沉下去的。”炙哥儿见析秋不肯扔,就转头去求父亲:“爹,你来扔一颗看看。” 析秋失笑,怕影响萧四郎在孩子们心目的形象,便制止炙哥儿:“别扔石子了,这周围可是有许多玩的东西……” 这边晟哥儿招手:“炙哥儿,快过来,这下面有条湖,还有人在里面钓鱼呢。”炙哥儿一听钓鱼,立刻松了析秋的手,跑去晟哥儿身边…… 析秋失笑,目光也落在山下院子前的湖里,不期然的她就想到第一次见到萧四郎情景,就对对萧四郎道:“四爷可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萧四郎眉梢微挑,回道:“不是在岳父的书房外?” “不是。”她笑的很俏皮,萧四郎露出疑惑来,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她,若是见过他不该没有印象才是…… 析秋见他猜不出来的样子,便指着山门下,回道:“那一年春天,我和大太太来这里,四爷和任三爷许多人一起在山脚下,当时山门关了……你和任三爷几人在山门外等……任三爷还打了个小尼,四爷记得吗?” 萧四郎目光悠远,仿佛在思考析秋说的是哪一天,耳边听析秋道:“你站在马车外和大太太说话,妾身和四姐姐偷偷掀了车帘,就看到一身墨黑直缀的你……不过却只见了一个侧面。” 萧四郎恍然想起来,笑着点头道:“似乎是有那么一次!”又看向析秋:“原来你在里面?”颇有些后悔的意思。 析秋听着他的语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会儿,中午由普宁师太陪着一起吃了午饭,午饭时析秋没有再见到萧延亦,太夫人说是衙门有事他先回去了……析秋也未多想,因为是太夫人生成,大家又吃了长寿面,普宁师太陪着说了两个时辰的经文,萧四郎则陪着孩子们在山下抓了会儿,水里还有些五彩的小石子…… 萧四郎和析秋一起在后山闲逛,满山葱茏的绿色植被,析秋提着裙子一路跟着萧四郎走着,两人随意聊着,不知不觉绕开了山门……忽然眼前就募地开朗起来…… 之间约莫半亩地大小的山地上,种着木芙蓉,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仿佛红毯一般一路延伸到尽头…… 析秋眼中露出惊艳来:“好美!”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里还有木芙蓉。 萧四郎看着却是拧了眉头,指着树根处道:“像是新移栽而来。”析秋闻言一愣,顺着萧四郎指着的视线去看,果然瞧见树根之处的土是新的,她满脸的讶异:“这么多树,都是新移栽来的?” 有些不敢置信。 萧四郎眉头拧的越发的紧!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7 爱情? “以前好像并未见过。”马车嘚嘚走着,析秋搂着熟睡的炙哥儿看向萧四郎:“连师太都不知是何时何人移过来的……” 萧四郎却是松了眉头,语气轻缓道:“许是哪家公子贪玩,不过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析秋却是歪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这么一大片树林,想要移来必要费一番周折,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在后山之中,那边又很少有人去,为什么要将木芙蓉栽在那边呢? 析秋露出狐疑之色,心思转过她又想到佟析玉来,到了府里便喊来春柳:“你回去将八妹妹的事和大奶奶说一声,让她留心一些。” “奴婢知道了。”春柳应是,又端了茶给析秋,析秋问道:“敏哥儿回后院了?” 春柳点了点头,析秋想起敏哥儿搬家的事:“去把黄历拿来。”春柳转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黄历来,析秋坐在玫瑰床上翻了几页,前后都没有合适的日子,想了想就指着二十二这一日:“去告诉容妈妈,就定在这一日给敏哥儿搬家吧。”说完,又问道:“房里的丫头都挑了好了吧?” “是,挑好了,敏爷挑了双玉,冬灵,两个大丫头,还有青玉彩玉几个小丫头……”析秋微微点头,觉得也够了,虽没有管事妈妈,不过冬灵这两年成熟了不少,做事勤快稳重,人手到也够用了,况且还有个二铨跟着…… “就这样吧!”析秋说话,就听到身后炙哥儿翻了身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朝析秋看来,析秋微笑着道:“你睡醒了?” “娘。”炙哥儿左右看看:“我们怎么回来了?大哥,二哥,三个他们呢?” 析秋将他抱起来,对春柳吩咐道:“倒杯水来。”又捏了捏炙哥儿的小脸:“是啊,再不回来天就要黑了!”又接过春柳手里的水喂给炙哥儿去喝,炙哥儿撅着嘴:“为什么我不知道,大哥说还要去爬山的呢。” “谁让你睡着了呢。”析秋笑着道:“放在也不是很远,我们等天气好了再去便是。” 炙哥儿听着眼睛一亮,立刻点头道:“好!”张开小嘴咕咚咕咚就着析秋的手将被子中的水喝完,又摸着肚子道:“娘,我饿!” “好,等父亲和哥哥过来,我们就吃饭好不好?”说完将他放在地上:“我们去洗手。” 炙哥儿就一蹦一跳的跟着析秋去洗手洗脸,这边萧四郎和敏哥儿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析秋问萧四郎:“娘累了吧?” “嗯。”萧四郎淡淡回道:“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析秋应是,转头去看敏哥儿:“我刚才瞧过黄历,这个月二十二给你搬家好不好?” 敏哥儿听着笑了起来,点头道:“谢谢母亲!”析秋像他小时候那样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道:“等布置好了,你自己去瞧瞧,看看哪里还缺什么,记得来回我。” 敏哥儿应是。 “哥哥,我也帮你去搬家。”炙哥儿挥着手跃跃欲试的样子,敏哥儿点着头:“好啊,到时候你若是不想睡在房里,就去我院子里和我一起睡……”炙哥儿点头不迭,两个人又凑着脑袋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萧四郎咳嗽一声:“吃饭!”说完端了碗,敏哥儿和炙哥儿顿时收声做好,两手垂在旁边。 析秋看着失笑。 第二日一早,春柳便回来了,回析秋的话:“大奶奶说她知道了,一定多多留意,说明天钱家就要上门来提亲,问您回不回去?” 明天是十八,钱孝廉请了媒人明天正说上门去提亲! 她点了点头,道:“我明天带着炙哥儿一起回去看看吧,总归是大事。”春柳应是:“那奴婢去回大奶奶的话。” 隔日她带着炙哥儿就回了佟府,进门府里便有喜气洋洋的气氛,邱妈妈笑盈盈的迎过来,朝析秋行了礼,道:“六姑奶奶来的,这会儿媒人还没来,说是定了吉时,这会儿还差两刻钟。” “提亲还定了吉时?”析秋便走边说着,看来钱府虽不大倒还挺讲究的。 邱妈妈笑眯眯的样子,显得很高兴:“……礼数很周全。”显然对钱家还挺满意的。 析秋微微挑了挑眉头,邱妈妈就压低了声儿道:“家里的老娘要亲自来的,还有大哥二哥,说是连舅爷都来了……”几乎是全家出动了,对佟府这门亲事非常看重。 “那就好,他们对这桩婚事这么在乎,将来八妹妹嫁过去也就不会受苦了。”析秋笑着说完,两人已经到了江氏的院子前头,析秋回头看着由周氏抱着的炙哥儿道:“下来吧,让你前天不要疯玩儿,这会儿腿酸疼了吧。” 炙哥儿叹着气下来,摇头道:“那是因为我玩的太少了,才会腿痛的。” 强词夺理,析秋点了点头炙哥儿的额头,牵着他往里面走,邱妈妈看着炙哥儿直着腿走路问道:“哥儿的腿怎么了?” “前儿去普济寺,和几个哥哥在河里摸鱼,还爬树……昨儿还好,今天却已经受不住了,喊着腿疼。” “奴婢那里有药膏,回头给哥儿揉一揉吧。”邱妈妈心疼的看着炙哥儿,伸出手去:“来,妈妈抱着可好。” “谢谢,不用!”炙哥儿摆着手,小小的眉头拧成了一条线:“娘说,男子汉要勇敢,这点痛不算什么。” 邱妈妈看着失笑,啧啧赞道:“我们哥儿可真懂事。” 炙哥儿昂着头,朝里头而去,一进去瞧见正在炕头上玩着的坤哥儿和佟析环,便飞奔了过去,三个孩子便挤在一起去玩,炙哥儿还将太夫人给的鲁班锁带来,让坤哥儿也解开试试,他可是费了一整天的功夫才全部解开。 析秋看着他们在玩,便拐到里头去等江氏,才坐下端了茶佟析砚走了进来,抢过析秋的杯子就一饮而尽,析秋问道:“你去哪里了,瞧你这一身汗的。” “总算是得了点空。”佟析砚坐下来,拿帕子擦着汗,转头唏嘘的看向析秋:“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多累。” 析秋知道她指的是绣庄里的生意,不由笑道:“累点好,总归绣庄里生意好嘛。” “你不懂。”佟析砚摆着手;“那根本不是生意。”析秋一愣,就见佟析砚伸头过来,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一天之内将我两个店里的成衣,布料悉数买光了……” “啊?”析秋满脸的惊讶:“一个人……买光了?” 佟析砚点了点头:“我想不通,他买了这么多布料和成衣回去做什么,就是一家人穿半辈子也穿不完。”再说,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 真是什么奇事都有,析秋摇着头笑着道:“看来,是有神仙在暗中助你才是,若不然谁会无缘无故的买这么多布料回去呢。”佟析砚就托着下颚满脸苦恼的样子,显然还是想不通。 “大嫂呢?钱家的人来了没有?”佟析砚这才想起来问江氏,析秋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应该是到了才是。” 佟析砚微微点头,拉着析秋道:“昨晚梅姨娘那边出奇的安静,这会儿都没什么动静。”她想不通,前些日子还和大老爷闹腾的,怎么今日人家正式来提亲了,她却蔫了下去什么话也不说了?这到是稀奇的很。 “亲事都快定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析秋等了佟析砚一眼:“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吧,这两天大嫂忙着八妹妹的事没有空,等过几日亲事定下来,想必就轮到你了。” 佟析砚就想到韩承,顿时红了脸:“别胡乱说话,我什么事也没有。”析秋听着却是果然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在房里胡乱说了会儿话,这边江氏还没有回来,佟析砚喊了代菊:“去前头看看去。”代菊应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跑回来,脸上额头上都是汗:“四小姐,六姑奶奶……前头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析秋和佟析砚对视一眼,问道:“哪里不对劲?” 代菊就道:“正房里,就只有邱妈妈在刘夫人在陪着钱家的人,大老爷,大爷和大奶奶都不在!” “不在?”佟析砚满脸的好奇,转头看向析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析秋心里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拉着佟析砚道:“走,我们去书房看看!”佟析砚听着即刻点头,析秋又吩咐了春柳几个人守着炙哥儿,她和佟析砚就一起穿过小花园跑去了东跨院外的书房。 还没进门,就听到大老爷的怒喝声:“畜生,你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说着一顿:“取家法来,今日非要打死她!” 析秋和佟析砚停了脚步,很少见大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今儿是喜事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生这么大的怒,心里想过里头就听到女子高高低低的哭声:“老爷!”“父亲!” “八妹妹?”析秋和佟析砚满脸的震惊,一向乖巧温顺的佟析玉,做了什么事惹了大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佟析砚已经好奇的不得了,拖着析秋就走进院子里…… 果然就瞧见书房的正堂内,佟析玉腰背曲着的跪在大老爷面前,梅姨娘跪在她身侧,母女两人皆是哭的肝肠寸断,但让他们奇怪的是,正厅里在佟慎之右手边还坐着一位穿着素面月白直缀的男子,析秋一愣,脱口而道:“娄二爷?” “你认识?”佟析砚停下来,回头问析秋:“哪个娄二爷,他怎么会在父亲的书房里?”父亲还当着他的面骂八妹妹。 析秋就飞快的将娄二爷的来历和佟析砚说了一遍,忽然的她就想起来那天在普济寺中的事,佟析玉在普济寺,娄二爷也出现在普济寺中……难道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有外男在,她们已经不方便进去,只能拐了弯去了隔壁的厢房,一进门析秋一愣:“大嫂?”江氏转头过来,立刻朝两人摆摆手:“不要说话。”又指了指隔壁。 原来江氏也是避在这里旁听。 代菊默默的给三个人倒了茶,析秋和佟析砚在江氏的对面坐了下来,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所以三个人俱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这时隔壁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佟大人,您莫要再责怪八小姐,都是小侄一人之错!” “娄二爷!”大老爷声音客气而冷漠:“这是我佟府的家事,若是二爷无要紧事,就恕佟某不作多陪。”说着一顿:“闻贤,送客!” “佟大人。”娄二爷抢白道:“您听我解释,我和八小姐真的是情投意合,若非得知今日您要为八小姐许配人家,小侄也不可能如此唐突上门,请佟大人谅解,小侄真心实意求娶,请佟大人将八小姐许配与我。”字字句句清晰,姿态也放的很低。 析秋和佟析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两人转目去看江氏,就见江氏面色却是温和,但端着茶杯的手却是微微抖着,显然也是气的不轻,她主持着府里的中馈,管着一家人的大小事,但佟析玉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男子做出这等辱没门风的事情来,她如何能不生气! 析秋几乎能听到大老爷生气时的呼吸声,沉默了许久大老爷都没有再说话,佟慎之却是开了口,语气依旧淡淡的却透着疏离:“娄二爷,家父已言,这乃我们家门之事,还请二爷莫要干涉。”已经很不客气了:“一山,送二爷去隔壁的房间喝茶!” 娄二爷顿了一顿,长长叹了口气:“小侄告辞!”就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紧接着房间里就听到佟析玉低低的哭声。 “老爷!”梅姨娘哭诉着道:“奴婢求您成全八小姐吧,老爷!”额头砰砰磕在地面上,梅姨娘哭的求着。 大老爷眯起眼睛来,看着地下跪着的一对母女,眯着眼睛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一顿又道:“私会男子,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父亲!”佟析玉也磕着头:“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父亲……”她哭着哽咽道:“我与二爷两情相悦,只求父亲成全,若是父亲不能成全女儿,女儿只能一把剪刀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你!”佟大老爷气的指着她:“你还有脸说两情相悦?好好,做姑子,你倒是有几分骨气,那我就成全你,明天就送你去普济寺去!” “父亲!”佟析玉眼前便黑了一黑。 “老爷。”梅姨娘磕着头:“老爷,八小姐不能绞了头发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忍心。” 不说这事还好,说了大老爷就越发的生气:“她若是记得还有我这个父亲,就不会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竟去庙中与男子私会,你去问问满京城谁家高门闺秀似你这等不知廉耻,我佟正安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说着一顿,怒喝道:“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明日一早就送去普济寺去!” 江氏放了手中的茶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析秋知道江氏虽生气,可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钱家的婚事定然是不能应了,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将佟析玉真的送去庙里,这件事本来还没有人知道,可一旦人真的送去了,那就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住了。 佟析砚也是脸色泛白,脸上的惊怔未消,缓缓转头过来用一种没有睡醒的语气问析秋:“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八妹妹竟然去庙里私会男人?” 析秋也不相信,佟析玉一向还算安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若非钱家上门来提亲,这件事她要瞒多久? 难怪她这两个月去了三次普济寺。 原来为了去见娄二爷? 这位娄二爷也是能人,两个人月前娄二奶奶可还是好好的躺在家里,他就已经和佟析玉暗度陈仓,如今二奶奶刚一去世,他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求亲…… “我们去看看。”析秋拉着佟析砚转身也随着江氏出了门,拐去了隔壁,江氏已经站在里头,梅姨娘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佟析玉抱着梅姨娘,一片片乱糟糟的哭着,地上是破碎的杯子碎片,大老爷负手站在厅堂内,气冲冲的喘着气,显然被气的不轻。 “父亲。”江氏劝着道:“您也消消气,这会儿家里还有客人,这件事不如我们晚上再说,先想想怎么将钱府的人送回去……”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明明两家约好今天的日子,钱府满门的人兴高采烈的来了,这边他们却反悔了不能再定亲,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将他们挡回去呢。 大老爷摆着手,怒道:“你们自己去处理!”对江氏也生出不满来,说完甩袖转身过来,冷目看着佟析玉:“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明天一早就去普济寺!” 佟析玉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梅姨娘头发凌乱满脸的泪痕哭着抱着佟析玉。 大老爷说完挥袖就进了里间,见析秋也在,脚步一顿还是进了里面。 “将八小姐送回去,好好照顾着。”江氏也沉了脸:“送梅姨娘回去。”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几个婆子上来,不由分说分开梅姨娘和佟析玉,几个人抬着佟析玉,几个人扶着梅姨娘,梅姨娘看向析秋,就挣扎着扑了过来:“六姑奶奶,六姑奶奶……您帮忙求求老爷吧,八小姐这么不容易,这么多年一直苦熬着……娄二爷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八小姐嫁过去对你们只有助益没有害处的啊。”她说着一顿揪着析秋的袖子:“八小姐一向最敬重您这个姐姐,求求您帮帮她吧。” 她说佟析玉这么对年苦熬着……析秋没有说话,江氏却已经生了怒,喝道:“还不拖下去,留着作甚。”说着一顿又道:“将她看管起来!” 婆子得令,朝析秋行了礼,将梅姨娘的手从析秋的袖子上剥离下来,拖着出了门。 “大嫂,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佟析砚看看江氏,又看看佟慎之:“她怎么会和寿宁伯扯上关系?” 江氏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转头过去飞快的道:“这件事稍后再说,我去想办法将钱家的人送出去。”说完理了理头发有些英勇赴义之势的要出门,析秋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这时候佟慎之站了起来:“我去吧。” 江氏一顿,回头诧异的去看佟慎之,佟慎之一向不参与内宅的事情,今天却主动提出要去和钱家接触:“大爷?” 佟慎之目光顿了顿,深看了江氏一眼:“你去歇着吧,我去去就来。”说完,又看向佟析玉和析秋:“陪陪你们大嫂。”转身出了门去。 江氏看着佟慎之的背影,委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析秋默默的走过去,握住江氏的手,轻声安慰道:“父亲也并无其它的意思,大嫂您不要胡思乱想。” “是啊!”佟析砚点头道:“要怪还是八妹妹。”说着气难平的样子。 析秋挽着江氏:“我们回去说吧。”这件事也不是好处理的,娄二爷可还在隔壁等着呢,说着三个人便出了门一路沉默的去了江氏的房里。 “大嫂,我怎么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八妹妹何时认识娄二爷的?”佟析砚一坐下来便问道。 江氏端着茶喝了一口,叹气道:“还是上次,娘除服礼前八妹妹说要去庙里给娘点一盏长明灯,那一日去了许久的时间,直到傍晚才回来,我见她无事也没多想……现在想想那天她的脸色很奇怪,只怕就是那一日见到娄二爷的,后来六妹妹有天回来,她那日也是一大早去的庙里,也是逗留至傍晚才回来,因为后面有几个婆子跟着,又有普宁师太照看着,普济寺寻常去的也非闲杂人等,所以我也是放心的。”说着一顿,侧目看着析秋:“直到昨天六姑奶奶让春柳回来告诉我,让我留意八妹妹,我才幡然明白,八妹妹这段时间春风拂面心情极佳,就连梅姨娘那天闹了韩大人后,也是消弭了下去没再多说一句……” 看来,佟析玉和娄二爷已经认识有些日子了! “六妹妹,你说这事怎么闹成这样。”江氏觉得无比的委屈,她毕竟不是大太太,对佟析玉就是管教也有个尺度,所以有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怎么也没有想到酿成这样的祸事出来,让大老爷对她都生了怒:“若是按我现在的怒,定是不会再去管她,随父亲怎么处置,可是……总不能真的将她送去庙里吧……”总不是体面的事。 “为什么不能!”佟析砚紧蹙了眉头,满面的怒容,大声说完忽然想到自己当初也是如此,虽脸色一变捅了捅析秋:“你说吧。” 析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大老爷正在气头上,不论寿宁伯多高的门楣,事情成了这样的也总是有碍体面的,大老爷现在不会松口将佟析玉许给娄二爷,况且,这个事情也不是佟氏同意了就同意了,寿宁伯那边可还不知道什么意思,那边娄二奶奶刚刚去世,若连七七都未过就定了人家,这传出去可不好看,再说娄老太君的脾气…… “父亲说送去庙里也只是一时气话,这件事还是慢慢来吧,娄二爷说了不作数的,要来也是要让寿宁伯府专门请了媒人登门才是,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我们佟氏成什么了。”析秋拧了眉头,说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江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揉着头只觉得里头火烧着的疼,看向一边愁眉苦脸的丫头,吩咐道:“去前头看看,钱家的人走了没有。” 也不知道佟慎之如何处理! 丫头去了,过了一会儿佟慎之也回来了,江氏迎了过去,问道:“大爷,钱家的人走了?” “走了。”佟慎之淡淡说着,却没有说出他是如何将人送走的。 江氏总算松了口气,看向随着佟慎之回来的邱妈妈,道:“去,将八小姐身边的丫头婆子都给我看管起来,一个个仔细审问,老实就是送去庄子里,偷奸耍滑的就发卖出去!” 邱妈妈应是,江氏转头过来看向析秋道:“六妹妹,你与寿宁伯的娄夫人相熟,能不能麻烦你安排个时间,帮着和她约着见一面。” “大嫂!”佟析砚拧眉不满道:“难道您真的要成全她不成。” 江氏叹了口气:“这件事不管怎么处理,也不能听我们一家之言,总要和娄夫人碰个面。”娄二爷做出这等失了身份的事情来,佟氏也不能独自将这件事忍了,怎么也要和娄夫人见一面说叨说叨。 析秋略思索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边邱妈妈转了回来,沉了脸道:“大奶奶,八小姐房里的人悉数都关起来了,不过八小姐醒了……”说着,看了眼析秋:“……说想见一见六小姐。” 佟析砚气呼呼的坐在一边不说话,析秋朝江氏和佟慎之道:“索性现在时间还早,炙哥儿就放在这边玩会儿,我去看看她吧。” 江氏满脸苦涩的握住析秋的手:“辛苦你了。”析秋笑笑,这边佟析砚愤愤的站起来,甩袖道:“我回去了。”说完就率先出了门。 析秋带着春柳几个人去了西跨院,佟析玉的院子里静悄悄,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守着院门,析秋留了春柳几人在外面,独自进了房里,佟析玉软软的靠在大迎枕上,痛苦的闭着眼睛,听见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朝析秋看来,喊了声:“六姐……” 析秋微笑着走过去,在佟析玉床边站定,问道:“八妹妹找我何事?” “六姐请坐。”佟析玉虚弱的坐直了身体,见析秋在床头的杌子坐下来,露出凄惨的笑容来,道:“六姐此刻一定在心里骂我吧,觉得我不顾廉耻,觉得我丢了你们的脸是不是?”说着不等析秋说话她眼晕泪光楚楚可怜又无奈的样子:“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六姐和大督都鹣鲽情深,一定明白我的感受……有时候感情来了,便是我想控制也无能为力的。” 析秋并未说话,静静听着面上含着微笑,佟析玉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突然倾身过来一把握住析秋的手:“六姐……您帮帮我好不好,这个家里,只有您能帮我了。” “六妹妹。”析秋松开佟析玉的手:“你先冷静一下。” 佟析玉眼泪落下来,慌乱的摇着头:“我冷静不了,真的,六姐姐,我冷静不了……只有您能帮我,您帮我劝劝父亲和大哥行不行?求求您了。” 析秋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复,只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恬淡却又透着疏离,佟析玉目光一怔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收回抓着析秋的手,喊了声:“……六姐姐。” 过了许久,析秋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去劝父亲,他会答应?” 佟析玉闻言精神一怔,急忙道:“父亲一向倚重你,家里这两年什么事都会和你商量,便是我和四姐的婚事,父亲也都问过你的意见,你去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析秋忽然笑了起来,站了起来淡淡的道:“你多保重,我回去了。”说完不再看佟析玉转身朝外走,佟析玉急了,忙掀了被子下了床,一下子拉住析秋泪眼朦胧的道:“六姐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一顿又道:“您知道,我一直都很乖巧温顺,便是父亲也夸我懂事,你知道吗,我都是学您的,我觉得我只有学您的一颦一笑处事之风我才能有好的未来……三姐太骄傲却又没有手段,四姐太倔强眼里只有她自己,只有您,只有您是最明白的人,我学着您的样子……果然大家都在夸我……” 她转过来,拦着析秋:“您看,我在庙中偶遇娄二爷,他对我一见钟情,知道我喜欢木芙蓉,几日之内让家仆从京城各处甚至远赴通州寻了那么多木芙蓉来,种在我们相遇的地方,只为博我一笑……他说我很美,似芙蓉一样淡雅令他着迷,夜夜梦中都是我……你知道他这么说时我多高兴吗,我知道我做对了,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纵然我知道这样很不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您有大督都的宠爱,我也想要这样一个男人的宠爱,如今我得到了,像是做梦一样……六姐姐,求求您,看在我们姐妹十几年,看在际遇相同的份上,帮帮我!” 析秋推开她,淡淡一笑,挑眉问她:“你们爱的这样义无反顾,爱的这么惊天动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局面?”佟析玉一怔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想到了,我们原想再等一等的,等半年后他再来府中提亲,到时候父亲定然会同意的,可是没有想到父亲就要把我嫁给钱公子,我等不了,我不能嫁给别人……” “你没有说实话。”析秋摇了摇头:“算了,你自己保重,我先走了。” “不,不!”佟析玉拉住她:“六姐姐,我说的都是说话,我爱二爷,所以我义无反顾的想要嫁给他……钱公子我没有见过,我不愿意嫁给他,这没有错吧?没有错吧!” 析秋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明白?你在家中靠的是父亲养着,大嫂照顾着,你自己问问你为了自己的爱情,将父亲至于何地,将大哥大嫂至于何地,你可考虑过他们的感受?”析秋说着一顿又道:“你让我帮你,可我却不知道如何去和父亲说,是让父亲理解你们的爱情,还是让大哥为你的勇敢赞叹?我说不出口……抱歉。” “六姐。”佟析玉后退了一步,惊怔而绝望的看着析秋:“难道您真的忍心看父亲将我送去普济寺出家为尼?” “我忍心不忍心并没有用,这些要看父亲的决定。”说完绕开佟析玉朝外走,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着佟析玉道:“你说你学我?我却觉得你学的是三姐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佟析玉怔在那里,析秋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断的在她脑中旋转……她,学的是三姐姐? 析秋回到江氏那边,外头有婆子回道:“六姑奶奶,六姑爷来了,去了老爷的书房。”析秋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对江氏道:“我先回去了,娄夫人那边我约了时间会派人来和你说。” 江氏点头送析秋出门,析秋牵着炙哥儿朝外走,问门口回话的婆子:“书房里还有谁?” “还有娄二爷。”婆子答道。 析秋点了点头,回头对江氏道:“那我去四姐那边坐会儿,大嫂您也歇会儿。”江氏应了,让人送析秋母子去了佟析砚那边。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8 处理 和萧四郎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着黑,析秋只觉得心头闷闷的难受,拿着画册坐在床上发呆,炙哥儿推推她:“娘,后来呢,后来小乌龟有没有到他黑黑的,小小的壳里去睡觉?” 析秋侧目去看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在炙哥儿脸颊上亲了一口,继续讲道:“富兰克林知道,他必须要进去睡觉……于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他就偷偷在他的床边,点亮了一支蜡烛……”说完了合上画册,看着炙哥儿道:“快睡觉吧。” 炙哥儿穿着肚兜和裹裤,白白的肉嘟嘟的,双腿像萧四郎修长笔直,突然高高举起来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虽有些不够利落但动作却是完成了,又坐着瞪着眼睛看着析秋:“娘,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情吗?” 析秋满脸的惊讶,没有想到炙哥儿不但跑步很快,便是这种很有技术性的动作,他也能做,心里暗暗震撼面上却是笑着点头道:“是啊,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情……害怕并不没有不好,只要我们要想办法克服自己的恐惧就可以了……” 炙哥儿似懂非懂,想了想又凑到析秋的面前来:“那您有害怕的东西吗,爹有害怕的吗,三哥有害怕的东西吗?” “有啊。”析秋微微想了想,回道:“娘和富兰克林的妈妈一样,也害怕我们炙哥儿过的不开心。”一顿又道:“至于你父亲和哥哥,等明天你亲自问问他们好不好?” 炙哥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抱着析秋很好奇的问道:“娘,小乌龟的名字好奇怪……”析秋一愣,笑了起来:“因为它是小乌龟啊……” “快睡觉吧,时间不早了,只有早早睡觉才能长的高高的哦。”析秋哄着他,将毯子盖在他的肚子,拍着他:“快睡吧。” 炙哥儿身子拱了拱:“嗯,我要像爹一样高!”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析秋出门吩咐周氏和问玉:“虽是夏天,可夜里还是要盖着一些,你们睡觉也惊醒些。”周氏和问玉点点头,析秋则带着春柳和碧槐又去看了看敏哥儿,敏哥儿正坐在书桌前练字,冬灵给她打了帘子析秋走进去,敏哥儿见母亲来了立刻笑着放了笔跑了过来:“母亲,您怎么来了,弟弟睡着了吗?” “是啊,睡着了。”析秋牵着他的手走到书桌前去看敏哥儿刚刚描红的字帖,字体端正横竖有力已经初见风格,她笑着道:“时间不早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嗯,还有一张,等写完了我就睡觉。” 析秋点了点头,指了指字帖道:“那你写吧。”她自己在一边坐了下来,含笑看着她。 敏哥儿目光一亮,母亲这是要陪他练字,他笑了起来满脸愉悦的坐回椅子上,提了笔认真的去写,每写一个字都要回头去看看析秋,每每所见析秋都是弯着眼睛笑眯眯的注视着他拿了扇子在给他打着,敏哥儿很高兴的转头去写…… 转眼两张字帖写完,敏哥儿高兴的道:“母亲,我写完了。”析秋点了点头:“洗洗手,去睡觉吧。” 敏哥儿点头,依言去洗了手又和析秋一起去了卧室,乖乖的躺在床上,如同炙哥儿一样她帮他盖了毯子,等他睡着了才转道回了正房。 院子里只有守门的婆子低低的说话,还有两旁的花坛里有清脆的蛙鸣,析秋由春柳和碧槐扶着慢慢走着,春柳就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看了眼析秋,有些不安的问道:“夫人,八小姐……真的会被送去庙里吗?” 依大老爷的脾气,佟析玉明儿定是要送去庙里的,是不是落发为尼却不好说,但惩罚是定然少不了的:“明天你和岑妈妈去一趟寿宁伯府,去和娄夫人说一声,约个时间来府里和大奶奶见一面。” “奴婢知道了。”春柳应是点了点头,三个人已经转到正房的门口,岑妈妈正站在门口等着他,析秋问道:“四爷呢?” “去外院了,韩大人刚刚来了,四爷让奴婢和您说一声。”岑妈妈回道,接了春柳的手扶着析秋进门,又回头看来眼春柳,低声笑道:“夫人,两人八字找人合了,是天作之合……奴婢就和金大瑞家的挑了三个日子,都用红纸标着您挑一个?” 总算有件开心的事,析秋回头含笑看了眼春柳,春柳已经通红了脸喃喃说不出话来,她笑着点头道:“拿来我瞧瞧。”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 岑妈妈就拿了红纸出来,析秋看到上面几个日期,一个是来年十月初八,一个是来年五月初八,还有个是今年八月初十……析秋拧了眉头道:“明年太晚了些。”看了春柳:“不如就今年八月吧,这个日子好,天气不冷不热的……”一顿问春柳道:“你觉得呢。” 春柳垂着头,听析秋问她一愣:“啊?”又反应过来析秋说的是什么,立刻跺了脚:“奴婢哪懂这些……夫人做主吧。”说完羞的说不出来话,跑了出去。 析秋笑了起来,看向岑妈妈道:“你去问问金大瑞家的,定这个日子她那边准备来不来得及,若是来得及就定这个日子吧。”岑妈妈笑着接了红纸,点头道:“奴婢明天就去办!”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春柳的嫁妆你和碧槐去办吧,也别绣了去四姐的绣庄里买了现成的也便(bian)宜些。”岑妈妈应是出了门去,碧槐帮析秋添茶,析秋看着她吩咐道:“当初司榴出嫁,我们那时候也没有钱,我给她是四十两的添箱,现在不同往日我们手头也宽余些,这样往后你们几个出嫁,我每天添一百两吧,你觉得可成。” “夫人。”碧槐惊怔的看着她,这可一笔不小的数目,往年历来还没有听说过哪家夫人给丫头出嫁添一百两的:“奴……奴婢不知道。”析秋失笑,就点了她的额头道:“就这么定了吧,回头你从我首饰里找找看,有没有银头面,若是没有就去锦绣阁打一副回来,嫁妆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操办了熟练了,往后你自己的,你也有经验了。” 碧槐也闹了个大红脸:“夫人就拿奴婢取笑。”正说着碧梧走了进门,端了食盒:“夫人,您晚上几乎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再吃些垫垫吧。” 析秋摆了手,道:“不觉得饿,你们也去歇着吧。”碧梧和碧槐对视了一眼,碧槐偷偷打了手势,两人安静的退了出来。 “夫人怎么了?”碧梧看了看食盒:“好可惜,我特意让厨房做的夫人最喜欢的红枣栗子糕……”碧槐捏了她的脸:“你就知道吃。”两人下了台阶,碧槐又道:“夫人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我们别打扰她了。” 碧梧应是,提着食盒下了台阶,又侧目问碧槐:“三少爷这两天有没有信回来,我没听夫人说起过,你听说了吗?” 碧槐有些心不在焉,摇摇头回道:“没有!”说完,见紫阳正拿着鸡毛掸子从外面进来,碧槐问道:“就说回来没瞧见你,你从哪里回来?” 紫阳笑着道:“我见敏爷院子里还有几处没有收拾干净,我闲着无事就去打扫一遍。”说着搁了手里的抹布问碧槐道:“夫人回来了吗?” 碧槐点了点头,紫阳就擦擦手又朝后院而去,碧槐拉着她问道:“这么晚,你去哪儿,我记得今儿不是你当值吧?” “我去看看敏爷睡了没有。”紫阳笑着回头道:“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回去吧。”碧槐就点了点头,和碧梧拐去了后面的抱厦歇着。 萧四郎自外院回来,守在门外的碧槐瞧见立刻行了礼打了帘子,萧四郎脚步顿了顿:“夫人回来了吗?”知道析秋每天都要哄了炙哥儿睡觉才回来。 “回来了,在里面呢。” 萧四郎没作多想,便跨了进去,就瞧见析秋一个人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发呆,见萧四郎进来她迎过来:“韩大人走了?” “嗯。”萧四郎在床边坐了下来,看向析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析秋接了门口碧槐倒的茶递给萧四郎,回道:“想一个人静一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还在想八姨的事?”萧四郎放了茶盅问道,析秋点了点头:“娄老太君和娘一直交好,八妹妹又是我的妹妹……我怕娘那边会多想。” 其实娄佟两家联姻对佟家也是助益,对萧家和娄家来说,其实倒不见得更亲近一分,两家本来如同一家,就怕太夫人会觉得他们佟氏太功利,几个女儿都嫁去了高门,不光太夫人就是外面的人,可能也会如此认为,作为佟氏的女儿,她心里自是有些放不下。 大老爷如此生气,一方面自是因为佟析玉行为太过出格,一方面可能也有此原因,亲事只要定下来,外面定会有人议论大老爷靠着卖女儿,才得了今日的官位,佟氏才会有今日的繁盛。 萧四郎明白她的意思,安慰道:“娄伯爷这几年深居简出,在朝中所做之事也不过是一些简易之事……”说完看向析秋:“至于娄老二,也不过在朝中领了闲差,打理伯府的庶务。” 萧四郎的意思是,寿宁伯这两年已经退居幕后只为保全,娄二爷在府中也只是打理庶务并无要职,娄家这一辈并无拔尖之辈,若是明白之人也自当会明白,佟氏若真有心攀入高门,也不可能选了寿宁伯府。 析秋总算有些释然,可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不由搂住萧四郎的腰靠在他的胸口,长长叹了口气:“希望如四爷所言吧!”萧四郎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道:“自是会如我所言。” 析秋抿唇笑了起来,才想到问韩承来的事:“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说是心里闷来找我吃酒,我回了,他便去寻钱文忠了……”语气淡淡的说着。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春柳和岑妈妈从寿宁伯回来,岑妈妈复述道:“娄夫人像是完全不知道,只说明日正巧有空,到时候来府里。”析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两府的事情还是让大奶奶去处理吧。 下午金大瑞家的进了府:“奴婢想着在医馆后面租间房子,这两天正托了人四处在寻,房里的家具等租了宅子再请人进门量尺寸……”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析秋:“因为并没有多少东西要准备,到八月来得及。” 析秋微微挑了挑眉头,看向金大瑞家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金大瑞家的听着忙摇着头道:“没有,没有。”说着一顿又道:“就是……怕委屈了春柳姑娘,她毕竟是夫人身边出去的。”知道析秋对身边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都好的很,所以担心析秋觉得她亏待了春柳她没有面子。 “既然时间来得及,那就定这个日子,如若觉得缺什么,就进府来回我,能添的我帮你们添上便是,其它的你就不要多想了!”是在告诉她,她的要求也并没有多高。 金大瑞家的暗暗松了口气:“夫人为我们已经做了许多,不敢再让夫人跟着操心。”一顿又磕了头:“那奴婢就去和春柳说说,看看她还有什么要求,以后总归是他们住,她们满意还是最重要的。”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析秋也不管她,点头道:“去吧。”金大瑞家的便退了出去。 天诚拿着信隔着帘子回道:“夫人,舅三爷来信了。”析秋闻言笑了起来,起身出了门天诚又回道:“信是从兵部驿站一路过来的,只有一封信。”以前佟全之写信常常托人捎回来,所以也会有些事托了人传回来。 析秋点了点头,接了信又回房里拆开,里头寥寥数句的内容,析秋却是笑着和碧槐道:“他说年底要回来。” 一去两年多,也不知道佟全之变成什么样儿了。 “夫人,三舅爷来信了?”碧梧蹦跳着进来,笑嘻嘻的问道。 析秋眉梢一挑,笑着回道:“是啊。”碧槐则转头过来看着她,眼底露出审问的意思,碧梧看看析秋又看看碧槐,笑着道:“不……不是,就是随便问问。”说完又咚咚跑了出去。 析秋看着碧梧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隔日一早,江氏就上门来,析秋问道:“父亲将八妹妹送去普济寺了?”江氏点了点头:“昨天就送去了,说让她在庙里好好反省反省……八妹妹倒还好,梅姨娘却是闹腾了一整天,又是撞墙又是上吊的……这会儿正绝食呢。” 析秋叹了口气:“父亲还好吧?”江氏顿了顿回道:“昨儿去衙门了,回来的迟,今儿一早上走的我也没瞧见,只去梅姨娘那边一趟,说他若是再闹,就将她送去庄子养着……” 有王姨娘这个例子,梅姨娘想必也不敢多闹腾了! 江氏揉了揉额头,又指着眼下淤青道:“我也是两日没睡好,让人牙子送了丫头婆子进来,府里一些年纪大的就统统放出去罢了,省的留在府里惹是生非。”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说话外头岑妈妈回道:“夫人,娄夫人来了。” “知道了。”析秋和江氏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站了起来迎了出去,娄夫人已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上了门前的台阶,瞧见江氏也在这里,娄夫人微微一愣,笑着道:“佟大奶奶也在这里啊。” 江氏回了礼:“夫人!”三个人进了次间里,娄夫人笑着问道:“昨儿见府里的妈妈去,我着实吓了一跳,听了她们解释才算松了口气。”娄二奶奶去世后,娄夫人又憔悴了许多,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是我大嫂。”析秋握了娄夫人的手,回头看向江氏:“她有事要与夫人商量。” 娄夫人又是愣了一愣,她和江氏并无接触,不明白江氏找她有什么事,心里有些不安的,问道:“……什么事?” “让大嫂和您说吧。”析秋笑着站了起来:“中午您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我去让厨房准备。”说着要出门的样子,娄夫人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看看江氏又看看析秋,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道:“那就劳烦四夫人了。” 析秋微笑着和江氏点了点头,便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门去,又随手将门关上,留了江氏和娄夫人。 “炙哥儿在哪里?”析秋吩咐了岑妈妈去嘱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四处不见炙哥儿的踪影,碧槐回道:“去外院了,和敏爷一起走的。” 析秋一愣,敏哥儿去上课,他去做什么? “谁跟着的?”析秋问道,碧槐答道:“周氏和问玉还有庆山庆元都在。” 析秋放了心,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厨房,待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又回了次间里,进门时房间里闷闷的,只闻娄夫人低低的压抑的哭声,见析秋进来江氏朝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析秋走过去,娄夫人抬眼来看她,就哭诉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余下的话再说不下去。 析秋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们也没有脸去说娄二爷,佟析玉身为女子哪里又比娄二爷光彩多少,柔声劝娄夫人道:“您也宽宽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也无益,您身子也不好,大嫂本来不想和您说这事,可这事也不是小事,二爷又执着的很,我们也不能独断的将这件事处理,所以只能请了您来私下商量商量。” “唉!”娄夫人摇着头,满脸的叹息:“不满您说,我这么多年不知道被娘骂了多少,说我将几个孩子宠坏了,年轻时我心里不服气,只想着自己的孩子我若不宠着谁还会来宠,事事都依着他们几个,现在年纪大了,这些年我也自食恶果了,再回想还是娘说的对,我那几个孽子确实被我宠坏了……” 江氏也跟着伤了情,抹了眼泪劝着道:“都说儿大不由娘,您也别将事儿都怪在自己身上……”本想说贵府几个公子一表人才,可想道娄大爷和娄二爷,她的话就说不下去,寿宁伯中儿子许多,嫡出三个公子最小的那个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如今看来却只有庶次子最是拔尖的。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劝不下去了。 娄夫人摆着手,脸上没有怒色只有伤心:“大奶奶和四夫人都不要劝了,我生的儿子我太清楚了。”说着一顿又道:“老二也没有什么恶习,一直规规矩矩打理府中的事,老二媳妇在世时两人感情也不错,我心中一直还觉安慰,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做出这等伤人心的事情来。” 又想到刚刚过世的儿媳,越加哭的凄厉。 析秋和江氏陪坐着,一时间到不知用什么话安慰。 娄夫人哭了一阵,擦了眼泪,对析秋道:“劳烦四夫人吩咐丫头给我打盆水来,我也洗洗免得这样出去被人笑话。” 析秋应是,吩咐了春柳打水来,又服侍了娄夫人净面梳头,几个人重新坐了下来,娄夫人道:“我回去和娘商量一下,三日内定会给大奶奶一个答复,您看可行。” 江氏自是不会提出意见来,点头道:“好!” 事情说的差不多,娄夫人也留不住,便起身和析秋告辞,析秋留她:“在这里吃午饭吧。” “哪里吃得下,我还是回去吧。”说着朝析秋和江氏点了点头,便径自出了门去。 等娄夫人离开,析秋和江氏在房里说了会儿话,江氏也告辞回去了,析秋出门去看还不见炙哥儿的身影,便带着几个丫头去了外院,站在院子外面,析秋透过窗户就瞧见炙哥儿正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毛笔,也不知在画什么,认真的很。 敏哥儿坐在隔壁,季先生正拿着书在讲课,时不时看看敏哥儿,又看看炙哥儿,面含微笑…… “炙爷也在上课了?”春柳惊讶的叹道,析秋抿唇笑了起来,对炙哥儿能安静待在这里听季先生讲课很是安慰…… “走吧。”这大热的天日头又毒,只要没有四处乱跑就行。 析秋回到房里换了家常的衣裳,才坐下炙哥儿和敏哥儿就回来了,析秋让人带着两人去洗脸洗手,又问炙哥儿:“上午去做什么了?” “我去听先生讲课了,还画画了。”炙哥儿露出得意的样子。 敏哥儿在一边笑着,析秋问道:“哦?先生讲了什么,你画了什么?” “是这个!”炙哥儿从身后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析秋,析秋展开一看顿时愣住,就见上头有的是毛笔画出来,有的索性用手指沾了墨画出来,有的像弯刀有的像弓箭,还有圆圆的像是盾牌…… “你画的这个?”析秋笑着问道,炙哥儿点着头道:“嗯,我在爹的书房见过……”又将画拿过来:“我要拿给爹看。” 析秋失笑:“炙哥儿画的真好。”又问道:“那你去听课,先生讲了什么课?” 炙哥儿就摇头晃脑的道:“先生说:三人行,必有老师!”说的不完整。 析秋就朝敏哥儿看去,敏哥儿就微微点了点头,析秋就抱着炙哥儿亲了一口,道:“炙哥儿真棒。”炙哥儿乐呵呵的笑着,目露狡黠。 等下午她又和敏哥儿确认,敏哥儿道:“弟弟很认真也很安静,连先生都夸奖他呢。”目光闪动。 析秋知道,敏哥儿定是在给炙哥儿打掩护说好话。 又偷偷将最老实的二铨找来问,二铨回道:“炙爷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又去先生的――小说看,然后找到一本画着兵器的书,不过却是看了许久!” 析秋一愣,没有再说话,炙哥儿和敏哥儿真的是不同的两个孩子,敏哥儿自小安静喜欢读书,而炙哥儿呢,很活泼身手也很灵敏,对书本却不喜爱,整日里但凡和兵器武功的东西沾上,便会爱不释手…… 难道真的如佟全之说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她微微挑眉! 当晚,娄夫人回到府里,将娄二爷和佟析玉的事和娄老太君以及娄伯爷原原本本的说过,娄伯爷顿时一蹦而起火冒三丈的道:“这个孽子,竟做出这么不知耻的事情来!”说着又指着娄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说着走到门口:“来人,将那个孽畜给我拿了来!” 只说孽畜,婆子哪知道娄伯爷说的是哪位爷,愣在哪里不知所措,娄伯爷气的上去就是一脚:“还不快去。”婆子吓的三魂掉了七魄,捂着胸口就爬起来出了院子…… 娄夫人在一边不停的哭,却什么都不敢说。 娄老太君沉着脸,目光一瞪看向自己的儿子,喝道:“难道不是你的儿子,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坐下说话。” 母亲发了话,娄伯爷再气也只能坐下来,还不忘瞪了娄夫人一眼:“哭,一出事就只知道哭!” “住口!”娄老太君喝完,娄伯爷总算没再说话,娄老太君就朝娄夫人看去,问道:“秋丫头如何说的?”先问的是析秋的意思。 娄夫人抹了眼泪,哽咽的回道:“四夫人只说让我和佟大奶奶商议,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娄老太君听着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佟家的八小姐被佟大老爷送去普济寺了?” 娄夫人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让人去佟府打听了,昨儿就送去了。” 娄老太君听着就端着茶吃了一口,沉默了片刻看向娄伯爷道:“你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这样火爆性子,事情都发生了,不想着解决问题却在窝里横起来,我问你,如今朝中都在传皇长子将要启蒙,吴阁老推荐了佟大人可有其事?” 娄伯爷闻言一怔,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点头道:“确有其事!”娄老太君就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又看向娄夫人道:“你明日就亲自去一趟佟府,和佟家大奶奶商量,若是他们不嫌弃,我们愿意求娶八小姐,他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凭能力满足。”一顿又对娄伯爷道:“你在朝中和佟大人接触接触,此人刚正谨慎步步走的稳当,又极重门风脸面,这门亲事我们若结了也没有不妥之处,到是对老二将来也有助益……” 娄伯爷愣了一愣,和娄夫人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应是。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大爷和二爷来了。” 婆子不知道娄伯爷到底找的是谁,索性将大爷和二爷都请来了。 娄伯爷听到,火爆脾气又蹿了起来,立刻一蹦而起抓了手边的折扇就候在了门口,见门帘子一动一脚就踹了过去,拿着扇子劈头盖脸的就抽了下去。 娄大爷捂住头:“爹,爹!”满屋子的乱窜。 娄伯爷知道打错了人,也不收手接着打了两次,才掉头朝门口惊怔的白了脸的娄二爷看去,眼中怒火一窜就冲过去,揪着娄二爷的衣领一顿抽,娄夫人哭着过来,房里的婆子也瞧见架势不好过来拉,房里乱作了一团。 受了无妄之灾的娄家大爷捂着头偷偷去看父亲,顿时一阵郁闷,合着他是替二弟挨了板子,心里不服气立刻嚷着道:“父亲,把我刚刚那几下一并还给二弟。” 娄老太君一个眼风过来,娄大爷顿时脖子一缩,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娄伯爷没头没脑的打了一通气喘吁吁的扶着墙站着,指着娄二爷就道:“给我跪下!”娄夫人抱着打懵了的娄二爷,娄二爷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告诉我,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你给我说。” 娄夫人眼前直泛黑,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娄二爷就求道:“伯爷,老二年纪还小,你就饶了他吧。”又朝娄老太君看去,却见老太君只端了茶盅慢慢喝茶,全然当做没有看见。 娄夫人知道求救无望只得护着娄二爷在怀里,看着娄伯爷。 娄伯爷气的指着他们,就怒道:“你就这么宠着他吧,他还小?他过年多大了,有二十一了吧,难道我们能跟着他们一辈子,等我们死了他们不要把这个家败没了?” 娄夫人被说没了话,便在一边哭着。 娄伯爷瞪着眼睛看着娄二爷:“我问你话呢,你给我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娄二爷一抖,有些慌的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父亲又朝娄老太君看去,嗫喏了几次有些胆怯的道:“儿……儿子不知道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娄伯爷看着他的样子更加的气:“你有胆子没胆子认,你这个兔崽子!”说着又要上去打。 娄老太君茶盅往桌上一放:“够了,都给我歇着!” 房间顿时没了声音。 析秋指挥着丫头婆子:“把――房里放好,衣服都归置好了,冬天的夏天的,按四季放了,里衣外衣也分出来摆,免得回头要穿却寻不着。”又转头去看抱着一摞字帖的冬灵:“这些东西去问问敏哥儿,要放在哪里。” 冬灵应是,转头去问敏哥儿,敏哥儿就带着他进了书房。 这边鑫哥儿和晟哥儿来了:“四婶婶!”又朝敏哥儿的院子看去:“这个院子真好看!” “你们自己来的吗?”析秋看着两个孩子笑着说着,又朝他们身后看去,鑫哥儿点头道:“我们两个坐了车来的,不过祖母那边已经说过了。” 析秋点了点头,指了书房方向:“敏哥儿和炙哥儿在里面呢,你们进去吧。” 鑫哥儿和晟哥儿点了点头,又从身后各自的常随手里拿了东西抱在手里,晟哥儿笑嘻嘻道:“我们给敏哥儿准备的贺礼……”又摸着后脑勺:“就……就是有些拿不出手。” 析秋看着他的样子便笑了起来:“礼轻情意重,你们兄弟之间讲究这些做什么。”两个孩子皆了笑了起来。 析秋便和两人一起进了书房里面,敏哥儿在和冬灵整理书桌,炙哥儿满房间的找宝藏似的东看看西摸摸,见晟哥儿和鑫哥儿来了,立刻笑着跑过来:“大哥,二哥!” 三个笑抱了一团。 敏哥儿放了手里的书,冲两人抱了抱拳,晟哥儿就拿了手里的礼:“这是一对湖州墨,给你做贺礼,不准嫌弃!” “谢谢大哥。”敏哥儿笑着接了交给冬灵:“是大哥的心意,弟弟怎么会嫌弃。” 晟哥儿嘿嘿笑着,鑫哥儿也拿了自己的礼出来:“这是我画的字画,让人裱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没你画的好。” 敏哥儿笑着打开,析秋就瞧见里面画的是一副田园风光,旁边还题了诗句,笔锋有些生涩但已初见画工,析秋暗暗点头。 敏哥儿让人将画挂在书桌后面,鑫哥儿看着满脸的笑容,又将太夫人送的笔墨纸砚和大夫人送的书让人搬进来进来…… “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就在敏哥儿房里吃。”析秋笑着道。 三个孩子点着头,炙哥儿着急的道:“三哥,我没有礼物给你怎么办……”显得很愧疚的样子:“我去找!”说完,就飞跑了出去,周氏和问玉跟在后头追了出去。 几个人皆是笑了起来。 晚上,析秋让厨房做了饭菜端去敏哥儿房里,让三个孩子自己去吃,炙哥儿翻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些舍不得的,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鹦鹉送给敏哥儿:“它不能吃粉粉的东西,要不然会噎死的……它也不喜欢吃虫子,它只喜欢吃苞米还喜欢吃馒头……”交代一大通,又舍不得的看了眼鹦鹉:“你要听哥哥的话,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敏哥儿知道炙哥儿很喜欢这只鹦鹉,就不想收,析秋对敏哥儿摇了摇头,示意他手下,炙哥儿能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说明在他心目中也明白轻重,懂得舍弃的道理……她觉得很欣慰。 敏哥儿收下,点头道:“好,如果哥哥照顾不好,炙哥儿再帮我照顾它行吗。” “好!”炙哥儿点着头,笑嘻嘻的道:“你放心,你去学堂我会每天过来看望它的。” 敏哥儿点着头,鑫哥儿和晟哥儿在一边呵呵笑着,晟哥儿看着鹦鹉有些惭愧,嘴唇动了动想说话,鑫哥儿却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改天我陪你去买了再说不迟!” 晟哥儿一怔,忙将出口的话收住。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又陪着他去敏哥儿房里转了一圈,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江氏就上了门,析秋问道:“听说娄夫人去了府里,怎么说?” 江氏长长的松了口气,回道:“去了三次,昨天和娄伯爷一起登门了,前几次父亲还未松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着说说话,昨儿娄伯爷亲自登门,父亲晚上便松了口气,我看意思像是同意了。” 析秋没有说话,大老爷会同意她早就预料到了,毕竟是寿宁伯府,娄二爷不比娄大爷劣迹斑斑,两家联姻也并非坏事,何况娄老太君和太夫人又交好,两府来往甚密,大老爷扛了那么多日,气终究会消下去的。 “大嫂来找我,可是要让我和娄夫人透个口风?”析秋笑着问道。 江氏也露出多日来的笑容,点头开起玩笑来:“最知我的果然还是六姑奶奶”说着掩面笑着又携了析秋的手:“也没了别人,只能劳烦你了。”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那八妹妹呢,父亲可说接回来?” “让她在里头待着吧,自己也反省反省。”江氏拧了眉头,说完又惊觉自己作为嫂子当着小姑子的面说另一个小姑子有些不对,又道:“父亲没提,我也不敢说。” 析秋到觉得江氏说的很对,让她在普济寺反省思过也是好事。 第二日析秋正打算让岑妈妈去一趟寿宁伯府,娄夫人却已经过来了:“……总是麻烦您!” “我们两家,您客气什么。”析秋将娄夫人让进房里,娄夫人笑着道:“我来,其实有事想求您帮忙,也就只有您能帮上了。”说着顿了顿就将这几天连着上门的事和析秋说了一遍:“就是想来让您探一探佟大人的口风……这件事是我们家老二不对,可是他做错了事就得担了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八小姐。” 析秋目光一顿,笑了起来,回道:“父亲那边我看也不用问,按我的意思和你们结亲是亲上加亲的事儿,也当成全了一段缘分,都是极好的事。” 娄夫人听着眼睛就是一亮,四夫人从来不会胡乱说话,她既然能松了口替佟大人应了,想必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心里顿时敞亮了起来,点头道:“确实如您所说,果然是亲上加亲。” 落在她头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了。 等娄夫人走了,析秋就让春柳回去和江氏说一声:“……就说娄夫人回去商量请了谁做媒人,等过了重阳就上门去提亲。”二奶奶才过世,总要等一等的。 春柳应是去了佟府,回来笑着道:“大舅奶奶说知道了,她这边心里也有了数,晚上和大老爷以及大爷说一声。” 析秋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至于佟析玉就让她在普济寺待着吧……她转头和春柳正要说话,外头有碧槐掀了帘子进来,看着析秋就道:“夫人,周夫人身边的妈妈来了。” 周夫人?析秋站了起来,点头道:“请她进来。” 转头进来一位穿着姜黄比甲的婆子,约莫三十几岁容长脸一进来就给析秋跪了下来:“夫人,奴婢是周府夫人身边的妈妈,我们夫人病了有半个月了,说时日不多,想见一见夫人,还请夫人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抽空能去看望我们夫人。”说着给析秋磕头。 析秋一惊,让春柳扶着妈妈起来,沉声问道:“怎么会病了?请大夫了没有。”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前几年夫人就常不舒服,这半个月越发严重……”说着泣不成声:“侯爷夫人帮着请了太医瞧了,也瞧不出什么病,药却吃了不少,也不见起色!” 析秋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回你们夫人的话,我明天就去看望她。” 妈妈慢点头应是,急着回去,析秋让春柳送她出去,这边喊来碧槐道:“你去一趟医馆,将张医女请来。”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19 续缘 “周夫人那边,你可去看过了?”析秋将阮静柳让进次间里:“刚刚周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说是病的很重。” 阮静柳端茶的手一顿,挑了眉头朝析秋看来,问道:“可说了什么病?我并未听说。” 析秋拧了眉头,本以为周夫人找过阮静柳的,没有想到阮静柳也不知道。 “只说病有几年了,这会儿越发的严重。”析秋看向阮静柳面露郑重:“……时日不多了。” 阮静柳脸色也沉了下去,放了手中的茶盅,回道:“还说了什么?”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析秋的。 “请我去看望她。”析秋慢慢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本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也不清楚……”又看向阮静柳:“要不然明天你随我一起去?” 阮静柳沉默了下来,略思索后点了点头,道:“行,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吧。” 析秋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析秋去四象胡同接阮静柳,两人一起出了西城门去了京郊,路上析秋问阮静柳:“周家如今已经独立了门户,那祖嗣是在锦乡侯,还是回归于原周家?” 阮静柳回道:“祖嗣已经回归于周氏,所以周夫人才会和博涵两人在京郊置了宅子,虽与锦乡侯依旧有来往,但已非锦乡侯旁枝。” 析秋从未听说过继嗣子之后,还能回归于本家之事,不由好奇道:“当初侯爷为什么会同意周家用回本姓呢?”这样的事情少见,也有些于理不合。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阮静柳慢慢的道:“只听兄长说起过,说周家原与锦乡侯是姻亲,过继的也是当初夫人的侄儿,过了两辈的人后,没想到的是周家却在一场人祸中绝了后,独独剩了博涵父亲这一支血脉还存留于世,周家族长来求锦乡侯,让博涵的父亲回归本家,也算是为周家延续香火,博涵的父亲一辈有兄弟三人,便将最小的周大人改回了原姓,承继周氏香火……” 原来是这么回事,到也说得过去,看来这周氏与锦乡侯的关系的确匪浅,若不然这已过继的嗣子哪里还能重归本姓名的道理。 那么也就是说,在周氏这一辈,周博涵在氏族上并没有兄弟姐妹,只剩他这最后一脉? 她淡淡叹了口气,只觉周夫人很不容易,相公早逝又是独子,婚姻上又不顺……当初周奶奶离家后再无音讯,周博涵却一直未曾再娶,不知是不是对当初那位周奶奶用情太深,以至于难以释怀呢。 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在东山脚下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宅子很大约莫有五六进,马车直接进了宅子里,阮静柳掀开车帘看了眼,笑着道:“不瞒你说,我这也是第一次来。” 析秋不由想到阮静柳的身世,这里也算是她堂哥的家,认真问道:“你往后都不打算再回通州了?” 阮静柳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挑着眉反问道:“你认为他们会接受一个败坏门风的寡妇回家?”说的很轻松的样子,析秋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无奈之意。 “静柳姐。”析秋轻轻握了她的手。 阮静柳翻了个白眼:“不用担心我,我过的好的很,没有那些规矩礼教的约束,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没有人拿着道德的标准来批判我,再说,没有家人我还有朋友。”又捏了捏析秋的脸:“有你做伴,我一点也不寂寞。” 析秋被她难得露出的俏皮样子逗笑,啐道:“是,是,你朋友多的很。”说完凑近阮静柳身边,俏声问道:“那秦公子是不是也是好朋友?” 阮静柳听着就是一愣,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析秋,又伸手过来探了探她额头,凝眉摇头道:“我瞧着你没病啊,怎么尽说胡话!”一顿又道:“我和他是朋友?我像是这么没有品味的人吗。” 析秋掩面轻笑起来,拍了阮静柳的手,道:“你不用和我遮遮掩掩的,日子还长着,我们过着看便是。” “你过你的,守着你的四郎去过,我可不想和你一样过日子!”说完侧开头,目光落在薄纱的窗帘之上,有些悠远…… 析秋收了笑容,也没有再说话……脑中便想到她生产时,阮静柳与她说的那句话……眼底也是露出一抹怅然。 车子停了下来,春柳掀开车帘:“夫人,到了!”她说完,身后便露出昨天来督都府里那位妈妈的脸,笑着道:“四夫人!”又看见阮静柳便是一愣,析秋笑着道:“这位是张医女?” 阮静柳没有什么反应,那位妈妈却是立刻露出笑容来,忙点头不迭道:“张医女的大名,奴婢听过,听过!”说着伸手过来要亲自扶着析秋下来。 析秋扶着妈妈的手下了车,问道:“妈妈怎么称呼。”看样子应该是府里的管事妈妈。 “奴婢随本家的姓,姓周!”看来是家生的奴才。 “周妈妈!”析秋点头,这边阮静柳也下了车,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析秋常常觉得她和萧四郎有几分像,没有人的时候便是无赖活泼的,一旦有外人面色立刻变了下来,像是蚕蛹一样用厚厚的外壳将自己包裹在里面。 她心中摇头,其实每个人都有外壳,只是所表现出的形态不同而已,阮静柳是冷硬疏离的,而她呢……是什么? 心思转过,几个人跟着周妈妈从仪门进去,她边走边道:“夫人刚刚还问奴婢,让奴婢到门口来瞧瞧四夫人到了没有,没想到真的是巧了,竟让奴婢碰上四夫人了。” 析秋笑着问道:“夫人还好吧?” “早上吃了半碗清粥,旁的什么也没有吃。”说着一顿又道:“精神比昨日好些,还和奴婢在院子里散步来着。” 析秋微微点头,和阮静柳并排进了内院,远远的就瞧见红墙灰瓦颇有记忆中徽州古风的院子,心中正感叹,周妈妈已经指着院子道:“这里是正院,四夫人和张医女请!”说着侧让了身子,将析秋和阮静柳请进院子里。 房里未开窗户,有些幽暗,周夫人靠在罗汉床的迎枕上,穿着蜜合色的双金对襟褙子,头上梳着圆髻零星点了两朵雅青色的绒花不见其他首饰,面容和两年前比起来消瘦了不少,有些蜡黄……正闭着眼睛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双眸,朝门口看了过来。 “四夫人!”一怔直起了身子,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目光一转又瞧见析秋身边的阮静柳,脱口而道:“静柳?” 阮静柳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析秋笑着走过去:“看您的精神很好,我总算是松了口气。”说着上去又道:“您别起来了!” “真是失礼了。”周夫人依言未再起身,靠在那边指着周妈妈道:“快给四夫人和静柳倒茶。”又转头对析秋微笑:“快请坐。” 析秋和阮静柳并肩坐了下来,析秋看着周夫人道:“昨天听周妈妈说了,说也请了太医瞧过,到底是什么病,听的我这会儿还心惊肉跳的。”又转头看了看阮静柳:“昨儿周妈妈一走,我就将静柳姐请回府里,说了您的情况,她就说和我一起来看您。” 周夫人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又朝阮静柳看去:“是老毛病了,还是我生博涵时落下的月子病,这些年时好时坏的我也没多注意,现在年纪大了便变本加利了。”又看向阮静柳:“……没想你能来。”颇有些唏嘘。 阮静柳接了话:“让我把脉看看。”说着起身走了过去,周夫人一怔有些迟疑,析秋便笑着点头道:“让静柳姐瞧瞧吧,她的医术您还能不放心。” “怎么会,就是太麻烦她了。”依言伸出右手放在炕几上,阮静柳搭了脉,眉头越拧越紧,许久开口问道:“你生产时是不是很艰难?” 周夫人立刻点了点头:“是,难产了两日差点丢了性命。”阮静柳微微沉吟之后下了结论:“这种病要细心调养,不过已经过了最佳时期了。” 看来是妇科病了,这种时候没有针对性的西药,用中药调理疗效稍慢,若中间有所耽误就更加难以痊愈了。 析秋心里微凉朝周夫人看去,就见周夫人面色很淡并未有失落或者惊讶,门口的周妈妈已经低低抽泣起来。 “那可还有别的法子?”析秋知道,在中医对妇科的诊断并不能具体到某一个器官,有时候药效不到有时候却不能对症下药,很多的可能性……不过,妇科这方面也非阮静柳的专长,她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她。 阮静柳也拧了眉头,想了想回道:“我也不能做出确诊,只能大概推断。”说完又看向周夫人:“到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忌劳累费神,忌心思繁重,再用药物调理到也并非不能救。”说完,便走到桌前给从药箱里拿了笔墨和方子出来,提笔写了张药方,交给喜极而泣进门而来的周妈妈:“照这个方子抓了药,上头有服用说明。” “真的有救?”周妈妈激动的颤抖的伸出手接过药方,又朝周夫人看去:“夫人……”眼泪簌簌的落个不停。 周夫人也松了口气,轻笑起来:“听静柳的,快去吧。” “好,好!”周妈妈语无伦次:“奴婢这就去。”说完便匆匆出了门去。 阮静柳面色无波的收了药箱,又回到析秋身边坐了下来,析秋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心中略生疑惑。 “静柳,真是谢谢你。”面对生命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周夫人也显得很高兴:“若真能痊愈,那真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 阮静柳低头去喝茶,析秋却是笑着接话道:“你们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只要您身体能好,不管是静柳姐还是我们,心里都是高兴的。” 周夫人连连点头。 析秋也端着茶喝了一口,侧目扫过阮静柳,则见她低头喝着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微微拧了眉头。 “四夫人。”周夫人笑着道:“特意请您过来一趟,其实,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析秋一愣,放了手里的茶盅,正色道:“夫人请说。” “我出去走走。”阮静柳站了起来,看了眼析秋又看向周夫人,也不等她们应话转身便掀了帘子避了出去,析秋朝周夫人笑了笑……阮静柳便是这样的脾气,从来不遮遮掩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听就直接站起来出去,看起来对别人的意见,她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但实际却是很细心为他人着想的。 周夫人也是笑了笑:“她还是这个脾气!”显然对阮静柳有所了解。 “事情是这样的。”周夫人坐直了身子:“我这身子拖一天是一天,早一天晚一天总避不开一个死字。”说着一顿叹了口气:“我这一生其实也没什么可牵挂的,死也就死了,可是就是不放心博涵,他还年轻,只要我两眼一闭撒手去了,他就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每每想到这里……”她用帕子压着眼角低声哭了起来。 析秋叹了口气,起身走了过去在周夫人身边坐下,柔声道:“刚刚静柳姐还让您不要心思太重……只要您好好养病,身子好了不就什么问题就没有了,您好歹也宽些心才好。” 周夫人流了眼泪,又擦了歇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析秋道:“让您见笑了。”析秋微微摇了摇头,周夫人顿了一顿:“我瞧见您就觉得亲切,也不知什么原因……” “我也觉得是。”析秋微笑着道:“许是缘分吧。” 周夫人微微一笑,点头道:“可是每次瞧见您,我这心里就生出愧疚感来。”析秋一愣,不明白她哪里来的愧疚感,耳边已听周夫人道:“当初博涵定了四小姐,我从心里是欢喜的,也多方托人打听,不瞒你说我还偷偷瞧了她一次,后来又瞧见了你,贤惠端庄就知道佟府里养的女儿都是极好的,心里越发的期待,想着将来四小姐嫁进来,定要和她好好相处,我这做婆婆的定不会干涉他们小两口的事情。” 析秋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周夫人接着道:“可谁想道陈大人和陈夫人就这么突然去了,留了知儿一个人在世上,陈大人对博涵有恩,我们不能任由知儿孤苦无依的,便将她接到府里来……可谁知道……”她说着露出难堪的样子来:“知儿从小聪明,我也喜欢的很,可若娶回来做儿媳,我心里就有些……可谁知道,她和博涵却日久相处生了情愫,博涵就……”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都是那混小子的一时迷了心思,哪里知道那丫头早就存了旁的心思……” “您别说了,这也只能说周大人和四姐没有缘分,也怪不了谁。”析秋轻声劝道。 周夫人摇着头道:“不说了,不说了……”周夫人也叹着摇头,握住析秋的手:“博涵如今孑然一身,我身子又不好,便想托了四夫人为我们博涵保个媒,也能让我在连死闭上眼前,能瞧见他身边有个人,我也能安心走了。” 析秋心中一愣,让她保媒?保谁? 见析秋没有说话,有露出疑惑的样子,周夫人解释道:“保四小姐!” 佟析砚? 析秋惊怔,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夫人会有让佟析砚和周博涵重续前缘的想法,这…… “四夫人不必惊讶。”周夫人轻笑道:“说起来,其实自四小姐和离,知儿下落不明,我心中就暗暗动了这个心思,只是一来时机不成熟,二来,我也实在开不了口,如今朝夕难保我也不在乎这薄面三分了。” “周夫人……”析秋觉得确实难以开口,顿了顿道:“这件事,只怕我要回去问过父亲和四姐才行,我到真难以给您答复。” 周夫人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是有些为难,当初可是我们周家退亲的,让四小姐嫁去了……又和离回来……事情都是因我们而起,若是佟大人对我们有气,我可以理解,四夫人这边,只要回去帮我探个口风,改日我定会亲自登门求娶的。”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回道:“这也是喜事,我回去就问问父亲,将此事和他们商量了,有消息立刻派人来夫人说。”一顿又道:“不过结果如何,只能看四姐的想法了,倒也并非对你们有意见,只是四姐伤的太深,几年的功夫她还是……” 周夫人点着头很能理解的样子,拍了拍析秋的手:“真的是麻烦您了,让您百忙之中跑一趟,还让您为我办事,我这……” “夫人太客气了。”析秋笑着道:“我也希望四姐能好好的,有个依靠……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夫人呵呵轻笑起来:“和四夫人说话总是这么舒服,您啊,总能站在别人角度考虑事情。”说着问道:“哥儿我有两年没见着,这会儿有三岁了吧,真想去瞧一瞧。” “嗯,有三岁了,整日里淘气的很,满院子的乱窜。”一顿又道:“您身子好些就去我那边坐坐。” 周夫人应是,正要说话外头有男声传了进来:“娘!” 析秋听着一惊,周夫人就抓了她的手:“是博涵!”说完又道:“是我让他回来的,想让您相看相看,您也瞧瞧可能配得上四小姐。” “这……”析秋有些尴尬,周夫人便指了指床后的一架蒙了白纱的屏风:“若您不介意,还劳烦你在后头坐一坐。” 析秋点头站了起来,走到屏风后头坐着。 这边周夫人就回周博涵的话:“进来吧。”话音一落,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 析秋就瞧见,一男子大步跨了进来,个子很高有些清瘦,满身的书卷气,眉目疏朗温和,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她想到当初大太太说的话:“周公子长相温润,谈吐不俗,一表人才!” 其实,析秋并不惊讶,周夫人这样的夫人教养出来的儿子,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况且,她也听萧四郎零星提过,周博涵在翰林院中颇受上下同僚的喜爱,也很有才气,而且当初佟慎之也是对他曾有过夸赞。 析秋胡思乱想间,周博涵已经朝周夫人行了礼,转身朝门口而去,伸手掀了帘子步子却是一顿,目光不期然的就朝析秋这边看了过来。 析秋一愣,他是知道后面有人的吧,或者说,他是知道周夫人请了她目的是什么吧,那么他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疑惑间周博涵已经转身出了门。 析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周夫人笑着道:“今天真的是失礼了,也是我太心急了,做事欠考虑!”析秋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和周夫人又说了几句,析秋惦记着外面等着的阮静柳,便辞了周夫人出了门,阮静柳果然在院子外面站着,看着面前一株开的鲜红欲滴的芍药微微发愣,她走过去:“静柳姐。” 阮静柳转头过来看她,又看了看正房方向淡淡道:“说完话了?” 析秋应是,阮静柳便道:“我们走吧。”析秋和阮静柳便由着周妈妈送出了仪门上了马车。 一上车,析秋便问道:“周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病?”阮静柳摇了摇头,看向析秋道:“我确实不能确诊,不过看脉象,前头太医所言倒也非虚,此病最多还有半年之期。” “怎么会这样。”析秋所担心的还是被证实了,她叹了口气:“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阮静柳拧了眉头,面露郑重看向她:“有!那就是开了腹部,打开看一看!” 析秋吸了一口气,动手术,说的容易…… “所以,只能让她心情好些,兴许还能拖延些日子。”阮静柳声音平静的道。 析秋靠回车壁没有说话,外面赶车的婆子回道:“夫人,启程了?” 析秋低低的应了一声,马车正要行起,忽然有道男声传了进来:“四夫人,姑姑,请留步!” 析秋和阮静柳皆是一愣,遂明白过来,此人应该是周博涵,阮静柳看了眼析秋,回话道:“是博涵?有什么事?” “姑姑。”周博涵回道:“我冒昧打扰,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二位,问了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阮静柳嗯了一声,周博涵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姑姑医术博涵早有耳闻,只想问一句,我娘……还有多少时日?” “六个月!”阮静柳郑重回道。 车外沉默下来,析秋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气声,随后又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四夫人,博涵冒昧问一问,我娘今日请四夫人来,可是为了博涵的婚事?” 阮静柳也朝析秋看来,也显得有些惊讶,析秋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后,回道:“正是为周大人的婚事。” 外面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周博涵道:“……可是佟四小姐?” 果然他已经猜到了,析秋回道:“是!” 周博涵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稍做停顿后他隔着车壁给析秋施了一礼:“有劳四夫人了。”一顿又道:“打扰四夫人和姑姑,慢走!”说完退后一步。 外头婆子问了一声,析秋低声应了,马车慢慢动了起来,周博涵目送马车离开。 阮静柳也没有了刚刚的惊讶,低声和析秋确认道:“她真的要重新求娶四小姐?”析秋点了点头:“说是在连死前,圆了心愿。” 阮静柳靠回车壁上,沉默了片刻又松了口气:“这也算他们缘分未尽,若能事成也是一段佳话。”一顿又看向析秋:“博涵为人我倒能确认,他自小没有没有父亲,却懂事听话又有担当,只是责任心太重,未免有时候显得有些沉闷,但这样的人也有好处,但凡他认定了,便不会再生波澜。” 析秋微微挑了挑眉,其实在心里对前面一次退婚的事,还有些介意的,不过想想又觉得可以理解,孤男寡女共住在一个家里,会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再说,如阮静柳所言周博涵很有担当,那位陈小姐是遗孤孤苦可怜,周博涵这样的人可能会更加生出同情心吧。 析秋又想到韩大人,便和阮静柳叹道:“……我今年总能摊上这样的事情。” 阮静柳淡淡道:“谁让你做了好人呢,人人都夸你好,自是这样的好事也要找你才是。” 这次换析秋瞪了她一眼:“你可知道我最想为谁保媒?” 阮静柳眉梢一挑,析秋便挨着她的耳边道:“你!”阮静柳鼻尖哼了一声,别扭的转头过去不再看她。 析秋摇了摇头。 将阮静柳送回四象胡同,她一路上都在思考要怎么和大老爷以及江氏说这件事,下了轿子还没进门,岑妈妈就从内院里迎了出来:“夫人,亲家四小姐等了您一个上午了。” 析秋一愣,佟析砚怎么来了。 进门时,佟析砚不满的嘟囔道:“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我都喝了六杯茶了。”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等这杯喝完,我就打算走了。” 析秋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也端了茶喝了一口,便问佟析砚:“你来,找我什么事?”佟析砚一愣,遂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便回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告诉你,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人,将我绣庄里的布悉数买尽了。” 析秋问道:“谁?” “韩承!”佟析砚放了茶盅就道:“竟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将我两个店搬空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来,韩承还真是用心啊。 析秋想到周博涵,又看了看佟析砚,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等和大老爷说过再来问问佟析砚的意思吧。 佟析砚却是好奇的问道:“你一上午去哪里了,我问岑妈妈,岑妈妈只说不知道!” “去周府了。”析秋想给佟析砚提前铺垫一下:“周夫人身子不好,我去瞧瞧她。” 佟析砚一怔,问道:“周夫人,得了什么病?”析秋便回道:“是妇科方面的病,静柳姐说不过半年的寿命了。” 佟析砚惊怔的半天没有说话,许久才道:“……真是没有想到。”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悉数和他说了一遍:“……到是让我为难了。” 萧四郎低头看着她,轻笑道:“有何为难,又不是你挑选女婿,这些问题让四姨自己去想去。”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分析韩大人和周大人个人的利弊给萧四郎听:“原先觉得韩大人比起一般的高门大户,家中还算是简单的,如今和周府比起来,反而是周府更甚一筹了。”一顿又道:“韩大人是武,磊落坦荡做事也爽快,周大人是文温润俊雅相貌堂堂……”很苦恼的样子。 萧四郎看着她歪着头悉数两人优缺点,觉得很可爱,就在她嘴角边轻啄了一口,低声道:“那我呢,我又如何?” 析秋一愣,看着萧四郎立刻笑着奉承道:“四爷英俊非凡,风流倜傥,家世显赫,前途无量……”萧四郎眉梢都快飞起来了,兴致盎然的等着她接着往下说,析秋却是转头端了茶盅喝茶一副言尽的样子。 不打算说了? 萧四郎干咳一声,以示提醒。 析秋转头来看他,露出疑惑的样子:“四爷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 萧四郎顿时明白了她分明就是故意作弄,就长臂一伸将她捞了过来按在自己腿上坐下,一阵闷着气儿的吻便落了下来。 析秋憋红了脸,喘着气……萧四郎放开他意犹未尽的样子。 析秋求饶:“妾身错了!妾身错了!”态度很好:“四爷的优点实在太多妾身才疏学浅难以细数周全,至于缺点又太少,妾身天生愚笨一时想不起来。”又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情真意切,绝无半句虚言。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又亲了亲析秋的嘴角:“鬼丫头!”说完,搂着她情难自禁的样子…… “娘!”门帘子毫无征兆的被掀开,炙哥儿飞奔进来。 析秋啊了一声,没有想到门未关炙哥儿还没睡……不想让炙哥儿瞧见父母这副形态,慌忙要从萧四郎身上下来,一时间手忙脚乱…… 萧四郎到很镇定,扶着她起身。 炙哥儿已经进来了,看着母亲从父亲身上起来,又看见析秋发丝有些凌乱,面容“委屈”,他歪着头,问道:“娘,爹欺负您了?” “啊?”析秋理了理衣裳,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炙哥儿已经跑过来,又问一遍:“娘,爹欺负你了是不是?”说完又去问萧四郎:“爹,您为什么欺负娘。” 析秋尴尬的拉这炙哥儿,摇头道:“没有,爹和娘在说话呢。”说完打岔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这才发现炙哥儿穿着肚兜和裹裤的。 炙哥儿立刻不满的嘟囔了嘴,回道:“娘今天没有给我讲故事听,我睡不着!” “哦哦,是娘忘记了。”析秋拉着炙哥儿站起来:“那娘送你回去睡觉吧。”炙哥儿就开心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萧四郎,挑着眉毛道:“父亲,您乖乖的早些睡觉吧。” 说完,露出得意的样子,牵着析秋的手出了门。 萧四郎愣了一愣,这才明白,儿子是在示威。 “这小子!”他笑着摇头。 等析秋从炙哥儿房里回来时,萧四郎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动作,析秋一愣问道:“四爷怎么还没休息?” 萧四郎抬头朝她看来,眉梢微挑。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0 冒昧! “三哥。”炙哥儿推开敏哥儿的房门:“你今天不去学堂吗?” 敏哥儿将手中的外衣放下,转身过来接过扑来的炙哥儿,笑着点头道:“正打算去的,你吃饭了吗?” “没有。”炙哥儿摇摇头:“想和三哥一起吃。” 敏哥儿看看了眼墙上挂着垂钟,时间并不宽裕,冬灵拿了书包进来,瞧见炙哥儿也在,便行了礼朝敏哥儿看去,敏哥儿微微点头道:“正好哥哥也没有吃,那我们就一起吃吧。” 炙哥儿笑眯眯的点点头,爬到椅子上坐着四处看着,又对敏哥儿道:“那你快穿衣裳。”看着敏哥儿大大的房间很羡慕,嘟着嘴道:“娘什么时候也让我有一个这样的院子呢。” “等你像我这么大时就会又的。”敏哥儿穿好了衣裳,又转头吩咐冬灵:“去摆早饭吧。”冬灵一愣,早饭已经送走了,这会儿要去厨房重新拿了,点了点头她道:“奴婢这就去。” “走吧,我们去给鹦鹉吃早饭。”敏哥儿牵着炙哥儿的手,哥儿俩出了门,在门口拿了小米给鹦鹉喂食,等冬灵将早饭拿来摆好,敏哥儿陪着炙哥儿吃了早饭,炙哥儿由周氏擦了嘴,道:“我吃饱了,哥哥去学堂吧。”一顿又道:“中午的时候我去接你哦。” 敏哥儿抿唇轻笑,点头道:“好!”拿了书包:“我送你去娘那边?” 炙哥儿点着头:“好,今天娘应该不会出门的。”说着两人便一起出了敏哥儿的院子,炙哥儿一蹦一跳:“三哥,我晚上和你睡行不行?” “行!”敏哥儿笑着道。 “你和娘一样给我讲故事行不行?” “行!” 炙哥儿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蹦蹦跳跳的跟在敏哥儿身后去了正房里。 “娘。”炙哥儿跑进了次间,想着这个时候娘应该起了才是,可一进门便就愣了一愣,却瞧见难得在家的父亲正端坐在里面喝着茶:“爹?”走了过去:“你今天没有去衙门?” 萧四郎目光扫了儿子,又朝敏哥儿点了点头:“你去学堂吧,别让先生久等了。” “是!”敏哥儿低头应是,又看眼炙哥儿,退了出去一路疾步去了学堂里,季先生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敏哥儿垂着头行了个大礼:“对不起,学生迟到了!” 季先生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悠悠道:“将昨天说的那首诗,去抄写十遍。”没有别的解释。 “是!”敏哥儿低着头坐了下来,拿起笔默默抄了起来。 季先生抬眼看了他一样,心中暗暗点头,又垂目去看书,等敏哥儿放了笔:“先生,抄完了。” “嗯。”季先生也不看他抄写的宣纸,点了点头道:“可知道我为什么罚你?” 敏哥儿坐的端端正正的,一字一句回道:“是因为学生不守时。”季先生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说完又走到敏哥儿面前,指了指外头的大树,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来:“一直在房里读书,今儿不如去树下吧,有微风花香也能增些情趣。” 敏哥儿垂头应是,捧着书随着季先生出了门。 炙哥儿笑嘻嘻的看着萧四郎,问道:“父亲,您今天休沐吗?” 萧四郎点了点头。 炙哥儿就咧了小嘴笑起来,凑到萧四郎面前道:“父亲,他们说您武艺高强,是不是真的?” “嗯?”萧四郎问道:“为什么想知道我是不是武艺高强?” 炙哥儿就笑着回道:“就是很好奇,嘿嘿……”说完转身朝要外走,萧四郎挑眉喊道:“去哪里?” “我去找娘,让娘陪我去钓鱼!”说着就要出门。 萧四郎咳嗽一声,炙哥儿跑路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萧四郎就道:“你娘有事。”一顿又问道:“你想钓鱼?” 炙哥儿本想问问娘有什么事,不过注意力更多的是钓鱼,立刻点头道:“嗯,我想钓鱼!娘答应这两日陪我去钓鱼的。” 萧四郎眉梢动了动,站了起来道:“走,我陪你去!” 炙哥儿眼睛一亮,哈哈笑了起来:“好,那我让庆山庆元拿鱼竿去。”跑出了门又不放心的叮嘱道:“爹,您要等我!” 萧四郎失笑,点了点头。 炙哥儿转道出去,眨眼功夫就跑了回来在门口瞄了一眼,确认萧四郎在里面,松了口气又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萧四郎问道:“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抹着头上的汗:“我们快走吧。” 萧四郎率先跨出了门,炙哥儿蹦跳着跟在后头,等出了院子他扯了扯萧四郎,低声道:“爹,我好热。” “嗯。”萧四郎回应。 炙哥儿又扯了扯:“我腿疼!” 萧四郎面无表情脚下不停:“嗯。” 炙哥儿又快走几步跟上他:“爹,又热又闷又腿疼。”死死拉住萧四郎的衣摆。 萧四郎停了脚步,低头看着他,炙哥儿就露齿笑了起来,张开手:“爹,抱抱!”萧四郎闻言眉头一拧:“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要抱!”说完转身就走。 炙哥儿一看父亲没有答应,目光一转,将手里拿的东西丢给庆山庆元两个人,朝萧四郎后背一扑,沿着他的后背双脚并用的朝上爬,极其的灵活。 萧四郎继续走。 炙哥儿已经攀上了萧四郎的肩头,然后小腿一翘稳稳的坐在父亲的肩头上。 “哈哈。”炙哥儿得意的笑着,朝身后已经吓的变了脸色的庆山庆元和天诚做鬼脸。 萧四郎唇角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析秋揉着腰醒过来,春柳已经等在了床边,她凝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一刻。”春柳报了时间上来扶着析秋起身,在她身后塞了个迎枕又递了杯清水给析秋,析秋揉着额头嘟囔着问道:“敏哥儿去学堂了?炙哥儿呢?” 春柳回道:“敏爷去学堂了,二公子和四爷一起去钓鱼了。” 析秋点了点头,将茶杯交给春柳下了床,脚一落地便就是一软,春柳扶着她:“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析秋摆着手,想到昨晚萧四郎的“接二连三”便暗暗磨了磨牙,春柳看着析秋就露出疑惑的样子,待服侍析秋穿衣服时,看见她脖子上红红紫紫指甲盖大小的淤痕时一下子明白了今儿她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憔悴…… 顿时红了脸。 “稍后我们回一趟佟府。”析秋卷着自己的袖子进了净室,又回头道:“你待会儿去准备一下。” 春柳点头应是。 析秋洗漱后出了门,一个人吃了早饭,想着一会儿要去佟府,便出了门去后院和萧四郎以及炙哥儿打个招呼,一路到清河边上,远远的就瞧见两父子每人戴了个大斗笠,将脑袋和脸都遮在斗笠里,动作一致的盘腿直接坐在栈道上,炙哥儿不知道和萧四郎说什么,笑声隔着河面都能听的很清晰。 她嘴角也露出会心的笑容来,走了过去,萧四郎先看见她,目光在她身上转过确认她走路姿势正确并无不悦……眉梢愉悦的一挑,析秋行礼喊道:“四爷!” “娘!”炙哥儿看见析秋过来,立刻朝析秋挥着手:“娘,快来,我和爹在钓鱼呢。” 析秋笑着过去,在炙哥儿身边蹲了下来,问道:“可钓到了?”炙哥儿就摇着头,又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汗:“鱼儿是不是觉得外面太热了,待在家里不想出来呢?” “炙哥儿真聪明,连这个都能想得到。”说着拿帕子给他擦脸,又道:“你也别钓了,和爹爹一起回去歇着吧,外面太热了。” 炙哥儿摆着手:“娘,我要钓一条大鱼,晚上给您炖汤喝。”说完又一本正经的去盯着水面,析秋无奈,又转头过来和萧四郎道:“四爷,妾身想去一趟佟府,预计中午才能回来。” 萧四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早些去吧,若是中午太热就索性待到下午,我去接你。” 析秋点了点头,低声道:“到了中午就会很热,你们别中暑了才是。” 萧四郎微微点头。 析秋便带着几个丫头离了青河,上蓝顶的小轿前,她转头过来吩咐容妈妈道:“让厨房炖了绿豆汤用冰镇了,一会儿给四爷和炙哥儿送去,还有外院敏哥儿和季先生那边也送些过去。”一顿又补充道:“敏哥儿那边泡些菊花茶,提神醒脑。” 容妈妈应是,析秋便上了轿子。 去了佟府,因为事先没有打招呼,江氏回了娘家,佟析砚去了绣庄里,大老爷和佟慎之去了衙门,析秋就只能先去夏姨娘房里,和佟析环说了许久的话,析秋就和夏姨娘道:“七弟的婚事,依我看并不用太着急,他年纪还小,又没有功名在身,不如再等几年吧,到时候也能选户好人家的姑娘。” “我明白。”夏姨娘点着头道:“七少爷也暗示过我,我心里虽是着急,但也明白男子还是以仕途为重。”说完又看着析秋道:“……也明白顺其自然的道理。” 析秋笑着点头,总算是放了心。 临近中午的时候,江氏还没有回来,反倒是大老爷下了衙回来,直接进了夏姨娘的院子,瞧见次间里母女三人偎在一起说话,眼底掠过笑意,问道:“秋儿回来了。” 夏姨娘,析秋和佟析环皆是站了起来,朝大老爷行了礼,析秋回道:“是,有事情想要和父亲说,所以便过来一趟。” “好。”大老爷点了点头道:“那我去书房说吧。”析秋应是,大老爷便对夏姨娘和佟析环道:“不用出来了,外头热!”母女两人应是。 析秋回头看来眼夏姨娘,眼底满是欣慰,大老爷能想的这么周到仔细,真的与当初有很大的不同。 两人在大老爷的书房坐下,房里摆着冰块,比外面凉快了许多,大老爷开门见山的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析秋将她和周夫人的认识,以及周夫人的病情,昨日和周夫人的聊天的内容和大老爷说了一遍:“我未答复,只说回来问过您的意思。” 大老爷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初周家退婚他是知道的,虽说他对周博涵此人还算欣赏,可毕竟当年的事是周家有错在先,在朝中也有来往但并不算深交,如今周夫人病危,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想要再次求娶佟析砚。 大老爷深锁了眉头,析秋顿了顿才接着道:“父亲,这件事您再考虑考虑,毕竟是四姐姐的终生大事……” “嗯。”大老爷沉默了许久才回了析秋的话。 析秋又和大老爷说了会儿话,这边有人来报,说江氏回来了,析秋便辞了大老爷去了江氏那边,江氏果然是震惊的说不话来,揉着额头道:“竟是这么巧。”说着一顿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按我的意思,自是韩大人要好些,她等了四妹两年,又用情至深,四妹若真的跟了他,韩大人定会疼着他的。”一顿又道:“不过周夫人……” 她也认识周夫人,既然是她临终遗愿,心里总还是有些不忍的。 析秋没有说话,又坐了会儿正要离开,忽然邱妈妈掀了帘子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大奶奶,六姑奶奶,外面有位洪夫人求见。” “洪夫人?”析秋和江氏皆是一脸的纳闷,她们不曾认识过姓洪的妇人,江氏拧了眉头问邱妈妈:“可问了是哪家府里的夫人?” 邱妈妈点了点头,看了眼析秋又看看江氏,回道:“说是韩大人府上的。” 韩家姨太太? 江氏一愣,惊讶的看着析秋,析秋也怔住,没有想到韩家姨太太会上门。 “我去见见。”江氏拧了眉头,对析秋道:“六姑奶奶在这边稍稍坐会儿。”析秋点了点头,江氏便带着邱妈妈出了门,一路去了正院,就远远的看见一位穿着枚红色褙子的女子,个子很高身材丰腴,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美,她皮肤有些黒但却有种健康的美,见江氏走过来,她远远的蹲身行了礼:“佟大奶奶。” “洪夫人,您好。”江氏笑着点头:“让您久候了,失礼!” 洪夫人摇着头道:“是我冒昧打扰了。”江氏微笑请她去了正房旁边的议事厅里,邱妈妈带人上了茶,江氏道:“洪夫人请喝茶。” “谢谢。”微微颔首洪夫人端了茶盅喝了一口,又放了茶盅在桌面,才抬头对江氏道:“大奶奶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会来贵府。”江氏并无多余的表情,等着洪夫人说明来意,洪夫人笑着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就听姐夫说起过,说有意求娶贵府的四小姐,我听到时着实高兴了几日,还将姐夫的院子让人粉刷出新了一番,想着若是新嫂子登门,也住的舒服些……” 江氏暗暗皱眉,洪夫人却是又道:“可左等右等,等了好几日也没有再听到姐夫提起过婚事,我就心中纳闷,今儿一早才得知,原来是四小姐还未答应婚事,姐夫一直待我恩重如山,他的婚事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大事,我就自作主张想来府上问一问,也为他争取一番。” 说了这么多,却没有提她搬出去的事情。 江氏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两家连口头上的婚约都没有说过,她就这么大张旗鼓贸贸然的登门,佟析砚虽是和离之身可也是高门闺秀,这样没影的事儿被她这么一周折,指不定明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往后让她如何做人。 再说,她一个守寡的小姨子上门为姐夫求亲,到底居心何在? 江氏端着茶没有搭腔,这边洪夫人又道:“不瞒您说,我相公原是姐夫手下的一名副统领,后来在三皇子之乱中先去了,姐姐姐夫看我孤苦可怜又没有孩子,就将我接回府里住着,后来姐姐又去了,我心疼姐夫和两个亲侄儿,就不避嫌的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这一住就是五六年……姐夫为人虽有些粗心,却是极重义气和情义的……” “洪夫人。”江氏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洪夫人一怔,拿帕子就压了压眼角,笑着道:“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佟四小姐能嫁过去,姐夫一定会对她很好的。”说着一顿又道:“姐夫是真的对佟四小姐有心的……您是不知道,如今我家中的布料堆积如山,只怕再穿三十年也穿不完。” “恐怕你误会了。”江氏放了茶盅直接道:“这件事只怕是韩大人一厢情愿的,我们府里到是没有听说过。”说着拂袖而道:“不过,好女百家求,若是韩大人真的对我四妹有意,不如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也不用劳烦洪夫人亲自来回的张罗。” 洪夫人也随着江氏站了起来,笑着道:“媒人自是要请的。”说着朝门外张望了一番:“大奶奶,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一见四小姐?” 江氏终于忍不住,沉了脸道:“四妹妹不在家中,洪夫人还是请回吧。”说着朝外走着,冷漠道:“不送。”头也不回的带着邱妈妈走了。 “大奶奶……”洪夫人看着江氏背影,面容上就露出委屈的样子,朝两边守着的丫头婆子道:“算了,我们也回去吧。”也出了佟府的门。 析秋惊讶的道:“她竟真的这么说?”江氏气难平,怒道:“可不是,竟说出这样的话,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她这个小姨子却是登门了,给我介绍韩大人的优点……你说可笑不可笑。” 析秋哭笑不得,她很好奇韩大人若是知道这件事,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本还生了犹豫,现在看来,这韩家也太复杂了,人还没有嫁过去,就先来人示威了,当我们佟氏是什么。”说着端了析秋递来的茶喝了:“真是气死我了。” 析秋还没见江氏发这么大的脾气,便劝着陪江氏坐了一会儿,等她气消了一些连午饭也没有吃,便急急赶回了家中。 此事外面或许能瞒得住,家里的人一会儿就传遍了,佟析砚在绣庄的后堂,听代菊说完,便一怒而起:“什么,她真的这么说?” 代菊神情委屈的点了点头:“奴婢听的清清楚楚,现在府里里里外外都在议论,说四小姐要嫁给韩大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岂有此理!”佟析砚气的在房里来回的走:“我要去和她们理论。” 代菊拉着她:“小姐,您冷静些。”说着一顿:“您要是去了,明天可不单府里的人,就是京城也得传遍了。” 佟析砚脚步停下,可心里却是憋着火,抬手就将桌面一干茶具碗碟扫到地上,又不能解气抓了手边的砚台就丢了出去,眼泪也落了下来。 代菊扶着她,也心疼的抹着眼泪,小姐已经很不幸,从蒋家出来这么多年本分规矩的过着,却没有想到惹了这等无妄之事,韩家这简直是诚心想要坏了小姐的名声! 析秋回到府里,萧四郎和炙哥儿还没有回来,她换了衣裳问岑妈妈道:“怎么一个都不在,敏哥儿也没有回来吗?” “敏爷捎话回来,说中午在外院和季先生一起用膳,奴婢见您没有回来,就自作主张让厨房单独做了饭菜送去了外院。”岑妈妈说着一顿又道:“四爷和哥儿这会儿还在外院未回,不过……”有些犹豫的看向,析秋一愣挑了眉头朝她看来,岑妈妈就低头道:“四爷正带着哥儿在清河里枭水……” 天气虽热,可水里还是凉的,萧四郎怎么能带炙哥儿下去枭水的呢,析秋也来不及问匆匆穿了衣裳就朝后院而去。 果然,河边上的栈道上站了七八个人,纷纷朝河里盯着,她目光就落在河面上,就瞧见萧四郎正托着炙哥儿在水里,炙哥儿鸭子一样双手双脚的拍着睡,水花四溅他高兴的哈哈笑着:“爹,您放手,放手,我会枭水了!” 萧四郎闻言竟真的放了手,析秋吓的一身冷汗,喊道:“四爷,炙哥儿。”生怕炙哥儿呛了水。 萧四郎转头过来看她,这边炙哥儿扑棱着手脚,根本没听到析秋的声音,析秋揪着心盯着炙哥儿看,就瞧见他扑棱了约莫十来次,小小的身子就一点一点朝下沉,析秋赶忙喊道:“四爷,他要沉下去了。” 萧四郎唇角微勾,手一托就将炙哥儿重新托出了水面,稳稳妥妥的。 原来他的手一直没离开过炙哥儿的肚子,析秋松了口气,口中又道:“要学枭水再过些日子吧,这天水还是很凉的,千万别受了凉。” 萧四郎不以为然,炙哥儿也毫不在乎,回头看着析秋挥手道:“娘,我要学会枭水了,水里真好玩。” 析秋哭笑不得。 “夫人,小人都在上面守着呢,况且四爷的水性极好,不会有事的。”天诚走过来远远的站在析秋面前回话。 析秋点了点头,就站在岸边看着两父子在水里玩的欢。 “夫人!”天敬从外面过来,低声道:“韩大人来了。” 析秋一愣,难道是为韩家姨太太去佟府的事特意来的?要不然怎么回前后脚这么巧? “去回了韩大人,就说四爷这会儿有事,让他稍侯!”析秋看着萧四郎,轻声回道。 天敬却是没有动,看着析秋道:“他说他不是来找四爷的……”析秋眉梢一挑,天敬又道:“说是来找夫人的。” 来找她的? 看来,确实是为了刚刚的事情来的,可是来找她有什么用,为什么不直接去佟府找江氏呢? 她摇摇了头,和天敬道:“去和韩大人说,就说他的事情我帮不了他!”天敬一怔,有些疑惑的看向析秋,韩大人还没有说明来意,怎么夫人就知道韩大人此行的目的了。 他点头回道:“小人这就去回了韩大人。”说完转身沿来路回去了。 这边萧四郎已经扛着炙哥儿回到岸边,析秋赶忙用大的帕子将炙哥儿裹着抱在怀里:“冷不冷?” “不冷!”炙哥儿摇着头,很兴奋转头和萧四郎道:“爹,您什么时候还休沐,再来教我好不好?” 萧四郎穿了衣裳在外头,浑身也是湿湿的,析秋怕他们受凉忙道:“快回去洗了澡,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说着抱着炙哥儿就朝回走,萧四郎唇角动了动,跟着析秋回了房里。 和周氏将炙哥儿浑身上下好好洗了一遍,小家伙吵着饿,析秋便让周氏带他先吃饭:“先喂些姜汤。”周氏点头应是。 析秋又回房里,萧四郎已经梳洗完毕,披着头发坐在桌边上吃茶,析秋嗔瞪了他一眼道:“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办!”说完,走过去拿了桌上的帕子给他擦头发,一边忍不住又道:“四爷还当自己小孩子呢,这样胡闹!” “你没下去是不知道。”萧四郎看了眼析秋,见她余怒未消的样子,解释道:“水中并不凉的,放心!” “四爷就会诓妾身。”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抓住析秋的手,拉着她问道:“将周家的事情和岳父说了?” 说到这件事,析秋更加的来气,便坐在萧四郎面前,将韩家姨太太的事儿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挑眉道:“竟有此事?” 析秋就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春柳在帘子外头回话:“夫人。”析秋嗯了一声,春柳又道:“天敬说,韩大人还没有走。” 萧四郎并不知道韩承来的事,析秋就轻声和他解释一遍,顿了一顿问萧四郎:“妾身要不要见一见?”毕竟两家关系在这里。 萧四郎凝眉顿了顿,点头道:“还是见一见,听他如何说。” 析秋应是。 ------题外话------ 对于周公子,等这段情节结束我来说说我对于这个人物的理解和分析,以及我初步设定这个人物时我的用意,今天就算了… 这个文里有三个男配是相似的,一个是蒋士林,一个是庞贵彬,一个周博涵…家世,地位和仕途包括在长相上,我的描述都是有些异曲同工的! 话说,月票哈,表忘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1 抉择 析秋跟在萧四郎身后进了书房,就瞧见韩承如坐针毡一般,坐在椅子上。 见萧四郎进来立刻大步迎了过来:“老四!”目光一转看到萧四郎身后的析秋,便抱拳道:“弟妹!” “韩大人!”析秋侧身回了礼。 萧四郎微微点头:“都坐了说话吧。”率先在韩承对面坐了下来,析秋则走到他手边的椅子上落座,天敬端了茶进来奉上。 韩承始终垂着眼眸,端着茶有些叹气的样子。 “你急匆匆的来……”又看看析秋:“可是有什么事。”萧四郎端了茶吃了一口。 “唉!”韩承满脸无奈的抬起头来:“我来是想找弟妹帮忙的。”说着看向始终含笑面色的析秋,就道:“不知道弟妹可听说了,我那妻妹刚刚去了佟府。”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如实回道:“我也是刚刚从娘家回来,听大嫂说了洪夫人的事。” “没想到弟妹也在!”韩承说着摇了摇头:“既然弟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韩某也就无脸再说了,其实我妻妹人很好,但可能从小跟在家师身边习武,说话做事都是与男子打交道较多,为人难免粗糙了些……”说着站了起来,朝析秋抱拳一揖到底:“定是惹了大嫂闲气,所以韩某冒昧登门,是想请弟妹帮我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呢?析秋并未说话。 “这样作甚,有话说话!”萧四郎拧了眉头:“你那位妻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无端端的跑去佟府上闹一通?” 韩承摆着手坐了下来:“她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去帮问问四小姐的答复,如今倒好,好心办坏事了,她一个粗人哪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又看向析秋:“佟府又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意思是说,她说的话要是粗人来听或许不会生气,但是文人想的多些,敏感些就难免生气…… “韩大人。”析秋看了眼萧四郎,对韩承道:“洪夫人已将原话细细转述与你听了?” 韩承一愣,一时没明白析秋的意思,想了小片刻才恍然明白,就点着头道:“是,她已细细说与我听,只说大嫂子走时有些不悦,她心中甚是惶恐!” 果然是这样,析秋微微点头道:“恐怕我帮不了您,韩大人不如去找大老爷或者大嫂,四姐的婚事我作为妹妹,也只能给些意见,大事上自是还要听父母兄嫂的。” 韩承又是一愣,一把抹了头上的汗珠,又端着茶牛饮了,下了决心一样点头道:“行,那我听弟妹的,去寻佟侍郎。”