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夏离紫殇 整理 =================== 《我有一千张面孔》 作者:零落成泥   文案   赵以澜穿越到一个架空古代,用从系统那儿兑换来的道具变化成不同的脸,帮助不同的人实现愿望以完成任务。   天知道她一个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就成了江湖朝堂中的一个个高人传说……   男主:那百晓生不过是蝼蚁,通晓世事又如何?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暂且由他。   赵以澜:对不起那人是我。   男主:牧英欺人太甚,屡次三番毁我谋划,我迟早要将他碎尸万段!   赵以澜:……那也是我。   男主:我定娶以澜为妻,此生相守不辜负。   赵以澜:……对不起,还是我orz。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穿越时空 系统 相爱相杀   主角:赵以澜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赵以澜穿越到一个架空古代,用从系统那儿兑换来的道具变化成不同的脸,帮助不同的人实现愿望以完成任务。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硬生生把自己伪装成了或武功高强或医术高超或神机妙算的一个个高人,没人知道一整个教派其实都是她一个人而已……结果就是,有过不少瓜葛的人,喜欢她的某个身份,又恨不得弄死她的另一个身份,她也很绝望啊!本文语言平实,人物生动有趣,绝不拘泥于一寓,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走出不一样的套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值得一阅。 =================== 第1章 卖身葬父   热闹的街市拐角,一个着粉色葛布小袄的少女只探出个小小的脑袋,模样粉雕玉琢般,大大的杏眼神采飞扬,灵动可人。她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从身上穿的衣裳来看,大约来自平民之家,偏就长了一副好模样,令人疑心是哪个富贵之家的女儿换上家中仆从的衣裳偷溜出来玩。   少女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不远处,胭脂铺和书铺对面的空地上,有个仿佛刚及笄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旁边有个长圆形的东西上盖了块白布,她身前是一张脏兮兮又破了几处的宣纸,上书“卖身葬父”四字。女子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颇有些面黄肌瘦,眼眶和鼻子都泛着红,此刻依然难掩哽咽。   “是她?”   拐角鬼鬼祟祟躲藏着的少女低低呢喃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不过片刻,她仿佛得到什么回应般,为难地咬了咬下唇,只叹息一声:“我身上又没银子,怎么帮她葬父啊……”   少女面露难色,望眼欲穿似的看着不远处的灰衣少女,无奈地又摸了摸自个儿身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摸出来。别说拿银子替人葬父了,过两天她自己都要饿死街头。   如此在拐角徘徊许久,少女忽然见那卖身葬父的小姐姐面露痛苦难堪之色,捂着肚子似有不适,终于得见一丝曙光的她赶紧从街角走出来,紧走几步,快到对方跟前时,她放慢脚步,在对方面前停下。   卖身葬父的灰衣少女见有人驻足,忙惊喜抬头,却见面前的只是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小姑娘,眼中骤然亮起的光登时黯淡,又待垂下视线。   却听她面前的小姑娘说:“小姐姐,你是不是肚子不大舒服?”   灰衣少女一怔,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她有何用意。   粉衣少女娇俏一笑:“我娘时时对我耳提面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见小姐姐不大舒服,想必是……”她压低了嗓音,“内急了吧?若小姐姐不嫌弃我,我可帮你看管你爹遗体,小姐姐尽可快去更衣。”   