说着就再次站了起来。 析秋微微点随着萧四郎也起了身,韩承大步朝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了脚步,回头问析秋道:“弟妹,韩某有个不情之请。” 析秋一怔,点了点头:“韩大人请讲。” “能不能劳烦弟妹告诉四小姐,我韩某人对四小姐一片真心,日月可鉴!”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析秋愣在那里,第一次体会到武将和文官之间真正的区别所在。 若非礼教不允,韩承只怕要直接去找佟析砚说了,想到这里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萧四郎侧目看着她,问道:“怎么了?”析秋笑着回道:“没什么,只是想说其实他并未弄清楚事情的症结所在,这样奔波也无济于事。” 萧四郎闻言眉梢一挑,问道:“那依你之见,问题的症结在何处?” 析秋拧了拧眉头,笑看着他,问道:“四爷不知道?”显然不相信萧四郎会不知道。 不知道,萧四郎很实诚的点了点头,一副等着析秋告诉他答案的样子。 析秋轻笑,低声回道:“其实,重点不是洪夫人去和大嫂说了什么……而是,洪夫人这个人。”她顿了顿看向萧四郎:“前些日子韩大人就说要为洪夫人重新置办宅子,送她出府,可是过了这么多天,他现在是提也不提了,我相信以韩大人为人不应该食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不能让她搬的理由!” 萧四郎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来,就听析秋接着又道:“您看,她一个小姨子,不管以前和韩夫人,韩大人感情多好,可现在姐姐去世了,她却依旧踏踏实实住在韩府里,料理中馈照顾韩大人父子,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萧四郎挑眉:“嗯?”析秋便挽了他胳膊,回道:“说明……他们感情真的很好呗。”说完,松开手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而去。 萧四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跟着析秋的脚步出了门,两人并肩走着,萧四郎仿佛顿悟了一样,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点:“所以,大嫂觉得这位洪夫人不简单,只要有她在一天,四姨嫁过去就不会安生……而这些其实并不重要的因素,却直接影响了韩承求娶的诚心,或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更重要?” “孺子可教!”析秋笑着点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考虑问题时的角度不同,男人认为我娶你进门让你吃饱穿暖因他的地位而受人尊敬,这就是他应该做的,而女人呢,女人其实很简单,就是你爱我,全心全意爱我……其它的都顺位在后。 萧四郎失笑,抬手轻敲了析秋的脑袋:“那你呢,你最在乎什么?” 析秋脚步一怔,回头看向萧四郎,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快回去吧,炙哥儿该睡醒了。”说着朝正房的方向而去。 “嗯?”萧四郎唇角一勾,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拉将她搂进怀里,问道:“不说?”脸一点一点朝析秋的面上靠近。 析秋瞧着这架势,顿时红了脸,院子里守着的天敬和天诚识趣的退了出去,门口的丫头婆子探了探脸又缩了回去,析秋推着他真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了下去,那明天她这个主母可就成了下人的谈资了。 “说,说。”析秋识时务的点着头:“妾身说!” 萧四郎微微颔首,依旧这样半搂着她,根本没有打算将她放开她的意思,析秋动了动看着萧四郎就回道:“妾身以前最在乎的,应该是活着吧,在有限的空间和条件下,能自由自主的活着……后来呢,妾身嫁给四爷之后,就想着一切静好,最在乎的就是阖府和睦……再后来……”她面含微笑目光包含深情锁在萧四郎的面容之上,意思不言而喻。 萧四郎显然很满意她的答复,唇角一勾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又牵着析秋的手道:“我们回去吧,炙哥儿该醒了。”一副析秋耽误时间的样子。 析秋哭笑不得。 韩承一路去了佟府,恰好大老爷从衙门回来,韩承在书房和大老爷说了良久,佟析砚气呼呼的从绣庄回来,一听韩承在这里,就拧了眉头:“走,我去看看!” “四妹!”江氏拧了眉头拉着佟析砚在椅子上坐下来:“你去有什么用,这件事韩大人并不知情,质问他又有何用。” 佟析砚气难平,回道:“难道就让你白白受了这顿气!” 江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着佟析砚的手:“我受气不受气的,根本不重要。”她说着一顿又道:“最重要的,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佟析砚一怔,就看着江氏问道:“大嫂什么意思?” 江氏就叹了口气,拍了拍佟析砚的手语重心长道:“傻丫头,当然是你对韩大人是什么样的想法。他对你确实很用心思,一等两年试问几个男子能做到,而他的为人也算不错,一言九鼎的将军,你若嫁给他我倒也放心,想必他一定能和他所说的那样,疼惜你的。” 佟析砚微微红了脸,江氏却是话锋一转又道:“他家境也不算复杂,唯独就是这位姨太太……” “大嫂。”您不如直接告诉我,您到底怎么想的。 江氏顿了一顿,看着佟析砚就道:“若按我的意思,只要韩大人能将这位姨太太远远的送出去,这门亲事就能应,若是不能哪怕有一些勉强,这门亲事你就要再思考思考。”有的男人面对大事时果断英明,但一旦和后宅扯上关系,就变的优柔寡断,这样的男人便是身份再高贵,也要三思而行。 “大嫂。”佟析砚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江氏就道:“我想见一见他。” 江氏一怔,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去安排!”一顿又道:“但是……”佟析砚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胡乱说话的。” 江氏就起身出了门,她本来是想将周家的事告诉佟析砚,可现在韩承的事迫在眉睫的,她若是将周家也扯进来,问题就变的更加复杂了,不如先不说,佟析砚若是定了韩承就证明她和周大人真的是无缘,若是拒绝了韩承,那么她们再回头仔细去考量周家的婚事,即便两家都不成也无所谓,她是佟家的姑奶奶,便是一生住在家中,她们也养得起,况且,佟析砚也不需要她们养。 佟析砚和韩承在二房的院子里见的面,那边来往的人少,如今佟敏之和佟全之都不在府里,园子里就留了几个下人守着,将这边的二门一关那边的下人撵了出去到也周全,江氏坐在佟慎之以前院子的房里,出了门就能看见佟析砚和韩承。 “韩大人。”佟析砚微微行了礼,抬头直接朝韩承看来,穿着一身靛蓝色暗纹直缀,五官刚毅下颌上有青青的胡渣,负手立着似乎就有他策马杀敌的威严,佟析砚暗暗点头,以前她对武将一直存有轻视,总觉得那些人字都识不全,也只能战场杀敌罢了,后来认识了萧四郎,就渐渐有所改观,如今佟府里也即将出一位武将,她对武将的印象越发的好了一些。 韩承也朝她看了过来,佟析砚穿着一件粉白蜀锦撒花褙子,头上点着几只朱钗,亭亭玉立在眼前,双手横握与腹前面容微垂,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与他平日接触的女子皆不相同。 他又想到析秋,刚刚并未敢直视,只余光看了眼,到觉得不愧是两姐妹,气度风韵都是极好的。 “四小姐。”韩承姿态很低,抱拳回礼,目光微垂:“今日能再见四小姐,韩某真是三生有幸。” 佟析砚对他咬文嚼字并不关心,直接问道:“韩大人今日到府中来找我父亲,所为何事?” 韩承回的磊落也不拐弯抹角:“今天上午,家中妻妹曾来府中拜访大嫂,妻妹并未读书识字也不多,乃是粗妇,韩某怕她所言有失礼之处,所以亲自登门替她赔礼道歉。” “哦?”佟析砚挑眉:“这么说,韩大人是知道洪夫人说了什么了?” 韩大人就点了点头,佟析砚脸顿时就冷了下来:“你果然是知道的,亏得大嫂刚刚还说你不知道的。” “这怎么说?”韩承一愣,满脸不解的。 佟析砚则面含愠色,问道:“我问你,你我之间可有媒妁之言?” 不过是他上门来提亲,并没有请媒人,他摇了摇头:“没有。”佟析砚便又问道:“可有婚书?” 那就更是没有的事儿了,韩承摇头。 佟析砚冷哼一声:“那我父亲或是大哥,可曾应承与你,答应婚事?”韩承依旧是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你凭什么让你什么妻妹到府上来,说那样的话?你有什么资格?”说着逼看着韩承:“你分明就是想要败坏我名声。” 韩承额头上流下汗来,有些不适应佟析砚咄咄逼人的样子,朝后退了一步露出窘迫:“四小姐误会了,不管是我妻妹还是韩某本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韩某对四小姐实乃真情实意。” 佟析砚没料到他说的这么直白,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声势就弱了一些,可一想到洪夫人又忍不住道:“真情实意,你若真的是真情实意就该请媒人上门,八字都没有一撇,就上门来催婚,这是哪里的真情实意?” 韩承有些尴尬,也意识到佟析砚是真的生气了,不由问道:“那四小姐要怎么样才能消了这怒。” 佟析砚凝了凝眉头,甩袖道:“这怒不会消,还劳烦韩大人以后不要再多费心思了!”说完转身就要回佟慎之的院子里,毕竟私下见面已是于理不合,该说的都说了,她也不想多待! “四小姐。”韩承彻底没了辙,在他影响中若是朋友闹了矛盾最多打一架或是将话说清楚就成,从来没有想过,这有矛盾还要藏着绕着的不说明白,他着急走了几步:“四小姐,你听我解释。” 佟析砚头也不回的回走。 这时候邱妈妈从里面走了出来:“韩大人留步。”邱妈妈笑着行了礼。 韩承只得目送佟析砚的身影消失。 “韩大人,借一步说话。”邱妈妈笑盈盈的伸出手:“请!” 韩承拂袖点了点头,跟着邱妈妈回走了几步,邱妈妈笑着道:“奴婢是大奶奶身边的邱妈妈,想要替我们大奶奶问韩大人一件事,若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听说是江氏要传的话,韩承立刻点了头:“请说。” 邱妈妈就点了点头,依旧是半躬着身体面容尊敬,慢慢道:“我们大奶奶说,若韩大人真心想要这门亲事,那么她就只有一个要求,只要韩大人您能做得到,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大奶奶去办!” 韩承眼睛一亮,有些激动的道:“妈妈请说,韩某一定竭尽所能。” 邱妈妈就回道:“其实并非难事。”顿了一顿又道:“听说韩夫人祖籍太原,韩大人不如将洪夫人送去太原,太原山清水秀鱼米之乡,想必洪夫人在太原也能过的安逸。” 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韩承面上稍一犹豫:“定要送去太原?” 邱妈妈就点了点头:“韩大人也不用为难,毕竟洪夫人是先韩夫人嫡亲的妹妹……倒显得我们有些不尽人情,韩大人,话我已经带到,大人也不必多说,三日之内我们大奶奶等您的消息。”说完行礼而去。 韩承蹙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关着门的院子,心不在焉的出了佟府。 一路回到家里,才进来门就有婆子过来:“老爷,姨太太正在收拾东西,说要搬回老宅里去。” 韩承一愣,婆子又道:“两个哥儿正在旁边劝着,可姨太太执意要走,老爷您也去劝劝吧。” “我去看看。”韩承负手进了门,脚下的步子迈的略快,等将要到门口时听到里面两个儿子的说话声,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脑海中就想到邱妈妈说的话,略有迟疑…… “你进去,看看可有什么能帮的上的。”说完,又朝房里深看了眼,转身便要离开。 妈妈一愣,喊道:“大人。”显得有些意外。 韩承头也不回的就要出门而去,忽然身后洪夫人掀了帘子出来:“姐夫!”声音显得凄柔,韩承闻言转目过来看她,就见她眼睛红红的还有泪滴挂在眼角,他微微点头道:“老宅已经破旧,你若要搬不如我送你回太原吧。” 洪夫人一怔,眼泪再忍不住落了下来,目光紧紧锁在韩承的脸上,步步走近,韩承侧开目光不忍再见。 “如姐夫所愿,小妹还是回太原吧。”说着朝韩承蹲身行了礼:“小妹祝姐夫和新夫人能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韩承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谢谢!”一顿又道:“等回了太原,你若有事就让人带信给我,不要委屈了自己。” 洪夫人点头应是,见韩承要走,忽然又道:“姐夫,四小姐没有生我的气吧?”说着一顿又自嘲的道:“想想也是,她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才学渊博,怎么会和我这鄙妇一般见识呢……”嘲讽的摇了摇头。 “何必这样说。”韩承拧了眉头:“她没有生气,和你们彼此身份并无相关,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洪夫人点了点头,此时院子里丫头婆子皆已经退下,她走近几步又道:“我此一去恐此生不再回京城,妹妹恳请姐夫,无论朝中事务多么繁忙,还请姐夫不要忽略两个哥儿,他们年幼丧母,如今我又要离去,这府里除了姐夫您以外,再没有人知冷知热了……”一顿看向韩承:“旁的丫头婆子照顾,主仆有别又非至亲总是要差上一层,所以姐夫一定要多多对他们看顾,免得两个好好的孩子被人带上了歪路。”不是至亲便不会用心,自是暗指继母也逃不过这一层。 韩承没有说话,微微点头。 洪夫人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目光一动垂面低声泣了起来,这时候屋子里就有两个少年跑了出来,一个扶住韩夫人,拿愤恨的目光瞪着韩承,一个跪在了韩承面前:“父亲,儿子和弟弟从小丧母,这么几年都是姨母抚养我们,陪我们读书写字,为我们缝补浆洗,便是府中大小事务也打理的井井有条。”说着一顿目光坚毅的看着韩承:“家里离不开姨母,便是我和弟弟也离不开姨母!” 韩承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又看看用眼睛瞪着他,满目疏离愤懑的小儿子,眉头略蹙,跪在地上的大儿子又道:“所以,父亲若是要为了娶新夫人进门而将姨母送走的话,那不如将我和弟弟一起送走吧,想必新夫人也不会喜欢我们,我们三个为她让位,今后父亲与新夫人再生个弟弟,我兄弟二人也绝不会肖想家中祖产。”说完,砰砰给韩承磕了头。 “胡说什么。”洪夫人一下子过去,半跪在地上抱住了他:“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说完又气不过拍了他一下:“快和父亲道歉。” 两个孩子皆是满脸的倔强,洪夫人一脸不安惶恐的对韩承道:“姐夫,童言无忌,他们还小,您千万不要生气!” 韩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拳头,目光深邃的看着两个儿子,忽然想到夫人在时的情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不如别人家吟诗作对作风韵雅致,却也能比试拳脚欢声笑语……又想到那一天在督都府院中惊鸿一瞥,他从未那样的女子,清丽的如出水的芙蓉,既有女子的娇羞却又没有病弱自怜,他看着就觉得酒意即刻醒了三分,却又在那一刻醉的更深,自此再难忘怀。 本以为是冒犯,是肖想是不耻,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佟四小姐,她和蒋士林的事他也略知一二,他忽然很高兴她和蒋士林和离了,这样他所想的一切就不再是肖想,他第一次体会道欣喜若狂,比打了胜仗还要让他高兴。 苦熬了两年终于等她孝满……却没有想到却酿成今天这种局面。 不自觉的脸上就晕出一股怒意。 洪夫人一惊,立刻抱住两个孩子:“姐夫,您别生气,我走,我立刻就走!”说完又回头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好好在家中,等新夫人进门她就是你们的母亲,你们一定要好好孝敬她,知道吗!” “不要!”两个孩子异口同声,不留半分余地:“要走我们一起走,这个家谁爱住谁就去住,我们只有一个娘,她已经去世了!” “好好。”韩承气的不行,抬头欲打却又滞留在半空中,就看见洪夫人拦在两人面前,梨花带雨:“姐夫,他们只是孩子啊。” “哼!”韩承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里。 院子里,三个人皆是一愣,随后两个孩子抱住洪夫人,激动道:“姨母,父亲是不是不要您走了?” 洪夫人就朝门口看去,目光幽暗难辨。 三日后。 炙哥儿从门外跑进来,一身的汗:“娘,我好热啊。”冲进了门。 析秋放了手里的书:“这么热的天别出去了,娘带你去洗澡,就会舒服些了。”炙哥儿却是直转了个方向,朝房中正摆着的冰块跑过去,一下子扑在上头熊抱在怀里,还拿脸蹭了蹭,舒服的叹了口气:“好舒服啊!” 周氏看着一惊:“哥儿,太冷了!”要去拉他,炙哥儿摆着手:“不冷,不冷,正正好!”还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啧啧叹道:“真好吃,就是不甜。” “这上面哪能趴着。”析秋走过来拉着他起来:“你若是热了娘带你去洗澡。” 炙哥儿站起来,拽着自己的衣裳,指着冰块对析秋道:“娘,我们在冰块里放点糖吧!”析秋一愣,问道:“为什么要放点糖?” 炙哥儿就笑嘻嘻的道:“刚刚吃了一口觉得不甜,但是很舒服,要是放点糖,肯定又好吃又舒服。”扯着析秋的袖子:“娘,您试试吧。” 析秋看着他热的红扑扑的小脸,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去洗澡,娘来想办法,好不好?” 炙哥儿眼睛一亮,点头道:“好!”拉着周氏的手,就去了净室。 析秋转头吩咐春柳:“去冰窖起块冰来。”春柳应是,碧梧一听有的吃立刻跟着春柳后面出去,不一会儿春柳端着块冰回来,碧梧凑过来问道:“夫人,难道真的要在上头淋些糖吗?” 析秋轻笑,敲了碧梧的脑袋,挑眉问道:“想吃吗?”碧梧点头不迭:“想!”咽了口水。 “那拿个榔头包着布,将这些都敲碎了。”析秋笑着道,碧梧也不问为什么,转身就去找了个木榔头来包着布认认真真的敲冰,析秋又吩咐春柳去厨房端些绿豆沙来…… 炙哥儿急急忙忙的洗了澡,穿着肚兜就跑了过来:“娘,我的冰呢。”说着就瞧见桌子上淋着绿豆沙的冰沙,顿时笑眯了眼睛,什么也不说就拿了勺子大口吃起来,边吃边笑着道:“真好吃!” 析秋失笑,吩咐春柳给敏哥儿和季先生送一些去,又做了一些让几个丫头们分了,碧梧端着碗和炙哥儿两个人就吃了两大盘子。 下午炙哥儿出奇的好的很,碧梧却开始跑肚子,拉的腿脚发软扶着门框还在问:“哥儿,给奴婢留点。” 碧槐瞪着她,直接把她拖回房里歇着。 炙哥儿嘿嘿笑着,又吃了半碗,析秋不敢让他多吃,就夺了下来,炙哥儿知道自己理亏也不闹腾,深深看了眼半碗的冰沙,满脸平静的出了门,析秋让春柳收起来别让炙哥儿瞧见了…… 炙哥儿却是贴在门口跟着春柳后面出去,等春柳前脚离开,后面就偷偷潜了进厨房,将剩下的半碗吃了,又倒了点水在里面。 “夫人。”春柳端着半碗水:“可能被哥儿吃了。”怕炙哥儿吃多了会生病。 析秋找来炙哥儿,指着半碗水问道:“是你吃的?”炙哥儿摇着头,煞有其事的道:“娘,这么热的天,冰块不吃就化成水了,哪里是我吃的。” 析秋看着儿子忽闪忽闪的丹凤眼,一阵无语,若不是他吃的,这些冰化成了水,难道豆沙也化成水了? 正要说话,外头岑妈妈进来,掀了帘子道:“夫人,周夫人来了。” 析秋一愣,她怎么会来了,不是身子不好么。 想了想让周氏和问玉带着炙哥儿出去玩,她自己则迎出了门,周夫人已经进了院子:“四夫人。”析秋扶住她:“您怎么来了,有事让妈妈传个话便是。” “我今天难得精神好,就想出来走动走动。”笑盈盈的和析秋进了门,又道:“我本想去佟府的,可是又有些心虚,就想先到您这边来看看。” 析秋一怔,看着她问道:“您这是?” 周夫人就笑着回道:“去提亲!”说着接过春柳奉来的茶,又接着道:“我也不想再等了,这件事定下来我也能安心了。” 析秋微微蹙了蹙眉头,在她身边坐下,问道:“那……周大人同意?” “他当然同意。”周夫人很肯定的回道:“他伤了一次四小姐的心,现在有机会让他将功补过,是他修来的福气!”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周夫人看着她问道:“四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顾忌?”一顿露出紧张的样子:“您是不是觉得他们不合适?还是佟大人不同意?” “没有,没有!”析秋笑着摇头。 周夫人松了口气,又坐了会儿便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早去早回吧。”说完,又很乐观的道:“四夫人等我的好消息。” 析秋松她出去,周夫人一路去了佟府,江氏迎的她,知道周夫人身体不好就喊了滑竿抬了进去,周夫人笑着道:“真是打扰您了。” “夫人太客气了。”说着请了她入座,心中已经知道周夫人此行的目的,目光又落在她怀中抱着的匣子上,若有所思。 “大奶奶。”周夫人开门见山:“想必四夫人也和您说过,我今天来是给我儿提亲的。”说着一顿又道:“博涵数年前犯混退了四小姐的亲事,两人历尽波折又各自落了单,我心想这也许是上天留给他们的机会,也是他们的缘分,就腆着脸再次登门了。” 果然是这件事。 江氏心里想到了韩承,三天了,没有消息传回来,韩府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洪夫人并未搬走,依旧料理着韩府的中馈,到是韩大人这几天请了假夜夜喝的酩酊大醉…… 不管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她给的三日之期已经过了。 江氏暗暗叹了口气,看向周夫人:“什么腆着脸不腆着脸的,您说的太严重了。”一顿又道:“正如您说的,这也是他们的缘分,若真能成真是极好的事情。”说着端着茶喝了一口,歇了片刻看向周夫人道:“不过,我毕竟是做嫂子的,这件事若能成我张罗里外是应该的,可是若要我给您答复,我确实不敢断言,公爹的意思,四妹妹毕竟伤过一次,若是再嫁这亲事定要她自己来定,我们只能给些意见。” 周夫人含笑点头:“大奶奶言之有理!”看向江氏:“不知,我能否见一见四小姐?” 江氏目光顿了顿,想了想点头道:“那夫人稍等,我去请四妹妹过来。”周夫人点了点头,江氏亲自去了佟析砚那边。 过了一刻,佟析砚独自进来,面色有些奇怪,朝周夫人行了礼,喊道:“周夫人。” “四小姐。”说着起身扶着佟析砚的手:“我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今天是我冒昧打扰,失礼了。” 佟析砚已经知道周夫人的来意,被她扶着的手就有些僵硬,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夫人会再次和向她提亲……她也终于明白,上次为什么周夫人突然请六妹妹上门,恐怕就为了这件事吧? 六妹妹当时没有告诉她,是不是因为当时韩承求亲未果,她不想让她难以抉择,所以就忍了此话? 佟析砚想到析秋心中微暖,看向周夫人回道:“夫人请坐!” 周夫人却是点了点头,和佟析砚并肩坐了下来,打量着佟析砚满心的满意,暗暗点头面上道:“想必大奶奶已经将我来意和四小姐言明。”佟析砚脸微红,侧开脸点了点头。 周夫人松了口气,转身将自己刚刚抱进来的红木匣子端放在炕几上,又从荷包里拿了钥匙打开,佟析砚面露疑惑看过来,就见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铺了许多的东西,有印章,有银票,还有地契以及几本账本。 她不解,朝周夫人看去。 周夫人就面露郑重道:“四小姐,这里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所有的庄子,店铺和府里的银子还有这几年进出帐的账本,悉数在此。”一顿又从里面拿了封红色封面的硬纸面的折子出来:“这是博涵的任职文书,这是他是私章……” 佟析砚越发的迷惑,问道:“夫人这是?” 周夫人就微笑着道:“我今天将这些带来,没有别的意思,文书和博涵的私章一直是他收着的,今天知道我要来就让我将这些带来。”说着合上匣子锁上,将钥匙握在手里,又伸手过来握住佟析砚的手…… 佟析砚一怔,手僵硬的朝后缩了缩,似乎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 果然,周夫人就将钥匙放在她的手里:“从今日开始,这个家就交给你打理,我敢保证,只要四小姐同意再给博涵一次机会,他定能倾尽所爱对四小姐,绝不会让你受半分的委屈,相信我!” 佟析砚握着钥匙,就仿佛握了一块炙热的烈碳:“这……这使不得,周夫人!”说着就要将钥匙放下来。 “我知道,四小姐定是对博涵还有怨怒,当年是他犯了混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误了终生,又害了四小姐,所以……”她站了起来,满脸坚决的就蹲了身子要给佟析砚跪下,佟析砚一惊跳了起来忙弯腰去扶周夫人:“夫人,您身子不好,快坐下说话!” 周夫人反手握住佟析砚的手,接了话道:“所以,求四小姐给他一次机会,人生漫漫谁能无过,他是错了但现在已经醒悟了,请四小姐再给他一次机会。”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佟析砚看着她也红了眼睛。 周夫人伸手去帮她擦了眼角的泪珠:“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婚姻不顺,如今母亲又是早逝,这等大事却无人为你做主……博涵也是,我已是将死之人,等我一走这世上就剩他一人……你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或许互相慰藉却能比和旁人相偎更炙热呢,人常说,受过伤才懂得珍惜……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四小姐!” 佟析砚已经哭成了泪人,周夫人就叹了口将她搂在怀中:“我多想做你的母亲代替佟夫人给你宠爱,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不过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听你喊我一声母亲,我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周夫人!”佟析砚想到她的身体,心痛如绞。 周夫人放开她,拿了帕子轻轻柔柔给她擦着眼泪,又给她将耳边的碎发捋在耳后,柔声道:“相信我,好孩子,你和博涵将会是最合适的人。” 佟析砚抬眼看着她,周夫人朝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母亲对孩儿的慈爱和包容还有无尽的耐心。 “周夫人……”她呢喃道,周夫人又将钥匙交给了她,捏着她的手,轻轻一笑:“博涵在外院,你要不要隔着屏风见他一面,也瞧瞧满不满意?” 佟析砚脸一红。 周夫人就携了她的手一路出了门,大老爷已经下衙回来了,佟析砚带着周夫人去了书房,站在院子里,就瞧见换了便服的大老爷高坐在堂上,底下有一年轻男子跪着堂中,身形笔直,声音铿锵:“晚辈并不敢保证能带给四小姐锦绣未来,也不敢许她此生不渝,但晚辈却能保证,但凡有我周博涵在一日,必倾覆全力护她终生,但凡有我周博涵在一日,绝不会让她再掉一滴泪!” 大老爷没有说话,目光就越过周博涵,远远的落在佟析砚的身上。 ------题外话------ 其实自由恋爱不一定肯定幸福,不一定白头到老,而盲婚哑嫁不一定就会不幸,婚姻和恋爱不同,它是复杂的,不是你们相爱就能将婚姻经营好,婚姻代表着一个家庭,这里面包括双方的父母和家门亲戚妯娌,许多许多因素会影响婚姻的坚固。 但爱情呢,爱情在婚姻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在我看来,爱情是在婚姻中最不稳定最不安定的因素……有人说有情饮水暖,但是我想说那是屁话! 我设定周博涵这个角色,我从来没有贬义的词来形容过他,就是想到今天……他不完美,甚至现在还不爱佟析砚,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他会如何表现。 他们相同的经历,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戏剧化的在一起了。 {只有三百字,说不完,郁闷!}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2 落定 佟析砚怔怔的坐在那里,脑海中蒋士林的身影不期然的浮现在眼前。 曾几何时,也有一位男子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她以为她得到的幸福,却没有想到彼此却渐行渐远,以至于再相见心中爱已生恨,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手却被人握住,江氏含笑看着她。 佟析砚心中微定,眼前又浮现出周博涵的样子,他转头过来看她,眸中坦荡磊落没有半丝的杂念,是那样的坚韧自信,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却觉得心安…… 她一直信奉爱情,觉得这一生若不能嫁给挚爱,便是孤独终老了此残生也不会有所憾缺,可这一刻呢,她突然生出了动摇。 “大嫂。”佟析砚靠在江氏的肩头,声音低低的问道:“我该不该答应。”周夫人的话说的那样诚挚,她并没有强迫自己,她只是在将周博涵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在用诚心求娶,正如她临走前说的话,最后的选择权还是在她的手中。 “四妹妹。”江氏回道:“我与你大哥定亲时不过十二岁,那时候什么也不懂,整日在房里绣花看书,非常自在,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等着出嫁的那一天,可是没有想到后面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先是你大哥守孝,再来又是我守孝,我那时候就好怕,娘家逐渐落魄,又要让大爷等我三年,我怕大太太等不及给大爷退婚,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她说着握住佟析砚的手,又面露微笑道:“你知道吗,当我听说大爷拒绝退婚,说他此生非我不娶,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我记得我躲在被子里,又笑又哭……” 佟析砚坐直了身体,看向江氏。 江氏眼中已有泪花,笑着道:“我和大爷在此之前并未见过,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只怕也是从道听途说中得知的,所以我很确定大爷并非是因为爱我才说出那样的话。”说着她看着佟析砚:“他是因为责任……有的人从不轻易承诺,可但凡说出口的话,他必定能倾覆全力的做到,大爷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我的坚守我的努力和付出,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哪怕让我为他死,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此生必不会辜负我。” 佟析砚目露迷惑,江氏却又道:“可有的人,甜言蜜语日日说的你心醉神迷,可一旦面对考验,他的变化和退缩比什么都要快,这样的人便不可信……四妹,我并不了解周大人,所以我不敢去断定他是什么样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告诉你,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决定吧,大嫂都支持你。” “大嫂!”佟析砚抱住江氏,久久的没有说话。 她该怎么办,周夫人那样的恳求,说没有心软那是不可能,周博涵一表人才又是磊落坦荡君子之风,说没有动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切却不能立刻抹杀掉她内心的恐惧,所以她犹豫彷徨,无措! 佟析砚长长的叹了口气,拿着周夫人给她的钥匙,发起呆来! 第二日,周家去佟侍郎府上提亲的事情,引起半城的轰动,若是寻常男女的婚事,自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周博涵和佟析砚不同,知情的人知道,周博涵和佟析砚早在数年前就曾定过亲,后来两人退婚又各自成家,数年后一个和离回了娘家,一个成了鳏夫,却没有想到,周家竟然又上佟府去提亲了。 这像是一个笑话,却让很多人唏嘘不已,又心生感慨。 “老四。”韩承撑着额头坐在萧四郎的书房里,下颌上青灰的胡渣将他本就憔悴的面容,映衬的越发颓废,他断了酒壶又灌下半壶,喝道:“我好恨我自己。” 萧四郎凝眉深看了眼韩承,脑中就想到析秋说的那句话,问题的症结并非是洪夫人说了什么,而是她这个人。 果然,析秋所料不错,这位洪夫人确实不简单。 “喝酒吧。我陪你喝!”萧四郎走过来,提了酒壶和他碰了碰,又抬手捶了韩承的胸口:“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般优柔寡断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韩承。” 韩承凝结着眉头,满脸的痛苦,他抱着头道:“当年你对弟妹说,此生绝不纳妾时我还笑话你,现在我终于感受你的感受了。” “我什么感受,你少说这些没用的。”萧四郎陪着他喝了一口,又道:“你要不然现在就去佟府,要不然就回家睡觉,这样算得了什么,比周博涵一介书生都不如!” 韩承头也不抬,摆了摆手:“老四,你不懂!”他叹了口气:“我那两个孩儿是她留下来的,我曾在她灵前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即便再娶也绝不会厚此薄彼,可现在……”他满脸的郁闷,有些说不下去。 萧四郎眉头一拧,抬腿踹了他一脚:“两个孩子懂什么,你不想办法解决问题,却在这里自哀自怜。”说着摆着手:“你快走,快走,少在此处碍我眼!” 韩承一怔,就朝萧四郎看来,萧四郎又道:“即便不是佟四小姐,也可能是别的女子,难道你此生不再续弦?若你有此意那就当我没说,若你没有,那么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你打算逃避多久?” 韩承突然就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四郎,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便是老子做了鳏夫,这两个熊孩子也得收拾了。”说完,大步随风的跨了出去。 萧四郎眉头动了动,又摇了摇酒壶,随手丢在桌面上,负手朝内院而去。 蒋士林提着笔,一滴墨落在文案之上,心中宛若利刃割过一样,尖锐的痛让他脑中一片模糊。 她要成亲了? 慌乱间,他失魂落魄的丢了手中的狼毫,跌跌撞撞的出了衙门,一路上同僚与他招呼,他皆是视而不见,大家面露狐疑在他背后指点着道:“蒋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圣上训斥了?” “这一上午还没过去,他也没进宫,哪里可能是被圣上训斥了。”另一人眉梢一挑,就压着声音,指了指翰林院所在的方向:“我瞧着,是不是跟周大人有关?”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顿时一片了然。 男人的占有欲便是这样,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可以丢弃可以糟践,但是不代表我丢了的东西允许别人去捡……两人心领神会的看着蒋士林脚步虚浮的渐渐走远。 蒋士林回了蒋府,站在门口就想到里面的几个女人,心中一阵烦闷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路去了鸿雁楼,正是午饭之时楼中一片热闹沸腾,议论最多的自是这周佟两家的奇缘,虽没有最后定下,但现在也足也成为他们的谈资。 钱孝廉端着酒盅笑眯眯的喝着,目光就落在从楼梯上来的蒋士林身上,眼中一阵诧异,随即又想到今日街面上的流言,更是立刻明白了原由,他讥诮的笑笑……他和蒋士林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啊。 “钱公子,咱们以茶代酒。”旁边的同好邀杯于他,笑道:“你是有福之人,虽是婚事未成,却拜在佟侍郎门下,又有小佟大人这样的挚友,但凡你高中前途必定无可限量啊。” “哪里,哪里!”钱孝廉回敬,就瞧见蒋士林在窗边捡了座位坐下,单点了酒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直到日落西山,蒋士林才摇摇晃晃的出了鸿雁楼,迷蒙着眼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佟府门外,借着酒劲就拍响了佟府的大门,守门的小厮瞧见他一怔,又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小心问道:“蒋侍郎?您可是有事?” “我要见析砚。”他手臂一挥推开小厮:“听到没有,我要见析砚。”跨进了门就进了府内,小厮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以他和佟府的关系和他本身的地位,他还真不知道是拦是迎,想了想他喊了婆子来,吩咐道:“快进去告诉老爷和大奶奶,就说蒋士林蒋大人在这里。”婆子飞快进了院子内。 “蒋大人,蒋侍郎……”小厮不敢拦着可又不敢让他进,左右为难。 蒋士林一把推开他:“滚!”大步走了进去,边走便抬着手比划,像是在辨别佟府的西跨院到底在哪里…… 好好的内院,怎么可能让他肆无忌惮的闯进去,一时间便有七八个婆子小厮将蒋士林围在中间,也不敢用强只是不让他再继续朝里头去…… 不一会儿,大老爷发了话:让身边两个贴身常随和来总管,送醉酒的蒋大人回府去。 蒋士林此刻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想见一见佟析砚,没有理由他甚至不知道见佟析砚要说什么,就只是想见一见她。 外院里闹腾起来,蒋士林借着酒劲横冲直撞,旁的人也不敢伤了他,反而一时间被他占了上风。 “他到底想干什么。”佟析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容满面的扶着代菊的手:“走,我们出去看看。” “小姐!”代菊面露犹豫:“这会儿外面可都是人,若是明天传出去……”小姐现在已经享誉京城了,若是再有蒋大人这一出闹将出去,只怕是更难以收场了。 佟析砚紧紧蹙了眉头:“难道就让他这样闹下去不成。”说完也不再和代菊说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一路去了二门。 代菊怔怔的看着佟析砚背影,心里就叹了口气,小姐其实还是放不下蒋大人吧! 蒋士林扶墙站着,看着眼前的人就有重影,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分辨出眼前人的面容,随即就是一怔酒劲清醒了两分,喃喃的道:“析砚!” 佟析砚看着眼前发髻松散,衣襟斜敞没有半分气宇轩昂,宛若醉汉一般的蒋士林,就紧紧皱了起来眉头,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走近,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陌生的让她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曾经认识过,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她曾经深爱的人。 佟析砚后退了一步,有些难以接受的摇了摇头,蒋士林盯着她看着,出声确认道:“析砚……你还好吗?” 佟析砚语气冰冷不带半分的情绪:“我很好,多谢蒋大人关心。” 佟析砚的无动于衷让蒋士林一怔,看着她就伸出手想要触碰她,佟析砚却是身体一侧避开他的手,怒道:“蒋大人请自重。”说着一顿又道:“天色已晚,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析砚。”蒋士林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只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送蒋大人回去。”佟析砚拂袖冷冷看了眼蒋士林:“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明天御史可有多一条弹劾您的理由了。”一顿,她目光一转回头沉声吩咐道:“去蒋府,告诉蒋夫人蒋大人醉酒了,让她派人来接蒋大人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如意门。 蒋士林见她要走,就要追过去:“析砚,析砚!” 佟析砚却已经进了门内,转身的一瞬眼泪便落了下来,她以为她曾经坚守的挚爱,此一生都会在她心中,至死难忘,即便是受了伤害也将是她这一生都难以愈合和正视的痛,却没有想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爱已经不再是爱,甚至连恨都已经不存在了,她怎么会这么平静呢,平静的看着蒋士林,平静的回视着过往的一切,心里未起半分的波澜…… 她突然想到析秋当初说的话:“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 她是被时间治愈了吗? 蒋士林被佟府的小厮推拉至门外,外面有马车早就备好了,来总管指挥着也不管蒋士林如何反抗,几个人而话不说将他扛上了车,鞭子一挥直奔蒋府。 蒋夫人早早得了消息,带着丫头婆子候在了仪门门口,蒋老夫人也带着梅姨娘和何姨娘从另一边迎了过来,蒋老夫人一见蒋夫人在此顿时眉头一拧面露不悦。 蒋夫人也没空和她们扯嘴皮子,心里头不停的想着回来报信的人说的话:二爷喝了酩酊大醉,却一路跑去了佟府上,吵着要见四小姐还在佟府大闹了一通,被人扔了出来。 蒋夫人想想,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个耳光,恨的牙痒痒。 佟析砚和周博涵的事她也听说了,只当一场好戏看,等着闹出笑话出来才好,却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成为笑话,她自己却成了别人的笑柄! 蒋夫人手扶在树干之上,长长的指甲用力之下便崩断成几段落在地上。 谁不给她脸,那就不要怪她不要客气! 终于门外听到马车声和众人的喧哗声,蒋夫人将心里的气压下去,露出焦急担忧的样子当先跑了出去:“相公,相公!” 佟府来的人已经回去了,蒋夫人掀开车帘,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用帕子捂住鼻子眯着眼睛去看,就看江蒋士林已经昏迷了一般睡在里面,衣襟上皆是吐的污秽,狼狈的样子让她压抑的火顿时蹿了起来,她眉头一拧回头对梅姨娘和何姨娘道:“还矗在这里做什么,扶他进去!” 两位姨娘用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我们?” 蒋夫人脸一沉:“不是你们,难道还有别人,还不快去。”说完看也不看蒋老夫人一眼,率先往内院里走:“送他去书房!” 蒋老夫人正心疼儿子,一见蒋夫人这么不待见自己的儿子,怒火立刻烧了起来,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是你的相公,你就这样伺候他的?让他们两个扶老二进去,还送书房,你不配做他的妻子。” 蒋夫人脚步募地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蒋老夫人就道:“我看您是老糊涂了,我是不是她的妻子,难道你不知道?” 蒋老夫人被她说的一噎,就指着蒋夫人骂道:“你这个泼妇养的东西,竟是连婆婆也骂,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说着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起来,趴在蒋士林的身上:“我的儿啊,你快醒过来,你看看你的好媳妇,竟然连你老娘都骂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梅姨娘看看蒋老夫人,又看看蒋夫人,就走过去扶住了蒋老夫人乖巧的劝道:“娘,您不要哭了,要注意身子啊。” 啪! 梅姨娘的话还没有说话,脸上便就是一痛,她捂住脸转头去看,就瞧见蒋夫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冷的道:“你喊她什么?娘?你以为你是谁,嗯?” “你?”所有的人愣住,梅姨娘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不服?”蒋夫人就指着一边站着的何姨娘道:“给我打,打到她知错为止。”何姨娘害怕的腿一抖,朝后退缩了一步,蒋夫人就眼睛一眯讥诮着道:“给我想清楚,在这个家里我是主母,你们的去留就要看我高不高兴,若是我不高兴养着两个吃白饭妾室,你说我会如何处理呢?” 何姨娘又是一抖,犹豫着走到梅姨娘身边。 “何姐姐。”梅姨娘瞪着眼睛看着何姨娘,此时何姨娘满脸的惶恐不安,梅姨娘就朝蒋老夫人看去,喊道:“娘,救我。” 蒋老夫人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马车壁上,叉腰指着蒋夫人就道:“你还有没有王法,竟然当着婆母的面责打妾室,你这是做给谁看呢,这不是打我脸呢么。” “娘啊。”蒋夫人转身惊恐的看着蒋老夫人:“您可是误会我了,我哪敢给您脸色看!她们是我房里的人,我这个主母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么。”说完脸色一变转头就对何姨娘道:“给我打!” 何姨娘一抖,抬手就给了梅姨娘一巴掌。 梅姨娘耳朵嗡嗡的响,还没等她缓过起来,又挨了一巴掌,梅姨娘气的红了眼睛,也不管不顾冲着何姨娘的脸就啪啪抽了两下,又抓住了何姨娘的头发,两个人就在二门处,当着阖府下人的面就扭打了起来…… “住手,给我住手!”蒋老夫人气的扶住李妈妈:“马氏,你这个泼妇,你这个泼妇!” 蒋夫人目光中冷冽不留半分温度,她看着蒋老夫人就道:“我是泼妇?娘不要忘了,我可是出身高门自小学的可是宫中的礼仪,我怎么可能是泼妇。”说完,又凑近蒋老夫人面前,低声道:“我若是泼妇,那也是你们逼我的!” 说完,哈哈笑着看也不看蒋士林一眼,在激烈的扭打咒骂哭泣声,愉悦的回了院子。 蒋老夫人戳着手杖,痛哭流涕:“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说着,一拐杖拍向梅何两位姨娘,怒道:“你们这两个蠢货,没用的东西!”又想到自从何姨娘早些娘怀孕滑胎后,家中几个女人就再没有动静,喝道:“这么多年,竟一个人都没有动静。”生个儿子,也能压一压马氏的气焰。 梅何二人此时已各自都是满脸的血痕,狼狈不堪,双双停了手哪里还听得见蒋老夫人说的话,各自带着丫头婆子飞奔回自己的院子。 蒋老夫人扶着自己人事不省的儿子,觉得无比的委屈,大声咒骂着! 析秋正陪着太夫人说话,说起萧延筝就问道:“二妹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娘,这两天你可让妈妈过去瞧过?” “昨儿才去的。”太夫人乐呵呵的笑着道:“才四个月肚子就已经瞧的分明了,又是能吃的,一餐能吃许多的东西……”太夫人笑着摇摇头,又道:“这姑爷也不管管她,回头吃的太多,孩子反倒难生。” 析秋听着抿唇轻笑道:“姑爷巴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她若是要吃,姑爷哪里舍得不让她吃。”说起来,庞贵彬对萧延筝真是好,自从二老回了广西,这两年萧延筝生孩子坐月子,听说他一个男人照顾孩子都要比奶娘做的熟练,因此朝中许多同僚嘲笑与他,他却半分不在乎,日日下了衙就回家,带着琴姐儿玩,又陪着萧延筝,不说半个不耐烦。 说到自己的女婿,太夫人显得很满意,点头道:“这孩子,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人。” 析秋掩面而笑,朝对面的大夫人看去,大夫人抱着炙哥儿正低声和他说着话,闻言抬头接了话道:“可不是,娘看人一向准的很。”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又渐渐收敛了下去。 析秋怕她一直待在家中对身子不好,就对紫薇吩咐道:“早上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散步,娄老太君那边也可以走动走动,总比一直待在家里头的好。” 紫薇应是。 炙哥儿陪太夫人说话,析秋便和大夫人站在一处,析秋低声问道:“听说唐二公子订了阮平蓉?” “是!定了明年开春的日子。”大夫人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来,朝析秋看来就道:“这样,往后可真算是一家人了。” 析秋闻言一愣,过了几日才陆续打听道,唐大奶奶定阮平蓉的事,大夫人还特意回了娘家几次,不同意两家结亲,可是唐大奶奶却是一意与锦乡侯走的近,还自作主张的将婚事定了下来,想要生米做成熟饭,她们想反对也没有用了。 所以大夫人说起两家的婚事来,才会这样气怒。 析秋也叹了口气,不过比大夫人心态却要乐观许多,下午回到府里,让周氏带着炙哥儿去歇午觉,她找来春柳道:“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在跟前伺候了,一些大小事就让碧槐去做,她若忙不过来就提个小丫头上来帮衬着,你自己手里的活儿不能耽误了,虽说不用绣嫁衣,可被褥枕套荷包,还有公婆相公小叔子的鞋袜总是不能少的,你若是再耽误时间可来不及了。” 春柳红了脸,垂着头道:“奴婢晚上绣,夫人不用特意让奴婢去歇着。” “这怎么行,白天事情已经很多,你可不能一直这么熬着!”试着一顿又道:“我看,就这么定了!” 春柳羞羞答答的应是。 正说着,外头有丫头隔着帘子回道:“夫人,四小姐来了。” 佟析砚来了?析秋笑着迎了出去,就瞧见佟析砚由代菊扶着已经过了穿堂。 “六妹!”佟析砚快步走了过来,析秋也是笑着道:“你不过来,我还想着明天回去一趟呢。”一顿又道:“快进去说话,外头热。” 两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春柳上了茶退了出去,析秋就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蒋大人去府里闹了,可有此事?” 佟析砚脸色一沉,就点头道:“是!吃了酒闹了一通。”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析秋看着她,就叹气道:“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经他这么一闹,今儿可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早上就听说有御史弹劾他了!”蒋府里闹腾了一夜,如今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谁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佟析砚低头喝了一口茶,面上却并无常常会露出的失落或是伤心,析秋微微疑惑。 佟析砚沉默了片刻,放了茶盅仿似做梦一般的对析秋道:“昨儿我再见到他,我以为我会伤心,我会不舍,会如那几年那样痛不欲生……”说着看着析秋目露迷茫:“可是我却格外的平静,甚至看到他醉醺醺的在我眼前,我就觉得好陌生,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析秋松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她一顿又道:“说明你真的从以往的伤痛中走了出来,真的对他没有留恋了。” “真的吗?”佟析砚看着析秋,不确定的道:“我真的走出来了吗。” 析秋抿唇微笑,很肯定的答道:“是。” 佟析砚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知道该为自己高兴,还是难过。 原来,你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挚爱永生,在漫长的时间磨砺之后,却只剩下可笑的讽刺。 析秋也没有再说话,默默的陪着她坐了一会儿,过了许久佟析砚恢复了常态,看向析秋问道:“周家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昨天周夫人去府上了。” 析秋已经听说了,便点了点头。 佟析砚又道:“其实,韩大人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还是有些感动的,我心想如果我找一个和蒋士林完全的不同的人,说不定就能过的平静……”说完又摇摇头,将邱妈妈和韩承说的话,以及韩承后面的反应对析秋说了一遍:“……他没有再来。” 析秋料到了,韩承或许对洪夫人没有感情,可是洪夫人在府中这么多年,两个孩子是她一手抚养长大,韩大人便是什么也不顾,也要顾着两个孩子的感受…… 其实,若他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顾一切的将两个孩子和洪夫人送走,这样的韩承只怕也不是他们所愿意见到的韩承吧。 “你是怎么想的。”析秋顿了一顿:“对与周家。” 佟析砚就叹了口气,从手边的荷包里拿出周夫人给她的那把钥匙,将周夫人的话说给析秋听:“我很心疼她,周大人有这样一位母亲,他真的很幸福。” 只夸了周夫人,却不提周博涵是不是合适。 佟析砚却是一顿,又道:“我想,有这样一位母亲,她教育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很差的吧。”说着摇头笑着:“至少不会如蒋老夫人那样,你说呢。” 虽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析秋却听明白她话中的心意,问道:“你答应周家了?” “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不嫁给蒋士林,嫁给谁我都无所谓!”佟析砚看向析秋:“就如周夫人说的,为何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又能成全了她的心愿……何乐而不为呢。” “四姐!”析秋握住她的手,轻轻叹道:“你一定会幸福的。” 佟析砚抿唇微笑,点了点头。 在雷公公回京述职的那日,周家请了钱夫人做媒人,正式上佟府提亲,由于考虑到周夫人的身体,双方就定了十月的日子,虽有点急可因为两家要求并不高又不愿意张扬,到也算充裕。 析秋为佟析砚高兴,回家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席间谈起坤哥儿启蒙的事,江氏就问析秋:“炙哥儿何时启蒙?” “明年开春吧。”析秋说着摸了摸炙哥儿的头又道:“他性子活,大一些也记得多一些。” 江氏微微点头,欲言又止,析秋心中一动,看向江氏就道:“大嫂若是不着急,不如将坤哥儿送去我那边,也省的你单独请了先生启蒙。”又朝佟析环看了眼:“不如将十二妹一起带上。” 佟析环听道她也要启蒙,顿时高兴起来,怯生生的去看大老爷,大老爷就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道:“也好,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们家不同别家,女子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大家皆是认同的点头,佟析环抱着析秋就甜甜的道:“谢谢六姐。”佟析砚就皱着鼻子:“就知道你喜欢你六姐不喜欢我。” “没有,没有!”佟析环摆着手:“我也喜欢四姐的。”很紧张不安的样子。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没有人提起佟析玉和梅姨娘。 大老爷和萧四郎以及佟慎之说起雷公公回来的事,大老爷就道:“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圣上已批复,让我们拿出具体的方案,只等雷公公过了八月带去福建。” 福建,广东几处的市舶司提举司终于要落定了。 萧四郎微微点头,大老爷又倾了身子问萧四郎:“你对渔业税如何看?”朝中前几年打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役,江南又是连着两年闹了灾荒,国库经过两年的调整总算缓了口气,可依旧是捉襟见肘,前两日吴阁老就对圣上提议,加收渔业税。 一时激起千层浪,朝中立时就炸开了锅。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而反对最为激烈的便是文渊阁大学士。 萧四郎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看向大老爷就回道:“重开海禁一事历时四载,如今也不过初见成效,渔业税吴阁老虽说的如梦如幻,可若实施起来,只怕是困难重重,首先不会的同意的,可能就是……”沈家。 这两年,沈家通过重开海禁,走海上贸易以及渔业,早就赚的盆满钵满,若是加重渔业税,沈家怎么可能同意。 大老爷捋着胡子,点头道:“督都说的在理,这件事只怕也是吴阁老一人的美梦啊。”说完,看向佟慎之:“闻贤,适当的时候你也劝他一劝。” 吴阁老是佟慎之的恩师。 佟慎之目光微垂,回道:“前几日张阁老寿辰,吴阁老还在宴中大罪而归。”说着一顿朝大老爷和萧四郎看来……意思不言而喻。 大老爷和萧四郎各自低头喝茶,已是心中有数。 析秋和江氏对视一样,领着几个孩子出了门,天空中漫天的繁星,析秋笑着道:“大嫂何时再给我添个外甥女?” 江氏脸一红,啐了析秋一口,道:“我还没说你,你反倒说起我来了!”两人说完,就朝佟析砚看去,佟析砚一愣:“看着我作甚,我的身子大夫可是说过的,极难有孕!” 江氏见她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不由瞪了她一眼,回道:“哪里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佟析砚不以为然,一本正经道:“我说的可是实话!”江氏不想听,拉着析秋便道:“走,去我房里说话去。” 析秋掩面轻笑了起来。 晚上析秋和萧四郎回到府里,两人随意聊着:“我记得蒋大人是张阁老的门生吧?”张阁老是当朝唯一一位经历三朝的阁老。 “嗯。”萧四郎脱了外套,析秋就拿了扇子轻轻给他打着,萧四郎又接过扇子拿在自己手里,反手过来给析秋摇着,边道:“吴阁老初衷是好的,可是眼下海禁重启沿海一带恐生事端,若再加重渔业税,只怕会引起动乱,有张阁老挡一挡,圣上自也会慎重考虑的。”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沈家又是怎么回事?没听说沈家有做海运啊?” 萧四郎就用扇子敲了析秋的脑袋,笑道:“傻丫头,你以为当初藤家那么大的家当,是落到谁的手里了?” 析秋一愣,随即明白了萧四郎暗指的意思,当初藤甲富可敌国的家当自是充了国库,可藤家最值钱不是可见的财富,而是那些多少年营运积累的人脉和关系,她当时就想到此事,后来又觉得既然雷公公在那边,又是亲自督查,想必那些东西都归了朝廷,要不然也纳在市舶司了,却没有想到却被沈家接手了。 “沈太夫人不愧是皇室出生,巾帼不让须眉啊!”析秋感叹。 萧四郎就目光微敛,没有说话。 析秋又问道:“说是鲍先生今天要回来?他这两年一直待在河南道,圣上应是会有所嘉奖吧?”萧四郎闻言点了点头,回道:“可能会在岳父手下某份差事。” 那也是好事,鲍先生是萧延亦的幕僚大家就算是自己人,在大老爷手下做事,说不定能成为大老爷的左膀右臂呢。 过了几日,渔业税的事将本来对重开福建市舶司提举司的事,持有反对的意见彻底压了下去,众人开始不再争论要不要开福建的海禁,目光悉数放在了渔业税上,反倒市舶司提举司一议便通过了。 析秋甚至有些怀疑吴阁老的原本的用意…… 析秋哄了炙哥儿睡觉,又配合敏哥儿写了会儿,萧四郎才从衙门回来,析秋迎过去端了茶给他,就见萧四郎面色有些复杂的看向析秋。 析秋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萧四郎放了茶盅,又握了她的手,将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析秋心里砰砰的跳,在萧四郎身边坐稳:“到底什么事?” 萧四郎就慢慢的道:“今日有人上折,推荐闻贤为皇长子侍讲。”一顿又道:“我看圣上恐也有此意。” “大哥?”析秋愣住:“做皇长子侍讲?” 萧四郎点了点头。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3 芥蒂 不知道为什么,析秋就想到沈太夫人有次和她说过的话。 皇长子日渐长大,启蒙在即……启蒙老师可是一生良师,其地位荣宠不可忽视,大周历朝历代曾做过太子侍讲的大臣,其后无不是入阁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无疑是至上的荣耀。 “是何人上的折子?朝中有能力胜任的人不甚枚举,何以独独推荐了大哥?”析秋拧了眉头问道。 萧四郎端了茶给她,示意她不要紧张,轻声道:“前些日子便已有人推举岳父兼侍讲……这些日子却又说起闻贤。”萧四郎摸了摸析秋的头发:“其实,这件事对与闻贤而言也并非坏事。” 析秋明白,佟慎之如今要做的就是积累资历,等在朝中将老一辈的人都熬下去,他就是未来朝中肱骨重臣,所以大多数在这个时候选择是稳妥的,若是可以尽量不要参与到皇室中去,这两年宫中大皇子二皇子渐渐长大,后宫之中又陆续添了三位皇子虽还是嗷嗷待哺,但谁又能预料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儿…… 做皇子侍讲,就无疑是和皇子绑到一起去了…… 析秋不愿意佟慎之冒这个险。 “四爷怎么看?”析秋朝萧四郎看去,问道。 萧四郎沉默了一刻,回道:“此事我看也不是没有法子应对!”说着一顿朝析秋看去,便回道:“浙江知府年事已高,已拟好了辞呈不日就会呈于宫中……闻贤若是有意,倒是可以去浙江。” 浙江知府辞呈还没送出来,他都已经知道了,看来若是佟慎之有意,浙江知府必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析秋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那我回头问问大哥吧,看看他是什么意思。”析秋回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 第二日析秋就将这事儿和佟慎之说了,佟慎之只说考虑考虑,并没有直接答复…… 朝中,周博涵递了奏折,立场鲜明支持吴阁老的渔业税,张阁老立刻在朝堂之上反击,只道:“这两年大周在航运贸易和渔利动作太多,难免引起沿海地区的动荡,经济动荡造成贫富落差,渔民生活艰苦却要交出大量的税,而港口贸易却是日趋渐盛,带动当地经济繁荣只怕及时无人再下河打渔,人人凭借港口贸易做利益往来的生意,这样反而得不偿失。”也就是说,“打渔者”本来就利薄,你再加收渔业税他们还有没有必要“打渔”呢,全部走航运贸易不就可以了,到时候你不但收不到渔业税,反而很可能拉低现阶段已经达成的税收额度。 吴阁老却道:“这只是小部分现象,不能以偏概全!” 张阁老还击,吴阁老也不相让,朝中一时间反对者有,赞同者也有,甚至以两位阁老门生界限画出了党派,战况日趋激烈,圣上高坐宝座之上却转身偷偷去和萧四郎以及几位近臣商议福建市舶司提举司一事,泉州港,广州港,宁波港等等的问题…… 雷公公拿着工部给出的方案,于六月初顶着烈日远赴福建,大老爷随后派遣了工部的吏目赶赴福建,协助雷公公督建提举司,福建海禁也将在年底正式开放。 朝中争执持续不下,析秋却担忧佟慎之的事,萧四郎和佟慎之本人却是风淡云轻的样子,并不算挂心。 “四婶婶。”鑫哥儿和晟哥儿冲析秋抱拳,析秋点着头含笑看着两个人,指着面前的椅子:“坐下说话。”又对碧槐吩咐道:“将厨房冰镇的酸梅汤端来。” 碧槐应是,析秋又看向鑫哥儿:“今天没有课吗?” “是,宋先生同僚到了京城,和二伯父告了三日的假,今天是第一天!”晟哥儿说着眼眸晶亮,显得很高兴,鑫哥儿则在一边抿唇轻笑,四处看了遍问道:“炙哥儿呢?” “在钓鱼呢。”析秋轻笑着道:“他每天上午都会去清河里钓鱼。”又看看时间:“恐怕还有会儿,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晟哥儿听着就侧目去看鑫哥儿:“我们也去钓鱼吧,索性三弟还没下学呢。”鑫哥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也好!” 碧槐正好端着酸梅汤进来,析秋就叮嘱她:“去库房给晟哥儿和鑫哥儿各找一副钓具出来。”说完又看着两人:“戴了斗笠,别晒着了。” 两个孩子应是,随起身和析秋告辞直接去了后院的清河边上,远远的就看到炙哥儿果然坐在栈道上,两只手提着鱼竿两只脚却是垂在栈道下没在水里摆来摆去。 “炙哥儿。”晟哥儿飞快的跑过去,得瑟的从身后提出个小巧的鸟笼子来:“看,这是什么!” 炙哥儿回头一看,就瞧见一只幼鸟在里面扑腾,身上羽毛的颜色很艳丽,炙哥儿眼睛一亮问道:“大哥,这只鹦鹉真好看!” “什么鹦鹉!”晟哥儿撇着嘴:“瞧你就是不识货的。”说完得瑟着笼子,抖了抖去的道:“我告诉你,这叫黄鹂。黄鹂你见过没有,叫声可好听了,此声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哪……” 炙哥儿听着神情一怔,将手里的鱼竿丢给庆山,光着小脚站了起来,凑着眼睛一本正经的去观察黄鹂,又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好像是有些不一样。”说着一顿又道:“那你让它叫一声听听,我听听有多好看。” “呵呵……”鑫哥儿笑着过来,对炙哥儿道:“别听大哥胡乱的吹捧,不过是只叫声清脆的鸟儿,哪里有那么神奇。”说着,拉着炙哥儿去看他栈道下垂着的鱼篓:“钓到鱼了没有?” 炙哥儿依旧是盯着鸟笼子,头也不回的答道:“钓到了两条,不过还不够我想多钓一点,如果每个人都能有一条,那就更好了。” 鑫哥儿失笑,从身边常随手里接过已经挂了鱼饵的渔竿,回道:“那我帮你吧,我们人多一定能多钓一些的。”说着提着鱼竿朝另外一边而去。 晟哥儿瞧见炙哥儿喜欢他手里的黄鹂,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把鸟笼子朝炙哥儿面前一递,就道:“拿去,以后可不准再说我说话不作数了。” “给我的?”炙哥儿抱着鸟笼子爱不释手,随即笑眯了眼睛:“谢谢大哥!” 晟哥儿挑着眉梢,显得很高兴,摆着手一副大哥的样子:“不用谢,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 炙哥儿看着黄鹂,点头不迭! 鑫哥儿回头看两个人无声笑着,想到后天要和父亲一起出门拜见长辈,面色又沉了下来,暗暗叹了口气。 三个人在河边坐了一个上午,钓了七八条鱼,让庆山和庆元抱着鱼篓,几个人直接去了厨房,一条一条拿出来,比着大小:“这条红烧,这条炖汤,这条清蒸……”鑫哥儿摇着头:“这条很大,不如做水煮鱼片吧,四婶婶最爱吃的。” 炙哥儿点着头:“好!这条做水煮鱼片!”说完又笑嘻嘻的道:“剩下四条晚上我们烤着吃!” 鑫哥儿和晟哥儿点着头:“好,等三弟回来,我们就在院子里架火烤鱼吃。”在四婶婶这边,四婶婶总是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鑫哥儿和晟哥儿也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三个人回去正房里,析秋让人伺候各自洗了澡,又找了敏哥儿的衣裳来给鑫哥儿和晟哥儿换上:“……若是再出去也要等到下午,日头柔和些才可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要烤鱼暗暗窃喜偷笑。 “母亲!”敏哥儿从外面进来,瞧见晟哥儿和鑫哥儿也在,笑着行礼道:“大哥,二哥!” 晟哥儿拍着敏哥儿的肩膀:“就等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饿死了。”敏哥儿腼腆的笑着,鑫哥儿则是回道:“你哪里会饿,刚刚还吃了一块马蹄糕。”说着又对敏哥儿道:“别听他的,他就是想吃自己钓的鱼而已。” “今天去钓鱼了?”敏哥儿问着,几个人皆是点头,敏哥儿就低头含笑问炙哥儿:“钓了几条?” 炙哥儿想也不想就回道:“我钓了两条,大哥钓了三条,二哥钓了两条,还有一条是庆山抓的。”庆山下水抓上来的。 “这么厉害。”敏哥儿满脸的笑容,析秋笑着走过来:“都别说话了,快去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几个人又打闹着各自去洗手,炙哥儿就提着鸟笼子给析秋看:“娘,大哥说这个叫黄鹂,歌声很好听,我把她挂在你门口好不好?” “挂在我的屋檐下?”析秋眉梢一挑,蹲在炙哥儿身边:“炙哥儿这么喜欢它,为什么不挂在自己的屋檐下?” “这样娘就能听到了啊,我每天都在娘这边,也会听得到。”炙哥儿摇头晃脑的说着,就掀了帘子跑出去,析秋站在门口看着炙哥儿指着庆山和庆元将鸟笼子挂上去,炙哥儿又回头看着析秋直笑,撅着嘴逗黄鹂:“你唱支歌吧,快唱歌!” 析秋失笑,将他拉进门里来,对庆山和庆元以及二铨道:“你们都去吃饭歇着吧!”又低头对炙哥儿笑着:“她还小,再养养就会唱歌了。” “四婶婶说的对。”晟哥儿走过来:“就数你最心急了!” 炙哥儿嘿嘿笑着。 吃了饭,析秋带着几个人在次间里歇着,几个人不想歇午觉,析秋又怕他们出去乱跑,就笑着道:“我们来玩游戏吧。” 一听玩游戏,各人顿时来了精神,晟哥儿问道:“玩什么游戏?”一顿又道:“不会是踢毽子或是是翻绳吧?”那都是女孩子玩的游戏,他们可都是男子汉,决计不能玩那些东西。 析秋想了想:“投壶!”看着几个人:“谁输了,就罚谁表演一个节目。” “好啊,好啊!”炙哥儿率先拍手:“投壶好玩。”敏哥儿却是抿唇笑问他:“你知道投壶怎么玩的?” 炙哥儿一愣,摇了摇头,又回头问析秋:“娘,投壶怎么玩的。” 大家皆是笑了起来,敏哥儿过来拉着炙哥儿的手道:“一会儿我来教你。”炙哥儿点头不迭。 碧槐找了壶,又从萧四郎的书房里拿了几支箭来,几个人关了门就在房里玩了起来。 晟哥儿举手,显得很兴奋:“我先来,我年纪最长。”鑫哥儿拍着他的头:“应该让四婶婶先来,四婶婶年纪最长。” “也对。”晟哥儿将箭给析秋:“四婶婶,您先来!” 析秋也不谦让,拿了箭便投了出去,箭在壶外转了个圈儿落在了地上,炙哥儿就不忍的看着析秋:“娘,您不要伤心,一会儿我帮你投进去。” “好,娘就靠你了!”析秋笑着点头,在炙哥儿脸上亲了一口。 这也是她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轮到晟哥儿,只见他手臂一抬箭就稳稳的插了进去,兴高采烈的挑着眉梢道:“瞧见了没,我很厉害吧。” “大哥真厉害。”炙哥儿是不管是谁说话,他总是第一个捧场的人,听的晟哥儿心花怒放。 鑫哥儿轻笑,也捡了箭投了过去,轮到敏哥儿也是如此,到炙哥儿这边他却拿着箭比划来比划去,晟哥儿拍着他的脑门,问道:“在磨蹭什么呢。” 炙哥儿很认真的瞄着,回道:“我要想想怎么样才能投进去啊。”又回头看着众人:“我能不能试一次?” “试吧,试吧!”晟哥儿挥着手,炙哥儿就拧着短短的眉头,一本正经的去比试,终于手臂一挥箭丢了出去,啪嗒落在外面……晟哥儿就道:“你那小胳膊,肯定投不进去的嘛!” 敏哥儿而摸着他的头道:“没关系的。” 析秋坐在一边看着,又仔细去观察炙哥儿的表情,就见他全神贯注的极其的用心,还用手比划着似乎在从刚刚的失败中吸取经验,她生出好奇来,等着他下一次的投射。 果然,比划了许久之后,炙哥儿手臂一挥终于丢了出去,这一次却是擦着壶口稳稳的落进了壶中。 大家皆是一愣,没想到炙哥儿能投进去。 “不错啊。”晟哥儿拍着他的肩膀:“第一次玩就投进去了。”鑫哥儿也显得很惊讶,看向析秋问道:“四婶婶,炙哥儿真的是第一次玩吗?” 析秋轻笑微微点了点头,炙哥儿叉着腰昂着头道:“这点小事儿,难不倒我!” 晟哥儿带头哈哈笑了起来,指着炙哥儿道:“真是不知羞!” 析秋输了! 鑫哥儿和敏哥儿对视一眼,敏哥儿道:“母亲,不如我和敏哥儿代替您表演节目吧。” “好啊,谢谢你们!”析秋高兴的道:“那你们要表演什么?” 鑫哥儿和敏哥儿就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抬头就道:“那我们给大家合奏一曲。”他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合奏曲子了。 析秋点头同意,和晟哥儿以及炙哥儿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两个人试了几回音后,一首悠扬动听的《姑苏行》如行云流水一般泻了出来…… “真好听。”析秋鼓掌,炙哥儿也拍着手:“好听,好听!” 几个人又玩了几轮,敏哥儿和鑫哥儿以及晟哥儿一起去了外院,析秋叮嘱他们两人不准出门去,两人点头应了保证不随便出去,她才放了心,揪着炙哥儿躺在玫瑰床上,她给他打着扇子:“快睡觉,否则你下午可就没精神和哥哥们玩喽。” 炙哥儿就乖巧的闭着眼睛,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析秋摸着他的头,想到刚刚投壶时他的样子,就觉得像极了萧四郎,好像做什么事都极不上心懒散的样子,可是一旦动手却总能很快得心应手……她微微笑着在炙哥儿脸上亲了一口,暗暗想着要不要让他早点启蒙? 鑫哥儿和敏哥儿并肩朝外院走,边走边道:“明天唐二公子邀请我们去他家中赏花,在他们后院的水榭里摆宴,我们一起去可好?” “我不要去了。”敏哥儿摆着手:“二哥去吧。”并没有邀请他。 鑫哥儿就拉着他,劝着道:“他们都知道你的,对你好奇的很,都想见一见你。”说着一顿又道:“我上次画的那副春江夜图,唐公子和吴公子见到了,都说我画的好,后来我说我画可不及你一半,他们就赞叹不已呢。”说着求证似的看着晟哥儿:“大哥,我说的对吧。” “嗯!”晟哥儿点着头,对敏哥儿道:“你整天闷在家里有什么有趣的,我娘说我们应该多结交一些朋友,将来官场上也好无论哪里都用得上,你若一直待在家里不结交朋友,便是将来有大出息,没有朋友恭贺分享有什么意思。” 敏哥儿有些被说动了,犹豫了片刻对两人道:“那……我请示过母亲后,再答复你们吧。” 两个人应了。 晚上送走鑫哥儿和晟哥儿,敏哥儿陪着析秋和萧四郎喝茶,看着炙哥儿在房里拿着箭一支一支朝壶里投着,他欲言又止…… 析秋看着他,就面露疑惑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敏哥儿一愣,想了想摇头道:“没……没有。”他长这么大,母亲虽对他很好,却从来没有带他出去见过客,便是去祖父家也是,以前还经常去,这两年去的越发的少,私心里他虽然也不喜欢外祖父,因为外祖父每次见到他时,表情总是很奇怪,目光深深,让他……有些猜不透。 或许,母亲也觉察了吧?还是母亲也不愿意让他出去呢? 他暗暗叹了口气,放了茶盅站了起来:“父亲,母亲,我先回去了。” 析秋朝萧四郎看了一眼,萧四郎并未有什么异色,显然没有注意到敏哥儿的尴尬,她站了起来道:“好,那你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着送他到门口:“明天鑫哥儿他们还会来,你要不要和先生请半天的假?” 敏哥儿和析秋一起出了门,摇头道:“还是不了,明天先生说要开始讲论语,我不想耽误了……”一顿又道:“他们常来,也不在乎这半天的。” 敏哥儿比平常孩子成熟的要早些,有时候析秋也觉得有种无力感,她努力了许久,总想让他和别的孩子一样,天真活泼无忧无虑,可是尽管这几年他有所改变,有什么事也不会总放在心里,可依旧比起鑫哥儿晟哥儿来,心思要重了许多。 “你自己决定吧。”析秋笑着,如以前一样揉了揉他的发髻:“路上担心些。” 敏哥儿点头应是:“母亲也早点歇着。”析秋微微一笑,转头对候在外头的二铨吩咐道:“你娘昨儿进来,说你明天要回去一趟,可是家里进了木匠,你回去帮忙?” “是!”二铨正在变声期,声音粗粗的:“娘说,有些东西要搬出来,让我回去帮着点。”一顿又道:“不过我下午就回回来的。” 析秋点了头笑着道:“没事,不着急!我们二铨也长大了,也能帮家里做事了。” 二铨憨憨的笑着。 “回去吧。”析秋摆着手,敏哥儿就行了礼径直出了院子。 析秋看着敏哥儿出了门,就回到房里,炙哥儿还在投壶,又将距离拉的远了点,聚精会神乐此不彼的一试再试。 “怎么了?可是有事?”萧四郎见她进来问道,析秋就拧了眉头道:“不知道,就觉得这孩子有心事,试探了也不说。”叹了口气。 萧四郎顿了顿,回道:“明天问问鑫哥儿,他们年纪一般大,有事应该会彼此知道。”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去问问季先生。” 这是不是母亲和父亲的区别呢,析秋总觉得孩子是自己的,他有什么心事若非是她第一个知道,心里就会有些失落感,总觉得孩子大了与自己疏远了,心里有事她也不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长长的叹了口气,她道:“妾身再观察观察吧!”还是想等敏哥儿自己告诉她。 “好了,好了!”萧四郎走过去拍了炙哥儿的小屁股:“明天再玩,快回去睡觉。”炙哥儿拧着眉头:“父亲您看,我在前头每次都能投进去,距离拉开了我却投不进去了。”说着一顿:“所以,我要再练练,要站在这里也能投进去。” 萧四郎挑着眉头目测了距离,也不再催炙哥儿,负手点了点下颌:“那你投一次给我看看。”有指点的意思。 炙哥儿一乐,捋起袖子就丢了一只出去,又抬头看着萧四郎:“姿势对不对?” 萧四郎皱眉,弯腰拍着他的手臂:“手抬高一些,腰背挺直了……”炙哥儿依言又投了一次,还是没有进,就侧着脸对萧四郎投来一道质疑的目光…… 析秋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好笑,忍着笑他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准这样看父亲!” “父亲说的不对!”炙哥儿就歪着头道:“抬这么高,就更难瞄准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四郎冷嗤一声:“那我投给你瞧瞧。”抓了桌上的三支箭,又推开了两三步,对炙哥儿道:“瞄准,不是用眼睛,而是要用感觉!”说完,三支箭已经飞了出去,稳稳的齐落在壶里。 “爹,您真棒!”炙哥儿一改质疑:“什么是感觉?” 萧四郎就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刚刚谁质疑我的,嗯?” 炙哥儿嘿嘿笑着,抱着萧四郎的大腿,昂着头笑的见牙不见眼:“误会,误会!” 析秋哈哈笑了起来,也点着儿子的额头道:“鬼机灵。” 第二天下午,鑫哥儿和晟哥儿来府里接敏哥儿,鑫哥儿却是看着析秋满脸不知情的样子,便问道:“四婶婶不知道,三弟没有和您说吗?” “嗯?”析秋疑惑,敏哥儿并未和他说过什么:“他没说,是什么事?” 鑫哥儿和晟哥儿对视一眼,双双挠着头道:“那……还是等三弟回来告诉您吧。” 析秋想到昨晚敏哥儿的样子,难道昨晚要说未说的事,就是这件事? 终于等到敏哥儿下学,鑫哥儿就问他:“三弟,你没有和四婶婶说吗?” 析秋看向敏哥儿。 敏哥儿一怔,目光飞快的闪了闪,拉着鑫哥儿道:“你……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晟哥儿就拧了眉头道:“我都和他们说了,说你今天会去,他们都等着你呢。” 鑫哥儿拉着他的手,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怕四婶婶不让你去?那我和四婶婶说吧。” “不用!”敏哥儿摆着手,偷偷看了眼正在低头喝茶的析秋,抿了抿唇道:“还是我去说吧。”说着就绕过鑫哥儿去了析秋身边。 析秋放了手中的茶盅,微笑着问道:“怎么了?”也不强问他。 敏哥儿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道:“鑫哥儿要去诚意伯府里做客……邀请我……一起去!”有些不确定的样子,又偷偷看了眼析秋。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析秋微微凝起了眉头,这两年她确实有意无意的不让敏哥儿出去,便是佟府也很少带他出去,家中来了客人除非极是熟悉的,否则并不让敏哥儿常常在外走动,这孩子是感觉到了,所以说到出去会客,才会这样紧张和忐忑不安吗? 她又想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幕中,萧四郎抱着刚刚出生的敏哥儿出现在她面前…… “母亲!”敏哥儿见析秋面色有些不悦的样子,顿时一惊立刻便道:“我……今天先生布置了许多功课,我……我不想去的。”说完,又回头对鑫哥儿和晟哥儿道:“你们去吧,我要做功课,明天先生要检查!” 鑫哥儿和晟哥儿看着他,面面相斥也不知要说什么。 “敏哥儿!”析秋拉着他,让他看着自己,她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想去吗?诚意伯家也是大伯母的娘家……你想去吗?” 敏哥儿愣了一愣,眼底划过异色,依旧是摇着头道:“我不想去。”鑫哥儿从后面跑过来,抢白道:“四婶婶,他想去的,就是怕您不同意!” 析秋看着敏哥儿没有说话。 敏哥儿垂着头,沉默了许久道:“……听说诚意伯府的水榭里,荷花开的极是艳丽。”也就是想去! 析秋点了点头,就笑着道:“那你和鑫哥儿去吧,不过记得早点回来!” 敏哥儿眼睛一亮,析秋又叮嘱鑫哥儿和晟哥儿:“虽说是诚意伯家我也放心,不过毕竟不在家中,你们要客气些,也不能满园子乱跑。”又指了指了晟哥儿皱着鼻子笑道:“尤其是你,个子这么高,回头惊吓了女眷!” 析秋都答应了,再提点要求算什么,三个人皆是点头不迭。 析秋就吩咐了岑妈妈和容妈妈两个人跟着,又带着小厮和丫头,还有侯府那边太夫人派的丫头婆子,一群人护着三个孩子去了诚意伯府。 萧四郎从衙门回来,析秋和他讲了敏哥儿的事:“……看他的样子想出去走走,妾身就没拦着他。”他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拦着。 “嗯。”萧四郎点了点头,一顿回道:“随他去吧,诚意伯不必旁家,去的几个孩子我也知道,都很懂事。” 和析秋担心的点不一样! 析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的是不是多了些,或许事情也并非她想的这样。 定下心来,她边和炙哥儿玩,边等着敏哥儿回来,不过才了吃了饭过了一刻钟,敏哥儿就回来了,隔着帘子与萧四郎和析秋说话:“父亲,母亲,孩儿回去睡觉了。”情绪很低落。 析秋一愣,和萧四郎对视了一眼,她掀了帘子出门去看,就看见敏哥儿已经转身下了台阶,疾步出了院子。 “怎么回事?”析秋和萧四郎问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萧四郎也紧紧拧了眉头,负手而道:“我去看看!”说完,随着敏哥儿出了院子。 他们是父子,或许沟通起来比她容易,析秋心里不安的回房里等着萧四郎回来,萧四郎还没有回来,鑫哥儿和晟哥儿却是过来了,两个人跑的满头大汗的:“四婶婶,敏哥儿回来了吗?” 析秋点了点头,问鑫哥儿道:“我看他像是不高兴,你和四婶婶说说,今晚那边都去了哪些人,出了什么事?” “没有几个人。唐家的三位公子,还有吴公子,钱公子和阮公子……”鑫哥儿一一说着,又道:“我们也不知道敏哥儿为什么不高兴,前头玩的很好,敏哥儿还画了一副画,吴公子和阮公子都说要,还争执了起来……后来敏哥儿说要更衣,唐二公子就陪着他去了前头,回来的时候就只见到唐二公子没有见到三弟……我们两个心里担心,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一顿又问道:“三弟他,没事吧?” 析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你们四叔去了,这会儿也说不好。”又拿了帕子给鑫哥儿擦了擦汗,对两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免得祖母担心。” “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敏哥儿吧。”鑫哥儿和晟哥儿就结伴回了侯府。 一会儿萧四郎从荣恩院回来,析秋就问道:“四爷,可问出来什么事来?” 萧四郎在析秋身边坐下,端了茶喝了一口,想到敏哥儿刚刚说的话: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奇怪,像是见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说在后院碰见了唐大爷。”萧四郎拧了眉头:“见着他神情狐疑,还抓着敏哥儿问了许多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析秋脸上晕出怒意来:“这位唐大爷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大奶奶一直在侯府里走动,即便是不认识敏哥儿,也该知道今儿晚上去了哪些府里的孩子吧,这样冒失!”敏哥儿自尊心极强,这样抓着他问东问西,难免不让他胡思乱想,自尊心受挫。 她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萧四郎却是拉着她,摇了摇头道:“让他自己待着吧,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成熟许多。” “四爷!”析秋依旧有些不放心。 萧四郎却是握着她的手,点头道:“我们不能陪着他一世,有的事情总要他自己去面对的。” 析秋目光一怔,看着萧四郎,就见他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天敏哥儿早早去了学堂,析秋问冬灵:“敏爷昨晚什么时辰睡的,睡的可好?” “奴婢看着等,近子时灯还亮着的。”冬灵也露出担忧的样子:“早上起来奴婢瞧着脸色不大好,也没吃什么东西!” 析秋叹了口气,挥手道:“你给他送些糕点去,盯着他吃点!” 冬灵应是。 析秋想着一会儿亲自去外院瞧瞧,这边唐大奶奶和大夫人来了,一进门唐大奶奶就赔着满脸的笑:“昨天晚上大爷吃了酒,七分醉的样子也认不清人,就瞧着敏哥儿眼生多问了几句,只怕是得罪这孩子了!” 大夫人拧了眉头,有些不悦的看了眼唐大奶奶,析秋就迎了两人进门,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客气的回了唐大奶奶的话。 唐大奶奶看了眼析秋,心中就是咯噔一声,暗暗叫冤……难不成四夫人真的生了大爷的气? 大爷也真是的,平日里好好的,难得喝次酒就发了酒疯一样,逮着个孩子胡乱问了一通,回来还疯言疯语了半天,吵着要来督都府,说有事要问萧四郎……敏哥儿也敏感的很,当时就变了脸色,直接坐了车就回来了,也不管她怎么留! “大奶奶。”析秋浅浅笑着:“昨天大爷说了什么?” 唐大奶奶一愣,问道:“四夫人还不知道?”析秋就点了点头:“不瞒您说,他昨晚回来,这会儿还没有和我说过话呢。” 唐大奶奶一惊,知道析秋是真的有些不悦了,这边大夫人也拧了眉头道:“大嫂,您直接说了吧,免得四弟妹担心。” “是这样的。”唐大奶奶就道:“其实你知道,大爷就是再醉了也不可能说的太过分,他就是瞧着敏哥儿面生,就拉着他,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来这里的……还仔细打量了许久……” “就这些?”大夫人问道。 唐大奶奶就点了点头:“大爷说就问了这么多!”说着又对大夫人解释道:“你还不知道你大哥,他生的面善,还从没有吓着哪个孩子,反倒是孩子们见了他都极是亲近的……”说完又看向析秋:“……也不知道,敏哥儿就跑出了门,昨儿晚上我们也被婆母骂了一夜,担心哥儿出事,原本昨晚就想来的,最后想想还是忍了一夜,今儿一早就赶过来瞧瞧……” 析秋拧了眉头,看了眼唐大奶奶,如果唐大爷真的只是问了这几个问题,敏哥儿怎么会反应这么强烈? 敏哥儿虽是敏感,可也是识大体的,在人家做客不可能就这样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大夫人也觉得奇怪,唐大奶奶虽有些咋咋呼呼,但还不至于撒谎,那为什么敏哥儿这么生气? 她和析秋对视一样,皆显得很疑惑。 送走唐大奶奶,中午敏哥儿在外院吃的饭,析秋也不催他就在家中等着他,等该下学时敏哥儿还没有回来,析秋有些担心便让碧槐去看看,不一会儿碧槐回来道:“敏爷正在练字,说是写够二十张就回来……” “我们去看看。”析秋有些坐不住,让碧槐服侍着换了衣裳,便要去外院,刚到了仪门口,远远的就瞧见天诚冲着这边跑了过来:“夫人!” 析秋停了脚步,问道:“什么事?” 天诚就回头看了眼,低声道:“四爷让我回来告诉夫人一声,说晚上就不回来吃了!” 析秋点了点头应了,又觉得天诚表情有些奇怪,追问道:“怎么了?这副样子。” 天诚就有些诚惶诚恐的咳嗽了一声,回道:“是圣上……圣上在外院。” 析秋一愣,圣上在外院? 这几年圣上并未来过,今儿怎么会突然驾临督都府,看样子还是轻车从简微服私访…… 他来做什么,是和萧四郎论朝事?朝事为何不在宫中说?谈私事? 还是关于皇长子侍讲的事儿,让萧四郎这个妹夫支持佟慎之?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4 初见 “回去吧!”析秋顿了一顿,朝天诚看去:“去将敏哥儿喊回来。” 天诚应是,转身离开,析秋则坐着来时的轿子又回了崇恩居,进了房里炙哥儿正趴在窗户上逗黄鹂,见析秋回来,笑着问道:“娘,三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饿了?”析秋跨进了门里,摸着炙哥儿的头道:“哥哥在做功课,一会儿就回来了。” 炙哥儿点了点头,析秋便转身坐在玫瑰床上,脑中在想着圣上突然来到底会有什么事。 朝中这几日事情确实很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难道是她想多了? 等了许久,炙哥儿直喊饿,也不见敏哥儿回来,析秋拿了一块点心给他,又对外头的庆山道:“你小心些去二门看看,敏爷怎么还没有回来。” 庆山应是,跑着出了院子。 析秋如坐针毡,也和炙哥儿一样,伸着头去看窗外,可依旧不见敏哥儿的身影。 过了许久,庆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回道:“夫人,找不到敏爷!” 刚刚还在,这会儿怎么又不见了。 析秋腾的一下站起来,吓的庆山和碧槐几人一惊,她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回坐了下来吩咐道:“二铨呢,二铨在不在?” “二铨在呢,说是他只是去小解了,回来敏爷就不见了。”说完有些不安看着析秋,他们两个年纪也渐长大,许多事情虽还是朦朦胧胧但心中也有分寸轻重,现在外院人人屏息静气的绷着弦,又联想到四爷正在接待客人,他们大概也能猜得七八分。 敏爷一向稳重机敏,不可能不知道外院有贵客来而到处乱走,想必是回了内院了吧。 “你们两个去和二铨在外院瞧瞧,不要惊动了旁人,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再等等……”析秋吩咐着又回头看着碧槐:“你和岑妈妈,容妈妈带几个婆子在内院看看,人在家里也不要兴师动众的,找到了就说我在等他吃饭。” 几个人皆是应是出了门。 “娘,三哥去哪里了。”炙哥儿也跑过来满脸的担忧的道:“要不然,我也去找找三哥吧。” “三哥没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析秋笑眯眯的说着,摸着炙哥儿头道:“你先吃饭好不好!” 炙哥儿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摸着肚子道:“我不饿,还是等爹和三哥一起回来吃吧。”析秋心疼的看着他,点头道:“那好,那我们等爹还有三哥一起吃吧。” 外院中,敏哥儿一路沿着抄手游廊走着,天诚说圣上驾临,正和父亲在书房说话…… 他脑海中就想到昨晚唐家大爷说的话:“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答:“侄儿是萧氏怀敏,家父乃左军都督萧四郎。”唐大爷用一种很惊怔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知道,唐大爷吃了酒,所以并不想多留,行了礼便要告退。 “等等。”唐大爷却是步履踉跄的走了过来,抓着他的肩膀,抓的他好痛可是他怕失礼有损了体面,便没有动看着唐大爷,唐大爷就挑着眉头质疑道:“哦,你就是萧四郎捡回来的庶子?” 很多年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了,从什么开始呢,是从母亲嫁进侯府后吧?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腾的一下掀起一股无名的火,久违的耻辱感袭上心头。 为什么说他是捡回来的,难道就因为她母亲的身份卑贱,就没有资格做她的母亲,所以才宁愿说他是捡回来的,也不愿说他是那个女人生的吗。 可那是事实,先生说人是没有权利选择出生的,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用后天的成就去弥补那些不足! 想要别人尊敬,就要先自己尊重自己,直视面对自己的一切。 他从未忘记也不觉得是耻辱,他很努力,他要正大光明通过自己赢得别人真正的敬重。 可唐大爷的话仿佛将他所有的努力,又打回了起点,他有些生气便动了动肩膀,语气并不如方才客气:“唐叔伯,小侄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等等,等等!”唐大爷总算松开了手,可又弯腰盯着他的脸,凑近了看看又离远了确认,拧着眉头道:“我……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敏哥儿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和一个醉汉说话,他过后什么都不记得,可他的胡言乱语却会一直伤着别人的心,他讨厌吃酒的人,更讨厌吃了酒无法自制约束自己的人! “侄儿告退!”敏哥儿后退了一步! 唐大爷却在这时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圣上!”说着两步赶了过来,拉着敏哥儿左看右看,指着敏哥儿的脸:“我就说我看着这么眼熟呢,真是像极了……尤其是这对眉毛……嗯,对!” 敏哥儿只觉得他在胡言乱语,已经对他彻底没了好感。 唐大爷却毫无察觉,又自言自语的摆着手:“不对,萧四郎的儿子怎么会像圣上呢。”又打了个酒嗝,朝皇城方向抱拳行礼:“酒后胡言,酒后胡言,圣上莫怪,微臣不敢了!” 细细碎碎的念叨完,他又转头来看着敏哥儿,点着头道:“不过,到真的有几分像。”说完,看着敏哥儿道:“你见过你生母吗?” “没有!”敏哥儿后退一步,意图离他远些。 唐大爷就果然如此的点着头,又感叹的道:“不见也罢,不见也罢!”说着拍了拍敏哥儿的肩膀:“好好孝顺你的母亲,她才是你的母亲,知道吗!” 敏哥儿眉头微微一拧,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析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有的事情是事实,便不是你去逃避就不存在的,母亲是嫡母,是高贵受人尊敬的,那么他的生母就该被人鄙视吗。 敏哥儿愠怒的看着唐大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按着记忆中马车进来的方向跑去。 唐大爷摇摇头又盯着敏哥儿看了一眼:“奇怪,怎么就这么像呢!” 敏哥儿听着背后的咕哝声,只觉得心烦气躁…… 本来忘掉的话,刚刚听到天诚说圣上驾临府中,他心中止不住的就生出好奇心来,唐大爷说他像圣上? 想必应该是像的吧,否则他怎么会一直念念有词,像是见了鬼一样。 不期然的,他又想到祖父看到他时的表情,也是和唐大爷一样,充斥着不解和怀疑…… 脑中胡思乱想的,敏哥儿已经到了书房门外,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到书房后的窗户,那么就可以不引起任何人的警觉了,心里想着他已经从倒座前一扇小门钻了过去,已经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是父亲在说话,还有一个低沉的陌生的声音。 他踮着脚一路到窗户底下,窗户开了半扇,他不敢探头却又忍不住好奇,就靠在窗户底下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房内,萧四郎目光顿了顿,目光掠过右侧的窗户,眉头微拧又若无其事端茶啜了一口,看向圣上道:“在两岸加强民兵巡逻,进入港口需有身份文牒才能过关,此法虽好,却也是治标不治本。” 圣上点了点头,回道:“福建这几年归于平静,与此法也不无关系,但若是一旦开通了贸易,港口来往人流增多,如此查证难免引起不满,确实如你所言,需研究出更加简易有效的方法。”说着一顿又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说好了只是来这里坐坐散散心,怎么又说起朝中的事情了。” 萧四郎回道:“圣上忧国忧民,乃大周百姓之福!” “你竟也学会了那些文官的溜须拍马了。”又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萧四郎:“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萧四郎也陪着笑了起来。 圣上却是话锋一转,笑着问道:“你家小子已有三岁了吧,准备何时启蒙?”萧四郎便答道:“我与内子商议,等明年开春后给他启蒙!” 圣上微微点头,赞道:“也好,孩童时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一生之中再难寻那样的好年华,让他多玩乐几年也好,等年长再回忆,也甚觉有趣!”说着看向萧四郎又道:“……记得我们年幼时,有一次在侯府后院里枭水,不知怎么就有一只螃蟹夹住了老钱的手指,他吓的一连喝了几口泥水……”目光悠远的,显得很高兴。 萧四郎也记得,笑着点头道:“他小指上现如今还留着疤。” “是吗。”圣上越发的兴起:“改日朕要仔细瞧瞧”说着摇了摇头:“此后,我们再没有下过河里枭水了。” 其实有,那一年圣上从三皇子包围中逃走时,他和萧四郎两人带着两个亲卫,便是从通州运河枭水过到对岸,当时若非萧四郎拖着他,他只怕已经冻死在冰冷的河水里。 这段往事,他不会提萧四郎更加不可能提,而那两个亲卫早已经死去,知道的人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想到这里,圣上面露唏嘘低头喝茶掩饰面上异色,过了一刻又回到方才的话题:“还是上次见的,不如将小子抱来与朕瞧瞧!” 萧四郎眉梢一挑,心中有些犹豫,可面上还是点了头道:“是!”便站起来到门口和天诚说了几句,天诚目光一怔郑重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去内院而是直接转去了书房后面。 圣上也站起身,在萧四郎房中随意浏览,待他走到窗边时,外面就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随即便有人叱道:“什么人!” 周围虽不见人,可在暗中圣上所在之处的周围,皆是布满了侍卫。 “出了什么事。”是施胜杰的声音,随即哗啦啦的走了窗户外,候在外面的常公公连忙进了房内:“圣上,您没事吧。”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眼萧四郎。 萧四郎眉头微拧并未多少反应。 圣上问道:“什么事?在老四府里何必大惊小怪的。”常公公就回了话道:“是……是奴才们大惊小怪了。”又站到窗户边对外面道:“将人带走吧!” “是!”施胜杰抱拳,带着外面的敏哥儿就要离开。 圣上朝萧四郎挑了挑眉,颇有些打趣的意思:“看来,你的府里也要仔细规整规整才好啊。” “是!”萧四郎满脸认真。 圣上就摆着手:“无趣,无趣,朕回去了。”也不再等着见炙哥儿拂袖出门,萧四郎落后三步送他出门,常公公紧随其后。 刚刚出了门,就看到施胜杰带着个个子矮小的人,从前面游廊过去,他眉梢微挑朝身边萧四郎问道:“这是什么人?” 萧四郎目光一凝,朝那边看去眼底就划过厉光,随即咳嗽一声顿了一顿,回道:“回圣上,是微臣的长子!” 长子! 圣上身体便就是一怔,无数的记忆仿佛洪水一般,从心底早已经隐藏遗忘的最深处涌了出来,他愣愣的看着远处渐渐走远的背影,挺直背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的少年,影像就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等等!”没有思索的,他抬手喊了,又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只是萧四郎府中的庶子,他若是特意点名要见岂不是要惊着旁的人,一瞬迟疑之后常公公已道:“原来是大都督的长子,早闻言大公子小小年纪才学惊人,前天在诚意伯府中一幅画引得吴阮两位公子挣抢了半日。”说完又看向萧四郎:“督都,说的是您的长公子没错吧。” 萧四郎微笑颔首:“公公谬赞了,不过胡顽罢了,难登大雅!” 两人说了几句,算是解了圣上的尴尬,他转头看向常公公:“哦?竟然有此事?”常公公点头应是,将诚意伯府里的事和圣上说了一遍,圣上微微点头,颔首道:“没想到老四一介粗人,竟还能养出这等孩子来,朕到真有些好奇了。” 萧四郎眉头禁不住的凝结起来,朝圣上看去,圣上也含笑看着他,目光显得很坚定。 “是!”萧四郎慢慢收回目光抱拳躬身应是,这边常公公提着尖尖的声音道:“施大人,将萧公子请到这边来。” 转眼之间,敏哥儿由施胜杰领着走了过来。 圣上低头去打量,少年身形清瘦,垂着头两只手绞在前面显得有些紧张,但步伐却是稳健不见错乱,他暗暗点头又去看他的面容,粗浓的剑眉,鼻梁高挺唇瓣丰润,面相端正…… “萧氏怀敏叩见圣上,祝圣上万福康健。”一字一句的敏哥儿跪在圣上面前,垂着头。 “好!”圣上回神过来,指着敏哥儿道:“起来说话。”敏哥儿谢恩站了起来,圣上又道:“抬头给朕瞧瞧!” 敏哥儿依言抬起头来。 一双眸子明亮如星辰,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忆中的画面愈发的清晰。 他巨震,就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 敏哥儿也在打量圣上,只是一眼已将对方面容印在脑海中,心中生出疑惑来……唐家大爷说他像圣上,怎么他觉得没有半分相像! 心里一点好奇消失,敏哥儿才惊觉自己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冒险了! 他飞快的扫了眼萧四郎,就见父亲正负手站在圣上身后,面容之上并无异色,但看他的目光却比以往多了一分情绪,是什么?他有些看不懂!无奈? “书读到哪里了?”圣上淡淡的问道。 “回圣上的话,先生昨天开始讲论语!”敏哥儿一字一句清晰的答道。 圣上微微点头,问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何解?” 敏哥儿一怔,不光他便是萧四郎也是愣了一愣,这并非《论语》而是《大学》中警句……他朝敏哥儿看去。 敏哥儿垂着头,周围一阵寂默,众人都看着敏哥儿。 一片静谧,敏哥儿却朗朗开口了:“大学的宗旨,就在于发扬光明正大的德行,在于更新民风,在于达到德才完美的最高境界。志向所定。后方能静心,方舒适,方能认真考虑,有所获。任何事物都有根本和枝节,有终有始,明了先后,便近合理。”说完冲圣上一抱拳。 萧四郎微微挑了挑眉,朝圣上看去,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 圣上心里掠起惊涛骇浪,看着敏哥儿的眼睛,手指便动了动,面上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好!德性好,又聪明好学谦虚机敏。”说完,回头看向萧四郎:“老四,这孩子你教的不错,不错!” 萧四郎抿唇,走过去和敏哥儿站在一起,父子两人朝圣上行礼。 圣上点了点头,大笑道:“老常,我记得我那边有暹罗进宫来的怀表吧,回头给他送一块来!”说完看了眼敏哥儿,点头道:“好好读书,但也要劳逸结合,切莫辜负你父亲对你的细心栽培。”又深看了眼敏哥儿。 “学生领命!”敏哥儿抱拳,低低的躬着腰,圣上含笑和萧四郎道:“朕回宫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 敏哥儿跟着萧四郎后面送圣上离开,待院子里没了旁人,敏哥儿顿时脸色一变在萧四郎面前跪了下来:“孩儿鲁莽,恳请父亲责罚!” 萧四郎目光微动,看着他点头道:“知道自己鲁莽,还有救!”说着一顿又道:“回去吧,去你母亲那边,她正担心你呢……稍后再来我这里领罚。” “孩儿领命!”敏哥儿起身,朝萧四郎抱拳施礼,转身挺着腰背便回了内院。 析秋正站在门口等敏哥儿,见他过了穿堂进来,顿时心里提着的一块石头便落了下来,松了口气。 “三哥!”炙哥儿从析秋身后飞跑出去:“你总算回来了,不然我和娘要去找你了。” 敏哥儿接住炙哥儿小小的身体,牵着他的手,目光就朝析秋投了过来,析秋和他点头,侧目对碧槐吩咐道:“将饭菜拿下去热一热!” 敏哥儿看着她,心中满是歉疚感。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5 影响 敏哥儿走近,站在析秋面前垂着头,有些内疚的喊道:“母亲!” 析秋朝他柔柔的一笑,点了点头道:“先吃饭吧!”说着一手牵着炙哥儿一手牵着敏哥儿进了房里。 “去看看四爷回来了没有。” 碧槐应是,掀了帘子正要出门,萧四郎已经负手进了房里来,目光就落在敏哥儿的脸上,微微一顿便未有过多的变化,析秋已经迎了过来:“四爷,吃饭吧!” 是怕他斥责敏哥儿吧?萧四郎点头。 这边丫头们将饭菜摆好,一家人便安静的坐在桌前吃着饭。 炙哥儿仿佛是觉察到气氛的不对,便时不时咧着沾满饭粒的小嘴对众人傻笑,析秋抿唇笑着夹了一块栗子鸡块给他,炙哥儿笑弯了眉眼,敏哥儿看着他也抿唇笑笑,学着析秋朝他碗里送菜,炙哥儿显得很高兴,埋头吃着。 等吃了饭,析秋让周氏和问玉陪着炙哥儿去院子里玩儿,敏哥儿手放在腿上有些不安的看了眼炙哥儿的背影,又看看萧四郎…… 萧四郎端着茶眉目之间看不出情绪。 “敏哥儿。”析秋微笑看着他:“今天鑫哥儿和晟哥儿来,你瞧见了吧?”敏哥儿点点头,析秋又道:“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 敏哥儿又点点头。 析秋看着又道:“今儿也累了一天,那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没有提昨天的事儿,也没有说刚刚的事儿,只让他回去歇着。 “母亲!”敏哥儿一愣,随即开口道:“孩儿知道错了。” 析秋眉梢轻挑,抿唇笑着道:“傻孩子,你没有错!”析秋很高兴他能主动和自己说,便朝敏哥儿招招手:“坐这边来。” 敏哥儿看了眼萧四郎,见他依旧是面色无波的喝着茶,他便走了过来坐在析秋的边上,析秋看着他,轻声细语的道:“为什么觉得是自己错了?” 敏哥儿垂着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道:“孩儿昨天在诚意伯府不该不辞而别……也不该让父亲和母亲担心,今天……今天还莽莽撞撞的跑到外院去了。”说着抬头看了眼析秋,见她还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敏哥儿心里一松,便道:“其实,唐大爷也没有说错什么,是我想的太多了。” “敏哥儿!”析秋低头看着他,与他平视:“你能和母亲说说,昨天唐大爷都和你说了什么?” 敏哥儿顿了顿,就将当时的事情和析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很生气。”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和萧四郎,毕竟牵扯到他生母的事情,他怕萧四郎生气析秋会介意。 “是这样!”析秋点了点头,唐大奶奶来说时,她就觉得奇怪,敏哥儿脾气一向温和,为何反应这么激烈,她看着敏哥儿就轻声道:“你生气是对的,做的也对!” 敏哥儿一怔,母亲也觉得他生气是对的? 他本以为今天一天自己的反应,再加上提到自己的生母,虽有把握母亲不会生气,可心里总会有些不高兴,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不但没有介意还认同他的做法。 “母亲?”有些激动的,敏哥儿看着析秋。 析秋就如以往一样摸了摸他的头,面露认真的道:“若是换做我的话,我也会生气。”她点了点头:“生育之恩比天大,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高低贵贱,可这些都无法去否决掉她做母亲的资格。”说着一顿又道:“况且,背后道人长短本就不对,此一事是唐大爷的错,与你无关,想必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否则今儿唐大奶奶也不会登门道歉,所以你不必为此生出歉意!” 敏哥儿长长的松了口气,又偷眼去看了眼萧四郎,就见萧四郎依旧如同方才的表情,他仿佛受到巨大的鼓舞,重重点了点头:“谢谢母亲。” “敏哥儿。”析秋笑着道,敏哥儿认真的看着析秋,听着她说话:“既然你心中坦荡,就不该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生气,要知道,只有我们心中真正的放下,是平常心,那么无论别人说什么,于我们而言都是不重要的,你说呢。” 敏哥儿低头想了想就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以后再不生这种闲气了。”析秋笑了起来:“是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敏哥儿可是磊落的君子呢。” 敏哥儿笑了起来,析秋却是话锋一转,问道:“所以,因为唐大爷说你长的像圣上,你就想去确认一下,是吗?” “嗯。”敏哥儿点着头,望着析秋已经没有方才的忐忑:“他说的很肯定,我就很好奇……圣上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儿……”说着看了眼析秋又低着头道:“因为唐大爷看我的眼神,和祖父看我的眼神很相似,充满了疑惑和怀疑,我就鬼使神差的去了。” 原来他真的在意了大老爷看他时的眼神,孩子真的很敏感,有的时候你以为他不在意或者没有注意,其实他不但知道还深深刻在了心里,她点了点头认真的道:“那你确认之后,觉得像不像?” 敏哥儿摇着头:“不像!”敏哥儿摇着头:“不过眉毛确实有点像,都是浓浓的……”说着又看看萧四郎,低声道:“不过,父亲的眉毛也是浓浓的……” 也就说,比起圣上他觉得自己更像萧四郎吧! 析秋笑点头,也如敏哥儿一般回头看了看萧四郎:“嗯,父亲的眉毛也是粗粗的。” 萧四郎眉梢一挑,见母子两人说着话却说到他身上了,咳嗽一声对析秋道:“圣上赏了他一块怀表,回头你让人拿了摆在他房里的供案上。” 析秋应是:“妾身知道了,稍后就让容妈妈带着人搬了供案过去。”又看着敏哥儿:“长长的供案只摆一件物什有些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库房挑些东西装饰一下?” “好啊。”敏哥儿点着头,析秋便拉着他站起来,回头对萧四郎道:“四爷要不要去?”气氛轻松起来。 萧四郎一怔,看着笑吟吟的析秋,再去看一改方才情绪低落的敏哥儿,目光顿了顿回道:“我去外院!”不在看他们。 析秋和敏哥儿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笑意,牵着敏哥儿的手便出了院子。 “你喜欢什么,花瓢还是梅瓶?”析秋边走边道:“怀表很小,不如让天诚去给你打个架子吧,觉得怎么样。” 敏哥儿点着头:“好!”说着一顿又道:“母亲,我上次在库房瞧见一副鹊华秋色图,我能不能也挂在中堂里?” “行啊。”析秋语气轻松:“那是你的院子,你想怎么摆怎么装饰都由你做主。” 敏哥儿昂着头,看着析秋抿唇笑着。 母子两人挑了一只青花海水云龙纹盘口瓶,一只青花釉里红天球瓶,拿了鹊华秋色图,带着几个婆子去了荣恩院,二铨站在桌子上挂图,敏哥儿在下面指挥:“朝左去些,对对……再高些……” 析秋站在他后面,看着他兴致盎然的样子,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于敏哥儿她其实很矛盾,又想他不要那么懂事,能快乐无忧的生活着,可又想他能够坚强勇敢……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他都在不断成长,一天比一天成熟,虽依旧敏感却学会了隐藏,依旧脆弱却学会了自卫,这样的敏哥儿真的让她又爱又心疼。 “母亲!”恍惚间,敏哥儿回头来看析秋,就见析秋正看着他目光仿似很悠远,他愣了一愣随即又笑着道:“这样挂行不行?” 析秋移开目光,看着二铨忙了半天的成果,点着头道:“很漂亮!”目光又落在供案上:“等宫里赏赐来了,摆放好了就更加好看了。” 敏哥儿笑了起来。 炙哥儿从屋外蹬蹬跑了进来,也昂着头盯着敏哥儿重新装饰过的中堂,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副画,画的是什么?怎么都是树……”又歪着头:“树上为什么没有鸟?” 析秋和敏哥儿皆是笑了起来! 析秋陪着炙哥儿回去洗澡,哄他睡觉,敏哥儿则出了门一路去了外院,站在萧四郎的书房外,天诚躬身问道:“敏爷,您有事?” “父亲可在里面?”敏哥儿轻声说着,天诚就看了眼亮着灯的书房点头道:“爷在里面,小人帮您传一声?” 敏哥儿点了点头,天诚就敲了门:“爷,大公子来了。” 里面应了一声,天诚转头过来看着敏哥儿:“敏爷请进。”说着帮他开了门,敏哥儿略有踌躇之后抬脚跨了进去。 房间四处的墙角上点着八角灯,灯光明亮,萧四郎正低头坐在桌前看着奏章,头也不抬的对敏哥儿道:“坐吧。” 敏哥儿在萧四郎的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桌子,天诚上了茶又关了门出去。 敏哥儿看着正低头看着奏章的父亲,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书架的书,坐的板板整整的,并未着急开口。 萧四郎用点了朱砂的笔改改画画,翻了几本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敏哥儿,便放了手里的笔问道:“有事?” “是。”敏哥儿一愣,见萧四郎问话他立刻答道:“孩儿来领罚。” 萧四郎挑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深邃的看着敏哥儿,就问道:“可知错在哪里?”敏哥儿点头:“孩儿做事莽撞,未经三思,差点酿成大祸!”若非施大人熟悉又在自己府里,他这会儿只怕已是刀下亡魂了。 “嗯。”萧四郎点头认可:“圣上驾临不曾明言,可你既能知道,不管是有人告知与你,还是你自己观察所得结论,前者说明你平日为人处事妥当,旁人信任才敢与你明说,若是后者你能从细微末节判别找到根源,也是观察细微……” 敏哥儿一愣,父亲这是在夸他? 萧四郎话锋一转,略显严厉:“虽如此,可你依旧有三错!” “一,你既出生侯府,就该明白眼睛所见不一定为真,书房内外虽不见侍卫林立,可该知道暗中定有护卫相守,你自以为是走捷径却不想早已经在他人监视之下……此错为盲目自大,轻视旁人!” “二,你既有好奇之心,为何不光明正大回禀求见,却鬼鬼祟祟行小人之径?” “三,你既有胆量做以上之事,何以目的未达却半途自废,行为被人所查不坦荡承认却自哀自怜戚戚弱弱?”萧四郎直视着敏哥儿,一字一句道:“此三错,你可认?” 敏哥儿巨震,他知道自己错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所说的三错,他怔在那里看着萧四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四郎双后置于桌面之上,认真的等着敏哥儿答复。 敏哥儿心中巨荡,是啊,父亲说的对,他是萧四郎的长子,是府中的大公子,若他有意拜见就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去回禀,即便被拒绝那也是君子磊落之风,万不该凭一时好奇冲动,就偷偷走了后门如梁上君子无知粗妇听人墙角…… 这不该是堂堂侯府三公子该做的,也不该是左军都督长子该有的行为。 心思飞快的转着敏哥儿看着父亲,郑重的点了点头:“父亲,孩儿知错了!”又站起来朝萧四郎深深的鞠了一躬。 萧四郎摆摆手:“坐下说话。” 敏哥儿依言重新坐下。 萧四郎赞赏的点点头:“看来,你已明白我的意思。”敏哥儿点头,萧四郎又道:“如今晚之事,往后我不想看到,可记住?”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敏哥儿点头应是。 萧四郎端茶吃了一口,房间中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敏哥儿见父亲的面色不如方才那般严厉,他也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一刻,萧四郎放下茶盅,抬头看着敏哥儿,声音也不禁柔和了一分:“你的生母……”敏哥儿一怔,这是父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生母的事,就听萧四郎道:“坚持你的想法,正如你母亲所言,这世上所有的母亲是没有贵贱之分的。” 无尽的喜悦自心底漫出来,父亲从不提生母的事情,他以为父亲是和其他人一样是厌恶她的,却没有想到他今天会在父亲的口中听到他的肯定,原来是他多想了,父亲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讨厌她。 他面上的表情悉数落在萧四郎的眼中,他顿了一顿,语气肯定的道:“还有,你的生母身份并不低贱!” 不低贱?什么意思? 敏哥儿面露迷惑?他只听人生母乃是一介戏子,最后还跟旁人私奔了,这样的身份为何父亲用这种语气肯定的说她并不低贱? 难道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再想确认,萧四郎却已经站了起来:“回去吧,早些歇着!”敏哥儿一愣,问道:“父亲,那孩儿的责罚?” 萧四郎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又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既认错,那便下不为例!” 也就是说责罚免了? “走吧!”萧四郎不再说话,负手转身便出了书房了门,敏哥儿心里提着的石头落了下去,跟着萧四郎后面亦步亦趋……萧四郎回头问道:“听说你在诚意伯府画了副画?引得吴阮两位公子争抢?” 父亲也知道了?敏哥儿回道:“孩儿胡乱涂鸦,是两位公子捧场!”很谦虚。 萧四郎眼底略过满意,点了点头又一时兴起问起渔业税的事,敏哥儿道:“孩儿觉得,渔业税想法很好,可若实施只怕还要从长计议。” 萧四郎略显讶异,又问道:“哦?那你认为要如何从长计议?” 敏哥儿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回道:“孩儿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萧四郎突然停了脚步,朝敏哥儿看了过来,他说时机还不成熟?是理解渔业税所针对的意义所在了吗? 敏哥儿见父亲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一提问道:“父亲,孩儿说错了?”萧四郎收回目光,便又重新朝走,又慢了两步等敏哥儿走上来,父子二人并肩而走,许久他才回道:“没有,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识已是不易!” 今晚和父母的对话,已经颠覆了他以往许多的理解和看法,此一刻敏哥儿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父亲的话,垂着头默默的走在萧四郎身边,面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喜悦。 两人漫步回到崇恩居中,析秋正站在台阶上等着他们,见敏哥儿安然回来,遂笑了起来,敏哥儿行礼道:“母亲!” 析秋微微点头:“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敏哥儿应是,和萧四郎和析秋道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迎萧四郎进门,帮他脱了外套,笑着问道:“四爷怎么没有责罚敏哥儿?”语气轻快,萧四郎回眸看着他,眉梢高高扬起:“夫人有何指教?” “不敢。”又煞有其事的朝窗户外头探了探头,萧四郎在玫瑰床上坐下来,问道:“看什么?” 析秋掩面而笑:“妾身只是看看,这会让太阳是不是出来了。” 萧四郎眉头一拧假装愠怒,但眼底却掩不住的溢出笑意来,析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收了玩笑之心,问道:“四爷,圣上……见到敏哥儿还说了什么?” 萧四郎就将当时的情景和她说了一遍,问道:“怎么了?” 析秋若有所思,便朝萧四郎看去,面露郑重:“妾身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四爷能不能给妾身解开?” 萧四郎颔首。 “当年,四爷抱去的孩儿,真的是四爷自己的孩子吗?”只说当年不提现在。 对于她的猜测,萧四郎并未显得多惊讶,以析秋的聪明猜到也在他预料之中,这么多年他不提是觉得敏哥儿还小,有的事情说多了难免会让他多想,他又是敏感的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是秘密,那就一直留在他心中罢了。 “那天情景混乱,四处皆是追兵,孩子又刚刚出生无处可藏,我便想到你那里,一个外放知府府中的小姐闺房,想必不会有人怀疑……”他顿了一顿又道:“敏哥儿的身世,正如你所想。” 虽然早就猜到几乎可以肯定,但如今得到萧四郎的亲口证实,析秋还是忍不住惊了一惊,她拧眉问道:“那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我们几人,二哥我也言明。”萧四郎慢慢回了,又道:“先皇子妃沈氏早已败落,独剩一脉残留于福建,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暗中查探敏哥儿的下落,所以他的行踪不宜暴露,若不然不等旁人去查,沈家的可疑行径也会将他推至风浪之前。”说着他站起来负手看着窗外:“时机未成熟前,我们只能静静等待。” 析秋腾的一下站起来,看着萧四郎就问道:“四爷的意思是……”要敏哥儿重回皇室,找回属于他的一切? 可是,这件事谈何容易! 先不论沈氏的势力,就是现在他的身份已是萧四郎的庶长子,若想要推翻这层身份势必要费很多周折,即便此也不论,圣上当年能顺利登基博得朝中群臣之心,也是因为先皇后和皇子一尸两命的惨剧而引起同情继而加分,如今若皇子安然无恙空降回去,势必有人对当年真相生出疑问,甚至对圣上德行也有质疑。 圣上会同意吗?又是如何打算的? 萧四郎转身过来看她,握了她的手在手心之中,淡淡的道:“这些年,我对敏哥儿并不亲近,便是有所接触时也是疏离严厉,便是想他能更快的成长……”说完一顿析秋便接了话:“妾身明白,四爷是想让他独立,不对你这个父亲生出过多的留恋,以免将来影响他人生的决断,是不是?” 萧四郎微微颔首。 析秋便叹了口气,她要怎么说呢,萧四郎平时很少说这样的话,也是第一次他们这样深刻的去谈敏哥儿的事,析秋觉得他做的没有错,敏哥儿若真只是他的儿子,那么将来出息一些便入阁拜相万人之上,大多时候很可能捐个闲官娶妻生子悠闲的过一生,可是,萧四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他的身份不知道何时会暴露在人前,一旦暴露就会带来无尽的危险和很可能颠翻朝堂的风波,背负这样的风险之下,敏哥儿就不得不坚强,不谨慎不步步为艰,他也不得不更为严厉一些…… 萧四郎也是用心良苦,他不能给他的人生定下方向,他只能去引导,希望敏哥儿会有一个正确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能做一个正直的人,最后的选择的权其实还在敏哥儿的手中,人生怎么走,还看他如何抉择,但无论他如何抉择,曾经那些正面的对人生的理解,看待事物的角度都已经形成,不管结果如何那些都将会是支撑敏哥儿勇敢走下去的支撑和源头。 析秋也觉得心头沉沉的,仿佛一个窗户纸,若永远不将真相告诉敏哥儿,对于他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可是告诉他呢,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能不能接受,有没有能力把握?她不敢确定,毕竟与已经成熟的沈氏比起来,他一个没有外戚相护却地位直接能威胁皇长子身份的他来说,沈氏的势力犹如一个随时能倾覆给与他灭顶之灾的大山,他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有许多个选择,但每一个选择的背后,危险也与之相生! 步步危艰。 “四爷。”她回握住萧四郎的手,目光笃定的看着他:“不管将来,敏哥儿做什么决定,妾身都会永远支持你!” 萧四郎抱着,抬手揉揉的她的发顶,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傻丫头,我不愿告诉你,就是怕你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说完又低头看着她,沉声而道:“朝中之事风云诡变,明日之事谁又能预言吉凶。”语气中,却俨然已是胸有成竹。 沈府中,沈太夫人正与沈季以及沈夫人说话,她疑惑的问道:“圣上停留了多久?” “约莫一个时辰。”沈季很肯定的回了话,又道:“在书房里不知说了什么,出来时圣上显得很高兴,还赏了萧四郎庶长子一块怀表,这会儿宫里只怕已经送过去了。” 沈夫人接了话道:“就是叫敏哥儿的那个孩子吧……听说极是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学问做的也很好。”有些羡慕的样子,叹道:“四夫人将那孩子教的极好。” 沈太夫人不看她,又问沈季:“只赏了那孩子一人?我记得老四还有位嫡子吧,可赏了?” 沈季摇头:“听说只赏了那孩子一人。”一顿又道:“说是问了学到哪里,孩子说学了论语,圣上却提了毫不相关的问题……那孩子答的极好,圣上一时高兴便赏了。” 沈太夫人眼露疑惑,圣上不是一时兴起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去考一个孩子,便让沈季将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听完后她眯起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季不明白母亲何以这般严正的态度:“娘,有什么问题?” 沈太夫人端着茶,没有说话,只觉得有些奇怪可有说不出哪里不对,便摆着手道:“算了,不说这件事了,你且问你,朝中这两日可还在说渔业税的事?” “吴阁老还紧咬不放!”说着有些气恼的样子:“这个老顽固,当初真不该让他入阁!” “说这些做什么!”沈太夫人道:“今晚你再去张阁老那边一趟,他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几个港口那边的渔民和货商,是时候也给他们通通气……”沈季听着眼睛一亮,问道:“娘的意思是,让渔民反应激烈一些?”给他们一种,政策还未实施就已经引起动乱,圣上定然会生出退意。 沈太夫人点了点头,摆着手道:“你们回去歇着吧,我明日还要进宫一趟!”沈夫人一愣问道:“娘,要不要儿媳陪您去?” “不用,听说圣上这些日子都歇在乐安宫里,我去瞧瞧皇后。”沈太夫人淡淡说着。 沈夫人听着就拧了眉头,嘟囔道:“圣上也是,乐贵妃都怀了身子,怎么还夜夜去她那边!”放着宫里这么多美人不临幸,却守着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果真是被乐袖的美色迷住了。 沈太夫人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他这样才好,那乐袖怀了身子却如此行为不检,圣上若真对她有心就不该此时去她宫中,他这么做就等于将乐袖置于虎口之中,我看他不是保护,根本就是在试探。” 沈夫人一愣,有些不明白,沈季却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沈太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扶着身边妈妈的手道:“日子还长呢,就让她先安心养着胎吧……”朝外走着,又回头对小夫妻道:“去歇着吧!” 沈季夫妇就站起来送她出门,沈太夫人走到门口忽然停了脚步,目光如炬的看着沈季:“老四的庶长子,你可见过?” “没有!”沈季摇了摇头,沈夫人却是点了点头:“儿媳见过,浓眉大眼机敏沉静。” 沈太夫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算算年纪该有七岁了吧……”说着人已离去。 沈季夫妇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有些面面相斥。 第二日,韩承整理了朝服,昨晚伺候的姨娘将官帽递给他,扶着韩承出门,韩承回头看着她就道:“既有了身子,就在房里好生歇着吧,不用再送。” “妾身知道了,老爷您慢走!”说着盈盈施了一礼! 韩承点头,大步出了院门。 待韩承一走,姨娘身边的丫头便过来扶着她,笑着道:“姨娘,您如今有了身子,老爷对您比以前还要疼爱,这两日都陪着您呢。”姨娘掩面笑着,啐道:“老爷雨露均沾,你这话若是被人听到还以为我施了什么妖术迷了老爷呢。” 丫头连连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敢说了。”可语气却是含笑,又凑到姨娘耳边:“姨娘,您出生又好,就是先夫人比起来也不及您的身份,她不过是武夫的女儿,您说老爷这么多年未娶,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动了心思,却又无果而终……姨娘,不如您动员动员,说不定……”指了指正房的位置:“就是您的了呢。” “胡说!”姨娘瞪了丫头一眼,却是目露深思。 两人进了门,随即院子外面就有婆子喊道:“姨太太,您有和吩咐。” 韩承一路去了朝堂,等下了朝又与萧四郎沈季以及吴阁老,张阁老一起去了御书房中,圣上端了茶瞧见韩承面色萎靡,眉梢一挑问道:“老韩,我记得韩夫人去世有几年了吧?” 韩承一惊,抱拳回道:“回圣上,有三年了。” 圣上微微点头,挑眉打趣道:“何以到现在还不续弦?你是朕的爱卿,这后宅无人料理朕怎能忍心……”一顿又问道:“可是无合适之人,不如朕给你指一个?” “微臣私事不敢劳圣上挂心。”韩承急忙回了:“微臣一直未娶,只是心中难以忘记先夫人,况且,微臣已不再年少,早没有风花雪月之雅趣,只想追随圣上忠心为圣上办事!” 圣上就指着他满脸的笑意,对吴阁老道:“瞧瞧,他说的真是极好听的,他鳏夫到是为了朕了。” 吴阁老就应和:“韩大人一片忠心,依老臣看,不如给韩大人指一门门当户对的闺阁小姐,不求才华横溢只要温良娴淑能将韩大人后院料理周全,让韩大人为圣上办事时也能不为凡事所扰,亦是成全他一片忠心,再说。”又捋着胡须看向韩承:“也能成就一段良缘美谈,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好!甚好!”圣上抚掌而笑,便指着吴阁老和钱忠道:“我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个办,三日内给朕交一份答卷上来,朕要亲自给老韩挑一美娇娘。” 韩承不能再推,值得抱拳受恩谢赏,脸色却显得有些灰败。 第二日,钱忠和吴阁老则选了七八个良家女子姓名八字呈了上去,圣上浏览了一遍,正要提笔勾勒,皇后自殿外莲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釉里红的汤盅:“圣上,妾身听常公公说您早上没有吃东西,就特意嘱咐了御膳房给您顿了雪蛤燕窝盅,火候刚好,你用些!” 圣上放了笔,含笑看向皇后,点头道:“皇后有心了。”皇后便走过去,接过常公公递来的碗盛了一碗出来,又用勺子舀了喂给圣上:“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好!”圣上轻抿了一口,点头道:“不错。”皇后笑了起来:“那你多吃点。”说完,喂着圣上吃了半碗,又拿了帕子帮他擦了嘴角,目光一转就落在龙案上一溜的女子名字,好奇道:“这是什么?” 圣上不经意答道:“给韩承挑选继室,正在想着哪家的女子更合适。” 皇后目光一亮,掩面笑了起来:“原来圣上在给韩大人做红娘啊。”一顿又道:“那妾身能否也讨个彩头,沾沾喜气呢。” 圣上含笑问道:“哦?你所提的是谁家的姑娘?” 皇后就道:“也不是谁家的姑娘,就是有个远房姑母,前些日子还到府中和娘诉苦,说妹妹今年十六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寻人家求娘做主呢,娘这些年也不出来走动,哪里有什么好人家选配的,只和我道了苦水。”一顿又道:“可巧了,这会儿却瞧见圣上在做这成人之美的事儿,妾身便想到那堂妹,也想沾沾这喜气呢。” 圣上目光顿了顿,面上却是笑着道:“好,好,不如你将那妹妹的名字一并加上去,等老韩来了,让她仔细选选。” 皇后一愣,面不改色的笑着点头,夹了袖子提笔就将女子的名字加了上去。 “我那妹妹可是一等一标志的美人,若是能成这杯喜酒韩大人可是要谢了我才是。”说着抿唇轻笑着。 圣上看着纸面上多了一道沈氏的名讳,便想到萧延亦后院之中还有一位沈氏,便没有说话。 等皇后出了门,乐袖便由女官嬷嬷扶着站在了门外,圣上亲自迎了出去,问道:“不好好歇着,怎么到这里来了。”四处看了看不见玉辇:“怎么不坐玉辇,若是累着了可怎么是好。” 乐袖粉面桃腮比之两年还要美艳几分,垂着头羞红了脸:“妾身整日歇着,就想出来走走……”又半掀了眼帘飞开的看了圣上一眼,面颊更红:“妾身一上午不见圣上,心里便空落落的,就想远远的看看,不想却打扰了圣上,妾身该死!” 一席话说的圣上满面含笑,扶着她进门:“你啊,总是这样!坐吧。”乐袖笑着道:“圣上在做什么,妾身没打扰您吧。” “不过一些小事。”圣上在龙案之后坐下:“给韩承挑一位可心的继室。” 乐袖听着就笑了起来:“圣上实乃明君,连臣子婚事也要您来烦心。”咯咯笑着:“不过,圣上看人一向准的很,能经您挑选,也是韩大人的福气。” 圣上便笑了起来,乐袖走了过去:“妾身看看,都是哪些人家的姑娘。”说着走了过去,仔细去看,上头只列着女子的生辰八字,并无多少的介绍,乐袖随意扫了一遍。 圣上就看着她问道:“哦?那你说说,这里头谁合适?” 乐袖目光一转,随意指了位姓方的小姐:“妾身觉得这位不错,嫡女出生,虽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但配韩大人应是不差。” 皇后在上头加上自己同族妹妹,而乐袖却是随意一指,并不关心……他目光一顿,握住乐袖的手:“好,就依你,定这位方家的小姐!” 析秋送走萧四郎和敏哥儿,又让庆山庆元护着炙哥儿去清河边钓鱼,回来的时候去倒座看窝在房里绣嫁妆的春柳,回到房里岑妈妈便拿了封信进来,笑着道:“夫人,刚刚苏全生拿了封信进来,让奴婢交给夫人,说是苏大家的从山东寄来的。” 析秋接过信,坐回玫瑰床上拆开,上下细看了一遍面上露出笑容来,她果然没有看错苏大壮,这才回去了两个月,就已经让邹伯昌暗中和佟府保定庄子里的管事来往了数封信,他道只等一个时机,及时析秋只要摆个姿态,邹伯昌自己就会走。 析秋轻笑,将信收了笑着道:“苏全生在外院如何?”岑妈妈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孩子,人老实做事又踏实,连天诚都说交给他的事情,没有办不周全的。” “那就好。”析秋点了点头,站起来道:“帮我重新梳个发髻吧,就梳前些日子流行的牡丹髻。” 岑妈妈一愣,问道:“夫人要出去?” 析秋含笑点头,道:“是啊,许久不见阮夫人,今儿得空就去走动走动。”岑妈妈目光一顿,夫人甚少主动去常来的几位夫人府上走动,今儿怎么突然想要出去去走动? 心中想过,面上却是笑着道:“好!”析秋在梳妆台上坐下来,又对碧槐吩咐道:“去外院和季先生招呼一声,就说我下午有事带两个孩子出门,和季先生告个假。” 碧槐应是去了外院。 析秋便含笑坐下由岑妈妈梳了发髻。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6 意外 敏哥儿穿了件连天碧色的短卦,头发束起以一只木簪别着,剑眉星目颇有儒雅之风,炙哥儿宝蓝色短卦凤眼俏皮活泼可爱,析秋看着两个孩子微微一笑,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娘在家中闷的很,你们陪娘出去走走可好。” 炙哥儿先点头:“好!”敏哥儿则是有些狐疑,析秋转头过来看他,问:“怎么了?” 敏哥儿摇着头:“没事!”还是觉得奇怪,母亲今天怎么突然要去别的府邸窜门了呢。 析秋看着敏哥儿满脸疑惑的样子,笑了笑道:“其实也并非突然要出门,只是昨儿中山侯乐夫人到了京城,我便想去拜访拜访。” 敏哥儿一愣,才明白析秋是在向他解释,遂问道:“淮南中山侯?”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道:“是啊,就是阮夫人娘家,也是宫中乐贵妃的娘家。” 敏哥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炙哥儿听不明白,便昂着头问道:“娘,我们不去找表哥和十二姨玩了吗?”析秋捏了捏他的脸:“等明年你启蒙时,十二姨和表哥就会每天都来陪着你了。” “哦!”炙哥儿点点头,又问:“明年是什么?” 析秋正想着要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敏哥儿就探头看着炙哥儿,解释道:“现在是夏天,等过了秋天和冬天就是过年了,过了年就算是明年了。” “哦!”炙哥儿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在思考这时间上的关系。 母子三人上了去了仪门,又上了马车,岑妈妈带着几个丫头以及周氏二铨,庆山庆元坐后面的一辆车,其它人则随车而行。 锦乡侯析秋也是第一次去,不过和东昌伯府住的并不算远,府邸是文宗时便赏了的,府邸很大但因为这么多年府内各房子嗣兴旺,到显得并不宽裕,马车一路进了侯府的二门,得了消息的阮夫人带着阮平蓉早早候在门口了。 “四夫人!”阮夫人笑眯眯的迎过来:“您真的是贵客,得知您要来我都不敢相信呢。” 析秋扶着碧槐和碧梧的手下了凳子,二铨抱着炙哥儿下来,敏哥儿也从车上跳下来,马车又得的驶了回去。 析秋笑着走到阮夫人身边:“好久不见您,便想来看看您。”又回头对敏哥儿和炙哥儿看了看,两个孩子乖巧的朝阮夫人和行了礼。 阮平蓉穿着件豆绿的褙子,月华的挑线裙子,梳着垂柳髻审此案窈窕,笑眯眯的给析秋行礼:“四夫人好!”析秋看着她,两年不见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长相与钱夫人有几分相近,她笑着点头:“平蓉出落的越发的标志了。” 阮平蓉很大方的受了,阮夫人就道:“四夫人不能夸她,就是不知道羞的。”说着又去拉着炙哥儿和敏哥儿:“走,快进去坐,外面热的很。” 一行人便又换了小油车进了内院里,析秋先去和阮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年岁已高受不得嘈杂,大家磕了头便退了出来,阮夫人又陪着析秋见了锦乡侯其他几房的夫人,由于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析秋只顾着拿着见面礼出去,炙哥儿和敏哥儿却忙着收回礼……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去了阮夫人房里歇着了。 “家里可真热闹。”析秋笑端了茶喝了一口叹道:“每天来来往往的也有人说话。” 阮夫人笑的无奈:“这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你不知道我可是最羡慕你的,一家四口单独开府出来住,不知道多自在!” “就是冷清了些。”析秋笑着道,阮夫人接了话:“冷清也清净,若不然这么一大家我整日里便忙着中馈的事,夏季衣衫还没做完又要赶冬天的,一顿饭八房八种菜单个个都要来请示,这边丫头配人,那边婆子出府……我真是……”说着揉着额头。 析秋理解,这么多人哪怕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小事,也会乘以数倍的放大,每人一件事也够主母忙活半日的了。 “这是冰镇的乌梅汤,你们喝喝看!”阮夫人亲自端了汤给敏哥儿和炙哥儿,两个孩子接了谢过,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 阮夫人满脸的感叹:“这两个孩子可真是乖巧啊。”说完又看看炙哥儿:“转眼长这么大了。” 析秋轻笑:“可不是,孩子都是见风长,不见他们长大却见我们老了。”阮夫人听着却是啐道:“你在我面前提老,这不是埋汰我嘛。” 说着,两个人笑了起来,阮平蓉也陪在一边笑着。 析秋便问道:“听说中山侯夫人到了京城?” 阮夫人正要答话,外头就有人声传了进来:“谁在说我呢?”笑呵呵的语气,阮夫人展颜一笑站了起来:“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说着亲自迎了出去。 析秋也随着她站了起来,就瞧见门帘子掀开,进来一位穿着绛色撒花牡丹滚边褙子,月白澜边综裙,梳着圆髻头上点着两只步摇,约莫四十上下的夫人,样子小巧端庄雍容华贵,她笑着携了阮夫人的手:“八姑奶奶,我可是听说有客人来了,是哪位夫人?”说着就朝析秋看了过来,立刻眼露惊艳不待阮夫人说话,便又道:“哎呀呀,真是个俊俏的媳妇儿,我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美人呢。” 析秋也回以微笑,敛衽朝乐夫人行礼,阮夫人咯咯的笑介绍道:“嫂嫂,这就是我常和您提起的萧大督都的夫人,宣宁侯的四夫人。” “是了。”乐夫人放了阮夫人的手走了过来:“我就说,这京城我听说过的美人,可就只有一位四夫人,今儿我真是走了大运,一来就饱了眼福了。” “蒲柳之姿,谬赞了。”析秋满脸的笑容,盈盈立着回道:“夫人才是气度不凡。” 乐夫人笑呵呵的道:“还是位嘴皮子厉害的主呢。”析秋也是掩面而笑,转头看了眼两个孩子,敏哥儿就带着炙哥儿朝乐夫人行礼:“见过夫人!” “真是两个可人疼的孩子。”乐夫人一手扶了敏哥儿一手牵着炙哥儿,啧啧叹道:“真是一家子俊俏的人儿。” 阮夫人就笑着走过来:“大嫂,您就别夸了,四夫人可是面皮薄的,回头您得惊着她了。” 析秋轻笑,乐夫人点着头:“好好,我忍忍!”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析秋抿唇和阮夫人道:“夫人可真是风趣。” 乐夫人就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又从身边妈妈手里拿了见面礼:“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好好准备,仓促了些,两个哥儿拿去顽。” 敏哥儿带着炙哥儿落落大方的接了礼,是成色上等的玉牌,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可不像乐夫人所言能随便玩的物什。 “夫人一路长途跋涉,路上可还顺利?”析秋笑着问道。 乐夫人笑着点头:“就是天气热的很,一路走走停停,瑶丫头又水土不服,可算是遭了一番罪了!”说着,又解释道:“瑶丫头是我最小的女儿,听说是来拜见贵妃娘娘,便吵着要来!” 看得出来乐夫人很喜欢这位幺女。 有丫头上了茶,便问道:“没瞧见乐小姐,身子可好些了?”乐夫人点头:“就是还有些虚,这会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真是失礼了。” 析秋轻笑摇头道:“夫人太见外了,她身子不适就该好好歇歇才是,等养好了身子让平蓉陪着她去京城里逛逛,眼见着要到盂兰节后头又是七巧,正是热闹的时候。” “她可不就是惦记着来逛庙会么!”乐夫人笑眯眯的回了,又看向敏哥儿和炙哥儿始终规规矩矩坐在一边也不打闹,赞道:“这两个孩子真是懂事乖巧。” 阮夫人也点着头:“是啊!”说着又对身边的婆子道:“两个哥儿坐着无趣,将昨儿侯爷带回来的龙眼剥给两个哥儿吃。” 炙哥儿扭了扭屁股,其实已经有些坐不住,敏哥儿就笑着朝几位夫人回礼,悄悄在炙哥儿手心里挠了挠,炙哥儿又坐稳了不再动。 “哪里乖巧,不过是觉得外头热,躲在里头贪凉罢了,在家里头这会儿早不见人影了。”析秋谦虚的回了,阮夫人便接了话,又转头问乐夫人:“大嫂可递了牌子进宫?要不然我让刘管事给您去办吧。” 乐夫人来的目的就是要进宫探望怀了身子的乐袖。 “那劳烦姑奶奶了,京城我这还是第二次来,还真是人生地不熟的。”说着看向析秋打趣道:“不怕您笑话,我连这宫中的规矩,还是连来前抱佛脚的呢。” 析秋轻笑:“我哪敢笑话您,我也是次次进宫,都要在脑子里将规矩礼数过一遍,生怕走错了一步惹了别人笑话呢。” 仿佛是交换了秘密,乐夫人只觉得和析秋又近了一层,满脸的笑容,析秋又道:“我也是好久不见乐贵妃,夫人改日进宫,还劳烦您也帮妾身请个安。” 乐夫人眼睛一亮,即点头道:“一定,一定!”说完,外面有婆子进来回事:“夫人,小姐吵着说要见您。”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乐夫人拧了拧眉头,阮夫人就笑着道:“她年纪还小,又是生地儿自是离不开您的,您就去看看吧,四夫人也不是外人!” 析秋点头应和:“是啊,您去忙吧,改日去我那边我们再仔细说话。” “好,好一定要去四夫人那边坐坐的。”乐夫人起身朝析秋告了罪,便由析秋和阮夫人送出了门,析秋进来便和阮夫人道:“我也不多留了,难得出来趁着天色早,想去一趟周府,周夫人许久不见,也不知身子如何了。” “说起来我也要去一趟才是,博涵和四小姐定了亲事,我一直忙着还没有去看望她。”阮夫人说着一顿就携了析秋的手:“这样,您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和您一起去吧。” 析秋笑着应是:“有您作伴,那自是极好的。” 阮夫人便回去换了衣裳又吩咐了府里的事儿,便陪着析秋和府里诸位告别,又出了府去了郊外的周府。 路上,阮夫人笑着道:“适才,我让人去了东昌伯,叫上了姑奶奶,咱们三儿一起去,这样也热闹一些。” “那果真是热闹的。”析秋笑着点头:“还是您想的周到。” 果然,两人到了周府的宅子里时,钱夫人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她探出头来笑着打了招呼,几辆马车就进了府里去了。 依旧是周妈妈接的,看见几位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三位夫人光临,奴婢顿时觉得府里也亮堂不少。”显然和阮夫人以及钱夫人和熟悉。 钱夫人笑着道:“真是老不休的,拿我们打趣。”说着一起进了门问周妈妈:“我们来的急也没能提前打个招呼,嫂嫂在家中吧?” “在,在!”周妈妈连忙回了:“正和丫头抱着算盘算账呢。”呵呵笑着。 析秋带着敏哥儿和炙哥儿跟在后面,钱夫人就回头和析秋说话:“这会儿你们也成了亲家了吧,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是啊。”析秋笑着回道:“他们也真是有缘分的。” 钱夫人点着头,也流露出唏嘘的样子,想到当初因为周博涵的退婚的事见到析秋她还有些尴尬,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竟然还是在一起了,这天下的事真是说不清楚。 几个人进了门,周夫人已经站在院子外头迎着,见着炙哥儿和敏哥儿满脸的高兴:“两个哥儿可是第一次来!”等进了房里就急着给了见面礼,又道:“今儿正好博涵休沐,不如让博涵带着他们在府里转转吧。” 不待析秋说话,钱夫人已经笑着道:“这敢情好,博涵也算是他们未来的姨父呢,可不能见外了。”几个人皆是笑了起来。 周夫人就让周妈妈送敏哥儿和炙哥儿去找周博涵,敏哥儿和炙哥儿朝周博涵行了礼,炙哥儿歪着头问道:“您是四姨夫?” 周博涵一怔,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敏哥儿拉了拉炙哥儿的衣袖,炙哥儿就看了眼周博涵嘟了嘟嘴没再说话,周博涵看着他的样儿,咳嗽一声邀请两人坐下,又送了见面礼,他问敏哥儿道:“听说读论语了?” 敏哥儿一本正经的回道:“是。”周博涵点点头,又看向炙哥儿:“启蒙了吗?” 炙哥儿摇着头:“娘说明年给我启蒙。”又问周博涵:“您和大舅舅都是在翰林院是不是?” 周博涵应是,笑着道:“不过你大舅舅官级比我高。”似乎适应了和孩子说话。 炙哥儿点着头,不再和周博涵说话,四处打量书房里的装饰,周博涵就问敏哥儿的功课,炙哥儿坐了一会儿,实在有些难受跳下了椅子,昂着头问周博涵:“四姨夫,你家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一声四姨夫,周博涵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窘迫的回道:“你想玩什么?” 炙哥儿就摆着手:“随便什么都行。”反正不能一直在房里坐着,上午已经憋了一个上午了,这会儿和四姨夫玩总不用拘着了吧。 周博涵想了想,便回道:“院子后头就是东山,不如我带你们去爬山好不好?” “好!”炙哥儿高兴的点头:“爬山好玩。” 敏哥儿则在一边笑看着他,周博涵又深深看了眼敏哥儿眼底露出深思来。 “夫人。”周妈妈进门来回道:“少爷说带着两个哥儿去后面爬山去了,让奴婢进来和几位夫人说一声,只道一会儿就回来。” 周夫人拧了拧眉头看向析秋,析秋就笑着道:“这下可好了,炙哥儿该高兴的蹦起来才是。” 周夫人见她并无介意的样子放了心,又问周妈妈:“身边可带了人。” “七八个婆子小厮跟着的。”周妈妈回道。 周夫人这才放了心,点头道:“你也去吧,提着水和点心在山脚下候着,一会儿爬了山指定会饿。”周妈妈应是出门去了。 析秋看着周夫人,比前些日子精神好些,人也胖了一点,看来有喜事忙着人果然是不一样了。 “我们打叶子牌吧。”钱夫人笑呵呵说着:“难道咱们凑到一起来。”阮夫人应是,周夫人询问似的看着析秋,析秋点头道:“我不大会,只怕会拖了你们的后退。” “我们可都是半调子的水平。”阮夫人笑着回了,这边周夫人就让人搬了桌椅,几个人就在房里打叶子牌。 周夫人出了牌,问钱夫人道:“听说昨儿圣上给韩大人赐婚了,圣旨可下了?” 钱夫人笑着道:“一早上就下了,这会儿韩府里可是热闹非凡呢。”说着一顿,周夫人停了牌问道:“是谁家的小姐?” “你们猜!”钱夫人掩面笑了起来:“连我啊也想不到呢……是方少詹士的嫡次女。” 析秋一愣,难道是方夫人的次女,当年在武进伯府时见过一次方小姐,不过那位方小姐早就远嫁了,这会儿订了既然是次女,那么应该是方小姐的妹妹吧。 竟然这么巧。 周夫人便就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果然是巧的很。”说完看向析秋,解释道:“四夫人年轻可能还不知道,这方家也算是世家了,祖籍在湖广,方大人当年高中便是拜在吴阁老门下做了门生,这些年来往甚密……”已有所指的样子。 析秋恍然大悟,韩承府中关系简单与京中各处府中都无姻亲来往,不管他私下里和谁走的近,但他并不属于那系族,可这两年韩承连立了大功也是不可忽视的势力,圣上却将他的继室交给钱伯爷和吴阁老挑选,这无疑是给二人一个暗示,两个人都是聪明的人,列的人名看上去毫不相干,但却是盘根错节的有着联系。 所以,韩承但凡成了亲便就有外家,和外家的势力不能分割,那么连带着他也就有的派系。 圣上可谓是用意深深。 只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真的只是扶持乐贵妃外戚壮大? 析秋却觉得不会如此简单。 心思飞快的转动着,她忽然一惊,想到佟慎之也是吴阁老的门生,难道…… 她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四夫人,您怎么又糊了。”钱夫人推了牌指着析秋道:“还说不会玩,这会儿我可是输了不少银子了。” 析秋抿唇笑了起来“是你们让着我,我这还不是胡乱玩的。” 阮夫人将银子给析秋,钱夫人便问阮夫人:“乐夫人到了吧?我原想着今儿过去拜见的,却不想早上耽误了事儿!”阮夫人笑着道:“急什么,她也不是住一日两日,不管如何我也要把人留到过了中秋才是,你哪天去都不失礼。” 钱夫人应是:“那我索性心安理得再等几天罢了。”呵呵笑了起来。 析秋看着两人说话,手上不停心中却是不停的思索着,嘴上问道:“听说后日是常公公的寿辰,我原挑件合适的礼送去,可又没什么经验,正愁着不知道送什么。” “这有什么难的。”钱夫人笑着回道:“常公公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各式各样的鼻烟壶,听说他的房里多宝格上,满满的摆着的可都是鼻烟壶,但凡送去只要奇巧他便来者不拒。” “是吗,那我回去找找。” 下午回到家里,析秋和萧四郎说起韩承赐婚的事儿:“定的是方小姐?” “嗯。”萧四郎点了点头:“因为两方年纪都不小了就定了明年年初的日子。”萧四郎端着茶吃了一口,又问析秋:“你今天去锦乡侯府了?” 析秋应是,将去的场景和萧四郎说了一遍:“……阮夫人端了盘龙眼给敏哥儿和炙哥儿吃。” 萧四郎看着析秋,眼底含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并未说话。 析秋也是笑了起来,龙眼这会儿也就福建那边有吧! “常出去走走也好。”萧四郎点了点头,有种和析秋心有灵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五内服帖,看着她欢喜的很。 析秋应是,点头道:“就是累的很!”诉苦的样子,萧四郎知道她一向不喜出门,就携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哪里痛,我给你揉揉。” “每次与四爷说话,四爷总是这样不正经。”面上却是笑了起来,萧四郎就煞有其事的道:“给夫人按摩哪里不正经,我觉着是最正经的事。” 析秋笑倒在他怀里,萧四郎揽着她正有些情不自禁,耳朵一动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顿时想到那天炙哥儿样子,就无奈的叹了口气。 “娘,我洗好澡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进来,见萧四郎也在就笑嘻嘻的喊了声:“爹!”跑过去就毫不客气的挤在两人中间坐下:“我们什么时候吃饭,我好饿啊。” 萧四郎拧眉:“怎么整日都在听你喊饿?”炙哥儿就歪着头回道:“娘说我在长身体,所以才会这样。” 析秋抿唇轻笑起来,揉了揉炙哥儿的道,看着被顶了嘴正拧着眉头的萧四郎道:“他下午和周大人一起去爬山的。” 萧四郎眉梢一挑,低头问炙哥儿:“和周大人爬山?” 炙哥儿点着头:“四姨父人很不错!”劳神在在的,萧四郎也禁不住轻笑起来,想到周博涵文文弱弱的带着一向行动很快,转眼就能不见了人影的炙哥儿爬山…… 过了两日,乐夫人进宫拜见乐袖,因为并非亲生的母亲,能说的其实也并不多,乐夫人坐了一会儿,乐袖便陪着她去给皇后娘娘辞别,才进了凤梧宫中,一小内侍横冲直撞的朝乐袖这边撞了过来,乐夫人大惊之下倒也反应的快,身体一转将乐袖护在了身后。 好在小内侍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撞在了乐夫人身上也并不重。 皇长子凝眉走了过来,面色阴冷指着内侍就道:“来人,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杖毙!”说完抱拳和乐夫人以及乐袖赔礼道歉。 “并无大碍,皇长子不用如此介怀。”乐袖白着脸侧身让开皇长子的礼,乐夫人也是笑着回道:“是啊,皇长子勿怪,也是我们进来的太突然了。”却紧紧牵住了乐袖的手。 皇长子目光在乐夫人手上一转,眸色幽暗,等乐袖和进了宫内去,他便怒道:“给我打!”随即便有几个年长的嬷嬷,拿下小内侍压在凳子上又堵了他的嘴,劈里啪啦的板子声就打了起来。 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皮娇柔嫩十来下便出了血,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二皇子缩在嬷嬷身后,探了头对皇长子道:“皇兄,别……别打了。”已经吓白了脸。 皇长子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妇人之仁。”顿了一顿又道:“这样没有轻重不长脑子的人,早死了也是为他好!”说着又对周围的人道:“他就是榜样,以后你们都给我紧着心了。” 周围一片死寂,无人敢言! 二皇子弱弱的盯着那红殷殷的已经露了肉的屁股,白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一片嘈杂之下,众人忙着去扶二皇子,皇长子眉头一拧喝道:“拖下去!”说着转头去看二皇子,外面混乱里头皇后和乐袖几人也听到动静,跟着皇后出了门,皇后不悦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乱哄哄的。”随即目光在拖出去的内侍转了一圈,厌恶道:“碍眼的东西,快丢出去。”又看到二皇子被人抱在手里,她问道:“怎么了?” 便有人语速极快的报了事由,皇后蹙眉:“这孩子就是胆子小。”又对毛姑姑叮嘱:“将人送回去,请了太医去瞧瞧。” 乐袖看着那被拖出去的内侍,乐袖目光一转扶着乐夫人身体一抖,乐夫人一怔:“贵妃娘娘,您怎么了。”很惊慌的样子。 皇后瞧见立时一惊,毛姑姑一惊伸出手去扶乐袖,胳膊肘一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顶在乐袖的腹部…… 乐袖晕了过去。 当夜,宫中便乱了套,二皇子高烧不断连夜胡话,乐贵妃回了宫便喊着肚子痛,圣上忙了一夜,宫中太医也是人仰马翻…… 圣山满脸的怒容,指着一干太医便喝道:“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 乐夫人跪在一边拿着帕子低声哭着,又握着昏迷着面色如纸的乐袖的手,哀恸难言。 圣上听着一屋子的哭声焦躁难安。 “圣上。”皇后自外头带着毛姑姑几个贴身的进来:“老二那边好些了,这会儿已经退烧了,您不用担心。” 圣上紧紧蹙了眉头,就看着皇后道:“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下午竟就出了这么多的事。” 皇后一愣,随即解释道:“那小内侍也着实是该死的,毛手毛脚,也不知是不是他撞了乐妹妹……至于老二,向来胆子小见不得血……”长长的叹了口气。 圣上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恰好瑾瑜从里面白着脸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圣上,圣上不好了。” “怎么了?” 瑾瑜满脸的惊恐,结结巴巴的回道:“娘……娘……出血不止……” 这可不是正常的状况,便是连皇后也是惊讶不已。 析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刚刚从宫中回来的萧四郎就问道:“乐贵妃滑胎了?” “嗯。”萧四郎松了发髻,又将外衣脱了回道:“说是受了惊吓。” 析秋顿时睡意全无,又问道:“怎么好好的受了惊呢?”萧四郎便将下午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小内侍皮开肉绽,拖走时恰好乐贵妃从凤梧宫中出来。” 那内侍确实该死,皇长子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可即便是处死也有许多的法子…… 析秋也下了床,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面色极沉。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7 伴读 析秋觉得乐袖滑胎之事有些奇怪。 按月份算这会儿她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胎位逐渐稳当,怎么只是受了惊吓就滑了胎?前头也没有听人说起过胎位不稳的事情。 她看向萧四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拧眉问道:“圣上是如何态度?” 萧四郎握住了她的手,觉察到她指尖冰凉,不由捂在手心轻声道:“圣上自是恼怒,将凤梧宫中内侍悉数罚了一遍。” 析秋知道,实际上,这件事并不好查也不用查,表面上看上去极其的简单,皇长子惩罚莽撞的奴才并没有错,只是手法太过了些,或者说他该预料到二皇子和乐贵妃怕血,将人丢出去打,也就不会引起这样的后果,最多也只是个年少不懂事罢了。 而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也做了她应该做的,情理上没有半分的偏差。 事情很明白,圣上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罚皇长子和皇后,最多也只是提点一两句。 “早点睡吧。”萧四郎拉着她站起来:“明日应该还有事儿。”析秋点头应是,服侍萧四郎梳洗,两个人便上了床,析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不停想着乐袖的事儿,又从乐袖的事儿上想到敏哥儿,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觉得这件事不会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转身去看萧四郎,轻声问道:“这件事,会不会对敏哥儿有影响?” 萧四郎以手枕头侧身看着她,柔声回道:“二皇子身母在世时不过是宫中美人,并不得先帝眷顾,是以二皇子在七岁那边便赐府出宫开了门户,出宫时身边只跟着一位年老的内侍……当时太子还在因为是嫡长子,年长稳重办事妥当,膝下早早有了子嗣,深得先帝的欢心,朝中局势稳定若无意外皇位已没有悬念……” 析秋静静听他说着,萧四郎顿了顿又道:“二皇子行事低调,除了在府中读书便很少出门交友,除了我们府中便只有东昌伯府,长此之后朝中也鲜少有人记得宫外还有位二皇子……有次,当年还留任福建布政司的沈大人进京中述职……沈大人为人刚正在朝中少有同好,又因在福建多年根基早已稳固,述职之事便一拖再拖,沈大人便托了人找到了大哥……” “难道沈大人述职的事,最后是二皇子办成的?”析秋接了话问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过了几年沈大人就将嫡长女嫁给早过了婚配年纪二皇子,其后沈大人无论在钱财还是朝中政见之上,都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析秋明白,其实皇子并非真的如世人所想的那样抢手,正好相反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不但在其身份上得不到任何的助益,反而与之相随的危险却要比普通的姻亲高出许多。 沈大人虽为外放官员,但他在福建经营多年其势力已是不可小觑,他受了点滴之恩却涌泉相报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二皇子,这样的恩情对于当时人微言轻势单力薄的二皇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助力。 “那夜,先皇后难产,他其实有许多机会从府中逃走,却硬是等到了最后,当看到他含泪抱着敏哥儿出来,面上满是决绝赴死之意……” 是心灰意冷吧。 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刚刚出生的孩儿也有可能不保,倾尽全力扶持相助的外家也将受他连累,他能有赴死之心倒也在情理之中。 析秋知道,萧四郎和她说这些的目的,自然不是要介绍圣上的过去,总结道:“四爷是想告诉妾身,圣上对于敏哥儿或许无爱,但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萧四郎轻点了头,回道:“事情倒也并非如此简单。”一顿又看着析秋:“这是一个契机。” 析秋此刻并不知道萧四郎说的契机是什么,等到第二天一早是阮夫人和乐夫人抹着眼泪来,她才隐隐觉察到一些。 “四夫人,你说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乐夫人一夜没有休息,此刻眼睛红红的肿了起来,很是憔悴:“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的就……”而且,乐袖当时晕过去她是知道是假装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假戏变成真了。 “您喝杯茶顺顺气。”析秋端了茶给她和阮夫人,问道:“太医怎么说?” 阮夫人抹了眼泪,摇了摇头看向析秋,面色有些灰败:“太医只说,以后只怕再难有孕。” 心里咯噔一声,析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么严重。”乐袖年纪轻轻的,滑胎一次养些日子也就无事了,怎么就以后再难有孕了呢。 乐夫人放了茶盅,叹气道:“太医说她身子阴寒,胎位本就有些不稳,所以才会受了惊就滑了胎,吃了清宫的药又引起了血崩,所以就……”又抹了抹眼泪,阮夫人扶着乐夫人,安慰道:“嫂子,说是难有孕,我们也想的开些,她年纪还轻圣上又正当年,定还有再有的。” 乐夫人叹了口气,析秋沉吟一刻便问道:“贵妃娘娘这会儿定是伤了心,她还好吧?” “不吃不喝的,便是连圣上亲自端了吃食喂,她也不吃一口,也不哭闹就在那里发呆。”阮夫人说的担心不已:“就怕她想不开。” 这样的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析秋叹了口气道:“要有人在她身边劝一劝也好些,便是没有子嗣,往后她收个皇子在膝下养着也不是不可以,也能宽宽她的心,逗逗闷不是。”一顿又道:“况且,世事难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呢。” “正是您说的这个理,我也是这么劝她的,现在她正是隆恩圣宠之时,切不能为了一时意气,惹了圣上的怒,女人的好日子也就这么几年,将来养个皇子公主在膝下承恩,也是和生母一样的。”阮夫人摇头说着,满脸的无奈:“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 析秋陪着两人哭了一阵,见两人情绪好了些就让碧槐打了水给两人重新梳洗:“总不能让外人瞧见。” 乐夫人感激的看向析秋,携着她的手半天没有说话。 等两人梳洗干净,整理了头面重新坐下,乐夫人紧紧蹙了眉头,析秋看着她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乐袖,进宫来自也费了许多的功夫,指望她能诞下皇子哪怕是公主在宫中也能站稳了脚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不但滑了胎,今后还再难有孕,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您也宽宽心。”析秋轻声安慰道:“娘娘现在也没个主事的人,您若是也病着了,她哪里受得了。” 乐夫人点点头,叹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析秋没有说话,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进宫去探望,说多了反而无益。 “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没有解闷说话的人,整日闷在那里心事只会越来越重,可怎么是好!”阮夫人叹着道。 析秋想了想便回道:“要不然,送个什么玩什进去,让她解解闷?”阮夫人听着眼睛一亮,朝乐夫人看去:“大嫂,我看四夫人这个主意好,进宫去公主身边不是养了一条卷毛的狮子狗,要不我们也弄一条送去给贵妃娘娘,您觉得怎么样。” 乐夫人心思没放在这上头,闻言意兴阑珊的点点头:“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析秋和阮夫人对视一眼,也双双没了话。 又坐了一会儿,乐夫人和阮夫人告辞,两个人上了马车,乐夫人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净了一样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也不愿说话,阮夫人就小声的问道:“大嫂,一直乱哄哄的,我也没有仔细问您,这好好的怎么就滑胎了呢?” 乐夫人没有动,却突然睁开眼睛,眼底寒芒乍现冷冷的道:“她昨晚疼的时候就和我说,皇后娘娘身边的毛姑姑扶着她的时候,胳膊肘使劲的顶了她的肚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她竟然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阮夫人脸色一变,紧张的声音忍不住压的低低的:“她的意思是,毛姑姑是故意的?”乐夫人目露厉光沉沉的点了点头。 “真是防不胜防!”阮夫人也是气的白了脸:“自从知道她有孕后我日夜担心,没有想到避无可避的,还是出了这种事!”这样的事没有证据,便是告诉圣上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被皇后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乐夫人冷着脸,目光犀利的看着被风吹着微微飘动的车帘,又道:“不单这件事。”她转头看着阮夫人:“胎滑了人还好好的,只是有些虚,后来太医院的太医端了碗药来,是我亲自的喂的,吃了之后就出血不止……”之后就说损了身子,恐难有孕。 阮夫人忍不住打了个颤栗,他们生在鼎食之家,宅门内这样的事也见怪不怪,可还是忍不住生出冷意,这样的层出的手段不管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都让人不寒而栗,用心之毒令人咬牙切齿。 “圣上竟是查也不查!”乐夫人气的捏紧了拳头。 阮夫人也瘫软的靠在车壁上,捶了炕几道:“……也太猖狂目中无人了。”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沈皇后一出手就这样不留余地,分明就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乐夫人也眯起了眼睛。 碧槐将茶盅碗碟收拾出去,析秋出了门一个人在院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乐袖如今在宫中是最得圣宠的,听说她有孕期间圣上还日日在她宫中滞留,如此眷宠如何不引人嫉妒,但是若是让她说这件事是皇后背后操纵,她却有些不信。 乐袖虽羽翼渐丰,外戚势力也与她不相上下,她有心除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是皇后主掌六宫,若有意实在太多的机会,完全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又是事出在自己宫中,事因由皇长子而引起的,一旦出事所有人都首先会怀疑到她,这样没有城府的手法,实在难以让她相信是皇后所为。 那么会是谁? 析秋将宫中所有育有子嗣的妃嫔悉数想了一遍,却不得结果。 长长叹了口气,后宫动荡每每都是与朝堂分割不开,她所愿的也只是希望家中的人能够不受波及。 下午,乐袖在乐安宫中令退所有宫人,独自在殿中悬梁之上悬白绫一条欲自缢,幸好贴身的女官瑾瑜觉察到事有反常推门进去,顿时大惊将乐袖救下,圣上连朝服都未换便匆匆赶去,乐袖伏在圣上怀中恸哭不止。 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责怪任何人,圣上心中感动连着几夜都在乐安宫中陪着她,寸步不离。 皇后亦是问药问病,甚至还要带着皇长子去致歉,虽被圣上制止但作为后宫之主她能做到这般田地已显其宽容仁慈体恤之心,朝中更是人人夸赞皇后贤能。 “圣上!”吴阁老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劝解道:“皇长子年岁尚幼,处事却已如此果断,圣上大可不必忧心!”说完,看了眼圣上。 圣上紧紧拧了眉头,靠在龙椅之上揉着额头道:“若真如吴爱卿所言,朕将来也放心将江上交予他,可是……”显然并不满意。 吴阁老听着就看了眼张阁老,正要开口,张阁老却是抢先道:“圣上若真为此忧心,微臣倒有一想法。” 圣上闻言一愣,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张爱卿请讲。”张阁老目光一转,回道:“依微臣之见,圣上既已定为皇长子启蒙,何不在群臣家中选一两位稳重年长的孩子伴读?一来人以群分,相互处之也能互相影响,吸收优点,再以先生引导,必有所获!” 张阁老的意思是,人以群分,挑两个品德好教育好年纪大些的孩子陪着皇长子学习成长,时间长了皇长子也会受影响,况且,皇长子与重臣的孩子交往甚密,将来也定是为皇长子所用,这个方法可畏是百利而无害。 “此法甚好!”圣上抚掌,眼眸明亮继续问道:“那依爱卿之见,哪些人家中的孩儿品德优秀堪当此任?” 张阁老看了眼吴阁老,继续抢白道:“依微臣之见,沈大人家中长子自是最合适不过,年纪相当,又是近亲自是比旁人要合适。” 圣上闻言微微点头,却不曾接话目光扫了眼吴阁老,吴阁老眉梢一挑便道:“沈大人长子臣若未记错,今年实岁也未及五岁,是不是年纪稚幼了些?” “那吴大人的意思是?”张阁老反问。 吴阁老捋着胡子,摇了摇头道:“微臣并未合适人选!” 反对他的意见,又说不出更加好的办法,张阁老气急,朝圣上看去,圣上摆手道:“两位爱卿务须争执,不如让朝中位及二品之内的官员,将家中年纪合适的子嗣俱都报备入宫,你们看如何?” 吴阁老没有异议,点头道:“圣上圣明!”张阁老动了动只得跟着道:“圣上圣明。” 析秋闻言一愣,问萧四郎道:“四爷也要提交名单?”萧四郎放了茶盅,点了点头凝眉道:“自是要交!” 宣宁侯府中,能符合条件的也只有敏哥儿,晟哥儿毕竟是侯府庶出的一枝身份上不合适,而鑫哥儿贵为世子自是不可能送宫中伴读。 “四爷要将敏哥儿的名字递上去?”析秋满脸的担忧。 萧四郎顿了一顿道:“过程上自是要走一走的。”并无过多的言语。 析秋心就跟着提了起来,第二日萧四郎将敏哥儿的名字呈了上去,她在家中忐忑不安的等着结果,直到下午萧四郎还是没有回来,析秋喊来天诚:“你去衙门看看,四爷是在衙门还是入了宫?” 天诚应是而去,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匆匆赶了回来,回禀道:“四爷今天一天都在宫中没有出来,小人在宫门外打听了一下,听说圣上也是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用膳,像是有事在与群臣商议。” 难道就是为了皇长子伴读的事? 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天诚出了门去了外院。 析秋刚刚和敏哥儿以及炙哥儿吃了晚饭,这边太夫人和大夫人赶了过来,析秋迎了太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道:“娘,您若是有事就派人来传一声,儿媳去您那边便是,这时候却让您跟着颠簸。” “我没事。”太夫人摆着手直接问道:“老四还没有回来?” 析秋点了点头,太夫人又道:“说是递了敏哥儿的名字进了宫,可有此事?” “是,圣上下了口谕,说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将家中适龄男儿的名字都要递进去,四爷只得将敏哥儿的名字递进去。” 太夫人端着茶吃了一口,沉了脸道:“自古陪读就非轻松的事儿,敏哥儿在家中我们如珠如宝,可进了宫和皇子们在一起,难免身份有差受人冷落……”于心不忍的样子:“阿弥陀佛,保佑我们敏哥儿不要被选中。”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劝太夫人道:“听说递进去许多孩子名单,也不一定就能挑到敏哥儿!” 析秋也点头应和:“敏哥儿在身份上毕竟是庶出,便是圣上同意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的。” 析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家世相当,那么个人的身份便是比对的因素,嫡出的无论在那一方面都要比庶出的高出许多。 “希望如此吧。”太夫人叹了口气看向析秋道:“这两日可有消息,乐贵妃身子可安好?” 析秋点了点头道:“听说好多了,年纪轻即便是有一时钻了牛角尖,过后也总会想开的。”太夫人点了点头:“这孩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却糟此劫难。” “娘。”大夫人握了太夫人的手轻声道,太夫人点着头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说了,不说了!” 析秋陪着太夫人在房里坐着说话,过了一会儿外面就听到碧槐行礼的声音,析秋站起来道:“定是四爷回来了。”说着迎了过去,果然见萧四郎大步跨了进来,瞧见太夫人和大夫人也在并未显得惊讶,太夫人已经是着急的问道:“老四,结果可出了?” 萧四郎朝太夫人和大夫人行了礼,接过析秋奉来的茶,淡淡的回道:“定了。” 析秋心中一提就朝萧四郎看去,就见他道:“定了沈季的长子……”又看了眼析秋:“和敏哥儿。” “你!”田夫人眉头一拧:“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皇长子陪读岂能那么容易的,将来这里里外外的关系可是理不清割不断的!”又指着萧四郎怒其不争的样子:“你啊,平日里聪明的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却犯了糊涂呢,你若办不成然给你二哥去办便是,何苦害了我们敏哥儿。” 大夫人却是垂了眼眸没有说话,太夫人一时气急并未深思这背后隐含的意义,既然是皇长子陪读,就必定是圣上或是皇后挑选的,便是萧四郎也无能为力,这件事又来得及又无从准备,再说,是天家给你殊荣难道你还能故作清高拒绝不成? 析秋侧目看着萧四郎,目露疑惑,这件事来的是急没有错,可事情是从皇城中传出来的,以萧四郎的能力若是不想敏哥儿进宫想必不是难事,为何他却欣然接受了呢? “你啊。”太夫人摆着手:“敏哥儿,把敏哥儿喊过来。” 析秋站起身应是,让碧槐去将敏哥儿请了过来。 太夫人看着细皮嫩肉的敏哥儿,想想他就要进宫伴读,又是在皇长子的左右,便心疼不已看萧四郎愈发不满:“……若是让敏哥儿受了委屈,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萧四郎低头喝茶,没有反驳! “娘,天色不早了,这些事明天再说,让四弟和四弟妹早些休息,我们回去吧。”大夫人扶着太夫人,太夫人早已经没有以前敏锐,怕她再说出什么话,令她和萧四郎之间又生了嫌隙。 “这么晚了,要不然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吧。”析秋看着大夫人道。 大夫人摇了摇头:“鑫哥儿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说着看着析秋道:“你这两日没事,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一趟。”又看了太夫人一眼。 析秋点头应是:“好,我去前让婆子去和您打个招呼。”大夫人点了点头。 太夫人依依不舍的握着敏哥儿的手,敏哥儿也觉查道太夫人的情绪不对,可又不方便问,只得默默的跟在后面送太夫人回去。 等太夫人和大夫人离开,敏哥儿就小声的问析秋:“母亲,出了什么事?”又看了眼萧四郎,看得出太夫人是在生萧四郎的气。 析秋牵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低声道:“宫中在为皇长子挑选伴读。”话没说完,敏哥儿已经敏感的一怔,看着析秋,就听析秋道:“二品官员家中适龄的孩子都要交了名单上去……” “母亲的意思是?”敏哥儿怔怔的问道。 析秋就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心里也是不忍:“圣上就挑了你做皇长子的伴读!” 敏哥儿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似乎还在想伴读的利弊,析秋已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才定下来。”说着看了眼萧四郎对敏哥儿道:“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再仔细与你说。” 敏哥儿此时满脑子都是伴读陪读的事儿,怔怔的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看着他离开,就和萧四郎回到房里,见了萧四郎就直接问道:“四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想到萧四郎说的契机。 萧四郎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析秋有些不悦的问道:“那你为何不与妾身明说?” “我见你担心乐贵妃,便不忍与你说此事。”析秋明白他所说的,是怕她觉得他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她一愣回道:“可是妾身现在也很生气。” 萧四郎就握了他的手,轻声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析秋一怔,看着他不敢置信的问道:“圣上的意思?”萧四郎就点了点头,道:“圣上见了敏哥儿之后,便生了此意。” 怎么会这样! 圣上那日见了敏哥儿就生了此意?所以他才会临时起意考校敏哥儿的学问? 可是让敏哥儿做皇长子伴读,不等于将他置于危险之中,圣上是觉得这样对敏哥儿是种历练,还是说他有能力保护敏哥儿安全?或者说圣上有意认回敏哥儿,让他们兄弟在年幼时日夜相伴,到最后即便生出分歧也会顾忌手足情分? 她觉得有些无力感,忽然能理解萧四郎的感受,敏哥儿是皇子,现在亲生的父亲由于种种缘由要将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哪怕不是为了公布天下,作为他们也无力干涉。 说的多了,圣上只会觉得他们有要挟居功之嫌,甚至对萧四郎生出嫌隙来,只有顺着圣上的意思,让敏哥儿入宫,其后再在暗中保护他。 “四爷有何打算?”析秋沉声问道。 萧四郎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一字一句道:“我并不反对圣上如此做,若将来敏哥儿势必要回去,那么现在的历练对于他来说也是成长。”一顿看向析秋又道:“他现在还有我护着,将来却只有他一人!” 析秋揉着额头,便有些说不出话来,是啊,现在他还是萧四郎的儿子,即便有人质疑也要顾忌萧四郎,敏哥儿若能在这其中学会彻底的独立和应付一切的能力,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坏事。 即便将来他不会恢复身份,这样的经历也并无坏处。 只是有些委屈他了。 “娘那边你劝一劝,他不知道敏哥儿的身份,难免有些激动!”萧四郎淡淡的道,析秋点头应是:“妾身明白。”随即一愣,想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那皇长子侍讲定了何人?” 难道还是佟慎之? 果然,萧四郎慢慢的回道:“定的闻贤!” 析秋巨震,圣上果然早就有所打算,便是连韩承定了方小姐也一定是其中一项。 “有闻贤在,你总能放心了吧?”萧四郎握着析秋的手,淡淡的道。 析秋拧了眉头,有佟慎之在自是好了许多,至少在宫中有人照拂,即便是圣上有所疏漏,他也能看顾一二。 “那大哥可明白圣上的意思?”析秋问道。 萧四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回道:“闻贤素来明锐,这些事他心中自是有数。”一顿又道:“我约了他后日来家中,到时候你也听听。” 析秋应是,又想到刚刚敏哥儿离开时的不安,便看着萧四郎道:“四爷要不要去看看敏哥儿?” 萧四郎目光一顿,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去看看他。”说着站了起来去了敏哥儿的院子里。 敏哥儿正坐在院中,抬着头看着天上耀目的繁星,脸上有些落寞,萧四郎大步进去周围此起彼伏的行礼声,敏哥儿赶忙也抱拳朝萧四郎行礼:“父亲!” 萧四郎负手在他面前停下,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你随我进来,我有话交代与你。” 是母亲刚刚提到的伴读的事吗?敏哥儿目光一闪低头应是跟着萧四郎进了自己的书房。 萧四郎在书桌后坐下,看着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宣纸,微微点头,看向站着的敏哥儿:“坐下说话。” 敏哥儿应是,在对面坐了下来。 萧四郎看着他目光温和,略沉吟后开了口:“你母亲已与你说过,今日圣上为皇长子挑选伴读一事,你与沈国舅的长子沈闻礼被入选……自七月起,你便要入宫伴读!”一顿又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突然,但既已定下便无回旋余地,你往后每日寅时与我一同入宫,下学后天诚会去接你,在宫中一言一行都要严格要求,少言多听多看,与你不相关的事不要管更不可强出头,若有事就告知太傅,自有人为你做主,可记得!?” 敏哥儿还有些怔怔的反应不过来,忐忑不安的问道:“是要陪皇长子读书吗?”既然是圣上决定的,若是他不去父亲也会受到责难吧。 “是!”萧四郎点了点:“与你而言也是极佳的机会,圣上所选侍讲太傅都是极有才学之人,所学内容不单只是书本知识,便是朝中政见也会分析一二,将来不管你是为官还是士农都是一种积累。” 这一点对于敏哥儿来说很具有吸引力,他问道:“先生也会畅谈对史事政治的见解?”重点已经放在学问之上。 “没错!”萧四郎看着他:“所以你要多学多听!” 敏哥儿点点头,问道:“孩儿还要注意什么?” 他能在了解实际情况之后,能迅速从自我的情绪中走出来,并且心平气和的接受,萧四郎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赞赏的道:“你只要切记我方才与你说的几点便可,其它的事自由人为你打点。”一顿又道:“你舅舅已定为皇长子侍讲,往后你若有问题,也可私下相告与他。” 敏哥儿眼睛一亮,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萧四郎微微点头,站起来道:“一日为师便与你有恩,季先生那边你明日也与他说一声,我与他有约,他需在府中暂授你兄弟三年,所以你不用因此生出愧疚之意。” “是!”敏哥儿抱拳应是。 萧四郎便负手出了门回到正房,析秋问道:“敏哥儿还好吧?” “嗯。”萧四郎将敏哥儿的态度和析秋说了一遍:“他心中明白,也接受了!” 析秋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萧四郎道:“四爷适才去敏哥儿那边时,妾身去了库房,在里头找了两只鼻烟壶来,四爷明日若是有空可否捎给常公公?” 萧四郎目光在桌面上两只鼻烟壶上掠过,笑着道:“常公公那边我已打点好,你放心吧。”又指指桌面的上鼻烟壶:“不如留着下次!” 析秋一愣,没想到萧四郎早就打点好了,愣了愣问道:“四爷送的也是鼻烟壶?” 萧四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恰好手中有,便给了他!” 析秋应是,让碧槐将两只鼻烟壶收起来留着明年再用。 第二日,敏哥儿进宫伴读的事已是人人皆知,钱夫人上了门就发了牢骚:“怎么就定了敏哥儿,伴读可不是简单的事儿,那些先生不敢斥责皇子,自是拿能得罪的伴读出气,便是顾忌大都督的身份,暗中还不知使出什么手段来刁难。”说着愠怒难消的样子:“我昨天还与伯爷说,他怎么也不和四爷还有宣宁侯爷好好合计,那么多人家的孩子,想要将敏哥儿剔除怎么也是可以的,偏偏这两个人就这么领命了,将好好的哥儿送进……”说着压了声音咕哝的对析秋道:“送进豺狼窝里去了。” 析秋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好笑,钱夫人说完一愣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却又忍不住的道:“你别怪我多事,乐贵妃的事儿我心里就积着怒呢,他们沈家也欺人太甚,一件事一件事的压着我们,如今竟还动起这个脑筋了。”说着就拍了炕几道:“以后留了哥儿在宫中和皇长子生了兄弟之情,将来我们就为沈氏马首是瞻了?哼!” “好了好了。”析秋端了茶给她:“您也消消气,这件事虽是没有什么好处,但既然是圣上亲自下的口谕,我们也没回旋的能力,不如接受了,再想办法保证他在宫中安全就是,其它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钱夫人知道析秋说的在理,可心里就是一口气下不去:“你啊,就是好欺负,我看就是老四这两年也不如以前了,隐其锋芒受人制肘!” 析秋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失笑,钱夫人见析秋笑了起来,瞪着眼睛憋不住也笑了起来,摆着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叹了口气:“我明日去给乐贵妃带信进去,让她安排了人在哥儿身边,怎么也要照拂着。” “谢谢夫人!”析秋笑着道。 钱夫人拍了她的手,假装愠怒道:“你我之间,说这些见外的做什么!”说着站了起来对析秋道:“我还要回趟娘家……”说着凑到析秋耳边道:“昨晚和伯爷吵了一架,等他出来寻我,我再回去。” 析秋抿唇轻笑,点头道:“伯爷这会儿中午该回去了,指不定已经在外头找您了。” 钱夫人掩面轻笑:“让他找去。”说着就出了门。 钱夫人前脚走,后脚江氏和佟析砚就来了,江氏握着析秋的手道:“我听大爷说过了,是圣上亲自定的,说是有次在外院中见过一次敏哥儿,觉得这孩子聪明懂事……好在有大爷在,即便不能做什么,可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总归是放心些。” 析秋应是,点头道:“我昨晚听到大哥侍讲的事定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若不然让敏哥儿一个人在宫中,我怎么也不能放心。” 佟析砚赞叹道:“父亲说做皇子伴读也并非全无好处,太傅一职由吴阁老和戴大学士担任,戴大学士当年可是三元及第,其才学在大周是无人能及,尤其史记更是见解独到,敏哥儿能有幸学其一二,将来也有助益。” 萧四郎昨晚已与他说过,析秋点头道:“戴大学士的名声也有耳闻,敏哥儿听到他的名字也很高兴,回来和我说,季先生也对他是尊崇有加!” 佟析砚抿唇微笑,和江氏道:“也好,上下学就能和大哥一起!” 江氏也微微点头。 析秋便和佟析砚说起去周府的事情,又提起炙哥儿口中的四姨父,佟析砚红了脸啐道:“我先回去了!”江氏也呵呵笑了起来,和佟析砚一起辞了析秋回了佟府。 析秋在房里,则让碧槐找了许多的布料出来,和碧梧一起几个在房里找了布料来裁,打算给敏哥儿做几套衣裳,在宫中不与别处,敏哥儿穿的衣衫不能太寒酸可也不能太华贵,无论是从发饰腰间佩戴的之物,甚至是衣服布料都要细细琢磨一番,不能逾矩也不能让他在人前失了脸面。 她挑了宝蓝色,天蓝色以及品竹色,量了尺寸想要做两件直缀一件短卦,刚刚摆了布料这边岑妈妈掀了帘子道:“夫人,沈夫人来了!” 沈夫人,她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走动了,怎么今天来府里走动?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8 进宫 “沈夫人。”析秋笑着迎了出去:“您可算是稀客。” 沈夫人穿着一件茜红洋装金边褙子,鹦鹉绿的澜边综裙,梳着牡丹髻别着一只玉蝴蝶纹步摇,一只贴着殷红珊瑚的篦子又两朵粉红姑戎绢花,两年时间不见半点变化,却比以前还要风韵妍丽。 “一直想来,可家里实在走不开。”沈夫人笑着走过来,很亲热的携了析秋的手:“和您一样,两个孩子一会儿这事一会儿那事,也脱不开身!” 析秋应是,迎着她进了次间:“正是您说的这个理。” 碧槐和碧梧两个人已经房里收拾妥当,碧槐端了茶托上来奉了茶,沈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眼,点头道:“果然是别致的很!”像是早有耳闻一样。 “随意摆的,乱糟糟的!”说着笑着道:“您喝茶。” 沈夫人笑端了茶左右又说了些别的,才话锋一转说起伴读的事:“我家礼哥儿年纪太小了。”说着看着叹气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能让他当伴读是莫大的恩宠,可我就是怕他年纪小,进了宫里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 “您太谦虚了,礼哥儿我也见过,可是懂礼又谦逊的好孩子,您将他教的可真好。”所以一顿又道:“所以啊,您就放心吧。” 沈夫人叹了口气:“借您吉言,只希望那小子不要犯浑就行”沈夫人掩面笑着,羡慕的看着析秋就道:“说起来,您到是真的可以放心,现如今可是人人都在夸,只说您这个嫡母将庶子教养的半分不比正出的差,那孩子也争气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又是聪明好学的,真是难得!” 析秋微红了脸:“我哪里会教他,敏哥儿自小养着祖母膝下,若真要论教也是太夫人教的,我可不敢居功!” 沈夫人目光一顿,深看了眼析秋,笑着点头遂问道:“说起太夫人,许久未曾拜见过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析秋点头应道:“身子说不上好,一直汤药不断!” “唉,我婆母也是,这两年我也是瞧着一年身体不如一年,心里头着急可又无从下手。”沈夫人说着摇了摇头,又道:“听说庞夫人又有了身子?她可真是有福气的,连我都知道庞大人对她是疼宠的进了心了,府里头连个妾室都没有,引得人人羡慕不已!”一顿又道:“说起来,侯爷还好吧?” 析秋一一回道:“姑奶奶也是有福的,姑爷确实对她很好。”停了停喝了口茶:“侯爷我也好些日子不见了。” 沈夫人闻言就叹了口气,道:“侯爷也是劳碌的命,房里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满脸感叹的道:“姨娘总归是姨娘,哪里有正妻照顾的周到!” 析秋目光一顿,看向沈夫人就见她低头喝着茶,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话赶话说出来的一样,她眼睛微微眯了眯,便没有开口回话。 沈夫人见析秋没有说话,便又说起敏哥儿的事:“哥儿这会儿可在?我还想着趁着还没开馆,让他们哥儿俩见一见,也熟悉熟悉,往后在一起读书,也能互相提点照拂一些。” “夫人说的在理。”析秋抿唇点头:“不过他这会儿还在外院的学馆里,要不您稍等等,我让人将他找回来。”沈夫人听着就摆摆手:“不用,不用,孩子在读书哪能为了这点事打扰他。” 析秋就没有再强求。 沈夫人又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告辞:“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来和您说说话。”一顿又道:“我也回去了,一会儿孩子又该闹腾了。” “那您常来坐!”析秋送她出门,看着沈夫人离开她便露出疑惑的样子,她来难道只是说两家孩子伴读的事儿? 还是有什么暗示? 她拧了眉头回到次间里让碧槐和将布料拿出来,和碧梧三个人在房里给敏哥儿裁衣衫,炙哥儿就满头大汗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手里提着那只黄鹂,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他兴奋的道:“娘,黄鹂唱歌了,唱歌了!” 析秋放了手里的针线在他面前蹲下,拿了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水:“嗯,娘听到了,真好听!”说着一顿问道:“刚刚去哪里了?” 炙哥儿笑嘻嘻的答道:“保密!”析秋闻言一愣,问道:“保密?和娘也要保密?” 炙哥儿点着头,煞有其事的道:“大哥和二哥说就是要对娘保密!”析秋眉梢一挑,手指就伸到炙哥儿咯吱窝下面挠了几下:“真的保密?” 炙哥儿咬着嘴唇小脸憋的红彤彤的:“我不怕痒,爹说男人不能怕痒!”可小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扭起来。 萧四郎哪里会和他说这样的话,还不定在哪里学来的,析秋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可乐,就抓了他按在怀里,母子两人倒在玫瑰床上打闹了一阵。 碧槐和碧梧两人站在一边也是哈哈笑着。 紫阳用棉的纱布将绿豆一点一点过滤掉,又将冰镇过的绿豆汤倒在盅里,绿枝探头问道:“紫阳姐,你这是做什么?” “敏爷不爱吃绿豆。”紫阳小心的将盅又重新放进冰块中镇着,直起腰来看着绿枝道:“你怎么得了空,二少爷呢?” “在夫人房里呢,我过来找点吃点。”说着拿了桌上给她们几个大丫头留着的点心吃了一块,目光又掠过汤盅:“紫阳姐,马上春柳姐就要嫁出去了,再回来就是在夫人身边也定升了管事妈妈,夫人房里的人也不够用,您说,夫人会不会从下头再挑几个丫头上去呢?” 紫阳已经拿了刀挑了个西瓜切开,漫不经心的回绿枝的话:“有可能,你进府也有好几年了,年纪也不大,我瞧着这次夫人指定会将你要过去的。” 绿枝一喜,随即看着紫阳淡然的样子,问道:“你呢,你不想进房里去夫人身边服侍吗?” “给!”紫阳给了块西瓜给她,自己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摇头道:“我今年都十六了,以前进不了夫人房里,以后肯定也不可能了,我早不做这个梦了。”说完,啃着西瓜的动作便顿了顿,又张嘴咬了一口岔开话题道:“真甜,你快吃!” “哦!”绿枝点了点头,也咬了一口,正巧见问玉进来也招呼她:“快来,紫阳姐刚刚切的西瓜可甜了。” 问玉笑眯眯的进来,紫阳擦了手道:“我去外院,你们慢慢吃!”说着端了刚刚冰的那盅绿豆汤出了门。 问玉和绿枝目送她出去,两人就在厨房里嘻嘻哈哈的吃了起来。 下午,佟慎之来府里,析秋让周氏看顾着炙哥儿,则和敏哥儿一起去了萧四郎的书房,佟慎之正端着茶和萧四郎聊着天,见析秋和敏哥儿进来便微微点了点头,析秋喊道:“大哥。” “坐吧。”萧四郎指着椅子,析秋在萧四郎身边坐下,敏哥儿则顺延坐在了下首。 萧四郎便开了口道:“七月初二便要进宫开馆,首日是戴学士首讲?”佟慎之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敏哥儿道:“届时圣上和几位阁老都会去。” 敏哥儿就是一怔,显得有些紧张,没有想到内阁几位学士都要去,他忐忑的看向佟慎之,佟慎之仿佛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你只要安静坐着,若有人问你话,你便起身回话,若没有便只管听着就是。” 敏哥儿点了点头,佟慎之又补充道:“下馆后也不要乱跑,我送你出去!” “是。”敏哥儿应是,依旧有些不安和忐忑。 析秋看着敏哥儿,安慰道:“你安心读书,旁的事也不要多想,至于皇长子……”她顿了一顿:“敬着便是。” 萧四郎微微点头,算是同意析秋的说话,又补充道:“……身边可带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常随跟着,二铨老实让他跟着,另一个我在京武武官挑了一位,有些拳脚功夫,明日会进府往后就跟在你身边。” 析秋一愣,没想到萧四郎已经将敏哥儿身边的常随都定了,京武武官便是当初佟全之拜的师傅开的武官,收的也大多是一些寒门子弟……挑选个有些拳脚的孩子跟着也是好事。 敏哥儿感激的看了眼萧四郎,低头应是。 第二日,从武官来的孩子进了府,析秋让人将他领进来仔细看了看了,皮肤黑黑的憨厚的很,但一双眼睛却很机灵,析秋暗暗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道:“小的没有名字,师兄弟便只管唤我四儿。” “这样啊。”析秋微一沉思,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四儿答道:“我是要饭的时候被师傅捡回去的,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说着一顿目光一转就给析秋磕头:“小的没有名字,求夫人给小的赐名!” 析秋一愣,忽然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孩子着实机灵又不怕生,点头道:“那你姓氏是什么?”四儿低着头回道:“小的姓吴,口天吴!” “你还识字?”析秋好奇道,四儿就摇着头:“回夫人的话,小的不识字,只认识一个吴字!” 没有忘本,析秋很满意,点头道:“也不要我给你取名字了,既然你以后跟在敏爷后面,就去求了他给你取个名字吧!” 四儿应是退了出去,晚上敏哥儿来告诉析秋,他给四儿取名吴中。 去学馆的前一天,析秋带着敏哥儿和炙哥儿去了一趟侯府,太夫人抱着敏哥儿唉声叹气了半天,萧延筝也挺着肚子坐了车回来,虽不如太夫人那样担忧,可还是忍不住叮嘱了许多,还偷偷塞了一大包金锞子给敏哥儿:“该打赏的就打赏,别心疼钱。” 敏哥儿握着沉甸甸的荷包,连连点头。 太夫人也拿了两荷包的金锞子和好几块成色普通的玉牌,让敏哥儿留在身边用,大夫人却是笑着道:“看来金锞子是够用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说着一顿拿出一个雕兰花的匣子出来:“把这个留着,或许将来也能用得上。” 敏哥儿看了析秋一眼,析秋微微点头他才接了,捧在手里给大夫人行了礼,等回到家里打开,才知道是几块上好的徽州墨,满匣子溢出淡淡的墨香,久久不散。 “季先生说戴学士最喜欢的便是徽州墨。”敏哥儿笑着道:“大伯母一定是让我送给戴学士的。” 析秋含笑点头,道:“那你别辜负了大伯母的心意。”说着一顿,又拉着敏哥儿坐下,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进宫后不如在家里,不管见到谁礼数都要周全,可也不能太过谦卑,有些人见你软弱好欺,便会处处刁难你,有时候你也适当摆出萧三公子的威严来。”说着看着敏哥儿,目光极是认真:“每个人身份虽有高低之差,可尊严却没有,你守着礼数循规蹈矩便什么也不用怕。” 敏哥儿红了眼睛点头道:“母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 第二天丑时析秋便醒了过来,想着今儿是敏哥儿第一天进宫,急忙拿了衣裳起床,萧四郎也随之醒来看着她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析秋抓了衣裳穿上:“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将敏哥儿中午的吃食也带上。” 萧四郎也含笑下了床,穿着里衣披散着头发,弯腰帮析秋系胸前的扣子,低声道:“宫中不能带吃食进去,你若真不放心,不如让人在宫外候着!” 析秋一愣,拍了额头道:“妾身竟将这件事忘了。”说着看向萧四郎叮嘱道:“四爷去梳洗,妾身去敏哥儿那边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说着进了净室梳洗了之后随便挽了个攥儿去了敏哥儿房里。 萧四郎看着她的背影,好笑的摇摇头。 析秋到敏哥儿房里时,敏哥儿已经穿戴好,析秋见他穿着自己新做的那件宝蓝色的直缀,又见他腰间空荡荡的,便指着冬灵道:“将前些日子乐夫人给的那块玉牌带着吧!” 冬灵应是,赶忙将玉牌拿出来给敏哥儿戴上,析秋看了看点了点头道:“晚上回来我再给你串个络子,今天就先这样。”又翻看了敏哥儿的书包:“不缺东西了吧?” 敏哥儿点头应是:“按照舅舅说的,都准备了。”析秋还是一一检查了一遍,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快去洗漱,一会儿到我房里去吃早饭。” 敏哥儿应是,洗漱好后跟着析秋去了正房,饭桌上是几年不变的白煮蛋,敏哥儿和自然拿了一枚,沾了少许的酱油小口小口的吃完,又端了闷着的羊奶饮尽,才开始吃早饭。 “多吃些饭,回头饿了也寻不着东西吃。”早上要补充些蛋白质,上午才会更有精力,岑妈妈在一边满脸的笑容,事后笑着打趣道:“夫人对两个哥儿,可是比我这个老婆子平时还要唠叨。” 析秋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敏哥儿和萧四郎坐的同一辆马车,在宫门前分了手,敏哥儿则是由宫里早早候着的小内侍引进门,他身后跟着二铨和吴中,吴中见着小内侍目光一转就偷偷在他手里塞了个墨绿色的荷包:“大人拿去买酒吃!” 小内侍颠了颠分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亲切,行礼道:“萧公子请!”带着敏哥儿一路去了文华殿…… 敏哥儿进了殿中,沈季之子沈闻礼早早已在殿内,身后也是同样两个年岁稍长的常随立着,他与敏哥儿有过一面之缘,互相行礼后沈闻礼悄悄的问:“敏哥,要是学不好,先生会不会罚站?” 敏哥儿也不清楚,便笑着道:“那你多用功些也就不用怕了。”沈闻礼还是有些忐忑,眼睛一瞟就瞧见门口有人进来,随后紧了面色噗通在位子上坐了下来,敏哥儿则是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朝进来的人行了礼。 那人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蓄着和大老爷相仿的胡须,仙风道骨的样子,敏哥儿正暗暗疑惑猜测此人的身份,门口便已内侍唱到:“戴学士到!” 原来他就是戴学士,敏哥儿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 这边沈闻礼见敏哥儿朝来人行礼,也随着站了起来抱着拳头躬身行了礼。 戴学士朝两人微微颔首并未多言,随后吴阁老和张阁老几位内阁学士悉数进来,敏哥儿在众人之后瞧见佟慎之也进了门,他暗自松了口气。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皇长子和圣上施施然而来,一众人行了礼,圣上高坐主位之上,几位阁老相随左右,皇长子和沈闻礼以及敏哥儿则在下首盘膝正襟而坐,戴学士朝众人行了礼,第一堂课便开讲。 敏哥儿拿了笔墨认真记着,目不斜视,但写字的手却微微颤抖,竭尽保持着镇定。 皇长子一身绛红云纹长袍,端坐在最前方,亦是满脸的严肃听的极其的认真,圣上看着他暗暗点头,目光又扫过沈闻礼落在敏哥儿身上,见他抬着头在听先生讲课,手下却没有停,他生出好奇不禁倾了身子去看,只见羊毫之下笔锋端正从容,他一愣回头颇有兴味与佟慎之轻声议道:“到是没想到,他不用看也能写的如此规整。” 佟慎之飞快的看了眼圣上,见他并无异色,低头应是。 圣上略坐了一刻便带着诸多学士离开,佟慎之陪同而去,戴学士放了手中的书本,捋着胡须道:“休息半刻钟!”说完负手走出了殿门。 圣上离开,又没了先生,三个孩子不同程度的松了口气,沈闻礼探着头嘻嘻笑着喊道:“表哥!”皇长子转头过来看他,微微凝眉颔首问道:“先生说的,你听懂了没有?” 沈闻礼摇着头:“有的懂了,有的没懂!”皇长子挑着眉:“记得回去再复读一遍。”又看向敏哥儿,敏哥儿朝他点头行了礼,皇长子的目光在他身上睃了一圈,又面无表情的转身过去。 敏哥儿一愣,身后端茶进来的吴中就暗暗拽了拽敏哥儿的衣袖,敏哥儿含笑摇了摇头道:“无事。”说着端着茶吃了一口。 等中午休息,几个人去偏殿吃饭,皇后娘娘进了门,敏哥儿和沈闻礼赶忙跪在地上行礼,皇长子则跑着过去笑着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后摸着他的头,笑着道:“来看看你有没有胡闹。”又对敏哥儿和沈闻礼道:“快起来吧。” 皇长子沉了脸,松开皇后的手,低声道:“母后,这里还有外人呢。”皇后呵呵笑了起来:“好好,不说你总可以了吧。”说完,又看向沈闻礼,笑着问道:“膳食可吃的习惯,想吃什么尽管让他们去回我,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了送来。” “谢谢皇后娘娘!”沈闻礼抱拳谢恩,皇后又朝敏哥儿又看向敏哥儿,随即一愣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起来,她转头去看身边的毛姑姑,就见毛姑姑也是满脸的惊怔。 这个样貌,怎么与圣上有几分神似? 皇后疑惑之下,脑中已是转了数遍,面上已是换了笑脸,问敏哥儿道:“你是萧怀敏,萧督都长子?”敏哥儿低着头回话:“是!” “好,好!”皇后微微点头,又陪着皇长子吃了午饭,便带着毛姑姑回了凤梧宫中。 “你出宫一趟,让太夫人下午进宫,就说我有事与她说!”皇后端着茶,眼前又浮现出敏哥儿的样貌,她见过炙哥儿的长相和萧四郎极其的相似,却没有想到敏哥儿的长相有如此大的不同。 心中想着,她又摇摇头,亦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了。 这边,毛姑姑点头应是,回房换了衣饰便出了宫门。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9 各自 “娘。”皇后扶着太夫人进了凤梧宫:“想见您一次还要您来来回回的跑!”扶着沈太夫人坐下。 沈太夫人嗔瞪了她一眼:“说这些话做什么,身为一国之母哪能随随便便出去的,你以为是那些村野匹妇呢,总有些不便之处!”沈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毕竟年纪大了坐了马车就觉得有些累,歇了一口才问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找我来,可有什么事?” 皇后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想您了。”说着一顿又道:“前两日御膳房新出了一道十样锦的点心,味道不错我刚刚吩咐了让他们去做,您也尝尝,若是觉得好,就带了模子回去,让家里的厨房学学,礼哥儿和谦哥儿定会喜欢的。” 沈太夫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的恩赏,他们哪会不喜欢!”皇后就如孩子一样凑着沈太夫人就不满道:“我们娘儿俩,您也说这样的话打趣我,我给他们东西难道还等着他们来谢我不成!”沈太夫人拍着她的手:“知道,知道,你是做姑姑的一片心意。” 皇后笑了起来,回头对毛姑姑吩咐道:“你去御膳房瞧瞧,亲自盯着他们一些。” 毛姑姑目光一顿,立刻点了头道:“是!”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便带着一屋子的女官退了出去,留了皇后和沈太夫人在殿内,又仔细关了门。 “圣上昨儿还歇在乐安宫里?”沈太夫人开口便问此事,自乐袖滑胎之后,圣上对她的疼宠比从前还要更甚。 皇后听到这事儿就拧了眉头,有些不悦的道:“还不是那边,连莹婕妤亲自送汤去都没有所动。”莹婕妤是新近的美人,正是圣上心头肉!她说着有些不满的看着太夫人,道:“娘,那乐袖有什么好的,怎么就这么受他待见呢。” 沈太夫人也微微蹙了眉头,看着皇后便道:“她是乐家惊心挑选送进宫里的,若是没有手段也断不会选了她!”说着拍了拍皇后的手:“你心放宽些,你是一国之母眼光不要盯在这些小事上,一个人女人靠美色手段能有多长久,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所以你现在只要安心教养好大皇子,若是能再生一位皇子那自是再好不过,将来他们兄弟之间有个帮衬的,你可明白!” “娘!”皇后叹了口气:“您说的我都明白,可……”说着扭了脸不看沈太夫人:“可这两年他就初一十五过来一趟,有时候直说累了倒头就睡熟了,根本就没有……便是我想总不能……” 沈太夫人蹙紧了眉头,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这样的事情,男人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那你就想想办法,在身边放个漂亮的丫头,先把他留在房里,不要整日里拈酸吃醋的,不管什么时候你做什么事,都要想一想皇长子,未来你只有靠他,懂不懂?” 皇后就乖巧柔顺的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尽管这么说,可做为母亲谁不希望女儿和女婿能恩爱白头,沈太夫人心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适当的时候也用点手段吧,但要记住你是六宫之主,决不能和那些个嫔妃妾室似的,没的让人笑话失了端庄。” 皇后应是:“女儿便是想用手段……也不会啊。”说着低着头不说话,沈太夫人又摸了摸她的头,叹道:“也不知那时候对你管教太严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她的女儿生下来便就是做国母的,所以她教习的规矩礼仪也都是按宫中规矩走,至于外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自是看不上眼。 母子两人轻声细语说了一阵,沈太夫人才问道:“今儿在文华殿教学,皇长子表现如何?” “很好,连圣上都夸他听的认真,不认识的字就用朱笔勾着,谦虚又仔细呢。”皇后说起儿子来面上就露出骄傲的样子,又想到沈闻礼:“礼哥儿也不错,年纪虽小却坐的板板正正的,我瞧着都疼惜的很。” 沈太夫人也面露笑意,点了点头道:“皇长子小小年纪能处事周到谨慎,将来必定不可限量。”说着赞赏的看着皇后:“你教的好!” 皇后也红着脸,点头道:“其实还是您教的好,女儿知道的也是您当初教女儿的。” “到变成我们母女互捧了。”沈太夫人微微一笑,又想到萧四郎的长子:“那孩子怎么样?你瞧着如何?” 皇后想了想,就道:“文文静静的,很识礼全不像是庶出的。”随着一顿就凑近沈太夫人道:“我说了您可别惊讶……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沈太夫人目光一凝,问道:“怎么说?”皇后就回道:“我瞧着,竟与圣上长的有几分像!” “真有这事?”沈太夫人的反应却比皇后想象的要大出许多来,皇后便是一愣问道:“怎么了?您早就知道了?” 沈太夫人站了起来,在殿中走了两步,想到沈季说起萧怀敏在诚意伯府的事情,又想到圣上独独赏赐了他的事儿,脸上就满是深思的样子,皇后看着着急问道:“娘,到底怎么了?” “没事!”沈太夫人摆摆手道,又问道:“长的有几分相?” 皇后就回道:“四五分吧,年纪还小也只是个模子样儿,神似!”一顿又看向沈太夫人:“正在文华殿呢,未时三刻就下了学,让他们来这里,您也瞧瞧?” 沈太夫人点了点头,回道:“也好,那孩子我还没见过,只听四夫人教的好,也不知怎样个好法!”说着又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这边毛姑姑从外头敲了门进来,就端了十样锦的点心:“娘娘,太夫人请慢用。”又提了茶壶给两人重新续了热茶,退了出去。 沈太夫人就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皇后听着笑了起来,摇头道:“我竟是将正事忘了!”说着顿了顿就和沈田夫人道:“承宁一直疯疯癫癫的在府里关着也不是事儿,宣宁侯正妻的位置也是浪费,您看,我们要不要……” “这件事不着急。”沈太夫人摆着手道:“清荷还在侯府里!” 皇后就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别的,等下午文华殿歇了,皇后便让毛姑姑去将三个孩子请到凤梧宫中来,皇长子率先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沈太夫人起身还了礼,皇长子侧身让过便过去扶着她:“祖母,您来了怎么也没有让人告诉我一声!” “读书可是正事儿,老身可不敢随意打扰。”说着满目慈爱的看着他:“坐了一天累了吧。” 皇长子笑眯眯的摇摇头:“不累,先生讲的很好,不觉得累!”沈夫人满眼里的欣慰。 这边沈闻礼和敏哥儿起身,又朝沈太夫人行礼,沈太夫人点头:“也没有外人,不用多礼。”说着目光就朝敏哥儿看去,眼睛便是一眯,笑着道:“这就是萧三公子吧,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敏哥儿低着头,微红了脸,沈太夫人看着他,又问道:“今年几岁了?”他恭敬的答道:“回老夫人的话,今年七岁了。” 沈太夫人颔首,这边皇后笑着道:“快坐下,上了一天的课定都是累了。”又看着沈闻礼:“礼哥儿,饿不饿?” 沈闻礼笑着摇头:“娘娘,我不累。”又朝自己的祖母看去:“祖母,您是来接礼哥儿的吗?” 沈太夫人满脸的笑容:“是啊,我是来接我们礼哥儿的。”说着,礼哥儿和皇长子一人一个在沈太夫人身边坐下来,敏哥儿端着身体落座在下首,恭敬的接过毛姑姑奉来的茶:“谢谢姑姑!”毛姑姑又看了他一眼,笑着回道:“萧公子不用客气。” 敏哥儿捧着茶,目不斜视微笑回礼。 沈太夫人和皇后对视一眼,皆是没有说话。 这边女官奉了点心来,敏哥儿面前摆了一道不曾见过花样点心,香气扑鼻,中午在偏殿用膳和陌生人一起他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这会儿腹中早已经是饿了,问着香味便觉得更饿。 敏哥儿端着茶又喝了一口。 沈闻礼笑眯了眼睛:“娘娘,这个点心可真好吃。”皇后瞧着就笑着回道:“你若是喜欢,回头将模子带回去,让家里的厨房给你做。” 沈闻礼点头,起身给皇后谢恩。 皇长子摆着手,凝眉道:“你一个男子,整日里寻摸着吃食,先生讲的课你回去不要忘记复习了。” “是!”沈闻礼点头,皇长子目光又睃了一眼敏哥儿,问道:“你一定是听懂了吧?” 敏哥儿放了茶盅,起身回道:“回殿下的话,一知半解!”皇长子就眯了眼睛,有些审视的看着敏哥儿,过后方道:“那就回去好好看书!”说完拧了眉头回头对皇后道:“不是听说在府中已经读到论语了吗,怎么这么笨!” 皇后眉头轻拧:“不可以这么说萧公子。”皇长子脸一沉腾的一下站起来,负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皇儿。”皇后正要说话,遂发现这里还有旁人在,便拧了眉头没有再喊,这边沈太夫人道:“随他去吧,许是累了的缘故。” 敏哥儿站在哪里,余光飞快的扫了眼皇长子的背影,依旧是面无表情。 沈闻礼瑟缩了一下肩膀,小声和皇后解释:“祖母说的对,殿下听的最认真了,肯定是累了。” 皇后才展颜笑了起来。 “娘娘,萧督都请了公公来,问萧公子可是在这里,没有给娘娘添麻烦吧。”正说着,外头有女官回禀。 敏哥儿心中一喜,耳边已听皇后道:“去回了萧督都,这就将萧公子送过去。”女官应是而去。 皇后又对敏哥儿道:“瞧着孩子拘谨的,快回去吧,别让你父亲久等了!”敏哥儿应是,朝皇后磕头谢恩,又朝沈太夫人行了礼,便跟门口的女官出了凤梧宫。 一出了殿门他心头就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女官身后脚步轻快的朝宫门前走去。 沈太夫人也是赐了皇后,带着沈闻礼出了宫门,回道沈府内她便喊来身边的妈妈,吩咐道:“你明儿去趟宣宁侯府。”说着拿了一封信出来:“将这封信交给清荷,记住,不要惊动旁人!” 又找来沈季,问道:“我记得当年萧四郎是在外头找了个戏子,生的萧怀敏,可又此事?”沈季闻言便笑着点头,当萧四郎的风流韵事说着:“是,那戏子我还见过,到是没有想到竟是有了身孕,老四也太没魄力了,还让她生下孩子,这样的身份带回府里也是成了笑柄。” “你果真见过那戏子?”沈太夫人问道。 沈季毫不怀疑:“见过,不过没有细瞧,就是有次去听戏旁边有人指着台下端盘子的,说那是萧四郎的新欢,我粗看了眼也没多在意。”说着一愣,母亲怎么突然对萧四郎这段风流史感兴趣了,不由问道:“娘,出了什么事?” 沈太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不要和皇后说,她心思多难免胡思乱想,没有证据以前不要声张。” “娘,我看是您想多了吧。”沈季不以为然:“当年先皇后难产离世,三皇子可是派人亲自查验过的,尸首……”指指天上:“都没来得收,怎么会有问题!”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三皇子为人沈太夫人清楚的很,做事心狠手辣不留半分余地,所以先皇后离世之后他必定会派人查验不可能被人蒙骗…… 如此说来,到真的是她想多了? 顿了一顿,沈太夫人却依旧不放心,若那孩子真的存在世上,身份将无疑是对皇长子最大的挑衅和威胁,她不能给别人留半分逆转的机会,所以,即便是费些周折去查探验证落个高枕无忧,也何尝不是好事。 她看向沈季道:“这些事你没有参与亲眼所见,就不要相信道听途说。”说着一顿又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那戏子说跑了,为什么跑了,如今又在哪里,你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找到。” 沈季知道自己的母亲思虑问题从来滴水不漏,他也一直信任有加从未怀疑,不过这件事却有些质疑,可纵然心里有些不认同面上还是顺从的回道:“是,孩儿明天就去办这件事。” 沈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析秋将萧四郎和敏哥儿让进了房里,上来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敏哥儿,确认他毫发无损的才松了口气:“一切都还顺利吧?” “顺利!”敏哥儿笑眯眯的道:“戴学士和舅舅讲的都很好!”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那和皇长子还有沈公子相处的如何?”敏哥儿目光一顿,想到皇长子看他的眼神,笑着回道:“皇长子平易近人,沈公子聪明可爱,相处的都很好,母亲,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好的很。” 析秋看着敏哥儿,见他真的是满脸的轻松,才稍稍安心了些,却还忍不住朝萧四郎看去,确认似的,萧四郎转目过来看她,面无表情的未发言论,敏哥儿见析秋如此,就笑着拉着她的袖子:“母亲,孩儿饿了,中午在偏殿吃的。”停了停有些难为情:“……我没有吃饱!” 析秋一愣,凝眉道:“是不是有些拘谨?”敏哥儿就点了点头。 “那现在就摆饭吧。”析秋回头对岑妈妈道:“就摆在这里,去把炙哥儿找回来。”岑妈妈应是。 析秋转身拿了桌上的点心给敏哥儿:“先吃一块垫一垫,然后去洗手,一会儿就吃饭。” 敏哥儿笑眯眯的接了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就觉得格外的香甜可口。 萧四郎坐在一侧,也朝析秋看去,析秋正拿着敏哥儿的书包检查,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晚上我在这里加一个夹层,以后在夹层里放几块点心,你若是饿了就找出没人的殿里吃了垫一垫!” 敏哥儿点头不迭,萧四郎却是笑了起来:“偏殿里都摆着吃食,他若是饿了让二铨或是吴中去端了来吃便是,何必这样劳师动众的。” 析秋眉稍一挑朝敏哥儿看去,敏哥儿嘴唇动了动,析秋就已经明白,他定是有些害羞才会宁愿忍着饿也不去隔壁找吃的。 毕竟和皇长子以及沈闻礼不同。 炙哥儿从外面跑了进来,朝萧四郎和析秋行了礼便贴到敏哥儿身边:“三哥,宫里好玩吗?有没有见到那位很奇怪很奇怪的皇子?” 敏哥儿一愣,炙哥儿就解释道:“我上次见着了,他看人的眼神好奇怪,像是……像是……”努力在想形容词,敏哥儿就轻敲了炙哥儿的头,轻轻的在他耳边补充:“利箭一样?” 炙哥儿点着头:“对!”哥儿俩凑在一起笑了起来。 萧四郎咳嗽一声,两人立刻噤声,大眼瞪小眼不敢再说话,却皆是憋着笑。 析秋也轻轻笑了起来,一会儿岑妈妈将饭菜摆了上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饭,又端了茶,析秋问萧四郎:“这会儿我想去娘那边一趟,带着敏哥儿一起,她这会儿定是念着敏哥儿。” 萧四郎点了点头,道:“去看看也好,免得她胡思乱想。”说完,朝炙哥儿招招手:“你是要和母亲一起祖母那边,还是和我在家里?” 炙哥儿就想也不想:“和母亲一起去看祖母。” 萧四郎一脸严肃拧了眉头,析秋看着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就道:“四爷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早去早回,您觉得呢。” 他也不过和炙哥儿笑闹着玩,便点了头:“去吧,我让天诚准备马车!”说着起身出了门。 析秋就和敏哥儿道:“你先回去换了衣裳,功课回来再做可来得及?” 敏哥儿点头应是,就带着二铨和吴中回了荣恩院里去换衣裳,析秋则给炙哥儿换了衣裳,一家人便坐着车去了侯府。 太夫人果然很着急的样子,一见到析秋就问敏哥儿:“敏哥儿可一起来了?” “祖母!”敏哥儿笑着过去,太夫人立刻拉着他也是上下看了一通,问道:“没受委屈吧?” “祖母,我很好,没有受委屈!”敏哥儿坐在太夫人身边笑着说着,又道:“我长大了,会保护自己的。” 太夫人心疼的看着他,只得点头道:“我们敏哥儿真乖!”可还是忍不住去看萧四郎:“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那写学士阁老虽是讲的好,可府里请的先生也不差,送过去要是受了委屈,我定是要和你算账的。” 萧四郎嘴唇动了动,有些尴尬的挨着太夫人训,析秋便笑着道:“娘,这事儿是圣上定的,便是四爷也没有法子的……” 太夫人心里也明白,可想到自己家的宝贝孙子,却要给旁人去伴读,即便是皇长子,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又当着孩子的面说他们老子总有些不妥,便停了话又转头去和敏哥儿说话。 析秋无奈的笑笑,若是以前太夫人自是不会这样说话,现在却是…… “祖母!”炙哥儿拉着太夫人的衣裳:“大哥和二哥呢?” “哎呀,把我们炙哥儿给忘了。”太夫人搂着炙哥儿亲了一口:“小没良心的,两日没见祖母也没见你问问祖母好不好!” 炙哥儿嘿嘿笑了起来,搂着太夫人道:“那祖母您好不好?”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炙哥儿的额头,道:“好,祖母有你们不知道有多好。”说着一顿对紫薇道:“去将两个哥儿请来!” 紫薇应是而去,不一会儿鑫哥儿和晟哥儿就跑了过来,两个人朝萧四郎和析秋行了礼,析秋问鑫哥儿:“最近都没有去那边走动,功课紧不紧?” 鑫哥儿回道:“功课不紧,不过空了就和父亲出门见客了,所以就没有空去您那边。”说着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析秋点了头知道鑫哥儿向来不喜欢这些事儿,不由叹气,将来侯府他会是当家作主的人,这些应酬交际自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萧延亦常带着他出去,应该也是有此考虑。 “敏哥儿,戴学士讲的好不好?宋先生说戴学士是三元及第学富五车,是不是真的?”鑫哥儿有些好奇的问道。 敏哥儿就点了点头道:“讲的很好,不过没有宋先生和季先生说的有趣。”鑫哥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边晟哥儿就略显无趣的道:“那有什么意思,那些老夫子就知道照本宣科!” 敏哥儿则是笑笑没有说话,晟哥儿又拉着炙哥儿小声问道:“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了没有?” 炙哥儿神秘的点着头:“做了。大哥你什么时候过去?”晟哥儿又回头看鑫哥儿,鑫哥儿小声回道:“再有两日宋先生休沐,到时候我们过去。” “嗯,那我们等你们!”炙哥儿点着头,又拉着敏哥儿挤挤眼睛,几个人一副藏着秘密的笑着。 太夫人就摆着不满的样子,道:“怎么有事也瞒着我们,偷偷在商议什么?” 几个孩子一个口气的摆着手“没有,没有!”一顿晟哥儿就牵着炙哥儿回道:“祖母,你们大人说话,我带着弟弟们到院子里去玩。” “去吧,去吧!”太夫人笑着道:“天快黑了,你们别乱跑!”几个孩子一边行礼朝外走一边点头应是。 岑妈妈跟着几个孩子出了门,在院子里就碰见厨房里做事的张妈妈,两个人在太夫人院子前聊了起来,张妈妈无不羡慕的道:“还是您有福气,如今跟着四爷在新府里,那比我混了一辈子还窝在厨房里,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和你一起去四爷的房里伺候,如今也能和您一样享清福了。” 岑妈妈笑着道:“各人有个人的福分,您如今也是管事妈妈,厨房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何必自谦呢。” 张妈妈笑了起来:“您着是抬举我,说到天还不是厨房里那巴掌大的地方,那比得上您,四夫人将整个内院都交给您在管。”岑妈妈一愣,就问道:“听您这么说,像是遇着难事了?” 