灰衣少女见眼前女子如此直白,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慌忙道:“你我素不相识,怎么好麻烦你……”   粉衣少女又是一笑:“不麻烦,只可惜我家也没银子,否则我定会帮小姐姐将你爹厚葬。”   想到自己父女二人流落此地,爹爹因得急病,身上银钱都耗在了里头,半点也未剩下,却依然未能换回爹爹一条命,如今只得卖身葬父,灰衣少女悲从中来,眼眶又是一红,到底肚子实在难受,只得受了这陌生小妹妹的好,连声谢道:“那便多谢小妹了,奴会尽快回的!”   灰衣少女起身时身子一抖,想来是跪得久了,粉衣少女早料到这一出,连忙出手扶了扶,得了对方一个感激涕零的笑。   待灰衣少女离开,粉衣少女忧郁地看了地上白布盖着的尸体一眼,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长长一叹:“我上辈子一定是不小心掘了人祖坟,才会落到这种田地吧。”   少女名叫赵以澜,来自现代,半小时前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身体缩小了十来岁,换上了这时代的衣裳,却身无一物,眼看着就要饿死街头。不幸中的万幸,她跟着个系统,大约可以叫做好感度收集系统,而她的第一个任务目标,就是这个名叫素衣的孤苦少女,等她帮助素衣完成了心愿,就能得到一些好感度,以此来兑换系统商城中的东西,她如今最需要的,便是去兑换里头的银子,不然只怕出师未捷身先死,早早饿死街头了。   如今她身无分文,也不知如何帮助素衣,只好见素衣有困难便出手,至少先混个脸熟。   赵以澜刚坐下不过片刻,一个面容尚算看得过去却眼底青黑,脚步虚浮的青年带着两个仆从大摇大摆地路过此处,他突觉眼角闪过一道艳色,不禁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一旁的石墩上坐着个十二三岁的粉衣少女,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眼神灵动,红唇娇艳,还未长开便有着如此娇美的容貌,待她及笄,不知又该如何倾国倾城?   青年的目光被她牢牢擢住,情不自禁地上前,面露淫邪之色:“小美人,在这儿等你的小情郎哪?不如跟哥哥走,哥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赵以澜先前在角落里跟痴汉似的看素衣看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有人对素衣的“卖身葬父”感兴趣,早心急如焚,此刻见有人上前,本还心中一喜,下一刻却听到他这番轻浮的话语,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虽说她也希望素衣能赶紧卖身成功,可卖给这种人,只怕一生凄惨。   赵以澜眼珠子一转,指了指一旁的白布道:“小哥哥,我爹不明不白死在此处,只求小哥哥给些银两好让我安葬了我爹,我必定跟随小哥哥而去。”   青年扫了那白布一眼,面露讶色:“你爹……”   赵以澜叹了口气,眼眶里隐隐有泪水闪动:“我爹也不知得了什么病,浑身出满了红疹子,大夫说只怕要传染……”   青年果然面露恐惧之色,下意识地退离了那尸体几步,实在没胆子掀开白布去看。他已心生退意,可到底美色惑人,对方又是失了倚靠的孤女,带走也不会有任何麻烦,至于那可怕的病症——这小美人不好好的么?定然没有得病。   他心下宽慰了自己一番,对自己的两个仆从使了使眼色。他的仆从们早就跟他厮混多年,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这会儿哪会不懂他的意思,连忙捋起袖子上前:“小美人,你且放心,我家主子定会好好照料你的!”   赵以澜慌忙退了一步,避开两人的手,心中带上一丝焦躁。她不过就是帮人占个座的,怎么就要连自己都搭上了?   “公子,奴家的爹……”她凄凄惨惨地看向那纵欲青年,指望着旁边的尸体能打消他的念头。   青年只脸上闪过一丝游移,目光落在赵以澜娇艳的面容上时又色心大起,大声道:“你安心,你爹本公子自会好生安葬!”等把小美人带回家,这尸体随便拿张草席裹了,丢入城外的乱葬岗便是了。   赵以澜可不想跟人走,刚想叫个救命试试,就听一个青涩却充满正气的声音大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你如此作恶,强抢民女?”   赵以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凛然立在一旁,他一身利落的青色短打,身佩长剑,身材纤长,面如冠玉,浓眉大眼,隐隐有一身不可侵犯的凌然正气。   青年和仆从被喝止,高个仆从仗着主人家的威势,冷笑道:“你是哪儿来的刁民?我家主子可是许都张家粮行的少主,主子表姑姑乃是当朝首辅之子的如夫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家主子说话?”   赵以澜咋舌,这七歪八拐的亲戚关系,也亏他敢说这么大声,也不怕被人笑话。   佩剑少年浑然不惧:“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无论你们是谁的亲眷,也不该当街强抢民女!”   “不识好歹的东西!”青年大怒,招呼自己的仆从,“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公子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边的骚动引来了一些围观群众,却没人敢出头,毕竟都是小老百姓,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不错了。   被如此多人围着,纵欲青年更不愿意丢了脸面,见自己的两个仆从还在观望,立刻便是一人一脚踹在他们屁股上,大喝:“快给我上,狗奴才!”   两个仆从被踹了个踉跄,忙向那佩剑少年冲去,一人一拳砸了过去。   少年眼神一凛,身姿轻盈地躲闪了一下,便将二人的攻击悉数避开,连个衣角都未被扫到,他顺手便是一个手刀打在二人后腰,二人顿时一声惨叫,纷纷捂着腰退离数步。   纵欲青年眼神一变,直到这是惹到练家子了,顿时心生退意,却叫嚣道:“你给本公子等着,我表姑要是晓得我受了这委屈,定要拿你是问!”   他说完,转身便跑,却是连佩剑少年的名字都不问。他的所谓表姑,跟他实是八竿子打不着,平日里他借着这名号出去骗骗人耍耍威风也就罢了,真要出了事,哪儿能求到那儿去?今日他只能自认倒霉,赶紧溜之大吉才是要紧事!   他的两个仆从见自己主子都逃了,哪还会再待?捂着后腰一瘸一拐地匆匆跟上去。   围观群众之中立刻爆发出如雷的掌声,纷纷夸这佩剑少年是个大英雄,把他夸得红了脸。   等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赵以澜连忙上前,殷切地看着他:“公子,你身上可有银子?”   佩剑少年:“……呃?”   这跟他哥哥说的不一样啊,英雄救美之后对方不是应当问他姓甚名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吗?   赵以澜轻咳了一声,知道是自己太心急,连忙敛了敛神色道:“少侠不知姓甚名谁,恳请赐教,好叫奴家晓得该记得何人的大恩大德。”   佩剑少年愣了愣,目光在眼前少女脸上转了一圈,禁不住有些脸红。方才他光顾着出手救人,并未看清楚这少女的模样,如今一见,竟是快赶上他的未来嫂嫂了,当真是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我,我叫萧逸鸣。”佩剑少年磕磕绊绊地说着,完全不敢看赵以澜,“我乃崆峒门门主之子,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乃是我等的本分,姑娘……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萧少侠救命之恩,奴家定谨记在心,不敢有一日忘怀。”赵以澜情真意切地说完,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不知公子身上可有银子?”   赵以澜指了指一旁的尸体和“卖身葬父”几字。她没说那是自己的爹,也没说是帮别人占的位,这少年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素衣要是跟着他,必定不会吃亏,也算后半辈子有个着落了,云游四方的少侠身边跟个婢女,多正常啊?不管了,先骗他答应拿出银子“买”,其他的等素衣回来后再说了。   萧逸鸣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荷包,赧然道:“我……我身上只剩下几个铜钱了……”他一路行来,银子上并不节省,本打算到了许都之后便去找门人联络处补充些许盘缠,哪想到刚到许都便碰着了事,自然义不容辞出了手,只是这会儿却拿不出来银子,实在有些羞窘。   赵以澜心里一沉,没想到这自称门主之子的少年竟然是个穷鬼……   不知是不是赵以澜的目光刺激了他,萧逸鸣立刻道:“姑娘,等我见到崆峒门人,银子便不……”   却听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丢到了地上,二人双双低头看去。   