张妈妈就摆着手:“说起来也不算难事,我们做奴婢的就该为主子鞠躬精粹。”可有不服气,指了指东南面:“阖府上下,就那边两位最难伺候。” 岑妈妈就一愣,那边是梅园府里两位姨娘住在那边呢,她目光微转就没有再问,张妈妈却是接着道:“正主子没事儿,就她们是事情多,哪里有半夜说肚子饿的,非要捅了炉子给她顿燕窝。” “她们也不容易,难得夜里饿,求到您这里,您也行个方便呗。”岑妈妈笑着道。 张妈妈却不是这样认为,有些神秘的道:“……听说王姨娘小日子过了十来天都没来。”一顿有道:“算算时间,上个月侯爷在她房里歇过一天。” 府中的事看着保密,可下人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岑妈妈好不奇怪,笑了起来:“这也是喜事,怎么没有报给太夫人,请了大夫来瞧呢。” “定是怕空欢喜一场,想等确定了再说出来呗。”张妈妈顿了顿便又道:“只是这还没影的事儿,就已经这样得瑟,厨房的事都要指手画脚,真拿自己当主母了,这要真的怀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岑妈妈笑着应和,到觉得连翘本不是这样的人,是张妈妈说的有些夸大了。 “你不在府里是不知道。”张妈妈看岑妈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正要说话,忽然身后就响起沈姨娘说话的声音:“张妈妈!” 张妈妈一愣,转头过去就看见沈姨娘立在身后,她立刻改了笑颜回道:“姨娘。”微蹲了蹲。 “妈妈在和谁说话呢。”沈姨娘穿着一件粉茜双色撒花的褙子,梳着坠马髻盈盈走了过来,目光朝张妈妈身后看了过来,一愣遂笑了起来:“原来是岑妈妈。” 岑妈妈稍行了礼:“姨娘。”沈姨娘侧身让过还了礼,笑着道:“有些日子没瞧见妈妈了,妈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随夫人来的!”岑妈妈说着就要告辞,毕竟沈姨娘是二房的,她也不便多说,沈姨娘却是走了过来,朝太夫人院子里看了看:“原来是四夫人来了。” 岑妈妈笑笑,沈姨娘就看了眼张妈妈,笑道:“适才来的时候,听说厨房里晚上要给两位小爷说糯米鸡的锦鸡不见了一只,妈妈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还了得,张妈妈听着一惊,再留不住辞了岑妈妈和沈姨娘立刻就回了厨房。 岑妈妈目光一顿,沈姨娘已经笑着过来,问岑妈妈道:“四夫人和四爷带着小爷一起来的吗?” “是,来看看太夫人,稍后就回去。”岑妈妈回道。 沈姨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就对岑妈妈道:“今儿正巧碰见您,要不然我还想着这几天让人去一趟新府里找您呢。”岑妈妈眉头一挑不知道沈姨娘找她什么事,耳边已听她道:“是这样,前些日子得了一匹上好的姑戎,做了好些绒花,府里的几个大丫头我都送了,就新府里您和春柳几个没有,就想让人也给你们送去,还希望妈妈和几位姑娘不要嫌弃。”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岑妈妈点头道:“姨娘素来手巧,我们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沈姨娘就笑着道:“那妈妈不如和我一起去我院子里吧,我拿了给您,应该不耽误时间吧?” 岑妈妈就回头看了眼院子里,顿了一顿,心里思索了一遍,点头道:“那老婆子就厚着脸皮讨姨娘的好东西了。” 沈姨娘轻笑,岑妈妈去了梅园。 析秋正和太夫人说炙哥儿启蒙的事,又问起大夫人的事:“唐老夫人前些日子见了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太夫人回道:“人老了便是如此,太医只说是吃不了东西,日日拿参汤吊着的……”析秋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帘子一掀开萧延亦走了进来,析秋站起来朝她行了礼,萧延亦微微点头,又和萧四郎见了礼,在萧四郎身边坐了下来。 “敏哥儿还宫里还顺利吧?”萧延亦问道,萧四郎点了点头,回道:“第一天还好!” 萧延亦微微点头,这边太夫人已经问道:“你这么晚回来,可是衙门有事?”萧延亦便回道:“也没什么事,内务府进了一批药材,太医院直说质量不好,我和钱忠找了供货的人,一起说了说事。” 萧四郎挑了眉头问道:“哪里供的?”萧延亦便道:“张阁老推荐的,京城同轩堂。” 不但萧四郎一愣,便是析秋也是一愣,同轩堂生意果然是越做越大,连皇城内的药材都开始供应了。 “太夫人。”岑妈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连翘身边的大丫头锦红,太夫人和析秋几人一愣,锦红就朝萧延亦看了一眼,随后跪了下来,太夫人凝眉问道:“怎么了?” “回太夫人的话。”锦红有些惊恐的回道:“是我们姨娘,说肚子疼,想求太夫人请了太医来瞧瞧。” 萧延亦眉头也拧了拧,对锦红道:“这事你直接去外院找胡总管便是,让他去宫中请了太医来。”锦红应是,磕了头就小跑了出去。 析秋朝岑妈妈看去,岑妈妈就不经意的将手放在的肚子上。 析秋一愣,目光惊讶。 又了这事儿,兴致便没有方才的高,太夫人就对紫薇道:“你过去瞧瞧,她一向也乖巧,怎么好好的就肚子疼了呢。”紫薇应是就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太医来了,直接领去了连翘的院子里,紫薇笑眯眯的回来回话:“给太夫人和侯爷道喜,太医说王姨娘有了身子!” 太夫人眼睛一亮,脸上溢出喜色来,笑着点头道:“府里许久没有喜事了。”又朝萧延亦看去:“她怀了身子,你也去看看吧,省的她胡思乱想的!” 萧延亦目光飞快的看了眼析秋,点头站了起来,道:“好!”说着,负手走了出去,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析秋见天色不早,就和萧四郎带着两个孩子辞了太夫人回了府里。 她听岑妈妈说完沈姨娘的事,也是惊讶的很:“没有说别的,就拿了绒花带了回来?”岑妈妈应是,又若有所思的道:“不过看样子这花像是刚做好的,我去的时候炕头上还摆着碎布料……”一顿又道:“府里的丫头进进出出的,沈姨娘和丫头们关系处的很好,而且听说王姨娘身子不适,更是满脸的紧张跑了过去,亲自端茶递水的……” 沈姨娘一向聪明,能做到这一步到不奇怪,只是她怎么突然这么做? 自从她滑了胎了之后,在府里做事做人一向低调,也不常出来走动,怎么突然的就这样高调起来了? 她目露疑惑。 岑妈妈看着析秋就解释道:“夫人,您说这沈姨娘是不是……”她是沈氏出来的,一言一行自是不可能随意的动作,一个妾室这样频繁动作,无非就是为了子嗣或是地位,而沈姨娘这两点都说不上,那么就只可能和娘家有关系。 会不会是皇后或是沈太夫人有什么指示? 析秋也正是此意,她拧了眉头吩咐道:“这件事就放在心里,你改天去和唐妈妈说一声,让她注意一下,旁的事也不用多说什么,毕竟她也没有什么逾矩的事情。”析秋警觉,在心底里还是来源于敏哥儿的身份。 如今敏哥儿在皇后身边,沈姨娘又是皇后的姊妹,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岑妈妈应是,点头道:“奴婢省得了。”析秋沉吟了片刻,又想到什么吩咐道:“这样,你明天回去一趟,给连翘送些东西回去,她怀了身子也是喜事,再找唐妈妈说说话,大夫人那边也请个安,问一问唐老夫人的病情。” 岑妈妈应了便出了门。 析秋回到房里,萧四郎洗漱好出来靠在床头,析秋问道:“四爷饿不饿,妾身这会儿觉着有些饿了,忽然想吃点东西。” 萧四郎问道:“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析秋点了头便吩咐碧槐让厨房下碗面条来,等过了一刻碧槐端了面条进来,析秋抱着碗吃了才舒坦的舒出口气:“是不是今儿吃的早了,这会儿就觉得饿的难受,吃过后舒服多了。” 萧四郎拿了帕子给她擦了嘴,含笑道:“……也养些肉,太瘦了!” 析秋轻笑,想起要给敏哥儿封书包,便对萧四郎道:“四爷先休息,妾身将敏哥儿书包缝好了,明天就能用上了。” “我陪着你吧。”萧四郎将墙角的灯拿来,又挑亮了一些:“我也没什么事。” 析秋笑了笑,拿了针线篓子和萧四郎面对面坐了,挑了线低头去缝,萧四郎则坐在对面拿了书在翻,时不时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书,析秋不经意的问道:“听说韩大人的婚事定了日子了?” 萧四郎翻了一页书,回道:“定了二月二。”析秋笑着点了点头:“二月二可是好日子,到时候我们送份大礼去才是。” “嗯。”萧四郎应了,抬头又看向析秋,想起快到七月初九,又想到那年的七月初九他们在别院的旖旎时光,含笑问道:“过几天我们再去别院住几天?” 析秋一愣,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好好的要去别院?”一言尽忽然想到快到她的生辰了,随即红了脸就道:“还是在家里吧,去了那边来来回回的,孩子们也不知怎么办!” 萧四郎没有说话,想了想也不勉强,问道:“想要什么?”析秋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生辰礼物,析秋便歪着头笑着道:“妾身有你有两个孩子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若是四爷实在想送,不如就休沐一日待在家里好了。” 萧四郎目光含笑,放了书伸手过来握着他的手颔首道:“好!” 第二日子一早析秋在敏哥儿包里用帕子仔细包了几块点心,嘱咐了吴中和二铨,又带了话给佟慎之,才放心让敏哥儿出门,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敏哥儿则笑着道:“……下午吃茶的时候吃了两块点心,不饿了。” 析秋笑着点头,吩咐厨房换着花样做些点心放在里面,又偷偷给佟慎之带了点心,让敏哥儿带过去。 为此萧四郎还打趣她:“不像是学子读书,倒像是老鼠进了厨房。”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隔日鑫哥儿和晟哥儿过来,和炙哥儿一起躲在房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谋划什么,析秋问了三个人神神秘秘的不说,析秋无奈就任由他们去了。 岑妈妈回析秋的话:“王姨娘的礼送去了,说是谢谢您还记得她,也不能过来亲自道谢。”说着拿了两双鞋出来:“就给两个哥儿做了两双鞋。” 析秋在两双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拿下去收了吧。”岑妈妈应是,又道:“唐妈妈那边说,沈姨娘的事大夫人也注意到了,说是她这两日和紫薇碧莲也走的极近,暂时还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只能静等着消息。” 析秋点了点头,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不过沈太夫人实在是太过精明,一点蛛丝马迹她也有可能察觉得到,有心算无心,她也怕到时候防不胜防。 晚上她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要不要派人查一查?” 萧四郎凝眉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去办吧,你来回跑也不方便。” 析秋有些担忧的问道:“当初唐大爷见了敏哥儿的长相就那样惊奇……”她一顿问萧四郎:“敏哥儿和圣上真的很相像?” “四分像吧。”萧四郎淡淡的回道:“更多的像先皇后。” 析秋的心便提了起来:“唐大爷有这样的感觉,那沈太夫人和皇后娘娘会不会也有如此的感觉?” 萧四郎仿佛早就想到了,安慰她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析秋依旧有些不安。 等七巧那日,岑妈妈和容妈妈带着众人做了七巧果子,又将春雁接近府里来,一大家子的丫头在屋檐下用碗装了水,又晒头发,晚上则摆了桌椅在院子里,碧梧抱着碗对着月亮一本正经的许愿,碧槐就拉着她问道:“许什么愿呢。” 问玉不等碧槐说话就打趣道:“碧梧姐姐定是许愿明日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呢。”碧梧眼睛一瞪,就追着问玉绕着院子跑了半天。 析秋托人买了蜘蛛过来,熟悉的几个府里的小姐都各送了一份,阮夫人那边则多送了一份,乐夫人还留在锦乡侯,乐小姐这份礼自是不能少了。 等过了七巧,便就是析秋生辰,初八那日外头便陆陆续续有人送礼进来!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0 受伤 “小人是奉乐妃娘娘之命,来给四夫人送寿礼的。”说着从身后的内侍手里端出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今儿四夫人寿辰她不能亲自前来,就只能遥祝四夫人年年岁岁福寿安康。” 乐袖送来贺礼她并不惊奇,听了公公的话她笑着亲手接了:“妾身谢贵妃娘娘赏赐。”说着一顿又对送礼的公公道:“公公您请坐!” “四夫人,您就唤我小德子就成。”德公公长的很白净,个子小小的嘴角一颗痣,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大眼睛很机灵,低头弓腰笑眯眯的道:“奴才就是在乐妃娘娘身边跑跑腿的!”说着并未坐下:“四夫人可是折煞奴才了,不敢不敢!” “公公谦虚了。”析秋笑着道:“跑腿的活儿也不是凡人既能做的!” 德公公笑眯了眼睛,点头道:“四夫人真是风趣。”转身半坐在析秋的下首,这边碧槐奉茶上来,德公公连声称谢接了茶。 “公公请喝茶,这是福建上的大红袍,公公吃吃看若是觉得喜欢,回头您也捎些回去。”析秋笑着道。 德公公笑着回道:“不敢让夫人破费。”端了茶吃了一口,吸气叹道:“真是好茶,入口清香。” 析秋微微一笑朝碧槐看了一眼:“去给公公包一些!”碧槐会意的退了下去,德公公听见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在宫中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内侍,与常公公这样的大人物比起来,那堪比云泥,析秋却如此礼遇,他面带感激的道:“多谢四夫人。” “公公太客气了。”析秋就笑着问道:“早前不曾见过公公,冒昧问一句公公以前在哪处当事?” “不敢当。”德公公笑着回道:“小人自入宫便在乐安宫里,不过一直在后院打杂,今年才托了娘娘的福丢了扫把,拿了拂尘的。” 原来如此,小小年纪就能当上乐安宫的管事,这已经不是托了谁的福就能办到的了,暗暗点头,她又道:“恭喜公公高升!” 德公公连连摆手,站起来:“谢谢四夫人!”一顿又道:“奴才也祝四夫人年年有今朝,岁岁福泽长。” 析秋轻笑,德公公便道:“奴才要回宫复命,就不等大督都了,在这里给大督都请个安。”析秋接了话回道:“公公事务繁忙我就不留公公了,您慢走。”说着看向外面:“天诚,送送德公公。” 天诚应是,手中已经接过碧槐递来的茶叶和荷包,送德公公出了门,德公公一路出了院子,还不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碧梧进来收拾茶具,好奇的朝桌上摆着的托盘看了一眼,问析秋道:“夫人,您怎么突然对一个小公公这么客气?” “客气点总不是坏事。”析秋笑着站了起来,掀了托盘上盖着的红绸,里面是一只黄白相间通体莹透鲜艳的翡翠玉佛手,佛手十指纤细而修长,指间光华流转,莹莹玉润,远远望去就有如真人之手,只那透骨的冰凉禁不住便沁润进了心里。 “真好看!”碧梧探头过来满脸的惊讶,析秋轻笑回道:“收起来吧。” 碧梧小心翼翼端起来,边走边惊叹的样子。 析秋端了茶目光落在院外,乐袖这两年每年生辰都会送礼来,今年不是正日子送来,却数今年的礼是最重的…… 她今年滑了胎,敏哥儿又进宫做了伴读,她这样做也是避忌吧!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次间里,炙哥儿正撅着屁股捂着脑袋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析秋过去问道:“一个人躲在这里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炙哥儿一惊赶忙收声坐了起来:“我在讲故事呢,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析秋挑了挑眉,给他理了理衣裳问道:“今儿怎么没去钓鱼了。”炙哥儿摆着手回道:“我有事事情,今天不想去了。”说着滑下了炕朝外头跑:“娘我回房了。”蹬蹬跑了出去。 析秋看着他背影直摇头。 碧槐提了食盒进来,析秋闻到香味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边拿了筷子边问碧槐道:“岑妈妈做的酸泡菜还有没有?”碧槐一愣,回道:“没有了,夫人若是想吃明儿让岑妈妈再做些?” “好,让她回头再做些。”说着拿了筷子低头去吃面条,碧槐就站在一边歪着头看析秋:“夫人,您这两日怎么总是喊饿?” 析秋一愣又摆着手道:“许是天气凉快了些胃口好了吧。” 碧槐动了动嘴问道:“您的小日子……好像迟了一日了。”析秋不以为然,摇头道:“不准的,迟个一两日也无妨,再说,四五月那两个月不是只来了一次。” “也是。”碧槐点了点头,又道:“要不然请太医回来瞧瞧可好?” 析秋放了筷子擦了嘴道:“不用,也不是大事,回头我写了方子你去医馆抓些药回来便可,省的请了大夫旁人不知道什么事,也跟着担忧。” 碧槐应是,便没有再说这事。 第二天一大早,鑫哥儿和晟哥儿以及太夫人和大夫人萧延亦便悉数过来,析秋将众人迎进屋里来,笑着道:“不过一个小生辰,还让你们跑一趟!” “生辰哪里有大小的。”太夫人笑着说完赏了礼:“我可是知道今儿有人准备了大礼。” 析秋一愣,这边鑫哥儿和晟哥儿就扑倒太夫人怀里:“祖母,您答应我们不说的。”太夫人哈哈大笑,立刻点头道:“好好,我不说,不说!” 析秋狐疑的看着几个孩子。 一家人在房里说着话,外面岑妈妈就笑着道:“夫人,阮夫人,钱夫人,乐夫人和周夫人来了。”析秋站了起来,她没有请人但这几位还是来了,不由笑着迎了出去,就见阮夫人几个妯娌姑嫂前后走了进来,周夫人由周妈妈扶着的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阮夫人身边跟着阮平蓉,乐夫人则带着一位穿着正红缎面小褂的小姐,珠圆玉润的很可爱,样子约莫十一二岁,和阮夫人有几分相似。 “四夫人,贺喜贺喜!”几位夫人连身进来,阮平蓉和那位穿着红褂的小姐也走了过来朝析秋行了礼,析秋朝她看去,乐夫人就已经笑着解释道:“这是瑶儿,我的幺女,平日里就数她最淘气。” 原来这就是乐夫人上次提到的幺女,析秋朝她微微点头,笑着道:“长的可真的标志,将来定是个美人儿。” “谢谢四夫人。”说完自己起了身,朝乐夫人嘴巴撇了撇示威似的,又牵着阮平容的手两人看着析秋叽叽咕咕说着话,乐夫人直摇头就道:“正和我闹脾气呢,非要十五去逛庙会,我不准就和我倔上了。” 析秋含笑:“也是您疼她,她才和您倔呢,况且,这个年纪的是该多走走看看玩玩的。”乐瑶听着更是得意的很,一回头朝乐夫人道:“娘,您听到了吧,连四夫人也这么说。” 乐夫人被噎住,只摇头叹气。 “快进去坐吧。”析秋过来扶住了周夫人,一众人朝次间里去,析秋轻声问周夫人:“您身子还好吧?” “最近越发觉得的好多了,精神也比以前足了许多。”周夫人笑着说着,几个人已经进了门,见太夫人和大夫人在里面,大家又热热闹闹互相行礼还礼的,析秋和大夫人以及太夫人又给了乐瑶见面礼,乐夫人又补了鑫哥儿和晟哥儿的礼,这才各自坐了下来喝茶说说话。 “知道你定是不想宴客。”钱夫人笑着道:“所以我就和嫂嫂商议,索性也不和您打招呼,直接过来罢了!” 析秋掩面而笑:“你们来我自是欢迎之至!”阮夫人就笑着接了话:“也管你欢迎不欢迎的,反正我们是来了,这碗长寿面你自是免不了的。” 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刻阮静柳到了,析秋有些意外,在门外和她小声道:“阮夫人和周夫人都在,我还想让人去告诉你呢。” “既来之则安之,她们便是不高兴又能耐我何。”阮静柳微微一笑,又道:“再说,我来你这里谁还能管着我不成。” 析秋叹气,拉着她进门边走边问道:“我让岑妈妈告诉你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一顿又道:“天诚一直在外院里做事,人机灵又老实,我瞧着是不错的,绾儿虽比他小了几岁,但也算相配。” 阮静柳看着她回道:“我今天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的,绾儿那边我问过她的意思,她和天诚也见过,我瞧着她的态度像是同意似的。”说着又拧了眉:“不过也没说清楚,我说今天到府里一来给你贺寿,二来也谈一谈她的婚事,她便不肯来了,也不知什么态度。” “你啊。”析秋嗔瞪了她一眼:“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大方呢,她既是如此就定是心里愿意的,可嘴上又羞于说出来罢了。” 阮静柳一愣,不相信的问道:“真的?”析秋应是:“当然!”说着又笑着道:“既是这样,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回头就一起定个日子,今年是不行了,时间也来不及,看看明年哪天合适让他们将婚事办了,天诚成了亲还留在府里做事,至于绾儿则随你们了。” 阮静柳没有意见,点头道:“随她们吧,我也不能帮着她过日子。”析秋轻笑着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进了房里。 阮静柳一进去,房间里的气氛便顿了顿,阮夫人朝阮静柳看过来,随即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分,漠然的转头过去不再看她,阮静柳却是落落大方的和众人行了礼在周夫人的隔壁坐了下来。 析秋就见阮夫人表情有些生硬,这边阮平蓉却跑过来拉着阮静柳问道:“姑姑,你怎么不去家里玩,好多年都没有见过您了。”阮静柳微微一笑,回道:“一直在外面奔波也不得空,你若是有事就去医馆找我便是,我寻常都在医馆里。” 阮平蓉点头不迭:“好,我一定去找你。”说着朝乐瑶招招手:“这就是我静柳姑姑,世人传颂医术高超的张医女。” 乐瑶一脸崇拜,蹬蹬跑了过来挤在阮静柳身边坐着,睁着大眼睛:“原来你就是张医女,没想到这么年轻!”又道:“你是一个人背着药箱悬壶济世走天下的吗?”很羡慕的样子。 此话一出阮夫人和乐夫人顿时脸色一沉,阮静柳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笑着回道:“走天下不敢当,不过大周各处是游历了一遍。” “哇!”乐瑶拍着手:“别的地方和京城一样吗,还是和江南一样,我就来了京城,再有就是淮南了,这一次出门沿着运河看了两岸风光可真是美,别的地方也这样美丽吗?” “不是!”阮静柳说完,乐瑶就露出失望的样子,阮静柳却是又道:“大漠,戈壁,雪山,苍海……比这些都要美!” 乐瑶眼睛放光,恨不得立刻就能去见一见才好。 乐夫人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析秋知道对于她们接受的教育来说,阮静柳等同离经叛道有伤风化的,便是再有能力也不足相提,她正要开口解围周夫人已经开了口,道:“别听她说,许多地方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夜里野兽出没,白日里盗贼游荡杀人越货凶险的很……”乐瑶听着脸色一白,周夫人又道:“她是运气好,旁的人哪里敢这样四处走动的,这世上最好的还是自己的家最好。” 乐瑶被吓着了,瘪着嘴不敢说话。 阮静柳轻轻一笑,便也没有再接茬,乐夫人和阮夫人脸色也好了一些。 析秋暗暗松了口气,没有料到阮静柳和阮夫人关系这样差,太夫人笑着道:“乐夫人这次要在京中住些日子了吧?” “准备过了中秋就走。”乐夫人笑着道:“离家久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太夫人点着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房里的气氛总算是好了些,这边江氏带着坤哥儿佟析砚带着佟析环以及佟敏之来了,大家又是一通见礼说话,佟敏之给太夫人行了礼便红着脸要退出去,偷偷朝鑫哥儿和晟哥儿以及炙哥儿招招手,几个孩子立刻朝佟敏之身上扑,七舅舅七舅舅的喊着…… 乐瑶一见他们吵的热闹又要出去玩的样子,就高兴的挑了眉头:“你们要去干什么?”佟敏之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乐夫人却是拧了眉头:“瑶儿,你做什么。” 乐瑶眉头一拧露出不悦,佟敏之如蒙大赦立刻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他问炙哥儿:“敏哥儿呢,怎么没有瞧见?” “三哥去馆里了!”炙哥儿奶声奶气的回佟敏之的话:“七舅舅,您不是说昨天来的嘛,怎么没有来。”鑫哥儿和晟哥儿也点着头:“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佟敏之嘻嘻笑着:“我去准备一件好东西了,你们跟我来。”几个孩子就跟着佟敏之跑去了外院。 乐瑶扯了扯阮平蓉的衣袖,阮平蓉会意立刻站了起来问析秋:“四夫人,净房在哪里我和妹妹要去净房。” “碧槐,带两位小姐去净房。”析秋笑着回了,乐瑶和阮平蓉就随着碧槐出了次间,一出了门乐瑶就对碧槐摆着手道:“你不用陪着我们,我们自己去找就成。”说着拉着阮平蓉的手:“他们去干什么了?” 阮平蓉边跑边摇头:“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两个人撇了几个丫头就跑出了院子,随便拉住个婆子问道:“府里几位少爷去哪里了?” 婆子立刻指了外院:“像是去外院了。”阮平蓉和乐瑶就猫着腰跟在后头一路去了外院……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长寿面,又凑了两桌子叶子牌闹了一个下午,析秋留了晚饭几位夫人说要回去,乐瑶和阮平蓉却是跑的没影儿,满院子找不到人,乐夫人笑着摇头:“这两个丫头总也长不大,定是跟着几个哥儿后头去玩了。” 析秋却是好奇的,这几日几个人一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折腾什么,就连佟敏之今天来也是很忙的样子…… 找不到人,几个人便只能留下来,析秋和阮静柳陪在一旁,几个人又凑了叶子牌! 侯府里,沈姨娘提着食盒,看着碧莲道:“你和王妹妹以前都在一起伺候太夫人,大家都是姐妹相称,我和王妹妹如今又是姐妹,我们自也亲近了一份才是。” “奴婢不敢。”碧莲笑着回道:“姨娘特意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姨娘就将食盒放在桌上:“也没什么事,我刚刚在厨房做了些小点心,想着太夫人不在家,就留了你一个人定是寂寞的很也没个说话的人,就来陪陪你。”说着在碧莲身边坐了下来。 碧莲笑着道:“这多不好意思,谢谢姨娘。”沈姨娘携了碧莲的手,笑着道:“要我说,你们几个丫头里头,最数你最伶俐的。” 碧莲笑了起来,沈姨娘又道:“将来若是谁娶了你们,也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 碧莲红了脸,沈姨娘目光落在她脸上,啧啧叹道:“平时不细看还不曾发觉,今儿细看碧莲妹妹,没想到竟是这么美,我瞧着这府里恐怕除了四夫人就是你最好看的了。” “不敢和四夫人比,再说,姨娘的姿色也是无人能比的。”碧莲脸越加的红:“碧莲也没有四夫人的福气,也没有姨娘的巧手,实在是云泥之别。” “若说这福气啊,四夫人确实是有福气的,四爷对她那样的好,成亲那年说绝不纳妾,这么多年果然是信守诺言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府里有位庶长子,所以啊,世上便没有完美的事儿,你也要有信心才是,说不定将来能嫁个比侯爷和二爷还好的人呢。”说着一顿,拉着碧莲不等她说话,便又道:“你说,敏爷的生母还会不会回来?当年我没有来,只听说四爷抱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先皇后逝世的第二夜,可真是如此?” 碧莲凝眉回忆道:“是那天没错,我记得那天半夜四爷抱着个孩子进来,还是我开的门,着实吓了一跳呢。”沈姨娘目光一转问道:“太夫人一定很生气吧,毕竟生母的身份可不是光彩的。” “是,太夫人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是四爷的骨肉总归要留下的。”碧莲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敏爷也乖的很,一整夜哭都没有哭一声,给了吃的就吃的,不给就闷闷的睡觉……可惹人疼了。” “是嘛!”沈姨娘心中疑惑,这么说当时几个丫头都在,既然都在萧四郎就不会和太夫人说有关孩子的身世,还是说这孩子真的是戏子所生? 她满心的不确定,碧莲却是惊觉失言掌嘴道:“奴婢该死,怎么在背后议论主子。” “又没有外人,我不会说出去的。”沈姨娘按着她的手:“这里的点心你慢慢用,我回去看看王妹妹,你若是得空就去我那边坐坐。” 碧莲应是,送沈姨娘出门。 沈姨娘一路朝梅园而去,这两日她在府里也多方打听,那天晚上的事知道的很多,甚至许多人亲眼所见四爷抱着孩子进来,却没有问到一点线索……她要不要去给太夫人回信? 脚步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没有有力的证据太夫人定会觉得她办事不利。 可是怎么才能找到有利的证据呢? 忽然间,她猛然在二夫人的院子前停住了脚步,这么重要的事情若真有隐情,那侯爷定然会知道,侯爷知道的话二夫人会不会知道? 二夫人如今疯疯癫癫,或许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线索也未可知。 心里想着,她就觉得自己想法没有错,既然下人们不知道,那就只有从几个主子那边查,侯爷她一个月不过见一次也说不上两句话,至于太夫人和大夫人那自是不敢想,只有二夫人这里可以着手。 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定了主意,沈姨娘就加快的步子去了梅园,她要仔细想一想怎么去套二夫人的话。 天擦着黑的时候,析秋让人在广厅里摆了饭,佟析砚和周夫人坐在一起,也不避忌两人聊的甚是投机,江氏看着直笑…… 析秋心里惦记着萧四郎,一整日都不见人影,原是休沐一日在府里陪她的,却没有想到几位夫人来了,他只得躲到外院去了,一整天都没能进内院里来,正要遣了人去问,忽然碧梧笑嘻嘻的过来喊析秋:“夫人,七舅爷让您出去一下。” 析秋一愣,问道:“可说了什么事。”人已经在座位上站起来,碧梧眨着眼睛只摆着手:“不知道!” 析秋只得和众人打了招呼,出了广厅站门口,却不见外头有人,黑了的夜幕不知何故连屋檐下的灯笼也灭了,她拧了眉头正要喊人点了灯,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一束银光冲天而起,她一愣抬头看去,就见头顶之上一朵七彩的荧光炸开,宛若一朵盛开花朵,不等她回神又是几朵银花相继在夜色中绽开,一瞬间将院子里点亮如白昼一般…… 她笑了起来,站在那里目光就落在远处,在闪动耀目的亮光中,看见欢蹦着的炙哥儿,抿唇轻笑的敏哥儿,激动的鑫哥儿,还有拿着火烛弯腰点火的晟哥儿,佟敏之抱着一个硕大的烟花抹着汗正站在那里傻笑…… 析秋眼睛瞬间湿润,终于知道,几个孩子忙忙叨叨了数日,原来就是为了她生辰。 “好美!”佟析砚率先跑了出来:“我就说七弟神秘的很,原来在准备烟火。”屋里的人也前后走了出来,一起抬着头看着天空中不断晕开的朵朵流光,不等一枚湮灭另外一朵便后继而来…… 乐夫人在几个孩子身后看到叫笑着的乐瑶,就隔空指着她无奈的笑着道:“瞧她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儿……” 太夫人也是呵呵笑着,意味深长的道:“还有节目没来呢。”众人一愣还没明白过来,笛音和箫音已在烟火的消弭中响起,悠悠扬扬中炙哥儿拍着手一首游子吟很清晰流畅的唱出来出来,童音稚嫩悦儿……几个孩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便是连太夫人也不禁湿了眼眶,高兴的道:“算没有白疼了你们。”析秋拿了帕子擦了眼角,接过跑来的炙哥儿,看着敏哥儿和鑫哥儿以及晟哥儿,朝他们招招道:“谢谢你们。” 晟哥儿则是傻笑着,抱拳一揖到底:“四婶婶,寿辰快乐!”鑫哥儿和敏哥儿以及炙哥儿也随着他行礼。 佟敏之吃吃笑着。 析秋点点头:“四婶婶今天很高兴,谢谢你们!”阮夫人笑看着析秋:“这些孩子有时候调皮的恨不得打一顿才解气,可有时候却有懂事的,你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疼着。” 析秋应是,太夫人冲着几人点点手,又拉着炙哥儿道:“我们炙哥儿刚刚一首游子吟念的真不错,怎么祖母都没有听过。” 炙哥儿嘿嘿笑着道:“是刚刚背会的。”析秋失笑,就想到昨天他撅着屁股费力的样子,没想到在背诗句。 乐瑶和阮平蓉牵手过来,看着佟敏之问道:“这个主意是你想的?”佟敏之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是!”乐瑶点着头:“你真聪明,你叫什么名字?” 佟敏之脸越发的红,支支吾吾的回道:“佟……佟敏之!”乐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很欣赏他的样子。 有了孩子们的惊喜,大家便有笑闹了一阵方才各自散了回府。 析秋和萧四郎说孩子们的事儿:“我真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策划了这件事……”想到晚上的事情她心里暖融融的几乎快化了:“就觉得我何德何能得了他们的喜爱,这样纯真让我无地自容。” 萧四郎揽住她,吻了她的额头,轻声道:“孩子们是最直接的,你对他们好,他们便会以数倍回报于你!”析秋偎在他怀里,两人靠在窗口看着满天的繁星“……就是心里头感动。” 萧四郎轻笑,假意不满:“那我呢。”析秋想到他今天一个人在外院,就满脸的歉意的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疏忽了。”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刮了她的鼻子,从身后拿了个匣子出来递给析秋,析秋接过匣子挑眉问道:“是四爷亲手雕刻的玉簪?” “你知道?”萧四郎问完又觉得好笑,析秋便已经道:“这样的乌木匣子,妾身已经收了五个,加上今儿这一只妾身已得了六个……”说着一顿露出俏皮的样子:“……等到老了之后,妾身要看看能得多少这样的匣子。” 萧四郎笑了起来,笑声爽朗而愉悦。 等到盂兰盆节那日,夏姨娘让人带信来,说是佟敏之在府里接了封信就跑了出去,这些日子他常常收到信,听六福说字迹很娟秀像是女子的字迹,以前不曾见过,析秋听到也觉得惊奇不已,佟敏之一向老实,难道是认识了哪家的姑娘? 第二日她喊了佟敏之来问,佟敏之支支吾吾的道:“是学馆里的好友约我去庙会。”说完又看向析秋故作镇定:“是不是姨娘告诉您的,姨娘定是和你说了是女子的信吧?” 析秋见他样子不像说谎,加上他平日又懂事的很便没有多想,点头道:“是姨娘说的,既然没有这事儿,回头你和姨娘说一声,别让她担心。” 佟敏之应是,转头问析秋:“炙哥儿呢?”析秋笑了起来:“在后院玩呢,和庆山庆元练投壶!” “我去看看。”说着走了出去,恰好和进门的敏哥儿碰上,析秋听见敏哥儿的声音,笑着问道:“是和父亲还是和舅舅一起回来的?” “是德公公送我回来的。”敏哥儿说着语气有些僵硬,析秋一愣,问道:“怎么会是德公公?” 敏哥儿进了门来,有些不自然的将右手背在身后,回道:“父亲下午去了郊外的军营,圣上下午去了文华殿,还考校了我们这几日学的功课,后来见没人来接我,就让德公公送我回来了。” 德公公是乐袖身边的内侍,怎么圣上又吩咐了他送敏哥儿回来,析秋被他说的有些糊涂,正要问他却发现他的衣裳换过了,不是早上穿着出去的那件,平时背着的书包也没有带:“你先回去换的衣裳?” “是,是……”敏哥儿一怔,赶忙回了话,又岔开话题站起来:“母亲,我去后院找七舅舅和炙哥儿。” 析秋看着他,就觉得狐疑:“你等等!”她看着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敏哥儿身体一顿,就将手收了背在了身后,析秋脸色一沉伸手在他面前:“让我看看你的手。” 敏哥儿一点一点伸了出来,析秋就看见他衣袖之间手腕之上露出一块红斑来,像是被开水浇烫而至…… 析秋托住他的手,敏哥儿就是一抖想朝后缩,析秋凝眉将他袖子撸了起来,自手腕而上有炙哥儿手掌那样大小的的红斑,有几处已经起了水泡,赫然呈在眼前。 果然是烫的。 “怎么回事?”析秋看着他问道。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1 隐忍 “是……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盅,烫到的。”敏哥儿小心看了眼析秋,又反手过来握着析秋的手,讨好似的确认:“母亲,真的是我不小心烫的。” 若是自己打翻了茶盅,也该是烫到手背,怎么会烫到手腕上头去呢。 析秋没有看敏哥儿,放开他的手,就掀了帘子站在门口:“吴中和二铨呢。” “夫人。”听到析秋的喊声吴中和二铨一左一右从游廊上过来立在门口,析秋便拧了眉头问道:“你们进来,我有事问你们。” 二铨和吴中面色忐忑,垂手进了门里。 “敏爷的手怎么弄的,你们说与我听听。”析秋站在敏哥儿身边,又托了他的手,二铨向来老实,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吴中目光一转就急忙回道:“是……是小人给敏爷沏茶,敏爷没接住,就打翻了,烫到了。”说着就在析秋面前跪了下来:“是小人的错,请夫人责罚!” 敏哥儿在一边着急的朝吴中打手势示意。 “你说。”吴中机灵二铨老实,析秋便转了头问二铨,二铨一抖也跪了下来,回道:“……是……是小人给敏爷沏茶,不……不小心……打翻了茶盅……” 二铨虽说了,可结结巴巴,析秋虽然平日和他们接触的并不多,但对每人的习性还是了解的,二铨自小老实但凡说慌就会结巴脸红,她几乎可以肯定几个人是事先对好了说辞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问过就知道了,在下人面前还是要给敏哥儿留点面子,她摆手道:“让碧槐去拿烫伤药来。” 二铨和吴中满目不安的看了眼敏哥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析秋拉着敏哥儿坐回玫瑰床上,仿佛刚刚的愠怒只是一个错觉,她轻声细语的道:“怎么好好烫着自己了,他们泡茶怎么也不等凉了给你端来。”说着也不抬头看敏哥儿,将他的袖子卷起来等着碧槐拿药膏来。 “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先不要管旁的,拿了凉水冲一刻钟,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敏哥儿听着析秋说着,就点了点头,愧疚的道:“母亲……”垂着头很自责的样子,“对不起。” 析秋就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恰好碧槐拿了药膏进来,见着敏哥儿臂上的伤口也是一惊:“敏爷,怎么烫的这么严重。”说着,赶忙开了盖子对析秋道:“夫人,让奴婢来吧。”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就松开敏哥儿的手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端了茶低头去喝,敏哥儿看着析秋淡漠的样子,就红了眼睛垂了头,默默的让碧槐去上药。 “敏爷,您这是怎么弄的啊。”碧槐见上头已经抹了一层透明的膏药,便拿棉布小心的擦了,一边抹着新药一边小心的吹着气:“不疼吧,您忍着点。” 敏哥儿点点头,回碧槐的话:“……茶水烫的。”又飞快的看了眼析秋。 碧槐眉头一拧,就怒道:“一定是吴中弄的,平时做事毛手毛脚的。”说着一顿:“哪里给主子倒茶不凉了端来的,这么热的水主子怎么喝!” 敏哥儿嘴巴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碧槐上了药问析秋:“夫人,要包扎吗?”析秋放了茶盅,淡淡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包一层,不让衣服碰着就成。” 碧槐应是,小心的包了一层棉布,她发觉到析秋情绪的低落,又担忧的看了眼敏哥儿,飞快的弄完端了托盘站起来:“敏爷这个不能弄到水,明天早上奴婢再去给您换次药。” 敏哥儿点了点头,碧槐便掀了帘子出了门,站在门口又朝敏哥儿打眼色,告诉他析秋明显有些不悦,让他主动去认错说话。 “母亲!”敏哥儿低着头走到析秋身边站着:“我……我错了。” 析秋放了茶盅,转身过来看他,问道:“哪里错了?”敏哥儿顿了一顿,不敢看析秋:“我……我不敢骗母亲,还吩咐二铨和吴中一起骗您。” “嗯。”析秋面色终于好转了一些:“那你说说,你怎么骗我的。” 敏哥儿沉吟了片刻,看着自己的脚:“茶水是皇长子和沈公子玩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 原来是这样,析秋松了眉头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所以你怕我生气,可又不能真的生皇长子的气,就编了这话来骗我?”敏哥儿不安的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 析秋握着他的手,轻声道:“真傻,我若是真想知道,托了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再说,既是意外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下次你见着他们打闹便小心避开些就是。”敏哥儿见析秋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他,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析秋看着他却是话锋一转:“那热茶是你桌上的?又是谁端来的?” “是小安子。”敏哥儿觉得话说开了就好,皇长子毕竟是皇子,莫说他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他们又能怎么样,再说连圣上都说了好话,他们也不能一直拿捏着不放,也没有权利和可能拿捏着不放……所以析秋没有生气,其它的事情他也不用再隐瞒。 析秋点了点头,摸了摸着的头道:“知道了,你去玩吧,烫着右手你拿笔要小心些,不要沾上水了。”一顿又道:“会不会耽误功课?” “不会。”敏哥儿摇着头,其实还是有些影响,很痛! 析秋无奈的笑笑,叹道:“那你去找七舅舅和炙哥儿吧。”敏哥儿点头应是笑着出了门,门口吴中和二铨一见他出来,立刻拥了过来:“敏爷,夫人没有罚您吧?” “等会儿再说。”敏哥儿压着声音快速的转上了抄手游廊去了后院。 析秋站在窗口,看着敏哥儿消失的背影,面色便沉了下来。 若是茶水是二铨和吴中泡的,她到是可以理解,两个人年纪都小又不是常做这些事的,粗心大意一次可以理解,可是茶水是文华殿的小内侍泡的,宫中的内侍但凡分出来到各宫各殿伺候的,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的,这茶水要几分热几分满,什么时候上茶放在什么位置都是有讲究的。 他怎么会这么没有轻重,端了热腾腾的茶就送了进来,还正在皇长子和沈闻礼打闹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希望是她的想的偏了才是,皇长子也毕竟才只有五岁,用成年人的诡异心思去衡量孩子,她觉得也有些过份。 只是敏哥儿…… 想了想,她掀了帘子找来碧槐:“悄悄将二铨找来,我有话问他。”说着一顿:“记住,别让敏哥儿知道。” 碧槐目光一转点头应是去了后院。 过了一刻,二铨双腿发软的再次进了次间,见析秋笑盈盈的看着他,他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夫……夫人!” “二铨,你知道我向来最喜欢你,你老实可靠又乖巧的。”析秋微笑着道:“你哥哥和春柳也快成亲了,等春柳成了亲回来,你再在府里做事就多了个嫂子照应,想必比以前还要好些,是不是?” 二铨有些不明白析秋突然夸他的意思,愣愣的点头道:“托……托夫人的福。” 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半个月和敏爷在文华殿怎么样?”二铨终于明白夫人为什么要找他来了,可能还是为了敏爷受伤的事:“挺好的,敏爷学东西很快,课文看两遍就能记住,戴先生还经常夸赞他呢。” “哦?”析秋在果盘里抓了把糖给他:“今天为什么是德公公送你们回来的,圣上是何时去的?” 二铨将糖捧在手里也不敢吃,回道:“圣上今天去了两次,早上下朝的时候去了一次,还问了皇长子和敏爷的功课,下午敏爷受伤圣上又来了一次,不过是和乐贵妃娘娘一起来的,皇后娘娘稍后也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好奇说为什么是德公公送你们回来的。”她说着顿了顿又问道:“圣上考敏爷功课,是敏爷答的好还是皇长子答的好?” 二铨想也不想就回道:“是敏爷!”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吴阁老说敏爷年纪长些能答得好而已在情理之中,还说皇长子答的比敏爷好。” 吴阁老说的没有错,皇长子不管怎么说都是皇长子,敏哥儿年纪还是小了些,不明白藏拙的道理,不过到也能理解,圣上问话他自是紧张的,能答得出已经是不易,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她颔首对二铨道:“知道了,你去玩吧,不过不要告诉敏哥儿我找你说话的事儿,知道吗。” “夫人,小人明白。”说着就行了礼退了出去。 析秋长长叹了口气! 佟敏之带着炙哥儿和敏哥儿从后院回来,析秋留佟敏之吃饭:“你晚点回去吧,给十二妹做了两件衣裳,你回去正好带回去给她。” “哦,知道了。”佟敏之拉着炙哥儿的手,抬头问析秋道:“六姐,我昨天收到表哥的信了,他现在过的很好,说是在一个村落里开了间私塾,教孩子们读书认字,虽清贫却过的很自由。” 析秋一愣,问道:“可说了他在哪里?”佟敏之就摇了摇头:“他过些日子就会写信来报平安,却没有告诉我住址,说他如若得空会到京城来看我们。”一顿就看着析秋:“我猜测应该不在京城。” 她对徐天青确实有些愧疚又心疼,希望他能过的平静安心,人生也不要再受什么波折。 敏哥儿笑眯眯的坐在旁边,析秋想着要如何告诉他藏拙的道理,过去的很多年她为了能让他自信,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夸奖他,告诉他自信骄傲坦荡,如今却又要推翻自己以前说的话,她怕他不能接受。 “七舅舅。”这边炙哥儿问佟敏之:“三舅舅什么时候回来?”佟敏之听着一愣,问道:“你记得三舅舅?” 炙哥儿就摇着头:“不记得。”一顿又道:“不过我听你们说过他啊,听说他武艺很高嘛。”又挥着拳头:“想见识见识!” 析秋揉着炙哥儿的头发,笑着道:“他还有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见识见识吧。” 佟敏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到时候你见了他得带着东西将耳朵塞起来,否则他说话的声音,都能将你耳朵吵背气了。”炙哥儿或许觉得很可乐,哈哈的笑了起来。 敏哥儿很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个说着话。 萧四郎回来的有些晚,析秋和佟敏之带着几个孩子等着,又去院子里跳绳,炙哥儿跳的满头大汗的,将绳子扔给敏哥儿:“哥哥到你了。” “让哥哥休息会儿。”析秋给炙哥儿擦汗:“哥哥读书也很辛苦的。” 炙哥儿看了看敏哥儿,就没有再说话,几个人正闹腾着萧四郎回来了,佟敏之和萧四郎见了礼,萧四郎目光就落在敏哥儿的手上,析秋怕他在这里问敏哥儿的伤势,便笑着道:“先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萧四郎微微颔首,率先进了门,佟敏之眉头拧了拧也朝敏哥儿看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敏哥儿瘪着嘴摇了摇头。 一家人安静的吃了饭,佟敏之便辞了回了佟府,析秋让周氏和问玉带着炙哥儿出去散步,关了门萧四郎便问敏哥儿的伤势:“伤的重不重?”他在军营就听到消息了,是常公公托了人来说的。 敏哥儿就摇头道:“不重!”析秋也轻声解释:“起了点水泡,上了药应该不会留疤。” 萧四郎端了茶低眉喝了一口,抬头看向敏哥儿道:“通过这次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心得?”安慰的话析秋想必已经说过了,作为父亲这个角色也不是他应该担当的。 敏哥儿垂着头,低声道:“谨慎!”说完飞快的看了眼萧四郎的脸色,又补充道:“藏拙。” 析秋闻言便是一顿,有些激动的看着敏哥儿,他才七岁,得了一次的教训他便从中总结了这样的经验,她觉得很欣慰又觉得心疼,刚刚还在为如何和他说这个理念而头疼,却没有想道在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又忍不住心疼他,到底怎么样的感受,才能让他如此迅速的成长着。 不但她欣慰,便是萧四郎也觉得如此,赞赏的的看着他,点头道:“你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你这次的伤也不算白受。”说完,从袖子拿了药给析秋:“这药是常公公送来的,西域进贡的不会留疤。” 析秋接在手里笑了起来,朝敏哥儿招招手:“明天早上我给你重新上药。”说着牵了他的手道:“我们敏哥儿真聪明,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能如此我觉得很高兴。” 敏哥儿看着析秋期盼欣慰的样子,也笑了起来,点头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析秋微笑着摇头。 等敏哥儿回房去休息,萧四郎眉头便拧了起来:“这一次不管事情如何,圣上已经责骂过皇长子,若我所料不错明日沈夫人应该会上门来,你也不要摆了姿态,有心的人自会看在眼中。” 是指圣上吧。析秋点了点头:“妾身明白。”说完又看着萧四郎,问道:“沈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回道:“沈季在查当年的事。”析秋闻言便是一愣,问道:“能不能查得到?” “我事先做了安排。”他看着析秋道:“你不用担心,至于你说的沈姨娘,我已经和二哥说过,他知道怎么处理。” 析秋点了点头,回道:“那就好,敏哥儿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别的什么都不提,便是他的年纪,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身份的变动带来的打击。”说完,她有些恳求的看着萧四郎:“我希望他能平安快乐的度过童年,将来对与他来说也是极美好的回忆。”无论他是生活在皇室,还是颠簸于世间,童年的欢乐是每个人一生中不可磨灭的回忆,她希望他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平凡而又快乐的成长。 虽然他现在已以极快的速度成长,析秋也希望尽可能的给予他单纯平凡。 萧四郎看着她就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第二日一早,析秋帮敏哥儿换了药,又叮咛嘱咐了二铨和吴中,萧四郎似乎也动了关系,在文华殿安排了自己的人,重重保护之下她才稍稍放了点心。 送走了他们父子,果然如萧四郎所言沈夫人上门了。 很着急愧疚的样子:“礼哥儿不懂事,让敏哥儿受伤了,真是对不住。”说着拿了两瓶药膏和一些药材来:“给敏哥儿用,让孩子遭了罪,我心里也难受的紧,和婆母一夜都没睡好。” 析秋笑着回道:“夫人您太客气了,孩子之间玩闹哪里有个准头的,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昨晚他回家我也说他了,礼哥儿年纪小我们得让着护着一点才是。” 沈夫人松了口气:“敏哥儿真的是懂事的孩子,这个礼我们是一定要赔的,真是对不住。”非常的诚恳。 析秋只得又客套了许多话,沈夫人才赔着笑脸出了府。 析秋叹气,稍过了一会儿,皇后又让毛姑姑送了补品和伤药来,也说了许多的好话,析秋自是谢了又谢,下午太夫人和大夫人也赶了过来,太夫人抱着从宫里的回来的敏哥儿抹了几次眼泪,又不能说什么,受皇长子的气还能还回去不成,只得受了还得高兴的受了。 等太夫人和大夫人离开,析秋问敏哥儿:“今儿怎么样,和皇长子以及沈公子相处的还好吧?” “嗯。”敏哥儿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安的样子:“皇长子和我赔礼了。” 析秋脸色一变,凝眉问道:“亲自和你赔礼道歉的?”敏哥儿就点了点头,析秋问道:“可知道是谁让他和你赔礼道歉的。” 敏哥儿摇头:“没有人,皇长子当着戴先生的面和我赔礼道歉了,戴先生还夸他谦虚懂礼,是江山社稷之福。”他分明看到皇长子低头时眼底的露出的得意。 他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换了他,他也会当着众人的面赔礼道歉,不但抹去了先前的鲁莽和错误,还因为身份得来夸赞,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只是现在对换了角色,他心中便有些不安。 这个皇长子小小年纪却这样不简单,析秋也拧了眉头:“要不然你告病在家几天吧。”敏哥儿摇着头,看着析秋道:“母亲没事,我小心些便是,戴先生讲课真的很好,我想听。” 析秋也没了法子,转头喊春柳来:“我记得我在家时绣了一副百子图,绣了一半准备送给大姐的,后来觉得太繁琐没有绣完的,你记得放哪里了?” 春柳拧眉想了想,回道:“奴婢是记得,前头春雁在时还好好收着的,后来搬了两次的家也不知放哪里去了,夫人要是用,奴婢现在去找找。” “去找找。”析秋点了点头道:“找不到就去问问春雁。” 春柳应是,带着碧槐和碧梧下去翻箱子,找了一个下午终于找到了,春柳捧着绣了七八分的百子图:“终于找到了。”递给析秋:“夫人,这图太费功夫了,您要现在绣吗。” “正好闲着没事,重新绣吧。”析秋拿在手里,当初绣这个也是绣了好几年,断断续续的绣,实在是太费功夫…… 她让春柳帮着分了线,碧槐在一边帮忙,析秋笑着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绣东西了,平时动针也最多是缝缝衣裳,绣花的事儿却是生疏了。” 春柳笑着道:“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若还要夫人动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该被撵出去才对。” 析秋轻笑,低头一点一点去绣,敏哥儿和炙哥儿进来,瞧见玫瑰床边上摆了个大大的绣花架子,上头千姿百态无一相同的孩子活灵活现的,又见析秋正弯腰在绣,敏哥儿惊叹道:“母亲,这些都是您绣的吗,可真好看,还从来没有见过。”发现约莫十几个孩子没有绣完。 炙哥儿摸来摸去,析秋怕他手脏摸黑了,就拍着他的手,炙哥儿嘟着嘴道:“这要锈很久很久吗。” “是啊,要锈很久很久!” 晚上萧四郎回来,瞧见析秋拿了放了许久的绣花针,就心疼的捏着她的手,凝眉道:“何必如此,你不送这样的礼去,她能照应自会照应,不能照应的她也不可能强出头。”乐袖是聪明人,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析秋推开他的手,笑着道:“妾身正好闲着也没事,这图寓意好绣了送去她心里总能高兴些,在宫中的事我们也鞭长莫及,只能希望她多用点心思了。” 萧四郎不同意,牵着她坐到一边来,想了想将他今儿在宫中和圣上说的话告诉她:“今日在御书房,说起福建的事,福建布政司洪大人和雷公公在政见颇多分歧,我便说起当年我与洪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析秋意识到萧四郎要说什么,便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萧四郎顿了一顿又道:“……圣上便说起敏哥儿的课业,赞赏有加。” 析秋听着眼睛便是一亮,萧四郎说起福建布政司,是暗示圣上若对敏哥儿无意,他索性带着一家人去福建……圣上没有说萧四郎外放的事,却夸赞敏哥儿的课业优异。 “四爷。”析秋又忧又喜:“圣上是不是有意认回敏哥儿?” 萧四郎就点了点头:“以我对圣上的了解,确实如此。”说完又看向析秋:“不过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件事若要做并非易事,便是圣上也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筹谋规划。” 析秋点着头:“妾身明白。”她高兴的是圣上至少在这次事情之后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有意让敏哥儿认祖归宗,即便这件事一时半会儿难以达成,但是他是最高当权人有他护着,敏哥儿至少要安全很多。 沈季进了正厅,沈太夫人正端茶在喝,见了他随意抬了眼帘,问道:“有消息了?” “是!”说完就回道:“孩儿查到当年那位戏子的落脚点,也找到了人,查证之下确认当年她生下了一个孩儿,时间和地点都吻合,没有疑点。”说着一顿又看着太夫人:“娘,我看这件事是你们想太多了,人和人相像的太多了,哪里就那么巧,再说萧四郎胆子再大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三皇子包围之中,将刚刚出生的孩子带出圣上的府邸还藏匿起来,光明正大的养在家中。”说着面露郑重:“若是事情暴露,便是宣宁侯府也难以保住。” 沈太夫人正在想他前头说戏子的事儿,这会儿说到萧四郎,她便瞪了儿子一眼:“萧四郎的心思计谋胆量,岂是你能比的,他若不是胆大,当年怎么会独自一人护送圣上离京,又怎么能策反了钱文忠,还能让藤家拿出那么多钱来,事后又劫了那么多商船,三皇子倾覆那么多人力却毫无所获,他若是胆小怎么会有现在的圣上。” “可是!”沈季没有説完,沈太夫人已经摆摆手道:“这件事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就暂时放一放,渔业税的事你再跟一跟,还有福建那边你再去看看,沈家余脉还在,若能暗中萧清自是最好,免得到时他们拿先皇后的情分来要挟圣上,又送个什么女子入宫,给皇后添堵。” 这件事好办,沈季很干脆的领命应是,又问道敏哥儿受伤的事:“我怎么听说皇长子和礼哥儿将萧怀敏烫伤的事?” 这件事沈太夫人已经听沈闻礼说过前因后果,点了头道:“不过孩子间打闹,你也不要去说礼哥儿,再说,皇长子都和那孩子赔礼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说着一顿叹道:“真是难为这孩子了,不过五岁的年纪就能想的这样周全。” 沈季目光顿了顿,有些不赞同母亲的观点,可想了想又觉得多说不妥,便道:“孩儿知道了。” 析秋和春柳赶了十来天,终于将剩下的百子图绣完,敏哥儿每天回来都瞧见母亲在绣架前绣着,常常揉着脖子,春柳就站在后头给她揉肩膀,敏哥儿道:“母亲,您让针线班子去做便是,这样太辛苦了。”他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瞧见析秋这么累,便有些心疼 “前后针脚不同,哪能送出去。”说着笑着让春柳收了:“明天拿去锦绣阁裱起来,再配个鸡翅木的架子。” 春柳应是,敏哥儿就没有再说话。 等过了两天他才知道,母亲花了那么多的功夫绣的东西,竟然是要送去给乐贵妃的,他怔在那里,似乎明白了母亲费尽心思的苦心,原来是怕他在宫中再受委屈,而亲自锈这样一副寓意极好的东西送去给乐贵妃,让她在宫中照拂自己。 敏哥儿站在文华殿外,看着眼前此起彼落辉煌的宫殿,心中跌宕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沈姨娘从二夫人的房里跑了出来,锦绣见她一愣,匆忙跑了过去:“姨娘,您这是?”就瞧见沈姨娘发髻歪在头上,原本的发簪和首饰也不见了,脸上被划了一道血痕,衣服上盘扣也松掉了两颗,狼狈不堪。 沈姨娘捂着脸,上面火辣辣的疼,她拧了眉头怒道:“果真是个疯子。”她原本想套话,却没有想到三句话没有说完,那疯子就发了疯扑上来没头没脸的挠她,若非她拿了桌上的花瓶砸晕了她,还不定要吃多少那疯子的亏。 “真是晦气,回去,回去!”沈姨娘左右看了遍,趁着院子里没有人赶忙让锦绣给她重新整理了头发和衣裳回了梅园,坐在房里便气的直喘气,锦绣端了茶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姨娘,二夫人疯了这几年了,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我看您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姨娘前头还存了侥幸心理,现在也不得不相信,承宁郡主果真是疯了,她拿了镜子照面越看越气,丢了镜子便怒道:“一个疯子,还当她是郡主呢。” 锦绣便没有再说话,沈姨娘转头看着她道:“拿了笔墨来。” 锦绣应是,拿了笔墨来沈姨娘提笔仔仔细细的写了一封信,交给锦绣:“你明天想办法回去一趟,把信交给太夫人。” 锦绣应是,沈姨娘又叹了口气,不知道她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太夫人会不会生她的气。 等锦绣从沈府回来,她焦急的问道:“太夫人怎么说?”锦绣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沈姨娘,低着头回道:“太夫人说她早就知道了,说让您好生歇着吧。” 沈姨娘脸色一变,太夫人果然对她生出不满了!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能想到的途径她都试过了,难道真的要去问侯爷不成,侯爷那么精明还不等她开口,就定能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到时候事情没查清楚还惹了侯爷的怒。 想了想她捏紧了拳头,腾的一下站起来,锦绣看着她又道:“太夫人说,承宁郡主疯疯癫癫的,也多亏了府里这么多年精心伺候着。” “什么意思?”沈姨娘一愣,问道:“就这句话,没别的了?” 锦绣就嘟着嘴点了点头:“就这一句了。” 沈姨娘满面的疑惑,面色沉沉的坐了下来,暗暗推敲沈太夫人的意思。 析秋问岑妈妈:“东西送去阮府了?”岑妈妈应是,回道:“阮夫人说明日就递了牌子去宫里,一定将夫人的话带到。” 析秋点了点头,这边门帘子突然被人掀开,碧槐面色难看的探头进来:“夫人,出事了。”析秋一愣,问道:“怎么了?” 碧槐就进了门,小心的道:“刚刚大夫人派了人过来,说二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析秋拧眉问道:“如何不见的?” 碧槐就道:“大夫人说早上有人去给二夫人送吃食,开了门就瞧见里头服侍的丫头被人打晕了,二夫人不见了踪影,连常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都不见了。”碧槐心中满是质疑,难道二夫人这么多年都是装疯,得了机会自己逃走了? “侯爷呢,侯爷可派人去找了?”一个人能装疯半个月或是半年,但要装这么久却是不容易,而且二夫人那么骄傲的人不可能装疯的……但是一个疯子突然不见了情有可原,可是一个疯子能自己收拾行李逃出四处都设了守卫的侯府,就不可思议了。 “侯爷派人去找了!”碧槐回道。 析秋点了点头,承宁郡主不管是傻是疯是叛贼都没有关系,圣上不会追究甚至若非她疯了和因为宣宁侯府护着,可能早就被圣上赐死了,但若有一天她从宣宁侯府出去,在外面受辱或是做了败坏皇室脸面的事,圣上看待这个问题角度就会不同了。 直觉上,析秋却觉得是有人将二夫人带走了才是。 析秋换了衣裳便去了侯府,太夫人和大夫人也脸色沉沉的,这件事可大可小,说不定还能牵扯出荣郡王的余党也未可知,析秋陪着两人坐了许久,萧四郎和萧延亦皆是没有回来。 太夫人看着打哈欠的炙哥儿,就道:“时间不早了,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他也累了。” 析秋转头看了看睡眼朦胧的炙哥儿,点了头道:“那我带他先回去了。”便辞了太夫人去了仪门上了马车。 路上已经宵禁了,但四处却能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偶尔有一两声压抑着的敲门声从四面传出来,析秋抱着炙哥儿和碧槐碧梧坐在车里,马车嘚嘚走着,忽然便停了下来,碧梧问道:“怎么回事。” 跟车而来的天诚答道:“前头遇见侯爷了,夫人,要不要打个招呼。” 析秋顿了顿,想到萧延亦这会儿应该是在找二夫人,轻声回道:“你去打个招呼吧。”天诚应是便去了前面和萧延亦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和析秋道:“侯爷说派人送我们回去,四爷这会儿在城外,可能要回去晚点,让您不要担心。” “知道了。”析秋应了,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前后又多了七八个护卫,一直护着析秋回道督都府才折返回去。 析秋将炙哥儿哄睡着,便一个人坐在房里等萧四郎,又心神不定的拿了书翻着,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迷迷糊糊打了盹,悉悉索索间听到了脚步,她一惊醒来就瞧见萧四郎正弯腰在她身边,正打算抱她上床的样子。 “回来了。”析秋揉了眼睛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找到人了吗?” 萧四郎见她醒了便顺势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自己端了茶壶倒了杯茶,回道:“找到了……”脸色难看,语气沉沉的隐着怒意。 析秋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萧四郎便看向她,面色如冰:“在春丽楼里找到的。” 春丽楼?析秋心里咯噔一声,她虽是没有听说过,可一听这名字便明白了,想必是一家青楼。 她也沉了脸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那现在人呢,送哪里去了?”既然人在春丽楼里找到的,人是不可能再带回侯府了。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缓缓答道:“连夜送山东庄子里去了。” 析秋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可查到人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从侯府里出去的?”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进了青楼里,也不可能有通天的本事出得了侯府。 萧四郎将茶盅放下,语气冰凉蚀骨:“二哥在沈姨娘院子后面,挖到了二嫂的发簪和衣饰,应该是刚刚埋进去的。” 果然是沈姨娘! 故意将二夫人的首饰和衣物收拾了,让人有种她是自己清醒逃出去的假象,真是思虑缜密。 析秋也紧紧攥了拳头……最让人生恨的是,她竟然将人送去了青楼,这样一来即便是找到了人侯府也不可能再把人接回来,对外也只会挑了日子说二夫人暴毙了,否则一旦事情传出去不旦皇室的脸面有损,萧延亦这顶绿帽子是一辈子也脱不下来了。 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这个女人定不能再留在府里! “你明天回去陪陪娘吧,这件事没有和她说,沈姨娘那边想个名目送出去即可,只是怕娘知道这件事,会受了打击。”萧四郎淡淡的道。 析秋点了点头应是。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2 之别 “娘,庄子里清净,二嫂在那边也好静养,说不定对身体还有益处呢。” 析秋扶着太夫人坐下,端了紫薇泡来的参茶递给她:“您也宽宽心,二哥做事有分寸,定会安排妥当的。” 太夫人端着茶叹了口气,想到承宁郡主以前承欢膝下的日子,眼中有片刻的黯然:“她做的事情我这会儿想起来心中也有气,走到这样的境地也和她的作为分不开,可是人总是心软,看她这样心里总有些不忍。” 析秋闻言一愣,听太夫人的口气分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不由朝大夫人看去。 大夫人几不可闻的朝她摇摇头。 没有人和太夫人说?她怎么会知道的。 感觉到两个儿媳的眼神来往,太夫人就解释道:“你们也不用瞒着我,我虽是老了可人还没有糊涂。” 析秋听着心里松懈下来,挽着太夫人的胳膊就道:“我们可没有人说您老,您的精明便是我和大嫂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的。” 太夫人总算恢复了点脸色。 正要说话,外头紫薇掀了帘子进来:“太夫人,姑奶奶那边差了人来问,说出了什么事,可要她回来一趟的。”太夫人闻言就摆着手:“她挺着肚子,就不要来回的跑,你随着婆子去一趟,也顺道带些东西过去,把家里的事情大致和她说一说,也免得她坐不住赶回来。” 紫薇应是,点了头道:“那奴婢去收拾一下,这就跟着婆子去姑奶奶府里。” 太夫人微微颔首。 等紫薇出去,太夫人看向大夫人:“这一次你也不要心软,那个女人我看是不能留了。”大夫人面色一怔,回道:“二弟还没有惊动她,人依旧留在府里,儿媳也正想和您商量这件事。”说完又朝析秋看去:“看看到底要怎么处理,是不是要和沈府打个招呼。” 析秋知道,沈姨娘毕竟是沈氏出来的,这处置起来也要有个名目,要顾忌沈太夫人和皇后娘娘的面子,所以这怎么处置用什么手法要很讲究才是,否则,传出去还不定被人说成什么样,沈家又会怎么想。 “你们都别管了。”太夫人凝眉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我来处理吧。”并不打算告诉析秋和大夫人她打算要怎么做。 到了第二天析秋才知道,太夫人说是身体不适,想要去别院住几日可大夫人和析秋都走不开,便只能带府上的姨娘跟着去伺候,王姨娘有了身孕自是不能去,沈姨娘便担了此任陪着太夫人去了西山的别院里。 析秋满脸担忧的和萧四郎道:“娘身体不好,一个人在那边我心里总有些担心。” “二哥派了人悄悄跟着去了,不会出事的。”说着顿了顿又道:“你若真不放心,让岑妈妈去看看罢,也省的在家中念着心神不定。” 析秋应是,第二天便让岑妈妈去了一趟别院,隔日回来回析秋的话:“太夫人说她很好,山里头清净空气又好,她过的好的很。”说完又看着析秋:“夫人您就放心吧,奴婢仔细转了转东西都带齐全了,几个丫头婆子也精心伺候着,住些日子应是没有问题。”说着停了停:“这会儿山里气温不冷不热的适宜的很。” 太夫人能不能处置了沈姨娘她到是不担心,只是怕太夫人的身体吃不消,听了岑妈妈的话总算是放心了些,点头道:“也快到中秋节了,各府的节礼你备一备,按照往年的礼单各自都送了去。”说着一顿又道:“锦乡侯那边送了两份去,乐夫人还在侯府。” 岑妈妈应是,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明儿将礼单拿来给夫人过目。”析秋点了点头,又道:“让容妈妈去羊皮巷瞧瞧,金大瑞那边还缺什么,婚事眼见也快到了。” “奴婢知道了,春柳姑娘的嫁妆也备好了,单子在我身上您瞧瞧?”析秋就点了点头,岑妈妈递过来,她展开看了一眼,点头道:“就这样吧,也不能越了春雁去,回头她心里头该对我生出不满了。” 岑妈妈笑了起来:“夫人对几个丫头一向体恤,她若是生了不满,活该讨打!”析秋也轻笑起来,又想到季先生:“虽说这会儿到年底都空了,他每日出门拜访好友,可毕竟还住在府里,中秋节的礼也不能薄了,我们的束脩照应给。” “秋天的衣裳前儿已经送去了,季先生还说要谢谢夫人照拂。”岑妈妈笑着道。 析秋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岑妈妈便退了出去。 下午敏哥儿回来,析秋听他说文华殿的事情:“先生今天提到了国策,还说到渔业税……”敏哥儿说着显得很兴奋的样子,析秋看着他目光明亮的样子,笑着道:“今天是哪位先生讲的课?” “戴先生。”敏哥儿答道,说着又拿了书包:“我做了笔记,季先生让我做了摘抄和笔记,回来时也拿去给他看看。”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季先生这会儿出去了,等他回来你再去吧。” 敏哥儿应是。 “这些日子圣上没有去文华殿?”析秋将敏哥儿包里没吃完的点心拿出来放在一边,又替他整理了书包,敏哥儿这边答道:“圣上没有再去,不过听说圣上交代礼部,说今年中秋节要在宫中宴请群臣,内务府这两日已在筹办。” “是吗。”析秋微微点头:“圣上登基数载,这还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情。”敏哥儿就点点头:“如今局势稳定,我也觉得圣上这个主意不错。” 析秋眉头一挑,问道:“哦?说说看,为什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敏哥儿意识到析秋仿佛在考他,就红了脸垂头道:“我……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大周自圣上登基国势日渐昌盛,自是因为圣上英明的缘故,可和群臣齐心协力也分不开,历朝历代各位君王赏罚分明,承宗时薅了十三家的爵位,先帝却因功又恢复了良多,可圣上手中却无撼动人心之举,所以,此大宴群臣与众臣同欢,也不乏是一件招揽人心之举。” 他分析的不算深刻,但析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历朝历代的君王不论赏罚都有震慑人心之事一两件,但自圣上登基之后,一直如温水一般不见沸腾,他是认为帝王不但在政绩上要得民心,在赏罚之事上也要果断决绝,若无此一能力便要做出亲和亲民之像,换一个角度揽获群臣之心也是益举。 敏哥儿说完低着头道:“母亲,我胡乱说的。” “你说的很好。”析秋摸着他的头,笑着道:“你这样的年纪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字都认不全呢。” 敏哥儿听着抬起头来,眼睛满是明亮的光彩,看着析秋笑了起来。 “不过,你既已懂藏拙,往后这样的话也只能和父亲还有我说一说,旁的人前不要多言,有的时候人需要彰显自己的能力和见识,有的时候却要适当的收敛。”说着一顿又道:“母亲认为,人的才能不是靠嘴上所言外表所现,要从天长日久点点滴滴种渗透,修为,城府,深谋,远虑,皆不是一时一刻一句话所能体现和表达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敏哥儿若有所思,垂眉想了许久,方才抬头看着析秋,点了点头道:“母亲,孩儿明白!” 析秋欣慰的看着他,点头笑着道:“我们敏哥儿真聪明。”说着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他做这种亲昵的举动,敏哥儿立时红了脸,点头道:“孩……孩儿去找弟弟。”说着丢了书包蹬蹬跑了出去。 析秋看着他的背影,咯咯笑了起来。 日子过的极快,转眼便临近八月初十,春柳要提前出府准备出嫁,析秋原本是想让她从萧四郎原来的宅子里出嫁,司榴却上门来,挺着肚子笑着道:“从我那边走吧,我和她是姐妹,我的家也是她的家,从我那里走再合适不过。” “这样有些不妥。”析秋拧了眉头道:“你和春柳是姐妹情深,可你婆母和公爹那边却不见得愿意,你不能为了春柳的事,坏了你们婆媳的情分。” 春柳也点着头:“我从哪里出嫁都是一样的,你不用为我的事让来总管和来妈妈生出不快来。” “你们想的太多了。”司榴哈哈笑着:“这事儿还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这脑子也没这么灵光。”说着看春柳和析秋都露出疑惑的样子,她就道:“是我婆婆说的,说春柳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今春雁嫁了也就独剩一个春柳,他们没有女儿还想认了春柳做女儿呢。” 春柳一愣,朝析秋看去,析秋便笑着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就不要辜负了来总管和来妈妈的一片心意了。”说完看着春柳:“至于你认不认这个干娘,我就不替你做主了。” 春柳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她这么多娘没见过娘和老子,突然让她认了干爹和干娘还真有些不适应。 司榴却笑着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说着一顿:“我不怕有你一个这么跋扈的小姑子,你还怕多我这个贤惠的嫂子不成。” 春柳听着眉头一拧,就瞪着司榴:“死丫头,我怎么瞧着你有些不怀好意呢,合着我往后要叫你嫂子,你就觉着占了我便宜是不是。” 司榴一副坦荡荡的样子:“那是自然!”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一通胡闹春柳又红了眼睛,想到以前在佟府里难熬的日子,如今她们几个托了夫人的福一个个过的这么好,不由满心的感慨,拉着司榴就和析秋道:“再把春雁接回来,我们也算齐全了。” 司榴低着头就想到了司杏,如今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不知道她泉下有知能不能见到她们有今天的日子呢。 第二日司榴和福贵亲自上门接春柳出府,春柳跪在那里哭成了泪人,析秋拉着她笑着道:“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回来了,你哭成这样做什么。” 春柳抹着眼泪:“奴婢这么多年,还没和夫人离过这么长时间,这么出府心里有些舍不得嘛。”说着一顿又道:“夫人,您可和奴婢说好了,房里的管事妈妈可是要留给奴婢做的。” 析秋轻笑,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除了你也没人能做了。”春柳破涕为笑。 碧梧和碧槐也在一边抹着眼泪,扶着春柳起来,春柳看着两人叮嘱道:“你们要仔细照顾好夫人,天气日渐转凉,夫人的腿寒你们可要仔细着点。” “知道了。”碧槐哭着笑着:“你又不是离开十年八年的,若是实在呆不住就早点回来就是。” 司榴在后头打趣:“那可不成,回头我们姑爷可是要和你们算账的。” 一阵哭着笑着之后,春柳提着包袱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府,析秋站在门口也红了眼睛,萧四郎从房里出来,揽了她的腰轻声道:“她们年纪大了总是要出府的,你也不能留在身边一辈子,再说,嫁人也是喜庆的事,你反倒把自己弄的伤感了。” 析秋靠在他的胸口,抹了眼泪道:“……只是想到了以前的日子,现在能看着她们一个个幸福,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说完,又抬头看着萧四郎,抿唇笑着道:“其实,她们不该谢我,应该谢谢四爷才是,若不是你,我们主仆又怎么会过的这样安逸。” 萧四郎却是刮了她的鼻子,笑着道:“傻丫头,应该反过来说,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有这样安宁的日子。” 析秋轻笑,只觉得心里暖意流动,环抱着他温暖而感动。 八月初十,春柳从来总管的家里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听说佟府那边也去了许多的人,羊皮巷的宅子都嫌小了,金大瑞准备的人手不够用,碧槐回来和析秋说,析秋又让容妈妈带着府里的婆子去帮忙,这才堪堪将酒席办周全了。 晚上回来,析秋让容妈妈给去帮忙的婆子各人打赏了银钱,阖府一片笑闹。 第二日,析秋去了侯府,和大夫人商量:“娘那边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大夫人这段时间两府里跑,唐老夫人身体还不见起色,她人也瘦了许多,听到析秋的话她回道:“昨天让唐妈妈去问过,娘说中秋节前回来,我和二弟商量过了,明天就派人去接她回来。”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沈姨娘呢?”大夫人目光一动,回道:“听说日夜照顾娘在山里得了风寒,回来后就请太医给她瞧瞧。” 析秋心中已经有了底,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接太夫人回来的时候,沈姨娘果然是病了,在二门口她见到了人,由两个婆子扶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不过十来日的功夫,人已经瘦的不成形,析秋看着一愣没有说话,点头道:“请了太医了,你回去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沈姨娘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点了点头,她身边的锦绣回道:“多谢四夫人照拂,奴婢这就陪着姨娘回去歇着。” 太夫人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沈姨娘,眼底冷冰冰的摄人,但面上却是微笑着的:“回去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沈姨娘应是,有些瑟缩的样子,垂了眉眼应是,由丫头婆子扶着回去了。 “娘。”太夫人正要上油车,萧延筝的马车已经到了仪门口,她掀了帘子挺着肚子站在马车上:“您可总算回来了。”说着就要跳下来的样子,身后的萱姐儿也探头出来:“祖母!”娇滴滴的喊了声。 太夫人吓了一跳:“快扶住了扶住了。”说完就转身要去接萧延筝。 萧延筝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扶着身边的婆子踩着凳子动作轻盈的下了车,又转头去看萱姐儿,太夫人和析秋以及大夫人走了过去,拧了眉头道:“你这么大的人,又怀着身子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 萧延筝挽着太夫人的胳膊,呵呵笑着转身朝析秋和大夫人问安:“大嫂,四嫂!” 析秋点了头,低头去看萱姐儿,萱姐儿才会走路,大大的眼睛像庞贵彬,皮肤白白的水灵灵的非常可爱,眨巴眨巴的看着析秋:“四舅母好。”又看着大夫人:“大舅母好。”这才一头扑到太夫人的腿边:“祖母,抱抱,抱抱!” 太夫人总算开了笑颜,欢喜的拉着萱姐儿的手,满脸的喜爱:“还是我们萱姐儿乖巧,不能跟你娘似的,越大越没了规矩。” 萧延筝捧着肚子跺脚:“娘!”却是满脸的笑容。 一行人回了太夫人的房里,太医也随后就到了,给沈姨娘开了药,说是风寒不过有些严重……析秋听着没有说话,等到晚上沈姨娘便开始高烧,烧的糊里糊涂的说着胡话,太夫人急忙让人又请了太医来,太医搭了脉又施针…… 可沈姨娘第二天一早还是去了。 太夫人显得很悲伤,让人通知沈太夫人,沈家来了位面生的妈妈去看了沈姨娘仪容,只见前后照应的妥妥帖帖半点没的挑剔之处,只抹着眼泪说姨娘命不好福薄不能伺候侯爷,送了礼来便没有再说什么。 萧延亦就让人买了棺材,在西山找了一处地儿葬了,又让普济寺做三天的法事。 至此,沈家没有再来人过问,也没有说半句话。 析秋却是听萧四郎说,沈家当天就请了当初给沈姨娘看病的太医回去,细细问过沈姨娘的病情。 太夫人既然将人带去别院里,就一定前后考虑周全了,怎么可能会让沈家查出什么事情来。 沈姨娘的事总算是过去,可是二夫人的事却还在那里,萧四郎道:“先不着急。”析秋也明白,二夫人只要在一日,宣宁侯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沈家再有想法也不可能让萧延亦休了二夫人。 等到时机再挑了日子,公布二夫人的死讯。 “母亲。”敏哥儿下学回来,从书包拿了一封信:“这是德公公让我转交给您的。” 析秋眉梢一挑,接了信过来,是乐袖的字迹,她拆开信看了里头的内容,言辞切切从入宫之初步步惊心,圣上宠爱荣冠六宫,到今日的门庭虽甚却已见凋零之态,毫不掩饰心中的悲苦,看完有析秋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人已在局中便是现在想脱身也是不可能了,得了富贵荣华便要用一些东西去换,只不过她付出的比旁人多了些。 她收了信面露愁容,敏哥儿看着她问道:“娘,贵妃娘娘没事吧?”析秋也不瞒着他,回道:“说了一些人在局中的苦楚,到也没有旁的事,过些日子想开了就没事了。” 敏哥儿点了点头,回道:“她人很好,圣上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析秋微笑的点了点头:“她对你照拂有加,又在文华殿添了好几位内侍,生怕你再受委屈又怕你吃不饱让德公公每日给你送吃食去,她这样做已是不易,以后若有接触,你对她好些。”敏哥儿闻言就点了点头:“知道了。” 信是不用回了,析秋想了想吩咐了岑妈妈做了月饼来,第二日拿着便去了锦乡侯府,见了乐夫人道:“后日就要中秋了,贵妃娘娘在宫中也不缺什么,我便做了些月饼,各处的口味皆不相同,也希望能给她添些节日的气氛。” 乐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着道:“我正好明日要去宫里和贵妃娘娘辞行,正好一并带去。” 析秋谢过,看了她的脸色有些奇怪,不由朝阮夫人看去,阮夫人就苦涩的笑了笑没有解释,拉着析秋坐下道:“你难得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析秋坐下回头问乐夫人:“不是过了中秋才走的吗,怎么这会儿去辞行。” “就有些想家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冷了运河结冰又不好走。”乐夫人淡淡的道。 析秋挑了挑眉,点了点头道:“您说的也在理,不过也不着急这一两日,我还想请您过去吃饭呢,来了这么多日子,还没正式请过您。”说着一顿,问道:“瑶姐儿呢,怎么没瞧见。” 阮夫人脸色一怔,飞快的朝乐夫人看去一眼,析秋疑惑也朝乐夫人看去,就看见乐夫人已经红了眼睛坐在那边闷闷的喝着茶。 “这是怎么了?”析秋纳闷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说还好,一说乐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拧了眉头看向析秋,就道:“也不怕您笑话,还不是我那死丫头,尽做些没脸的事儿。” 怎么说这事儿了,析秋凝眉满面的疑惑:“您说的我越发的疑惑,瑶姐儿那样乖巧懂事,您这么说她我可是不依了。” 乐夫人气的抹着眼泪,阮夫人叹了口气,看着析秋道:“瑶姐儿,也不知认识了什么人,通信来往近一个多月,昨儿才被嫂嫂发现……”说着一顿,又道:“嫂嫂瞧见她写的信,字字句句含情的,问她,她又不说,还说不回淮南了,就留在京城等及笄了就在京城成亲嫁人。” 析秋满心的惊讶,可又不好意思放在面上,只得问道:“怎么会这样,可查到对方是什么人了?” 乐夫人就摇了摇头:“没名没姓的,审问了半夜死丫头就是不说,连她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也咬死了不开口,我一怒就将几个人都发卖了出去,这会儿她人也关在房里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平蓉去劝也不听。” “您也别顾着生气,回头把自己身子气坏了,她不过是个孩子,好好的说说道理总是会想明白的,母女之间哪有说不开的话!”析秋也只能这么劝着,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能说太多。 乐夫人抹了眼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拍了桌子道:“也不用查了,随她去吧,明日就启程回去,以后也休想再到京城来!” 是想用时间和距离解决这件事,析秋微微点了点头,叹道:“路上颠簸,您劝着些她,可不能饿着坏了身子。” 乐夫人气难消的应道:“随她去吧,饿死我了也清净。”说着抓着析秋的手道:“我作了什么孽,老了老了得了一个幺女,我和侯爷都高兴的很,满心的疼宠着,却没有想到却养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出来,早知道有今日就该早些掐死她才是。” 析秋和阮夫人在一边温言细语的劝着。 本来打算送了月饼就走的,这会儿析秋却不好意思开口言走:“您这真是气话,她本也不是没有轻重的孩子,这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您好好引导就成了,哪能任由她去!” 乐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子掀开阮平蓉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瞧见析秋在里头先是一愣,脸色就变了变愣在哪里一时没了反应。 “风风火火的,出了什么事?”阮夫人凝眉问道。 阮平蓉一怔醒了过来,就盯着析秋支支吾吾的回道:“是瑶姐儿,她……她拿着刀要……要……” “啊!”乐夫人听着腾的一下站起来,又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阮夫人急的团团转:“大嫂。”又看着外面:“快来人,请大夫来!” 析秋也过去扶着,阮平蓉惊的连连后退,看着情况不妙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房里一时乱哄哄的,析秋和阮夫人道:“这里我看着点,你快去看看瑶姐儿,别出了什么事才好。”阮夫人一愣想到乐瑶还在那边闹着,也来不及和析秋客气点头道:“那我去那边看看,大嫂就交给您了。” 析秋应是,阮夫人就带着人匆匆出了门去。 析秋按了人中又喂了温水,急救了半天乐夫人才缓缓醒了过来,眼泪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拉着析秋哭着道:“您瞧瞧,刚刚还说她懂事,这转眼功夫就和我要死要活的,哪家的小姐有她这样的,才多大的人就吵着要嫁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析秋扶着她:“你歇歇气,再喝口水。”乐夫人就着析秋的手喝了口水,又是怒着道:“这要是在家里,我定是将她绑起来关在房里好好治治她,这会儿……”毕竟在锦乡侯府有些不便,又道:“她今日死了便算了了,没有死这笔账我定要和她细细的算。” 析秋为难的看了眼左右守着的丫头婆子,打断乐夫人的话:“你躺着歇会儿,阮夫人去了,定不会有事的,她年纪小闹着玩呢,一会儿就好了。” 乐夫人气昏了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房里还有许多人呢,动了动嘴终是没有再骂。 过来一刻阮夫人没有回来,回来的却是她身边的妈妈,看着析秋就道:“四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一趟。” 请她过去?析秋一愣,这边乐夫人眉头拧了拧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析秋,析秋没有察觉点了点头回头对乐夫人道:“也不知道什么事,我去瞧瞧,您好好歇着。” 乐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点头道:“辛苦您了。”析秋微微一笑,乐夫人又道:“我也不和您客气,我们也算是一家人,您年纪虽不大可辈分大,您去了瑶姐儿您也不用客气,当自己女儿骂,骂醒了她才好。” 当女儿? 析秋苦笑点头道:“没您说的这么严重!”又说了几句,才和妈妈去了乐瑶的房里。 房里房外乱糟糟的,丫头婆子守在院子里,析秋带着碧槐和碧梧进去时,丫头婆子皆低了身子行礼,已经能听到房里低低的哭泣声。 析秋进了门,就看到阮夫人正站在房门外头,不断有枕头瓷瓶从里头飞出来,阮平蓉扶着阮夫人两人直跳着脚后退,析秋过去:“阮夫人。” “您来了。”阮夫人如蒙大赦,急忙对里头道:“别闹了,四夫人来了,你不是有话要和她说吗。” 析秋眉头一拧,里头已经听到乐瑶的声音:“让四夫人进来,你们都给我走。” 阮夫人满脸的无奈,过来和析秋道:“谁也不见,就说要见您,劳您去看看她,帮着劝劝,这丫头我实在拿她没辙。” 析秋不明白乐瑶为什么要见她,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点了头道:“我进去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阮夫人应是,析秋便转身朝房里去,余光就瞧见阮平蓉紧张的搂着阮夫人,脸色发白。 她越发的狐疑,难不成事情和她有关? 乐瑶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的,光着脚又跳又叫的,见了析秋进来眼睛一亮飞奔过来,啪的一声关了门。 析秋诧异的看着她,就见她一转身过来,稚嫩清丽的脸上露出急切的颜色,她自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给析秋,亟不可待的压着声音道:“四夫人,麻烦您将这封信交给敏之,告诉他,让他一定要等我回来。” 仿佛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自脚底一路攀升至头顶,凉意一点一点蔓延到眼底深处,析秋沉了脸看也不看信,问道:“敏之?我七弟?” “是啊,是啊!”乐瑶毫不顾忌:“麻烦您告诉他,我娘要带我回去,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让他不准娶媳妇,等我回来。” 析秋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是气的在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乐夫人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把乐瑶当成女儿来骂,为什么又欲言又止遮遮掩掩,为什么阮平蓉见到她这么紧张…… “你……是和敏之在来往?”析秋气的,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却觉得异常的遥远,空洞的她自己都听不清。 乐瑶看清楚了析秋的面色,随即也是脸一沉,问道:“难道你也有门楣之别,难道你也觉得敏之和我不般配?” 析秋闭了闭眼睛,猛然又睁开,看着乐瑶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是和敏之在来往?” 乐瑶很肯定的点点头,又露出苦恼的样子摇摇头:“不算来往,敏之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她脑海中,想到那日在督都府里,漫天的烟火之下,她看着佟敏之站在那里,仿佛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刺的她睁不开眼,轰鸣的的声音她也听不到,只有耳边那如雷鸣的心跳声。 析秋舒出口气,看着乐瑶问道:“所以你闹着不回去,就是要嫁给敏之?” 乐瑶又点点头。 析秋几乎要笑起来,她将怀里的信递给乐瑶,淡淡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个忙我不能帮你。” 乐瑶红了眼睛,气呼呼的看着析秋:“你果然和我娘一样,只看重门楣,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嫁。” 析秋失笑,摇着头道:“你才十一岁,人生有无尽的可能,不要让你的未来由你此刻的冲动来决定,你说除他不嫁,那是因为你还不曾认识别的男子,将来的事情谁也不说不清,不要太早下结论好吗。” 乐瑶觉得自己被析秋蔑视了,怒道:“我很清楚我的心,我年纪小又怎么样,你们难道没有年轻过,我告诉你们,我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这辈子我除非死,否则我定会成为你们佟家的儿媳妇。” “瑶姐儿。”析秋上前一步,按着乐瑶的肩膀:“你冷静一下,你娘刚刚被你气的晕倒了,你却还在这里要死要活的为了爱情,你觉得你的爱情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你会幸福吗。” 乐瑶一怔,析秋又道:“我不管你对敏之如何,我弟弟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很单纯情窦未开,你刚刚也说了敏之并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你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能怎么想,我要嫁给他,他该高兴才是。”乐瑶眉头一拧,肩膀动了动撇开析秋的触碰,不悦道:“难道他会嫌弃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析秋收回手和乐瑶面对面:“既然是爱情,既然都说到婚嫁,那么你们的未来,就该你们两个商议了决定,你说了怎么能算呢?”乐瑶糊涂了,不明白析秋的意思,析秋又道:“所以说,你并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情是尊重,是体谅,是包容,你看,你一个人将你们两个的未来决定好了,连告知他一声都没有,他会有什么感觉呢?” 乐瑶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析秋叹了口气:“我不对你的行为作出评论,是勇敢的,是果断的还是大无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自私!” “你!”乐瑶凝眉满脸的怒意:“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连我娘都没有说过我。” “是啊,你娘都没有说过你,因为什么,因为她不舍得她疼爱你,你却这样来回报她!”析秋叹了口气:“你不要闹了,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为什么你娘会如此反对,既然她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哼!”乐瑶撇开头去不听析秋的劝,析秋顿了顿道:“这样,你安静下来不要再闹,敏之那边我去问他的意思,若是他也对你有意,这门亲事我一定会帮你们,若是他不同意……”析秋看着乐瑶满眼的期望,有些不忍心的道:“那你就乖乖的和你娘回淮南可好?” “好,一言为定!”乐瑶一脸的认真。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为定。”乐瑶又将信递过来,析秋摆着手:“信我不会给你送的,你等我的消息吧。”话落不再看乐瑶,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四夫人……”阮夫人满脸尴尬的站在门外,析秋脚步停了停朝阮夫人点了点头:“我就不打扰了,乐夫人那边麻烦您帮我说一声。”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阮夫人气的直跺脚,指着乐瑶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点了点阮平蓉的额头:“没轻重的东西,看你们怎么收场。”说完,追着析秋出了门去。 碧槐和碧梧见析秋脸色不好,沉默的扶着她一路出了锦乡侯的二门,阮夫人自后面追了过来:“四夫人,这件事您回去也不要说舅弟,事情的始末我也知道了,就是瑶姐儿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他只怕还不知道……”说着一顿又为难的道:“其实……我大嫂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瑶姐儿是她的心头肉,她哪里舍得她远嫁,将来也做好了打算,招个人做上门女婿,所以……”满脸的苦涩和为难:“谁能想到她闹出这事来……” 是在告诉他,佟敏之的身份配不上乐瑶,招赘佟敏之也不可能是吧。 析秋很难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他,也好给乐夫人一个交代。”说完便上了马车。 阮夫人尴尬的笑着,看着督都府的马车离开。 析秋气的心口跳跳的疼,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佟府,江氏见她突然回来便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有点事和七弟说。”析秋笑着道:“说完我就回去,大嫂不用管我,您去忙吧。” 江氏也没有多想,点了头道:“七弟今天正好在家里,这会儿应该在房里,我让邱妈妈陪你去吧。” “不用,家里的路我还能不熟悉嘛。”析秋摆着手:“您去忙吧,我说了话就来找您。” 江氏应是:“我还真有事,正给四妹选衣料,你回来了一会儿帮我一起选选。” “好。”析秋应了,就直接过了东跨院去了外院佟敏之的房里。 彩霞和六福满脸惊诧的看着析秋突然而至,析秋问道:“七少爷在不在。” 彩霞点了点头:“在,在。”析秋又和六福道:“去帮我泡杯茶来,我和七少爷说会儿话,你们在院子里待着,不要让人进来。” 六福和彩霞对视一眼,忐忑不安的点点头。 “六姐。”佟敏之听到外面的声音,从房里跑了出来,穿着一件海蓝水纹的直缀,眉目清隽身材挺拔,眼前的少年早已经不是记忆中在她面前嬉皮笑脸的孩子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了,她有些恍惚,就觉得昨的景象还在眼前,只能叹时间过的真快。 “姐,你怎么了。”佟敏之走过来看着析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析秋回神过来,笑着摇头道:“没事,就是有话想和你说说。”佟敏之点点头:“那我们进去说。”又回头对六福道:“给六姑奶奶泡茶去。” 析秋和佟敏之进了书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本里夹着书签摆在左手边,桌面铺着宣纸一张未写完的字帖放在那里,析秋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刚刚在练字?” 佟敏之接过六福泡来的茶递给析秋,又关了门应道:“是啊,父亲说我的字太过娟秀不够大气,让我多练练。” 析秋探头看了看:“是有些娟秀。”佟敏之摸着脖子嘿嘿笑了起来,析秋又道:“不过挺好看的,和以前相比,进步很大,看来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佟敏之红了脸子在析秋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姐,你刚刚说有话和我说,是什么事?”懵懂不知的样子。 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沉吟了片刻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刚从锦乡侯府回来,顺道回来看看你。” 佟敏之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点了点头道:“哦,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析秋观察他的表情,又道:“锦乡侯府闹腾着,乐夫人病了,我也没坐多久就回来了。” “乐夫人病了?”佟敏之一愣:“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又病了呢。” 析秋眉梢一挑,就好奇的看着佟敏之:“你怎么知道她前几天好好的,你什么时候关心别家内宅的事了。” 佟敏之一愣,立刻摆着手:“没……没有。”说着,看到析秋目光如炬,又想到她无缘无故突然回来,心中一怔看向析秋反问道:“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析秋没有说话,一副我等你来说的样子。 佟敏之算是明白了,析秋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便低了头有些难为情的道:“其实……其实是乐瑶告诉我的,她给我写信,和我说家里的事,我才知道的。” “哦?”析秋很好奇的样子:“你们怎么会有来往的?” “好了,好了。”佟敏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不和你和姨娘说,就是怕你们多想,我现在全部告诉你就是。”说完便道:“就是那天,在你那边认识了之后,回去之后乐瑶就给我写信送去了书院,刚开始我还愣了一愣,觉得这样很不妥就没给她回信,后来她每天一封信的送来,不是送家里就是送书院,我怕被人知道,就给她回了信,让她不要写了,我倒是没什么事,可是她一个女孩子要是坏了名声可不好……” 析秋认真听着,佟敏之又道:“后来盂兰盆节那天,她去庙会说在那边等我,我不去她不回家还要到府里来找我。”说着一顿看着析秋:“她的脾气你可能不知道,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我真怕她上门被父亲知道了,就赶过去了,陪着她和阮小姐逛庙会……不过她在车里头,我在车外头也没说几句话。” 析秋总算了解事情的牢笼去脉,难怪那天姨娘说佟敏之在和一位小姐来信,原来就是乐瑶。 “姐!”佟敏之一脸认真的道:“真的就是这样的,不过这两天她没有来信,我刚刚还觉得奇怪呢。” 析秋放了茶盅,看着佟敏之道:“她恐怕不能来信了,因为乐夫人明天就要回淮南了。” 佟敏之一愣,喃喃的道:“……要回去了啊……”说完,垂了头没有说完。 难道他也生了情愫? “七弟?”析秋轻声问道:“你们……”在斟酌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而不会伤害佟敏之的自尊心。 “姐!”佟敏之情绪有些低落,垂着头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又突然转身走了回来:“我对她确实有些好感,但这仅限于好感,我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真的!”说着怕析秋不信,走过来拉着析秋的手:“我敢保证。” 析秋心疼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不是她反对,也并非她觉得乐瑶不好,而正是乐瑶问她的问题,她是不是也在乎门楣之差,是的,她在乎,而且非常在乎! 俗话说,抬头娶媳妇,低头嫁女儿,可是佟家和乐家的门楣差距太大,佟敏之又是庶出,他们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想在今后的岁月里,佟敏之因为娶了高门女,而一世被外家和媳妇压着抬不起头来。 况且,即便别的什么都不论,正如阮夫人所言,乐瑶是乐夫人的掌上明珠,她怎么舍得女儿远嫁,到时候乐家提出招赘,以大老爷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他的儿子招赘,到时候两人又要受一番煎熬,就算大老爷同意,佟敏之去了淮南招赘,上门女婿的无奈和自卑,她也不愿单纯的佟敏之去体会和忍耐。 爱情很美好,可是现实却不得不考虑。 他年纪还小,未来的路也很长,她更多的希望她能娶一个门楣低一些的女子,能相夫教子能尊重夫君,会以夫君的成就而感到骄傲,认识并正视他的身份。 “姐!”佟敏之看见析秋落泪,脸色一变:“是不是……”他蹲在析秋面前,颤抖着手给她擦眼泪:“是不是他们说了难听的话,让你受委屈了?” 析秋摇着头:“没……没有。”她拉着佟敏之:“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心里难受。” “姐,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不该和她来往的。”佟敏之也红了眼睛,满脸的愧疚:“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是好奇,真的只是这样,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析秋点着头:“我知道我的弟弟是有分寸的,姐姐只是一时感慨,什么委屈也没有受,再说,现如今谁还敢给我受委屈,不是还有你姐夫嘛。”说着勉强笑着。 佟敏之满脸的失落和无奈,他紧紧攥着析秋的手:“我知道我的身份,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我从未生出别的想法。”说着又负疚的摇着头:“不对……不对……一定是她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否则你怎么会哭,这么多年我都没瞧见你哭过几回。” “姐……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析秋摸了他的脸,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沉吟了许久她才开了口:“真的没有,乐瑶不愿意回淮南,所以我去劝了几句,她说起你……所以我就回来问问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姐姐也没有受委屈。” 佟敏之将信将疑,看着析秋问道:“需要我要做什么?我立刻给她写信,告诉她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已经明白了析秋的意思。 析秋擦了眼泪,微笑着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帮你去处理吧,你安心读书还有半年便要府试了,你还说明年两试连考呢,姐姐等你的好消息。” 佟敏之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3 现身 六福站在院中,远远的看着远处正负手立在通济河边垂目看着河水的佟敏之,眼中满是心痛。 自六姑奶奶走后,七少爷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不吃不喝也不动,她不知道六姑奶奶和七少也说了什么,但是却能感受到七少爷周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哀伤和无奈。 她脚步动了动,却没有勇气过去。 过了许久,佟敏之终于转过身来,俊朗风清迎风而立,六福看着心中一跳,就觉得他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哪里呢。 六福说不清楚,但却觉得心惊。 “……七少爷。”六福过去施了礼,轻声道:“秀芝姑姑刚刚来了,说姨娘正在找您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佟敏之目光一动,看也不看六福,点头道:“知道了。”却还是直接进了自己的书房。 六福在后面叹了口气,跟着佟敏之进了院子,还不等她进书房,房门却是砰的一下关上了。 佟敏之大步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便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奋”,一字墨尽他扔了笔却久久立在桌前…… 析秋回到家里,炙哥儿早已经翘首期盼的等着她,见了她立刻笑着跑过来:“娘,您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了。” “等我有事吗?”析秋拉着朝院子里走,边走边问道:“上午做了什么?” 炙哥儿边走边道:“我去找季先生了,季先生帮着我做了一个灯笼,说中秋节的时候可以挂在院子里。”析秋眉梢一挑,笑着道:“是吗,那灯笼在哪里,给娘瞧瞧。” “好。”炙哥儿拖着析秋一路进了房里,指着玫瑰床头上摆着的一只兔儿红髯的小灯笼:“就是那个。”又跑过去抱在怀里:“很好看吧?” 析秋点着头:“正好看。”说着有些疲累的在床上坐了下来,接过碧槐泡来的茶。 碧槐轻声问道:“夫人,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析秋摆摆手,低头去喝茶,炙哥儿眨巴着眼睛凝眉苦恼的看着析秋:“娘,您生病了吗?” “娘没有生病。”析秋放了茶盅,将炙哥儿抱在怀里,笑着问道:“我们炙哥儿知道关心娘了,真乖。”又亲了亲他的面颊:“那炙哥儿还记得不记得哪个故事里的孩子,和炙哥儿一样关心娘亲呢。” “黄香。”炙哥儿笑眯眯的道,析秋点了点头:“那你和娘说黄香温席的故事好不好。” 炙哥儿歪头看着析秋,觉得她真的很想听故事的样子,瘪了瘪嘴点头道:“好吧。”便慢慢说起了黄香温席的故事。 析微抱着炙哥儿,软软的身子贴在她的身子,她就觉得格外的安宁。 萧四郎自侧门下马,将马交给门房,大步朝府里走,天诚便迎过来轻声道:“爷,有个人等了您一个上午了,说是您的故人,小人问他,他又不说……” “嗯?”萧四郎脚步不停:“人在哪里?” 天诚便引着路去了待客室,萧四郎甫一进门里面端坐着的男子便腾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来:“大督都。” 萧四郎凝目看去,就见对方穿着一身墨绿直缀,圆脸微胖个子不高,皮肤有海边特有的黝黑,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他眉头一拧道:“是你!” 那人走过来冲萧四郎抱拳:“在下沈安,见过大督都。” 萧四郎微微点头,伸手做出请势:“坐!”自己已经率先在主座上坐下,天诚奉茶进来,又关了门守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萧四郎端了茶抬眉看向对方:“福建出了什么事?” 沈安有些迫不及待的道:“沈氏暗中派了人去了福建,到处在找我们,我怕被他们发现,便将手下众人分散出了福建,我自己急急忙忙赶来了京城。”他顿了一顿又道:“沈氏欺人太甚,先皇后已过世多年,我族人已悉数覆灭,他们竟然还不肯放过我们。”说着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萧四郎放了茶盅,沉声问道:“确定是沈氏的人?你离开福建可与戴全联系过?”当年他派了戴全去福建经验他在福建的产业,也暗中保护先沈氏余脉。 “没有错,肯定是他们无疑。”沈安说的斩钉截铁:“我暗中抓了一人审问,他说是沈季暗中养的侍卫。”说着一顿又道:“我离开时因为情况紧急,只给戴先生留了一封信,想必此刻他人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萧四郎没有立刻说话,手指缓缓叩着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许久之后他看向沈安问道:“那你此番来京,有何打算?” “大督都。”沈安忽然站起来,在萧四郎面前单膝跪下:“我沈氏一脉不能就此陨落,求大督都安排我与圣上见一面,我要当面问一问圣上,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沈氏当年对他的恩情。” 萧四郎凝眉,起身将沈安扶起来:“沈大人勿躁。”他淡淡言道:“见圣上一面也并非不可,可你若心有此计议,我倒不认同你此刻面见圣上。” 沈安一怔,问道:“为何。”萧四郎看着他,负手而立回道:“如今政局虽逐渐稳定,但沈氏势力也逐渐壮大,圣上即便心中存了忌惮有心削弱,可也并非一朝一夕,你若此刻出现不但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反而打乱了圣上的布局,所以……”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如先找一处僻静之处安排好族人和手下,我们从长计议。” 沈安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可是天下之大,根本没有我们藏身之处,若不见过圣上,便是一日我死了,也无颜见我族中人啊,大督都。” “稍安勿躁。”萧四郎劝慰道:“你若无处藏身,我指你一处你且先去,稍后我会再来和你联系,你看如何。” “这……”沈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萧四郎就不发一言的看着他,审视之后他问道:“你还有事未与我言明?” 沈安一怔,随即面露激动的看着萧四郎:“这么多年,承蒙您一直照拂,您于我沈安有再生之恩,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瞒着您。”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的在厅里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捏拳头咬牙道:“我来找您前,偷偷去了皇陵。”当年被满门抄斩,他颠沛流离早就练就遁地掘墓的本事。 萧四郎脸色一变,冷冷的看着他,沈安眼睛明亮根本没有注意到萧四郎的面色变化,兴奋的道:“您猜我发现了什么?我看到先皇后的遗骸之中,根本没有婴孩的骸骨。”他亟不可待:“先皇后的遗体是圣上登基后迁移的,遗骸不可能被人动过,而且据我观察遗骸是完好无损的,这说明什么,大督都……说明先皇后当年分明就是诞下孩子之后才去世的,并非外界所传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沈安说完,去看萧四郎,等着萧四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可等了片刻他却是依然是冷静冷凝的表情,他一怔,问道:“大督都,您……不相信?” “这就是你想见圣上一面的原因?”萧四郎反问道。 沈安点头应是,又摇摇头:“也不全是,我相信若是这个孩子还在世上,圣上定然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让圣上告诉我,当年的孩子养在哪里,即便现在不能接回宫中,可我也能暗中保护他!” 若先皇后的孩子果真还在世上,那么可就是圣上的嫡长子……将来荣登大宝,他定能为沈氏报当年的灭族之仇,沈氏一族又能重新崛起!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萧四郎淡淡的问道。 沈安想也不想回道:“这样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告诉别人,如今只有您和我知道!”萧四郎目光微微一动,道:“沈大人,明日就是中秋之夜,圣上会在宫中大宴群臣,我不方便带你入宫,你不如先去我给你找的地方歇息几日,等时机成熟,我便带你入宫觐见圣上。” 沈安一怔,点头道:“好,我听大督都的。” 萧四郎微微颔首:“我送你出去,会有人领你去的。” 沈安应是出门而去。 一出了门,暗中便有人迎过来,两人悄声道:“大哥,怎么样,大督都如何答复的。”沈安回道:“大督都说让我等几日,这两日不方便。” “大督都果然如外界所传,这两年待在京城在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武果敢,我看这件事还要自己再做打算,这样没有明天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那人说的愤世嫉俗,沈安却是低声喝道:“休要胡闹,我们听大督都的不会有错,朝中的事他比我们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那人不耐烦的答了,又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安就指了指身后并不见人影的巷子:“有人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先避一避!”两人说着话进了巷子深处,又拐去了另外一边没了身影。 萧四郎看着沈安的背影,对天诚吩咐道:“让人跟着他,但凡有所动作便来回我。” “是!”天诚抱拳领命而去。 萧四郎站在门口,目光幽暗的看着门口,炙热的光线照在头顶,他周身却满是冷意。 待萧四郎离开,天敬打扫了待客室,端着茶盅出来去洗,却在门口看到紫阳的身影闪过,他一愣,问道:“紫阳?” 紫阳却不曾回头,步履匆匆的进了内院。 “四爷。”析秋将炙哥儿放下来:“还没吃饭吧,妾身让厨房给您重新做饭。”说着掀了帘子出去。 炙哥儿这边已经贴到萧四郎身边,得瑟他的兔儿灯:“季先生做的。” 萧四郎将儿子抱起来,又侧目去看兔儿灯,拧眉道:“怎么做了这种灯,等晚上父亲给你做一只老虎灯。” 炙哥儿眼睛一亮,点头道:“好啊。”说着又看着萧四郎高兴的道:“父亲,我现在投壶十五尺之内,每箭必中。” 萧四郎眉梢一挑,露出兴味来:“哦?敢不敢和我比试?” “当然敢!”炙哥儿一拍胸口:“说,比什么!”颇有好汉的架势。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拍了炙哥儿的屁股,就道:“就比背诵诗句,输了的人背诵五首诗词,如何?” 这个赌注对于炙哥儿来说有些难,可是答应了父亲又不好丢了面子反悔,点头道:“好,一言九鼎。”就从萧四郎腿上跳下来,父子两人去院子里玩投壶。 析秋从门口进来,看见里头没了人:“人呢。”碧槐掩面笑着道:“在院子里玩投壶呢,四爷和炙爷比投壶,五首诗词做赌注。” “真是孩子。”析秋摇摇头,就走到窗边,果然见父子两人在太阳底下玩着,炙哥儿抓着一只有他半人高的箭,手臂一挥就丢进了壶里,萧四郎让了他三步之距,也是一箭稳中…… 炙哥儿神采飞扬,笑声欢快,稚气可爱。 “吃饭吧。”析秋走出去,笑着给炙哥儿擦脸,牵着他的手:“快去洗洗脸回去歇午觉。”将他交给周氏:“不准跑出来,一会儿我来检查。” 炙哥儿憋着嘴,不服气的看着父亲:“我一定会赢回来的。”说着又笑嘻嘻的看着析秋:“娘,您陪我去吧,我要您给我讲故事。” 萧四郎失笑,臭小子在和他打擂台呢,刚刚输了要回去背诗词,这会儿就故意霸占析秋…… 析秋摇摇头,捏了炙哥儿的鼻子道:“娘和父亲还有话说,你先去,一会儿我再来陪你好不好。” “好吧。”炙哥儿无奈点了点头,咕哝着道:“我还要回去背诗词呢……”牵着周氏的手去了后院。 析秋回头看着萧四郎道:“四爷下午还要出去吧,先去吃饭吧。”萧四郎点了点头两人进了房里,他看着她凝眉问道:“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不舒服?”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析秋笑着将他的手拿下来,和萧四郎对面坐在摆好饭菜的桌边,给他碗里夹了菜:“四爷先吃饭!” 萧四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捧了碗转眼功夫就吃罢,放了碗筷待碧槐和绿枝收拾好了,他才问道:“怎么了?” 析秋想了想便道:“上午去了一趟锦乡侯府,乐夫人明天要回淮南了。” “嗯。”萧四郎并不觉得奇怪,她来是看望乐袖的,时间久了要回去也正常,可也知道析秋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这件事,便等着她说后面的话。 析秋停了停叹了口气,若是以前这样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和萧四郎说,但是现在有了事情不和他商量,析秋就觉得少了某道程序一样,便将乐瑶和佟敏之的事情说了一遍:“敏之这个年纪对女子有些好奇可以理解,但是说到谈婚论嫁还不至于,乐瑶那边我打算去回了她,也让她死了心,免得将来我们和乐夫人见面也尴尬。”仿佛是她欠了她们的。 萧四郎也没有料到佟敏之会出这样的事,他问道:“你问过敏之的意思?”析秋便点了点头:“问过,他说待功名在身再考虑儿女情长。” “你做的对,他年纪还小婚事等等也无妨。”并无析秋的伤感,萧四郎说完,见析秋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她道:“敏之比你想的要成熟,他也不再是你护着的弟弟,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不用担心他。” 析秋没有说话,又看着萧四郎:“说是刚刚外院有人在等你,是什么人?” 萧四郎目光一动,回道:“是福建沈氏。”析秋闻言一愣,正了面色露出戒备:“他们不是在福建么,来京城做什么?” “沈季暗中派了人去了福建,他们无处可躲便分散出了福建,来求我安排他们面圣……”说着喝了一口茶又道:“还去了先皇后的陵墓,发现先皇后并非难产而逝,骨骸之中也无婴孩的骸骨。” “他们会不会找到敏哥儿?”析秋拧紧了眉头,她不希望现在让敏哥儿知道他的身世:“四爷如何和他们说的。” 萧四郎就将谈话的过程和析秋说一遍,又道:“他们暂时还发现不了敏哥儿。”又看着析秋道:“你吩咐吴中和二铨跟着他,闲杂人等也不要去见,我也会暗中再添加人手护着他。” “妾身知道了。”说着顿了顿问萧四郎:“明日宫中有宴会,敏哥儿也在,沈氏的人会不会趁乱进去宫中?”一顿又道:“若是见了圣上,圣上会不会……”告诉他们。 福建沈氏憋闷太久,析秋不知道这样一群被压抑久了的人,突然如发现宝藏一样找到了敏哥儿这个巨大的希望,会做出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来。 “不会!”萧四郎沉声答道:“沈安为人机敏谨慎,若不然沈氏也不会独留他这一脉。”顿了一顿又道:“我已让人暗中跟着他们。”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下午萧四郎去了衙门,析秋去后院找炙哥儿,果然见他没有睡觉,正抱着一堆的箭矢在哪练投壶,见析秋进来便丢了箭拉着析秋道:“娘,您教我背诗词吧。” “好啊。”析秋和他坐下,让问玉拿了书来,她翻开和炙哥儿两个人靠在床上一遍一遍教他读着,炙哥儿念的很认真,记忆力也很好,小片刻就能熟练的背下来……一边背着一边咬牙道:“下次我一定能赢父亲。” 析秋轻笑。 母子两人正说着话,碧槐从外面进来,回道:“夫人,阮夫人来了。” 是为上午的事? 析秋让炙哥儿自己玩,她去了前院,阮夫人坐在玫瑰床上正喝着茶,见析秋进来忙笑着站起来:“四夫人。”有些尴尬的样子。 “阮夫人。”析秋过去:“您请坐。” 阮夫人重新坐了下来,有些难为情的道:“上午的事情,真的是不好意思,大嫂原本也要来的,可躺在床上起不来,我便代她来了。”说着一顿隔着炕桌握住了析秋的手:“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真没有旁的意思。” 是怕析秋介意他们嫌弃佟敏之出生太低的缘故。 析秋却是淡淡的笑着,回道:“您和乐夫人太客气了,这件事我也问过敏之,他也有责任,不能怪瑶姐儿。” 阮夫人看析秋真的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真怕您生了我们的气!” 析秋轻笑起来,摇头笑着回道:“在您心里我倒成了小气的人了。”阮夫人也呵呵笑了起来回道:“哪里,说实话这样的事情搁在我身上,我也会多想,是您为人宽宏。”说着一顿又道:“不说了,不说了,大嫂身体不好定了后日启程,这件事我们都不再提了可好。” 析秋微微点头,回道:“后日我去送乐夫人。”一顿又和阮夫人道:“也答应了瑶姐儿,要答复她的。” “原来您答应她了,我就说怎么你走了以后她不哭不闹的还和大嫂赔罪。”说着摇摇头:“这丫头真是死心眼!” 析秋抿唇没有再说话。 当晚,析秋和萧四郎商量明晚去宫里的事情:“圣上点名敏哥儿去,也避不开了……炙哥儿我们就不带去了吧,让他在家里,您觉得呢。” “也好,人多之下难免生乱,他年纪小在家里也好。”萧四郎回道。 析秋应是,第二天就将炙哥儿送去了侯府,太夫人年纪大了早早和皇后辞了,大夫人的身份不便,析秋便将炙哥儿交给太夫人和大夫人,带着敏哥儿和鑫哥儿和萧四郎以及萧延亦去了宫中。 “紫阳姐,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家,这会儿没事,我们不如打一会儿纸牌吧。”绿枝说着又笑着道:“岑妈妈已经同意了。” 紫阳行色匆匆回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去歇着了,你们玩吧。”说着便绕开绿枝回了自己房间,又关了门。 绿枝嘟着嘴,回头和问玉道:“怎么紫阳姐今天这么奇怪,大过节的也沉着个脸。”说着和问玉道:“算了,我还是回夫人房里看家吧。”说着也放了纸牌,在桌上拿了一块月饼,边走边吃回了房里。 紫阳的房间又开了一条缝隙,她探了头见外面没了人,便小心的提了一个包袱走了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的去了后院,在一棵背阴的树下跪了下来,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金晃晃叠的整整齐齐的元宝,她又拿出里头的月饼和几样点心一一摆在地上,点了火折子着了纸钱…… “主子。”她哽咽着朝里头丢着的纸钱:“今儿是中秋节,奴婢希望您在地下有知,也能快快乐乐舒舒心心的过一个节。”话音未落,她已是泣不成声。 低低说了许多话后,她擦了眼泪,见月已经升空,便收拾了东西回了房里,又换了衣裳和岑妈妈告假出了门去。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4 痛苦 析秋从大殿上退了出来,疑惑的看着瑾瑜,瑾瑜便答道:“我们娘娘在偏殿里,请夫人过去一叙。” “嗯。”析秋回头看了眼满满当当坐了许多官家女眷的大殿,见皇后正和身边的夫人在说话,便和阮夫人点了点头,阮夫人明了她的意思点头应了,析秋便退了出来去了偏殿。 “妾身叩见贵妃娘娘。”析秋蹲身行礼,乐袖已经笑着迎了过来,扶着她:“四夫人,又没有外人在不用这些虚礼了。” 析秋站起身朝乐袖看去,她穿着一件粉白镶亮金刻丝菊花滚边宫装,梳着宫中流行的朝天髻,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落在发顶,左右又几只玉簪长长红色璎珞垂在肩上,如风拂柳富贵雅致…… “四夫人快坐。”乐袖拉着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想借了今儿的机会见一见您,还没谢您送来的白子图,真的栩栩如生呢。” “娘娘客气了,粗鄙针黹上不得台面。”析秋坐下,轻声问道:“娘娘身子还好吧……只能没事听阮夫人说一说您的情况。”乐袖看着析秋,笑着道:“我也就那样,没什么可喜的事儿,劳您挂心了。”还和从前在督都府见面时说话一样:“您若是以后有事就写信给敏哥儿带进来,德公公每日中午都要去看望一回,也方便的很。” 析秋应是,点头道:“是!” 乐袖仔细看了眼析秋,又说起乐瑶和佟敏之的事情来:“我也听说了,两人年纪都小我倒觉得伯母有些太过紧张了。”说着一顿又道:“再说,七舅爷我也见过,不论是长相还是学识便是将来的仕途都不会差,瑶姐儿虽出身好,可求夫又不是求门楣,我倒觉得这事儿还不如任由他们发展,只要不越了礼数,便随他们去便是。” 析秋一愣,深看了乐袖一眼,不知道她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说这番的,还是真的不在乎门第之别? 两人又说了几句,外头又女官闪了过去,乐袖目光一转拉着析秋道:“敏哥儿在宫里你放心,我但凡力所能及毕竟仔细照顾,圣上也和我说过几次,赞叹有加。”说着一顿又语速飞快的道:“还有件事劳烦你告诉大督都,前几日我听圣上无意中提了承宁郡主的事情,也不知圣上到底什么意思,让他和侯爷提着心一些。” 析秋目光一顿,点了头道:“好,回去我就转告四爷,娘娘也注意身体,什么事情都会越来越好的。” “你就放心我吧,便真的不能生自己的孩子,等将来我收一个小公主养在膝下便是,通过这件事我已经想开了,各人有各人的福分,若我的福分走到这里也到了顶了,我也不多请求。”轻快的说着,又站了起来:“您快回去吧,一会儿皇后娘娘该问起来了。” “娘娘保重。”析秋应是,转了身跟着瑾瑜出了重新回到正厅里。 阮夫人见析秋进来,目光朝上头看了眼,析秋明白,便走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隔壁的钱文忠夫人侧身过来和她说话:“刚刚说起前殿的事儿,说圣上在考校皇长子的功课,皇长子答的好评如潮。” 析秋微微颔首:“多谢夫人。”钱夫人抿唇轻笑,点头道:“不客气。”又用下颌点了点头隔壁的沈夫人。 析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沈夫人正好朝她这边看过来,她微微一笑颔首打了招呼,沈夫人也微笑回礼。 乐袖自前头的门进去,朝皇后行了礼在下首隔了两座的位置坐下,和一位穿桔色宫装的女子相邻而坐,时候析秋才知道,那位女子便是雯贵妃,二皇子的生母! 低低的翁鸣交谈声中,忽然外面有内侍隔着帘子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圣上刚刚又出了一道国策,让几位皇子和两位伴读的公子答……” 大殿中安静下来。 “哦?”皇后娘娘目光扫了一眼殿下,看了眼析秋和沈夫人以及雯贵妃,问道:“如何?” 内侍便回道:“圣上赞皇长子聪明果断,赞二皇子仁厚,赞沈公子天真可爱,赞萧公子见解独到!” 析秋听着便又是一惊,目光就朝皇后看去,果然见她面色微微一变,又迅速恢复了笑脸点头,对众女眷道:“看来,前头可比我们这边热闹啊。”并不多言端了酒杯:“来,我们也共饮一杯。” “是!”众人端杯起身:“祝娘娘凤体安康!”一众人以袖掩面饮尽杯中酒,又重新坐下。 钱夫人微微侧身,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低声道:“四夫人将萧公子教的可真好,连圣上都夸赞不断。”夸两位皇子和沈公子所用的词不过点到为止,夸萧公子才是真的夸赞。 析秋低头端了茶,也是轻声回道:“夫人谬赞了,是圣上宽容让那孩子胡乱说一气罢了。” 钱夫人忍不住侧目看了眼析秋,不骄不躁不卑不吭,她暗暗点头。 宴会持续戍时初,月已升空,大家又移到殿外赏月,皇城的城门之上又燃了烟火,照的磅礴大气辉煌靡丽的宫殿宛若白昼一般,有人赞道:“似是赴了瑶池仙台。”此音一落众人又按品级朝皇后磕头谢恩,一番虔诚祝语。 中秋宴会方才谢幕。 析秋和阮夫人以及东昌伯的钱夫人同出凤梧宫,阮夫人问道:“贵妃娘娘还好吧?今儿也没机会说话。” “瞧着气色很好。”析秋应了,阮夫人放了点头道:“敏哥儿今儿在大殿之上,可是大放了光彩,那孩子可真是惹人疼的。”不等析秋说话,这边钱夫人接了话:“可不是,那样的孩子便是有十个我也高兴。” 析秋掩面而笑,看向钱夫人就道:“几位钱公子也是出类拔萃的,我听着可不是您在炫耀么。”钱夫人一乐,呵呵笑了起来:“……这可不敢!” “阮夫人,钱夫人,四夫人!”黄夫人也小步走了过来:“四处找你们呢,你们这脚程也太快了些。”又回头冲唐大奶奶招招手:“快来,你亲家母可不是在这里。” 唐大奶奶咯咯笑着过来,几个人互相见了礼,朝外头走。 唐大奶奶问析秋:“哥儿没瞧见,一个人放在家里了?”析秋摇头回道:“在侯府里呢,劳烦太夫人和大嫂看顾一晚。”说着一顿又问起唐老夫人的身体:“今天还和大嫂说起,老夫人身体还好吧。” 唐大奶奶满脸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叹气道:“太医说要仔细调养,药一天天吃着,可却不见好转。” “真是辛苦你了,要服侍婆母又要照顾一大家子人。”钱夫人握了唐大奶奶的手:“你可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用得上的尽管和我说。” 唐大奶奶感动的点了点头:“一定!”一行人已经走到宫门口,析秋看见萧四郎带着敏哥儿正候在自家的马车外,便和众人各打了招呼去了那边,萧四郎和析秋点了点头:“大哥和鑫哥儿在前面,我们回去再说。” 析秋抬眉去看,果然见后侯府的马车停在路边,她应是,和敏哥儿一起上了马车,萧四郎则骑马随行,一行去了南牌楼接炙哥儿。 “母亲。”敏哥儿扶着析秋在褥垫上坐了下来,又从暗格里拿了茶壶泄了杯茶奉给她,析秋端了茶道:“晚上定是没有吃到东西吧,一会儿回去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些。” 敏哥儿点头应是,析秋也就没有再问大殿上答题的情况。 等进了太夫人的院子,萧延亦和鑫哥儿以及大夫人已经在里面,大家互相见了礼,太夫人急着问道:“……说是圣上当着群臣的面,夸了我们敏哥儿,可有此事?” 萧四郎和微微点头,鑫哥儿已经笑眯眯的答道:“说敏哥儿见解独到,实为大才。” 太夫人一愣,这夸的也有些夸张了。 萧延亦和萧四郎对视一眼,皆是没有说话,敏哥儿正在和炙哥儿说话,炙哥儿抱着诗词的本子还在背诵诗句,说好了今晚要背给萧四郎听的,听到众人说话,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觉得圣上也是见解独到!” 大家一愣,就朝他看去,太夫人问道:“你可知见解独到为何意?”炙哥儿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夸三哥,说三哥聪明嘛,那他也很聪明啊。” 连大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炙哥儿的头。 大家说闹了一阵,鑫哥儿带着敏哥儿和炙哥儿去院子里找晟哥儿,析秋便说起乐贵妃的事:“……听圣上提起过二嫂,说是如此也实在难为侯爷了。”说完,看向萧延亦。 萧延亦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并没有立刻说话,太夫人却是道:“看来,这又不得太平了。”说着一顿看向萧延亦和萧四郎:“改明儿商量个日子,也宣布出去,这事儿定了旁的人也打不了主意了。” 二夫人早疯了多日,圣上早不提晚不提的,却要现在提,其中寓意在清楚不过。 萧四郎没有说话,萧延亦却是点头道:“知道了。” 大夫人道:“我看这件事若是按照他们的意思,也太苦了二弟了,可是事情也等不得,还不知后面又会出什么事儿来。” 二夫人的事既然是沈姨娘做的,那么沈太夫人定然知道,若是他们一直不宣布二夫人的死讯,指不定那一日二夫人曾在青楼的事情就能散布出去。 到时候萧延亦的名誉可就无法挽回了。 只有将二夫人的死讯宣布出去才能将这件事真正的解除掉。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们两兄弟去商量吧。”说着一顿又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析秋应是,和萧四郎带着两个孩子和太夫人辞了,由大夫人送到院门便坐车回了新府里。 “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去文华殿。”析秋牵着敏哥儿,又给他理了理衣服:“还有没有功课?” “先生说今天不布置功课。”敏哥儿轻声说着,又有些忐忑的问析秋:“母亲,我今晚是不是做的不对?”不该答圣上的问题。 析秋摇摇头,回道:“没有,在大殿之上你自是该答,你做的很好。”这么多人在,他是萧四郎的儿子,自是要顾忌老子的面子。 敏哥儿松了口气才算放了心,和萧四郎和炙哥儿辞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牵着炙哥儿回了崇恩居里,炙哥儿昂头看着父亲:“爹,五首诗我已经会背了,现在就背给你听。”萧四郎眉梢一挑,点头道:“好,洗耳恭听。” 炙哥儿就一边走一边背起了陆游的一首《卜算子》。 父子两人进了房里,析秋回头问岑妈妈:“家里还好吧,你们可吃了饭?”岑妈妈应道:“挺好的,按夫人的吩咐大家一起吃了饭,便让一些有家室的婆子和妈妈轮流回家团圆去了。” 析秋点了点头和岑妈妈一起朝房里走,岑妈妈又仔细说了哪些人在哪些人出了府,一顿又道:“紫阳也请了两个时辰的假出府去了,说是要去看望一个朋友。”又看看时间:“这会儿该回来了。” 紫阳也出去了?这几年没有听她说过在京城有什么朋友,难道去了侯府? 析秋也只是随便想一想,又想到敏哥儿刚刚在宫里没有吃到东西,便让岑妈妈做些吃食送过去:“这边也送些来,这会儿我也觉得饥肠辘辘的。”以前饿了倒也没有这样的难受,这些日子但凡有些饿,她就觉得腹中绞的难受。 岑妈妈应是,又看着析秋道:“夫人这些日子吃的尤其多了些,要不要请张医女回来给您把把脉?” “明天再说吧,我早上要去锦乡侯府送一送乐夫人,回来的时候路过医馆我去瞧瞧。” 岑妈妈也不再说什么,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敏哥儿吃了两块点心,又瞧见桌上摆好的果盘:“冬灵,这果盘还是紫阳送来的?”这样复杂的花样子也只有紫阳能做出来。 “是,是紫阳姐姐送来的。”冬灵正好打水进来,将水放在架子上,又擦了手:“您要不要吃些,也正好消消食。” 敏哥儿挑了挑,签了一小块芒果送进嘴里,冰镇后的芒果冰凉爽口又不甜腻,他很满意又吃了一块,冬灵瞧着直乐,暗暗想着一会儿要去告诉紫阳,让她明儿再送些来。 心里正想着,外头正好紫阳的声音传了进来:“冬灵。” “正说着她呢,就来了。”冬灵笑着道:“奴婢去看看。”见敏哥儿点了头她便出了门:“紫阳姐,你回来了啊。” 紫阳手里正提着一盏橘瓣的灯笼,递给冬灵:“在街面上看到的正好买回来给你玩。”冬灵一见就欢喜的很:“哎呀,真是小巧有趣,谢谢紫阳姐。” “不客气。”紫阳朝房里张望了一下,问道:“敏爷回来了?” 冬灵点了点了头,道:“刚刚回来,正吃你送来的果盘呢。”紫阳轻笑:“能不能帮我和敏爷回一声,说我有事想回他。” “现在?”冬灵问了见紫阳点头,她想了想点头道:“我去和敏爷说,你这里等我下。”说着将手里的灯笼交给门口守门的小丫头,自己则进了房里,不一刻就转了出来,道:“你进去吧,正好敏爷还没休息。” 紫阳应是,便进了们去,冬灵也跟着进去和敏哥儿打了招呼吩咐丫头去提热水,就出了门留了紫阳在房里,门外守着几个丫头。 敏哥儿看着紫阳,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紫阳回头看了眼开着的房门,就走到门口将门合上,敏哥儿见她满面紧色不由疑惑:“你……” “小主子!”紫阳忽然就在地上跪了下来:“奴婢月春叩见小主子。” 敏哥儿诧异之极,惊讶的站起来,仿佛不认识紫阳一样问道:“你不叫紫阳?你刚刚喊我什么?”府里的人都喊他敏爷,没有人用这种奇怪的称呼。 紫阳就重复道:“奴婢叫月春。”说着见敏哥儿一脸迷雾,就解释道:“以前在二皇子府服侍,也就是圣上的旧宅邸,是二皇子妃的贴身婢女。” 二皇子?不就是圣上登基前的称号。 怎么又喊他主子?敏哥儿越发的不解,冷目看着紫阳戒备的道:“你是何意?” 紫阳跪在地上,目光灼灼满含期盼的看着敏哥儿:“小主子或许觉得奴婢说的牛头不对马嘴,还请敏爷给奴婢一点时间,奴婢一定将所有的事情讲清楚!” 直觉上,敏哥儿不想听,可紫阳这个样子他却有些好奇,喃喃的坐了下来,凝眉看着她,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说!” 紫阳便道:“奴婢原名月春,是先二皇子妃,也就是先皇后给奴婢取的名字,奴婢一直在皇子妃身边伺候……”她娓娓将二皇子府的情况说了出来,当年二皇子妃即将临产那日,她因为家中老母病逝正出府守孝,也就避过了那一劫,等那一夜她听到消息赶回去时,门外已经被三皇子的人围住,她找了暗门想要进去,却意外看到一个黑影提着一个包袱如夜鹰一般轻盈的飞出来,那人速度太快她看不清楚,可却记得身形和手中提着的长剑,后来二皇子被三皇子“护送”出府,她见门口守卫少了许多,就从狗洞爬进了府里,才知道二皇子妃难产而死,尸体还放在房间里,可阖府的下人已经被人绑的绑杀的杀了,旁边连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她就壮了胆子给二皇子妃收拾遗容,这才发现二皇子妃的肚子已经空了下去。 她震惊的无以复加,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二皇子妃死的太惨,高兴的是二皇子妃并非是一尸两命难产而亡……这个时候她就想到刚刚在门口提着包袱出去的可疑之人。 ……后来她偷偷出了府,守在长街之上,在众人之中她看见了萧四郎的身影,第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黑衣人和他手中的那把长剑……第二日京城又传出萧四郎在外头和一位戏子生了一个儿子,还大张旗鼓的带回了府中给太夫人抚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无比的肯定,那孩子就是二皇子妃生下的孩子,后来她一直在侯府外徘徊,几个月之后,机缘得知侯府里要买丫头,她花了许多的银子打通了人牙子才进了侯府,又凭着机灵劲儿和做事麻利守规矩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她第一次见小小的敏爷时,她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他一定是二皇子妃的孩子,那双眼睛像极了二皇子妃,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可以拿人头担保。 不管怎么说她很高兴,二皇子妃死的那么惨,二皇子又下落不明,现在只剩下小主子,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守在小主子身边…… 后来机缘巧合又被太夫人指去了萧四郎的院子里,她原是想动关系再回太夫人的院子里,却没有想到四夫人进来了,她不了解四夫人,但敏爷身为庶长子,这个身份无论哪个嫡母都会不喜,所以她怕太夫人将敏爷送来给四夫人抚养,整日里提醒吊胆的,暗中也在太夫人院子里走动,就是希望敏爷能在太夫人身边多留一些日子。 再后来敏爷还是跟着四爷和四夫人了,万幸的是四夫人待敏爷很好,她也就放了心,安心在厨房里服侍,只要远远看着他,知道他过的好健健康康的长大她就心满意足了,不管将来会不会被圣上认回,她不能改变也无力改变,唯有此浅薄心愿她一直在努力。 原以为敏爷会一直这样安静的长大,却没有想到圣上会来,更没有想到圣上会让他做了皇长子的伴读,她心里惴惴难安,难道圣上是要让敏爷认祖归宗吗? 她很激动却更多的是害怕,皇宫里仿佛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敏爷那么小怎么去和皇后娘娘以及皇长子争呢,而且,在她看来四爷和四夫人也没有要帮助敏爷重回宫中的打算…… 怎么办,她要怎么做? 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沈氏的人,她才真正看到了希望,沈安大人是二皇子妃的堂兄,曾经去皇子府中做客她有过一面之缘……万万没有想到沈家竟然还有人活着,她心里翻江倒海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们,在这个世上,若说谁能拼死相互敏爷,那么除了沈氏再不可能有别的人了。 她等不及的要去找到他们,告诉他们敏爷还在世上的消息,有的事情她不能做主也无力去做,可是沈安可以! “小主子,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今晚奴婢冒死前来相告,也是沈大人吩咐奴婢如此做的,他说小主子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让您仔细想想你生母,二皇子妃的苦,他过两日找了机会就会来府中见您。” 她在说什么? 敏哥儿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只看见紫阳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也听不清更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什么二皇子妃,二皇子的,什么小主子,皇长子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沈氏…… 到底什么和什么? 敏哥儿摆着手,脸色惨白如纸:“你休要再胡言乱语,这事若是被父亲听见定不会轻饶了你,念在这么多年你全心照顾我的份上我不与父亲和母亲回禀,你快快去吧。”说完转过身不再看紫阳。 “小主子!”紫阳见他不相信,立刻道:“奴婢以性命担保,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他一顿又道:“这件事大督都知道,夫人知道,便是侯爷是定是知道,您若不信可以去问,夫人心善又向来疼您,您若问了她定会如实相告的,到时候就能证明奴婢有没有半句假话。” “还有,小主子,您还记不记得当初去诚意伯府唐家大爷说您长的像圣上,奴婢告诉您,奴婢当时见到您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即便您才几个月大,却已经有了二皇子妃的样子,尤其是这一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敏哥儿当然记得,他还为此亲自去证实过,他摇着头:“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嘴里如此说的,不期然的他就想到那一天萧四郎和他说的话:“……你的母亲身份并不低贱。” 敏哥儿身体怔了怔。 紫阳已经低泣起来,她急着道:“您想一想圣上对您是不是不一样,您若真是大督都的孩子,那么您不过一个庶子,圣上怎么会让您进宫伴读,还对您另眼相看,您在宫里受伤时,圣上还亲自去看望您了,这些不都说明了您其实就是二皇子妃的孩子吗。” 敏哥儿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去想其中的细节。 紫阳又道:“还有,四爷和夫人处处照拂您,在宫中为您安排那么多人守在你身边护着你,便是乐贵妃也暗中相助,若您只是府中一个普通的庶子,他们怎么会这么紧张,最多和圣上禀明辞了这伴读便是,可是他们还是将您留在宫中,他们分明就是想培养您适应宫中的生活,和圣上相处多些父子之情啊。” “够了!”敏哥儿转头过来,目光冷漠的看着紫阳:“我不想听你说,请你出去!” “不,小主子,您听我奴婢说。”说着一顿又道:“奴婢有证据,奴婢当时去给二皇子妃整理仪容时,发现二皇子妃身边一直戴着的一块缡纹玉牌不见了,那是当初二皇子妃在家中时沈大人赠的,二皇子妃很喜欢一直带在身上……奴婢当时就纳闷,后来等您搬出太夫人房里到四夫人院子里时,奴婢有一次给您整理房间,就发现那块玉牌放在你的匣子里,不相信您打开看看!” 她说的斩钉截铁,敏哥儿却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块玉牌,他露出狐疑的朝紫阳看去,紫阳已经顾不得许多就站了起来,对敏哥儿道:“奴婢失礼了。”说着转身去了敏哥儿的卧室,不一刻抱了一个匣子过来。 “这个匣子是您用来装月例和赏赐之物的,钥匙一直放在冬灵身上,您若是不信让冬灵拿钥匙打开验证一下,奴婢没有半句虚言。” 敏哥儿将信将疑,喊冬灵进来拿了钥匙又重新关了门,亲自将匣子打开,里面摆了许多的玉牌和挂坠还有一些银子,紫阳目光朝里一看一眼便看到压在许多东西下面,用一块兰花图案的帕子包着的东西,她拿了出来迫不及待打开呈给敏哥儿看:“您看看,就是这块玉牌,以前一直挂在二皇子妃身上,下面的络子还是二皇子妃亲自打的,线是奴婢分的,这东西就是沈大人也见过,他一定认识。” 敏哥儿有些颤抖的拿过那块玉牌,握在手里仿佛针扎过一样锥心的疼,他拧眉看向紫阳,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紫阳立刻点头不迭:“奴婢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说着一顿又道:“太夫人不知道您的身世,却知道这块玉牌,您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太夫人,当初这块玉牌是不是和您一起进府的。” 敏哥儿垂了眼眸,视线紧紧盯在那块玉牌上,久久没有再说话,过了许久他疲累的摆摆手道:“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出去吧。” “小主子,您一定要考虑清楚,二皇子妃难产而死,沈氏倾巢覆灭,如今只有您才能给他们做主报仇啊。”紫阳说着一顿,敏哥儿怒道:“出去!” 紫阳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又想到他还是孩子也不能逼得太紧,就缓缓的退了出去。 敏哥儿靠在椅子上,睁大了眼眼空洞的看着头顶的承尘,紫阳说的话一句句的在他脑中回放…… 他是圣上和先皇后的亲生子而非萧四郎的庶子,她的娘也不是什么戏子,而是身份高贵的先皇后。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是高兴?是彷徨?是害怕?是无措? 他说不清楚,但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喘不过来气。 “敏爷!”冬灵推门进来,敏哥儿一怔飞快的将玉牌收起来,拿了书低头在看,冬灵看了看桌上摆着的匣子,又看看正在看书的敏哥儿,满脸狐疑的没有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敏哥儿魂不守舍的去了宫中,等下午下学后他直接就去了侯府。 太夫人见了他,疑惑道:“怎么一个人来了,你母亲可知道?” 敏哥儿摇摇头:“我就是有件事想问问祖母,一会儿就回去。”太夫人点点头,正色道:“嗯,问吧,但凡祖母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敏哥儿就迟疑的将那块玉牌拿出来:“祖……祖母,您记得这块玉牌吗?” “我瞧瞧。”太夫人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又拿了眼镜戴上前后看了看,想了半天终于道:“好像是您娘留给你的,你父亲抱你回来时就放在你的襁褓里,说是留给你的……”还给敏哥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玉倒是好玉,既然是念想你就仔细留着吧。” 巨大的震撼,让敏哥儿眼前瞬间一黑,太夫人后面说的话他根本没有听清。 竟然是真的,他不是父亲的孩子,不是萧氏的子孙,而是圣上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 敏哥儿紧紧将玉牌攥在手心里,几乎要掐进肉里。 “敏哥儿,你怎么了?”太夫人拿了眼镜下来,不解的看着他。 敏哥儿一愣突然站了起来:“祖母,我有事先回去了。”不待说完便匆匆出了门,太夫人一脸的疑惑,又摇摇头:“……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敏哥儿飞快的朝前跑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在害怕什么,他就觉得此刻并非夏末,并非初秋,而是那三九严寒,他很冷,打着哆嗦…… 所以圣上让他做伴读……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所以母亲即便那样舍不得他还是让他去宫里…… 都是在为他将来在考虑? 那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以前没有,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他,将他丢在外面,现在却将他接近宫中,让他做伴读? 凭什么,凭什么! 他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痛苦,当自己的生母是戏子而被人辱笑,那时候他在哪里? 现在接他进宫,让他适应宫中生活……怎么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母亲说过,即便卑微如蝼蚁,也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凭什么他的人生要让他来决定,他想将他丢弃就丢弃,想将他接回去就接回去,难道他就要听从? 不! 他哪里也不去,他不要做什么皇子,他是萧四郎的庶子,他就是宣宁侯府的三公子,谁也没有权利改变,他哪里也不去! 敏哥儿跑进侯府的外侧的桦树林,他跪在地上,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透不过气来,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他趴在地上趴在灌木中,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那么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问题。 脑子里,却不断重复着紫阳的话,当年二皇子妃拿自己的命换了您的出生,圣上处境堪忧九死一生也无法相护,只有将你托付给萧大督都,他们都是有苦衷的……想到这里,他嘴角就露出嘲讽的笑容来。 苦衷?若说以前有苦衷他可以理解,可是这几年呢,朝中局势稳定,他怎么没有来接他回去,甚至连见他一次也没有过,他有什么苦衷,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若非那一次机缘巧合碰见,他是不是一辈子不打算见他呢。 圣上,父亲?他心中就只有他的江山,他这个儿子对与他来说,根本可有可无。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他,他也不稀罕做他的儿子。 这一生,他只是萧三公子,只是萧四郎的庶子,只认佟析秋一个母亲! 手指紧紧扣进土里,敏哥儿趴在那里觉得痛不欲生,皇子,庶子……多可笑的身份颠覆…… 他的痛苦,谁来负责? 他不会回去那令人恶心的地方,也不屑一顾那令他恶心的身份,他哪里也不去。 他要告诉父亲,他不去做伴读,他也不想考取功名,他要问母亲若他一辈子待府里承欢她的膝下,她愿不愿意…… 对,母亲,他要问问母亲,无论他知道不知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永远都只是她的孩子。 对,他要回去告诉母亲! 敏哥儿抹了眼泪爬了起来,拼命的朝外跑去,一路上见了他的小厮皆是惊诧之极,他顾不上别的事,他现在只想去问母亲,只想立刻见到她,告诉她他哪里也不想去,什么高贵的身份都不想要,只想做萧怀敏! 街面之上的喧闹离他很远,他推开前面挡着他路的人,一直跑一直跑,平时只需要半柱香的路程,此刻却像没有尽头一样,漫长的让他生出绝望来。 母亲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母亲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将他这个拥有尴尬身份的庶子丢出去呢…… 母亲会不会不要他了呢? 满腹的期盼和不安,充斥在他心中,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在母亲的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话…… 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家门外。 “敏爷!”守门的小厮见到他微微一愣,见他满头大汗衣衫上还沾了泥土,面色也是惨白,不由迎过来扶着他:“敏爷怎么没有坐马车,小人扶您进去吧。” 敏哥儿任由小厮扶着进去,没有半点反应。 进了府里敏哥儿上了蓝顶的小轿一路进了内院,等看到崇恩居几个大字时,他的双腿就仿佛冻成了冰柱,怎么也迈不动。 “敏爷您回来了。”岑妈妈从外面过来,瞧见敏哥儿一身的狼狈,惊呼道:“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有哪里受伤,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敏哥儿喃喃的转头去看岑妈妈,木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呆滞的问道:“夫人……在不在?”问出这一句,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夫人去锦乡侯府了。”岑妈妈回了又道:“不过四爷在,正在书房呢。”紫阳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四爷从衙门一回来,就将紫阳带过去问话了。 “去锦乡侯府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合时宜的松了一口气,岑妈妈愈加的疑惑也顾不得许多,就道:“敏爷,您先进去洗洗吧,算算时间夫人也该回来了。” 敏哥儿点点头,正要迈步子,忽然一侧天敬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没有平时的冷静,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岑妈妈……出……出事了。” 岑妈妈正在给敏哥儿擦身上的泥,闻言抬头去看天敬,凝眉道:“大惊小怪的,能出什么事。” “是,是夫人,马车翻在了路边,夫人和几位姑娘都受伤了。” 帕子掉在了地上,岑妈妈眼前一黑靠在了墙上,敏哥儿脸色巨变,紧紧按住天敬的胳膊:“你再说什么一遍,什么马车翻了,什么夫人受伤了,你再说一遍!” 天敬也顾不得手臂上的疼,急着回道:“马突然发了疯,在一个巷子里翻了,夫人和碧槐,碧梧都在车里……四爷已经赶过去了。” “母亲!”喃喃的一声唤出口,敏哥儿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敏哥儿拼命的跑,锦乡侯府在哪里,马车在哪里……他抓了路人口齿不清的问,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住,就只知道的拼命的跑…… 直到在西大街边上的巷子里,看见一群侍卫将那边围得水泄不通,他心里一提什么都不顾不得就横冲直撞的冲进去,有人拦住他他用从来没有过的声音吼道:“滚!” 有侍卫认出他来,自动让了一条路。 敏哥儿穿过人墙。 紧接着眼前就看到散掉的车厢倒在一边,那匹疯掉的马被人摁在地上捆住了,碧槐和碧梧两个人,一个额头受了伤一个看着无碍却也都是昏迷的,平躺在木板上,旁边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穿着浅紫色褙子身材小巧的女子,他不敢走过去,他好害怕…… 一步一步万分艰难的移动着,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双照亮了他整个童年的双眸,此刻正紧紧闭着,绝美和蔼的容颜惨白的毫无血色,有鲜红的血自她的裙裾流下来,流在地上映红了他的眼睛。 噗通! 他跪了下来,在萧四郎身边跪了下来,想伸手去触碰却又不敢,停在半空中,口中喃喃的喊道:“……母亲。” 萧四郎没有看他,紧紧的将析秋抱在怀里,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此刻的害怕,哪怕万敌在前,哪怕绝壁峭崖,哪怕刀枪火海,他萧四郎从来没有怕过…… 但,现在他真的好怕,他的手开始抖,甚至有些抱不住,他低头去吻析秋的脸,蝉翼般的睫毛却没有像以往一般抖动然后她笑着醒来,嗔怒的瞪着他:“四爷便是这样不正经。” 没有,她没有声音,萧四郎想喊她,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他抬头四处去找,在找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漫无目的的去找。 “析秋!”阮静柳的声音,这里离医馆不远,她提着药箱推开侍卫:“让开,都给我让开!” “让我看看。”阮静柳步履踉跄的走了进来,推开跪在析秋面前的敏哥儿:“让我看看她。”说完便搭了析秋手上的脉搏…… 萧四郎看也不看阮静柳,一整条长长的街,静寂的半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萧四郎以为过了一生,阮静柳才含着怨愤的看向萧四郎,冷声道:“她小产了。”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5 路口 进进出出的人,忙乱的脚步还有压抑的低低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声音。 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感觉,有人立刻想起来,还是上一次夫人在生炙爷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半点声音,压抑的几乎想要大口喘着气…… “三哥。”炙哥儿从后院跑过来,站在房门前,睁着清澈的毫不知情的双眸,问道:“怎么站在这里,娘回来了,我们去找娘。” 敏哥儿的手被炙哥儿拉的一颠,身体也跟着颤了颤,仿佛断了根的树苗,毫无征兆的栽倒在地上。 “敏爷!”有人跑古来扶他,他却摆摆手抓紧了炙哥儿的手。 炙哥儿惊了一跳,没有料到自己的力气这样大,轻轻一拉哥哥就会跌倒,还哭了起来,他走过去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拍着他的后背内疚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痛?我给你吹吹?”说完蹲在敏哥儿面前,要去拉他:“三哥我看看,哪里痛,哪里痛?我给你吹吹吧。” “炙哥儿。”干哑的声音,涩涩的开了口气:“哥哥不痛,没事。”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 母亲刚刚的样子的,没有半点反应的躺在父亲怀里,裙子上都是血,无论别人怎么抱着她,是跑是跳是呼唤她都没有反应……他见过的母亲都是鲜活的,嘴角永远都有恬淡的微笑,不论他有多少不开心,只要看到那抹笑容,他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能在瞬间熔化消失。 可是刚刚他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那抹笑容,他就觉得好害怕,好害怕……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想过有一天他一回头再也看不到那抹记忆中最留恋的笑容。 如果没有那一抹笑容,他的生活都会是黑暗的吧? 敏哥儿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冬灵问玉周氏几人站在一边,心里也都是揪着的,知道敏哥儿为什么伤心,所以没有人上去拉他。 炙哥儿惊住了,他诧异之极的看着敏哥儿,拧了眉头道:“三哥,你别哭了,别哭了!最多……最多我也被你摔一下好不好?”他以为是他弄疼了敏哥儿,所以很负疚。 “敏爷!”周氏忍不住,小心的上前一步轻声:“夫人不会有事的,您不要吓着炙爷了。”有些心疼的抱住了炙哥儿。 敏哥儿一怔,抬头去看有些不安的炙哥儿,母亲病了他身为哥哥却只知道伤心,他应该帮母亲照顾好弟弟才是……炙哥儿见他看来大声道:“我让你摔一下,你别哭了!” “哥哥不哭了。”敏哥儿飞快的擦了眼泪:“哥哥不痛,哥哥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说完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牵着炙哥儿拉他过来面对面的道:“你想不想去后院玩,哥哥陪你去好不好。” 炙哥儿拧了眉头,回头去看正房:“可不可以等一会儿,我要去娘说一声,不然一会儿娘找不到我。”说完松开敏哥儿的手,叮嘱道:“你等我哦。” “别!”敏哥儿拦住他:“母亲这会儿正和父亲还有阮姨母在里面说话呢,说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进去会打扰他们的。” “打个招呼也不行?”炙哥儿有些不解。 敏哥儿点点头,就道:“院子里的丫头都知道我们去后院玩了,若是母亲问起来她们会告诉她的。”说完去看院子里杵着的丫头婆子,一众人皆是点着头。 炙哥儿被说动了,想了想回头吩咐问玉:“那你在这里守着吧,要是娘问起来你一定要告诉她啊。”问玉点头不迭:“奴婢知道了。”炙哥儿便由敏哥儿牵着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的门。 岑妈妈从正院里出来,喊守在院子外面的天诚:“天诚,快去医馆抓药去,要快!” 眨眼的功夫,天诚从院外跑进来,接过岑妈妈手里的药方点头道:“好。”说完一刻不耽误便出了门去,岑妈妈又去看容妈妈:“你吩咐厨房去做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夫人醒了能吃些。” “这就去。”容妈妈应是出了门,岑妈妈又对问玉和绿枝道:“你们去二门看看,太夫人说过来,你们去接一接。”两个人也是应是。 岑妈妈这才转身进了门内,卧室的外头垂着帘子,她掀了帘子进去,就看见四爷正坐在床边,怀中依旧抱着夫人,不管张医女说什么,四爷就是抱着不放手,张医女气的就瞪着眼睛道:“你就抱着吧。”转过头拿了针去给夫人施针。 四爷还是这样抱着,从进府到现在都没松开过。 “绾儿。”阮静柳直起腰回头吩咐道:“将我那套金针拿出来。”绾儿应是,阮静柳抬头去看木头人一样的萧四郎:“孩子是已经留不住了,我现在要给她清宫,你确定你不要出去?” 萧四郎眼帘都不曾抬一下,依旧抱着析秋紧紧抱着,一动不动。 阮静柳拧眉,愠怒道:“你在这里我不方便,若是出了事你要怎么负责!” 萧四郎面色终于有些松动,低头去看析秋,目光中包含着疼惜和不舍,面容却依旧是冷冽的摄人,阮静柳看着他又道:“那马车翻的那样蹊跷,你不去查一查?” “不用。”萧四郎终于出了声,发出这么长时间的第一个声,他凝眉道:“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了。” 阮静柳一愣,倒也不奇怪,点头道:“那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说完也不用再看他,接过绾儿递过来的东西,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析秋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唇瓣惨白没了平日的红润光泽,他不舍的将析秋放平在床上,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前神情凝重的出了门。 阮静柳仿佛没有注意到萧四郎的离开,手中的针不停,回头对岑妈妈道:“去烧了热水来,一会儿帮她擦身子。”看着床单上嫣红的不断扩大的血迹,她动作很冷静,但声音却已满是疲惫和心疼。 岑妈妈应是而去,留了阮静柳和绾儿在房里。 萧四郎出了门,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萧延亦已经赶了过来,太夫人见了萧四郎迫不及待的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马车怎么就翻了,析秋人怎么样,可受伤了?” 大夫人和萧延亦也面色沉重的等着他说话。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目光扫过三个人,落在太夫人面上,声音低的让人听不清:“她……滑胎了。”说着攥紧了拳头:“你们进去坐会儿吧,这会儿还没醒。” “什么?!”太夫人听着身子一颤,就站不稳的靠在了大夫人身上,揉着额头确认道:“滑……滑胎了?” 大夫人和紫薇碧莲扶住了太夫人,大夫人劝着太夫人道:“娘,您不要着急。”说完又看着萧四郎:“说是拉车的马突然发疯了,可查到原因了?” “我正要去查!你们先进去坐会儿吧。”说着朝太夫人以及大夫人点点头,不想多说便要绕过他们,萧延亦开了口道:“我与你一起去吧。”说完和太夫人打了招呼,沉默的跟着萧四郎出了院子。 “怎么会这样。”太夫人由紫薇和大夫人扶着迫不及待的朝房里走去:“怎么会翻了车……”碎碎念的进了房里,碧槐和碧梧一个包着额头,一个左手骨折挂在胸口,皆是眼睛红红的,正一左一右的站在了房门口。 “人醒了没有?”太夫人隔着帘子朝里头探了探,碧槐回道:“还没有,张医女正在施针。”过来扶着太夫人:“你坐着歇一会儿吧。” 太夫人摆摆手:“我哪能坐得住。”说着推开扶着她的人,来回的在房里背着手走着,大夫人看着碧槐和碧梧轻声问道:“你们跟着弟妹的,到底怎么回事,那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了疯?” 碧槐和碧梧就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我……我们也说不清楚,就是突然蹿出来一个男子,拦住了马车,说要见夫人……可还不等他说话,旁边又跑出来四五个人,就打了起来……马就发了疯冲进了巷子里。” 大夫人听的糊涂了,不解的问道:“一个男子,吵着要见弟妹?”碧槐和碧梧就迟疑的点点头。 太夫人也凝眉转头过来,问道:“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见秋丫头?”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话,旁边就有穿着黑衣服蒙面的人跳了出来,也没说话拿着刀就打了起来,凶神恶煞的,那个人边打边逃走了,可我们的马却受了惊吓!”碧槐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依旧是心有余悸。 大夫人和太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碧槐说的话。 好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冲出来拦住了析秋的马车,又有人拿着刀光天化日冲出来……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 碧槐和碧梧此刻也不清楚,夫人和乐小姐说了半天的话,又亲自送了乐夫人到了城门,回来时说要去医馆一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遇到这种事情……竟然还让夫人小产了。 想到这里她们也自责的不得了,怎么能这么粗心,夫人两个月没有来小日子,她们却没有想到夫人是有了身子,竟然还大意的让她出门,结果却酿成了大祸…… 碧槐红了眼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都是因为她的粗心,才害的夫人遭了这样的罪,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死一百次也赎不了这个罪。 萧四郎和萧延亦前后进了书房,房间里紫阳依旧是跪在地上,见萧四郎进来,她迫不及待的膝行过来,道:“四爷,奴婢真的没有恶意,奴婢都是为了敏爷好!” 萧延亦朝紫阳看去,眉头蹙了蹙,觉得这个丫头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她跪在这里说的话更是不解,不由坐下静待萧四郎说话。 萧四郎未坐,站在紫阳面前,挡住窗户中投过来的光线,房间里顿时灰暗下来,他静静看着紫阳,许久才开口却不是对紫阳说的:“天敬,我不想再看到她!” “是!”天敬进门来,拉着紫阳出去,紫阳一惊跪在地上磕头道:“四爷,大督都,奴婢真的没有恶意,奴婢只是为敏爷好啊,四爷!” 萧四郎转身过去看也不看她。 紫阳被天敬和门外的侍卫拖着出了门去,萧延亦站了起来,问道:“四弟,到底怎么回事?” 萧四郎沉默了片刻,解释道:“沈安到京城了。”萧延亦一怔脸色也沉了下去:“你是说,四弟妹的事是沈安做的?他怎么会……” “不是。”萧四郎摆手,缓缓道:“沈安还不会这么没脑子,是沈宁。”他一拳砸在桌面之上,添着红漆的红木书桌顿时凹了下去:“他自作主张,想要去找析秋作通敏哥儿的工作……却没有想到,他早就被沈家的人盯上了,他甫一出现就有人四面围来射杀于他……”他叮嘱过沈安,却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还是做出这等蠢事来。 萧延亦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沈宁去拦析秋的马车,想要和析秋商量,让她这个母亲去劝敏哥儿,却没有想到他还没说话,就被沈氏的人盯上了,还连累的析秋! “蠢货!”萧延亦冷声而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萧四郎转身过来,目光落在院中,声音有些飘忽:“这件事既然敏哥儿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们也不用再顾忌,但凡伤了我在乎的人,我定会要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萧延亦一怔,却也不意外萧四郎的态度,他们兄弟多年,萧四郎什么性格他已经非常清楚。 “你要怎么做随你,但是你要和弟妹商量,敏哥儿是她一手抚养大的,你不能伤了弟妹的心。”萧延亦淡淡的道。 萧四郎转目过来,深深看了眼萧延亦,后者却是面色坚定毫无避忌,他顿了一顿,冷声道:“我心中有数!”说完,转身便出了门去。 萧延亦留在书房之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醒了没有。”太夫人见绾儿从房里出来,腾的一下站起来,绾儿点点头,回道:“已经醒了。” 不等绾儿话说完,太夫人已经进了房里:“秋丫头。”三两步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析秋苍白的脸,立时红了眼睛握住她的手…… “娘。”析秋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连说话都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又看见大夫人:“大嫂。” 大夫人点点头,轻声道:“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析秋点点头:“你们坐吧。”太夫人拧眉道:“你都这样了,还管我们作甚,好好闭上眼睛睡一觉,剩下的事情让老四去处理。” “知道了。”析秋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着太夫人和大夫人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太夫人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大夫人也转头过去擦了眼泪。 正在这时,门帘子一晃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析秋转过目光就朝萧四郎看去,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官服,衣摆上还留着她的血迹,她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淡然的声音,萧四郎犹觉得心宛若被刀子绞过一般,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失了跨过去的勇气,就这样站在远处,舍不得移开视线,看着她。 “好孩子,快休息一会儿,等醒了就没事了。”太夫人疼惜的摸着她的头,眼泪止不住落下来:“你还年轻,身子养好了就是大事。” 析秋抿唇笑笑,微微点了点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大夫人和太夫人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才相扶着出了门坐在正厅里,萧四郎终于动了动,一步一步移了过去,阮静柳看着他就摇摇头也退了出去关了门。 析秋转了脸,侧身躺着背对着萧四郎,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但手却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因为她的疏忽,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因为她的疏忽,她的孩子还不曾见过这美好的世界,便陨落在她的腹中。 她揪着肚子,紧紧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不断落在枕畔…… “丫头。”沉沉的声音,萧四郎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紧紧揪着被子的手,握住放在唇边亲吻着,柔声道:“丫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子。” 析秋没有睁眼,眼泪却流的更凶,细细的抽泣声落在萧四郎耳中,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不断的亲吻着…… 过了许久,她转头过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萧四郎:“……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萧四郎打断她的话,轻轻给她擦了眼泪,擦过之后又落了下来,他弯了腰将她搂在怀里,干涩的唇一点一点吻尽泪珠,低声道:“你先养好了身子,不要胡思乱想,你还有炙哥儿,还有敏哥儿呢。” 说到两个孩子,析秋却是一怔,想到马车出事前拦着她车的男子:“那个人说话有福建的腔,是不是先沈氏的人?” 萧四郎见她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立刻回道:“是,那人是沈安的胞弟!”说着一顿趁热打铁将紫阳的事情告诉了析秋,意图转移她的视线:“……敏哥儿已经知道了身世。” 析秋惊讶的睁大眼睛:“敏哥儿人呢?”那孩子一定是难受,他那么小怎么能忍受身份的变故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陪着炙哥儿在院子里玩。”萧四郎柔声说完,又道:“你不要着急,你身体还很虚弱,先养好自己再去想别的事情好不好。” 析秋想到敏哥儿,心里就很不安,她拧了眉头拉着萧四郎道:“你把敏哥儿喊进来,我不放心他。” 萧四郎见她态度坚决,停了停终于还是点头道:“我让人去喊他,你先休息一会儿。”析秋点头应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敏哥儿牵着炙哥儿的手进了院子,炙哥儿松开敏哥儿飞快朝正房里进来,见了萧四郎站在门口,飞快的打了招呼:“爹。”也不多看一眼就跨进了正厅里,又看见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静柳正在正厅里,他匆忙行了礼:“祖母,大伯母,阮姨母我一会儿来和你们说话。”说完,掀了帘子就去找析秋。 “娘。”扑进房里,却是一愣,看见自己娘亲正躺在哪里,像生病了一样,他停了奔跑不安的走过去:“娘……您生病了?”伸出小手去摸析秋的额头。 “娘没事。”析秋将炙哥儿的小手拿下来:“你刚刚和哥哥去玩了?”又在炙哥儿身后看了看:“哥哥呢?” 炙哥儿又给析秋将眼角挂的眼泪擦了,心里纳闷怎么今儿一个两个都在哭,很不开心的样子,他嘟了嘴道:“哥哥在和父亲说话。”说完,歪着头看析秋:“娘,您真的没有生病,那为什么躺着?” 析秋轻笑着道:“娘真的没有生病,就是觉得累了,想躺着休息一会儿。” “哦!”炙哥儿爬到床上坐下:“那您是不是睡不着?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析秋看着儿子,点头道:“好啊。” 敏哥儿垂着头站在萧四郎面前:“父亲!”萧四郎看着他点了点头,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停了下来,道:“你母亲要见你,你去吧。” “是!”敏哥儿应是,抬脚要走却又停了下来,看向萧四郎:“父亲……我……” 萧四郎微微颔首,打断他的话:“你先去吧,让你母亲放心,别的事情等会儿我们再说。” 敏哥儿应是,进了门里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和阮静柳打了招呼进了门去。 “母亲!”迫不及待的,敏哥儿跑到床边,见了析秋又忍不住红了眼睛,析秋微微点头,拉着炙哥儿道:“炙哥儿,祖母和大伯母在外面没有人说话,你帮母亲去陪陪她们可好?” 炙哥儿想了想点头道:“好!”一顿滑下了床:“那您乖乖睡觉。”又对敏哥儿叮嘱道:“三哥,你哄娘睡觉,我去陪祖母!”说着跑了出去。 带炙哥儿出去,析秋去看敏哥儿,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朝敏哥儿招招手:“来!” 敏哥儿慢慢的移了过去,看到析秋的脸色,手背上被银针扎过后留下的青紫,眼睛又是一酸:“母亲!” “父亲都和我说了。”析秋开门见山的问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敏哥儿点了点头,垂着头没有说话。 析秋叹了口气:“我和你父亲想着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却没有想到你现在就知道了。”说着看着敏哥儿:“敏哥儿……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人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有选择,但是却独独只有一件事你没有办法选择,那就是出生……”说着一顿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敏哥儿走了几步,跪在了析秋的床前,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他点着头道:“母亲,我明白,我谁也不怪!”说着一顿就看着析秋道:“可是正如您所说的,人的一生我们面临了无数的选择,所以……我选择留在府里,我是萧怀敏,除了这个身份,除了您这个母亲,我什么也不是,所以我只做萧怀敏。” 析秋一愣,没有想到敏哥儿会做出这个决定,毕竟对于他来说,皇子的身份比起府里庶子的身份,想必无论是谁都懂得选择和舍取,但是敏哥儿却选了后者,她问道:“你想清楚了?不后悔?” 敏哥儿眼泪横流,却依旧坚定的点着头:“我不后悔,我要做永远的萧怀敏。”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看着敏哥儿,等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道:“那好,母亲和父亲都尊重你的决定,你的路由你自己选择怎么走。”至于圣上那边,她没有把握,但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敏哥儿点着头,跪在床边就给析秋磕了三个头:“母亲,我萧怀敏此生只有您一个母亲!” 析秋也红了眼睛,不期然的手就放在空荡荡的小腹上,看着眼前的敏哥儿,耳边听着外间炙哥儿的逗笑声,她浅浅的笑起来,尽管心里很痛,却又很满足,至少她还有敏哥儿和炙哥儿不是吗。 敏哥儿趴在床边和析秋说了许久的话,由于身子太虚,析秋说着话便睡了过去,敏哥儿蹑手蹑脚的给她盖了被子就退了房里,见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静柳还在,便道:“母亲睡着了。” “这孩子,自己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太夫人叹了口气,大夫人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阮静柳站了起来,对太夫人和大夫人道:“我进去看看。”说着掀了帘子进了门去,却瞧见析秋却没有如敏哥儿所说的睡着了,而是睁着眼睛发着呆一样看着头顶…… “你在做什么。”阮静柳拧眉过去:“不知道自己身体很虚,急需要休息?!” 析秋转头过来看着她,无奈的道:“……我睡不着……”明明觉得好累好累,但是合上眼睛,耳边便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她怎么能睡得着。 阮静柳一愣:“若是睡不着,就起来将药喝了吧,我再给你施了针,可好?” 析秋应是,却是问道:“我的身体,如何?”阮静柳闻言就露出轻松的样子:“还不错,就是滑胎后总有些虚,养一养就好了。” “你不用骗我。”析秋轻声说着语调平静的可怕:“我也是半个大夫,虽不能治病但医理却很清楚,孩子已近三个月,刚刚流了那么多的血……” 阮静柳也沉了脸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来,愠怒道:“你胡说什么,滑胎自是会有血的,你只要听我的话仔细调养,就一定会完全康复。” 析秋皱眉审视着她。 阮静柳回视,眼神坚定回道:“你不信我?” 析秋凄凉的笑了笑,却是勉强点了点头:“信,若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吃药吧。”阮静柳回头让碧槐端了药进来:“吃了药睡一觉。”说完扶着析秋起身喝药。 萧四郎和敏哥儿一起去了书房,萧延亦见他们进来微微点了点头,敏哥儿喊道:“二伯父。” 萧延亦应了道:“坐下说话吧。” 敏哥儿应是,坐了下来,有些不安的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父亲,母亲……是怎么受伤的?” 好好的马行在街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发了疯,便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也能想象得到事情的不寻常。 萧延亦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敏哥儿,暗暗点头他不过这般年纪,观察就能如此敏锐。 萧四郎并未打算隐瞒,将紫阳的事,沈安沈宁的事以及马车出事的细节悉数告诉了他,敏哥儿听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那黑衣人,是沈氏的人?” “是!”萧四郎点了点头。 敏哥儿简直不敢置信,他知道他的身份很尴尬,他更知道一旦暴露必定招来巨大的祸端,却没有想到沈氏已经这样迫不及待想要处之而后快了。 直面的危险,就这样赤裸裸的毫无征兆的铺展在他面前。 他握住手里的茶盅,几乎要将它捏碎了。 母亲,是受了他的连累,才受伤甚至没了刚刚有的孩子。 是因为他。 他难以接受的摇摇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萧四郎,又去求证一样的去看萧延亦,萧延亦凝眉淡淡的道:“敏哥儿,你年纪还小,有的事情我们本不想这么早让你知道,可是事情已然在我们面前,由不得我们退缩,不管将来你如何选择,面前的问题我们必须解决。” 敏哥儿颤抖的将茶盅放在桌面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天之内他从萧怀敏变成了皇室的子嗣,当他备受煎熬做出决定时,却得知他的身份已经给她最重要的人带来了无法治愈的伤害……现在,让他来直面问题……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析秋受伤时躺在萧四郎怀中无助的面容,出现在他脑中,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回避的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敏哥儿。”萧四郎开口道:“这些事情不用你考虑,但是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又与你有关,我便直言告诉你,你安心读书别的事情有我。” “父亲!”敏哥儿开了口,却觉得这一声父亲仿佛隔着什么,他要怎么做,怎么做? 转头,他飞快跑了出去,跑进自己的房里,关了门低声哭了起来。 他要怎么办,母亲因为他的连累而受的伤,可是他呢,他却什么能力也没有,他不能保护她,他就像个懦夫一样缩在父亲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若有一天他的身份曝光,迎面而来的磨难重重,他还要这样躲在家中,由父母保护,就这样过一生一世? 哪怕至亲的人再次因为他受到伤害,他也要这样蜷缩着,什么也不敢面对么? 他不知道,刚刚下的决定,和母亲保证过的事情,此刻却开始动摇起来…… 不管怎么选,他都必须放弃一些事情。 他舍不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敏哥儿缩在房里,不管外面冬灵如何敲门,他却怎么也不开,他没有脸去见母亲,若非他,母亲又怎么会受伤,而他刚刚还冠冕堂皇的向她保证,他这一辈子只做萧怀敏。 他没有资格做萧怀敏! 萧四郎靠在书桌后面,萧延亦端着茶,兄弟二人也是久久无语,过了一刻门口响起敲门声:“爷,人带来了。” “进来。”萧四郎冷声回了,随即书房的门应声而开,门外站着府中的侍卫以及沈安,沈宁和两个黑衣人,皆是被五花大绑捆住了手,两个黑衣人更是被堵上了嘴丢了进来摔在地上。 “大督都,出了什么事,您这是何意?”沈安不安的看着萧四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将他们兄弟二人抓了起来。 萧四郎眯起了眼睛,目光却仿似利箭一样射向沈宁,沈宁几不可闻的便是一抖,朝沈安后面缩了缩……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萧四郎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怒,沈安也感觉到事情不简单,不由问道。 萧四郎负手踱步走到沈宁面前来,俯视着他,却对沈安道:“你问他做了什么。” 沈安一怔,转头去看沈宁,沈宁害怕的摇着头回道:“……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想见一见……见一见四夫人……”沈安听的一知半解,却意识道事情不妙,怒喝道:“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宁害怕的看了眼萧四郎,回道:“我下午去街上拦住了四夫人的马车,却没有想到还没说到两句话。”又转头朝地上躺着的黑衣人踢了一脚:“没有想到他们却出来了,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砍,我话没说完吓的赶紧逃走,却万万没有想到惊动了四夫人的马车……”说着一顿朝萧四郎和沈安解释道:“大督都,我真的只是想求四夫人劝一劝小主子,希望他能想清楚,让我们跟着他保护他,能早点回到皇宫拿回属于他属于我们的一切,我没有恶意的……要怪只能怪他们,这些畜生光天化日竟然拦路杀人!” 萧四郎没有说话,沈安却抬脚就踹了沈宁一脚:“你也是畜生,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我和你交代了多少遍,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清楚了,你……”骂的不解气又踹了一脚:“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虽然不知道事情结果如何,但看萧四郎的怒意,想必后果必定不轻。 沈安说完,又转头过来求萧四郎:“大督都,他一向蠢笨做事不过脑子,又给您和四夫人惹了麻烦,要打要罚随您处置。”萧四郎是他们眼下最有力的靠山,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不能得罪了萧四郎。 萧四郎依旧是没有说话,但目光却让沈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将沈宁护在了身后,又转头指着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大督都,这两个人一定是沈氏派来的刺客,一定是他们跟着我们到的京城,如今有这一番动作,定然发现我们在您这里,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小主子的存在,我们要怎么做?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小主子啊!” “如何做,不再需要你操心!”萧四郎淡淡扫了他一眼,尽管很随意的一眼,却让沈宁额头上的汗簌簌落了下来,他脖子一梗:“你什么意思,我们和二沈不共戴天,怎么会和我们没有关系。”说着一顿又道:“大督都,这一次四夫人受伤,事情因我而起,你要杀要剐我沈宁决不皱一皱眉头。”挺了胸膛:“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萧四郎停下来,募地转身看着他,不待他说话,门外却响起一道青涩的声音,敏哥儿大步跨了进来:“好!”他在沈宁面前住了脚步,不在乎对方多么的惊诧震惊,他目光冷峻! “我来告诉你,你要做什么!” ------题外话------ 关于结局,如果有人在结局中却没有结局,那一定是写不到了……所以只能番外见…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6 应对 沈府毗邻起伏的宅院中,下人们进出秩序井然,悠悠然的桂花香气中,沈太夫人行走于甬道之上。 “你说什么?”她停了脚步,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她凝眉看向沈季愠怒的质疑道:“人被抓了?” 沈季垂着头,有些懊恼的道:“那沈宁身手灵活,武功不高但逃跑的功夫却是一流的,眨眼功夫就逃了个无影,我手下的人去追却不料半路出现一队人……死了三个,抓了两个……”害怕母亲责骂,此刻已经说不下去了。 沈太夫人冷意凛凛的目光射向沈季,怒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说完又强压了怒火,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可有线索?”什么人敢动他们的人,又抓又杀分明是来者不善。 沈季摇了摇头:“那些人身手敏捷,我并未见过,像是哪个府邸豢养的死士。”他也是一脸的迷茫,弄不清楚这些人的来路。 沈太夫人收回目光,心中不停转动,沈安和沈宁到京城来不过三日,知道他们兄弟到京城的人必然不多,会是什么人,不但弄清楚他们的行踪,还将他们的意图也摸的一清二楚,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心中一动,她转眸朝沈季看去,问道:“你说沈安到京城后曾去过督都府?” 沈季点点头,回道:“没有亲眼见他们从督都府出来,但是走的方向应该不会有错。”一顿又想到四夫人的事:“还有件事,沈宁半路拦了一辆马车,当时我并未在意,后来马车翻了出来,萧四郎就赶到了,我远远瞧着像是四夫人和身边的两个丫头。” “什么?”沈太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这么不长脑子!”说完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怒道:“那些人我看也不用查了,定然是萧四郎手下的人,你伤了四夫人,他怎么能轻易放了那些人离开。” 看来,这次萧四郎是真的记恨上他们了。 这个人看似磊落坦荡,但,但凡做起事情来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就像一头隐匿的猎豹,不激怒也就罢了,只要惹上了没有一个鱼死网破绝不会干休。 皇长子还小,势力还不稳,她还不想此刻就和萧四郎撕破脸,到时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可是现在那些杀手定是被他抓住了,他也定然是知道是他们做的,虽说四夫人是误伤,可事情总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沈太夫人紧紧蹙着眉头,只觉得头疼难忍。 沈季有些不确定的道:“我瞧着四夫人伤的不轻,恐怕是……滑胎了。” 沈太夫人已经不再怒了,她揉着额头招来远处侍立的妈妈,无力的道:“扶我回去。”又看向沈季:“回去再说。” “娘。”沈季不安的走过来扶住沈太夫人,母子两人回了沈太夫人的房里。 沈太夫人喝了口热茶,情绪平和下来,她放了茶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沈季:“萧四郎这样做,也是护着沈安沈宁……他不可能单纯的去护着他们才是……” “什么意思?”沈季不明白,当初福建沈家和宣宁侯也是有来往的,先皇后嫁给圣上也是宣宁侯牵线搭桥的,虽不曾明言但大抵也都知道,不过那时候政局不明萧延炙和三皇子也走的颇近,众人倒也没有弄明白宣宁侯到底支持的是圣上还是三皇子。 直到圣上重返京中登基为帝,这才算是破云见日,事情明了。 “快!”沈太夫人看向沈季:“你去将萧四郎当年的那个戏子找到,带进府里来,我要亲自问问她!” 沈季一愣:“娘,您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 沈太夫人眉头一拧:“蠢货,这件事宁愿我们费点事周折一番,也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说完,她目光切切:“你怎么就不明白,沈安被我们追着哪里都不去,却独独来了京城,这么多年圣上没有过问他们,天下之大他们却还是来了京城,你可想过为什么?” 沈季一愣,徒然醒过来:“您是说,他们手中还有王牌,还有依仗?” 沈太夫人就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后道:“他们若非没有依仗,怎么还会到京城来,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不是更危险,这么多年圣上不理会他们,一来是顾忌我们和皇后,二来,不也是说圣上对当年沈家在福建的大意,落入三皇子的圈套还有余怒,这件事我们知道他们也定然能想得到,可他们还是来了,只能说明这点。” “您说的对。”沈季有些激动的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戏子,将人带进府里来让您亲自审问。”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那孩子是圣上发妻所育的子嗣,到时候那些迂腐的老顽固定然会支持他的。 说完,沈季再也不敢停留,转身飞快的出了门去。 沈太夫人看着风风火火的儿子,只能叹了口气,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只生了一个儿子,若不然他有兄弟相帮,将来皇长子也能多些舅舅扶持,也就不用她这样操心了。 过了两日,沈季便回了沈太夫人的话:“当初住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我派人四处打听也仔细找过,竟然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曾经住过一个女子。”说完,已经变了脸色。 事情已经很清楚,那个戏子分明就是故意放在哪里让他去查,等他们人一走那戏子就被人接走了? 想到这里,沈季不由打了个冷战,他果然是小看萧四郎了。 沈太夫人叹气的摆摆手,道:“这件事不用查了,我看萧四郎分明就是不想我们查下去,才做了这一出戏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没有结果已经不重要了,萧家这个梁子我们是不想结也结了!” 沈季想到当年和萧四郎在辽东所经历的苦,若非萧四郎他早已经埋骨在辽东,现在世事弄人,他们却又成了政敌。 他有些颓败的坐了下来。 沈太夫人却是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孩子我看找个适当的机会验证一下。”宁可错杀也不能留了。 纵然有些难以接受,可沈季还是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一顿看向沈太夫人:“娘,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沈太夫人眯了眼睛,微微点头道:“我心中有数,你不要管了。” 析秋靠在床上,无奈的看着阮静柳道:“一日要针灸几次?”她叹气。 阮静柳头也不回,净手又擦干:“我都没有嫌你烦,你倒反过来嫌弃我了。”说完回头瞪了眼析秋:“我可是忙的很!” 析秋轻笑,阮静柳这两日就留在府里,时不时和她斗嘴打趣,她知道她是怕她胡思乱想而留在这里的,不由笑道:“我真的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我。” 阮静柳也不管她,回道:“先治好了再说,免得到时候你身子不好,别人知道是我主治的,还不是要坏了我的名声。” 析秋无奈摇了摇头,问道:“前些日子听说同轩堂送进内务府的药材不合格,这件事你可听说了。” “不知道。”阮静柳将析秋按下床上,掀开被子露出她的腰腹来,拿了金针找准了穴位下针:“不合格才好,这样就没人抢我们的生意了。” 析秋不敢笑,侧目看着她道:“……也不知她们是如何得罪你了。” 阮静柳撇撇嘴没有说话。 一行针施完,析秋翻身坐起来喝了药,阮静柳收拾东西,正要说话,门口露出包着额头的碧槐的脸:“夫人,大舅奶奶和四小姐还有姨娘来了。” 姨娘来了?析秋一惊,这么多年她请了多少次,姨娘直说身份不便怎么也不肯过来,这一次却是自己来了,她有些心酸又有些高兴,若非她身体姨娘只怕这一生都不肯来的。 “快请进来。”析秋高兴的说完,又问碧槐:“帮我梳个头,免的乱糟糟的让她们担心。” 阮静柳收拾好了,和析秋道:“我去医馆,下午再来看你。”析秋点头,阮静柳便出了门。 碧槐点头,吩咐了门外的绿枝去请人,她自己进来帮析秋梳头发:“夫人……”说完没了声。 “嗯?”析秋转头过来看她,目露疑惑:“怎么了?” 碧槐手中不停,却是垂了头道:“夫人把奴婢配了人吧。” 碧槐还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析秋一愣:“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看中谁了吗。 帮析秋将最后一缕头发夹上去,碧槐收了梳子就在床边跪了下来:“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奴婢太粗心了,若是能早点察觉夫人有了身子,怎么也不可能出这样的事,奴婢有罪,求夫人把奴婢随便配个人发了出去吧!”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析秋叹起,看着她道:“你起来说话。”碧槐却没有动,析秋又道:“说你聪明,你有时却有木讷的很,都不如碧梧灵通,这件事本就是意外谁又能想得到,怎么就全部是你的错呢,说起来我也有错,我自己的身子我却是不知道,你说,要怎么罚我呢。” 碧槐摆着手:“夫人都受了这样的罪。”说着看着析秋的脸:“前些日子才养多了点肉,这两天有瘦了下去……怎么还能罚您。” “我瞧着你也是瘦了很多。”析秋轻声道:“起来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去想了。” 碧槐红了眼睛,垂着头道:“可是奴婢心里愧疚。” “别想了,这也是给我们一个教训。”说着析秋一顿又道:“去忙吧,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若是看中了谁求了我还好说,却是让我随意给你配个人,便是你同意我也不依的。” “夫人!”碧槐红着脸擦了眼泪:“那奴婢去做事了。”垂着头起身,正好在门口碰见了进了门的佟析砚,江氏和夏姨娘,佟析环和坤哥儿一前一后的进来。 “大嫂,四姐。”析秋也没起身,靠在床头面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来,又去看夏姨娘:“姨娘。” 夏姨娘一看到析秋就红了眼睛:“……六姑奶奶。”有些拘谨的想过来又不好意思过来一样,佟析环却是拉着夏姨娘的手,甜甜的喊道:“六姐。” 这边坤哥儿也喊道:“六姑母好!” 析秋连连点头:“桌上有蜜饯果子,你和十二姨坐着吃。”佟析环乖巧的点点头,拉着坤哥儿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声说着话。 江氏和佟析砚以及夏姨娘在床前坐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析秋,江氏松了口气:“我路上还在担心你,这会儿看见我总算是放了心。”说完又回头看着夏姨娘:“你也别多虑了,看着脸色虽有些虚,但精神很好,养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点点头,她们就怕析秋会想不开。 析秋轻笑着回道:“我没什么事儿,不是让人回去和你们说了嘛”说完看着夏姨娘道:“姨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夏姨娘抹了眼泪,江氏却是道:“你说一声,我们哪能放心,原本昨儿就想来的,可被你大哥拦住了,说这会儿这里肯定许多事儿,我们来了也给你添乱,不如等一天,索性他也问过姑爷,说你没有大碍……” 佟析砚听着也叹了口气,握着析秋的手道:“养好了身子,回头还会有的,你千万想开些。” “嗯。”析秋抿唇点了点头,道:“我真的没事。”说完,又看着江氏:“听说娄家请了媒人了,日子也快了,可要将八妹妹接回来?” 江氏目光一转,回道:“父亲说等一等,中秋节的时候让钱妈妈去送节礼,见她过的还不错,还在院子里种了花,不知道都自在。”佟析砚点头附和:“你只管顾着你自己的身体,她的事儿自有人操心。”说的是梅姨娘,这些日子上蹦下蹿的张罗,生怕大老爷反悔,又不肯将佟析玉许给娄家。 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朝夏姨娘看去,见她正目盈泪光的看着自己,她眉头一拧道:“姨娘,您快坐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我没事,站着挺好的。”依旧没有坐下的打算。 江氏和佟析砚互相看对方一眼,江氏道:“炙哥儿呢,怎么没有瞧见。” “在后院里玩呢。”析秋回道:“刚刚静柳姐轰出去的,说要给我施针,他才出了门……”江氏点点头站了起来,回头对坤哥儿道:“走,我们去找炙哥儿玩。” 佟析砚也站了起来去牵佟析环的手。 析秋知道她们是要让她们母女说说话,她们在夏姨娘太拘谨了,也就没有留她们,让碧槐陪着江氏和佟析砚去花园里。 “六姑奶奶。”夏姨娘走过来携了析秋的手,又摸摸她的脸疼惜的道:“还是瘦了好多……”析秋拉着夏姨娘的手轻声道:“我年轻,身体又好养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长长叹了口气:“怎么就出了这个事儿。”说完,轻轻柔柔的抚着析秋的手背,上头青筋隐隐现在瓷白的肌肤下,看的她心里一阵揪着痛,恨不得她能替析秋受了这委屈:“我给你和炙哥儿抄了经文,明天去普济寺,求佛祖保佑你们母子能平安。” 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析秋点着头道:“也替我想普宁师太问好。”夏姨娘点点头,替析秋将身后靠着的迎枕理一理,又道:“你快躺下,这样一直坐着回头腰该酸的。” 析秋应是躺了下来,夏姨娘坐在床边轻声细语的和她说着话,又将家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和她说了一遍:“……前些日子有人去府里给大老爷提亲,被大老爷不软不硬的送了出去,还让来总管放话出去,说不再续弦。” 析秋一愣,笑了起来:“大老爷真的这么说?”夏姨娘眉目含笑的点点头,析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真是好事,只要大老爷没有这心思,家里以后也就太平了。” 夏姨娘也微微颔首,又摸了摸析秋的脸:“敏之说要来的,我没让他来,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说,只知道没日没夜的看书,我真是担心他。” 应该还是为了乐瑶的事吧,她不由想到乐瑶连走前,偏着脸满脸决绝的看着她,咬牙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许是时间越来越紧,他心里着急了吧,您不要担心。”两个孩子情窦初开时相遇,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下午江氏和佟析砚以及夏姨娘还没有走,阮夫人和钱夫人以及黄夫人,唐大奶奶也提着东西上了门,坐了一屋子的人陪着析秋说话,等天擦着黑才各自散了。 析秋靠在床头,拿了书随意翻着,可又看不进去,想给苏大壮回一封信,提笔也不知道要交代什么,只知道脑子空空的…… 苏大壮来信,说邹伯昌偷偷回了保定,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看来,这一次他也不用回来,析秋便让碧槐去和司榴说一声,让司榴告诉来总管,就说她用不了这样的奴才,让来总管领回去。 剩下的事情,来总管也知道怎么处理了。 敏哥儿从宫里回来,先会房里放了书包换了干净的衣裳,就急匆匆跑到析秋房里来,析秋见了他,笑着问道:“隔了好几日,今天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敏哥儿点着头在析秋床边坐下:“母亲怎么好不好?” 析秋微微点头:“今天来了许多人,很热闹。”她看着敏哥儿,就觉得这孩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疑惑的问道:“敏哥儿,你是不是有事没有告诉母亲?” 敏哥儿一愣,脸色一瞬变了一变,随即摇着头道:“没有,没有,我很好。” 已经不再提萧怀敏还是皇子的身世问题。 这就是析秋觉得奇怪的地方,他恢复的太快也太好,仿佛不曾有过前两日的事情,她狐疑的看着敏哥儿。 “这两日你父亲一直忙着,我也没机会和他商量你的事,我打算和他说让你不要再去文华殿陪读了,写了折子去圣上那边试试,你觉得可好?”析秋说完去看敏哥儿,注意着他面上细微的变化。 敏哥儿一愣,随即摇着头道:“不用,戴先生和舅舅还有吴阁老讲的课都很好,我也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说着一顿看着析秋,面上轻松而欢快:“我还想再听听,等哪天我去不了的时候再不去可不可以?” “敏哥儿。”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他了,析秋坐直了身体,看着敏哥儿就问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那天他说他不要做皇子,只做萧怀敏,今天的态度却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不得不让她怀疑。 敏哥儿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沉吟了片刻他不安的看着析秋,就答道:“母亲,我说出来,您会不会生我的气?” 析秋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了。 她怔住,她会不会生气? 她不知道……她一直在说路是他自己的,无论他怎么选择,她都会支持他,可是到了此刻她知道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宽宏,只要想到敏哥儿将来要面对的事情,她的心就禁不住的揪了起来。 敏哥儿见析秋没有说话,心也提了起来:“母亲?” 析秋一愣,醒过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点头道:“你说,我在听。”敏哥儿松了口气,垂着头道:“我……我改变了主意,我和父亲说,我要回皇宫去……”说完,抬眼去看析秋。 果然是这样。 敏哥儿果然是改变了主意,也对,否则他怎么会能恢复的这么快,还继续去文华殿上课,她早该想到才是。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吗?”析秋轻声问道。 敏哥儿垂着眼眸,眼底微微动了动,母亲的受伤还有沈安沈宁的不安分,甚至是沈国舅的咄咄逼人,都是源于他的身份,而他呢,却只能躲在父亲的光环之下,享受着安宁,什么都不能做…… 他可以这样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却不能如此一生! 他再也不能看见自己在乎的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他要变的强大,强大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到她! 绝不容许! 心思转过,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析秋,一字一句道:“舅舅说的对,不论我争或是不争,我都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沙子,左右都只有一个结局!”说着一顿他又道:“既是如此,我为何不争。” 没有惊讶,没有震惊,析秋有的只是心疼,她看着敏哥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母亲只希望你能过的快快乐乐,既然你觉得那样做是对的,我也不想干预你的决定,只是有句话你要记住。” 敏哥儿正色,等着析秋接下来的话。 析秋轻轻抚着他的脸,微笑着道:“无论将来结果如何,你都是我和你父亲的孩子。” 敏哥儿的眼泪落了下来,重重的点点头。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靠在床头等着他,萧四郎一愣问道:“怎么还没有睡。”这两日不论他几时回来,析秋总是这样等着他。 “睡不着。”析秋看着他:“四爷,敏哥儿和我说了。” “嗯。”萧四郎走过来,柔声道:“这一次你受伤,那孩子心里也落了伤疤,他能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很欣慰。”他说完停了停:“他仁义,谦厚,他日只要好好培养必定才德兼备,不论是荣登大宝还是封地为王,他都有能力照拂一方百姓,我们要做的也只是在他年幼羽翼未丰之时,护他周全,所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有我。” 析秋都明白,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忍,萧四郎又劝道:“你知道,他与沈安沈宁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析秋知道敏哥儿去了书房,却没有问他具体说了什么话。 萧四郎就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析秋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真的这么说?” “我虽也有如此打算,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但是我便是二哥也是惊了一惊,竟有如此谋略……” 析秋也叹了口气,如此小的年纪有这样的政治敏锐度,她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那四爷有什么打算?”他这两日一直忙着。 萧四郎顿了顿,回析秋的话:“……可记得我与你提起过浙江知府之事?” 析秋点了点头,当初说是建议佟慎之外放历练,后来便搁下没有再提,萧四郎便又道:“任职之人吏部已审核,不日便会赴任。”说着一顿又道:“此人姓王,是原任常州知府,在江南闵家起事时已被撤职查办!” 析秋一愣,这位王大人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走通了关系调去了浙江。 “是……张阁老?”析秋猜测道。 萧四郎起身倒了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点头道:“是!” 析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是打算一点一点削弱沈氏的势力,而张阁老一直是沈氏手中的刀枪,只要将张阁老从内阁剔除,对于沈氏来说,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她轻声道:“那吏部之中,可有人被牵连其中?”萧四郎放了茶盅,看向析秋淡淡的回道:“只怕蒋大人此次难逃牵连。”也不算牵连,蒋士林身在吏部也是张阁老的门生,若在此事之中也不算委屈了他。 蒋士林的样子不期然的就出现在析秋脑中……兜兜转转,在政治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萧府和佟府站在了对立面。 她不由庆幸,若是佟析砚还在蒋府,到了这样的时刻,也会很为难吧。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7 渐进 起因是由于王大人在赴任前与同僚辞别,酒过三巡后,王大人慷慨放言:“三年之后,各位在京中等我!” 不过一句很平常的话,无心之人自是认为三年后他回京述职再相见,有心之人却是听出其中蹊跷,他们在京中熬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他一个外放知府却能如此狂妄…… 第二日,此话传扬了出去,御史台一位新上任的言官,一封弹劾的奏章便递交上去。 王大人不过五品官职,若有人遮掩一二一封奏折到也无大碍,但他去的却是浙江,据说连水里都能捞出金子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众人共鸣,将王大人过往的履历也翻了出来。 一看,此人竟然是当年闵家军还未到城门,他便弃城而逃的常州知府。 事情便愈演愈烈,从吏部官员审核到签署任职文书的人,一路追查而上,连着吏部上下级六位官员以及给事中直至翰林院内阁学士,无一幸免…… 用佟析砚的话来说:“朝堂几乎快要被御史的吐沫淹没了。” 皇后给皇长子整理了衣裳,笑盈盈的送他出门:“先生说什么你要认真听,回头父皇要考你的。” “孩儿知道了。”皇长子抱拳便出了凤梧宫中,皇后脸色便沉了下来,转头过来问毛姑姑:“今儿一早朝堂之上如何?” 毛姑姑扶着皇后在位子上坐下来,轻声回道:“还是那样,连蒋大人都被弹劾了。”皇后目光一顿,又问道:“圣上呢,你去打听打听,圣上都说了什么。” “奴婢已经问过了,圣上什么也没有说,始终含笑坐在龙案之后,听着各位大人高谈阔论。”毛姑姑低声答道,说完又看了眼皇后。 皇后眯了眯眼睛,生出一丝怒意,端了茶气冲冲的吃了一口,又道:“你今天出宫一趟,去府里问问国舅,这件事不能任下去,一定要想办法压制了。” 毛姑姑应是,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说完又问道:“娘娘可要再吃些东西,早上奴婢都没有见您吃东西。” “哪里吃得下。”皇后说完仿佛想起来什么,问道:“乐安宫那边怎么样?” 毛姑姑想了想,斟酌了用词回道:“阮夫人今日进宫。”一顿又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来的到是勤,真当宫中是她家的后花园了。”皇后说完抿了唇:“文华殿那边,还依旧每日送糕点去?” 毛姑姑目光一动,点了点头应是,皇后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你稍后将御膳房的蔡公公请来,我有话与他说。” “娘娘。”毛姑姑一愣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图,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午时,蔡公公便进了凤梧宫中,毛姑姑没有听到皇后和蔡公公说了什么,时间不长蔡公公便出了凤梧宫,毛姑姑去送他笑着道:“公公贵人事忙,慢走!” 蔡公公脸色有些惨白,愣了一愣才想到回毛姑姑的话:“姑姑不用客气,告辞!”步履踉跄的出了门。 析秋叮嘱敏哥儿:“包里放了吃食,往后宫中的饭菜你都要留着心一点,不要再用,可记得?”敏哥儿点头应是,回道:“我与沈公子一桌,他吃什么我便用什么,茶水也是吴中泡来我才喝……” 析秋放了心,又道:“防着点总不是坏事。”一顿又道:“德公公送来的东西你也要仔细了,便是贵妃娘娘无加害之心,可难保别人不会借机生事。” 敏哥儿眉头拧了拧,面露郑重,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析秋这才送他上了马车,又对吴中和二铨道:“你们在敏爷身边要放的机灵一些,平时少言少行,宫中不比府里随意,万事都要思虑再三后再去做。” 二铨点点头,吴中回道:“夫人您放心,小人一定拼尽全力保护敏爷。” 析秋笑着点头:“也不用你拼尽全力,你们的性命身体也很重要……”又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 吴中和二铨便骑马随行,与敏哥儿出了仪门。 析秋转身便去了萧四郎书房,天敬守在门外,析秋问道:“四爷在房里?”天敬躬身应是,又道:“庞大人和周大人都在。” 今天正逢萧四郎休沐,朝中这会儿应该还在上朝才是,析秋没有料到他们会来。 正说着,门打开了庞大人正朝萧四郎抱拳:“那我就先告辞了,若有消息我会亲自来与你详议。” 萧四郎微微点头,便看到析秋站在门外,庞贵彬也转目过来,随即抱拳行礼道:“四嫂。”周博涵也是侧身行礼:“四夫人!”析秋回了礼,笑着道:“两位大人可用了早膳,我让厨房安排?” 庞贵彬看向周博涵,周博涵回道:“夫人不用麻烦,我与庞大人还有事,就不做打扰了。”析秋应是,侧身让了路和萧四郎一起送他们出了府。 “敏哥儿走了?”萧四郎很自然的牵了她的手:“身子刚刚好些,怎么不多睡会儿。” 析秋和他并肩走着,答道:“也睡不着,不如早些起来。” 她自滑胎后便日日难以安寝,经常从梦中惊醒过来已是泪流满面,每每如此萧四郎都会抱她在怀轻声安慰,问她什么事她却是摇头,萧四郎知道滑胎一事她一直很自责也心疼那孩子,只是她上有婆母旁有妯娌姑嫂,下有孩儿,她只能将心里的苦深深埋着,有人之时便轻松以对,独处时却是愁容满面。 “还有几日,娄家那边要上门提亲了吧?”萧四郎换了话题,轻声问道:“你可要回去住些日子?” 析秋摇了摇头,答道:“不用了,家里这么多事,你和敏哥儿我也不放心,回去住也难安。”说着一顿看向萧四郎问道:“听说已经有人弹劾蒋大人了?” “嗯,他身位吏部侍郎,核查官员述职自是首当其责。”萧四郎轻描淡写的说着,析秋却能想象朝堂之中的风云暗涌,从来政治上的斗争看似风和日丽却往往结果比战场上的刀枪剑影还要惨烈。 战场上身死马革裹尸虽死尤荣,可朝堂落败不但身败名裂甚至还会连累家门府邸,甚至同僚同好也难以脱身…… “都察院有没有参与?”两人缓步走着,萧四郎低声回道:“王大人的履历便是都察院范大人说起的。” 都察院也参与其中了,看来这件事一时半刻不会收场,萧四郎的目的是张阁老,如今战火才蔓延到蒋士林而已,看来只会越烧越烈…… 而圣上是最后的裁夺者,这之前自是要作壁上观,从政治角度来说,这样的争斗也有一项不能言明的好处,就是在混乱中能看清各位官员所站的角度和位置。 晚上,不等敏哥儿回来,德公公便来了,析秋和萧四郎一起接见的,两人都不明白他突然到访是为何意。 “德公公请坐。”萧四郎伸手做出请势,德公公面色不大好看,摇头道:“大都督和夫人不必客气,洒家来只是转告贵妃娘娘的一句话,说完洒家就要回宫复命。” 萧四郎和析秋对视一眼,并未多言点头道:“公公请说。” 德公公便四顾看了一眼,迈近了一步,低声道:“中午洒家送芙蓉马蹄糕去文华殿……”说着一顿:“萧公子说不饿,洒家便摆在了殿外的茶托上,和萧公子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却瞧见殿里的一个洒扫的小内侍偷吃了一块,洒家当时就沉了脸……” 析秋拧了眉头,紧了心去听德公公接下来的话。 德公公隐去了他处置小内侍的事,又道:“才拉着要去打板子,却吐了一口恶血出来……” 析秋变了脸色,惊问道:“是那糕点有问题?”怎么会这样! 德公公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糕点是洒家自御膳房亲自端的,中间没有经过他人之手,自萧公子入宫洒家每日午时过三刻都会去取,却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却……”说着一顿又看着萧四郎:“贵妃娘娘知道后当场便生了怒,让人去查,这件事情圣上也知道了,不日就会有结果,但是贵妃娘娘却让洒家来和督都和夫人说一声,她虽不知对方是对她下手还是意在萧公子,可不管怎么今儿是凶险万分的,所以让洒家来提醒督都和夫人一声。” 萧四郎面色冷凝的坐在那边没有说话,析秋面色泛白的问道:“多谢公公,劳烦公公和娘娘说一声,我们夫妻知道了,必当万分小心。” “如此,那洒家也不多说,告辞了。”说完朝萧四郎和析秋行了礼,萧四郎让天诚送德公公出了门。 析秋理解乐袖派德公公来说这件事的目的,不管对方是冲着她去的,还是冲着敏哥儿去的,这件事都与乐安宫脱不开干系,若是冲着敏哥儿去的,她就更该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让德公公来说一声,免得他们夫妻二人怪罪与她。 析秋却觉得,对方分明就是冲着敏哥儿去的,想借乐袖的手毒害敏哥儿,若此事成了可谓是一箭数雕,既瓦解了中山侯和锦乡侯与宣宁侯府的联盟,又断送了乐袖的前途,还解决了敏哥儿可能存在的身份所带来的危机。 真是好手段。 “四爷。”析秋在萧四郎身边坐下:“要不然,不要让敏哥儿再去宫里了,今日她没有得手,就定然还会有下一次,无心防有心保不准哪一次就……” 萧四郎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稍后就去宫中,这件事圣上的态度很重要!”又道:“至于敏哥儿去不去文华殿,我进宫去请示了圣意回来我们再商量。” 析秋点头应是,萧四郎便换了朝服去了宫中。 这件事情,析秋并未对圣上抱有多大的希望。 直到天擦着黑,他们父子才从宫中回来,析秋拉着敏哥儿上下仔细看了一遍,终于松了一口道,敏哥儿已经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他安慰析秋道:“母亲放心,孩儿记得您的吩咐,进口之物定会谨慎小心。” 析秋点了点头,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就当着敏哥儿的面道:“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御膳房的蔡公公,已经悉数招认了,说是嫉恨乐贵妃而并非是针对敏哥儿的。” “冲着乐贵妃去的?”析秋不相信,要想对乐袖下手有很多途径,能不能得手另说,但是在糕点中下毒实在不明智,再说,德公公也说了他每天定时去御膳房取糕点,蔡公公又怎么会不知道糕点是送去文华殿给敏哥儿的,还是端回乐安宫给乐贵妃的呢。 分明就是想大事化小! “圣上怎么说?”如何处置才是最关键的,如果只是杀了蔡公公,那么就表明圣上也未有深查的打算,如果留了人那态度就很明显了。 萧四郎顿了一顿,朝敏哥儿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杀了!” 果然是这样! 析秋紧紧握住敏哥儿的手,看向他就道:“我们不去了好不好,今天只是一个提醒,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你想回宫中我们再另做打算。” 敏哥儿脸色暗了暗,却并不显得惊讶,与他一个流落在外并未在身边长大的儿子比起来,在宫中的皇长子对于那个人来说,应该更为重要才是,他毫不意外却又难免失落,朝析秋摇了摇头:“母亲,父亲说过做事情应该迎难而上,她既动了杀心我们就更不能退缩。”说的很坚决。 析秋凝眉,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析秋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等敏哥儿离开,她轻声和萧四郎道:“妾身觉得事情不能如此终了,敏哥儿一直在宫中,我们要想个办法一劳永逸,至少要保证敏哥儿安全过了这几年。” 萧四郎心中已有计较,却挑眉朝析秋看来,夫妻二人一个眼神便彼此明了对方心中所想与自己的打算一样。 “辛苦四爷了。”析秋握了萧四郎的手:“等敏哥儿大一些,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萧四郎点点头。 第二日,失踪数日的福建沈氏兄弟沈安沈宁托人请奏了一份奏折,在混乱的朝堂中再次激起了巨浪滔天。 当年先皇后并非难产而亡,而是遭到三皇子的杀害,但万幸之事便是先皇后腹中的孩子并未遭到迫害,而被他们兄弟二人暗中救了出去,并且抚养成人,但是就在上个月,朝中有人得知此消息后,连派杀手前往福建伏击他们兄弟二人,皇长子在屡次的避难中遗落民间,求圣上派兵力寻找皇长子。 已经不能用惊讶或是震惊来形容了,没有人能够想得到,当年先皇后的还有遗腹子,不但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这个消息,宛若一个巨型的炸弹,瞬间将朝堂炸的支离破碎。 圣上当先做出反应,令御林军统领施胜杰去民间寻找皇长子的下落,他的举动便证明他是相信福建沈氏兄弟的言辞。 沈太夫人惊怒交加,怒意满面的看着沈季道:“派人仔细去福建打听,当初沈安和沈宁身边可曾养过一个孩子。” 沈季闻言就摇着头道:“孩儿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回复的消息并不确定,沈安沈宁行踪一直神秘,身边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孩子,孩儿也不敢肯定。” 沈太夫人恨恨的眯了眼睛,就道:“不管如何,他们既然这么说,圣上又是这样的态度,那么这个孩子定然还在世上,你立刻派人去,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在圣上之前找到他。” “孩儿知道了。”沈季说完正要说话,外面有婆子回复道:“太夫人,大爷,宫里的毛姑姑来了。” 沈太夫人点点头,让人将毛姑姑请进来,毛姑姑朝沈太夫人和沈季行了礼,回道:“国舅爷,皇后娘娘请您立刻进宫一趟。” 沈季就朝沈太夫人看去,知道姐姐也定然是为了先皇后遗腹子的事情着急,他点了点头:“劳烦姑姑回禀皇后娘娘,就说我这就去宫中。” 毛姑姑应是退了出去。 沈太夫人又将沈季喊了回来:“告诉皇后,让她不要慌了阵脚,免得被有心之人看笑话,她好歹还有个弟弟,让她沉住气。”说着一顿又道:“去告诉张阁老,让他写了奏折上请,就说沈安沈宁欺君罔上,先皇后遗腹子一事无凭无证,难以令人信服!” 沈季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又道:“张阁老近日被王大人一事弄的焦头烂额,这件事只怕还要换个人选。”沈太夫人听了就露出不满的样子,道:“这个老糊涂,为了一个浙江知府,竟是将自己绕进去了,让他好自为之吧。” 沈季自然不可能这样和张阁老说,不过还是点头应是,转身出了门去。 皇长子遗腹子一事朝中喜忧参半,毕竟若是那孩子是嫡出的身份,是正经的皇长子,可若是他真的回来,那将来朝堂已经可预见会出现纷乱,甚至有人生出隐退外放之心,这一趟浑水不趟为妙。 可不管如何想的,身在局中想退已是不可能了。 正如张阁老,得了沈季的信后连夜写了奏折弹劾沈安沈宁,他意图将此事推上风头浪尖,一来可以逼出皇长子,二来又可以将王大人的事淡化下去。 佟慎之急急忙忙到府中来,析秋和萧四郎一家人正在用饭,见佟慎之到来析秋放了碗起身道:“大哥还没有吃饭吧,在这里一起吃吧。” 敏哥儿和炙哥儿起身给佟慎之行礼。 佟慎之没有心思吃,摆手道:“我不饿,来找督都商量事情,说完便回去,父亲还在等我。” 萧四郎和析秋对视一眼,站了起来点头道:“闻贤和我去书房吧。”又对析秋道:“让厨房做了饭菜送去厨房,我们边吃边说。” 析秋应是,萧四郎和佟慎之去了书房,一进了门佟慎之便问道:“先皇后遗腹子之事,你可清楚?”就是在问是不是萧四郎幕后策划的。 “先坐。”萧四郎和佟慎之对面坐下,随即点了点头,佟慎之得到了验证,又问道:“你意在何为,弹劾张阁老的折子御史台已是备好,如今却不得不押后,父亲让我来问你,两件事其中有何牵连。” 敏哥儿的身世萧四郎一直没有告诉佟慎之,不说是因为怕惊着他和大老爷,如今事情他们也参与其中,不告诉他们无论他编了何种理由,以佟慎之和大老爷的聪明是定然欺瞒不过的,想了想他就道:“是为了敏哥儿。” 有什么事情像是白昼光一样,在佟慎之脑中一点一点炸开,又慢慢拼凑在一起,他静静的听萧四郎说完当时的事情,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张阁老的事不能耽误,福建市舶司提举司一事工部功劳不可抹灭,圣上对岳父也是赞赏有加……” 在告诉佟慎之,但凡张阁老从内阁中剔除,大老爷必然是下一位入阁最热人选。 这件事佟慎之早已经预料得到,所以并不显得震惊,他脑中还在不断重复萧四郎的话:“敏哥儿并非我的庶子,而是当年我从二皇子府邸抱出来的孩子。” 难怪他那么坚持送敏哥儿入宫,难怪他觉得敏哥儿与圣上有几分相似,便是父亲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 原来并非是他们多心,而是事实分明就是如此。 佟慎之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站了起来朝萧四郎抱了抱拳,道:“这件事让我仔细想一想,我也回去回父亲的话,弹劾的折子会按原计划送上去,还劳烦你与庞大人说一声。”庞贵宾是通政司参议,密折之事都是通过他的手,沈安沈宁的折子也是通政司转奉于圣上手中。 “好,我等你消息。”萧四郎送佟慎之出去,刚出了门便瞧见析秋正笑盈盈站在门外,他一愣,才明白析秋定然是早已经知道此事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萧四郎,萧四郎也是面露同样的笑容。 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微微点头不做多言便出了府去。 “大哥知道了?”析秋走过来牵了萧四郎的手,萧四郎点了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想必明天就能想明白。” 析秋轻叹道:“不知道父亲和大哥会不会怨我们没有早点将实情告诉他们。”萧四郎回道:“早说了也避免不了今日,没有分别。”说完,牵着析秋的手回了崇恩居。 不待萧四郎到房里,韩承,庞贵彬以及周博涵前后脚都来了,萧四郎朝析秋苦笑:“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析秋摇了摇头:“妾身也睡不着,还是等四爷吧。” 当晚,萧四郎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析秋靠在床头打着盹儿,闻声惊醒过来喊道:“回来了。”说着去服侍他梳洗:“韩大人走了?”在萧四郎身上闻到了酒味。 萧四郎摇摇头,回道:“睡在客院里了,说是回去烦心。” 析秋抿唇笑笑没有说话,韩大人定了明年的婚期,洪夫人想必又会跳起来折腾了吧。 夫妻二上了床,又聊了许多便歇了不提。 第二日,析秋第一次主动递了牌子进了宫,乐袖见了她也是一惊,析秋还从未主动来找过她。 析秋却是知道,有了先皇后遗腹子遗落民间的事,皇后和沈太夫人的视线转移了,敏哥儿安全后她反倒不用顾忌太多,再说有了前头的事情,她也不用再顾忌自己立场的事情。 “惦记着娘娘,没有打扰您吧。”析秋轻笑道。 乐袖和析秋对面坐下,笑着道:“怎么会,你来我不知多高兴呢。”说着一顿问道:“前段时间的事我知道了,你身体还好吧,我也不能去看你,也不知你好不好。” “已经没事了,劳娘娘挂心了。”说着接过瑾瑜泡来的茶笑道:“谢谢瑾瑜姑姑。” 瑾瑜红了脸,回道:“夫人喊奴婢瑾瑜就可以了。”垂着头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乐袖看向析秋,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析秋笑着摇头:“真没什么事,只是惦记娘娘,来看看您罢了。” 乐袖目光动了动,便没有再问,又说到蔡公公的事:“我已查到,头一天蔡公公曾去过一趟凤梧宫!”乐袖说完朝析秋看去,就见她面色平静并未显得惊讶,她暗暗心惊,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顿了一顿,乐袖含着怒意道:“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析秋低头喝了一口茶,放了茶盅却没有就着乐袖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道:“二皇子明年也要启蒙了吧?” 乐袖不明白她突然说起二皇子的事是为何意,就点了点头:“雯贵妃已经奏请了圣上,圣上已经答应了,开了春就启蒙。” 析秋闻言微微点头,笑着道:“二皇子我曾在凤梧宫中见过一面,真是仁厚乖巧的。”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乐袖。 乐袖就被她这一眼看的一愣,想了想后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二皇子身母雯贵妃出生并不高,也没有家族势力可依靠,但自生育了二皇子后,因为性子绵和温柔一直颇受圣上宠爱,每个月总有两三日歇在她的宫中,即便是她自己风头最甚时,圣上也不改此一习惯,她还曾为此和圣上假意吃过醋,说是她不及雯贵妃温柔可人,圣上当时只是一笑而过并未多言。 可是她自此却暗中留意许久,圣上每每看雯贵妃的眼神与看她的不同,仿佛经久细腻的情感,没有看她时的爱慕和激情,却有着和风细雨的柔和…… 她当时便明白了,或许她对于圣上来说,是一种浓烈的情感,爱慕的欣赏的激烈的,可这样的情感容易疲惫也经不起岁月的磨砺,而雯贵妃不同,她却宛如那清水,清清淡淡没有波澜却不能忽缺。 “四夫人的意思是?”雯贵妃有二皇子,她没有,但她有可靠有力的外家势力,而雯贵妃没有! 析秋轻笑就微微点了点头:“娘娘年纪还轻,将来定然能再有皇子,但此刻膝下无人承欢也略显寂聊,不如多将二皇子接来走动走动,有二皇子在便是您和圣上无话时也有个孩子打打趣日子也会过的轻快许多的。” 圣上歇在她这里毕竟要多,能让二皇子常在圣上眼前走动,想必雯贵妃也是求之不得吧。 这样一来,宫中局势就会越发的有趣了。 她何不隔岸观火,索性在她们眼中,她不过占着年轻貌美多得几年圣宠,毕竟还是没有子嗣的,不足以成为她们的眼中钉才是。 “四夫人喝茶。”乐袖朝着析秋微微一笑。 析秋颔首,端了茶盅低头喝茶,乐安宫中静悄悄的一片。 析秋又去给皇后请了安,便辞了出宫,又去了南牌楼看望了太夫人和大夫人,就回了督都府。 九月初九,析秋回了佟府,佟析玉和娄二爷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下了小定佟析玉也被接回了府,在时隔几个月之后,析秋第一次见到佟析玉,穿着一件淡蓝的裙子,面色红润显见得在庙中过的不错,盈盈朝娄夫人一拜,娄夫人微微点头并未多看她,转头过来和析秋道:“你身子不好,在家里歇着便是!” “八妹妹和二爷定亲,我这个做姐姐怎么能不回来。”析秋抿唇轻笑。 佟析玉看了眼娄夫人,目光微垂隐去了失落。 娄夫人微微笑了起来,低声问道:“听说乐贵妃收了二皇子做义子?” “是啊,我也听说了,圣上还亲自到场吃了酒席。”析秋轻声回了,又看了眼佟析玉笑道:“八妹妹,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这样拘谨,快过来坐。” “是!”佟析玉垂着头走到析秋身边坐下,这边娄夫人又道:“依我看,乐贵妃这样做真是极聪明的,她有二皇子作伴,又能和雯贵妃那样贤惠的人走的近,生活也多了些趣味不是。”说的有些意味深长,显然是明白了其中的隐含的意思。 内宅中没有笨的女人,娄夫人虽老实可也不傻,自是看的明白。 析秋点了点头,道:“二皇子谦厚稳重,听阮夫人说和乐贵妃相处的极是融洽。”便是圣上也欢喜的很,一来乐袖从滑胎不育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二来作为一个男人,如果内宅一片和睦他自是乐见的。 佟析玉看着两人说着话,嘴唇动了动,想了想还是站起来给娄夫人和析秋续了茶,娄夫人微微颔首,又去和析秋说话:“听说昨日圣上接了弹劾张阁老的奏章,气的直接丢在龙案之上,说是不但浙江知府,便是山东布政司以及河南道一带也有几府,皆是出自张阁老之手。” 析秋应是:“都察院已然介入,此事已不但只是御史口中的弹劾了,只怕要大力查处了。” 娄夫人点头应是。 佟析玉端着茶壶脚步顿了顿,默默的回了座位,脸色有些难看。 娄夫人又坐了一会儿,和江氏商议定了问吉纳吉的日子,便和媒人辞了回了府。 析秋转头和佟析玉说话:“定了明年的日子,时间也不多,八妹妹只怕有的忙了。”佟析玉垂着头红了脸道:“让六姐为我的事操心了。” “客气了。”析秋淡淡说着,便道:“我去大嫂那边。”说着便带着碧槐碧梧和绿枝去了江氏的房里。 炙哥儿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在院子里玩,见析秋进来佟析环娇俏的跑过来,甜甜喊道:“六姐姐。”析秋应是,问道:“在玩什么呢。” “在过家家呢,我做娘亲,炙哥儿做父亲,坤哥儿是宝宝。”说完,又指了指头上的红头纱:“好不好看?” 坤哥儿在一边表情严肃,很不高兴,炙哥儿无聊的看了眼佟析环。 小孩子最爱的游戏,析秋点头道:“好看。” 江氏走了出来,析秋和江氏进了房里,江氏就急着问道:“大爷那天去府里到底和大督都说了什么,怎么那天他回来脸色那么难看,就是父亲脸色也难看的不得了。” 析秋眉梢一挑,就想到那天佟慎之自府里离开时的脸色,第二天上门时略显憔悴的样子,想必敏哥儿的身世给他和大老爷的震惊不小。 “我也没听四爷说,许是朝中的事情吧。”析秋慢慢回了问道:“父亲这两日还好吧?” “这两日是没什么事了,我瞧着脸色也好了许多,不过比以前忙了许多,和大爷常常议事到天亮,连周大人也来了数次。” 应该还是为了朝中的事,她点头看着江氏,就道:“家里的事辛苦你了,都是你一个在忙。” 江氏抿唇笑笑,用下颌点了点头西跨院的方向:“我可是有帮手了,昨儿梅姨娘和父亲说了,说是要让我带着八妹妹管理庶务,也教教她中馈之事。” 析秋一愣,问道:“父亲答应了?” “没有,父亲没有说话。”江氏淡淡的道:“是我应下来的,马上就要到年底了,我也确实需要帮手,再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府里的小姐,嫁出去若是做的不好,也是丟我的脸不是。” 析秋抿唇笑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又和江氏说了一会儿话,因为佟敏之去了书院,析秋便带着炙哥儿看望了夏姨娘,便回了府里。 “夫人!”一进门,便瞧见梳了圆髻穿着绛红色比甲的春柳提着包袱和一铨站在院子里,见到析秋两人就在院中跪了下来:“奴婢叩见夫人。”一铨也是低声道:“小人叩见夫人。” 析秋这才想起来,算算日子今儿是春柳回门的日子,遂笑着道:“快起来吧,怎么不多待些日子,也没有要紧的事。” “奴婢哪呆得住。”说完又看了眼一铨:“再说他也要去侯府里上工,胡总管虽没有催,可他不在手里便好多事积压着,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先进去说话吧。”析秋笑着道,一铨就回道:“小人来给夫人请安顺便送她过来,就不打扰夫人了,小人这就去胡总管那边应卯。” 析秋微微一笑,点头道:“那我也不多留,你去吧。”一铨便出了门去。 等一铨一走,这边岑妈妈就笑着过来打招呼:“夫人,我瞧着金一铨家的可比以前要丰腴了许多呢,看来这人成了亲可不一样了。” 春柳嫁了人,就得冠上夫的名讳,往后便是金一铨家的,而非春柳了。 春柳红了脸,对这个称呼有些不习惯,碧梧就好奇的去看她,岑妈妈就拧了碧梧的耳朵:“小丫头你也别瞧了,我看你也快了。” 析秋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府里的日子平静而安宁,析秋不放心佟敏之,常请他过来说话,但朝中的局势愈演愈烈,主要为两件事,一件自还是张阁老贪墨买官一事,牵连出吏部六位官员,便是连礼部也有官员在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蒋士林,九月底蒋士林便被都察院勒令停职协查。 敏哥儿在宫中果然安全了许多,雯贵妃自从有了乐袖相助之后,便积极为二皇子的将来筹谋,二皇子几乎每天都在乐安宫中,圣上父子也亲近了许多。 皇后生怒,雯贵妃一改往日懦弱的样子,手段连乐袖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十月初皇后娘娘在初冬上了冻的御花园中滑到,刚刚一个月的身子小产了,沈太夫人得知后气的便病倒了,要求圣上严惩失职宫人…… 圣上却是将此事交给乐袖和雯贵妃共同督办,更是在皇后养病期间,将后宫大权也交由二人协办。 沈太夫人打鹰不成反被鹰啄,咬碎了牙齿和血吞了,一时得势也无妨,只要皇长子的地位稳了,这天下将来还是会是她们的,想到这里她便消了怒,着力让沈季去查先皇后遗腹子的下落,可沈季手中却毫无进展,不但毫无进展便是连沈安沈宁的踪迹也丢了。 而圣上派出去寻人的施胜杰也没有半丝收获。 炙哥儿从库房里找出当初他周岁时,大夫人送来的曾经萧延炙用的弓,日日在府里和二铨两人研究,两人在寒风中满头大汗,乐此不彼。 “夫人,三少爷回来了。”析秋正在给炙哥儿换衣裳,闻言一怔回头问道:“哪个三爷?”是佟全之? “是舅三爷。”碧梧笑嘻嘻的跑进来:“正在外院和四爷说话呢,一会儿就会进来了。” 果然是佟全之,那家伙说好八月回来,她写了几封信去问,一直拖到今天才见了人。 “是三舅舅回来了吗?”炙哥儿眉眼皆是兴奋,三舅舅回来,他要见识一下三舅舅的武艺,说完,飞快的跳下炕飞奔了出去。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8 丰年 “三舅舅。”炙哥儿拉着佟全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等你很久了。” 佟全之穿着一件藏青的直缀长袍,浓眉大眼皮肤被西北的大风成了古铜色发着光亮,身材健硕纤长,已经脱了稚气的他,颇有顶天立地的男子之风,他哈哈笑着蹲下来看着他走时还在襁褓之中,转眼之间已经长到他膝盖,昂着头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喊他舅舅的孩子,兴味盎然的问道:“你等我很久了?有多久?” 炙哥儿歪着头想了想,有些算不过来,索性道:“反正很久了!”说完迫不及待问佟全之:“他们都说你武艺很高,到底有多高?” 佟全之感受炙哥儿的崇拜,想到自己当初也是如此崇拜萧四郎,便一把将他提起来扛到肩上:“走,舅舅让你见识见识。”说完朝内院走去,又回头对天敬道:“你和督都说一声,我们去内院找六姐,你也不用跟着了,路我熟!” 天敬呵呵笑着,点头道:“那好,那三舅爷请。”说完,又朝一边站着傻笑乐着的佟敏之道:“七舅爷请。” 佟敏之微微点头,随着佟全之朝内院而去。 “这小子可真沉。”佟全之将肩上的炙哥儿掂了掂,佟敏之就笑着接了话:“可结实了,你还没有瞧见他跑起来的速度,连我都要费力追半天,还有他动起来真是灵活,跟猴儿似的。” “真的?”佟全之昂着头去看炙哥儿,炙哥儿得意的点点头:“那是当然,不然我们比试比试?” 佟全之眉头一挑,点头道:“好!”说完将炙哥儿放在地上:“让七舅舅喊开始,我们比比谁先到崇恩居!” “好!”炙哥儿点头,摆好了起跑的姿势,佟敏之一声开始,就瞧见一大一小箭一样的蹿了出去。 耳边风呼呼作响,佟全之边跑边回头看落后他半个身子的炙哥儿,咋舌道:“小子,不错啊。”说完加快的步伐。 炙哥儿哈哈笑着,一路欢声笑语不断的跟在佟全之后头到了崇恩居门口。 “真是够快的。”佟全之竖起大拇指:“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厉害。” 炙哥儿喘着气,难得露出羞涩的笑容来。 “三弟。”门内已经听到析秋的唤声,佟全之露齿一笑冲炙哥儿抬抬下颌:“你娘出来了,我们不等七舅舅了。”说着牵着炙哥儿就进了院子,瞧见门口的游廊上,穿着芙蓉色小袄面含笑容清雅走来的析秋,他眼睛一亮,喊道:“六姐。” 析秋笑了起来,招手道:“快进房里,外头冷。”说完去看因为跑动小脸红扑扑的炙哥儿,笑道:“你把七舅舅丢哪里去了?” 炙哥儿嘿嘿笑着回身指着院外:“七舅舅在后头呢。”话音方落,已经听到佟敏之的声音:“六姐。”冲析秋抱拳行礼,又去看佟全之和炙哥儿:“谁赢了?” 佟全之冲炙哥儿眨眨眼,炙哥儿冲佟全之眨眨眼,回头齐声道:“不告诉你。”说完嘻嘻哈哈的进了暖阁。 析秋看着终于找到“知音”的炙哥儿无奈的摇摇头,回头和佟敏之说话:“你和三弟是从家里过来的?” “嗯。三哥吃了午饭洗了澡就说要来这边,我就陪着他来了,父亲和大哥去衙门还没有见过呢。”说着两人进了暖阁里,炙哥儿正挤在佟全之身边,两人轻声说着话。 见析秋进来,佟全之道:“六姐,您怎么不让炙哥儿学武,这会儿骨骼柔软韧度很好,启蒙最佳时期。”说完又揉揉炙哥儿的脑袋:“我那时候就是启蒙太迟了,后来不知道比别人费了多少的功夫。” 析秋朝炙哥儿看去,炙哥儿眼眸晶晶亮的朝她看来。 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他年纪还小,明年又要启蒙开馆,再等一两年也不迟。” 炙哥儿瘪了嘴,佟全之还想说什么,炙哥儿冲他摇摇头,佟全之就没有再说此话题。 “见过四爷了?”析秋笑着转移了话题,佟全之点头道:“督都正有事在处理,我也听不懂就不参与了。”说完去看炙哥儿。 析秋看着佟全之,现在这副样子便是一身武将的风采,不知道一直以出身书香门第傲人的二老爷,见到自己的独子现在的样子,会是如何感受,想到这里她问道:“你可去过保定了,见过二叔和婶婶了吗。” 佟全之目光动了动,摸着脖子露出心虚的样子:“本来打算先回去的,可一想到他们逼着我成亲,我就发虚……”说着求着析秋一样:“六姐,你能不能给我娘写封信,让她不要逼着我成亲,我现在才是一个小旗,哪好意思成家立业。”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那你也要有个期限不是。”佟全之想也不想就回道:“等我升到百户,我就成家,一定!”说着拿眼去看炙哥儿,炙哥儿可是御封的百户! 从小旗,总旗,百户,有的人用尽半生,有的人一次立功便轻易囊获,这个不算期限,她笑着摇头道:“我看也不用我写信了,婶婶知道你到了京城,年前定然要到京城来,还是你自己去和她说吧。” 佟全之仿佛泄了气一样! 佟敏之抿唇直笑,佟全之一眼瞪过来,假意愠怒道:“你不要看我,过两年就到你了。” 析秋就看到佟敏之一瞬脸上闪过落寞转瞬即逝,随即他傻笑着道:“我还有时间,再说父亲已经答应我,至少等我成了孝廉才谈婚事。” “呼!”有些孩子气的,佟全之双手一摊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疾呼道:“早知道我就不回来。” 析秋也轻声笑了起来,接了话道:“婶婶也是不放心你,再说你又是独子,这延续香火的事也是紧紧重要的。”说着一顿,问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佟全之一个翻身坐直了身子,回道:“等过了年再走!”说完,去看炙哥儿:“明天我约了师兄去郊外骑马,你想不想去?” 一声好即将冲口而出,炙哥儿一愣又征询的去看析秋,析秋微微点头,道:“你去可以,不过要听舅舅的话,不能胡乱跑。” 炙哥儿笑了起来:“一定!”说完,转头去对佟全之道:“我有一匹小马驹,是父亲送给我的,三舅舅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督都送的一定是不一般的货色。走,带我去看看!”佟全之站了起来一门心思要去看马,炙哥儿也跳了下来,析秋跟在后头叮嘱道:“晚上就在这里吃饭,等四爷闲了,你去和四爷聊聊,他应该也有话要和你说。” “知道了。”佟全之边走边道:“我也有许多事要告诉他,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又回头对着佟敏之道:“外头冷,你在这里等我。” 佟敏之应是和析秋送两人出门。 “听说你又搬去书院了?”析秋和佟敏之坐了下来,温和的看着他,佟敏之点了点头,道:“书院里,大家都在看书,我觉得氛围很好。”说完又飞快的看了析秋一眼,欲言又止。 析秋知道他想问什么,顿了顿仿佛无意的道:“乐夫人来了信,说是已经到淮南了。”说着一顿又道:“正张罗着给乐瑶说亲事。” 佟敏之身体一怔,脸上有些僵硬,垂了头低声应道:“嗯。”情绪有些低落。 “敏之!”析秋轻声唤他,佟敏之又抬起头来,冲析秋摇摇头,回以微笑道:“我没事,就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说着一顿又道:“定亲了也好,省的她胡思乱想的。” 析秋笑着,他觉得心里空落落她可以理解,却不知道再说什么,这样的感觉三言两语也化解不了,只能期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淡化遗忘吧。 “赵先生还好吧?”析秋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佟敏之听着就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两日停了课,几位先生都去蒋府看完蒋大人了,也不知蒋大人怎么样了。” 不管蒋士林是不是佟家的女婿,书院还是他的书院,这么多年几乎不曾盈利,收的也是寒门,蒋士林在那些学子的心目中,依旧是一个神一样的向往和存在。 蒋士林由都察院停了职和萧四郎有直接的关系,佟敏之知道,所以说起几位先生便有些唏嘘的样子。 “不说这件事了。”析秋笑着正要说话,门外碧梧端着一盘子点心风风火火的进来,一进门一愣没有瞧见佟全之,便问道:“夫人,三舅爷呢。” 析秋眉梢微挑,就瞧见碧梧眉目含笑目光明亮,她心中赫然开朗起来,颇有深意的看着碧梧回道:“和炙哥儿去看小马驹了,你有事?” “哦,我做了三爷最喜欢吃的点心,他在军中肯定吃不到的。”说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又笑着过来放在析秋面前:“七爷也在,给夫人和七爷吃。” “他不在你才想起我来。”析秋笑瞪了碧梧一眼:“放这里吧!” 碧梧应是,朝佟敏之行了礼退了出去。 中午萧四郎从外院回来,佟全之和炙哥儿也满头大汗的进了门,析秋帮炙哥儿换衣裳,萧四郎和佟全之以及佟敏之在暖阁说话:“在那边可还好?秦将军可好?” “秦将军去年进山剿匪受了箭伤养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佟全之说完又道:“关外就年初犯了点事,小打小闹的也没什么大杖可打,兄弟们手正痒痒呢。” “哦?”萧四郎挑眉道:“我怎么听说,你带了一个小旗的人冲出了城门,在关外追了蒙古兵近百里,又怎么是小打小闹?” 析秋听着一愣,停了手里的动作朝佟全之看去,听萧四郎的意思,他分明就是自作主张带着手下的人出了关的。 这个佟全之,果然还是不安分。 佟全之有些羞愧的样子:“那事儿将军罚了我半年的响银,还打了我六十军棍,我知道我行事鲁莽了。”说着不好意思的垂了头。 “怎么打了这么多?”佟敏之心疼的看着佟全之:“秦将军下手可真恨。” 佟全之嘿嘿笑着:“应该的,应该的,不狠不狠!”萧四郎却是咳嗽一声,接了话道:“他不过领了十军棍,另五十是其余几人的。” “三哥。”佟敏之瞪大了眼睛,六十军棍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他还活着可真是庆幸。 炙哥儿在一边提着裤子,隔着炕头对佟全之竖起大拇指:“三舅舅,你真够义气。” 佟全之哈哈笑了起来,析秋也忍不住被炙哥儿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起来。 萧四郎又和佟全之聊了许多宣同的事,道:“你回来前,秦将军已写了两封推荐信,一封到了我手中,一封去了辽东,他意在让你去辽东,那边战事不断你去也能早些立了了军功。” 佟全之一愣,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虽然早先萧四郎和他说过,让他在宣同历练两年往后再去辽东,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问道:“秦将军推荐的?” 萧四郎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对佟全之:“秦穆为人严谨,他既亲自举荐你,想必已是很欣赏你,既如此你过了年便是去辽东吧,兵部的事我替你操办。” “多谢大督都。”佟全之乐颠颠的呼啦一下起身冲萧四郎抱拳行礼:“我一定不负你和秦大人栽培。” 萧四郎微笑颔首,析秋却是面露担忧,只怕二太太来了又是一通诉苦。 果然,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二太太就到了京城,亲自登了督都府的门,拉着析秋一通哭诉,佟全之在一边听的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娘,我说过我不到百户绝不成亲,你不用再逼我了。” 二太太就怒道:“原先你年纪小,又是在宣同我就不逼着你了,可是你现在已经十五,过了年就十六了,你若是再不成家,我和你父亲有生之年可不指望抱孙子了,再说,辽东那样艰苦你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照顾,我怎么能放心。” 也就是说她同意佟全之去辽东,但是要先成亲夫妻同去。 这已经是退了一步了。 佟全之却是回道:“娘,您也说辽东艰苦,哪家的小姐愿意和我去辽东受苦?” 一句话将二太太噎住。 析秋却觉得佟全之说的有道理,本朝武官地位本就不如文官,佟全之又只是一个小旗,还去辽东那样偏远的地方,二太太和二老爷要给他说亲事必不会随意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高门的小姐谁能受的了辽东那样的生活。 二太太愣住,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 佟全之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不会成亲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二太太眼泪就落了下来,叹气道:“这可怎么是好,来之前老爷再三吩咐,这一次一定要将他带回去的……” 析秋也没了话,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您若真是不放心,不如在他身边放个丫头罢!” 二太太抹了眼泪,看着析秋道:“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回去我就挑个丫头放在他身边!”有个通房照顾着生活起居,她至少也能安心一些,不成亲就不成亲吧。 佟全之在后院里偷偷和炙哥儿说话:“先教你蹲马步。”说完在他面前插了一根线香:“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炙哥儿小小的身体摆开姿势,问道:“您能坚持多久?”佟全之一拍胸脯:“一柱香轻而易举。” “那我也可以。”炙哥儿眉头一拧,蹲了下来,佟全之纠正了他的姿势,就歪在一边就地坐在地上,看着炙哥儿。 寒风凛凛,炙哥儿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出了细细的汗,小腿也开始打着转软软的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佟全之就道:“你第一次不用那么久,回头你腿要抽筋的。” 炙哥儿咬牙摇头,已经没了力气说话。 佟全之看着烧了一半的线香暗暗惊诧,他当初开始练的时候不过半盏茶可就坚持不住了,这小子第一次竟然这么久。 一线香没燃尽,炙哥儿噗通一声坐了下来,一看香没烧完又要爬起来继续,佟全之拉着他给他揉腿:“不要急躁慢慢来,你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炙哥儿实在是站不起来,用袖子擦了汗,呼呼喘着气道:“我明天一定可以。”说完炙哥儿又看着他:“不能和我娘说。” “知道,知道!”佟全之只得点头。 晚上周氏帮炙哥儿洗澡,炙哥儿两条腿一进水里就疼的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周氏一惊问道:“可是水太烫了?” 炙哥儿咬着牙摆手:“没事,没事,我一个人洗你出去吧。” 周氏狐疑的看看他,也没多想便出了门,第二天炙哥儿去析秋那边请安,析秋瞧着他走路硬邦邦姿势僵硬,拉着他问道:“你腿怎么了,骑马摔着了?” “没有。”炙哥儿摇着头随口编了个理由:“昨晚睡觉压着了有些麻。”说完在桌上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又被噎的咳嗽起来,析秋拍着他的背给他喂水:“你慢点吃,早饭马上就来。” 炙哥儿又抓了一块糕点在手:“三舅舅要来了,我去二门接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析秋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等晚上回来,析秋拉着炙哥儿在炕上教着他认字,炙哥儿靠在她身上不到一刻便沉沉睡了过去,析秋一惊起身看着他,心就提了起来,这孩子精力一直很旺盛,中午不睡觉晚上睡的迟,还从来没有哪天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恰好萧四郎下衙进门,她指指炙哥儿道:“您看他,我才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梦里面还不停嘶嘶的抽着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四郎凝眉走了过去,掀了儿子的腿和手肘去看,析秋就道:“我检查过了,不见外伤。” “或许是累着了。”他这两日不在家,都察院查蒋士林卖官贪墨,便开始细细查他这两年的进项,他一年俸禄三十六石包括蒋府庄子店铺的收入,甚至潜山书院的贴补悉数翻了出来,却发现蒋家早已经是入不敷出,蒋士林这两年在外头竟是拿了印子钱回府养家。 都察院的人咋舌,万万没有料到一个三品大员,竟然靠着印子钱养着一家子人…… 一时间弹劾蒋士林的风声便淡了下去,圣上闻言也诧异连连,赞道:“朕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他。” 蒋士林的查办搁置下来得了他并无贪墨的嫌疑,但张阁老却是恰恰相反,小到府邸摆设大到田庄店铺,家私多的令人咋舌。 萧四郎在炙哥儿身边坐了下来,摸着儿子疲累的小脸,抬头看着析秋道:“你若不放心便请了太医回来瞧瞧,他整日好动爬高爬低也不知摔着哪里。” 析秋也正是这样想的,第二天就请了太医回来,压着炙哥儿把了脉,太医却是道:“小公子身体很健康,也很结实,并无病症。” 析秋越发的疑惑,又问庆山和庆元,两个人皆是摇着头:“不知道。” “这孩子。”析秋叹气对炙哥儿多了一份注意,和萧四郎道:“要不要去问问三弟,炙哥儿这两天一直和他在一起。”话音一落,她忽然想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三弟是不是在教他拳脚?” 萧四郎眉梢一挑,觉得可能性很大。 析秋第二日偷偷跟在炙哥儿身后去了后院,远远的就看到炙哥儿四平八稳的蹲在山茶丛里,小小的人不过和山茶一般高,脸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她站在一边看了很久,炙哥儿额头的汗慢慢落在肩头,可他却依旧是满脸的坚毅,半分没有动摇。 她很震惊他对学武这件事这样执着,小小的年纪吃了这样的苦也不退缩。 “夫人。”春柳看着心疼:“炙爷这么小……会不会伤着。” 就听析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随他去吧。”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有着些微的落寞。 春柳回头看着炙哥儿,又看看析秋欲言又止。 “娘。”炙哥儿回到房里笑着道:“什么时候吃饭,我肚子饿了。”动了一上午能不饿吗。 析秋给他擦着汗,低声道:“三舅舅呢?”炙哥儿回道:“三舅舅说约了师兄弟吃饭,下午再来!” “那我们吃饭吧。”析秋让人摆了碗筷,炙哥儿趴在桌上也不用别人夹菜,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又回头看着周氏:“再给添一碗。” 周氏已经习惯了炙哥儿这两日饭量剧增的事实,笑着接了碗给他重新添了一碗,炙哥儿埋头吃着,析秋心疼的看着他,拿帕子给他擦嘴:“慢点吃,一会儿该积食了。” 炙哥儿好歹放慢了点速度,心里却惦记着佟全之上午教的那套拳法,想着再去练习练习。 “炙哥儿。”析秋索性放了碗看着他,问道:“你真的很想学武术?”炙哥儿一愣目光有些闪躲,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天没有响应,愣了一愣可他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道:“是,拳脚功夫有趣,比书上死硬的东西有趣多了。” 析秋用帕子将他嘴角的饭粒拭去,目光慈爱的看着他…… 炙哥儿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析秋,难道母亲发现了他偷偷学武的事所以不高兴了,他咕咚咽下饭菜,瞪着眼睛看着析秋试探道:“娘……您是不是很讨厌我练武?” “没有。”析秋微笑摸了摸炙哥儿的头:“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母亲没有不高兴。” 炙哥儿眼睛一亮,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到析秋面前,确认道:“您真的没有不高兴?” 析秋抿唇点了点头,道:“是!” “娘,您真好。”炙哥儿说完就环抱着析秋拱在她怀里嘻嘻笑着,又想到自己这两天正偷偷跟着三舅舅学武还没有告诉析秋,又昂头看着析秋讨好似的道:“其实……我这两天已经跟着三舅舅在偷偷练了。” 析秋轻笑刮了炙哥儿的鼻子:“是嘛,那学的怎么样?”炙哥儿就细细的说了一遍:“有点累,不过很有趣,我在梦里都在打拳呢。” “三舅舅过了年就要去军中了,你也要启蒙,这样好不好,你若是真想练武就得答应母亲一件事。”析秋说完,炙哥儿就正色以待点了点头,析秋柔声道:“等你舅舅走了,我便和你父亲商量给你请一位拳脚师傅回来教你,但是季先生那边你也不能落下了,你能不能做得到?” “能!”炙哥儿随的斩钉截铁:“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到时候娘可要考你功课的哦。”析秋低头看着他,炙哥儿点着头道:“一言为定。” 接下来几日,炙哥儿也不用避忌析秋,和佟全之就在后院练了起来,连着庆山和庆元也跟在后头,萧四郎瞧见有些惊讶,回来问析秋:“你同意让他学武了?” 析秋服侍他脱了外套,点头道:“他那样喜欢,我便想要阻止也没有法子。” 萧四郎转身过来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学武也可强身健体,将来你若不愿他上战场,就留他在身边便是。” “我算是明白了。”析秋叹气的在炕头上坐了下来:“便是将来我也是拧不过他的。” 萧四郎轻笑,在她耳边道:“不还有我嘛,我都听你的。” 析秋红了脸,嗔瞪了他一眼,问道:“这两日忙的很,朝中的事怎么样?” 萧四郎在床边坐了下来,析秋递了茶给他,他吃了一口将蒋士林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析秋叹道:“有王大人的事在先,他玩忽职守已是不容质疑,想要官复原职有些难了吧?” 萧四郎就点了点头,道:“张阁老自今日开始也被停职查办!” 析秋微微点头,萧四郎当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削弱沈季的势力断了他左膀右臂,正一步一步接近他最终的目标。 “沈家还在找沈安沈宁吗?”析秋问道。 萧四郎回道:“嗯,施胜杰奉了奏折,说是在广东寻到了皇长子的线索,现在朝中更是确信不疑了。” 施胜杰到底有没有找到,也只有他们知道了,析秋轻笑,没有说话。 宫中,皇后自小产之后,每日名贵药材养着,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弱了下去,沈太夫人每日进宫请安,急的也无心料理旁的事情,乐袖和雯贵妃共同代理着后宫诸事,一时间也打理井井有条。 析秋靠在床头打着络子,春柳端了茶进来小声道:“夫人在给谁打络子。”说完又凑过去看:“这样的我还没瞧过,可真好看。” 是用五彩的线编出来的,不过一掌长短上头却挂着三个不同形状的葫芦,圆溜溜的色彩鲜艳很是耀眼。 “给敏哥儿的,他身上那串打的太匆忙了,重新换一个。”析秋说完又一个小圆葫芦在她手中成了形。 春柳笑眯眯的道:“我们敏爷是最有福气的,能得了夫人这样一位好母亲。”析秋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嘴像是涂了蜜一样。” 春柳抿唇咯咯笑了起来,析秋揉着脖子抬头又问道:“碧梧呢,这两日也不怎么见她人。” “不知道,只要舅三爷来了她就不见了人影。”春柳无意的说完,就是一愣变了脸色去看析秋:“夫人,那丫头是不是?”对三爷又了非分之想?说完就发现析秋没有半点惊讶,她问道:“夫人早就知道了?” 析秋就点了点头:“她平日没心没肺的,可说起三弟就会来了精神。”她的身份,跟着佟全之最多也只能是个妾,析秋也不知如何和她说。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况且,也不知佟全之如何想的,如果佟全之有意碧梧又乐意,她倒没有多大的意见。 “我去找她去。”春柳说完便放了托盘出了门,析秋要去喊她却已经不见了人,她只得叹气摇头…… 析秋不知道春柳如何和碧梧说的,这件事佟全之又是怎么知道的,却没有想到他来求自己:“六姐……我……我……”说了半日却没有说出来。 “什么事也能让你吞吞吐吐的?”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佟全之,析秋笑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佟全之就红了脸,道:“我想和您要个人。”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要谁?”佟全之就咬着后槽牙脸红到脖子根儿:“您……您把碧梧给了我吧,那丫头大大咧咧的和我很投缘……”说完飞快的看了眼析秋:“反正我娘说让我带个丫头去辽东,带谁都一样,不如带着这丫头去。” “这件事,你和婶婶说过了?”析秋没有回答反问道,佟全之摇摇头又点头道:“只要你同意了,娘那边我去说,她一定会同意的。” 析秋没有应却将碧梧喊进来,问了她的意思,碧梧看看佟全之又看看析秋,点头道:“奴婢愿意跟着三爷去辽东。” 碧槐在一边急红了眼睛,她也没有想到这丫头愿意给舅三爷做妾,还愿意去辽东,她急着要说话,碧梧却是在析秋面前跪了下来,一脸正色的道:“夫人,舅三爷一个人在辽东身边也没打理的人,奴婢跟着去也能操持一些,不过……奴婢只去三年,三年后奴婢还回夫人身边行不行?” 析秋哭笑不得,合着这丫头根本不知道和佟全之去辽东的真正意义,她朝佟全之看去,佟全之也是有些愣怔的样子,显然没有预料到碧梧还有这样的打算。 “随你们吧,你们自己的终生大事自己拿主意,日子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我就不干涉了。”析秋淡淡的说完又对碧梧道:“三年后再说三年后的话吧!” 碧梧不明白什么过日子的事儿,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高兴,看了眼佟全之,朝析秋磕了三个头。 过了几日便是佟析砚出嫁的日子,佟府日日闹闹的将佟析砚嫁了出去,那一日佟析砚哭的如泪人一样上了花轿,三朝回门时,析秋便看到她满面娇羞若初嫁的女儿一般。 她笑问道:“四姐夫对你好不好?” “又拿我打趣。”说完不理析秋,析秋却是转头去问代菊:“在周家这两日如何?” 代菊就悉数说了出来:“老夫人对夫人很好,婆媳两人无话不说宛若母女一般,姑爷对夫人也是敬重的很,第二日一早陪着夫人逛院子,还带着夫人去爬了东山,夫人爬不动还是姑爷背着下来的……晚上也是,奴婢打了水去给夫人洗,是姑爷亲自接进去的……”说着红了脸,想到姑爷对夫人的宠爱,虽不如当时蒋姑爷和夫人整日黏在一起的感情,却也照顾的心细周到,处处都考虑得到。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希望周博涵不负他们所望。 年前,张阁老以贪墨徇私之罪共计八条,被卸了官位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再入朝为官,这已经是对他法外开恩,考虑他年事已高但凡入狱撑不过数月,圣上便放了他去归去乡野。 蒋士林以及其他共六位官员,降职的降职罚俸的罚俸,无一幸免,蒋士林则放了一个蜀中县令的官职,三月个之内到任。 一场风风火火的御史台弹劾内阁大臣三朝元老并且非常成功的案例记载入大周的历史的时间,在年前落下帷幕。 新年之前下了一场大雪,那一日萧延筝诞下麟儿,洗三礼的时候太夫人喜的亲自坐车和析秋一起去了庞府,庞贵彬跑前忙后太夫人看着打心眼里笑了出来。 年后回佟府,佟析砚意外的没有回来,析秋才知道成亲三个月不到的佟析砚查出了身孕。 析秋和江氏意外之余是满满的高兴,两人结伴去了周府,周夫人高兴的亲自迎她们进门,拉着江氏的手道:“托了您的福……”已是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 大家都以为佟析砚不育,便是佟析砚自己也做好了收了丫头放在身边的打算,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断了周家的后,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怀了身子,周博涵满面喜色,请了太医回府,但凡太医说的忌口和注意事项,他一一拿笔记录下来,又逐一仔细的吩咐丫头按照太医的嘱咐去办。 佟析砚含泪握着析秋的手,道:“……我真的没有想到。” 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还是没有想到周博涵会这样细心体贴,虽不曾有她向往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却如同寻常夫妇一样柴米油盐琐碎却安宁温馨着。 这边幸福安宁,蒋家却是翻了天,蒋老夫人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佟析砚怀了身孕,当场就气晕了过去,一个女人嫁到自己家里两年没有身子,转而改嫁去别处两个多月就怀上了,这样的刺激她如何能受得了。 她指着蒋老夫人就怒道:“老二这些日子天天歇着你房里,你怎么还没有动静?”蒋夫人不甘示弱,回道:“婆母,这话您不该问我,您该去问问二爷,我身子请了大夫瞧过好好的,有问题的话也只可能是二爷。” 蒋老夫人怒道:“放屁!”她站起来喷的满嘴的吐沫星子:“老二身子好的很,当年何姨娘不是怀了身子,有问题的分明是你!” “呵呵……”蒋夫人冷笑了一声:“你果真是老糊涂了,那佟家女人在这里两年没有身子,去了人家却立时就怀上了,你怎么不想想其中的道理,还有这府里不但是我便是几房妾室通房都没有身子,却独独何姨娘一人有过,你怎么不相信其中的道理,你还有脸来质问我?”说完甩袖道:“你也不要操心,我已请了大夫回来,等给相公检查了身子你就明白了,到底问题出在谁身上。” 蒋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只等下午郎中进府里来给蒋士林检查身体,蒋士林这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到也未多在意,可当郎中切过脉道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怔住,连同他在内:“蒋大人当年在福建受过重伤,康复后又未得到极好的调养……”说完看了眼蒋老夫人和蒋夫人:“行房并无大碍,可若是生育只怕有些困难。” “胡说!”蒋老夫人跳起脚来:“我儿子身体好好的,怎么会有问题。” 蒋夫人脸色也难看的很,她回头冷冷对蒋老夫人道:“他旁的医术不懂,男女孕事却是他家中祖传,你若不信他大可出去打听打听。” 郎中在一边拼命的点着头。 这宛若一个晴天霹雳,蒋老夫人差点晕厥过去,蒋士林瞪大了眼睛听着床前三个人仿佛唱戏一样说着他的事情…… 是他的身子不行,所以这么多年才没有子嗣,根本不是别人的问题。 “来人!”蒋老夫人让人将郎中撵出去,又将何姨娘找来,怒指着她就问道:“你说,你当年怀了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夫人在一旁冷眼相看,心中却掩不住悲凉,若是她不能生育将来收了丫头在房里生了孩子她养在膝下也可,她早就做好了打算,可万万没有想到,是蒋士林身体有问题…… 她这一生是注定没有子嗣了, 她千挑万选的人哪,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 何姨娘一番审问之后才和盘道出,当年她根本就没有怀胎,不过是自己记错了小日子的时间,后来圆了不了谎才和梅姨娘一起演了一场戏逼走了夫人…… 蒋夫人听着怒火交加,当场命人绑了何姨娘送庄子里去。 蒋士林听着,眼角便落下泪来,原来他们夫妻缘尽一切的罪错都是他一人造就…… 噗! 蒋士林只觉得喉间一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老二。”蒋老夫人扑了过去扶住蒋士林,就看见儿子惨白的脸空洞的看着床头,怎么喊都没了反应。 蒋家闹翻了天,析秋正送佟全之和碧梧出府:“时间充足你们不要太赶了,到了记得给我们来信。” 佟全之应是,对析秋道:“我和馆里的一位师父打了招呼,他答应到府里来教炙哥儿习武,师父为人豁达拳脚也是馆里数一数二的,教炙哥儿再合适不过。” “知道了,回头我让天诚专门去馆里请他进府!”析秋回道。 炙哥儿依依不舍的拉着佟全之:“……等我长大了,我也去辽东!”佟全之捏了炙哥儿的鼻子,笑道:“好!我在辽东等你。”说完带着碧梧上了马车,二夫人哭倒在江氏的怀里。 马车嘚嘚的驶出了府,碧梧从车里探出头来,拼命挥着手:“夫人,奴婢三年后一定回来。” 二夫人哭声一震,满脸的错愕的去看析秋,析秋也是无奈的笑着:“她意思是全之回京述职……” 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佟全之走的第二天,司榴生了个白嫩嫩的姑娘,庆山兴奋的回来和析秋描述:“妹妹长的像娘,真漂亮!” 析秋呵呵笑着,命春柳找了许多东西让庆山带回去,恰好萧四郎自外面进来,满面春风面含笑意,许久没有见他这样步履轻盈的样子,析秋也忍不住高兴,迎了他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春柳和庆山悉数退了出去。 萧四郎在炕沿上坐了下来,一用力就将析秋拉近怀里,在她脸上啪叽亲了一口,笑着道:“你猜?” 析秋想了想,问道:“福建那边有回音了?”萧四郎就摇了摇头:“比这还要好的事情。” “还要好的事?”析秋咯咯笑着摇着头:“不知道,四爷别卖关子了,告诉妾身吧。” 萧四郎就轻笑着回道:“岳父晋升为东阁大学士,入了内阁兼工部尚书,吴阁老也升任为内阁首辅。” 析秋一愣,从萧四郎身上站起来,不敢置信的道:“真的?”萧四郎就点了点头,笑着道:“明日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一趟,给岳父道喜。” 析秋喜的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大老爷自从五品外放的知州到七品的六部给事中,一路行来艰难万分苦熬至今终于算是出了头,她惊喜抱着萧四郎便啄了一口,万分感动的道:“谢谢四爷。” 萧四郎一愣,很享受她的主动却还是问道:“谢我作甚。” “若非四爷相助,父亲又怎么会这么顺利入内阁。”她泪眼朦胧为大老爷高兴,也为佟府高兴,或许以前的佟府别人记住是因为一门出了三位庶吉士,旁人赋予书香门第,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名符其实了。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抱着析秋道:“我不过推波助澜,岳父若无才能便是我再相助圣上也不会同意,内阁几位阁老也不会毫无异议,所以不用谢我!” 虽是这么说,可析秋却是知道,官员虽拼的是资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官场之中人脉是重中之重,真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便是这个道理! “还有一件事。”萧四郎说完一顿,语气淡了一分:“年前瑞雪兆丰年,又难得一年不曾有地方报出雪灾,圣上大喜一时兴起定了三月去关外行围狩猎。” “狩猎?”她第一次听到这事,大周朝乃马上得天下,但先祖也并非出生塞外,狩猎之事先祖也有此例但却甚少,不明白圣上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萧四郎便道:“年后文华殿新增了武讲师,圣上见大皇子柔柔弱弱连弓箭都提举不起便有些不悦,故而才生了此念。” 析秋拧了拧眉头:“那四爷是不是要先去关外布置准备一番?” “不用我去。”萧四郎淡淡的道:“韩承自请了差事这两日便启程去安排诸事。”析秋点了点头,萧四郎话锋一转便又道:“不过,圣上点名要带敏哥儿前往。” 带敏哥儿去? 析秋怔住。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39 玩笑 “四爷也随驾出行?”析秋在他身边坐下,平稳了情绪。 既然先前开路准备的人是韩承,那看来这次出塞行围的事圣上应该是交由五都督都府去办,那萧四郎应该会随行护驾才是。 果然,萧四郎点了点头,道:“是!” 析秋闻言没有说话,她不是觉得不安全,毕竟有萧四郎在,又是伴驾护卫必定防范的严密周到,她只是揣测圣上带敏哥儿去的意思,在宫中圣上是一朝天子无论一言一行都在众人注视之中,他不会也不可能去和敏哥儿说什么有过多亲近之举,那么这次刻意带着敏哥儿同去塞外,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那皇长子和二皇子皆是随行左右?”析秋转头过问萧四郎,他点了点头,道:“其它几位皇子年纪尚幼多有不便。” 析秋应是,想了想又问道:“时间也不多了,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妾身就给四爷和敏哥儿准备衣物吧。” “你看着准备吧,敏哥儿多带些厚实的衣裳即可,那边天气骤变时有发生!”萧四郎淡淡的说完,又握住了析秋的手多有不舍:“一去三个月,你和炙哥儿要不要搬回娘那边住些日子?若不然就回娘家住着,不然我也不放心。” 析秋想了想,点头道:“您就放心吧,府里也不是只有我们娘儿两,实在不行我就带着炙哥儿回娘那边住些日子。”一顿又道:“况且,还有一个多月,妾身再想想。” “也好。”萧四郎看着她最近总算将年前瘦掉的肉长了回来,养胖了一些,心中略感欣慰。 第二日,敏哥儿告假一日,析秋和萧四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佟府,一进门便是迎面而来的喜气,侧门外停了许多各府的马车,守门的婆子见是析秋的回来,隔着车就高兴的道:“六姑奶奶可算是回来了,刚刚四姑奶奶还在问您呢。” 佟析砚也回来了,析秋笑着隔着车帘问道:“都来了哪些人?” 守门婆子笑眯了眼睛,今儿她们可算是将一年的工钱都挣回来了,拿打赏拿的手都软了,可算是托了大老爷的福:“奴婢也记不全,不过听来总管说,几乎大老爷半数的同僚都来了,连吴阁老都到了。” 析秋回头去看萧四郎微微笑了起来,佟家门庭兴旺她怎么能不高兴。 果然,进了二门便瞧见丫头婆子穿梭其中,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江氏也是笑容忙面的团团转,析秋远远见了她喊道:“大嫂。” “六姑奶奶。”江氏穿着一件鹅黄的小袄外头罩着一件浅绿松花滚边洒金褙子,步履轻盈的过来,敏哥儿和炙哥儿乖巧的朝她行礼,江氏笑着点头对析秋道:“你从花园穿过去直接去西跨院吧,几位姑奶奶都在那边。”她知道析秋一向不喜与人打交道,况且,今儿来的都是朝臣,功勋之家大多只派人来送了贺礼并未到场,析秋也不认识也没有必要和那些夫人见面交往,便道:“前头好多人,你就去西跨院歇着,免得去了难脱身。” 析秋应是,问道:“四姐姐也回来了?”江氏点头道:“让她别回来,可非要回来,姑爷拧不过就用轿子抬回来的。”说着一顿见析秋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便问道:“六姑爷呢。” “一进门就被请去书房了。”析秋无奈的摇着头:“那我们去西跨院避一避,您一个人可忙的过来?” 江氏摆着手:“有什么忙得了忙不了的,我也习惯了,再说我也只用负责前头,厨房里梅姨娘看顾着,茶水点心罗姨娘看顾着,我也没什么事儿。” 析秋轻笑起来,梅姨娘如今正是求着江氏的时候,让她做点事也应该的,罗姨娘一向闲不住,忙着点也好。 析秋带着敏哥儿和炙哥儿去了西跨院,门口守着的婆子直接领着她去了佟析砚的院子里。 佟析砚笑盈盈的由丫头扶着站在门口迎她,坤哥儿和佟析环一左一右的立在她身边,析秋往后去看随即一愣,就看见穿着一件紫红色撒花褙子,头上插了七八只金钗步摇华光盈动的佟析言。 她一愣,没有想到佟析言也回来了,再去看她,她施了脂粉但面色却不好看,眼角也有细细的纹路现了出来,析秋暗暗惊怔,有些不敢去认眼前的刻意打扮却依旧露出老态的女子,是曾经冷傲妖娆的佟析言…… 佟析玉隔着几人在后头朝她盈盈一拜,穿着粉红的小袄外头一件芙蓉色的褙子,清淡素雅,析秋微微点头,目光又落在佟析砚身上,佟析砚笑着道:“敏哥儿,炙哥儿快进屋里来!”朝敏哥儿和炙哥儿伸出手去。 敏哥儿抿唇微笑颔首,牵着炙哥儿就跟着析秋朝里头而去,析秋笑着道:“没想到你回来了,这还没过三个月,你可要紧着心一些。”说着,朝佟析言微微颔首,佟析言没有反应,率先转过身进了暖阁。 析秋笑笑并未在意。 佟析砚一手牵着炙哥儿,一手牵着敏哥儿,回析秋的话:“这么大的事情,我自是要回来的,再说我坐的轿子相公亲自送我,不碍事的。”说完低头去和敏哥儿说话:“你带着弟弟和十二姨去书房玩,里头烧了地垄也不了冷的。” “是!”敏哥儿含笑应是,去拉坤哥儿的手,佟析环甜甜笑着牵着炙哥儿,四个孩子去了书房。 析秋四个姐妹进了暖阁,佟析言淡漠的坐在那边也不说话,低头喝着茶,佟析玉端了丫头奉来的茶放在析秋面前,笑着道:“六姐喝茶。”析秋笑着接了:“谢谢八妹妹。” 佟析玉摇着头,在析秋左手边坐了下来。 佟析砚挨着析秋坐着,显得有些兴奋:“你不知道,我昨天听相公这个消息真的以为在做梦,若不是相公拦着说天黑了路上不便,又答应今天一定送我回来,我昨天连夜就回来了。”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我们佟家算是真正的出人投地了。” “虽是喜事,可你的身体是紧要的,四姐夫做的对,得亏有他管着你。”析秋轻笑着打趣,佟析砚嗔道:“你还说,他管也是我让他管着,若不然我才不理他呢。”虽如此说,可眼睛却越发的明亮。 析秋看着她如沐春风的样子露出会心的笑容,佟析砚见此便明白析秋的心情,握着她的手彼此没有再说,当着佟析言和佟析玉,说多了她们还不定心里头如何嘲讽她呢。 两人又说起大老爷升职的事情,佟析玉接了话道:“我听大嫂说吴阁老和几位阁老悉数来了,这会儿书房里可聚集了朝中半数高官呢。”很高兴感叹的样子。 原本高兴说着话的佟析砚突然噤了声,气氛便有些冷下来,佟析玉面露尴尬。 析秋微笑着点头道:“是啊,也是父亲和大哥人缘好。” 佟析玉脸色总算好了一些,看了眼佟析砚,转头去和佟析言说话,怯生生的问道:“三姐,您好久没有回来了,最近可好。” “过的很好。”佟析言眼角瞟了她一眼,又侧过头看向窗外,佟析玉又讨了个没趣,便垂了头再没有开口说话。 析秋淡淡扫了眼两人,转头去问佟析砚:“周夫人身体还好吧?”佟析砚摇了摇头道:“年前我瞧着还觉得挺好的,心存了侥幸,总觉得这段时间喜事一件接一件的,娘的身子说不定好了,前些日子张医女去了一趟府上,结果却不是很乐观,我和相公也正为这件事愁着,生怕娘有个万一……”说着红了眼睛。 “都说好人有好报,周夫人那样心善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佟析砚还是忍不住抹了眼泪,点头道:“也只能求菩萨保佑,希望她能长命百岁。”说着又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孙子呢。” 析秋长长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这边佟析言冷笑一声,回道:“还没生,你又怎么知道是个孙子?”挑着刺儿说话。 佟析砚眉头一拧就要回嘴,析秋就拉拉她的手微微摇头,佟析砚便将不悦忍了回去,这边佟析言站了起来,俯看着三个姐妹,轻蔑的笑着道:“人生好事很多,又怎么能都落在你一人身上呢。”说着动了一步又道:“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说完朝门口而去。 佟析砚自从嫁去了周家脾气好了许多,这会儿也着实忍不住了,站了起来,道:“你什么意思,故意拿话来噎我是不是,你三年不回家,如今到知道回来了,怎么,是看见父亲升官了你就想起来你还是佟府出去的姑娘了?还是你又有什么事回来求父亲相助?” 佟析言冷漠转头过来,眼神冰凉:“那又如何,我是他的女儿他便是帮我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若觉得不舒服,大可告诉父亲,让她将我逐出门去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倒要看看新任的佟阁老能不能丢的起这个人。”说完,冷哼一声又道:“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寡妇,你最好不要和我走的近,否则你这难得二嫁出去的妇人,回头又克死了相公,与我相同了。” “你!”佟析砚气的脸通红,析秋拉着她,觉得佟析言这话说的太重了,愠怒道:“三姐,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你一个人孤苦飘零在外头,我们瞧见了也没有觉得痛快,你哪一日再嫁我们看着也不会眼红,既然大家都不相来往,那便面子上的事做足罢了,点头之交也不算坏了姐妹一场的情分,你又何必说这样难听的话出来。” 佟析言悠悠转头过来看析秋,撇着嘴角道:“你不用做这样的好人,我冷眼瞧着你一步步爬上去,也正在等着你有一日摔下来呢,六妹妹,你可要保重才是。”说完又去看佟析玉:“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画虎不像反类犬。”撇了析秋一眼:“别人的手段,可不是学了皮毛就能领悟的。” 佟析言说完便出了门,门外,外头有丫头迎过去问道:“夫人,我们可是要回去。”佟析言含笑的答道:“去前院,大嫂那么忙我总该帮衬一些才是。” 佟析砚呼呼喘着气,端着杯子猛灌了一口茶,佟析玉揪着帕子垂着头眼泪落在手背上,析秋拉着佟析砚坐下来:“你啊,总和她斗嘴又辩不过她,每每倒惹了自己生气。”说完又去看佟析玉:“八妹妹也别气了,我们认识她也不一两日了,她什么人你心里难道还不知道。” 佟析玉抹了眼泪没有说话。 “她真是太过分了,我真当她清高傲气的连娘家也不要了,年前大嫂让人去送年节礼,又丢了银子她还不是拿了,今儿回来便回来我们也没有说过她的不是,大嫂还高兴的迎她来我这边,她倒好拿话来噎我,她成了这样难道还怪我们不成。” “别说了,消消气,你还怀着身子呢。”析秋暗暗叹了口气,佟析言其实是一个矛盾体,若是按照她的脾气这个娘家定然是不想要的了,可是这两年她多少也听说了,她的日子过的很艰苦,一屋子的孩子,庶女嫁出去要陪嫁,庶子娶亲要聘礼哪一样都要她操持,即便是胡乱配个人家,几百两的银子也还是要拿出来的,七八个孩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三年没回来,期间也是江氏算着日子让邱妈妈过去一趟,却没有想到今儿也不知做的什么打算,回来了,回来也罢可还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有了佟析言惹来的不快,析秋也没了说话的心思,佟析玉情绪低落的回去自己房里,析秋则和佟析砚去了书房,坤哥儿提着笔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敏哥儿笑眯眯的站在一边指导,炙哥儿和佟析华拿着一堆的毛笔,在墙角当着箭练投壶,玩的不亦乐乎。 见析秋和佟析砚进来,几个孩子围了过来,佟析环小鸟一样说着话,逗的析秋和佟析砚哈哈大笑,佟析砚心疼的指着被扔了一地的笔:“这支可是父亲送我,这支是大哥送我的……怎么扔地上了。”却没有去捡,假意不满的看着炙哥儿。 罪魁祸首笑嘻嘻的回道:“四姨这里没有我送的,回头我也送您一支。”佟析砚呵呵笑了起来,捏着炙哥儿的小脸:“好,四姨记着呢。” 外院里头,大老爷一众人说的热闹异常,从本朝开国到明年春闱,从文人风月到名流雅士……内院里各府的夫人也是相谈甚欢。 一直到下午,析秋才算是见到了大老爷,她带着两个孩子给大老爷道喜,大老爷意气风发连连颔首,但见到敏哥儿时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僵硬一下,尤其当敏哥儿一声清脆的祖父唤他,析秋清楚的瞧见,大老爷的嘴角抽搐了几番。 她迅速低下头,将笑意隐了回去,一抬头却看见佟慎之正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她,她立刻正色以待,将萧延亦以及太夫人送来的贺礼给大老爷。 晚上吃了晚饭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去,萧四郎吃了点酒微合着眼眸似是打着盹儿,炙哥儿靠在析秋身上睡着了,敏哥儿盘腿坐在一边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视线悠远,马车进了侧门,刚在仪门停下天诚便迎了过来,掀了帘子回禀道:“四爷,蒋家刚敲了丧更,小人去打听过了,说蒋大人下午的时候去了。” 析秋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萧四郎用手托住:“小心一些。”让春柳扶着她下车,他自己凝眉道:“蒋家可有人来报丧?” 天敬就摇了摇头,萧四郎凝眉看向析秋:“让人准备了三牲祭品,明儿送去。”说完,将熟睡的炙哥儿抱在怀里,等着析秋和敏哥儿一起回内院,面上再无旁的颜色。 析秋回神过来回道:“是!”有些恍惚的上了蓝顶的小轿,敏哥儿伸手过来扶着她,低声劝道:“……听说蒋大人早年受伤毁了身子,停职后旧病复发一直不曾康复。” “我明白。”析秋心里明白,可听到蒋士林逝去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惊怔,她脑海中就想到当初在东跨院后当场长巷里,初次见蒋士林的样子,儒雅清风般的书生样儿,让人觉得舒服。 他有着寒门子弟传奇的一生,从高中探花名动天下,到挂印而去不计回报开了私塾,又独自远赴福建重伤而归,直至空降入朝入吏部为官……到如今的名败身死……每一件事都仿佛是惊天动地出人意料的,让人不想不记住也不成。 她叹了口气,想到当初在蒋家,蒋老夫人撵佟析砚出来时的样子,她不知道蒋士林病情为什么会突然恶化,不知道是不是和佟析砚有关系,若是有蒋老夫人此刻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忽然有些担心佟析砚,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想到这里,她就掀了帘子对春柳道:“你去房里,我记得我有几匹苏州菱棉布你拿了送到周府去,就说这种布柔软吸汗,做孩子的里衣再合适不过。” 春柳一愣,点头应是,回道:“奴婢这就去。”又回头对天诚道:“你去备马车,我一会儿就出来找你。” 天诚应是。 佟析砚怔在那里,听着书房里周博涵和身边常随说着话,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蒋大人下午去了……”的话。 蒋大人?朝中没有几位姓蒋的,那肯定就是蒋士林了。 她忍不住的倒退了一步,就靠在了代菊身上,代菊扶着她担忧的喊了声:“夫人!” 佟析砚没有反应,心中蒋士林以往的音容笑貌一点一点划过,她捂着胸口觉得那里有点空,却不觉得痛……她觉得有些可笑,像是做梦一样。 那个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走了。 那个她曾经疯狂的爱过,也用尽全力恨过的男人,那个参与了她懵懂青涩的少女时期的男子,就这样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去了。 她紧紧攥了拳头,鼻头发着酸,却发现她哭不出来。 她愣住!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周博涵开门站在门口,有一丝惊讶的看向佟析砚,却在发现她的表情之后,立刻明白她为何如此,脸上的惊讶就一点一点淡了下去,随即眼底划落落寞,他淡淡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可是有事?” 代菊焦急的扯了扯佟析砚的衣袖:“夫人。”又笑着对周博涵道:“老爷,夫人担心你晚上没有吃饱,来请您去吃宵夜的。” 周博涵目光一顿,朝佟析砚看去,佟析砚依旧愣怔着没有反应。 “我不饿。”他快速的说完:“扶夫人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说完又吩咐身后的常随:“送夫人回去。” 代菊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豁出去的去掐佟析砚的胳膊,佟析砚惊醒过来看向周博涵,却已没有了心情吃宵夜,微微蹲身回道:“那相公也早些歇着,妾身先回去了。”带着代菊出了书房。 周博涵看着佟析砚离开的背影,目光垂了下来,有些怅然。 “夫人。”代菊一进了房门就急着道:“您这是怎么了,您明明去请姑爷吃宵夜的,怎么又愣在那里不说话。”代菊红着眼睛道:“夫人,奴婢说句不得当的话,那个人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和夫人没有关系了,夫人不该总想着以前,要多顾忌姑爷的感受啊。” 佟析砚木然的看了眼代菊,没有说话。 代菊气的跳脚,可又不敢说太重,姑爷刚刚那眼神,分明就是对夫人生出了失望。 若是姑爷因此生了嫌隙,这可怎么是好。 忽然,外头有丫头喊道:“夫人,督都府的四夫人让身边的妈妈送东西来了,还说有话和要回您。” 代菊一怔,顿时笑了起来:“快请进来。”又对佟析砚道:“夫人,四姑奶奶送东西来了。”四姑奶奶一定是知道了蒋大人的事,怕夫人想不开钻了牛角尖而做出什么坏了夫妻情分的事情来。 佟析砚慢慢抬头朝门口看去,就看见春柳带着两个婆子各人手里抱着几卷布料进来,朝她行了礼,春柳笑着道:“我们夫人想起来,说府里有几步苏州菱棉布,让奴婢给夫人送来,说做了小衣裳又柔软又吸汗,给孩子最合适不过了。” 佟析砚闻言一震,手就不由自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她顿时明白了析秋的用意,周府里不管如何几匹这样的棉布还是有的,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析秋没有必要特意送来,即便是送来也不可能紧赶着这个时间。 她是在提醒自己,她和周博涵已经有了孩子,她的未来是维系在周博涵身上,和蒋士林再没有半分的关系,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是痛还是麻木,都要以孩子为主,不要再生波折。 她低着头,去看还不曾隆起的肚子,那里面有她和周博涵的孩子,她曾经连做梦都盼望着能为蒋士林生个孩子,后来得知自己不育,她也断了这个念头,却没有想到还有一日她能怀上…… 虽不是蒋士林的孩子,但足以弥补了她的遗憾。 她忽然站起来,微笑着对春柳道:“回去告诉六妹妹,就说我收下了,谢谢她!” 春柳应是,让婆子将布交给代菊,她则告辞回去了:“就快要宵禁了,奴婢赶着回去复命。”便出了府。 佟析砚走去桌边,摸着并排堆着的几匹布,眼睛涩涩的却一滴都没有落下来,她叹气的摇摇头,她以为她很伤心,但身体却给了她真实的反应。 对于蒋士林,她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悸动和痛恨,有的只是熟悉的陌生。 “夫人。”代菊观察着佟析砚,轻声的试探道:“这些布奴婢拿去收了?” 佟析砚却转头看她,问道:“宵夜做好了吗?”代菊一愣,随即乐着点头不迭:“好了好了,奴婢让人端过来?” 佟析砚微微颔首,回道:“拿来给我吧,我送去书房。” 代菊笑着立刻跑了出去提了食盒,扶着佟析砚就去了书房,房门并未关上,她站在院子里就看见周博涵负手站在书桌前,提着笔却不曾落下,一滴滴浓浓的墨汁落在宣纸之上,他却浑然不知。 佟析砚笑着走进去,将食盒放了站在他身边,轻声道“怎么落了这么墨汁。”说完拧了眉头道:“可惜了一张纸。” 周博涵一愣转头过来看她,就只瞧见佟析砚乌黑的发顶,手中的笔被她接了过去,周博涵侧目去看她的动作。 就见佟析砚在落了数滴墨汁的宣纸上,提袖作画,不出片刻一位揽镜梳妆的美丽女子跃然纸上,脸上皆是幸福的甜蜜,栩栩如生…… 她娇俏的抬起头来,笑盈盈的去看周博涵:“妾身画的不好,可否请相公题诗一首,让妾身也不至于毁了这张纸?” “好!”周博涵含笑,握住了佟析砚拿笔的手,夫妻同书,片刻一列行书入目:山泉散漫绕街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佟析砚低头,面颊微红…… 析秋听春柳说完,终于松了一口气,萧四郎揽着她道:“周大人既娶了四姨,心中便应已做好了接受她过去的准备,堂堂男子怎会如此心胸狭隘。” 析秋情绪也不是高,闻言便扭头过来看他,回道:“是,堂堂君子自是不会哭闹,只会憋闷在心里而已。” 萧四郎一愣,想到成亲时他对析秋的误会,以拳抵唇干咳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佟析言回到府里,刚刚梳洗好要去歇息,外头丫头敲着门进来又关了门,佟析言满脸不悦的问道:“怎么了,鬼鬼祟祟的。” “夫人。”丫头就回道:“蒋大人去世了。” 佟析言上床的动作一顿,就愣在床沿不敢置信的道:“死了?” 丫头就点点头:“奴婢刚刚听说的,下午的时候去了,蒋家已经报丧了,确认无疑。” 佟析言眯了眼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丫头道:“快,将我的匣子拿过来。”丫头闻言立刻从柜子里拿出她的匣子来,佟析言慌忙打开匣子,就从里头拿出几张字据出来,一共是五百两银子,她满面不安的道:“他人死了,这钱要如何收回来。”这可是她所有的家当。 “夫人,死了也要收啊,她死了不还有蒋夫人和蒋老夫人嘛,再不济还有蒋大爷和蒋大嫂子啊!” 佟析言一下子合上匣子,咬牙道:“对!便是我不要,蒋大嫂子也会要的,她拿的可比我的多。”说着一顿又道:“明天你去找一趟五夫人,这趟买卖是她张罗的,就算到最后蒋家还不上,也要让她给吐出来。” 这两年她们在外头放印子钱,都是通过五夫人的手放出去的,五夫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头收了各府夫人手中的银子,再高利放出去,这两年赚了不少,这笔钱她得负责讨回来。 此刻,五夫人正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和萧延庭说,萧延庭向来最不耻这种下作的行为,他若是知道定然又是一顿吵闹。 她年前就开始联系蒋士林,可那时候蒋士林已经病倒了,左右见不到人,就让蒋大嫂去敲打提醒一下,蒋大嫂子哪里敢,小叔子拿印子钱养他们一家,她却拿着余钱去放利,这要是被发现他们一家子也不要再在京城待了,便是一个马氏就能把她给收拾了。 她当时也没觉得多严重,也听萧延庭说蒋士林是人才,即便现在落魄了过几年等张阁老的事情过去,圣上定然还会招他回来,她心想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太着急,只要人在他又正是风头正紧的时候,她这个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猝然死了。 这笔钱,这两年稀稀落落几百几百的拿着,还一些欠一些总共有两千两呢,只要明天那些人得了消息,定会来找她要钱,她手中两千两凑一凑也能拿出来,怕就怕有了这种事,另外几位夫人意识到此事风险很大也来要钱,她别处放的钱可是这几倍之多。 她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脑中拼命去想应对的法子。 第二日子一大早,她还没起床大门就被人拍响,各府夫人身边的婆子陆陆续续上门来,委婉的直接的都来打探钱的事儿。 五夫人忙的焦头烂额,嘴皮子都磨薄一层总算将人送走了,她就急急忙忙让人去请蒋大嫂子,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 蒋大嫂子此时正在灵堂和病倒了的蒋老夫人身边奔波,脚不沾地,心里却又着急生怕事情败露,马氏定然不会饶她,又怕自己的钱真的打了水漂…… 五夫人匆忙换了衣裳,亲自登门去跟蒋夫人要钱,却在门口就被蒋夫人哄了出来,马大奶奶正带着家中婆子忙着搬蒋夫人的嫁妆,蒋夫人也在收拾衣裳首饰准备打道回娘家。 五夫人碰了一鼻子灰,连个要钱的人都没有。 一天的时间,嘴角就急出了火泡来,任三奶奶又带着丫头到府上来不软不硬的闹了一通,她陪着笑脸拍着胸脯将人送走,才要关门,门外便有个面生的婆子露出笑脸来:“五夫人,我们太夫人请您过府一叙。” 五夫人一愣,问道:“哪个府的太夫人。”来人自报家门:“沈国舅府!” 五夫人怔住,她便是再不关心朝事,也多少在萧延庭口中听到一二,沈家如今和侯府也算是水火不能相溶了,沈太夫人怎么会好好的来请她过府? 她沉了脸,回道:“回了你们太夫人,我这会儿没空。”就要关门。 来人却是笑着道:“我们太夫人说,五夫人想必也知道了,如今圣上要加赋渔业税,当初藤家的海运虽不受影响,可所属的几处渔场却要受到极大的冲击,太夫人和国舅爷都忙的很也无暇顾忌,而且在这方面又没什么经验,所以,想请五夫人过府向您请教渔场的经营之道。” 五夫人闻言一愣,藤家的产业之中有几处渔场分别在哪里她太清楚了,也知道渔业税一旦加赋,渔场若不变动定难以维持生存下去,沈太夫人和沈国舅没有经验实在太正常了。 “什么意思?”五夫人戒备的看着她。 来人又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太夫人说,若是不行她索性将渔场还给藤家也罢,省的她再为这样的小事头疼。” 五夫人眯起了眼睛,将信将疑的看着来人,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藤家如今似落水狗一样,如果能将渔场收回去,假以时日以二哥的能耐,再有她相助一定还能东山再起。 “五夫人就随奴婢走一趟吧,也不耽误您的功夫,稍后就送您回来。”来人说着就伸出手做出请势,让开门,五夫人就看见挂着沈府标记的马车停在门口。 她略一犹豫便上了车。 析秋在房里给萧四郎和敏哥儿准备去行围的行李,萧四郎难得闲下来早早回来,跟炙哥儿两人在她身边围着帮忙,一大一小斗着嘴,析秋满脸的笑容,回头问萧四郎道:“听说二哥去了趟山东?” 萧四郎动作一顿,又回道:“嗯。”说完,析秋问道:“二嫂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病情比以前更严重了。”析秋停了手里的事情,回头问他:“可商量了何时宣布……”死讯。 这件事虽做的有些不地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可一直这样悬而未决,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对萧延亦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萧四郎拧了拧眉头没有说话。 这边岑妈妈从蒋家回来,回析秋的话,萧四郎就将炙哥儿带到院子里去玩,教习武艺的师傅要等炙哥儿开馆后再进府,所以这段时间炙哥儿一见萧四郎有空便盯着他,让他教他拳脚。 萧四郎也乐的和儿子打闹,又见炙哥儿确实有习武的天分,便也静心去教他。 析秋在房里听岑妈妈说话:“奴婢去的时候马大奶奶正带着人在给蒋夫人清点嫁妆,蒋老夫人病着,奔丧的看病的还有寒门弟子送别吟诗的,还有哭嚎着喊恩人的,还有醉酒的闹事的……甚至还有讨债的,乱哄哄作了一团。” 析秋拧了眉头,问道:“蒋夫人清点嫁妆,这是要回娘家了?”岑妈妈想了想就点头道:“奴婢瞧着是这意思。” 析秋没有料到蒋士林死后,蒋家竟然乱成了这个样子,马氏真是能耐的,相公刚一去世就带着人收拾了行礼,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她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岑妈妈却是露出疑惑的样子道:“夫人,奴婢出门的时候还瞧见了五夫人。” “五夫人?”析秋挑眉,问道:“她是去奔丧的?”知道五夫人和蒋大嫂子向来走的很近。 岑妈妈就不确定的摇摇头,回道:“奴婢瞧着不像,她手里拿了字据,竟像是……像是要债的。” 要债? 难道五夫人放印子钱?她是知道蒋士林的事儿,在外头拿印子钱养家的,难道这些钱是五夫人放给他的? 现在蒋士林死了,她怕要不回钱,就着急去和蒋夫人要? “奴婢看着她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就没有上前去打招呼了。”岑妈妈摇摇头,想到五夫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评价。 析秋侧身端了茶盅过来,低头用杯盖刮着浮沫没有喝,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你指使个婆子去一趟侯府,和太夫人说一声,说我明天过去。”析秋凝眉吩咐岑妈妈。 岑妈妈应是而去。 ------题外话------ 有人说沈太夫人很笨,为什么不和萧家示好,和和气气的多好,到时候再给敏哥儿一点甜头,别的先不论。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她猜不准萧四郎的意思,更猜不准圣上的意思。 福建沈氏对圣上当年的恩情她是知道的,又是和敏哥儿娘是发妻,圣上心中如何想的,她不敢去赌,事情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算把握,赌别人靠别人那都是虚的,非明智之举。 所以,沈太夫人不是笨,她这样做恰恰是最合适的办法,斩草除根才是真正的安全。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40 出行 “娘。” 析秋进门时,沈太夫人正抱着萱姐儿在玩,见析秋进来,笑着招手道:“刚刚萱姐儿还在问四舅母呢。”说着在萱姐儿脸上亲了一口,乐呵呵的道:“萱姐儿,是不是?” 萱姐儿甜甜的点头,对析秋道:“是,萱姐儿好想四舅母哦。” 析秋笑了起来,走过去弯腰看着萱姐儿,笑着道:“哪里想我呢?”又戳戳她的小脸:“是心里想,还是嘴巴想?” 萱姐儿眨巴眨巴大眼,撅着粉嘟嘟的嘴巴,道:“哪里都想。”朝析秋伸出手来:“抱抱!”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捏着萱姐儿的小脸:“哎呦,你这个小东西,见了舅母就不要祖母了。”将萱姐儿递给析秋,析秋抱在手里站了起来,萱姐儿就回头着急的对太夫人解释道:“不是,萱姐儿也喜欢祖母呢。”既紧张又讨好的样子。 析秋和太夫人皆是哈哈笑了起来。 “大嫂呢。”析秋抱着萱姐儿在椅子上坐下来,太夫人回道:“回娘家去了,唐老夫人的身子也不知何时能康复,也苦了她两头跑。” 析秋叹了口气,她又低头去和萱姐儿说话:“是谁送你来的,你娘还好吗?” “是爹爹送我来的,娘挺好的,弟弟也挺好的。”萱姐儿俏生生的靠在析秋怀里,玩着她胸口别的一枚绿玛瑙的盘扣,笑眯眯的问析秋:“四舅母,您怎么没有将四表哥带来?萱姐儿想他了。” 太夫人也点着头:“好几日没见到炙哥儿了,你怎么没将他一起带来。” “他啊。”析秋轻笑着道:“前几日四爷新教了一套拳法,他就迷住了一样,日日躲在房里打拳呢,也不出去!” 太夫人笑着摇头,又道:“这小子,是他们哥儿几个里最像我们萧家的人了。” 析秋正要说话,萱姐儿便歪着头问道:“什么叫像萧家的人,祖母……那萱姐儿像不像?” 太夫人听着乐不可支,连连点头哄她:“像,我们萱姐儿也像的很。”说完,又去问析秋:“昨儿就让人来打了招呼,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心里想您了,过来看看。”说着低头去逗萱姐儿说话,太夫人微微颔首看着析秋很喜欢萱姐儿的样子,又想到去年小产的事儿,微微叹了口气…… 析秋又陪着太夫人坐了会儿,晟哥儿和鑫哥儿已散了馆回来,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进门,鑫哥儿瞧见析秋就笑眯眯的喊道:“四婶婶。”说着走过来问道:“敏哥儿和炙哥儿跟您一起来了吗。” 析秋帮鑫哥儿脱了外头的披风,摇头道:“敏哥儿去文华殿,炙哥儿在家里呢。”这边晟哥儿朝析秋抱拳行礼,九岁的晟哥儿长的越发像五爷,不过气质要比五爷磊落一些。 鑫哥儿逗着萱姐儿,又去了太夫人身边说话。 析秋微微点头,道:“这么冷的天,你每天两府往返累不累?”晟哥儿摆着手道:“不累,父亲每天都送我来。” “是嘛,你父亲和母亲都还好吗,还是过年的时候见了一面,也许久没有见过。”析秋笑着问他,晟哥儿点着头回道:“挺好的,不过娘好像有些不舒服,昨天晚饭都没有吃。” 太夫人这边深看了晟哥儿没有说话,析秋暗暗挑眉,追问道:“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回去瞧过?” 晟哥儿就摇摇头:“没有,她说没有事父亲就没有请大夫,不过我早上出门前去请安的时候,她还是靠在床上,我和她说话她也是有气无力的。” 难道真的病了?析秋回头去看太夫人,道:“娘,要不要请了太医过去瞧瞧,五弟去衙门了,弟妹一个人在家若是有个什么事,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晟哥儿也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顿了顿淡淡的回道:“让胡总管请了大夫去瞧瞧吧。” 晟哥儿也笑了起来,点头道:“我去告诉胡总管。”说着就要出门去,太夫人喊住他:“外头冷,让婆子去跑一趟便是,你就别出去了。” “哦。”晟哥儿应了乖乖的在析秋身边坐了下来,萱姐儿在析秋怀里歪着头去看晟哥儿,道:“大表哥,五舅母生病了吗?” 晟哥儿笑眯眯的回道:“不知道,等太医瞧过了才知道。” 析秋中午陪着太夫人吃了饭,又不放心炙哥儿一个人在家,便遣了春柳回去瞧瞧,下午胡总管就回府回话道:“去瞧过了,太医说肝火有些盛,其它倒还好。” 太夫人闻言一愣,随即不冷不热的道:“也不知折腾了什么事!”说完便没了话。 析秋笑着问道:“去的时候五弟妹在做什么,起了没有?”胡总管想了想回道:“起了,听到我们过去还出了门,我们回来时她也像有事坐车出了府,小人瞧着应是没有大碍。”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 “别说她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炙哥儿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中午吃了没有。”太夫人接过萱姐儿催析秋回去。 析秋点了头道:“那我就回去了,天气冷您注意身体。” 太夫人应是:“知道了,知道了,去吧!”看着不耐烦,可眉眼都是笑。 析秋笑着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门,等回到家里她便交代天诚道:“你去打听打听,五夫人这两天都做了那些事情,回来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天诚一愣不明白夫人怎么好好的打听五夫人的事儿,可还是点头道:“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五夫人为人她很清楚,把钱看的比命还重,以前有个藤家资助又是在侯府里,她还好一些,可出了府单独过日子,藤家只怕还需要她来接济,放出去的印子钱收不回来她怎么能甘心。 这样的人,为了钱能做出许多事情来,虽不一定能伤天害理,可难保不会做出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到时候太夫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闲气。 下午天敬就回来了,一一回禀打听的事情:“五夫人下午去了店里,小人瞧着应该是进了货,还给店里的伙计发了工钱。”顿了一顿又道:“下午就回了府,不过任三奶奶去了,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出来了,然后蒋府的蒋大嫂子到了,小人听着声音像是吵起来,蒋大嫂子出来的时候还由人扶着出了门!” 析秋微微颔首,五夫人和佟析言以及蒋大嫂子有接触她也不奇怪,她点头道:“辛苦你了。” 天诚笑着回了,转身出门,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回头看着析秋有些不确定的道:“小人离开时,有个婆子从侧门进了门,小人也没在意,不过瞧着那婆子长相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婆子?”析秋坐直了身子,问道:“会不会是那个府中夫人身边的妈妈?” 天诚也点着头回道:“小人也是这么想的。”他就是觉得可能是哪家夫人身边跟车的婆子,曾经在哪里见过有些面熟而已,刚刚犹豫着要不要禀了给析秋。 析秋也没有在意,五夫人既然放印子钱,府中就必然有许多这样的婆子来往,也不足为奇。 说着话,恰好萧四郎进门来,析秋迎过去,萧四郎见了天诚也在问道:“在说什么。”析秋就当着天诚的面回道:“我让天诚去五弟的府上看了看。” 萧四郎眉梢一挑,看向析秋问道:“怎么去打听五弟的事儿?” 天诚见他们夫妻说话,便行了礼退了出去,析秋在萧四郎对面坐下,就将五夫人的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当初蒋士林拿的印子钱就是她放出去的,这件事可大可小,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儿来,我便留了心格外在意了些。” 萧四郎听着就拧了眉头,露出不悦的颜色来:“她店铺田庄也都有收入,当初分出去的银子也够她和老五过一辈子的了!”显然对五夫人放印子前的事很不满。 “这件事也不知道五爷知不知道,您看,要不要和五爷商量商量?” 萧四郎放了茶盅,愠怒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明天我去找老五说一说。”析秋怕他又对着萧延庭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萧延庭憋了委屈回去又和五夫人一通吵打,闹大了也不好看,就劝着道:“您也别骂五弟,这件事我看他也不定知道,只要五弟妹收了手也就罢了。”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沉默了片刻还是依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第二日见了萧延庭,还是忍不住一通骂,萧延庭听到五夫人放印子钱的事也是震惊的很,心里发虚垂着头也不敢说话,等萧四郎说完他回了府,果然和五夫人就吵了起来。 五夫人气怒交加,指着萧延庭就骂道:“你一时买张字画一时买支羊毫的,还三不五时和狐朋狗友的去花天酒地,我若不放利钱出去,这个家早就倒了!” 萧延庭拧了眉头怒道:“当初分家出来娘给的钱够我们花一辈子,就是你什么也不做我们也饿不死,你不用拿这个话来匡我,你挣的钱去了哪里你自己清楚,每个月送去通州的钱比我们一家人花销的还要多吧,这些事我就不说你了,可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传出去你让我面子往哪里放?” “呵!”五夫人拍了桌子回道:“你还当你是侯府的五爷呢,我告诉你你早就不是了,你顾忌你的面子侯府的面子,他们什么时候管过你?整日里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延庭被她的话气噎了半天,站起来就将桌上茶碗瓷碟挥在了地上,噼啪作响一片:“你怎么就没有良心呢,晟哥儿这几年难道是你养着的,你什么时候管过他,整日里就知道在外头抛头露面,你出去瞧瞧,哪家夫人像你这般不知廉耻。” “你!”五夫人扑过来:“我没有良心,我看是你才没有良心,我辛苦操持家里,你竟然还说我不知廉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夫妻两人又是一通打闹,晟哥儿站在门口脸色一沉,扭头就跑回了侯府。 五夫人气的又哭又叫,便想到沈太夫人的话,她咬牙切齿的对萧延庭道:“你不忍就休怪我不义!”说完,拼命的将萧延庭推出房门:“你给我滚!”关了门就呜呜大哭起来。 天诚匆匆忙忙的回了内院,析秋正陪着炙哥儿在散步,惊讶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夫人,小人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婆子了。”天诚有些激动的说完,析秋闻言一愣,才明白她说的哪件事,遂问道:“嗯,你说。” 天诚顿了顿就道:“那婆子是沈府里的跟车婆子,有次沈夫人来府里就是她在外院跟车来的,有两年了小人也只见过一面,所以当时就只觉得眼熟,一时没有想起来。” 沈府的婆子,怎么会去找五夫人? 析秋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五夫人在外头交友极广,但也只限于京中一些小户,妇人之间来往较多,功勋之家因为藤家的事情,一向和她不大走动,又因为五爷本就是庶出的,说起话来还是隔着一层的,她什么时候和沈府又有来往的? “你仔细去查查,那婆子找五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事情牵扯到沈府,她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天诚应是:“小人知道了。”转身又疾步走了出去,炙哥儿拉着析秋,问道:“是大哥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析秋摇着头笑道:“是,不过是小事!”说完母子两人又去散步,炙哥儿边走边问道:“娘,还有多久才开馆?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季先生年前回乡过节去了,析秋给了他一个半月的假期,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晚上天诚回来,回析秋的话,恰好萧四郎也在,便仔细回道:“小人打听到了,那婆子一共去了两次,头一次是十八那日,就是蒋大人去世的那天下午,五夫人还上了婆子的马车,马车在城里绕了几圈就去了沈府,在沈府里待了一个半时辰才出来的。”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具体说了什么小人没有打听出来。” 析秋和萧四郎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五夫人怎么会私下里去和沈府的人接触,析秋道:“已是很不易了,辛苦你了。” 天诚不好意思的回道:“沈府赶车的婆子好酒……小人也是运气好。”他们私下里也会和各府赶车的,管事的有些接触,亲疏不同但各人的脾性底细却了然在心,俗话说欺上不瞒下,不论大小的事情,这些人都看在眼中可能比主子还要清楚。 “你去吧。”萧四郎端了茶垂了眼帘,天诚应是退了出去。 析秋满心的疑惑,难道沈夫人也在五夫人那边放了钱?没有别的解释,藤家的产业还在沈氏手里,五夫人不恨沈氏已是不错了,怎么还能和他们来往呢。 不过显然这个理由也是站不住脚的,以沈夫人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做这样失脸面的事情。 她看向萧四郎,问道:“四爷,这些朝堂之中有什么事吗?” “圣上下令自五月起加赋渔业税,旁的倒也没有。” 渔业税的事情对沈氏是个不小的冲击,可并不影响大局,沈太夫人和五夫人到底说了什么,想做什么? 她低头喝着茶,慢慢的啜着将各种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猛然的,她就想到二夫人的事情:“宣宁侯府主母的位置一直空缺无人,他们找五弟妹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萧四郎眉梢一挑,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有这种可能。”析秋不等他说完,便又道:“依妾身看,不管他们是不是这个打算,我看二嫂的事情还是早些处理的好,免得夜长梦多生出旁的枝节来。” “嗯。”萧四郎点了点头,就道:“我让人去请二哥过府,和他商量商量。” 晚上萧延亦便过了府,萧四郎直接请他进了内院,当着析秋的面和他商议二夫人的事:“既然山东那边你也安排好了,不如明天就派了人出去报丧吧!” 萧延亦目光顿了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看了眼析秋又朝萧四郎看去。 萧四郎就将五夫人和沈氏的事情与萧延亦说了一遍:“正如析秋所言,即便沈氏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也要早些解决了这件事,免得夜长梦多。” 当初二夫人是沈姨娘送出府的,沈太夫人是定然知情的,她这么长时间没有拿这件事做文章,只是因为朝中的让她无暇分身而已……现在皇后在病中,沈氏又断了双臂,她们必然会在别的事情上还击,而通过这件事打击萧延亦,却是一个最省时省力也最直接的办法。 萧延亦微微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我回去和娘商量一下,若是没有意外,明天便派人出去报丧。” 萧四郎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太夫人连夜让人将萧延庭夫妇找回府里,审问五夫人去沈府到底为何事,五夫人一时愣住没有想到太夫人知道了这件事,却是一口咬死了不说,只说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门拜访。 太夫人指着她怒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最好给我长点脑子,不要贪点小便宜,将自己命都搭进去了。” 五夫人垂着头却不认错,她们早就被逐出府去了,什么时候占过府里的便宜,嫁出来这么多年,她也明白了,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的娘家。 太夫人逼问了半天得不出结果,怒着让五爷带着她回去:“以后晟哥儿就和以前养在我跟前,跟着你们这样的老子和娘,定是要将孩子给养歪了。” 萧延庭羞愧的半拖半拽的将五夫人带回府去。 第二日一早,宣宁侯府意外的敲了丧更,报出二夫人去世的消息。 一时间满城唏嘘不已,当年风光一时的承宁郡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 五夫人闻言一怔,腾的一下自床上坐了起来,问道:“报了丧?你确定。”她身边的妈妈就点了点头:“奴婢确定,这会儿侯府里已经有人去奔丧了。” 五夫人就瘫坐下来,她垂头丧气的穿了衣裳,又对妈妈道:“去备了马车,我们去一趟沈府。” 妈妈应是,五夫人坐了车照样在城里转两圈,才去了沈府。 等了半天的通禀,才有婆子领着她进了门,沈太夫人高坐在上端着茶不冷不热的看着她:“你还来做什么。” “太夫人。”五夫人笑着道:“我也没有料到,他们早不报丧晚不报丧,却赶的这么巧。”说着一顿又道:“不过,现在我去办应该也不算迟的。” “不劳驾五夫人了。”沈太夫人淡淡说着:“这件事往后不要再提了,我若有事会让人再去寻你。” 五夫人一愣,她们可是说好了,由她亲口将二夫人的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沈太夫人将藤家太仓和宁波两个渔场还给她的:“那……渔场的事,您什么时候兑现?” 沈太夫人惊讶的看着她:“什么渔场?” 五夫人一惊沈太夫人果然不认账了,她正要说话,沈太夫人已经端了茶:“送客!” 五夫人气冲冲的被请出了沈府,她一出去沈夫人便进了门,问道:“娘,萧家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报了丧?” “无所谓了,我本也没有寄多大的希望,只是想在圣上出宫前拖住萧四郎罢了,既然她们这么做,就改日寻了时机让皇后求了圣上赐婚便是,再说萧延亦这次留在京中,我们还有时间。”沈太夫人说完,站了起来:“陪我去换了衣裳,我要进宫一趟,” 沈夫人应是上去扶着沈太夫人,沈太夫人走了几步,忽然又道:“刚刚五夫人说要渔场,不如将太仓那间送给她……让他们也热闹热闹。” 沈夫人目光一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儿媳知道了。” 奔丧之人络绎不绝,析秋每日一早过去帮忙,太夫人也显得有些失落,好在有娄老太君陪着说话才算好些,萧延庭带着五夫人回来,让五夫人帮着大夫人和析秋,太夫人怒着不留情面:“不敢劳动了她!”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回禀,说沈夫人送了祭品来,不一刻就有婆子进来给太夫人磕头,太夫人让人收了礼又给了婆子打赏,婆子就瞧见站在一边的五夫人,笑着上前道:“五夫人,我们太夫人说你昨儿要的渔场,还是给了您吧,放在她手里也成了摆设,给了您也不当物归原主了。” 五夫人脸色就是一变,朝后缩了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太夫人当着太夫人的面说起这件事情来,她小心的朝太夫人看去,果然见太夫人沉脸。 不但太夫人脸色微变,便是屋里来的客人也是一脸的狐疑。 当着客人的面太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忍了下来。 晚上等送了客人,太夫人就罚着夫妻两人跪去祠堂里反省,萧延庭封着五夫人的衣领,怒容满面的道:“你说,你到底去沈家干什么了?”他都这么大的人,娘还让他来跪祠堂,全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妾身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过去窜门。”五夫人瑟缩了一番强撑着回道。 萧延庭怒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呢,沈太夫人是什么人,没事她会和你来往,你当你是谁。”说着一顿又道:“你个败家女人,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五夫人自己也很懊恼,其实她也生了犹豫,毕竟事情说出去坏了萧延亦的名声对她也没有好处,所以她才犹豫了两三日,却没有想到最后事情没办成还弄的一身骚,让太夫人愈加的厌恶他,这次只怕是萧延亦也厌上她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借出去的钱没有收回来,天天被人追债不说,还无缘无故惹了这件事,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延庭越说越来气,自从娶了她进门他就没过一天的好日子:“你说,你去沈家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我说,我说。”五夫人垂着头将自己去沈家的目的说了出来,又解释道:“我没有答应她,只说考虑几日,真的,相公您相信我!” 萧延庭急红了眼睛,站起来一巴掌将五夫人扇倒在地上,他发了震怒:“你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她的话你也能信,你竟然还说考虑几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坏了二哥的名声,没了宣宁侯府,你我就什么也不是,你这个蠢女人!”说完又抬脚踹了她一脚。 五夫人跌倒在地上,又被踹萧延庭踹了一脚,浑身酸疼的难受,她哭诉道:“我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不是没有答应嘛。” 萧延庭根本不听她说话,想到太夫人看他时的眼神,他怒着揪着五夫人的头发拖着往外走:“你给我去和娘请罪,给二哥四哥请罪。” “不要。”五夫人哭喊着:“我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请罪。”说完推开萧延庭就往祠堂外头跑,萧延庭追过去想也不想一脚就踢在她的后背,五夫人一个没站稳一头撞在了门闩上,额头顿时流了血出来。 他们夫妻大吵小打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吃过这么大的亏,每一次都是她占了上风,她捂着额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延庭。 萧延庭也愣住,他刚刚一时急火攻心,没有想到会撞的这么重,可转念一想她做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便故作气挺着腰背道:“瞪着我作甚,你便是死了也活该。”可声音还是弱了下去。 外头的人听到里面的打闹声,便有人急急忙忙跑去回禀太夫人。 五夫人一点一点站起来,指着萧延庭怒不可遏…… 太夫人听到婆子回禀,也是怒道:“随他们去,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析秋正帮着摆碗筷,和大夫人就停了手里的活,过来劝太夫人:“娘,他们夫妻都是冲动的性子,闹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人,不如将他们请回来吧,五弟妹经过这次事情肯定也知道错了,算了吧。” 太夫人目光动了动,大夫人转头去吩咐婆子:“去将五爷和五夫人请回来。” 婆子应是而去,析秋就扶着太夫人起身:“家里还在办丧事,若真随了他们去闹,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不管弟妹去沈府做什么,不是还没出事嘛,您也别追究了,消消气。” 太夫人叹了口气,就道:“我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千挑万选的,就选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回来。” 析秋也叹了口气,却能理解五夫人心中的打算,沈太夫人拿藤家的利益来诱惑她,五夫人自藤家出事后尝尽了冷暖,想要起复藤氏也可以理解,只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点。 大夫人也在一边轻声应着析秋的话。 太夫人终是消了些怒,正在这时外头却是传来喧哗声,析秋一惊和大夫人掀了帘子出去,随即愣住,就瞧见萧延庭由人扶着进门,额头上挂着血迹,而五夫人则是人事不知的由四个婆子抬着进门。 “这是怎么回事?”析秋赶忙帮着打起帘子:“到暖阁里去。”又回头吩咐紫薇:“快让胡总管请了太医来。” 乱糟糟的,萧延庭和五夫人进了暖阁,五夫人被放在炕上,析秋检查了五夫人的伤势,身上淤青了好几处,额头上也破了一块,又拨开眼帘看了瞳孔,她暗暗凝眉,没有想到五夫人伤的这么重。 这边,太夫人沉了脸问五爷:“老五,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延庭垂着头不说话。 旁边就有婆子回道:“太夫人……祠堂的牌位都被打翻了,奴婢进去时她和五爷都被压在下面了。” “你!”太夫人指着萧延庭说不出话,眼前一黑就被气晕了过去,析秋赶忙将太夫人抱住,碧莲端了茶拿药过来喂太夫人,太夫人悠悠醒过来却是靠在炕头满脸的失望,不再说话。 萧延庭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娘,孩儿知错了。” 正在这时,萧延亦和萧四郎带着太医进了门,两人在外面已经听过事情的大概,这会儿见房里的情景便已明了,萧延亦吩咐太医道:“先瞧病吧。” 太医先去检查伤情的较重的五夫人,拨了眼帘又探了脉,拧了眉头对萧延亦道:“应是伤了脾脏,伤情很重。”说完擦了手道:“老夫先试试针灸……” 五爷一怔,惊怔的抬起头来,满脸的紧张:“什……什么意思?” 太医就摇摇头,道:“头上的伤倒不算重,可是身上有几处伤的颇重,肋骨也断了一根……” 析秋叹气,希望只是断了肋骨,没有真的伤及内脏。 夫妻两人打架,怎么就闹的这么严重,她失望的朝萧延庭看去,也是说不出话来。 析秋忙了一夜,又是伺候太夫人,又是给五夫人熬药帮萧延庭换药,天亮了府中又来客人奔丧,一连几日都歇在侯府里没有回去,炙哥儿和敏哥儿也无暇照顾,直到停灵七日二夫人棺椁移去法华寺中,才算歇了下来,等在寺中停了四十九日到时候直接从寺中葬去萧氏的陵园。 五夫人还是没有醒,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丝毫没有反应,五爷只得将人抬回府里去,自己日夜伺候在侧。 析秋叹了口气,和萧四郎道:“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夫妻打架,竟是闹到这样的局面。”说着一顿又道:“就是可怜了晟哥儿……” 萧四郎没有说话,显然也对萧延庭很是不满。 “明天炙哥儿就要开馆了,四爷早点去休息,明天拜师还有许多事要做。”析秋说完也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夫妻两人都被这几日的事情闹的筋疲力尽,两人各自梳洗了便歇了不提。 第二天炙哥儿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拜了师便在外院正式开了馆,又正逢佟析砚生辰,析秋便让春柳送了礼去周府。 半个月后,佟全之介绍的拳脚师傅华师傅便进了府,因为他本是京城人士,不用析秋安排住宿,每日卯时到府里来陪炙哥儿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再出府,下午未时再进府练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也不耽误炙哥儿的功课,只是炙哥儿有些辛苦。 析秋怕他太累上季先生的课会不认真打瞌睡,偷偷去外院瞧,却是瞧见炙哥儿认认真真的坐在那边听课,她总算是放了心,也就不再约束炙哥儿学武的事情。 二月底,府试开考,萧四郎亲自送佟敏之去的考场,三日后放榜,他高挂在第八名,佟敏之不骄不躁日日在房里看书,隔了十日的院试意料之中的顺利,放榜的那日析秋早早让天诚去看,临近中午天诚跑回来,笑着道:“夫人,七舅爷是第三名。” “真的!”析秋笑了起来,立刻让岑妈妈准备了车,亲自回了佟府,江氏见了她也很高兴,笑着道:“我昨天还在说,七弟过院试不成问题,却没有想到他竟是考的这么好。” “您别夸他,回头他该骄傲起来了。”析秋抿唇轻笑,和江氏一起去了外院,佟敏之手中依旧拿着书在看,江氏道:“七弟,你不去找朋友庆祝,怎么还待在家中。”佟敏之放了书,笑着道:“父亲说不过是秀才,待他日金榜题名庆祝也不迟。” 江氏和析秋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喜该忧。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圣上出行的日子,析秋帮萧四郎和敏哥儿收拾好了行礼,不放心的叮嘱道:“路上一切小心,尤其是吃食,忌吃生冷之物,包袱里我放了许多的干粮,若是饿了记得吃些充饥。” 萧四郎失笑,回析秋的话:“圣上出行,一天不过二三十里的脚程,每一处落脚之地早已经安排妥当,到时饭菜早已备好,你不用担心。” “带着总比没有好,您是没事,敏哥儿还在长身体呢。”说完递给吴中:“照顾好你们主子,不能见了好玩的有趣的就一味顾着玩了,可记得。” 吴中和二铨纷纷点头应是。 析秋还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敏哥儿就挽了她的手臂,笑着道:“母亲,您就放心吧,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再说还有父亲在,不会有事的。” 析秋叹了口气,又转头叮嘱岑妈妈:“静柳姐配的药包好了,虽说有太医跟着,可身边有药材备着总不是坏事。”岑妈妈笑着应是:“已经装上车了。” “那去娘那边吧。”析秋一手牵着敏哥儿一手牵着炙哥儿,就和萧四郎出了门先去了侯府给太夫人和萧延亦告别,太夫人又是一通叮嘱,父子两人一声不吭听着。 等到了时辰一家人又坐车回府,析秋问萧四郎:“怎么听说圣上临时留了沈季在京中?” “嗯。皇后身体未康复,圣上不放心,便留了沈季留在京中。”萧四郎说完析秋凝眉又问道:“宫中几位娘娘随行?” 萧四郎抱着炙哥儿在膝上,摸着儿子的头,道:“乐贵妃和莹贵人随行。” 留了雯贵妃在宫中啊,析秋挑了挑眉。 马车经过长街时,街面左右已满满站了许多百姓,等着圣上驾临一睹圣颜,热闹非凡。 等他们到了府里,岑妈妈已经将两辆马车悉数收拾好了,萧四郎看着怔了怔没料到析秋竟收拾出这么多东西,不过质疑归质疑却是没有说出半个不字,带着敏哥儿按析秋的要求弃马坐车了,析秋站在车边叮嘱敏哥儿:“父亲随行定有许多事情,你一个人的时候就将二铨和吴中喊来陪着你,平时歇下来也不能随意走动,可明白?” “母亲,我记住了。”敏哥儿红了眼睛:“您和炙哥儿在家多保重。”又看着炙哥儿:“照顾好母亲。” 炙哥儿点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娘。”说着朝萧四郎挥手:“爹,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 萧四郎点头:“放心。” “走吧,回头圣上他们该出城了。”说着吩咐赶车的:“走吧。” 马车便嘚嘚行了起来,析秋牵着炙哥儿,看着萧四郎和敏哥儿越行越远,她挥着手眼泪也落了下来。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41 谈话 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尘土弥漫飞扬,先行军开道,四周举着明黄华盖和旗帜的内侍护卫不见头尾,将一行几十辆马车围在其间。 乐袖挽袖动作优雅的泡着茶,笑着道:“臣妾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起过塞外风光,说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牛羊隐露其中,微风习习令人豁然开朗宛若置身仙境得到重生一般,令人生出无限的向往。”说着泄了一杯茶奉给圣上:“臣妾一直想象着那会是怎样的一副美景,却没有想到今生竟有缘能得见,臣妾自心中谢谢圣上,为臣妾圆了儿时的一个梦。” 圣上轻抿了一口茶,笑看着她:“这样看来,朕这个决定是做对了。”乐袖掩面而笑,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满含了缱绻的爱意。 圣上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乐袖目光微垂靠在他的肩头,圣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柔的道:“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去,朕当时并未注意你,可是那一次在御花园中,你弯着腰闭着眼睛靠在花丛中,迷醉的闻着花香的样子,阳光细碎的落在你的脸上,仿佛度着一层金光……”她说完轻抚着乐袖的面容,又道:“朕的心就和现在一样,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就想这样揽你在怀,留着你的这份美好。” 乐袖面容上浮现出甜蜜,她偎在圣上怀中,动情的道:“臣妾能在最美的时光遇见良人,能得圣上怜爱,便是死臣妾也无怨无悔。” “胡说。”圣上笑着道:“你和朕还有更多美好的时光,这才是刚开始。” 乐袖感动的点着头:“臣妾也舍不得离开圣上,一日也不想。” 就在这时,一声唱和,紧接着御辇停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帘回道:“圣上,前方有人来接,说是今晚就下榻在此。” “那就去吧。”圣上淡淡的应了。 车队便缓缓驶进前方的一间独立的两层客栈,早在半个月前客栈便被人清场重新装修打扫一新,四周用明黄的缎子围了起来,有内侍架了脚蹬扶着圣上自车中出来,他含笑点头负手进了门,常公公迎了过来,行礼道:“圣上,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您是现在传膳,还是稍作休息?” 圣上回头去看乐袖,又见莹贵人自门口进来,他问两人:“爱妃觉得呢?” 乐袖笑着道:“臣妾不要紧。”又转头去问莹贵人:“莹妹妹觉得呢。” 莹贵人目光在客栈内巡梭了一遍,秀美轻蹙转瞬即逝,她笑着走到乐袖身边挽了她的袖子,娇俏的回道:“臣妾听圣上和姐姐的。” 还是没有决定,圣上便吩咐常公公:“稍后吧,等人都齐了再用不迟。”说着抬手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今晚,朕住哪里啊。”也显得兴致很高。 常公公便指了正中一间天字房:“就住那间,圣上要不要去瞧瞧?” “好!”一声应了,一众人又呼喇喇上了楼,开了门就瞧见里头布置一新,遍见明黄之色,圣上点头赞常公公:“老常办事朕放心。”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乐袖和莹贵人在左右的椅子上落座,常公公奉茶来,躬身道:“奴才不敢当圣上夸奖。” 说着话,有女官进来回禀:“圣上,皇长子,二皇子和萧大都督以及萧公子还有几位大人都到了。”此次内阁之中只有戴阁老和张阁老随行。 圣上点头应是,外头已经听到脚步声,随即皇长子和二皇子先后进门,萧四郎带着敏哥儿也站在了门外,一众人行礼毕,圣上问皇长子:“路上可还顺利?” 皇长子脸色有些白,路上也吐了好几次,马车颠簸他有些晕车,可他依旧是回道:“孩儿一切都好,谢父皇关心。” 圣上点了点头,又去看瘦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回道:“孩儿也觉得很好,一路风景真的好美。”很兴奋的样子。 圣上笑了起来,让两个孩子坐下,萧四郎和敏哥儿进了门,圣上目光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敏哥儿,和萧四郎说话:“今天只行了二十里路便歇了,你看我们明天可要加快些脚程,如此还不知哪一日能到关外。” 萧四郎抱拳回道:“韩大人想必也已计算好,定是考虑到圣上的龙体还有两位皇子年幼不易疾行赶路!” 圣上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又去看敏哥儿:“感觉如何,可觉得累?” 敏哥儿垂着眼眸,恭敬的回道:“回圣上,不累!”并没有过多的言辞。 圣上微微颔首,这边乐袖朝二皇子招招手,二皇子乖巧的偎在他身边,乐袖给他拿帕子擦了脸:“瞧这小脸上蹭的灰,我带你去洗洗脸。”慈爱的牵着二皇子和圣上行礼退了出来,这边皇长子落了单,莹贵人笑着道:“皇长子,臣妾陪着您去梳洗梳洗可好,一会儿要用膳了。” 皇长子目光顿了顿,看了眼圣上,点头道:“有劳。” 莹贵人牵着皇长子和圣上道:“圣上,臣妾陪皇长子梳洗,先行告退。”圣上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幸而有你在!” 皇长子嘴角撇了撇,莹贵人笑面如花出了门。 “你们都各自去歇着吧,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间咱们一起在楼下见。”说着笑着道:“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朕今天也尝尝滋味。” 大家陪着笑脸附和一阵,才各自散去,萧四郎和敏哥儿前后脚出门,圣上却是道:“敏哥儿,到朕这里来。”说完对萧四郎道:“这两日赶路,耽误了功课,朕正好闲着,也检查检查他们的功课。”指着敏哥儿:“就从你开始!”颇有拿敏哥儿打趣的意思。 敏哥儿低着头应道:“是!”留了下来。 萧四郎看了眼敏哥儿,朝圣上行礼,带头退了出去,大家也只当圣上行程无趣找个孩子逗逗乐。 常公公留了敏哥儿在里头,关了门退了出来守在了门口。 “坐吧。”圣上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敏哥儿应是,也不拘谨端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便沉默了下来。 圣上看着面前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想到过往的种种,想到那一夜在府邸之中,门外是山呼的围兵,府门被敲的震天响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家中下人卷着包袱四散的逃去,乱哄哄一片,他在混乱之中抱着临盆哭泣的月嵘,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绝望。 他叹了口气,问敏哥儿:“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开门见山。 敏哥儿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紧紧握成了拳头,他飞快的抬眼看了眼圣上,又迅速垂下,脑中想到母亲临行前和他说的话:“若圣上问话,你不必隐瞒,如实相告便是……”说了许多,甚至还教了他如何反应如何回答如何和圣上相处。 他当时觉得这样的情景肯定会发生,但却不一定是现在。 母亲是预料到此次出行必会有这样的场景了吧,所以才临行前细细叮嘱他。 他沉住了气,点了头回道:“回圣上的话,是!” 圣上见他不慌不乱沉稳有度,暗暗点头:“你不用紧张,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私下说话就随便些。”说着一顿又道:“你……有没有怪朕当初将你送于他人,有没有怨朕这么多年不与你相认?” 当然有,他曾经在侯府大家表面虽对他尊敬有加,可私下里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们笑他来路不明,笑他的母亲是个人人耻笑鄙视的戏子……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么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无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从未来看望过他,他甚至怀疑在这些年中,他早就忘记了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还流落在外,他怎么会不怨。 敏哥儿使劲将握着拳头的手松开,面上却是虔诚的摇头道:“没有,恰恰相反,学生心中满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么会有我,生恩大于天,学生从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谢。” 圣上一愣,目露审视的去看敏哥儿,却见他面色平静,垂着的眼帘睫毛微颤,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样子,他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朕也倍感欣慰。”说着靠在椅背之上,放松了情绪叹了口气道:“那一夜朕一直不愿去想,却又难以忘记,每一个夜里,朕都会梦见你的母亲惨死在朕怀中的样子,她抱你在怀哭着求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活下去……当时境况便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何况是带着你,朕两难之下只得让萧四郎将你带走,虽心中不忍可也别无他法,你可明白?” 即便当时没有办法,那过后呢?敏哥儿颔首道:“学生明白!” “你不明白。”圣上吐出口气,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看着他,眼底露出阴厉的之色,他回想当日依旧是余恨难消:“她为了朕倾付了最美的年华,为了朕满门覆灭看着至亲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为了朕舍了性命留下你,她说即便我们夫妻身死,也要为朕续下香火……到最后你我父子活在人世,可她却再没睁开眼睛。”他说着目露悲伤,自责的道:“而我,甚至都没有能力为她收尸,任她躺在血泊之中一点一点凋零!” 敏哥儿震惊的看着他,他看到圣上面上之上真实的哀痛,心中跌宕一时难发一言。 圣上说完,看向敏哥儿:“这些事朕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朕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母亲一直活在朕的心中,从未改变过。” 敏哥儿低着头,眼泪落了下来,并不掩饰悲伤哽咽着点点头,露出孩子的无助。 “好了,好了。”圣上摆着手道:“不说这些了。” 敏哥儿落着眼泪,红着眼睛看向圣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眼底露出期望。 圣上看着他满心的欣慰,不过是个孩子啊,他笑着道:“傻孩子,你若想喊便喊,朕是你的父亲,朕也想听你喊我一声。” 敏哥儿没有去擦眼泪,感动的看着他,眼泪落在嘴角他张开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稚嫩的喊道:“父亲。”眼泪的落的更凶。 圣上笑了起来,笑声愉悦,站起来走到敏哥儿身边,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朕的儿子。”说着一顿又道:“和你几位兄弟比起来,你的性子与朕最是相似,隐忍,沉稳,聪明!”说完又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出宫开府,府中每个人背后都有各自的主子,真正效忠我只有身边的一个内侍,我不敢笑不敢哭甚至不敢害怕,和你一样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 说着他看着敏哥儿,赞同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敏哥儿也站了起来,身高只在圣上的胸前,他昂着头有些羞涩看向圣上,眼中露出渴望。 圣上越发的欢喜,笑着道:“快将眼泪了擦了,男人可不能轻易落泪!”敏哥儿就听话的将眼泪擦去,圣上点着头道:“你年纪还小只管安心读书,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敏哥儿抱拳行礼,满面的恭敬,等辞了圣上出了房门,他脸上的表情便逐渐淡去,变为漠然。 母亲说他是父亲,血浓于水,可是对于他来说,在他心目中父亲却只有一个! “算算时间,圣上出行到今儿有半个月了吧。”钱夫人叹了口气看向析秋:“幸好这两日天气暖了起来,不然还不知到那边如何冷呢。”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析秋笑着道:“您宽宽心,钱伯爷常在外走动,冷暖知道添衣,何况身边还跟着人呢。”钱夫人叹了口气:“平日在家时常拌嘴,这会儿人不在家我又觉得家里格外的冷清,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实的。” 析秋抿唇轻笑,钱夫人就不满的回道:“您也别笑我,你和老四感情可比我们还要好,你白日里瞧着好的很,还不定到了晚上躲被子里如何哭呢。”说完,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析秋也是笑着道:“是,是,我这些天日日晒被子,皆是被我哭湿了的。” 钱夫人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叹了口气:“到你这里来坐坐心里果然舒服多了,闷在家里瞧着那些人在我跟前晃,就莫名的觉得烦躁。” “那你没事就常来坐坐,我随时欢迎。” 钱夫人点着头,端了茶喝了一口,侧身问析秋道:“昨儿沈太夫人又进宫里了,这两日每天都要去的,宫里虽对皇后娘娘的病情瞒的死死的,不过我瞧着只怕不乐观。” 析秋目光动了动,回道:“不过小产,养一养应该就无碍了吧,应是你想的过于严重了。” “若只是小产也就罢了。”钱夫人小声的道:“听说那一晚还血崩了,你想想几人小产会血崩呢,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所以沈太夫人才会生了那样的怒,求圣上严查,那御花园里落点水结了冰也是正常的事,谁能想得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的,圣上也好说话,该杀的杀了该降职的也降了,可沈太夫人显然没有消气,正憋着劲儿的还在查呢。” 析秋露出惊讶的样子:“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能查出什么来?”钱夫人呢撇了嘴回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宫中的事情她不清楚内情也不能妄加定论,不过皇后娘娘小产血崩之时确实有些蹊跷,她余光看了眼钱夫人,就想到当时乐袖小产的事情…… “不说这件事了,这段时间朝中大事都由内阁处理着,前几日沈季还为了什么事儿和吴阁老争执起来了,听说沈季气的还砸了吴阁老的正在喝着的茶盅。”说着见析秋露出不解的目光,钱夫人就示范似的道:“吴阁老正喝着茶呢,他抄起手就抢了过来丢在吴阁老的脚边,扬长而去。” 沈季虽不是大才,但这么多年历练又有沈太夫人培养,早已不是愣头小子,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怕是真的气怒很大。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析秋侧身看着钱夫人,钱夫人想了想回道:“像是为了福建海事的事儿,具体也不清楚。” 析秋喝茶的动作便是一顿,垂了目光面上飞快的划过异色。 钱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好奇道:“你怎么了?”析秋一愣,抬头笑着回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儿。”说着一顿又道:“你中午别走了,就在这里用饭吧。” “还是算了,家里一大家子人,我心里也不放心。”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改天再来找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别嫌我烦着你就成。” “怎么会,巴不得你天天来。”析秋起身送她出门,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钱夫人笑话问道:“佟八小姐和娄二爷的婚期定的哪一日?” 析秋想了想,回道:“原是定了下半年的,前些日子娄家请了媒人来催……又定了五月初。”钱夫人抿唇笑了起来,在析秋耳边就道:“娄夫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照顾,这会儿还要去照顾儿子房里的事儿,她巴不得媳妇早点进门,她也能轻松一些。”说着一顿又指指皇城的方向:“还有那一位也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年……”倒时又要守孝。 析秋轻笑,送钱夫人上了轿子出了府。 中午炙哥儿回来放了书包就喊饿,析秋笑着牵着佟析环,对炙哥儿和坤哥儿道:“饿了就快去洗手。” “六姐。”佟析环甜甜的道:“季先生讲的真好,又很有趣,连我都听懂了。” “是吗,那环姐儿有没有把这个话说给季先生听呢?”析秋牵着她去洗手,佟析环摇着头羞涩的道:“我没有说。” 析秋挑着眉头,问道:“你觉得先生讲的好,就大胆告诉他,也是鼓励先生呢。”佟析环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析秋点头应是:“那是自然。” 佟析环抿唇咯咯笑了起来,析秋帮她擦了手几个人上了桌子,坤哥儿坐的板板整整的,目不斜视,析秋问道:“坤哥儿,今儿中午吃过饭不能再看书了,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散步,然后回来睡午觉好不好?”坤哥儿见了书就什么也不顾,整日里抱着书在看,自开了馆析秋中午就没有见他午睡过。 坤哥儿嘴巴动了动,抬头看了眼析秋,又垂着头道:“好。” 等了吃了饭,坤哥儿果然依言陪着析秋在院子里散步,炙哥儿一边走一边给析秋示范着华师傅早上教的拳法,打的有模有样,坤哥儿表情僵硬的道:“先生昨天布置的功课,下午要背诵,你可会了?” 一记冷水泼下来,炙哥儿怔了一怔,随即又嘻嘻笑了起来,回道:“当然会。”心里却打起了鼓,昨晚练拳练的太迟,上了床就睡了,早将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析秋挑着眉头看着他,炙哥儿有些心虚的飞快的眨了眨眼睛,嘿嘿的笑道:“娘,我累了回去睡觉了。”说完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点点头,身子一扭已经跑没了人影。 佟析环用小手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拉着析秋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肯定赶回去背书了。” “嘘!”析秋刮了佟析环的鼻子,又故作神秘的去和坤哥儿道:“我们装作不知道!” 坤哥儿板着的小脸上,也裂出一丝笑容来。 下午孩子们去了学馆,析秋带着春柳去隔壁听,季先生果然问起昨天布置的课文,到炙哥儿这边析秋便提起了心,怕他背不出,却没有想到他开头结巴了几句,后面却是顺顺利利的背诵完了。 春柳笑着小声道:“哥儿聪明着呢,您就不用担心了。” 析秋叹气,炙哥儿花在学习武艺上的时间太多了! 晚上,等炙哥儿从华先生那边回来,析秋便拉着他坐在书桌前:“先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做了,如果时间足够你再去练拳脚,若不够就明早早些起来练,你可是答应过母亲,两边都不落下的哦。” 炙哥儿嘟着小嘴,又想到今天把先生布置功课忘了的事,有些心虚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规规矩矩的坐下来开始看书。 析秋就拿了绣花绷子,坐在他身后陪着,炙哥儿忽然放了手里的课本,回头问析秋:“娘,爹和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些时间,这才走了半个月呢。”析秋摸摸他的头,柔声问道:“想他们了?” 炙哥儿就点点头,回道:“想,他们不在家里真冷清。”说着一顿又问析秋:“娘,你想不想?” “想啊。”析秋轻笑着,眼前就浮现出萧四郎的影子来,他们成亲这么久还从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人在家中时便没有多少的感受,等他不在身边时,才会发觉他的重要性。 心里空空的,总觉得一日下来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住,心里只剩下惦记。 又担心敏哥儿水土不服会生病,他也没有出过远门,能不能照顾周到吃的好不好会不会冷,等等等等都不放心。 “是不是还有几张字帖没有临摹?”析秋放了绣花绷子探头过来看炙哥儿,他点着头道:“现在就写。”拿了笔沾墨去写。 敏哥儿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皇长子和二皇子,皇长子穿着一件暗红的直缀盘腿而坐低头看着书,二皇子拿着书靠在车壁上将车帘掀起一条缝,伸长了脖子偷偷去看车外的风景。 他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说话,这是第三天了,圣上让他们三人坐在一辆车里,说是年纪相仿有人作伴也不会无趣,他明白圣上是想让他们兄弟彼此相处多些手足之情,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和皇长子自上次烫伤之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他不说,而是皇长子对他视若无睹,宛若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至于二皇子,人很单纯也很善良,正因为如此便显得胆小懦弱了些,事事听皇长子的,自也不敢和他说话。 所以,即便是三个人坐在车内,也和他一人在车中是相同的。 忽然,车帘掀开露出父亲的脸,沉声问他:“车里有些闷热,你们要不要出来骑马?”这话自是问他的,皇长子和二皇子就是想骑马也是要请示过圣上才能决定。 皇长子没有什么反应,但二皇子却是眼睛一亮,有些羡慕的去看敏哥儿。 敏哥儿笑着点头道:“好!”说完,放了书由萧四郎抱上了马背坐在父亲身前骑马而去。 车帘放下,皇长子用脚踢了一下二皇子,愠怒道:“你那什么表情,要想骑马让常公公去安排便是。” “我……我不想。”二皇子垂了脸,拿了书在手不敢说话。 皇长子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是胆小。”便侧过身子拿了痰盂吐了起来。 “皇兄。”二皇子担忧的道:“要不要请太医来?” 皇长子擦了嘴,不屑道:“不过晕车,忍一忍便是。” 到了休息之处,没有了前几日的客栈,只能歇在早已经搭建好的毡包之中,皇长子下了车和圣上问安后便借着休息出了门,见了视察归来的钱大人,便道:“钱督都,此时可有空?” 钱忠下马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皇长子见左右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道:“你教我骑马吧。” 钱忠一愣,有些为难的垂着头,教皇子骑马那不是轻松的事儿,若是出了意外他便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是此刻皇长子正等着他答复,想了想他道:“微臣正要给圣上回话,可否等微臣请示了圣上再来教殿下?” “无趣!”皇长子眉头微拧不耐的挥手道:“不用你教了,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忠垂着头余光看了眼皇长子的背影,没有解释。 萧四郎在军帐之中,拿了火折正要去点手中的信,敏哥儿进了门,他动作一顿想了想将信递给敏哥儿,道:“福建来的信,你也看看。”更多的时候,在大事上他对敏哥儿都不再隐瞒,甚至有时候会去问他的意见,有意培养他。 敏哥儿应是,接了信拆开飞快的看完,也学着萧四郎在火折子上点燃,看向萧四郎道:“谢谢父亲。” 萧四郎微微颔首。 四月中旬,析秋收到萧四郎的信,说圣上出行的队伍已经安全到了关外扎营安顿下来,京中却出了一件大事,福建一带突然有股倭寇伪装成商人上了岸,那些浪人身手不凡一上了岸便将海边的一个渔村烧杀抢夺一空,又迅速四散逃开隐匿在民间,雷公公和福建布政司以及福建总兵派了大量兵力巡查,却无一所获。 隔了几日,又有村庄遭劫,等兵士赶过去却又是扑了一空。 如此几番,那些浪人仿佛是觉察福建兵力防守薄弱,又有一股倭寇登船靠岸,此一番却不似前几次那样偷拿抢夺,而是大规模的烧杀,不过半个多月时间渔民人人担惊受怕,甚至有人为了逃命举家搬迁避难。 福建总兵与之交手几次不但没有占到上风还损失惨重,而那些人每每得手后便会隐匿几日或是登船逃离,隔了几日又会在别的区域出现,神出鬼没难寻踪迹人也是越积越多,众官员却是素手无策。 吴阁老闻言震怒,又与沈季为此争辩了一场,沈季言福建总兵以及布政司无能,勒令撤职查办,而吴阁老却主张等圣上回京后裁夺,两人就此争论不下,最后陈老将军一言求和道:“并非福建兵力势弱,而是没有一位得力的将领,老臣愿请命去福建镇压,两个月之内定能将这些浪人驱逐出境。” 他经验丰富曾经有过海战经验,他若是去定然能一举清除倭寇将他们赶出福建海域。 正当陈老将军领命出发之极,却是无缘无故大病,此事再次搁置下来,这时福建战事已加剧,吴阁老便与沈季商议,让国舅爷亲自领兵出征。 朝中人人点头:“沈大人当年在辽东勇擒蒙古十二部统领岱钦,实乃大将之才。”又道:“国舅爷去再合适不过,京中如今并无要事,唯有福建频频出事,若国舅爷能将福建战事平息,圣上定会欣喜欣慰,在关外也能够安心。” 言下之意,就是您是圣上的小舅子,这件事您去再合适不过,到时候你得了军功圣上定然会大肆嘉奖,而且您也有面子不是。 沈季怔住,他没有想过他要亲赴福建,回去后与沈太夫人商议,沈太夫人当即否决道:“平日领功人头攒动,打起战一个个朝后缩,这样的小事竟让国舅爷亲自出征,哪里的道理。” 沈季也正有此意。 正当他否决之际,福建却传来消息,说在福建一带发现沈安沈宁的消息,甚至见到沈安带着一位年纪约莫八九的少年出现,沈太夫人一愣,确认道:“消息可可靠?” 沈季就点了点头:“不会有假。”一顿又道:“施胜杰似乎也从江南启程赶往福建了。” 沈太夫人就沉吟下来,许久之后她抬头对沈季道:“那你索性就去一趟,这件事交给别人办我也不放心!” 沈季听到这个消息时也生出此意,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惊动了圣上,不但要暗中进行还要做的滴水不漏。 四月底他便领着随行的二百护卫远赴福建。 析秋在佟府帮着江氏忙佟析玉的婚事,江氏按照她们姐妹几个出嫁时的规矩,备了四十八台的嫁妆,梅姨娘和大老爷哭诉:“那是以前的规矩,如今都过去好几年了,八小姐嫁的又是伯公府,这嫁妆少了让她以后在府里怎么抬的起头啊。” 大老爷正在为朝中的事忙的焦头烂额,闻言冷冷的看向梅姨娘,问道:“你到说说,该给她多少?” 梅姨娘身体缩了缩,结结巴巴的道:“至……至少五十……五十六抬吧……”说完又解释似的道:“老爷,让妾身给您算一算这嫁妆的事儿……”她话没说完,大老爷挥手打断她的话,有些嘲讽的质问道:“五十六抬?” 梅姨娘朝后退了一步,愣愣的不敢再说话,大老爷眉头一拧:“她们几个姐妹,我记得只有当初华儿出嫁时是五十六抬,但那也不同,她的嫁妆是大太太贴进去的,你若是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你大可以自己贴去,否则,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他们姐妹几个一碗水端平,也不少她的也绝不会有特例的事。” 梅姨娘语塞还想说什么,大老爷已是不耐:“出去!”说完低头理着公文不再看她。 梅姨娘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五月初六,析秋早早回了家去,和佟析砚去送佟析玉,佟析玉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面色含春娇羞的垂着头,等到门外鞭炮作响,周博涵和佟敏之拦着大门“刁难”新女婿,娄二爷请了许多好友来,门内门外竟是对起了对联,佟析砚问代菊道:“都是娄二爷请来的人答上来的,还是娄二爷自己答的。” “奴婢听着像是请来的人答的。”代菊笑着道:“不过真是热闹,七舅爷手里已经拿了十几封厚厚的红包了。” 佟析砚也抿唇轻笑和析秋道:“七弟可是最得利的。” “姐姐多总得有些好处才是。”析秋轻笑回头对代菊道:“你去看看,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代菊跑了出去,不过一刻鞭炮响了起来,前头大门开了,迎亲的人进了门,有人过来请道:“前头开席了。” 析秋和佟析砚便去了佟析玉房里,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辰时过了三刻佟析玉和身着红袍的娄二爷给大老爷拜别,便由佟慎之背着上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娄府。 行过礼喝完交杯酒,娄家闹洞房的人退去,佟析玉让身边的丫头伺候着换了家常的褙子,坐在床头等娄二爷回来。 “夫人,您先吃些东西吧。”身边丫头小声的道。 佟析玉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想到自己终于顺顺利利的嫁入娄府,又想到马上能见到娄二爷,心中便满是甜蜜,摇了摇头道:“还是等相公回来一起吃吧。” 身边丫头轻笑。 直到过了亥时,散着酒气的娄二爷兴高采烈的进了门,见眉目如画的佟析玉,顿时抱住了亲着她亟不可待的唤着:“娘子,娘子。” “相公。”佟析玉娇羞着推开他:“妾身服侍您去梳洗吧。” 娄二爷盯着她点了点头道:“好,好。”说完疾步进了净室梳洗,佟析玉在外头换了衣裳又卸了妆坐在床头等娄二爷,不一刻娄二爷从里头出来:“娘子,我们歇息吧。”说完,揽着佟析玉便躺了下去。 佟析玉心里砰砰的跳,她常听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心里既期待又甜蜜。 身上一凉,她低头看去衣服已被娄二爷悉数褪去,他亲着她嘴里喊道:“你真的好美,好美!”佟析玉满面绯红欲拒还迎…… 当尖锐的痛贯穿她的身体时,她尖声一叫推着娄二爷:“相公,好痛!” “马上就好,你再忍忍。”佟析玉咬着嘴唇正要说话,娄二爷身体一动已趴在她身上,呼呼喘着气搂着佟析玉道:“你真甜美,和梦中一样……” 和梦中一样?忍住了身体的不适,佟析玉心中一甜问道:“相公梦见过妾身?” 娄二爷已有睡意翻身下去,咕哝着道:“以前常听夫人说起你,所以在梦中见过……”说完翻了个身:“早些歇着吧。”发出轻微的鼾声。 佟析玉有很多话和他说,撑坐了起来去看他,他却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脸上的喜悦一点一点淡了下去,忍着身下的酸痛,掀了帐子:“打水来。” 门打开,便有丫头端着水进来,佟析玉裹了衣衫又道:“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等门再次关上,她自己清洗过后,又拧了帕子给娄二爷擦洗,等忙过一阵她重新躺在床上,看着床内侧躺着的男子,目光又缓缓移到桌面上跳动着火光的龙凤花烛,没有半分的睡意。 洞房花烛夜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三朝回门,佟析玉和娄二爷结伴回府,认亲礼上炙哥儿跑去拉着娄二爷:“您就是八姨夫?” 娄二爷蹲下和他平视,笑着道:“是啊,我就是八姨夫。”说完拿出见面来给炙哥儿:“拿去玩儿。” 炙哥儿笑着拿了,蹦蹦跳跳的回道析秋身边,析秋笑抱住他,皱着鼻子道:“有没有谢谢八姨夫?” “谢谢八姨夫。”炙哥儿抱着拳给娄二爷施礼,娄二爷回头过来看了眼析秋,目光迅速移开笑着道:“不谢。” 析秋又去看佟析玉,她穿着一件对襟珊瑚纹正红色褙子,衣襟上一堆绿宝石搭扣熠熠华光,比起未嫁前多了妇人的韵味,析秋见她正端着茶盅微微有些发愣,她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佟析玉笑着道:“六姐,我没事。” 析秋笑着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娄二爷在周博涵身边坐下,两人早就认识又说了几句,周博涵道:“……可惜大都督不在。” 娄二爷朝析秋看了一眼,回周博涵的话:“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圣上也要启程回京了吧?” “是!”周博涵点头应是,目光落在佟析砚身上,见她正和析秋说笑,他便低头喝了口茶,朝代菊招招手,吩咐道:“夫人早上没有吃多少,你将车上准备的糕点拿来给夫人用些。” 代菊笑着应是,佟析玉闻言一怔,便朝娄二爷看去,娄二爷正在和佟慎之说着话,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又侧身端茶去喝。 “大爷,大奶奶问您可能开席了?”邱妈妈笑着进门问佟慎之,佟慎之拧了拧眉问道:“大老爷回来了吗?” 邱妈妈摇摇头,道:“还没有回来。” 娄二爷面色变了变,邱妈妈见了随即话锋一转:“可能是朝中有事耽搁了。”佟慎之微微点头,对娄二爷道:“不如我们再等一等吧。” 娄二爷自是没有意见,点头应是。 直到过了午膳时间大老爷还是没有回来,佟慎之派了人去衙门请,还不等人出门大老爷身边的常随便已经回来了:“大爷,出事了。” 不但佟慎之,周博涵,便是析秋也是惊了一惊。 “刚刚得了福建来信,说国舅爷沈大人,在福建出事了。”说着一顿又道:“尸首已经找到了,身中数箭,死状惨烈。” “沈季死了?”娄二爷变了脸色,国舅爷死了那还得了。 析秋牵着炙哥儿的手,面色平静的听着众人说话。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42 惊怔 “娘。”皇后面色惨白眼底有些明星的淤青色,她看着沈太夫人道:“阿季也应该到福建了吧,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 毛姑姑端了药进来,沈太夫人接了在手里,冲毛姑姑摆摆手,她拿了勺子拌着药凉着,回道:“许是路上耽误了消息,算算时间这两日该有消息了回来了。”说着舀了一勺药送去皇后嘴边:“你别操心这些事了,一切有我呢。” 皇后张嘴将药喝了,沈太夫人又拿了帕子给她擦了嘴角,皇后回道:“我知道,只是炎儿和他都不在,我心里牵肠挂肚的,总放不下心。” “殿下又圣上护着,季儿这么多年也历练出来了,办事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说着又送了一勺药过去,皇后喝了便又道:“听说宣宁侯府的五夫人至今未醒?” “一个没脑子的疯子,不提也罢。”沈太夫人面上现出轻蔑:“夫妻两人吵架动手也能成了这样的局面,我真是高估她了。” 皇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拿了沈太夫人手中的帕子自己擦着嘴,神情愉悦的道:“她不是一向如此,也不是今儿一日的事了,当初四夫人还在侯府,我们不也听到她们许多事儿……真是贻笑大方。” 沈太夫人也轻笑着摇了摇头,皇后又道:“萧延亦的婚事,我昨儿晚上仔细想了想,我记得莹贵人有个妹妹,长的也是国色天香的,正到了适婚的年纪,您看……” “哦?”沈太夫人眉梢微挑:“改明儿接进宫里我瞧瞧,送了人进侯府便是不能做什么,坐了那个位子也能让他们不安生。”宣宁侯夫人的位子空了,早晚都有人要坐上去的,与其让萧家与旁人联姻再添助力,还不如她们占了去。 “好。”皇后轻声应了,正在这时毛姑姑在殿外敲了门进来,皇后问道:“什么事?” 毛姑姑看向沈太夫人,回道:“太夫人身边的妈妈求见,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皇后朝沈太夫人看去,沈太夫人也是微微疑惑,她身边的人都是极规矩的,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也不会闯到宫里来,她起身朝皇后道:“我去看看,你休息吧。” 皇后点头应了,又道:“我也睡不着,您说完了话再回来吧,索性今晚别回去了,好不好?” 沈太夫人嗔瞪了她一眼,眼中包含宠溺:“还像个孩子似的,知道了,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留了毛姑姑在里头服侍,她自己出了门去。 “什么事?”沈太夫人见了身边的妈妈,拧了眉头,妈妈就左右看了一眼,轻声回道:“太夫人,福建有信回来了,去府里没有找到您,便直接来宫里了,您看?” 这个时候福建来信,定然是沈季捎回来,又这么着急的求见她,想必是紧要的事,沈太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将人带去居华殿。”居华殿空关着的,又靠宫门近。 妈妈领命转身去了,沈太夫人则挥退身边跟着的女官,直接去了居华殿,等她进去时里头已经有位身穿黑色劲装护卫打扮的男子候在那边。 “太夫人。”那人跪地行礼,沈太夫人看着他眉头微拧,问道:“你腿怎么了?”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僵硬而奇怪 那人闻言就红了眼睛,跪在地上没有说话,沈太夫人心便是一提,又追问道:“起来说话,可是你们主子来消息了,他人可到福建了,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太夫人。”那人把持不住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断断续续的回道:“少主子……少主子他……” 沈太夫人脸色大变,有些迟疑的出声道:“快说,到底怎么了?”语气之中已满是紧张。 “少主子……没了!”说完,趴在地上压抑着哭着。 沈太夫人眼前一黑,蹬蹬后退了几步,跌倒在椅子上,她抓着扶手手指剧烈的颤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耳边嗡嗡炸响一片,觉得很不真实宛若做梦一样,她摇着头,一字一句道:“没了?怎么没了?” 那人抹了眼泪,哽咽回道:“少主中了歹人的埋伏,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小人赶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沈太夫人昂着头,眼帘一点一点绝望的合上,眼泪无声的滑下面颊,她就这样静静坐着,没有发出半点的哭声,手指却紧紧攥着扶手手背之上青筋耸起…… 那人惊恐的朝沈太夫人身边跪行了几步,担忧的喊了声:“太夫人?” 沈太夫人没有回应,却是猛然睁开眼睛,眼底忙是阴戾之色,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仔细说,当时的情况。” 那人就慢慢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沈季到了福建后便得知沈安沈宁在三沙堡,于是派人在城中搜寻他们的踪迹,找了两日都毫无线索,就派人去萧四郎在城中开的酒楼外守候,等了半日没有等到两人,却在隔壁一间青楼内发现了沈宁,沈季立即带人去了青楼,将正在和楼内姑娘翻云覆雨的沈宁抓了带回住所,一番拷问之后,沈宁也算是有种什么也不肯说,沈季见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在萧四郎的酒楼内留下线索,让沈安带着先皇后的遗腹子前来交换沈宁。 本也只是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却没有想到沈安竟然答应了,便说出了见面的地点,位于三沙堡外的一处叫青阳坡的地方会面。 “等等。”沈太夫人语气僵硬的打断他的话:“这个青阳坡我似曾听过。” 那人目光一顿,垂了头就回道:“当初……萧侯爷便就死在那边。” 沈太夫人身体一怔,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心中的疑团在这一刻渐渐清晰起来,她点头道:“你继续说。” 那人又接着将后面的事情说了出来,沈季早早到了青阳坡将手下的人马埋伏在附近,就在青阳坡上等沈安,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从天而降的数百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沈季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手下两百护卫逃出包围时只剩下近身的六人,他当时在后面看守沈宁才逃过一劫,否则…… 沈季大怒,明白自己定然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他让人去通知福建布政司和雷公公来接他,但出去的人在打听到另外一个消息,福建海域一带根本没有倭寇上岸,一片安宁和平,甚至百姓都没有听说过今年曾有倭寇登岸作乱之事。 他惊讶的说不出来话,周身发凉。 谎报军情,这已不是沈安沈宁就能做得到的事! 他突然就想到朝中吴阁老还有突然生病的陈老将军……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所有人都在暗中织起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他沈季跳进来? 慌乱震怒之间,他将沈宁带出来,已经起了杀心,沈宁被打的奄奄一息,惊恐之下终于招供出实情,福建的事一切都是萧四郎早就布好的局,就是要让沈季跳进来,还说萧四郎交代过只留下沈季性命即可…… 言下之意,只要他不死,其它的事情随意处置,怎么处置?断了他的手脚将他丢进荒山自生自灭?还是将他囚禁在某一处终生不得回京? 只留他一命?沈季觉得嘲讽大笑不止,他咬牙问道:“那你说,先皇后遗腹子到底在不在你们手中?” 沈宁此刻被打怕了,只要保命不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想也不想就回道:“没有,皇子不在我们手中,这不过是诱你来的诱饵。” 沈季狂怒,揪着沈宁的衣领又踹了两脚,问道:“那你说,他在哪里?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有,有!”沈宁回道:“我说,我说,不过你要答应放我出去。” 沈季眯着眼睛冷笑,拿了匕首出来搁在沈宁的脖子上,森冷的凉意吞噬着沈宁的理智,他回道:“在……在萧四郎手中,萧怀敏就是先皇后的遗腹子!” 果然是萧怀敏,好一个萧四郎,真是好手段,骗的他团团转。 大怒之下沈季手中匕首一动,鲜血喷溅出来沈宁瞪着眼睛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来人。”沈季找他过来:“你现在立刻回京将此事禀告母亲。”他领命下去准备,沈季便又吩咐其余仅剩的五人:“我们今天渡海,坐船去广东,从广东上岸回京。” 所有人应是,略微收拾一番便趁着夜幕出了门。 可等他们大门打开,还不曾跨马而上,漫天的箭雨无边无际的朝他们射来,他听到身后的声音赶回来时,就看到沈季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他自己也在其中胳膊受了一箭,他骑着马拼了命的,没日没夜的赶路,在路上将箭砍断,到现在手臂之上还留着那半只箭头。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小人拼了一口气赶回来给您报信。”他说着一顿咬牙切齿的道:“太夫人,您一定要为主子和死去的兄弟做主啊。” 沈太夫人仿佛死过一遭,她没有半分力气的靠在椅背之上,挥着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养伤吧。” 那人深看了眼闭着眼眸的沈太夫人磕了头,无神无息的出了门。 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萧四郎做的圈套,当初放出消息,说先皇后遗腹子遗落民间,事后圣上又让施胜杰出去查寻下落,到现在的福建倭寇作乱……全部都是萧四郎一步一步做好的陷阱! 是她老糊涂了,她早就该想得到,若是先皇后的遗腹子真的在沈安手中,她当初派人去追杀他们,怎么会没有半点迹象,为何他们二人来一趟京城,回去就公布了这个消息,分明就是在京中和萧四郎串谋好了。 福建的军报此刻再去想,也是疑点重重,吴阁老一向赞同开海禁,但福建一带开放不过半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却能安安稳稳的坐镇朝中丝毫不乱阵脚,还有陈老将军身体一向健康,怎么突然的病倒,福建的消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就是一步一步恰到好处的诱饵,将他们一点一点推进去。 她竟然没有想到! 最让她心凉的是,这件事虽是萧四郎预谋设计好的,可无论他是三头六臂还是万变神通都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参与,她忽然觉得周围全部都是觊觎窥视她的眼睛! 施胜杰?陈老将军?吴阁老?还有谁? 真是费尽心思的设计! 她悔恨的摇着头,绝望的情绪蔓延上来,恨不能立刻去将这些人碎尸万段,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没有人比一个母亲更痛彻心扉。 她的沈季,还正当壮年,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去做,还没有看到皇长子登基,就这么走了,就这样被这些刽子手害死了。 她的沈季聪敏豁达有大将之才又心地善良,就这么被这些刽子手害死了! 她不不甘心,不甘心!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不会! 她紧紧摇着牙齿,血迹从嘴角一点一点渗出来,她没有去擦,点滴的鲜血就这样落在衣襟之上。 外面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有人在外面小心的敲着门:“沈太夫人您在里面吗,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沈太夫人睁开眼睛,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她动作缓慢的抚平衣裳的褶皱,打开门目光空洞目不斜视的出门转身,腰板挺直的去了凤梧宫中。 只说去一会儿,却是一个下午没有皇后,皇后不知道沈太夫人一个人在殿中做什么,此刻见到母亲她着急的喊道:“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又看到她虽平静但去惨白毫无生气的面色,心中一惊问道:“是不是炎儿出事了?” 沈太夫人目光一点一点回过来,她看着皇后,摇摇头回道:“炎儿很好!” 不是炎儿,那是出了什么事?皇后有些紧张的问道:“难道……是阿季?” 沈太夫人的强忍着的眼泪,在女儿面前还是落了下来,这件事瞒不住朝中此刻都已经尽数知道了,皇后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不如让她亲口告诉她,看着皇后惊恐的脸,她一点一点将沈季出事的消息告诉她。 皇后不待她说完,便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凤梧宫一阵慌乱忙碌,好不容易将皇后救醒,她便大哭起来,母子二人在宫中抱头哭了许久,沈太夫人擦了眼泪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如今你将身体养好才是最关键的,外面的事情有我。”说完面色阴冷:“我不会让季儿枉死的。” 皇后抬起泪眼,满面恨意的道:“娘,那个萧怀敏绝对不能留。” 沈太夫人站在那里,目光静静看着殿外来来往往的宫人,静悄悄的没有半丝声音,皇后躺在那里紧紧捏着拳头:“还有萧四郎,有朝一日,我定要让萧氏满门为阿季陪葬。” “你不要冲动行事。”沈太夫人转头过来,阴暗的烛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尽是凉薄的杀意,她隐忍着出声道:“萧怀敏的事我心中有数,至于萧四郎……”她没有再说,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国舅爷沈季的死,不过半日功夫便在京城之中传开,析秋自佟府回去时,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面之上,第一次出现空城之景,开张的酒楼门外没有小厮吆喝唱堂,锦绣堆的青楼内也没有女子凭栏卖笑招揽客人,路边的摊贩早早收了摊,各家各户关门落栓,静悄悄的一片便是连犬吠之声也难听闻。 她靠在车壁上,想到当初萧四郎在他耳边说的话:“令沈安沈宁回福建假扮倭寇诱沈季前往……”短短的一句话,她知道这背后萧四郎做了许多的筹谋,否则那么多环节却没有人透出半丝风声来,沈家也不会毫无察觉的落入他的陷阱。 尽管如此,沈季的死她还是惊讶,因为她知道萧四郎并无真要除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将他困在福建,等到时机合适再放他回朝,到时候敏哥儿重回皇室已成就定局,他们之间再来一场角逐也无妨,到时候鹿死谁手虽死无悔。 是沈安吧,一定是沈安私自篡改了萧四郎的命令,将沈季射杀在福建。 沈季是皇后的弟弟,是当朝第一外戚,沈家虽是在前一次张阁老的事情损失惨重,但其势力依旧不可小觑,不论是民间的势力还是朝中的人脉,明着的暗着的都不能忽视,而且,他的母亲可是长亭公主,是本朝如今唯一一位正经的嫡长公主,这样的沈氏便是在朝堂跺一跺脚,京城都要跟着抖动的氏族,如今当家人死了,又恰逢圣上不在朝中坐镇,大家如何能不心慌,如何能不紧张。 百姓自不必说,从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不过权势,便是朝中当初支持沈季去福建的那些不知情的朝臣此刻只怕已是惊弓之鸟,若是沈太夫人要为儿子枉死报仇,以他们的微薄之力如何能抵挡,只能成为这件事的炮灰和陪葬。 析秋叹了口气,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掀开车帘目光落在车外,圣上得知后会有如何反应? 他不相信萧四郎做的这些事情,圣上会毫不知情! 放任也是一种作为。 沈太夫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痛彻心扉的吧,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析秋微微眯起眼睛! 析秋回到府里,钱夫人和阮夫人已经在府里等她,析秋见了并不奇怪,钱夫人已经急着道:“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怎么会突然死了?” 阮夫人也唏嘘不已:“我也没有想到,福建这次的倭寇数量全不如当年萧侯爷那场,沈季不过才到福建,怎么就……”虽然对于沈季的死她们心里是高兴的,但因为事先没有准备乍一听见,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沈太夫人就这么一个独子,如果死了她们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她的手段她们早就见识过,若不然如今宫中主掌六宫的也不可能是沈氏女了,而且先帝的圣旨还握在她的手中,这可是她最大的王牌,事情若是闹大了逼急了,便是朝堂也能被她掀了个底朝天。 “四夫人。”钱夫人看向面色淡然的析秋:“这件事你知不知道,老四那边可和你说过?”她们也感觉到沈季死的有些蹊跷,这背后必然是藏有缘由的。 析秋看向钱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事先也不曾听闻。”钱夫人拧了眉头,拉着析秋的手道:“这些日子我们都防范着点,家里的人没事不要出去走动,还不知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析秋点了点头又安慰她道:“皇长子还伴驾左右,沈太夫人是聪明人,她做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皇长子的将来,只要皇长子还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不怕沈太夫人和皇后用雷霆手段,反倒希望希望她们能跳起来做出一些惊人之举,只有这样才会露出把柄来,才能让他们更加轻易的达到目的,不过,很显然,沈太夫人不是这样的人,按照她以往的作风,必定是和风细雨徐徐图之,直至皇长子登基为帝,她再回头过来一个一个将她想要除去的人,彻底解决。 她现在反而担心敏哥儿,按照大老爷说的情况,沈季到了福建之后并未去福建布政司和诸位大人见面,而是直接去了三沙堡……沈季如此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去找沈宁和沈安,想在施胜杰之前解决掉先皇后的遗腹子。 他抓了沈宁,沈宁此人她虽没有接触过,可当初他能做出当街拦住自己的马车这种事情来,就必定是个冲动莽撞的人,这样的人一番严刑拷打会不会招供出敏哥儿的身份? 若真是这样,敏哥儿就必定会有危险。 沈太夫人别的事情不做,这件事她必定不会甘休的,让前皇后的嫡子回到朝中,又有圣上对他们母子的愧疚在,敏哥儿将来就是皇长子继位的最大竞争者,她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又紧张起来,不知道萧四郎有没有想到这层,他应该能保护好敏哥儿吧。 她要做点什么?能做什么? “四夫人。”钱夫人见她出了神,问道:“您没事吧?” 析秋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说完,她又道:“宫中还有雯贵妃在是不是?” 钱夫人不明白析秋的意思,点头道:“是,她留在宫中代掌凤印。”她说完又道:“我看圣上定回提前回朝的,说不定这两日就会动身,算算日子六月初就能到京中。” 析秋同意,圣上得知沈季死讯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 “我们早些回去吧。”阮夫人看着钱夫人:“走夜路也不安全。”还是担心沈太夫人和皇后会狗急跳墙。 析秋也不留她们随着他们一起站起来:“我送你们出去。” 阮夫人和钱夫人各出了府回去。 第二日,沈府的府门口便挂出白番,由于沈季的遗体还未运送回京,所以只设了灵堂和摆了空棺,府中所有人身着孝服,令人不安的是,阖府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甚至连一丝哭声都没有,静悄悄的若非家中入目皆是孝白,根本与平时没有区别。 城中百姓聚集在沈府门外朝大门洞开的沈府里打探,朝中大臣陆陆续续到了沈府,皆是被眼前诡异的气氛震住。 似乎,一时间满城都被沈府的悲伤渲染,死寂的骇人。 析秋让岑妈妈准备了三牲祭品,将炙哥儿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交给季先生,又让人去太夫人那边打了招呼,亲自去往沈府凭吊。 接待她的,是沈氏一位旁枝的媳妇子,知道析秋的身份时深看了她一眼也不曾说话,析秋在内院上了香,便去拜见沈太夫人,不见沈夫人,只有沈太夫人高坐在正堂主位之上,面色严谨端庄看不出半分的悲伤,只是耳鬓多出的白发,露出她的憔悴。 析秋行了礼,沈太夫人微微颔首:“让四夫人拖步了。”析秋面露哀伤,回道:“还请太夫人节哀顺变。” “多谢四夫人。”沈太夫人淡淡的说完,面上毫无异色,析秋问道:“沈夫人和两位公子还好吧?” 沈太夫人就摇着头露出悲容来:“媳妇儿病倒了,两个孩子也懂事,正在床前伺候呢。” 析秋应是又说了几句话,这边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她便和沈太夫人告辞:“您多保重身体。”沈太夫人应了,让人送析秋出去。 等上了马车,她忍不住暗暗惊叹,若是换做是她,只怕没有沈太夫人这样魄力和沉稳。 隔日,意料之中的,京中就传来圣上回朝的消息。 析秋远远的看着炙哥儿在院中挥汗如雨,扎着马步身体稳稳的,面前插着一支线香已经燃到了尽头,华师傅坐在一边端着茶盅高声喝道:“腰背挺直了。” 炙哥儿腰背挺了挺,析秋能看见他小腿打着转有细微的颤抖。 终于一香燃尽,炙哥儿回头去看华师傅,华师傅放了茶负手起身道:“起身。”炙哥儿依言起身,单薄汗湿的衣襟在清晨的凉风中鼓动着,脸色一片坚毅,华师傅又道:“将昨天我教的那套拳法打一遍给我看看,招式给记住了?” 炙哥儿点头:“记住了。”说完双腿并拢双拳置于两侧腰间平放,目视前方,神色是析秋从未见过的认真。 呼呼生风的拳法,他打的漂亮而又力道,华师傅却皱着眉头挑着刺儿:“手臂再抬高些,跟个娘们儿似的,软趴趴的。” 炙哥儿依言抬高了手臂,踢腿收回旋踢像模像样。 析秋轻笑,又心疼又欣慰。 “夫人,回去吧。”春柳扶着析秋:“哥儿还有一刻钟就能休息了。” 析秋点了点头转身朝回走,边走边道:“稍后你和岑妈妈再去一趟沈府吧。”春柳应是。 不过一刻,炙哥儿从外面跑进来,穿着一件直缀外头是周氏硬给他披上的披风,小脸红扑扑的手却很暖和,析秋笑着给他解开披风,道:“快去洗个澡回来吃饭,然后去学馆,坤哥儿和十二姨也快到了。” 炙哥儿点着头,又蹬蹬跑了出去。 析秋回头问碧槐:“今天几号了?”碧槐回道:“今天十二。” 算算时间,送去给萧四郎的信也该到了。 炙哥儿洗了澡回来,析秋陪着他吃早饭,炙哥儿拿着一个白煮蛋敲碎动作熟练剥了壳蘸酱放进嘴角嚼着,又喝了一杯羊奶,抹了嘴道:“我吃完了。” 析秋给他整理了衣裳,笑着道:“去吧。” 炙哥儿就拿着书包和庆山庆元一起去了外院。 敏哥儿骑在马上笑盈盈的和萧四郎手下的副将道:“陈将军,您放手吧,我自己骑就可以了。” 陈副将摇着头:“公子,还是让小人牵着马吧,这里偏僻的很。”他们今天扎营在关外唯一的山脉之下,他又四周看了看:“我们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敏哥儿想了想也不强求,点头道:“也好,那回去吧。”说完一抬头,就看见远处皇长子也由人牵着在练骑马,脸色沉沉的很不好看。 自从沈季的死讯传来之后,圣上便下令提前回朝,军中一片紧张的气氛,他心中也是暗暗皱眉,对沈安的自作主张非常生气。 皇长子病了两日,今儿才算好一些,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此刻瞧着就觉得他阴沉沉的,有些渗人。 敏哥儿目光动了动不想与他碰面,便对陈副将道:“我们从另外一边回去。”陈副将应是,牵着马便朝另外一边而去。 皇长子却是马头一转朝这边过来,他拦在了敏哥儿面前。 敏哥儿没有下马,对他抱拳施礼:“殿下。”皇长子眼眸一眯,看着他半晌无语,冷冷一笑。 “殿下若无吩咐,小人告退了。”敏哥儿垂着头并不看他,见皇长子没有说话,敏哥儿便示意陈副将走,皇长子依旧是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敏哥儿策马离开,虽不回头却依旧能感觉到身后阴冷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 就在这时,忽然一支箭矢撕破空气发出嗡鸣之声朝敏哥儿飞来…… 陈副将眉头一拧,反应极快一把将敏哥儿自马背之上拉下来。 那支箭便噗的一声,扎进马腹,马匹受惊嘶鸣而起,甩开马蹄狂奔出去。 “有刺客。”陈副将将敏哥儿护在怀中边退边朝身后看去,就见皇长子已经被人从马上带下来护着朝营地跑去。 不过刚跑了两步,紧接着无数的箭矢自身后飞射而来,密雨一般射进他们身后的泥地里。 之间,敏哥儿回头去看皇长子,就见他那边却是安然无恙,他眉梢紧拧,立时明白了来人所针对的人分明就是他,若是普通刺客怎么会放着当朝皇子不杀,却来杀他一个无名小卒。 他心中冷笑,由陈副将拼命朝营地跑去,陈副将大惊失色,不停回头去寻箭射来的方向,可是那边是丛林,根本看不见人影。 噗! 一声绵帛撕裂的声音,陈副将一个趔趄便跪在在地,他捂住膝盖推着敏哥儿:“公子快走。”依旧要强撑着爬起来。 敏哥儿回头去看他,就见他左腿后面一支长箭没入肉中,他扶着陈副将:“一起走。”留在这里等营地发现这里危险赶过来,陈副将必死无意。 “不要管我。”陈副将推着敏哥儿,只是,说话的间隙更多的箭射了过来。 敏哥儿来不及躲也无处可躲,只觉得后背剧烈的痛传来,腰背上已经中了一箭,顿时汗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公子?”陈副将将敏哥儿压在身下护在怀里:“公子!” 剧烈的痛,敏哥儿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看着陈副将眼前已有重影晃动。 皇长子跑动的脚步一动,木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换了方向一样朝皇长子射去,他毫无防备,那箭便擦着他的手臂飞射出去,皇长子“啊”了一声捂住了手臂…… 衣服被划开,破了皮肉。 所有人护着他。 箭雨就在这时消失了。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自第一支出现在视线中,到此刻不过转身的功夫,皇长子捂住手臂戒备的回头去看敏哥儿,就见陈副将依旧将敏哥儿死死护在身下,而他身上已经插了数十支利箭。 他冷笑一声,见危险解除便推开身边的侍卫道:“走,回去喊人来。”说完就要继续朝营地而去。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支利箭,自左侧的方向射了过来,速度之快宛若闪电一般,众人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见箭头已经没入皇长子的左肩之上…… 皇长子眼睛一瞪不敢置信,被箭的力量拉扯着倒在了地上。 一切又再次恢复至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人自营地骑马奔跑而来,萧四郎自马上跳下来,吩咐人将皇长子和敏哥儿以及陈副将抬回去,他自己则是策马朝丛林奔去。 直到深夜,敏哥儿因为伤在腰上,随行的太医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将身上的箭取下来,他却发起烧来。 两个儿子在同一时间受伤,圣上发了震天之怒,令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刺客。 钱文忠带着手下几人领命而去,追寻刺客。 萧四郎站在敏哥儿床前,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孱弱的呼吸,他目光阴冷,转过身他坐在桌后,在幽暗的灯光下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喊来贴身的亲随,道:“你亲自回一趟京城,务必在五日之内在信送回京中,亲手交给夫人。” 亲随应是,将信贴身塞在胸口,跪地领命:“属下领命。”起身而去。 萧四郎起身沉默的走到敏哥儿床前坐了下来,太医端着药碗进来,萧四郎问道:“他伤势如何?” 太医有些惊恐的回道:“公子高烧不断,明天若是能醒就无大碍,若是不能,只怕是……”说着叹了口气,沉重的舀了药去喂敏哥儿,敏哥儿紧抿着唇药汁一滴不剩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大都督,这可怎么办,吃不进去药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啊。”太医气馁的又试了试,萧四郎帮着他掰开敏哥儿的嘴,又低声问道:“大皇子那边如何?” 太医抹了汗,无比苦涩的道:“比公子情况稍微好些,可也不敢太过乐观。”他怎么就摊了这样的差事,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萧督都的公子,一个他也得罪不起。 萧四郎便没有再说话。 析秋梳洗好,去问春柳道:“马车备好了?”春柳应是,回道:“岑妈妈已经先去了侯府回禀太夫人。” 她点了点头,正要出门,这边天诚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站在帘子外头对析秋道:“夫人,爷来信了。”析秋听着一喜飞快的掀开帘子看着天诚:“信呢?” 天诚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析秋:“是爷军中的亲随亲自送回来的,您要不要见一见他?” “好,请他进来。”析秋接了信在手,见天诚出府。 她回到房里正要拆信,外头绿枝匆匆进来:“夫人,宫中来人了。”碧槐话音方落,院子里已经传来内侍特有的嗓音:“四夫人,皇后娘娘病重,特召您入宫。” 析秋拿着信一愣,正要说让他等一等,对方又道:“还请夫人速速与我去宫中。”等不及的样子。 析秋拧了眉头朝春柳看去,就道:“看来是避不开了,你去侯府告诉太夫人和侯爷一声,再去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府的夫人也被传召入宫。” 若是皇后娘娘真的病重到也罢了,就怕她根本不是病重,而是别有它意,她不得不防备。 春柳面色凝重:“让碧槐去吧,奴婢陪您进宫。” 门外内侍又催促道:“四夫人,劳您快些!”语气急促。 “你也进不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会有事的。”说着又看了看手中的信,回头放进床头收好。 只能从宫中回来看了。 她低头理了理衣装,便掀了帘子出了门,随着内侍去了宫中。 她一步一步走进凤梧宫中,来往宫人步履轻盈并无焦急之态,她心中便已经知道,皇后病重应只是个借口而已。 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她紧紧蹙了眉头。 入了宫,毛姑姑正站在门口,见析秋进来深看了她一眼,行礼道:“四夫人随我来。”领了析秋进去内殿。 析秋微微颔首,默默的跟着毛姑姑进了内殿。 就见层层叠叠的纱幔之中,露出一张雕花龙凤红木方床,床头靠着的正是皇后,穿着一件正红色里衣,脸色不好看但精神却非病重的样子。 她在十步之外停住行礼,毛姑姑走近回禀,皇后伸出手来道:“四夫人请坐。” 析秋谢恩在五步外的杌子上坐下来,并不朝床上看。 皇后却是语含悲伤的道:“本宫适才觉得不适,心中憋闷就想找人来说说话,让四夫人白跑一趟了。” 若只是想说话宫中怎么会没有人?析秋回道:“娘娘严重了,娘娘能凤体安康,也是天下之福妾身之福,此趟又怎么会算是白跑呢。” 皇后冷笑,面上却道:“国舅爷……”掩面而泣:“却是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娘娘请节哀顺变。”析秋也是面露哀痛:“国舅爷离世妾身心中也深感悲痛,他为国献身,为百姓造福,必定万世颂扬,百姓心中也感念与他,永世难忘。”说完,又看着皇后,语气亲和的劝慰道:“您是一国之母,千万保重凤体啊。” 皇后恨不得将手边的玉枕丢在析秋的脸上,万世颂扬,他要的是活生生的弟弟! 这一切都是拜萧四郎所赐,她还敢大言不惭说冠名堂皇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内侍闯了进来:“娘娘,娘娘,出事了。” 毛姑姑眉头一拧喝道:“当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内侍跪在地上回道:“刚刚吴阁老得了信,是圣上军中送回来的。” 析秋一愣,侧耳去听,皇后也不禁坐直了身体。 内侍胆战心惊的看了眼皇后:“五日前皇长子和萧公子遇到刺客双双受了重伤。” 析秋身体晃了晃,皇后顿时变了脸色:“怎么会受伤,现在人怎么样?” 内侍垂着头回道:“皇长子昏迷未醒。”说着一顿又看了眼析秋:“萧……萧三公子……没……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析秋抬起头来,朝内侍看去,眯起了眼睛,皇后朝析秋看了一眼,露出焦急的样子:“萧三公子没了,何时没的?”没有问皇长子。 内侍就回道:“就在受伤的第二日!” 敏哥儿死了? 析秋脸色煞白,皇后见此立刻喊道:“四夫人。” 析秋缓缓站了起来,动作木然的看向皇后,却是下一刻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四夫人!”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43 全剧终 ???“娘娘,四夫人晕过去了。”毛姑姑将析秋接在怀里,抬头看着皇后:“可要请太医来?” 皇后强撑着,这些日子身体其实亏损的极厉害,只能靠在床头看着下面,面上现出喜色,声音却是着急的道:“来人。”说完指着门外进来的女官:“将四夫人扶去偏殿休息。”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析秋扶去了隔壁的偏殿,太医匆匆忙忙的进来给析秋把了脉,又去皇后那边回话:“四夫人有些体虚,一时受了刺激晕过去了,稍作休息便会无碍。”说着一顿又道:“微臣开了安宁静神的药,已让人去煎药,稍后喂了应就无妨了。” 隔着帘子,皇后淡淡的靠在床头,声音悠悠的开口道:“你去吧。” 太医低着头出了门。 皇后看向候在一边的毛姑姑吩咐道:“你过去看看,看着她吃完了药再回来。” 毛姑姑应是转身去了偏殿。 她进了门,就见床上躺着的析秋,单薄的身姿惨白的皮肤,她走去一侧的贵妃榻上拿了毡毯过来,搭在析秋身上,又无声无息的看了眼,站在了一侧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 稍后一刻,有女官端着药进来,毛姑姑亲自接了碗用勺子喂进析秋嘴里,她又拿了帕子轻柔的给析秋擦嘴角,好半晌才将一碗药喂了进去,放了药盅回身对女官道:“都出去吧,让四夫人好好休息。” 说着,众人都退了出去又关了门,毛姑姑吩咐四个女官守在门口,她去给皇后回话。 待人悉数退了出去,躺在床上原本昏迷着的析秋,忽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慢慢移放在门口,房里空无一人,但她却没有动。 刚刚内侍的话还停留在她脑海中。 敏哥儿没了? 皇后没有必要用这样的假消息来试探她,沈宁当初被沈季抓住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沈太夫人和皇后早已经得知了福建的事乃萧四郎所为,也定然知道敏哥儿的身份,事到如今大家顾忌的不过是表面上和气,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况且,只要她从宫里出去,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那么,这个消息就是真的,是圣驾随军传递回来的消息,敏哥儿和皇长子真的遇到刺客受伤了? 敏哥儿真的死了? 她就想到皇后刚刚听到皇长子昏迷未醒的消息时,没有半分的紧张和惊讶,反而在关心敏哥儿的生死……她眉头微微一拧,心中便跳出一个假设来…… 难道这次的刺客事情,和这个结果皇后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早就安排好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件事根本就是她和沈太夫人做的,在得知敏哥儿真正的身份之后,迫不及待的要将他除去! 真是好大的胆子,当着圣上的面对敏哥儿动手。 心中一缩,那么敏哥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她不相信敏哥儿会死,就如同他信任萧四郎一样,到了这一步他定然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安排好了,不可能让敏哥儿死的。 突然的,她就想到萧四郎送来的那封信,就在宫中得信前到的,和军中的消息一前一后,时间竟然这么巧,那封信的内容,会不会就是敏哥儿的状况和萧四郎的打算。 她紧紧蹙起眉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承尘,有件事让她觉得很奇怪,按内侍所言皇长子也受伤未醒,既然这件事是皇后和沈太夫人做的,那就不可能对皇长子下杀手,可现在军报中清楚的言明皇长子身受重伤。 皇后和沈太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去执行任务的人失手伤了?还是军报有误? 她摇了摇头,都觉得不太可能,以沈太夫人做事的谨慎,她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而军报是送入内阁又是从圣上手中送回来的,也不可能有所失误。 心中一顿,她坐了起来……是了,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 那么,她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配着萧四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呢?她了解萧四郎,既然这件事他从到尾都知道并且有所准备,那么他定都安排好了。而且诱沈季去福建的军报确实是假的,这件事可大可小,沈太夫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漏洞,他会怎么补救? 如果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有让沈氏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让他们的党羽无暇分身,才能将这件事彻底抹去,至于圣上不可能毫不知情,那么他前面不过问,事后就更不可能再去追问,只要萧四郎处理的毫无痕迹,他定不会追查。 萧四郎要如何做,才能让沈氏毫无反手之力? 大老爷……萧延亦……吴阁老? 她目光投向窗外,有月光落在地上,细碎斑驳…… 那么,皇后娘娘接她到宫里是什么意思?她抿着唇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皇后不可能杀她,以如今萧四郎的能力和势力,她们便是真的有心也不敢动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拿她做要挟逼迫萧四郎! 让他卸甲归田,或是外放远离京中远离政治中心? 只要萧四郎不在京城,这京城也就是沈氏的天下,即便现在没了沈季,沈太夫人大可在族中扶持一位国舅上位,可只要萧四郎在,她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顺利,况且,现在在她们眼中,彼此已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仇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平共处。 只要萧四郎外放或是辞官,不在京中,沈太夫人就有一万个法子无声无息的将他们一家人处理掉,而朝中的官员她也有能力一个一个解决掉……这样才是最妥当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是了,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她目光又转向门口,如果她没有预料错稍后皇后娘娘就该和她说出她的打算和意图。 她贵为皇后她无法抗旨,但是…… 正殿中,皇后仔细盘问方才回话的内侍:“军报中说皇长子受伤昏迷?可知道太医如何说的?”怎么会昏迷,伤势应该很轻才是。 内侍隔着帘子不敢抬头,回道:“是,吴阁老确实是如此说的,说皇长子左肩上受了一箭,箭深入骨高烧不断,如今还没有醒。” 皇后脸色徒然巨变,看着内侍迫切的问道:“你说什么?左肩一箭,箭深入骨?” 内侍应是,皇后顿时周身冰凉如坠冰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母亲既然安排人去,就定然是做的天衣无缝吩咐妥当才是,那些死士怎么可能会失手将炎儿伤的这么重? 她乱了方寸,慌忙招来毛姑姑:“你出宫将太夫人请进来,就说我有事和她商议。” 毛姑姑应是出了宫去。 皇后坐立难安,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她的炎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圣上有没有让人好好照顾他,太医带的药够不够,有没有很好的护理?许多许多的问题,许多许多的可能性在她脑中回荡。 不过半个多的时辰,她仿佛过了一生一般,待沈太夫人由人打了帘子进来时,她迫不及待的追问:“娘,炎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您是怎么吩咐那些人的,怎么会伤了炎儿?” “你先别着急。”太夫人稳稳的在杌子上坐了下来,拧了眉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不日就会消息传回来。” 这句话显然不足以安抚皇后心里的担忧:“炎儿会不会有危险,圣上随军的太医去的不多,药材也可能不够的,炎儿……”沈太夫人走过去,坐在床沿握住皇后的手:“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先稍安勿躁。” 皇后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炎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她怎么能冷静下来。 沈太夫人见此,又道:“这件事很蹊跷。”她看着皇后轻声的道:“那些人是季儿亲自训练的,也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手中都极有分寸。” 皇后止了哭,变了脸色:“您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浑水摸鱼伤了炎儿?” “有这种可能。”既然死士确认了敏哥儿是谁,又怎么会对炎儿下重手,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死士之后还有人动手了:“所以我让你镇定一些,他现在远在关内,我们再担心也没有用,何况圣上也不会不管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瘫了下去,全身软绵绵的靠回垫子上,闭上眼睛眼泪还是由于担忧不停的落下来,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早没了力气,虚弱的睁开眼睛,冷幽幽的声音道:“娘,您说会不会是萧四郎?” 沈太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既然萧四郎能有时间去刺杀炎儿,为什么不去救萧怀敏,若是萧怀敏死了,对于他来说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她想不通! 皇后见母亲的面色,心中也升起了疑惑,又道:“娘,那些死士您可安排好了?不会被萧四郎查到吧?” “一个都不会留,他如何查!”沈太夫人说着,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将四夫人喧进宫了?” “嗯。”皇后点头:“算算时间,消息该传进来了,我就想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突然死了,她会有什么反应。”想到萧怀敏这个心头刺除了,看到析秋直挺挺的倒下去,她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你传她进来何用,便是杀了她也改变不了大局,何必多此一举。”沈太夫人拧了拧眉,就想到内阁中的几位阁老:“算了!”她看着皇后问道:“她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 “在偏殿歇着呢,刚刚喝了药。”说完又道:“你放心,我又不傻不会做什么的!” 沈太夫人却是若有所思的垂了目光,稍后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后道:“既然她进来了,不如就和她谈一谈。”皇后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点着头道:“好,那我去和她谈。” 沈太夫人就点了点头,皇后却是有些懊恼的沉了脸:“我堂堂一国之母,却拿一个小小的外命妇没辙,彼此深仇大恨却还要和风细雨的和她说话,还有我的炎儿,他受了重伤我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宫中等他消息!”动气的样子。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做事不能激进,要先稳住自己,这样你才能冷静下来,才不会冲动行事。”沈太夫人心中也很担心炎儿,丧子之痛还每夜每夜的腐蚀着她的心,如今外孙又受了重伤生死难料,她如何能不担心。 只是,她不能乱更不能倒下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了,什么事她没有见过经历过,无论再大的波折和艰难,她一定能走过去。 只要炎儿还在,只要沈氏还在,所有失去的一切终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去看看四夫人醒了没有。”皇后招手喊来女官,女官应是便去了偏殿,转眼功夫扶着面色难看走路虚浮的四夫人回来。 “娘娘。”析秋朝皇后蹲了蹲身子,又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便红了眼睛,悲悲切切。 “坐吧。”皇后淡淡的说完,女官已经端了杌子来,扶着析秋坐下,她又道:“吃了药可好些了?” 析秋垂目眼泪落了下来:“多谢娘娘。”便拿帕子捂住眼角泣不成声的样子,皇后便道:“四夫人还请节哀顺变,这样的事情谁也料想不到。”说着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析秋依旧稳不住情绪的哭着,沈太夫人亲和的走过去,抚了抚析秋的肩:“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这丧子之痛便是世间最难承受的啊。”也是深有感触的红了眼睛落了泪。 “娘娘。”析秋突然自杌子上站起来,朝皇后跪了下:“妾身心中实在悲伤欲绝,原还想陪娘娘说说话,此刻也实在不知如何说,只怕是扫了娘娘的兴,还给您添了烦愁,妾身就不久坐叨扰娘娘了,妾身告退!” “四夫人这样作甚,快起来说话。”沈太夫人亲自扶着她起身:“你现在心里难受我们都知道。”说着将析秋扶起来,替她擦了眼泪就道:“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析秋点着头,悲哭不止。 沈太夫人就看了眼皇后,皇后陷在软软的迎枕中,强撑了精神道:“四夫人这个样子,本宫看着也着实心疼。”一顿叹气:“萧督都和圣上也不知何时能回京,两个孩子一个伤一个……若是他们在有人做主,我们这做母亲的心中也能好受一些,唉!” “殿下福泽绵厚定会安然无恙的。”析秋抹着眼泪回道。 皇后摇着头:“这人生困苦太多,总有各种各样的风浪考验着我们,我也着实累了,若是我的炎儿出了事,我也无心留在这个世上。”说着又捂住胸口:“再说,我这身子也是不成了,真想找个清静的地儿,带着炎儿和我娘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娘娘言重了,您是国母尊贵无匹,便是神明也会保佑您和殿下的。”析秋眼泪不停哽咽着。 沈太夫人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并未出声。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心中清楚的很。”说着一顿朝析秋看过去:“其实,说起来四夫人比我要自由许多,至少没有这些烦心的事儿,我瞧着等萧督都回来,让他陪着你找一处僻静之处住些日子,免得整日待在家中,睹物思人毁了自己的身子。” 析秋垂着眼眸,目光微微一闪,抬头朝皇后看去,泪眼朦胧露出不解的样子,皇后便又道:“我看蜀中不错,听说那边气候极好,四夫人可让萧督带着去蜀中。” “蜀中不错。”沈太夫人也点着头:“气候养人。” 析秋仿佛才明白过来皇后话中的意思:“如今也没心思想这件事,只能等四爷回来和他去商量。”不能做主的样子。 “我看,也不用和督都商量。”皇后和沈太夫人对视一眼:“他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说的,让他也不用回京城,在山东等着你便是,我派人送你去寻他,趁着这天气还不热,一路游山玩水的散心,对养心养神都是极好的。” 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析秋垂着头悲伤难掩:“娘娘说的极有道理……只是……”哽咽着道:“家里还有事情,孩子的身后事也没有仔细料理,四爷手中也有军务,只怕便是我们想走,也一时难以成行啊。” 皇后有些不耐烦,强压着怒意就道:“军中的事不还有韩督都和钱督都嘛,督都府里也还有别人,你们母子二人轻装出行方便的很,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你现在就写信去给萧督都,让他于圣上求了圣旨,圣上体恤你们夫妻丧子,定然会同意的,若是圣上不同意,不还有我吗。” 从安慰析秋的丧子之痛,直接变为让她尽快去蜀中! 析秋想了想,感激的看向皇后,点头道:“如此,那妾身多谢娘娘。”她话落,毛姑姑便端着笔墨纸砚进来放在雕着龙凤呈祥的圆桌之上,析秋看了眼笔墨就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到桌边提笔,又朝皇后和沈太夫人看去。 沈太夫人露出慈蔼的笑容:“写吧!” 不过用客气的话做着强势的事情罢了! 析秋回头,提笔却是迟疑的看着宣纸,墨汁一滴一滴落下来,她哭的越发止不住,握着笔的手都在抖,毛姑姑站在一边问道:“四夫人,您没事吧。” 皇后和沈太夫人双双皱眉。 析秋摇了摇头,正要落笔身子却止不住的晃了晃,毛姑姑眼捷手快扶住了她:“四夫人?” “我没事。”嘴中说着,人却已是哭的脱力的样子,毛姑姑问皇后:“娘娘,这……”这样子莫说写信,便是说话也不行了。 皇后皱眉,目光一厉语气不复方才亲和:“四夫人不着急,本宫自是不急的。”说着看着毛姑姑:“扶着四夫人去琉璃宫歇着吧,再请了太医,待四夫人休息好了再写也不迟。” 这已经是威胁了! 毛姑姑应是,扶着析秋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殿中静下来,皇后便愠怒道:“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难道都不顾自己的生死? 她现在要想动她能寻出一百个法子来,还会让萧四郎半句错处拿捏不到,她不相信析秋完全想不明白,可是看着她的表现却又吃不准:“娘,我看她分明就是装的。” 沈太夫人却是面色平静:“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她装傻充愣。”没了萧怀敏这个威胁,再将萧四郎逼出京城:“派人去侯府通知宣宁侯,就说四夫人在宫里晕倒了,身体虚弱,暂时就留在宫中静养,一来宫中有太医在,二来同是母亲你们也能做个伴。” 皇后点了点头,应是:“炎儿那边您再派人去问问,军报说的也是模棱两可,一日没有炎儿完好无虞的消息,我心中也不定。” “不会。”沈太夫人很确定:“炎儿那边我已派人去了,你安心养病,不会有事的。”又说了几句,沈太夫人才辞了皇后出宫回到沈府,已有人早早在偏堂中等着她,中间隔了屏风,她问道:“可查到了?” 那人回道:“还没有,兵部和通政司台皆是毫无头绪。”说着一顿又道:“根本找不到福建和京中来往的公函,仿佛那几日军情紧张像是一个梦一样,毫无线索可查。” 沈太夫人毫不意外又不甘心,她知道萧四郎既然做了,其中又有这么多人参与其中,必定不可能再留下线索让她查,可是当初的谎报军情又实实在在,若非没有此事沈季也不会死,她但凡想到心里便宛若吞了一个苍蝇般,见了那些人就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继续去查,兵部没有就去各个大人府中找,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说完冷哼一声,这种弥天大谎,不可能毫无破绽之处,只要她用心去查,就一定能够能抓到他们的把柄:“还有那些死士,尽快处理干净。” “是!”屏风对面的人躬身应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析秋住进了在凤梧宫后方的一间偏小的殿内,幽暗的灯光在房间内跳动,她沉默的靠在床头,门外守着嬷嬷和女官,人影绰绰。 皇后和沈太夫人果然如她所料,用她的安危做要挟,令萧四郎自动与圣上请辞,竟然迫不及待的让她写信,甚至都不愿萧四郎回京,现在解除了敏哥儿身份带来的威胁,再将萧四郎逼出政治中心,太夫人就会一点一点找回她丢失的东西,然后再伺机为沈季的死一一清算。 此刻萧延亦和太夫人应该知道她被留在宫中的消息了吧,还有父亲和大哥,皇后此举表面看实在没有什么,圣上不在她留一位交好的夫人在宫中歇息并无逾矩之处,便是萧延亦和大老爷来和皇后要人,也不能义正言辞。 还有敏哥儿,虽不相信他死了的事情,但受伤的事看来是真的,那他的伤势如今如何,不得不让她担忧。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脚步轻轻的走到窗边站立,就看见外面有七八个嬷嬷女官将殿门守的死死的…… 析秋静静站在窗口,夜色一点一点加深,墙角的宫灯也渐渐弱了下去,忽然静谧的房间中,传来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析秋静静的等着来人。 “四夫人。”轻轻的唤声,终于房间里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走到析秋面前,借着灯光析秋见到了面前穿着暗紫色宫装的女子,她起身微施了礼,道:“雯贵妃娘娘。” 雯贵妃左右看了一遍,确定安全才在析秋旁边坐了下来,舒出口气,看着析秋道:“一路上都是人,我好不容易将那些人支开,四夫人我们长话短说。” 析秋点了点头,当初得知沈季离世的消息时,她听阮夫人说宫中有雯贵妃,就托了人联系了她,因为沈季一死敏哥儿身世曝光,沈太夫人和皇后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她心里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真用上了。 她看着雯贵妃,笑着道:“妾身虽与娘娘初次见面,但也常听乐贵妃说起您,说您温婉娴静,在圣上心目中便是她也难以企及,今儿见了娘娘风姿,便顿时理解了乐贵妃娘娘感觉。” 雯贵妃朝析秋看去,就见她目光真诚并无恭维的样子,她面上露出微笑,析秋话锋一转又道:“想必娘娘听到皇长子和我府中庶子出事的消息了吧。” “四夫人还请节哀。”雯贵妃诚恳的说着,析秋和乐贵妃走的近,她目前和乐贵妃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对于析秋就少了一分防范。 析秋脸上露出悲伤,叹了气道:“妾身找娘娘并不是要和娘娘说这件事。”她说着一顿又道:“娘娘可曾想过,这一次皇长子受伤,意味着什么?” 雯贵妃心里咯噔一声,露出郑重:“意味着什么?” “娘娘,您想一想。”她走近一步小声道:“为何皇长子和二皇子同时出行,却独独皇长子受了伤,就连我儿也遭受无妄之灾,却独独二皇子安然无恙?” 这话所包含的意思实在太重了,雯贵妃承担不起腾的一下站起来,目光灼灼露出戒备:“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析秋和声道:“人言可畏,我只是提醒您一下,让你留心防范而已,娘娘还请多思量思量!” 雯贵妃惊怔的说不出话来,她下午听到这个消息还着实高兴了一场,只望皇长子能一命呜呼,即便不死也能让皇后受点刺激,说不定还能收到意外的效果,如今听析秋这么一说,她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刺杀皇子,这个罪名她连想也不敢想,更莫要说担得起担不起。 她也知道四夫人或许因为自己儿子意外死亡心存怨念,甚至有着私心,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四夫人这话说的没有错,别人她不敢说,可皇后和沈太夫人这种事情绝对能做得出来,一旦皇长子真的出事,她们要拉一个垫背的,那么二皇子将会是首当其冲在其列的。 雯贵妃害怕的有些站不稳,周身发冷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忽然间她手臂被人握住,她猛然惊醒过来看向眼前的人,就听对面的女子道:“你不要害怕,这件事情还不确定,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毕竟最后的裁夺人是圣上。” 看着她,雯贵妃渐渐安定下来,却是在心里摇着头,她手中的势力没有办法和皇后相提并论,莫说圣上治罪便是怀疑了她们母子,将来他们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不能赌! “我要怎么做?”雯贵妃心中跌宕,如今二皇子还在外面,若是皇后娘娘……二皇子岂不是很危险! 析秋就拉着她在床边坐下,雯贵妃并不笨,她不能要求她去做什么,只能以合作的态度找她商议! “你要的。”雯贵妃仿佛想到什么,自袖袋中拿了个东西出来放在析秋手里。 析秋谢过两人轻声说着话,雯贵妃才带着人按照原路无声无息的出了琉璃殿,析秋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却没有半分睡意,心里既担心敏哥儿的伤势,又怕太夫人得知敏哥儿离世的消息后会受不了…… 她合衣躺下,听着外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远处更鼓响起已是三更,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突然的,一道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房间,却格外的突兀,她起身循着声源走到门口,就瞧见门底下躺着一封信,她并未着急去捡而是迅速走到窗口去看,院子里空空的没有半个人影子。 她心中疑惑,将信捡起来拆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有人刻意如此掩藏笔记,信中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侯爷会想办法,你且安心,家中安好,勿躁! 果然是萧延亦让人送来的。 析秋将信折起来,点了火烧了,又重新合衣躺下。 萧 延亦和大老爷这个时候定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准备,她不能因为她的事情打乱他们的针脚,而后宫和朝堂本就没有来往,圣上不在皇后留位交好的夫人在宫中,便 是他们来也抵不过一国之母的一句话……事到如今只有将事情的影响面扩大,逼沈太夫人和皇后自乱阵脚,才能彻底解决永诀后患。 这是搏击,她若心善,那么等来的就必定是她一门惨死。 第二天一早,大老爷和佟慎之早早到了衙门,随后几位阁老以及萧延亦周博涵庞贵彬皆是聚在了一起,众人商议之后正要去宫门,恰有内侍走了进来,也不说话见了萧延亦和大老爷便道:“侯爷,佟阁老,劳烦二位借一步说话。”说完,垂着目让在一边。 萧延亦和大老爷对视一眼,以为是皇后身边来人,两人便和其他几人打了招呼去了门口,内侍看看左右无人,便压着声音道:“洒家是受人之托来转告侯爷和阁老,四夫人在宫中一切安好,至于何时去宫中接她,还请两位静待四夫人的消息。” 说着一顿又和大老爷道:“四夫人说,让大老爷去四象胡同找张医女。”话很简短,字面没有多余的意思。 大老爷目光一动,却明白女儿的暗示,微微颔首。 内侍便没了话要告辞的样子。 “有劳公公。”萧延亦目光一转抱拳微笑道:“四夫人在宫中,还望公公多加照拂。”说完,随手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放在内侍的手中:“有劳!” 内侍手一缩,想了想还是接了,点头道:“洒家也只是跑腿,侯爷放心,只要有消息洒家一定立刻通知侯爷。” 萧延亦颔首,那内侍便朝大老爷点了点头,转身飞快的从后门出去。 大老爷眉头微拧,秋丫头定是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不想为了她打乱了计划,还是真的有所准备,他朝萧延亦看去,萧延亦若有所思,心中暗暗疑惑,看内侍的品级分明是宫中贵妃皇妃身边才有的,这么说来,析秋在宫中暗中联络了某位贵妃相助? “我们再等一等!”萧延亦沉沉的说着。 他们都知道,皇后留析秋在宫中定然是有缘由,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她不会有危险,况且,沈家此刻便是再想做什么,也要仔细掂量掂量才是。 在此时,有嬷嬷匆匆跑进了凤梧宫中,毛姑姑站在殿门前拧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丢了魂似的。” “姑姑。”嬷嬷惊慌失色:“四夫人也不知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烧,奴婢看着不太对劲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大早起来就发烧了呢。 毛姑姑也是一惊,面色沉了下来,抬脚朝外走:“走,去看看。”说着疾步出了凤梧宫拐去了琉璃殿。 她进了门,一路进了内室,走近床边果然见到四夫人正闭着眼睛睡的极不安稳,嘴里还说着梦话,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她伸手去探了探随即又是一惊,这额头烫的实在骇人! 她回头吩咐嬷嬷:“快去请太医来。”说着,指了人在这边服侍,她自己又匆匆回了凤梧宫回禀皇后。 “病了?”皇后眉头一拧,面上立刻露出不悦来,说她病她还真的病了:“让太医去看看。”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毛姑姑应是出去吩咐了几句,恰好有女官端了药进来,毛姑姑接了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娘娘,奴婢服侍您吃药吧。”皇后颔首张嘴一口一口吃着药,又问道:“雯贵妃这两日在做什么?” 毛姑姑又舀了一勺静待药凉,回道:“今天一早罚了尚膳监新来的一位小公公,还亲自去了太医院。”皇后眉梢一挑问道:“御膳房,作甚?” “说是圣上带的药不够,让太医院快马加鞭送过去。”毛姑姑将勺子送到皇后嘴边,轻声道:“怕皇长子的伤势没有药调理。” 皇后冷笑:“这次学聪明了,竟然早早做起了表面工作。”说完,接了药碗过来索性一饮而尽:“她这是怕圣上怀疑她呢。” 主子之间的事情,她只能客观的回禀不敢论对错,毛姑姑便垂着头没有说话,皇后却是似笑非笑的闭上了眼睛:若非这一次无暇顾及她,她还真有此打算。 “你别在这里陪我,去看看四夫人怎么样了。”说着一顿又道:“让太医来一趟,病情说与我听听。” 毛姑姑端着托盘起身应是,出了门去。 过了一刻,便有太医在外头回话:“四夫人病症是急火攻心所致,再加上夜间受了寒气,才会高热不断。”皇后根本不关心这些,直接问道:“人清醒不清醒?若是要长途坐车,可行?” 太医闻言想也不想就道:“四夫人现在不清醒。至于长途坐车更是不建议,她身体本就虚寒,如今又是高烧不断,若不悉心调养很有可能转为肺热,病情就会急转直上难以控制,甚至……” 这么严重? 皇后脸上晕出怒气来,冷声吩咐道:“赶紧给她开了药,先将烧退下来,把人救醒。”时间不等人,总不能等圣上回京了还将她留在宫中。 太医领命应是,退了出去。 阮静柳匆匆收拾了东西,对绾儿吩咐道:“你去督都府将天诚找来,让他陪我走一趟。”绾儿应是,小心问道:“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关内。”她将药材称重比配,头也不回的道:“你快去,我们今天就出发,旁的东西不用带,收拾点盘缠就成。” 这样的事情她以前经常遇到,绾儿点头应是,坐车去了督都府将天诚找来,天诚进了门问道:“张医女,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阮静柳已经准备好,将包好的包袱和药箱朝天诚手中一丢,自己拿了个小包袱就朝外走,边走边道:“边走边说。” “张医女。”天诚焦急,昨儿中午将二公子送去侯府给太夫人照顾,家里几个主子都不在,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就怕有不长眼的下人见机生乱,他紧跟着追问道:“您总要告诉我去哪里,小人也好安排一下。” 阮静柳的院子不大,正门外就是刚刚绾儿出门驾的马车,阮静柳上车让绾儿将天诚手中的东西放进车里,又一把将赶车的鞭子丢给天诚,就道:“去关外。” 天诚就是一怔,结结巴巴的道:“现在?”阮静柳拧了眉头白他一眼道:“你们夫人托我去的,去给你们三公子治病!”说着眼睛一瞪:“愣着作甚,争取今天到山东。” 治病? “好!”天诚惊喜应了,随手抓了门口一个过路的人吩咐道:“麻烦你道督都府找天敬,告诉他我出门办事,半个月才回来,让他看好家。”那人一脸雾水,天敬就塞了碎银子在他手中:“有劳。”自己一跃上了车,鞭子一扬便疾驰而去。 等过了通州城,三个人都已经疲乏之极,天诚回头问道:“医女,我们已经过了食宿点,前头没有客栈了,是继续赶路还是找一处休息一下?” “等天全部黑了再歇。”阮静柳想也不想,对绾儿吩咐道:“将水和干粮拿给他。” 绾儿应是,出去代替天诚驾车,天诚就坐在一边就着冷水啃着烧饼。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诚四处去看找一处休息之地,却在一处溪水边两处山坡的夹缝里,看到一丝亮光,他笑着道:“医女,前头有人家,我们不如进去借个火凑合歇一宿吧。” “好。”阮静柳揉着额头,在车里颠簸了一天她也确实有些累,但是析秋能让她亲自跑一趟,想必伤势不轻,她也不敢耽误。 农庄前后两进,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见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也很安静,天诚在篱笆墙外面喊门,里头没有人应,不过有个身材不高穿着短卦的少年开门出来,他一喜就道:“劳驾,我们赶路错过了歇脚处,能否让我们进来借个火?” 那人没有说话,沉默的走了过来低头给他们开门。 “谢谢。”天诚回头去请阮静柳,又回头对那人道谢,正要说话却是一顿,看着面前的少年就愣了一愣,脱口喊道:“哑童?” 哑童飞快的抬眼瞄了天诚一眼,表情很冷漠,转身就朝房里走去,留了个背影。 “哑童?”阮静柳也认出了那个人,就是当初跟在徐天青身边的哑童,哑童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却没有关门。 天诚和阮静柳以及绾儿站在门口,这时屋里有声音响起来,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梳着羊角辫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是谁来了?”站在了门口。 是绿珠! 天诚认识,绿珠也认出了天诚,随即眉头一拧现出怒色:“是你!”很戒备的样子。 “是谁?”意外的,她身后又有一人出了门,阮静柳和天诚同时出声喊道:“徐公子?” 徐天青看着几人一愣,随即露出惊喜的样子,将绿珠拉在身后迎了过来:“张医女,天诚,绾儿,怎么是你们。”说着做出请的手势:“快进屋里坐。” 阮静柳和天诚以及绾儿进了屋子里,徐天青吩咐哑童:“给客人上茶。” 绿珠站在一边,用愤愤的目光瞪着天诚。 阮静柳和天诚坐下,就见徐天青摸了摸绿珠的头,笑着道:“快和客人见礼啊,怎么忘记了。”绿珠嘟着嘴,胡乱的抱着拳头道:“有礼了。”说完徐天青拉去一边, 低声质问道:“他们来做什么?”说完很不悦的道:“难道他们是来找你回去的?” 徐天青依旧是笑,温言安抚道:“看样子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再说,就是来找我回去也不该是张医女来啊?” 绿珠歪着头看着徐天青,徐天青就笑着道:“别乱想,我哪里也不去,我们说好的就一直住在这里的。”说着一顿又道:“他们一定还没有吃饭,你和哑童去给他们做饭,乖!” “你记得就行。”绿珠转身看也不看天诚和阮静柳,就直接去了厨房。 徐天青摇摇头,回去在天诚身边坐下,阮静柳打量着他,一件浅蓝绵绸直缀,比以前略黑了些但精神却很好,身体也健壮健康了许多,她又四处看了眼房子,房里摆设简单但一应的东西也凑全了,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没想到会遇到你们。”徐天青笑着道:“你们这是要赶去哪里?” 天诚朝阮静柳看去,阮静柳便回道:“去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说着一顿又道:“你便是住在这里?” 徐天青点了点头,道:“是!”阮静柳听着也没有觉得什么,赞道:“这里不错。” 徐天青轻笑,天诚却是有些耐不住看了眼外面,小声问道:“徐公子,你怎么会和……在一起?”绿珠当初自府中失踪,侯爷和四爷都派人找过,找了一些日子无果也就没有再找,却没有想到会和徐天青在一起。 “我也是无意中碰见的。”徐天青轻声说着:“见到她们时绿珠正好在生病,我就收留了他们,三个人就在这里作伴住了下来。” 天诚眉头一拧,对绿珠的身世和个性还是有些忌惮,徐天青却是笑着道:“她性格有些霸道任性,但心底却很善良,况且,她总归是个孩子……”想要去改变绿珠。 天诚还是看见了绿珠的变化,若是以前在府里,指不定椅子桌子板凳就冲他丢过来了,哪会像今天只是摆了脸色而已…… 徐天青垂了目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六妹……四夫人还好吗?” 天诚没有说话,阮静柳点头回道:“一切都好!” 徐天青目光动了动,便没有再问,他不该再去打扰六妹妹的生活,如今这样偶尔能得到她还好的消息,就已经很满足了。 正说着话,绿珠和哑童端了饭菜进来,两个人依旧是摆着脸色,但却不发一言,绿珠放了饭菜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粗茶淡饭。”天诚有些不敢吃绿珠送来的饭菜,迟疑的起身道:“这太不好意思了,我们路上已经用过干粮,既然已经歇过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徐天青一愣,朝阮静柳看去。 既然天诚已经开了口,阮静柳也不便多说,便点了头站了起来:“还要再路过这里,等回来时再来叨扰徐公子。”说完朝绿珠和哑童点点头,出了门去。 徐天青见他们去意已决,便道:“那我送送你们。”就陪着几人出去。 待回来时,绿珠就皱了眉头道:“他们这是怕我下毒呢,哼!真是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徐天青走近,摇着头道:“好了,好了,快去歇着吧!” “你也进来。”绿珠说着拉着徐天青就进了院子里,砰的一下关了门,随即轻声质问道:“你刚刚是不是问那个女人的情况了?” 徐天青愠怒:“休要无理!” 阮静柳和天诚以及绾儿给马儿吃了草,连夜星辰继续赶路。 * 皇长子目光幽冷的将手中的书一页一页撕碎,做这一切他皆是只用了右手,垂在身侧的左手直直的挂在腰际,门被人推开有太医进来,垂首道:“殿下,微臣给您换药。” 皇长子没动,任由太医将他肩上包着的棉布解开,重新擦洗换药,他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太医余光瞥了眼落了一地的碎纸屑,目光微微一动屏住了气息飞快的做完该做的事情,又道:“殿下闲了可以试试轻微活动手臂,这样有助于早日康复。” 一道阴冷的目光投来,太医便是一怔,随即垂着头道:“微臣明日此时再来给殿下换药,微臣告退。”不敢多说一句,便退了出去。 皇长子侧目看着自己的手臂,额头上的汗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可那手臂却是纹丝不动…… 他恨意满满的握紧了右拳,萧四郎,萧四郎……这一箭一定是他干的。 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门外有人轻声敲门,三长两短,皇长子眼中一喜站了起来:“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位穿着雅青直垂的男子躬身进来,那人给皇长子行礼,道:“殿下,小人是沈府护卫副统领,奉命前来探望皇长子。” “母后和祖母可好?”总归只是孩子,听闻母亲和祖母的消息便露出急切的思念来,那人看向皇长子,打量他的面色和举止,回道:“京中一切安好,只是皇后娘娘和太夫人念着殿下。” 一别仿佛数年,皇长子眼睛便模糊起来,那人看着一惊安慰道:“殿下休要着急,还有几日的路程就能回京,到时候就能见到皇后娘娘和太夫人了。”说着一顿又道:“殿下的伤势如何?”说完去看皇长子垂在一侧的手臂。 皇长子目光一动,将眼泪咽了下去,摇头道:“我没事,伤势已经恢复了。”并未如实相告。 那人仔细看了一眼,算算时间伤势也恢复的了一二,他起身站起来:“小人常在外走动,略懂医术,容小人给殿下看看。”说完走了过去。 “不用。”皇长子摇着头,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手臂废了。 那人伸出去的手一顿,就狐疑的去看皇长子,想到自己奉命前来,若不将确切的将他伤情回禀回去,太夫人那边不好交差,想了想他道:“殿下还是让小人看一眼,小人回去回禀皇后娘娘和太夫人,也好让他们放心。”说完动作很快的扶住了皇长子的左手臂。 “滚!”皇长子身体一侧避开他的手:“你按我说的话回禀,我的伤势不用你察看。”情绪有些激动。 只是这一个动作,那人便看出端倪,他震惊的道:“殿下,您的手……” 皇长子脸色巨变,冷鹫的看着他:“你已见到我,可以走了。”那人显然还想再说什么,皇长子却是又道:“不要以为你是祖母身边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那人顿了顿,又看了眼皇长子的左右臂,想了想还是后退了一步,抱拳道:“殿下保重,小人告退。”便退了出去。 宫中,析秋吃了药迷迷糊糊睡着,沈太夫人进去瞧过,就见她不停的说着梦话,喊着敏哥儿的名字,她紧紧蹙了眉头回了凤梧宫。 析秋一人躺在床上,原本红润的唇瓣此刻干裂的起了皮,待房里人悉数退了出去,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露出疲惫的样子,转头看了眼桌上的茶盅,想撑着起来却有无力的倒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又试了试,正在这时一只茶杯递了过来,她歪头去看,就见毛姑姑面无表情的端着茶盅扶着她起来,喂她喝水,析秋心底疑惑,想要说话可嗓子已经干哑的说不出话来,毛姑姑低声道:“您不要说话了,喝了水好好睡一觉。” 析秋就着她的手喝了水,还是干干的说了声:“谢谢。”毛姑姑抿唇笑笑什么也没有说,放了析秋躺下又给她盖了被子出去。 “祖母。”炙哥儿拧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夫人:“娘什么时候回来?”娘已经出去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太夫人想到敏哥儿没了的消息,又想此刻析秋还在宫中,便红了眼睛,摸着炙哥儿的头安慰道:“娘有事去办,明天就会回来的,炙哥儿乖乖在祖母这里。” 炙哥儿嘟了嘴,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知道了。”没有再说析秋的事情,垂着头出了房门,站在门口对太夫人道:“祖母,我出去玩儿。” “去吧,别乱跑。” 待炙哥儿出去,便撑着要起来喊紫薇道:“给我换衣裳,我要亲自去一趟宫中。”紫薇一怔,有些紧张的道:“太夫人,您的身子……” 太夫人摆着手:“不去一趟我不放心。”说着让紫薇扶着起来帮她穿衣裳。 正好大夫人进门来,见太夫人着了正装,便问道:“娘,您这是做什么?”说着过去扶着太夫人:“我不放心析秋一个人在宫里,我递了牌子进去看看她。” “娘。”大夫人扶着太夫人坐下:“二弟他们昨天一早就去了,听二弟的意思,是四弟妹让他们暂时不要动,等她的通知,也不知道四弟妹有什么打算,您这会儿去不是……” 太夫人一怔,看着大夫人道:“她真的这么说?”大夫人就点了点头,道:“宫中内侍去通知二弟和佟阁老的,应是不假!” 太夫人就坐了下来,露出沉思的样子,她看着大夫人道:“秋丫头要做什么?” “不知道。”大夫人摇了摇头:“不过四弟妹做事一向稳妥,想必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考究。” 太夫人没有说话,略微沉默了一刻后,她道:“不管她什么意思,你立刻差了人去打听打听,她这会儿人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的情况我不放心。” 大夫人就应是:“我立刻让胡总管去办。” 第 二日大夫人才得到了消息,析秋自进宫第二日就病了,一连昏睡了两日,她找了萧延亦商量,萧延亦沉声道:“朝中的事也在着手准备,沈家这些年在外做的所有的 事情,都已规整妥当,只待四弟传信回来……”他们在等着萧四郎的通知,御史台的人写本弹劾,自私开盐矿到偷漏渔业税煽动渔民暴动,暗结党羽到陷害忠良,事 无巨细都已列证在目! 最重要的事,当初三皇子陷害福建沈氏和暗害大哥的事情,沈太夫人虽不是直接祸首,但也间接的参与其中,所以,四弟这次才令沈安将和沈季会面的的地点安排在青阳坡, “那四弟妹。”大夫人想到析秋独自在宫中生死不知,心里也紧着:“会不会有危险?” 萧延亦想到析秋在宫中生病的情景,心也沉了下去…… 佟析砚硬是上了轿子,语气固执的道:“去佟府。”抬轿子的婆子听夫人这么说,只得去看周博涵,周博涵叹了口气就朝他们点了点头,默默的跟在轿子后面护送佟析砚回娘家。 一到府里,她就直接去了大老爷的书房,在书房里很意外的见了一家人,佟慎之,江氏,夏姨娘和罗姨娘,佟敏之都在其列,她也不看众人,就焦急的问道:“父亲,六妹怎么会被留在宫中了,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 佟析砚挺着肚子走路又快,看的江氏一阵心惊肉跳,赶忙过来扶着她:“别着急,先坐下再说。”佟析砚坐了下来,紧接着周博涵也进了院子,罗姨娘就默默的扶着脸色难看的夏姨娘避出去。 周博涵在椅子上坐下,大老爷才开口道:“你们都不要着急。”说着,将析秋托内侍传话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佟析砚就亟不可待的道:“皇后娘娘不会拿四妹的安慰来威胁我们和宣宁侯府吧?”沈季的死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不等大老爷说话,佟敏之就开了口:“不会,沈太夫人要为沈国舅报仇有很多手段,完全不必如此激进,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皇长子将来考虑,若真如此做了岂不是自断了退路。” 大老爷赞赏的看了眼佟敏之,佟析砚又追问道:“那你说,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佟敏之就摇了摇头,看了眼大老爷和佟慎之:“我就是想不到皇后娘娘和沈太夫人的目的,所以心里才担心不已。” “父亲。”佟析砚朝大老爷看去,大老爷浓眉深锁回道:“若是所料不错,她们留住六丫头在宫中,只怕是为了暗示萧督都自动退出,这样才能解释她们的所为。” 周博涵和佟慎之都没有说话,佟析砚和江氏听着却露出惊怔的表情,江氏问道:“那也就是说,如果六妹威胁不了姑爷呢,皇后会不会索性将六妹……震慑姑爷?”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大老爷看了眼房里面露担忧的众人,淡淡的道:“不会,你们休要胡思乱想,圣上就快回京了,皇后和沈太夫人不会胡为的。” 这句话的信服度不高,佟析砚身体晃了晃,周博涵立刻托住了她的腰:“析砚,你没事吧。” “我没事。”佟析砚红了眼睛:“就是担心六妹妹。” 佟敏之也紧紧攥紧了拳头,眼中皆是不愤和担忧。 现在只有等,等合适的时机! 房间里静悄悄的,佟析砚抹了眼泪四顾去看,轻声问江氏道:“八妹妹没回来?” “没有。”江氏轻轻摇了摇头,佟析砚眉头一拧露出厌恶的样子。 这边佟析玉正准备好晚饭,亲自去书房请娄二爷回房:“二爷,用饭了。”说着走过去去,就见娄二爷正低头写着东西,见佟析玉也探头来看,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正有事,不用等我了。”又低头继续。 佟析玉看出来是一封奏折,她就笑着道:“相公在写奏章吗?妾身给您磨墨吧。” “你也不懂,不用在这里待着。”说完又随意的看了眼佟析玉,眉头一拧问道:“我听说你四姐回去了,你怎么没有回去看看?” 佟析玉一愣有些不明白娄二爷的意思,娄二爷便语气有些冷的道:“你六姐进了宫里这会儿还没有出来,又生了病,你不担心?” “啊?”佟析玉顿时红了脸:“我……我原是想等伺候爷吃了晚饭再和您说一声回去看看的。” 娄二爷放了笔,不悦道:“不过一顿饭,我稍后去娘那么吃就是,再不济祖母那边也可以,你这人……”摇了摇头:“本末倒置了。”说完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吃吧。”便出了书房的门。 佟 析玉站在原地,看着娄二爷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就一点一点悲凉起来,他不是对她不好,关心的时候也会嘘寒问暖,但仅限房中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一概不让她过 问,更不要说问她的意见,比如前些日子唐家和钱家下了小定,因为唐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两家商议将婚事提前办了,这种两府里来往随份子的事情,在府里 各房都是单独随一份,而后公中另出一份。 可她带着人进库房挑选要送去的礼时,才知道,唐家的礼娄二爷早就送去了。 她当时就愣住了,因为她事先根本没有听娄二爷提过半句,晚上她见娄二爷心情不错才小心提起来,谁知道他却轻描淡写的道:“正好顺手办了。” 这是内宅中的事情,他招呼不打一声就办了? 这件事也就罢了,还有和大房合伙在福建投客栈和酒楼的事情,他从房中取了八千两银子送去了福建,她还是从大嫂口中才知道的…… 她当时当着大嫂的面,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今天又是这样,仿佛她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的衣服,只要外观好看有保暖的效果,至于别的事情,则与这件“衣服”毫不相干…… 她委屈的在书桌后面坐了下来,看着门外就发起呆来。 * 佟析言一巴掌扇了面前女子的脸,对面的人顿时脸上红肿了一片,佟析言却是余怒未消,道:“你本分过你的日子,我要如何做不需要你过问!” 对面女子立刻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佟析言看也不看她,摆着手道:“你下去吧,老三的婚事我心里有数,至于嫁什么人家许什么人,就不用你操心了。”说完一顿又道:“下去吧。” 佟析言端茶吃了一口,想到析秋在宫中生死未卜,她冷冷笑了起来:“站的多高就摔的多重,我在等着你是怎么死的。” 门外有敲门声传了进来,佟析言目光一转问道:“什么事?” 丫头隔着门回道:“夫人,外面有人……有人来找您。”房门被打开,佟析言站在门口,问道:“什么人。” “好……好像是东街的钱老板,说……说他愿意出了一千两的聘礼,求娶三小姐。”丫头害怕的看了眼佟析言,低声道:“正站在院子里等着您呢。”她想到那个钱老板满脸横肉的样子就双腿发软,三小姐若真的嫁过去,这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佟析言满意的笑了起来,道:“走,去瞧瞧。” 众人心思各异,佟府和宣宁侯府对与析秋被无故留在宫中养病的事生出不满,不但他们便是朝中众臣也是议论纷纷,甚至已有不知情的人,写了奏折要求皇后出面解释此举,一时间朝堂议论声此起彼伏…… “真是一群废物。”皇后满面怒容:“不过是个风寒高热,治了四天也不见好转,还越加渐重。”她看着面前跪着的太医,就道:“我给你们半日的功夫,她若是不能清醒过来,你们全部都卸了乌纱回家去。” 一众太医有苦难言,这四日他们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就是不见好转,就是再有半日他们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 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出言反驳,具点了头退了出去。 “真是气死我了。”皇后说完便捂住胸口咳嗽起来,一咳便停不下来,毛姑姑听见动静便掀了帘子进去,拍着皇后的后背顺着气道:“娘娘,奴婢给您倒杯水。” 皇后来不及说话,毛姑姑扶着她喝了口水进去,还不待下咽便又吐了出来。 毛姑姑变了脸色,飞快的喊人去请太医。 “娘娘。”毛姑姑也不敢再喂水,只能等太医来,不待太医回来门外便有女官回禀:“皇后娘娘,雯贵妃来给您请安了。” 话 语落,雯贵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中,听见皇后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她面露焦急亲自打了帘子进去,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也和毛姑姑一起给她顺着后 背,皇后强忍着咳嗽看了眼雯贵妃:“本宫还死不了。”说完拿帕子捂住嘴角又咳了两声,指了指远处的杌子,道:“坐吧。” 雯贵妃目光一转,松了原本扶着皇后的手,朝她行礼步履轻盈的走过去坐下。 皇后靠回迎枕上,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是咳嗽了几声,问道:“有什么事?”自从她病了之后,宫中妃嫔就免了晨昏定省,雯贵妃一般无事便不会过来。 “是 这样的。”雯贵妃接了女官奉来的茶,捧在手中回道:“这两日朝中对后宫非议颇大,说您留住了四夫人分明就是干政,让娘娘将四夫人送出宫去。”她说完果然见 皇后脸色一变,她话锋一转:“臣妾也知道您和四夫人一向私交甚好,适巧四夫人正陷丧子之痛,又病倒在床,你留了她在宫中照拂一二,是您和她的情分也是四夫 人的福气。” 皇后面色转好,看着雯贵妃:“你来就是要说这些的?” “不是。”雯贵妃就笑着道:“臣妾就是来问问皇后娘娘,若是您不方便,臣妾原为代劳。”说完掩面一笑,又道:“毕竟臣妾受圣上所托,将后宫交由臣妾代为打理,这期间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圣上回来定是要怪罪臣妾的。” “你!”皇后脸色骤变:“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拿圣上和凤印来压我?” “臣妾不敢。”话虽如此说,但面上却无半分的惶恐:“臣妾不敢对娘娘不敬,可也请娘娘体谅臣妾,若是四夫人在后宫真出了事,圣上问起来臣妾也不知要如何和圣上交代呢。” “四夫人的事情,你不用管,只管拿稳了你的凤印别摔了才是。”说完去看毛姑姑:“送雯贵妃出去。” 毛姑姑垂着头应是,余光却扫了眼雯贵妃,四夫人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她早不来晚不来恰好此时来……她打算做什么? “娘娘,你可要郑重考虑啊,四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好,听说去年小产后一直未曾康复,只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请您三思啊。”说着一顿又道:“再说,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可千万不能连累了我们的名声啊。”这话已经逾越了。 “你!”皇后指着雯贵妃就道:“很好!你给本宫记住今日的话。”说完,抓起床头边杌子上的茶盅就朝雯贵妃丢过去:“给我滚。” 本 以为雯贵妃应该躲开才是,她却是动也不动,任由杯子直直朝她丢了过来,满杯的热茶和茶叶夹杂着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额头就流了下来,雯贵妃目光一转眼底划 过喜色,顿时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娘娘,臣妾一时口误惹恼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息怒,臣妾再也不敢了。” 毛姑姑惊讶的看着雯贵妃的举动,心中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皇后也没有料到雯贵妃会真的被砸到,一瞬愣怔后再看她的嘴脸更加的厌恶,怒喝道:“滚!” “娘娘臣妾知道错了,还请娘娘饶了臣妾,娘娘若不息怒臣妾就在此跪到娘娘原谅臣妾为止。”雯贵妃却是没有起身,跪行着走到殿门口,当着满院子女官嬷嬷内侍的面,顶着满头满脸的茶渍和血迹跪着。 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第一反应自然是雯贵妃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怒之下拿茶杯砸了雯贵妃的额头……皇后娘娘自病后脾气越发难以捉摸,雯贵妃毕竟是贵妃,便是有怒也不该下如此重手。 皇后怒不可遏,捂住胸口又是咳嗽不止,太医匆匆赶了过来,施针喂药忙碌了两个时辰才将将止住咳嗽,待太医离去,毛姑姑才来回道:“……贵妃娘娘还跪在门口。” 皇后眉头一拧:“让她跪着去。”圣上不在她能做给谁看! 毛姑姑目光转了转,看了眼皇后,嘴里的话便隐了下去,沉默的端着药碗出了门去。 宫中非议愈大。 雯贵妃跪了足足三个时辰,终是抵不过头上的伤晕了过去,凤梧宫中顿时乱糟糟一片,哭声震天的将雯贵妃抬了出去…… 沈太夫人疾步匆匆的从宫门进来,正碰见被人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雯贵妃被人抬出去,她进门问皇后:“怎么回事?” “娘。”皇后靠在床头,就将雯贵妃下午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我实在气不过,真以为我病着她手中有凤印我就拿她没有办法,我若想治她,随时都可以,便是圣上也不能说我。” 沈太夫人点了头,没什么心思听这件事,就道:“消息回来了,圣上后日到山东境,再有三两日的路程就能回京了。”她说着一顿又道:“炎儿已经醒了,虽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一字一句说出来,费尽力气。 想到属下回话的内容,沈太夫人心若刀绞,炎儿的手臂……若是炎儿的手臂真的残废了,那他以后要怎么办?在大周历朝之中,不,便不是大周就是前朝,历史上,也从不见哪一位帝王继位前身有残疾,将来即便是圣上喜爱,炎儿与那个位置再也无望了。 她费尽心机,她筹谋了半生,难道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不可能,不可以! 她要阻止这一切,哪怕付出性命她也再所不惜。 那个位置,是属于炎儿的,谁也夺不去。 不知道沈太夫人心中所想,皇后听到消息只觉得喜出望外:“真的?”几日的担心终于松了口气,她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睁开眼,却见沈太夫人面色沉冷并无喜悦之色,她问道:“娘,您怎么了?” 沈太夫人沉吟了片刻:“派去的死士凭空消失了。”隐去了皇长子受伤,只将死士的事情告知于她。 “什么?”皇后大惊失色:“怎么会消失了?不是说悉数处理干净吗。”她说着激动的抓住沈太夫人的手:“娘,到底怎么回事,您不要吓我。” 若死士只是失去了联络也就罢了,可若是被人抓住送去圣上面前,到时候她们就是张一百张嘴也难以洗脱嫌疑了。 “现在还不清楚,我已派人去查。”这一次她也没了把握,自从上一次死士被萧四郎抓住之后,沈季便着重整顿了一番,这一批是最为精英的一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也想不明白。 “若是阿季在就好了。”母女两人顿时有种无力感,即便是手段再强也不如男人方便,她们只能待在内宅等着消息,若是沈季在大可亲自去迎一迎圣上,也能探到消息…… “我已经派沈离和沈洪前去,一有消息他们就会传递回来。”沈离沈洪与沈季乃是堂兄弟,近亲。 皇后一想到死士可能被圣上知道,她心里就发慌的厉害,沈太夫人就握着她的手道:“我们不能再等了。”说着一顿就道:“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四夫人不能一直留在宫里,你立刻让太医不管用什么方法,今天之内一定要让她清醒过来,我们要在圣上进京前将萧四郎拦住。” “我知道了。”非常手段,这事情自是要问行医之人,至于四夫人是伤着还是其后的死活,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只要拦住萧四郎给她们挪出时间来。 皇后立刻将太医唤进来,仔细交代了一番,太医额头上冷汗簌簌流个不停:“娘娘,此法虽有效可极为险恶,只怕人救回来也会伤了根本,将来……”身体受了亏损,无论怎么调养都不可能再恢复了。 “你去做便是。”皇后不悦道:“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是,微臣这就去准备。”太医抹了脑门上的汗,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析秋迷蒙之间,便听见有脚步声不断靠近,不断靠近,她睁开眼眸虚眯着看着来人,不甚清晰的问道:“太医?” 对面隐隐绰绰有三个嬷嬷两个太医,个个面色阴沉,其中一人回道:“四夫人,微臣给您施针。”说着就有嬷嬷有意的用了力压住了她的手臂。 析秋身体虚弱,但脑中却是清晰,她心中一提顿时便明白了来人的用意。 是想用强硬的法子,将她逼着转醒么? 皇后和沈太夫人等不及了? 她心中冷笑,就朝对面的几人看去,虚弱的道:“等等。”她虚弱的声音,飘渺的让人抓不住,却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上位者的威严:“你们这么做,可曾想过后果?” 做这件事,大家心里早就绷着如惊弓之鸟,这不是宫中的一个普通妃嫔,也不是毫无权势的下人女官,而是外命妇,是宣宁侯的四夫人更是萧四郎是夫人,也是当今佟阁老的女儿…… 这样重重叠叠的背后,是他们难以抵抗和测探的势力,和他们相比他们如同蝼蚁,随时都可能被人碾压而死。 可是皇后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 捏着金针在手,太医就颤抖起来,他迟疑的看着躺在床上,虽面色惨白虚弱的四夫人,但眼底流露出的冷意,却依旧让他不敢直视。 有人在后面紧张的道:“四夫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说完催着太医不要拖延。 “得罪?”析秋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一针下去我会不会死?” 太医飞快的摇着头:“不会,绝对不会,四夫人放心。”析秋却是挑起了眉头,冷冷的质问道:“既然我不会死,你们还敢动手?”说着一顿,她目光一一看了过去:“不如索性将我置死,你们也能逃得一命,否则,你们所有人都不会见到明日的太阳。” 这是他们心中最为害怕的事情,他们但凡做了,事后皇后娘娘也好,萧四郎也好都不会饶了他们的,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在宫中这么久,他们心中早就清楚的很。 是人都惧怕死,他们也不例外,只是身在险境,此刻能求的也只是家人不会被自己牵连罢了。 “四夫人,我们别无选择,对不起了。” * 雯贵妃待太医包扎好头上的伤,她揉着腿就坐了起来,看向贴身的嬷嬷,问道:“什么时辰了?” “娘娘,酉时三刻。”说着拿了个迎枕放在雯贵妃身后:“您要不要吃些东西,可是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 雯贵妃揉着膝盖,疼的直皱眉:“幸好我装晕了,否则这条腿是保不住了。”说完叹了口气:“我心里有事也吃不下,你去给我找见浅色的衣裳来,我要出去一趟。” 嬷嬷一愣,便问道:“这个时间您要去哪里?”雯贵妃便想也不想回道:“去一趟四夫人那边。”说完,就在嬷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嬷嬷脸色骤变惊恐万分道:“娘娘,这样太危险了。” 雯 贵妃露出无奈又坚决的样子,她摸着额头上包着的棉布,里头隐隐作痛,又想到二皇子堪忧的前程她越发的心神不宁:“我若不拼一次,倘若圣上对我真的生出疑心 来,以后我们在宫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她说完掀了被子下床来:“将来,即便不能坐那位子,也要我儿得一处好的封地,尊贵无匹的活着。” 这也是她做母亲的心愿,在这之前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嬷 嬷没有再说话,心疼的扶着雯贵妃,两人朝梳妆台而去,嬷嬷轻声道:“奴婢瞧着四夫人为人不错,至少不是那种歹毒之人。”雯贵妃闻言轻笑,并不在意的道: “好不好的,我如今也只能信她,不能去拿皇儿的命做赌注,再说,我也仔细考虑过她的话,如今之计只有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嬷嬷叹气,给雯贵妃重新梳头却并未上妆:“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只要等二皇子大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雯贵妃出了门便上了玉辇,去了琉璃宫中,琉璃宫与凤梧宫中间隔了一座小花园,约莫半盏茶的距离,她不似前一次去时夜半无人,此一刻她大张旗鼓的进了门,门口守着的嬷嬷女官见她过来纷纷跪地行礼,雯贵妃碎步进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便瞧见析秋床前站了三个嬷嬷,还有两位着了太医袍子的男子,一人手中持着金针,析秋靠在床头闭着眼睛,闻言睁开眼朝雯贵妃看来,虚弱的笑道:“娘娘来了,恕妾身不能给您行礼了。” 雯贵妃摆着手:“你身体不好,不用多礼。”说完,目光一转就看着房里的众人:“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皆瑟缩了一下,弓着身子不敢说话…… 凤梧宫中,有女官进来回禀:“娘娘,雯贵妃去了那边。”皇后闻言一下子将毛姑姑手里端着的药盅挥在地上,怒道:“她去做什么。”说完一顿又道:“去,让人将她轰出去。” 女官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皇后目光冷凝,吩咐毛姑姑道:“你亲自去一趟,不要让她怀了我们的事。” “是!”毛姑姑喊人来收拾流了一地的药汁,自己则行了礼退了出去。 她回房换了衣裳,又去端了茶盅喝了一杯茶,恰好门外有人请示,她与那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堪堪收拾妥当朝琉璃宫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毛姑姑拐过了长长的回廊,忽然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她一惊抬目去看,随即呆在了原地。 走水了? 她沉住气提着裙子飞快的朝琉璃宫而去。 火! 四处都是火! 铺天盖地的火炙烤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毛姑姑惊慌失措的看着迅速腾起的熊熊大火,看着四周奔跑过来一时愣怔的宫人,她怒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火。” 这一声呼喝,惊醒了许多人,大家纷纷转身跑开,去打水来。 毛姑姑跳着脚,几次想冲进去,可殿门四周的柱子上已经染上了火苗,她急的团团转,想了想抓过路过的一个嬷嬷,就道:“快去找羽林卫过来救火。” 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她来了这一刻,却不见里面出来过一个人。 怎么办,怎么办! 四夫人病中,雯贵妃也在里面,若是真出了事那就是捅了天的大事啊。 “雯贵妃娘娘,四夫人!”她嘶着嗓子朝里面喊,里面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楚。 毛姑姑左右看看,已经有人提着水桶过来朝火苗上浇着水…… 她一咬牙就打算要冲进去,忽然间,浓烟翻滚和火苗越蹿越高的殿门口,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几个人。 雯贵妃捂着胸口猛咳不止,身上浅淡的衣裳沾染了灰烬早已辨不清颜色,额头上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她由身边的嬷嬷扶着,趔趔趄趄跑出来,喘着气的喊道:“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浑身冒着冷汗。 毛姑姑跑过去扶住了雯贵妃:“贵妃娘娘,您没事吧。”雯贵妃见是毛姑姑,立刻指着里面就道:“快……快救人,里面还有人。” “已经去请羽林卫了,奴婢扶着您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毛姑姑扶着雯贵妃,这时,里面又跑出来几个人,有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几个面生的婆子,也是满面的污秽狼狈不堪咳嗽不断…… “都出来了吗,里面还有没有人。”毛姑姑放了雯贵妃,朝当先冲出来的太医问道。 太医松开掩住口鼻的手,摆着手呼呼穿着气:“不……不知道。” “四夫人。”雯贵妃突然转身过来,焦急的道:“你们可看到四夫人了?四夫人出来了没有。” 所有人面面相嗤,用目光搜寻了半天,皆是摇了摇头。 “没有?”雯贵妃脸色大变,尖叫喊道:“快去救人,四夫人还在里面呢。” 砰! 有柱子倒塌下来。 火势蔓延的太快了,不过转眼的功夫,房梁摇摇欲坠,不断有烧的滚烫的火星跳动着,框架的木头倒落下来…… 众人一个个惊恐万分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陷入一片火海的琉璃宫。 哪里还有四夫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后由人抬着走了过来,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赤色的世界,她拿眼去质问雯贵妃:“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雯贵妃见皇后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道:“臣妾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着火了,娘娘,四夫人还在里面,求您快去救她啊。” “什么?”皇后几乎有些坐不稳,她喃喃不敢相信的确认道:“四夫人还在里面?” 雯贵妃仿佛是惊吓过度一样,点头不迭:“是,四夫人在里面。”然后失态的呜呜大哭起来:“这火一定是人有意放的,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着火了呢。”看着皇后,眼泪流在染了烟灰的脸上:“娘娘,您要为臣妾,为四夫人主持公道啊。” “闭嘴!”皇后怒喝道:“来人,将雯贵妃送回去歇着。”说完,目光一转就落在两位太医身上。 两位太医瞳孔一缩,就跪了下来。 周围跪着的人,却暗暗朝皇后看来,眼底露出狐疑,皇后扣留四夫人下午有责打了雯贵妃,如今两人琉璃宫走水,两人又恰巧都在…… 冲天火势,夹杂着难闻的焦糊味,将整个皇城拢在一片臭气熏天的窒息中,这一场火实在太快也烧的太烈,染红了东方早落下的晚霞,满京城的百姓上街朝皇城方向去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想象火势必定很大,明日又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事儿。 萧延亦负手沉目站在凌波馆外,目光不经意的就被东方那一片火红吸引,他脸色一变疾步行了几步,这……这方向分明就是皇城的方向。 怎么会走水。 析秋,析秋还在里面,他不顾一切的推开篱笆门,几乎用跑的朝府外跑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嗓子眼儿跳动,路过梅园时正好连翘正抱着满月的女儿出门散步,萧延亦看也不看她们母女,飞快的从连翘身边一阵风一样的跑过去。 秀红咕哝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连翘落寞的收回视线,垂着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女儿,满脸的苦涩。 “侯爷。”萧延亦身边的常随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宫里来消息了,说让您和佟阁老去宫门外接四夫人。” 萧延亦行走的脚步一顿,他看向常随,别的话都没有听到,抓着他的双臂失魂落魄的问道:“对方可说了四夫人可那好,宫中是哪个殿走水了?” “是琉璃殿。”常随只当萧延亦焦急并未多想:“正是四夫人住的那个殿。” 萧延亦方方落了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跑去。 析秋,析秋! 你不要死,哪怕这一生我只能远远看着你,哪怕再没有机会与你说一句话,我也心甘情愿! 我会将你藏在我的心里,是那一份永远无法的替代的美好和执念,我不会去打扰,只求你能过的幸福,过的安好。 求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萧 延亦一路到了皇城门口,就见远处已有四五辆马车同时赶到,大老爷,佟慎之,佟敏之,周博涵,庞贵彬,唐家大爷,娄伯爷带着两位公子以及陈老将军悉数赶了过 来,没有人说话,就见大老爷身着官服头戴乌纱,一步一步的走去宫门口,朝门口的旗手抱拳道:“劳驾通禀一声,微臣佟正安求见皇后娘娘。”他是析秋的父亲, 又是当朝阁老,他求见其中包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旗手探头看了眼后方众人,皆是权贵高官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便点头道:“劳烦佟阁老和几位大人稍后。”说完,匆匆跑进去通禀。 沈太夫人绕过大老爷和萧延亦,从东华门进了宫内,落了轿子她几步匆匆的朝凤梧宫而去,远远的就能听见此起彼落的呼叫声和大火烧着木柴的噼啪声,她的脸色阴冷的渗人,不发一言,直到了凤梧宫中见女官禀了说皇后娘娘在琉璃宫,她又转道去了琉璃宫。 火势已经渐渐转小,原本干净整洁的庭院,此刻已是面目全非,倒塌的横梁被大火烧成了木炭,有人在燃着火星的废墟上用铁钳寻找着什么,她见皇后坐在一边,便走了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会走水了?里面人可安好?” “娘。”皇后被烟熏的咳嗽不断,断断续续的回沈太夫人的话:“四夫人……没了。” 沈太夫人眉头一拧,脸色越发的沉下来,她四周看了一眼也不再多问,便吩咐毛姑姑道:“将皇后娘娘送回凤梧宫歇着。” 毛姑姑应是,让人抬着皇后便朝凤梧宫而去。 四 夫人的死活她不关心,她的儿子没了,孙子受了重伤,只是让萧四郎受一点丧气之痛实在太便宜了他了,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很不时候,朝中乱糟糟的一片有人虎视 眈眈,福建的事没有解决,皇长子伤势不明,萧四郎又是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必定会反击,她已经分身乏术忙的焦头烂额,怎么能添这样的乱子出来。 她想到宫门外守着的几位重臣,他们为何而来她太清楚了。 她就觉得这场大火,仿佛是一个信号,是一个导火索。 她料想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但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她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措手不及,是的,措手不及! “吩咐人仔细去找。”沈太夫人又转目看了眼四周:“将所有宫人传唤过来,一个一个的盘问。” 有人应是,沈太夫人便跟着皇后的玉辇回了凤梧宫,毛姑姑伺候皇后吃了药,沈太夫人便道:“宫外佟阁老和宣宁侯几人要求见你,这会儿我们不能见他们,你让人去回了,就说你受了惊吓病情加重,这几日什么人都不见。” 皇后应是,立刻吩咐了人去宫外拦住佟阁老众人,便下了懿旨,可众人不但没走却吵闹起来人越聚越多。 “娘。”皇后有些紧张的拉着沈太夫人的手:“怎么会这样,突然就走水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沈太夫人就问道:“当时什么情况,你仔细说于我听听。” 皇后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沈太夫人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毛姑姑道:“你去将当时在里面的两位太医传来问话。” 毛姑姑应是,出门吩咐了人,又将殿内的纱幔垂了下来,隔着帘子两位依旧惊魂未定的太医跪在了外面。 “你们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沈太夫人问道。 两位太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人回道:“当时微臣正要给四夫人施针,忽然雯贵妃娘娘就来了,拦住了微臣,发生了点争执……等我们停下来时,大火已经从四面八方烧了起来,转眼功夫我们就被困在里面,烟雾厚重惊慌之下我们连门都找不到!” “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沈太夫人问完心里就升起疑惑,这么说火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 两位太医点头不迭,磕头道:“微臣也慌了心神,等跑出来时才惊觉四夫人没有跟着出来。” 沈太夫人眯起了眼睛。 她目光转动,灼灼的看着两位太医,问道:“若是有人盘问,你们可知道怎么回答。” 两人震惊的抬头征询似的去看沈太夫人,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沈太夫人就道:“四夫人思儿心切,先是染了风寒高热几天后,便有疯癫之症,这场火便是她自己疯癫之下放的。” 不但烧了宫殿还让皇后娘娘受了惊吓。 便是连毛姑姑也惊讶于沈太夫人的应变能力,这么短的时间,她便想到法子掩盖这件事情。 两位太医哪里还敢说什么,赶忙磕头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沈太夫人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皇后看着母亲问道:“娘,您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沈太夫人脸色冷成一片,这把火烧的可真是时候地点也正是合适,不管火势多大里面的人也该察觉,即便里面的人不知道,外头那么多嬷嬷女官而也该察觉才是,怎么会就任由火势蔓延至不可收拾。 她不相信,转了身吩咐毛姑姑:“去将曹统领找来。”说着一顿看向皇后:“你安心歇着,我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想到沈季的死,想到皇长子的受伤,想到皇后病情不见起色,她心中便如火灼一般的难熬……圣上不日就会回京,四夫人的事若不很好的处理,便是她也难以解释清楚! 等她出门时,曹统领已经到了,沈太夫人吩咐道:“所有的宫殿不要遗漏,一处一处的找!” 曹统领目光一转,垂头应是:“属下遵命。”说着一挥手,带着众羽林侍卫就朝各宫而去。 一时间宫中鸡飞狗跳,各处歇着的妃嫔骂声一片:“真是够胆包天,本宫的殿你们也敢闯!”羽林卫皆是宫外男子,如此长驱直入进各宫各殿,如何不引起众怒,各宫妃嫔纷纷跑来凤梧宫外哭诉,宫中因此乱纷纷一片,难以收场。 沈太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管这些人,她带着毛姑姑等人便直接去了雯贵妃的才思宫,雯贵妃正躺在床上喝着药,听闻沈太夫人到访目光一顿,朝身边伺候的女官看去,那女官垂着头也不看她,就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出声便退去了侧殿。 沈太夫人直接进了门,双手拢在袖中俯视着雯贵妃:“贵妃娘娘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老身也放心了。” “多谢太夫人关心,本宫觉得甚好。”雯贵妃说着一顿,抬头似笑非笑看着沈太夫人:“不知太夫人有何贵干!” 沈太夫人不但是沈太夫人,还是先帝的妹妹是长公主,在身份上比雯贵妃要高出一等,是以,雯贵妃与她说话也不敢失敬。 “今 晚宫中走水实在太过蹊跷,皇后又在病中,老身就越俎代庖来代她看望雯贵妃。”说完,目光在殿中四处一扫,落在偏殿之中:“若有歹人藏匿宫中伤了贵妃娘娘可 就大为不妥了。”说完,不待雯贵妃说话,她手臂一摆道:“来人,速速察看殿内各处,不能有一处遗漏,以免歹人钻了空子!” 身后十几个嬷嬷躬身齐声应是,说着就要朝殿里各处去搜。 雯贵妃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满脸怒容的道:“沈太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说完手臂一挥,才思宫中所有的宫人也都跑了进来,对峙当前互不想让! 沈太夫人目光一转,笑了起来,道:“贵妃娘娘误会了,老身实乃一片好意,怕有歹人藏匿宫中,伤了你的贵体。” “多谢太夫人好意。”雯贵妃着了中衣下地穿了鞋,站在了沈太夫人对面,也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太夫人什么意思,你我都清楚,本宫宫里有没有藏着人,本宫再清楚不过,便是要搜查也是本宫自己的事,不敢劳太夫人大驾。” “哦?”沈太夫人冷笑一声,退后了一步,笑着道:“那娘娘多保重!”说完,一挥袖头也不回的出了宫门。 房间呼喇喇的一群人退了出去,雯贵妃就觉得腿一软扶住了身边的嬷嬷,她拧了眉头吩咐道“出去看看。”她不相信沈太夫人就此作罢,定然还有后手。 有人应是出了门,雯贵妃在床边坐了下来。 果然,转眼功夫,出门打探的人回来,惊慌失措的道:“娘娘,不好了,外面有羽林卫将我们宫前后都包围了。” 雯贵妃面色一变,目光就朝帘子后头看了一眼! 如四夫人所料,沈太夫人果然想趁乱动了杀心。 她不由想到当年先帝那么多同胞兄妹贬的贬的,杀的杀,如今只剩下长亭公主一人,世人都道她隐忍和善才会在先帝的屠刀下生存下来,却没有人想到,不是她够隐忍也不是她和善,而正是因为她冷血无情才会如此。 “娘娘,我们怎么办!”圣上不在,这后宫可就是沈氏的天下,皇后若真是动了杀心,随便落个名头便就杀了废了,圣上顾忌沈氏也不可能真的会怎么样,再说雯贵妃娘家的势薄,便是不愤也拿沈氏没辙。 “都别慌。”她笑着道:“我到要看看她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才思宫外是轰隆隆的脚步声,将大梁都震的颤了颤,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吓的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压抑着,生怕一个不慎就被门外闪着冷冽寒光的刀剑结果了性命,瑟缩着不敢出去。 雯贵妃道:“帮我换衣裳。”说着进了内殿回头对跟着来的女官道:“你们不要跟着。”一个人进了里面。 外面,沈太夫人双手拢在袖中,眼中是咄咄的冷意,在她眼前用这样的手段,简直就是跳梁小丑。 四夫人用金蝉脱壳诈死的方式,分明就是想将沈氏推到众人面前,既然如此她便将机就计……心里想着她就看着才思殿,至少还有一位雯贵妃可以做她的替死鬼。 “今夜琉璃殿无辜走水,已查证是有歹人闯入宫中,现在,歹人就藏匿在才思宫中,此人穷凶极恶决不能让他伤了贵妃娘娘。”曹统领高声说着,又道:“给我搜!” 不明真相杀气腾腾的羽林卫,摩拳擦掌提着武器就要直闯入殿中。 顿时,宫内尖叫声四起,宫人纷纷从各处逃窜出去,刚一出门便门孔武有力的侍卫拿下,即便此刻各处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但每个人心中都是绝望冷寒一片,才思宫四周或躲或藏或观望的宫中贵人,也是不敢出声,生怕殃及池鱼。 有侍卫闯了进去,雯贵妃身边的嬷嬷就堵在了门口,她大声喝道:“大胆,这里是贵妃娘娘寝宫,你们这些肮脏之人怎可入内,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圣上,还有没有王法。” “滚!”有人将她推倒在一边,说着就要闯进去,突然雯贵妃就从偏殿内走了出来,一身宫装满面冷笑,凌然的看着众人。 侍卫停住脚步,不敢硬闯却也不出去。 双方无言的对峙,剑拔弩张。 曹 统领回头去看沈太夫人,沈太夫人便进了宫门,站在人群之后看着雯贵妃,气势凌人的道:“贵妃娘娘,你也不用为难他们,他们也是不得已,宫中既然有歹人闯 入,就必定要缉拿清除,否则,若是酿成了大祸,想必娘娘也担责不起。”说着一顿,走到人前来,目光落在雯贵妃脸上:“再说,贵妃娘娘这般阻挠,倒让人觉得 娘娘有意私藏歹人,这可不好。” “太夫人让人将本宫的才思宫围住,是不是捉拿歹人,想必太夫人心中最是清楚才是。”雯贵妃说完,冷笑着道:“太夫人也不用装腔作势,你分明就是想趁着圣上不在公报私仇,我告诉你,除非你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 “是吗。”沈太夫人已经没有心情和她饶舌,手臂一抬正要说话,忽然有嬷嬷匆匆从后面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太夫人,宫门外佟阁老吴阁老和宣宁侯求见,聚集了朝中半数朝臣……”说完看了眼太夫人:“此事非同小可,您看,您要不要去看看?” 果然是这样,他们果然是算计好了,就等着这一刻! 她冷哼一声,圣上不在,她要看看最后到底谁输谁赢。 “让他们闹去。”她说完目光又转了回来朝雯贵妃看去:“给我搜!”语气骇人,不留半分情面。 轰隆一声,脚步声擂动,就连雯贵妃也不得不退后一步,面色微变,手心也出了汗! 正在这时,偏殿后的门帘子动了动,沈太夫人目光一动利箭一般朝后面射了过去,她正要说话…… 突兀的,一声沉冷的冷意慑人的声音自才思宫外响起:“这是做什么!”说完,人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转目去看,就殿门口被一堵高大的身影堵住,负手而立,一身墨黑的锦袍发丝高束起,凛然而立不怒自威。 是萧大督都! 雯贵妃心中的一喜,面上紧张的神色就松了下来,偏殿的帘子也停了下来,帘子后的人影一闪再次消失。 “萧大督都。”沈太夫人转身过去,眉梢一挑问道:“这里是内宫,萧督都不召自入是否不妥?” 萧四郎目光在殿内一转,落在曹统领面上,施胜杰不在羽林卫便交由他打理。 曹统领目光一缩,垂了头不敢看他。 “太夫人说的有理。”萧四郎微微颔首并未进来:“不过这里可不止本官一人,太夫人又作何解释?” 沈太夫人起步朝萧四郎走去,众人自动让开通道,她站在萧四郎面前,回道:“这是后宫的事,不劳萧都督一个外臣操心。”萧四郎却是犀利回道:“既是后宫,沈太夫人又为何在此?” 既是后宫,这里所有人的都不该出现,既是逾矩,也不在乎多他一人。 沈太夫人语结,顿了顿回道:“宫中有歹人闯入,肆意作乱火烧了琉璃宫,现在正藏匿在才思宫中,皇后病重老身暂为代劳也无不妥……到是萧都督,又是所为何事?” 萧四郎眉头轻挑,不打算多言,言简意赅的道:“接内子回府。” 沈太夫人正要说话,偏殿中忽然响起一阵声响,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她又去看萧四郎,回道:“萧都督不必如此,你既然来了也就不瞒你,今晚放火烧琉璃宫的人,就是四夫人,老身此刻正在捉拿她,还请大都督见谅,四夫人不能交给你。” 狭长眼眸中,寒光跳动,萧四郎冷面矗立在宫门前,气势骇人,他不发一言却让众人忍不住心底打了寒颤。 宽敞的才思宫中,熙熙攘攘站了几十人,此刻却无一人说话,静默的可怕…… 沈 太夫人丝毫不退让的看着萧四郎,就问道:“怎么,萧督都觉得气愤难平?”说着一顿,又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得知季儿离世的消息时,老身也正是这样的感 觉。”她说着目光一转,又道:“萧督都现在这种局面,也是老身不愿见的,你看,不如我们彼此坐下来谈一谈如何?” 萧四郎未言,目光却在曹统领身上转过,沈太夫人眉梢一动,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是!”曹统领领命,带着一干羽林侍卫退到殿门外。 沈太夫人正要说话,皇后由人抬着也进了门,沈太夫人眉头一拧走了过去,柔声道:“你来作甚。” “我不放心您。”皇后看了眼萧四郎,道:“萧督都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萧四郎微施礼颔首,在宫人端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沈太夫人和皇后坐在了对面,雯贵妃心有余悸的在一边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此刻没有外人在。”沈太夫人撇了眼雯贵妃,对萧四郎道:“恕老身直言,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们双方对峙难下,也让旁人看笑话。”说完她停了停:“便是圣上知晓,心中也徒惹不快,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这又是何苦呢。” 萧四郎目光投过来,淡淡问道:“何意?” “老身的意思,老身不再追究我儿之死,也不再追究福建谎报军情之事,而萧督都……”沈太夫人气定神闲:“只要萧督都自动与圣上请辞,此生再不归京即可。” 仿佛是很好笑的事情,不待萧四郎说话,雯贵妃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太夫人目光顿时朝她射了过去,雯贵妃讪讪的闭了嘴。 “太 夫人将内子请入宫中软禁在此,如今又冠以祸乱宫廷之罪,为的就是让本官自动请辞,不再过问朝事?”萧四郎缓缓说着,手指叩在桌面,隧道:“只是,你的如意 算盘似乎太过精细,沈季之死乃是意外,与本官无关,想必太夫人比本官清楚。”是指沈太夫人查了这么多日,却得不出半丝破绽和把柄! “太夫人为何不提我儿之死?”他说完淡淡抬头去看沈太夫人:“太夫人作何解释?” 沈太夫人一愣,眯了眯眼睛,难道他抓到了那些死士?她不由仔细去看萧四郎,想从他面上找到什么,可是他面色平静没有半点线索,她愠怒道:“此事老身不知情,不明白萧督都所指为何,自不能给你解释。” “是吗!”萧四郎说完,鼻尖冷哼一声,忽然就出声道:“将人带进来。”说完,朝雯贵妃抱拳:“污了娘娘贵地,恕罪。” “大督都不必客气。”雯贵妃此刻兴奋难耐,期待的朝门口看去。 随即,殿门口萧延亦大步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是数十个侍卫,每人手中押解着一个黑衣人,一进门便被身后侍卫推倒跪地。 萧延亦在萧四郎身边坐下。 皇后脸色大变朝沈太夫人看去,就见沈太夫人虽是强压着平静,但眼底却露出惊慌来,这些人她怎么会不认识,是沈季一手调教出来的沈府死士。 果然是被萧四郎拿住了。 她周身发冷,咬着牙看着萧四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面上依旧是冷静的道:“他们是谁,侯爷和萧督都何意?” 萧四郎目光落在众死士的面上,看向太夫人道:“太夫人不必再掩饰,这些人是由本官亲自捉拿,圣上具已过目!” “你!”沈太夫人终于受不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萧四郎,你欺人太甚!” 萧四郎抬目看着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皇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沈太夫人,又看向萧四郎,自乱了阵脚:“萧四郎,你谎报军情害沈季惨死福建,如今又找来这些人栽赃嫁祸,你好大的胆子!”说完,手拍了扶手,对外面道:“曹统领,将这私闯内宫……”又看向雯贵妃眼底冷笑:“yin乱宫廷的男女给本宫拿下!” 转眼之间,又是别的罪名! 雯贵妃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皇后,终于明白何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四郎不动,萧延亦淡淡坐着,不但他们,便是殿外也没有动静,一切再次归于静止。 皇后和沈太夫人对视一眼,皇后朝毛姑姑看去,毛姑姑匆匆出了殿门,随即脸色灰败的进来,冲皇后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殿外守着的羽林卫已经悉数退下去了,外面一个人影都寻不见。 “你做了什么?”沈太夫人逼视着萧四郎,萧四郎摇了摇头:“非是本官做了什么,而是……”说完,起身朝门口看去。 沈太夫人和皇后仿佛已经意识到什么。 果然,就见偏殿,一身明黄龙袍的圣上由常公公扶着,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冷,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眼底竭尽的失望。 皇后打了冷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失魂的道:“圣上……” 刚刚言辞逼人气势凌然的沈太夫人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终于意识到,她们是中了萧四郎的奸计,这一切定然是他们计划好的,就等着今日。 雯贵妃跪在地上,惊魂未定语有哽咽,扶着受伤的额头诉道:“妾身参见圣上。”心中却是笑了起来,她赌对了! “都起来吧。”圣上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在众人面上一睃,又落在偏殿之后,又道:“你也出来吧。” 随后,偏殿的帘子一动,就见萧四夫人由女官搀扶着走了出来,面上依旧是虚弱无力,缓缓的走了出来垂着头在圣上面前跪了下来:“妾身萧佟氏叩见圣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周的最高掌权者! 析秋垂着目光,并未抬头,就见圣上道:“你有病在身,又受了惊吓,免礼吧。” “是。”析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在萧四郎身边停了下来。 萧四郎走过来,暖暖的大掌在宽宽的袖袍之下,就握住了析秋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之中,仿佛要将它嵌进身体中。 析秋回握着他,眼睛渐渐湿润。 无声的,只是一个动作,多日的思念委屈担忧不安传入彼此心中…… 圣上目光看向他们夫妻二人,又朝站在后面的萧延亦看去,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皇后身上,淡淡的道:“朕没有想到,朕不过出去两个多月,朝中就出了这多事……”说完满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朕的能力真的这么差!” “圣上。”皇后膝行几步:“圣上,您听臣妾解释。” 圣上摆摆手,道:“你身子也不好,起来吧。”说完,毛姑姑就将皇后搀扶起来,圣上对皇后道:“你们都没有错,都是朕的错,朕没有管好朝政,便是连后宫也没有安顿妥当,才让你们生出不安全感,才会费尽手段去争去抢去夺……” “圣上!”皇后推开毛姑姑,着急的道:“臣妾和太夫人什么事也没有做,这些事都是萧四郎栽赃嫁祸啊,圣上,您要想想臣妾和太夫人啊!” 雯贵妃也跪了下来。 圣上看向皇后,眼中已没了信任:“嫁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嫁祸?”又指着地上依旧跪着如木头人一样的沈府死士:“那这些人又作何解释?” “臣妾和太夫人不认识他们,根本不知道萧四郎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何来刺杀一事。”说着一顿又道:“再说,臣妾为何要刺杀萧怀敏,他不过是萧四郎的庶子,臣妾杀他根本毫无意义,还有,炎儿也受伤了,他是臣妾和太夫人的心头肉啊,我们怎么舍得去伤害他。” 析秋抬目朝皇后看去一眼,暗暗赞叹皇后的应变能力,她抓住敏哥儿的身份说事,便就是打定圣上不会将敏哥儿的身份道破。 圣上脸色一沉,一丝杀意就从他眼底划过。 皇 后身体一怔,沈太夫人目光一转就道:“圣上,福建战事乃萧四郎谎报军情,才致使沈季惨死福建……老身忍痛从未说过半句怨言,沈氏满门为大周鞠躬精粹,老身 也未有过半句埋怨,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还请圣上明察。”说完看了眼萧四郎:“切不可冤了忠良而放纵了奸佞。” “够了!”圣上摆摆手:“不用再说了,天色不早,朕赶路几日也着实疲累,有事明日再说吧。”雯贵妃赶忙过去扶住圣上的手臂,圣上站了起来:“都退下吧。” 萧四郎和萧延亦抱拳领命,析秋跟在萧四郎身边行礼,目光和雯贵妃对视一眼,双双错开目光,雯贵妃扶着圣上进了内殿,析秋则随着萧四郎出了才思宫的宫门。 皇后瘫软在椅子上,沈太夫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凝,比以往如何时候都要骇人,她转身沉默的扶着皇后,道:“我送你回去。” 她还有机会,圣上没有当场治罪,就证明他对沈氏还有忌惮,对她们还存有感念,她要仔细想想,后面应该如何做,才能将这一局彻底扳过来。 萧四郎牵着析秋,跟在萧延亦身后,三个人没有人出声,一路无言的走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析秋侧目去看萧四郎,紧了数日的心,一点一点松懈下来,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萧四郎没有转目,没有看她,但仿佛感应似的,握着她的手更紧。 静静的三个人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宫门外,朝中众人依旧候在外面,群情激愤之下吵闹议论之声嗡嗡炸响,守门的旗手惊慌守着,生怕这些握着半个朝堂的文官们做出什么散失理智的来…… 吴阁老打头,远远的就看见萧延亦和萧四郎走了出来。 大老爷和佟慎之一眼便落在萧四郎身后,戴着帏冒穿着一件淡粉褙子娇小的身影,佟慎之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突然就松了下来,大老爷也是面色一松,嘴角露出放心的笑容…… “都回去吧。”萧四郎开口道:“有什么事明日朝堂再论。” 众人七嘴八舌,却是应了纷纷转身上马车的上马车,轿子的轿子一时间纷纷散开,大老爷走过来看着萧四郎:“都没事吧?” “岳父!”萧四郎抱拳,摇了摇头:“无事。” 析秋走过来,朝大老爷蹲身行礼:“父亲。”大老爷想扶她又收回手,含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析秋应是又朝佟慎之道:“大哥。” 佟慎之轻嗯了一声,打量了析秋一眼,放了心,对大老爷道:“六妹和督都也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大老爷朝萧四郎和析秋点点头,又朝萧延亦抱拳:“告辞。”萧延亦回礼:“慢走!” 众人分手各自散了。 侯府的马车行了过来,萧四郎扶着析秋上马车,萧延亦对萧四郎道:“你也坐车吧。”指了指萧四郎的马:“马就让给我了。”飞快的看了眼析秋。 萧四郎颔首没有多说,便随着析秋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在深夜漆黑的宫门外,只剩吱吱嘎嘎的声响。 幽暗的车厢,析秋坐稳脱下了帏冒,就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落坐在她身边,目光也落了过来…… 析秋笑了起来,但声音却哽咽着,喃喃的喊道:“萧四郎……”话音未落便扑在他怀里,眼泪落了下来:“萧四郎!” 萧四郎接住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发顶,她的脖颈,她的面颊,她的眼泪,每一处都不曾落下,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含笑却眼泪不止的样子,看着她瘦削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眸子的面容,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唤道:“丫头。” 如疾风骤雨般的吻便落在她的唇瓣上,析秋的眼泪落在两人面容之上,分不清是喜悦的还是心酸抑或是这几日她积压着的担惊受怕,所有的情绪纠缠在这一吻中,无穷无尽的爱和牵挂。 令人窒息的炙热的吻,慢慢的温柔下来,谴倦的带着半生的眷恋,蜻蜓点水般落在彼此心中。 “四爷。”析秋偎在萧四郎怀中:“敏哥儿怎么样了?” 萧四郎顺着她的后背,能摸得到她后背上突起的骨头,硌着手心他心疼的道:“敏哥儿由张医女和天诚照顾着,很好。” 析秋松了口气,闷闷的问道:“我们的敏哥儿……真的没了吗?” 萧四郎顿了顿,又亲了亲她的耳际,轻声道:“嗯。” 析 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脑海中就想起许多许多属于敏哥儿的画面,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露出的疏离戒备,到后面的应付,渐渐的他会对着自己笑,亲他时他也不再避 让,又想到那一次他抱着大大的木盆,里面的水渍落了一地他吃力的拖到她面前,小小的身体蹲在她面前给她洗脚的画面…… 他是自卑的,却又是自信的,他很脆弱却又坚强…… 这样的孩子,让人如何不疼爱。 可是,萧怀敏,属于他们的敏哥儿还是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 “别哭。”萧四郎擦了她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析秋点着头,依旧是闷在萧四郎怀中不肯抬起头来。 萧四郎静静抱着她一会儿,问道:“琉璃宫的大火,是你放的?”析秋闻言顿了一顿,乖巧的点了点头:“是雯贵妃命人放的,点了几处的火,所以烧的极快。” “真是鬼精灵。”萧四郎轻笑却又叹气:“你不知道,当我在路上得知你被招入宫,心就像是被人用绳子紧紧拴住了,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你身边……”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亲自为圣上驾车,一路颠簸……总算赶到了。” 闻言析秋就抬起头来,看向萧四郎,问道:“对了,皇长子的伤势如何?”萧四郎便回道:“伤势恢复的不错,瞧着并无大碍。”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皇长子为何受伤她心中已有答案不必再和萧四郎确认,她又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静柳姐的?她们一路赶路,都还好吧?” “还成。”萧四郎回道:“在山东境内碰上的。”说着一顿又道:“她身边跟着一位男子,姓秦,像是同轩堂二公子,你可曾听说过?” 他想到当时见到阮静柳的样子,秦二公子骑马跟在一边,阮静柳不搭理他说话语气也极差,但说起敏哥儿的事时,阮静柳却没有避着他的意思……秦二公子将敏哥儿接去他在山东登州的宅子里养伤,阮静柳虽怨言颇多,却也没有反对。 显然对秦二公子颇为信任。 析秋也只是听说过,每每听阮静柳说起来,她总是不悦的样子,没有想到秦二公子也跟着去了。 等阮静柳回来她要好好问问。 “四爷,四夫人,到了!”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在侯府的仪门口停了下来,析秋由萧四郎扶着下了车,萧延亦站在车边等着,析秋朝他微微颔首,萧延亦点了头率先进了门,上了前面一辆清帏小油车,析秋则和萧四郎一起上了后面一辆。 车在花园前面停下来,析秋由萧四郎牵着朝太夫人院子里走去,看着前面亮着灯光的院子,析秋眼睛再次湿润起来,不过几日的功夫,恍若隔世。 她让雯贵妃给她拿了药来,宫中妃嫔手中此类药物不足为奇,她吃了药便开始高烧,但心思却是极清明的,她知道雯贵妃按照她说的去激怒皇后,又受伤重伤,皇后和沈太夫人果然在圣上回京的时间越近越等不及,让太医去用夺命的法子将她逼醒…… 雯贵妃让人在适当的时候放了大火,淋了桐油的木头烧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在混乱之中扮了宫女的样子跑了出去进了才思宫中……果然,沈太夫人察觉事情有蹊跷,也知道雯贵妃参与其中,便想到这件事不好和朝中交代,便想让她和雯贵妃做替罪羊,才有才思宫被困的一幕。 她料到萧四郎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却没有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及时,因为时间紧迫他只能让雯贵妃联系大老爷和萧延亦,却无法等到萧四郎,若是萧四郎没有回来,那么萧延亦定会和大老爷以及吴阁老入宫…… 那么这件事,她无辜入宫被囚又险些丧生火海的事,沈氏只能百口莫辩,只有这样,才能逼的她们狗急跳墙,才能自乱阵脚,才能递了梯子让圣上就势下来,彻底一劳永逸! “娘!”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过来,析秋眼睛一亮蹲下身子接过扑过来的人儿,搂在怀里:“炙哥儿!” 炙哥儿抱着析秋,闻着思念的属于娘亲的独特香味,眼睛一湿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娘,您终于回来了。” “不哭,不哭!”析秋抱着儿子,轻拍着他:“娘回来了,炙哥儿乖!” 炙 哥儿抽抽泣泣的埋头在析秋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的,这些日子他多少从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侯府中的气氛感受出来,娘亲定然是遇到危险了,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多天 没有消息,他不能没有娘亲,可是他不敢哭,他怕让祖母担心,他天天忍着心里的害怕,天天蹲在侧门外,希望下一刻就能见到笑面盎然的母亲出现在面前。 可是他等了好几天,却依旧没有等到娘亲。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他的心都快碎了,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没有想到娘亲回来。 他紧紧抱着娘亲,再也不要让娘离开自己,再也不要,他要强大起来,不让她受到危险,让这个世上所有人见到娘亲都要害怕的垂着头,没有人敢对她不敬敢欺负她! “炙哥儿乖,不哭了,娘回来了。”析秋抱着儿子,眼泪也落了下来,将炙哥儿从怀里拉出来给他擦着眼泪,哽咽着道:“炙哥儿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祖母的话?” 炙哥儿用袖子胡乱擦了眼泪,点头道:“嗯,我很乖,每天都和大哥二哥陪着祖母,没有捣乱也没有出去。” “炙哥儿真懂事。”析秋破涕为笑道,炙哥儿用小手帮析秋擦眼泪,红着眼睛道:“娘,你瘦了。”很委屈的样子。 析秋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那娘以后多吃点,把肉养回来。”炙哥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析秋笑着道“父亲也回来了,快去见过父亲。” 炙哥儿点点头,朝萧四郎看去,笑着道:“爹!”萧四郎走过来摸摸他的头,炙哥儿又朝萧延亦抱拳道:“二伯父。” 萧延亦微微颔首。 太夫人由大夫人和鑫哥儿扶着迎了过来,晟哥儿跟在旁边也是傻笑着析秋。 “娘。”析秋起身朝太夫人行了礼,又朝大夫人微微行礼:“大嫂。” 太夫人红了眼睛,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又去看萧四郎,眼中尽是慈爱,大夫人点头,朝析秋露出一丝恬淡的笑容:“快进屋吧!” 仿佛能听到一家人松口气的呼吸声。 析秋应是,鑫哥儿放了太夫人的手,笑着朝析秋道:“四婶婶。”走过来牵着析秋的手:“你终于回来了,祖母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您快劝劝她吧。” 析秋牵着鑫哥儿,点头道:“好,稍后我们一起吃吧,四婶婶也没有吃东西呢,鑫哥儿吃了吗?” “也没有。”鑫哥儿目不转的看着析秋:“四婶婶没有回来,我也吃不下。”说完去看被萧四郎架在脖子上的炙哥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一家人进了房里,紫薇和碧莲上了茶,析秋就将这几日在宫中的情况和众人说了一遍,太夫人就拧了眉头道:“……沈太夫人机关算尽一辈子,到头来却越发的糊涂,真当旁人都是牵线木偶任由她支配调遣。”说着一顿放了茶盅:“便了豁了宣宁侯府出去,也不能令她如愿了。” 大夫人扶着太夫人:“您消消气,这件事既然圣上知道了,就必定会有结果出来,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也不会饶了她的。” “那倒是。”太夫人又朝萧四郎和萧延亦看去:“这一次定不能再让她们又还手之力,作乱朝纲。” 萧四郎点头应是,萧延亦道:“所有都准备妥当。”看向萧四郎:“就等四弟和圣上回来。”说完看向析秋,若是没有她那一把火,这件事只怕还要打一番持久战,壮士断臂一两位福建军报的参与者,现在这种情况,只等着看明日朝堂热闹即可。 “太夫人,饭摆好了!”紫薇掀了帘子笑盈盈的进来,太夫人闻言就道:“走,吃饭去。” 这个时辰吃饭已经是正宗的宵夜,她笑着道:“多少年没有这个点吃饭了。”说完又去看靠在析秋怀中打着盹的炙哥儿道:“你们今天都不要回去了,就歇在这里,原来的院子一直收拾着,若是嫌麻烦就在我这里凑合一夜,等天亮了再说。” 析秋和萧四郎对视一眼,她回头道:“那我们回以前的院子住吧。” 太夫人含笑点了点头,道:“吃饭吧。”说完在位子上坐了下来,转头对鑫哥儿道:“你少吃些,一会儿要去睡觉,免得积食。” “知道了。”鑫哥儿应是,和晟哥儿对视一眼,两个人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等太夫人动了筷子就埋头吃了起来,析秋看着直笑:“慢点吃。” 大家一起安静的吃了宵夜,萧四郎抱着炙哥儿,析秋和太夫人道别:“您早点休息。”太夫人点头,看着紫薇送鑫哥儿和晟哥儿回去睡觉。 析秋和萧四郎,大夫人以及萧延亦一起出了门,在门口和萧延亦分别,萧延亦直接去了凌波馆中,析秋脚步顿了顿看了眼萧延亦背影,孤凉淡漠,她微微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和大夫人道:“家中的事辛苦您了。” “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大夫人轻声回道:“只求我们都平安。” 析秋携了大夫人的手,点头道:“能有大嫂这样的妯娌,是我前世里修来的福气。”她说着微微笑了起来:“谢谢你。” 大夫人看了眼睡熟了的炙哥儿,笑着摇摇头,彼此无言。 析秋和萧四郎回到先前住的院子里,院中原本留着的丫头婆子皆是迎了过来,众人行礼后叽叽喳喳说了一番话,析秋才和萧四郎将炙哥儿安顿好,又派人去督都府里告知春柳一声,免得他们在家里担心。 夫妻二人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析秋四处去看,见各处打扫的都很干净,她笑着道:“许久没有回来住,现在回来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萧四郎揽她在怀中,柔声道:“那以后我们就常回来。” 析秋笑着点头,偎在他怀里。 沈太夫人安抚好皇后,虚脱的回了沈府,府内许多人在等她,皆是沈氏在朝中担了职务或是曾受过沈季恩惠,或是与沈府有来往的朝臣,还有沈府内的幕僚…… 他们还并未收到今晚圣上归京的消息。 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宫中起火的事,将本来压抑在水底的矛盾,被动的被激化了浮上水面,佟阁老和萧延亦必定会有所行动,还有吴阁老,诚意伯,寿宁伯……这些人的势力不可小觑。 他们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在圣上回宫之前,将此事压制下去。 沈太夫人一进去,众人皆闭了嘴,待她落座在座位之上,便有人抱拳上前回道:“太夫人,以微臣看,不如让皇后娘娘提前写信一封,将朝中和后宫这几日的事情悉数回禀,再将皇长子受伤的事引出来,以此压过四夫人的事,您看如何。” 不待沈太夫人说话,已又人出声反对:“此举不可,圣上此时定然已经知道这几日朝中的事,我们当务之急应该还是要将福建之事着重放大,只要找到证据,这一干人等便会一个不剩悉数落马。”不守反攻出其不意。 此言一出,正堂里又是闹哄哄一片,你一言我一句,都觉得自己法子有效,却又皆是空口大话。 沈太夫人端着茶盅,视线一一在众人面上扫过,又落在门口挂着的白幡上,算算日子沈季的遗体也该回来了吧…… 第二日析秋醒来时,已近午时,春柳和碧槐笑盈盈的进来各自眼睛也是红红:“夫人您醒了,四爷上朝去了,让奴婢跟夫人说一声。”春柳说着就将帐子勾上:“太夫人说让您多睡一会儿,炙哥儿她接过去了。” 析秋应声起身,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还在侯府的时光,缺的只有春雁和碧梧不在,她起身下床去净室,问道:“这几日家中可好?” “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都担心夫人,吃不下睡不好的。”碧槐说完,转目去看春柳:“金一铨家的有了身子,奴婢真怕她担忧着有什么闪失,还好夫人没事。” 析秋洗脸的动作一顿,满脸惊喜的看着春柳:“你有身子了,多少天了?” “大夫说两个月不到。”春柳红了脸羞涩的道:“您别听碧槐乱说,奴婢好的很,一点都没事。” 析秋却是丢了帕子拉着春柳的手道:“你是头一胎,可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说完将她按在杌子上坐下:“一铨在外院吧,你去外院找他,让他送你回去歇着,回家好好安胎去。” “不要。”春柳摇着头:“奴婢真的没事,夫人就让奴婢再留些日子吧。” “听我的。”析秋强势的说完,去看碧槐:“去将一铨找来,让他将春柳带回去。” 碧槐笑着应是,看着春柳道:“你就听夫人,免得她担心。”说着就出了门指了个婆子去喊一铨进来。 析秋梳洗好穿了衣裳,一铨已经在院子里,析秋笑着道:“我也没事了,你带着春柳回去歇着吧,等生了孩子再回来不迟。” “夫人。”一铨垂着头羞涩的道:“她不放心夫人,小人也不放心,不如就让她多留几日吧。” 析秋执意回道:“我都回来了,你们也看见了好的很,你们放心去,若真是念着你陪着她常来走动便是。” 一铨露出犹豫的样子去看春柳,春柳就跪在了析秋面前:“夫人,那奴婢出府,您要多保重身体,若是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您一定让碧槐去喊奴婢。” “你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样没轻重的,快起来。”析秋让春柳起身,又道:“随我去给太夫人请个安,然后你们就出府吧。” 春柳和一铨应是。 几个人去了太夫人房里,一进门就瞧见萱姐儿和炙哥儿在正厅里玩闹,萱姐儿见到析秋甜甜的喊道:“四舅母。”析秋笑着过去将萱姐儿抱起来:“我们萱姐儿回来了啊,你娘回来了吗?” 还不待萱姐儿说话,萧延筝已经掀了帘子出来:“四嫂。”很激动的走过来:“你没事吧。”也红了眼睛。 析秋轻笑:“我没事。”说着在萱姐儿恋上你亲了一口,对炙哥儿道:“带着萱姐儿去院子里玩,注意安全。” 炙哥儿应是,带着萱姐儿出了门。 析秋拿帕子帮萧延筝擦了眼泪,笑着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萧延筝破涕为笑点着头,挽了析秋的胳膊,道:“嗯,四嫂极好的人,好人都是有福的!” 析秋轻笑两人进了次间,析秋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见了礼,落座下来,春柳和一铨给太夫人磕了头,就出了府。 “姑爷还好吧?”析秋说着又去找萧延筝的次子:“勇哥儿怎么没带回来?” 萧延筝摆着手:“他又哭又闹的,带回来我就没空说话了。”说完挨着析秋坐下,笑着道:“我和你说,今儿朝堂可真的是热闹极了,我来的时候,听说圣上还没有下朝,正吵的难分难舍呢。”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会吵起来?”顶多递了折子有理说理,也不会吵起来。 萧延筝摇着头:“等二哥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 太夫人笑着道:“眼见着天气渐热,我看今年你我们一起去别院住几日吧。”说着看着萧延筝:“你带着两个孩子,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萧延筝目光动了动,有些犹豫的样子:“我要是走了,相公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太夫人就指着萧延筝,对析秋和大夫人道:“瞧瞧,现在只有相公可没有我这个娘了。” 婆媳几人皆是笑了起来,萧延筝嗔道:“娘!” 萧延筝说的不假,今日朝堂上可谓是从未有过的热闹非凡,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 圣上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顿时等了多日憋了多日的文官们顿时沸腾起来。 一时间“臣有本奏。”的声音此起彼伏,罗列了沈氏这些年所有罪状的折子,如雪花般的递了上去……而沈氏一方也并未闲着,弹劾萧四郎的奏折,弹劾吴阁老以及陈老将军的奏折,仿佛反击一样打着擂台。 众 人先是各人发言礼貌有序,直至后来演变成,你一句我一句的当面争执起来,有御史指着对面沈氏一党的鼻子道,道:“四夫人与萧大督都鹣鲽情深,为人也极是贤 惠端庄,我常在家中听夫人夸赞……如此贤德妇人,却在被招入宫之后,又是大病又是走水惊险万分,皇后娘娘竟是没有半句解释,不说别人,便就是我也不服!” 沈氏那边便有人站起来回应:“她根本就是疯癫神智不清,我看说不定是她自己的放的火,皇后娘娘宽容,若不然治萧佟氏一个大不敬,也不为过。” “你 简直是黑白颠倒。”腾的一下站出来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其中一人当先一步逼近对方,便道:“空口白牙,你有什么证据!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是全天下女 子的榜样,一言一行都皆为世人楷模,如今出了此事,且不是寒了天下众人的心,若皇后娘娘不解释清楚,给出明确的答复,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沈氏一方也是站起来两个人,回道:“你要证据,宫中两位太医便就是证据,他们当初就在四夫人身边,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 “呵!”有人冷笑质问道:“你也说当时他们在四夫人身旁,那四夫人若是要放火烧殿,为何他们不拦着,竟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在病中的妇人得手。”说完,一挥手:“真是贻笑大方!” 沈 氏不服,请奏圣上找来两位当世在场的太医,一番审问,太医却是道出惊人之言:“沈太夫人和皇后娘娘命微臣用凶险的法子唤醒四夫人,此法子因为太过险恶,人 醒后今后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臣等犹豫不定……正当此时,雯贵妃娘娘来了,一番争执臣等也心生悔意,可又不敢违背皇后娘娘的懿旨,便僵持在琉璃宫 中……却不料宫中四处起了大火,差一点就……” 他从自己的角度说的很无奈,但言辞却震惊了朝野! 沈氏的人跳起脚来,直言两位太医污蔑皇后,当着圣上的面上去就踹了太医一脚,这一脚何等了得,立刻就有恼怒气愤的御史还击了回去,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闹哄哄一片你推着我,我推着你,竟是一言不合演变成推搡直至打斗…… 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辱骂声,围殴声,吐痰声…… 守在外面的侍卫震惊的竟是忘记了要去拉架,圣上脸上阴云密布脸色难看至极。 见过无数粗人武夫打架,见过无数泼妇骂街撕扯,还从没有见过文人之间互殴谩骂的。 萧四郎面色淡然,却没有上去拉架的打算。 “住手。”吴阁老气怒着站了出来:“亏你饱读圣贤书,竟然如无知妇人一般打闹谩骂!”说着又进了一步:“都给我回去站好。” 一通厉喝果然有效,大家皆是垂着头却依旧是僵持在原地不动,偷偷去看圣上。 就见,参加斗殴的十几人,个个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面上挂彩,狼狈不堪,吴阁老,大老爷以及众人看着哭笑不得,却又气愤难当。 这 件事不但他们震惊,便是许多年后世人说起来,也都是惊叹不已,历朝历代还从未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文人之间的斗殴事件,而这件事情的导火索,有人追溯到国 舅爷之死两方阵营早已经如同水火只待时机爆发,有人说是萧四郎长子身死皇长子受伤致残之事引发双方猜疑,也有人说是萧四夫人在宫中受虐惹怒了萧四郎所致! 总之,不管后世如何评价,此刻圣上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推去一起斩了完事。 “圣上。”有人不服气的道:“是他们动手在先。”说完轻蔑的看了对方一眼:“无知泼妇枉读圣贤书。” 此话一出,潮涌的谩骂再次掀了起来,嗡嗡炸响,吴阁老跟着吼着,但声音却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吵架声中。 场面之壮观,史无前例。 “皇后不贤,必要废之!”突然,不知是谁大喝一声。 朝堂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氏一边皆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吴阁老和大老爷也是愣了一愣…… 所有人的人停了下来,朝高坐在龙案上的主宰者看去。 圣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脸色依旧沉着,有人见状立即接了声喊道:“皇后妒贤,难当一国之母妇人之楷典,求圣上废黜皇后沈氏。” 说完,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了起来。 太夫人叹了口气,却又恨恨的道:“这个老四,自小便是如此,什么事都不肯与我说,他若是早点告诉我敏哥儿身世……”她说着又打住了话头,若是早点告诉他敏哥儿身世,她只是少了些困惑,该伤心的还是会伤心。 只是,想想她自此少了一个孙子,又忍不住伤心:“那个孩子性子良善,要经历这么多风雨,真是苦了他了。” 析秋也情绪黯然下去,没有说话。 大夫人轻声道:“每个人自出生便注定了命运,历练才能让他成长,他有自己的责任,我们也不能永远护着他,终有这一日的。” “也是。”太夫人擦了眼泪,叹气道:“只希望他以后能一切顺顺利利的。” 萧延筝接了话道:“我瞧着敏哥儿聪明,四嫂教的又好,不卑不吭,不激进不呆板,进了宫也不会吃亏的。”说完,看向析秋,故意逗着众人:“四嫂,您说是吧。” 析秋轻笑起来,点头道:“是。” 太夫人嗔瞪了萧延筝一眼。 析秋惦记着家里,下午便带着炙哥儿回了督都府,炙哥儿好几日没回来,和庆山庆元游园一样把院子逛了个遍,在后院摘了山茶送给析秋,又去给停了几日课的季先生请安,季先生问炙哥儿:“夫人一切都好?” 炙哥儿点着头:“很好,就是瘦了许多。”季先生摸着他的头,笑着道:“那你以后要多孝顺母亲,切不能再淘气了。” “我记住了,先生。”炙哥儿点头不迭。 析秋吩咐岑妈妈:“在门口挂了白番,去各府报丧吧。”她说着心里就沉甸甸的难受。 岑妈妈不知情,想到敏哥儿往日的音容笑貌心里发酸,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下午,督都府门口就挂了白番,敲了丧更。 萧氏三公子萧怀敏去世了。 江氏和夏姨娘以及罗姨娘带着挺着肚子的佟析砚悉数过来,见到析秋众人是又哭又笑了一阵,才坐了下来。 夏姨娘也顾不得避忌,拉着析秋的手上下察看,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背,疼惜的不得了:“才几日的功夫又瘦了这么多。”说完,才拭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等丧事办完你回去住几天可好,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些汤补的药,一定要补补身子。” “姨娘,我没事,身子也好的很。”说着回握着夏姨娘的手,道:“家里也有婆子,何必回去麻烦你。”一顿又笑着撒娇一样:“不过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就带着十二妹过来住几天,陪陪我也成。” 夏姨娘笑了起来。 江氏接了话,便道:“六妹说的是,姨娘心里定是不放心的,回去也日日念着,若不然你就搬来住几日吧,父亲那边我去说。”夏姨娘闻言就摆着手:“不……不用了,我就不来给六姑奶奶添麻烦了,还是算了。”说完,握着析秋的手没松。 析秋叹气,夏姨娘还是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越雷池半步。 佟析砚见析秋有些遗憾的样子,转了话题:“敏哥儿的事你也放宽了心,你还有炙哥儿呢,千万不伤了身子。”现在她也快要成为母亲,对于析秋的感受很能感同身受,虽然敏哥儿不是她亲生的,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说没了就没了心里如何能好受。 析秋不能和他们说敏哥儿的身世,便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这皇后也真是的,做事情这样没有国母的样子,心胸这般狭隘,真是没有想到的。”佟析砚凝了眉头脸上尽是嫌恶:“圣上也不知如何处理沈氏。” 江 氏拉了佟析砚的衣袖:“休要胡说,朝堂的事那是我们议论的。”只是阻止并未斥责,又说到内宅来:“敏哥儿毕竟是孩子,又是意外身死,按京城的规矩不可办的 太隆重,再说他的遗体也不能运回家里来,只能停在法华寺,依我看在家里启灵七日就成,移去法华寺后再好好办几场法师。” 京中有规矩,客死他乡又或是意外夭折的孩子是不能留在家中的。 “我知道了,太夫人也是这样吩咐的,在家中停七日就移去法华寺,等灵柩送回来办四十九场的法师,就送去萧氏陵园。” 江氏点着头,看着析秋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便道:“这样吧,你若是不嫌弃,我从明天过来帮你吧。” “怎么会嫌弃,大嫂能来帮我,我求之不得。”析秋微微点头回道。 江氏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又看着罗姨娘:“家里就交给你了。” 罗姨娘轻笑点头:“大奶奶放心。” 江氏轻笑对佟析砚:“你明天就别来了,在家里好好歇着,也陪陪你婆婆。” “怎么了?”析秋闻言一愣:“周夫人身子不好?” 佟析砚就点了点头,道:“能撑到今天已是不易,大夫说只怕这个夏天是熬不过去了。”说完已是语有悲声。 析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会慢慢好起来的。”江氏拍了拍佟析砚的手,示意她不要在析秋丧子的节骨眼上,提着这样的伤心事,佟析砚明白便立刻止了伤心,道“是,等张医女回来再请她过府瞧一瞧,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析秋知道阮静柳也没有,却还是点着头道:“嗯。”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佟析砚就想到佟析言的事情:“……听说家里的老三嫁出去了,给大嫂送了帖子来,十月初一的日子。” “成亲是好事,我记得三姐房里的老三今年及笄了吧。”析秋笑着道。 佟析砚却是冷笑一声,不顾江氏阻止不吐不快道:“及笄了又如何,她哪是嫁女儿分明就是卖女儿,收了人一千两银子只配了一百两的嫁妆,对方还是鳏夫,前一个老婆就是被他醉酒打死在家中的,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也不怕丢了她自己的脸。” 析秋闻言也不由皱了皱眉头,若真是如此佟析言也真的做的过份,自己也是庶女,庶女在家中的艰难没有人比她们清楚了,她当初那么厌恶大太太,却没有想到多少年后,她连当年的大太太都不如! 下午,送走夏姨娘和江氏以及佟析砚,令析秋有些意外的是,佟析玉和娄夫人婆媳两人同来看望她,析秋和娄夫人行了礼,道:“快请坐。” “心里惦记着你,知道你平安回来,婆婆就让我过来瞧瞧。”娄夫人仔细看了析秋,确认她精神不错,放心道:“知道你在宫中出事,我和婆婆就去侯府里,和太夫人商议说要亲自去宫里求见皇后娘娘,最后还是大夫人拦了下来……” “让你们跟着担惊了。”析秋和娄夫人说完,又去看站在一边沉默的佟析玉:“八妹,快扶着你婆婆坐吧,在我这里你怎么也见外了。” 佟析玉应是:“是!”扶着娄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对析秋道:“六姐没事真的太好了。”说着一顿又道:“敏哥儿的事,您还请节哀顺变。” 析秋面露哀容点头道:“谢谢!”姐妹两人就没了话。 娄夫人看了眼析秋,又朝佟析玉看了眼,后者木讷的坐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她微微皱眉,转目去和析秋说话:“丧事在家里办?灵柩何时能回来?” “后日就能到。”析秋叹了口气:“停在法华寺。” 娄夫人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到时候就派了人去祭拜,你切要宽了心,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满府的人都离不开你,你可不能倒下。” “我明白。”析秋应是:“定会照顾自己的身子,总不能让大家为了我一直跟着担心。” 娄夫人欣慰的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回去告诉婆婆,她也会为你高兴的。”说着就站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再来,你好好休息。” 佟析玉没有再说话,朝析秋行了礼。 析秋送两人出门,上了清帏小油车娄夫人便朝她看来,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平时能说会道玲珑的人,怎么见了自己的亲姐姐反而没了话了?” “娘。”佟析玉摇着头:“我只是替六姐难受,所以就说不出话来了。” 娄 夫人审视的看她一眼,便语重心长的道:“不是我说你,要多和娘家几位姐妹走动走动,我是过来人,将来能彼此扶持的,就是这些当年自小长大的兄弟姐妹,尤其 是四夫人这般的,在婆家主事在娘家也有力,夫君又正当权,你多和她走动将来老二在官场上也多个连襟照拂不是。” “我记住了,娘!”佟析玉垂着头,心里却觉得委屈万分,六姐是有能耐的夫君,婆家都宠着她,可是她嫁的也不差,为什么要让她求着她…… 婆媳两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出了督都府的大门,马车正好和锦乡侯府的马车擦身而过。 阮夫人和钱夫人到了,两人刚坐下,唐大奶奶和黄夫人像是约好的一样也过来了,众人先是问了析秋在宫里的情况,析秋简明扼要的答了,几个人陪着叹了气发了一通怒,又劝着析秋敏哥儿的事。 析秋落了泪,又岔开话题问唐大奶奶和钱夫人:“听说下了小定,我也没随礼去,改日等到了出嫁的日子,一起补了。” “又不是正日子。”钱夫人看了眼唐大奶奶,回道:“你不必挂在心上,等改日出嫁的时候,你一定要过去吃杯酒才是。” 析秋点了点头:“一定去。”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服侍他换了朝服,问道:“宫中怎么样,听说朝堂今儿打起来了?” “嗯。御史台几位大人和沈氏近臣打了起来,圣上各罚了每人半年的俸禄。”说着端着茶吃了一口,看向析秋:“今年春闱的探花郎,你可知是谁?” 析秋愣了一愣,没有明白萧四郎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她问道:“是谁?” “此人你不认识,但是他的来处却与你颇有渊源。”萧四郎说着将茶盅放下,道:“他祖籍保定家境一般,自三年前投入保定府松庐书院门下。” 松庐书院? 析秋顿时就想到了二老爷:“是二叔门下的学子?”萧四郎就含笑点了点头:“今日在大殿上,喊出废黜皇后的人便是他……” 她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坐正了身子,问道:“那圣上如何说?” “和众人相同,罚了半年俸禄!”萧四郎语气轻松,眼底便划过笑容。 这个探花郎真是好胆色,他一人之言并不能决定什么,但是却能很好的试探出圣上的心思,现在看来他做的很成功,也引起了别人关注。 萧四郎话锋一转,又道:“皇后卧病在床,听说昨晚啼血了。” 析秋拧了拧眉头,皇后病情确实不轻,又经过这次的事情,病情加重也在情理之中。 “皇长子和二皇子明日到京?”圣上和萧四郎提前入京的,留了两个孩子和乐贵妃莹贵人在后面,敏哥儿的“灵柩”又退后了一步,不回家直接去法华寺。 萧四郎应是:“今天已有人去通州接迎,明日午时就能进京了。”他说完看屋里没有炙哥儿的身影,问道:“炙哥儿呢。” 析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在敏哥儿房里,怎么喊都不出来。”说完叹了口气,炙哥儿不明真相,听庆山说敏哥儿永远不会回来了,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就躲在敏哥儿房里不肯出来。 正说着,炙哥儿眼睛红红的垂着头从外面进来,析秋拉着他,轻声道:“去哥哥房里了?” “嗯。”炙哥儿欲哭的样子,伤心的问析秋:“娘,三哥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析秋拉着他坐下给他擦了眼泪,轻声安慰:“哥哥不会永远不回来,等我们炙哥儿长大了,哥哥就会回来了。” “真的?”炙哥儿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来:“那我长到多大,三哥就会回来?”说着一顿:“像大哥那么大吗。” “嗯……”析秋做出思考的样子:“像三舅舅那么大的时候,三哥就会回来了。” 炙哥儿就掰着手指头去数,又皱着眉头问析秋:“三舅舅多大?”析秋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等三舅舅回来,你问他好不好。” “好吧。”知道三哥并不会永远不回来,炙哥儿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从玫瑰床上跳下来:“我去打拳,华师傅说练武强身健体,我要快快长大,这样三哥就回来了。”说完去看萧四郎:“爹,我去练武了。”不等萧四郎说话,便飞一样的跑了出去。 析秋笑着摇头,又和萧四郎商量了明天敏哥儿的“丧事”细节。 第二日都督府内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虽只是一个夭折的庶子,但朝中众人看人行事,如今朝中局势虽不算明确,但明眼人心中早已经看的透亮,纷纷来府中吊唁敏哥儿。 萧四郎和萧延亦在外院忙着接待来往官员,而大夫人和析秋以及江氏则在内院陪着众女眷。 午时初,皇长子和二皇子的马车便浩浩荡荡的驶进了京城,一路鸣锣开道直入了皇城,沈太夫人得知皇长子回宫,早早的进了凤梧宫中等着皇长子,却不料等了半日也不见皇长子来,皇后便差了毛姑姑去问,毛姑姑出去打听后才知道,是被圣上留在御书房中说话。 皇后和太夫人心中暗喜,至少圣上还是喜爱皇长子的。 如此她们也不是全然无望,想到昨天朝堂上吵嚷废黜皇后的口号,沈太夫人也是气的不轻,风水轮流转,只要皇长子在,只要沈氏在就总有一日重新站在大周的权利巅峰之上。 直到下午,皇长子才从御书房回宫,沈太夫人焦急的迎过去,却见他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的样子,心惊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多日压抑的痛苦,皇长子见到了祖母和母亲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祖母!” 皇后也急着从床上下来,由毛姑姑扶着:“炎儿,到底怎么了?”皇长子低声哭了一阵总算抬起头来,又抱着皇后:“母后,您身体还好吧?” “你先别管我。”皇后拉着他上下去看,又着重去看他左肩和手臂,皇长子就下意识的一退避开一步,皇后一怔问道:“伤还没好?母后弄疼你了?” “没有。”皇长子说完便垂了眼眸:“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沈太夫人也是满面的心疼,看着皇长子的手,颤抖的伸过去扶着,问道:“你的手……”皇长子目光一动,朝毛姑姑道:“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毛姑姑躬身应是,出了门将门关上。 皇后越发的狐疑,按着皇长子的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你为什么哭,手臂的伤好了为什么不让母后看?” “我哭是因为二弟在路上受伤了。”他说着一顿又道:“他在车里我嫌烦,就让他出去骑马,他从马上摔下来硌着腿了……都是他自己没有用,有人牵着马他也不会骑!”说着看向皇后委屈不愤的样子:“父皇就说我没有照顾好弟弟……我又不是侍卫,为什么要我照顾!” “知道了,知道了。”皇后拉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是你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再说老二向来娇滴滴的似姑娘一样,他自己没有坐好怎么能怪你。”皇后说着,还是更关心他伤势:“那你的伤呢,母后传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不用,不用!”皇长子摇着头,试着动了动手臂,懊恼的看着皇后:“不用他们看……我的手臂……不能动了。” 皇后一怔,惊呆着看着他:“你说什么?”皇后按着他的胳膊:“你再和母后说一遍,你的手臂怎么了?” 皇长子见皇后的面色,就有些不安的朝沈太夫人看去,沈太夫人拧了眉头过来:“你别吓着他。”说完,看向皇长子:“可问过太医,太医如何说?” “我谁都没有说,告诉他们就等于告诉了父皇,父皇一定会讨厌我的。”皇长子垂着头满面的沮丧。 皇后听着颤抖着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放在了皇长子的手臂上:“真……的……不……能……动了?” 皇长子点点头。 皇后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皇后。” “母后。” 沈太夫人和皇长子大惊失色,一下自抱住了昏迷的皇后,皇长子跑出去喊道:“快去传太医!”门外三三两两的宫人,没有人像从前一样闻声便动,而是懒懒的看了眼皇长子,才有人俯身应是,晃悠悠的出了宫门。 皇长子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若是以前这种踩低爬高的东西,他必定毫不留情的杀了,可是现在…… 他满目的愤恨,只能紧紧攥紧了拳头,忍着心底的怒,他找来毛姑姑,吩咐道:“去御书房,将母后晕倒的消息告诉父皇。”毛姑姑应是,他又道:“记住,说的越严重越好。” “奴婢知道了。”毛姑姑点着头提着裙子出了凤梧宫。 过了许久太医到了,在里面施针喂药,皇长子就站在门口等圣上,等太医提着药箱走了,也不见圣上的影子,毛姑姑一个人回来,皇长子焦急的问道:“怎么样,告诉父皇了没有?” “奴婢没有见着圣上,不过奴婢告诉了常公公,常公公说稍后就回禀圣上。”毛姑姑缓缓的回了,皇长子却是脸色一冷:“不是让你亲自告诉父皇的吗,常公公那个狗奴才从来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你再去一次,务必亲自见到父皇。” 毛姑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殿下……”闻声皇后已经醒了,现在叫圣上已失了意义。 “没用的东西。”憋了一天的火,皇长子想也不想,抬脚就朝毛姑姑膝盖上踢去,因为人小力气不大踢的并不算重,可毛姑姑还是跌坐在地上,捂住腿脸色煞白。 “畜生。”忽然,殿门外明黄一现圣上自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沉冷的看着皇长子,又看了看地上跪坐着的毛姑姑,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皇长子一惊暗暗瞪了眼毛姑姑,刚刚怎么也不让一让,他抱拳躬身回道:“因为她偷懒爽滑欺骗儿臣,儿臣气不过便踢了她一脚。”一顿又急切的解释道:“不过踢的并不重,她娇气所以受不住。” 圣上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眼底露出厌恶:“哼!”冷哼一声不再看皇长子,从他身边绕过忽然又停了脚步:“今晚去御书房,将百家姓抄十遍,朕要让你记住,这天下不是只有朱氏,你身为皇子也不比旁人尊贵一分,知道了没有?” “儿臣知道了。”皇长子垂着头应了,又朝里面指了指:“父皇,母后刚刚晕倒了。” 圣上眼眸一眯,不再看他转身便进了里间,床上皇后闭着眼睛,耳中却能听到父子俩在外面的对话,想到自己儿子如今变成身有残疾,他这个父亲不但不安慰照拂,还多加指责,心中的火便是熊熊燃了起来,她要睁眼沈太夫人却是咳嗽一声,朝圣上行了礼。 圣上目光冷幽幽的转过来,放在沈太夫人身上:“姑母年事已高,以后没事就不要常出来走动,就待在府中安心养老吧。” 沈太夫人一怔,惊讶抬头朝圣上看去,圣上又道:“朕当初说过,会将你当母后一样尊敬,现在朕也不变初衷……从今日开始,姑母便留在沈府内,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也过一过普通妇人老年的悠闲日子。”幽禁了。 他这已经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对沈氏从轻发落,若不然以他们的罪名,便是满门发落贬为庶民也不过,可沈氏毕竟是皇长子的外家,沈太夫人当年鼎力扶持他登基,不但如此,他又是他的姑母,处罚上他不得不顾及人言可畏。 沈太夫人愣了许久,尽管心中明白可一生做惯了人上人,如今让她退居人后自此隐匿在府中,她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多谢圣上体恤,自沈季离世老身便觉得身体每况愈下,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沈太夫人收回惊讶的目光点头应是:“只是皇后身子不好,还请圣上派人多加照顾一二才是。” 圣上面色冷淡:“她是朕的正妻,朕自当会照顾他。”说完目光就落在早已经睁开眼睛,不甘的看着她的皇后面上:“皇后醒了?可有大碍?”圣上负手看着她并未见有关心之色。 皇后语气再掩饰不住的怒意,当年若非他们沈氏相助,怎么会有他的今日,可是他呢,政局稳定就纵容萧四郎一步一步将沈氏推翻,都说帝王无情,她如今才算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死了,皇后再看眼前的男人,就觉得恶心,一眼都不想再见他。 她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可是,她的炎儿怎么办,一个废了手臂的皇子,若是在宫中没有母亲照拂,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转眼,她恢复了常色,戚戚的看着圣上:“圣上体恤母亲,臣妾感激不尽。”说完,朝皇长子看去:“炎儿,快给你父皇倒茶。” 皇长子飞快的应是,带着毛姑姑退了出去,皇后微笑着道:“臣妾身体不适,还望圣上恕罪不能起身迎驾。” 圣上深看了眼皇后,淡淡的道:“你既然是身子不适,宫中的事有乐贵妃,待雯贵妃伤势好了也能帮她,你且安心!” “谢圣上体恤。”皇后回以微笑,可被子里的手心,几乎快被指甲掐烂了。 圣上不想多待,颔首道:“朕这些日子还有要务,若有事便去找常公公。”言下之意,有事没事都别去找他。 “圣上。”皇后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臣妾真的没有派人去刺杀萧怀敏,臣妾还是那句话,他不过萧府庶子,臣妾有什么理由去杀他。” 圣上走路的步子一顿,转目过来看着她,陌生而疏离,正要说话,外头常公公隔着门便唤道:“圣上,奴才有事回禀。” “进来吧。”圣上看着进门而来的常公公,问道:“什么事?” 常公公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就躬着身子有些犹豫的样子,圣上便道:“说吧!” “是施大人。”常公公面含喜色:“刚刚有人回禀,施大人已在民间找到失落多年的皇子,不日就会归京。” 圣上眉梢一挑,脸上露出喜色来,点头道:“好,好!朕等着他回来。” 沈太夫人一个不稳扶住了床沿才堪堪站稳,常公公刚刚说什么?找到了先皇后遗腹子了?怎么可能,萧怀敏就是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在关外了吗,怎么还会被施胜杰找到?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满面的惊恐,难道,她连最后一点以为的胜利,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皇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瞪着圣上:“你说什么?等谁回来?” 圣上就转头过来,看着皇后:“等朕的长子,皇后也替朕高兴?” “不可能。”皇后脱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他当年不是在圣上府邸随着先皇后一起薨了吗。” 圣上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是竭尽的凉薄和轻蔑:“朕的皇儿如何会死,自是活的好好的。” 门外啪嗒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传来,皇长子满脸惊恐的看着里面……先皇后的遗腹子回来了?那岂不是大周正经的皇长子,那他呢,他是什么? 圣上拂袖转身:“皇后好生歇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留了呆立在门口的皇长子,站在床边的沈太夫人和魂游天外的皇后在房内。 她们终于明白,或许萧四郎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圣上默许的,所以他才是最歹毒之人。 自此,仁宗的第二位皇后,历史上为了和先皇后区分而称之为小沈氏的皇后被打入冷宫,封号还在但凤梧宫却就地化为冷宫,沈太夫人则被幽禁在府内终生不得离府半步,直至她死的那一日,都没有再与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中平复。 沈季灵柩被运回京城那日,夏日的艳阳高照,满城沉浸在先皇后遗腹子,也就是大周真正的皇长子一个月后返京的消息中,装着国舅骨灰的马车缓缓入城行在沸腾的大街上,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迎接,显得格外的凄凉。 沈太夫人抱着沈季的骨灰坛,呆呆的坐在儿子在家常待的书房,一坐便是两天不吃不喝不动不论沈夫人如何喊门皆是不应。 两日后,沈夫人破门而入,就发现沈太夫人一身文宗时期宫中宫装加身,庄严肃穆的端坐于书桌之后,怀中抱着儿子的骨灰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娘。”沈夫人察觉不对:“娘?”她摇了摇沈太夫人,就见她瞪着的眼睛里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身体却随着沈夫人摇晃的方向倒了下去。 沈夫人扑了过去:“娘。”扶住了沈太夫人:“娘,您不要吓我,您醒醒啊……” 当年受文宗宠爱,承宗维护历尽三朝未衰的长亭公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于宅邸之中,而这个消息,同样被淹没在激动的皇长子归京的消息中。 析秋拉着阮静柳进门:“这一趟辛苦你了。”她感激的道:“奔波了这么久!” 阮静柳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点头道:“你确实要谢谢我,这么热的天我在外头奔走何其艰难。”说完,将茶盅递给析秋。 析秋轻笑着接过来给她续茶,真诚的谢道:“你要我怎么谢你?” 阮静柳又喝完一杯,才舒爽许多,原本瓷白的面容,连日赶路也黑了瘦了一些,她拧了眉头煞有其事的想了想,道:“我在山东时去过你的庄子里,地里药材长势极好,只是面积小了些。”她说着一顿又道:“不如你想办法,将隔壁的八百亩买回来,就当作为给我谢礼了。” 隔壁的田庄?她也一直有此意,当初朱三成走时候她曾交代过,可是这么久隔壁都没有要卖的意思:“我也有这个意思,可隔壁不卖,我们也没有办法。”一顿问道:“你有办法?”析秋歪头看她。 阮静柳就回道:“你没有,萧四郎有啊,你找她帮忙绝对可行。” 析秋不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阮静柳的态度,阮静柳却是一脸坦然的和她说起沈氏的事情,过了许久之后析秋才知道,原来她果然藏有“私心”。 “沈太夫人死了?”阮静柳在软垫上靠了下来,析秋应是,回道:“发现时已经过了两日了。” 阮静柳目光顿了顿,嘲笑着摇着头道:“也是她该有的下场。”说完,又道:“炙哥儿呢,好久没瞧见他,还真是想他!” “在外院上课呢,等着中午几个孩子回来吃饭就能见到了。”析秋笑着说着,突然想起来萧四郎提到的秦二公子,就问道:“听说你们去时身边还跟了一位秦二公子?” “别提那个人。”阮静柳岔开话题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说起秦二公子就满口的败家子之论,又道:“绾儿和天诚的婚事我点头了,她自己也没有意见,你挑个日子让天诚去提亲吧。”说着又想了想:“婚后就住我那边吧,绾儿还要在我身边帮忙,一时离不开她。” 析秋笑着点头:“天诚娘和老子早不知下落,回头我让岑妈妈去提亲吧。” 阮静柳没有意见。 一个月后,第一缕阳光穿过晨暮的时候,外面已是人潮涌动声势鼎沸。 百姓们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汇聚在一起嗡嗡作响,乌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兴高采烈,翘首朝城门看着,等着那遗失民间足足八载的皇长子、先皇后的遗腹子归京。 这个有着传奇的经历传奇的人生的皇长子,自第一天施统领捷报归京之处,就已引起众人的好奇。 这一刻,更是在轰鸣的马蹄接近之下,将这好奇点燃到了极致! “来了来了!” “哈哈,皇长子回来了!” “别挤,后面的别挤,快让我看看……” 就在这时,那城门口处,马蹄轰鸣已然炸耳,绵延不绝的守卫队伍昂首挺胸迈入城来,尽都目光迥然地望着最前方高居马上的少年——那人一马当先,背脊于马背上挺的笔直,绛红色的蟒袍笔挺熨帖,其上蟒蛇五爪,金丝镶绣,一股子卓然不群的皇家威严逼面而来! 哗啦一下子。 几乎是立刻的,两侧人群一波波伏跪了下去,多米诺骨牌一般在长如龙的人群中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弧度:“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 那队伍行至哪里,这声音便响在哪里,一波波犹如山呼海啸震彻天地!那马上之人却始终双目迥然,面色含笑,一股子尊贵威严之气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自始至终展现着出于皇家的卓然风姿。 忽然,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 就见左侧的阁楼之上,一男一女倚栏朝他看来,男子凤眼微眯五官俊朗英挺,女子杏目含笑满面慈爱,两人看着他不曾出声甚至没有如同旁人那样激动的手势,却给他带来的无尽的温暖和动力。 很幸运,这一生得他们守护! 他永远都是萧氏族谱上排行第三的公子,是侯府人人宠爱,是四夫人疼惜关爱的萧怀敏,敏哥儿! 他没有笑,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队伍缓缓驶出视线,萧四郎轻声道:“人都过去了,别看了。”说完,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明晚就能再见到他!” “真的?”析秋轻笑起来,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另外飞快的蹿了过来,也学着他们探头出去看,失望的道:“错过了,竟然没看到!” 萧四郎揉着炙哥儿的发顶,轻笑着将析秋揽在怀中,一家三口的目光远远的落在已经走远的马上背影,阳光细碎的洒在窗口,画面温暖。 析秋看着前方微笑着,脑海中就想到她生产那日,阮静柳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想家吗?若你死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当时没有回答,事后她们也不曾议论过彼此是否都是穿越女,但是现在她想告诉她。 她,不想家。 素手握紧了身边的大手,析秋满目温柔。 这里,才是她的家。 ------题外话------ 工作总结:推翻原来的大纲,大结局写了删,删了写,我奔溃大哭,总算写出来,其实还是不满意,只能请你们包含了,也知道你们也一直在包容我,错别字错句等等,真的很感谢! 其实,让我总结本文其实算是一片古代职场文,一个女子从中小企业的底层一步一步上位做上管事,又被猎头相中入了五百强企业中层,一路摸爬滚打到执行CEO。后又跳槽出去自组公司,夫妻共努力,经营出起点高,口碑好,前景好的企业。 这本文是我第一次写种田,原想正宗点可是还是偏了,虽是不满意可也总结了经验,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以后定会更好。 最后,还是要感谢你们一路陪伴,群啵! 喜欢的,后面会有续写番外,十八号开始,每日一章五千字起步。 爱你们! ━━━━━━━━━━━━━━━━━━━━━━━━━━━━━━━━━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