只见素衣那张破破烂烂的写着卖身葬父的纸上,滚动着一块足有十两的银子。   赵以澜侧头看向一旁,五步开外站着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尊贵少年,他一身鸦青色长袍,腰间佩着缀玉腰带,晶莹剔透的玉佩别在腰间。他身姿挺拔,貌比潘安,小小年纪眼神却桀骜不驯,嘴角抿着,黑如点墨的双眼毫不避嫌地落在赵以澜身上。   “我买你。”少年开口,尚处于变声期的他有着一把男女莫辨的嗓音,不容人辩驳的笃定和冷厉。 第2章 截胡   赵以澜微微一怔,看这少年的周身气度,只怕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甚至是权贵之家,若素衣到他家中,或许还比风餐露宿的游侠生活更合适些。   就是这少年看上去脾气不大好,也不知会不会乱打人……   少年说完,却看向萧逸鸣,神情间带着轻嘲:“你还不快滚?”   萧逸鸣脸色一变:“你……你怎么如此,如此……”   少年身后原本落后他几步的两个仆从此时已赶上前来,其中一个比少年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仆从不待少年开口便道:“我家主子说的话,你没有听到么?我见你是个江湖人,想必也不愿跟官府为敌,你若不想惹祸上身,便赶紧走!”   虽说都是在赶人,这个少年的家仆,倒是比之前那纵欲青年稍微客气一些,也并未自报家门。但光光“官府”两字,已让人心里一惊。   萧逸鸣目光微闪,看这仆从的衣着,甚至比刚才被他打退的那纨绔子弟还要好上一分,可见这个少年的家庭很是不凡,这儿又是国都,只怕他是朝廷权贵。他仆人口中的“官府”,必不是先前那纨绔子弟的唬人之语。在他出来闯荡江湖之前,他哥哥早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凡事都要三思,尽量与朝廷人士井水不犯河水,免得无端招惹祸患。见这少年样貌英俊,姿容清贵,万万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只是……   他迟疑的目光落在那粉衣少女身上,只见她身姿纤纤,面上似有忧色。他救下了她,自然无法置之不理,任由她被其他人欺负了去。   萧逸鸣态度收敛了些,只是仍然字正腔圆道:“这位公子,既是这位姑娘卖身葬父,该由她来决定是否要卖身于你吧?”   他自觉话说得有理,胸膛也不由得挺了挺。   少年一声冷笑:“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滚。”   萧逸鸣涨红了脸:“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是崆峒门门主的第二子,虽不如自己的哥哥般侠名远播,在家在外一旦报出名号也是受人尊重追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他已是足够客气,谁知对方依然如此嚣张,要不是顾忌对方的身份,怕给家人带来祸患,他早动手了。   少年淡淡瞥他一眼,似是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   赵以澜的目光在二人间游移,萧逸鸣是个正派人,刚刚才帮过她,她不大愿意令他为了她而惹上麻烦。素衣卖身给这个尊贵少年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他那样必定权势滔天的家庭养出的人,怕也不会跟一个小小的女子过不去,他家大业大,还更适合素衣那样一个弱女子生存。   “萧少侠,多谢方才您出手相助,奴家没齿不忘。既然这位公子出了这卖身银子,萧少侠尽可安心去吧。”赵以澜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向萧逸鸣,声音轻柔婉转。   萧逸鸣原本急怒攻心的暴躁情绪瞬间被这如水似的嗓音安抚,他冷静下来,也知除了放手别无他法,虽心里万般不愿,却也只得对赵以澜道:“姑娘,我很惭愧……我告辞了,愿有缘再得见。”   他待要转身,刚侧过身便抿紧了唇,终究转头拱手问道:“不知公子身居何处?”   少年眼眸轻轻一抬,眼中厉芒闪现,语气却颇为轻描淡写:“怎么,今后你还要来报仇?”   萧逸鸣面色微变,压下心中的憋屈,朗声说道:“我只是想着将来若有机会,去府上拜访。”   少年道:“我家不欢迎草莽之徒。”   萧逸鸣猛然抬眼,手握紧腰间佩剑,身体挺得笔直,却在片刻后放松下来,只颓然道:“既如此,后会无期!”   他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一眼赵以澜,转身离去。   赵以澜看向那尊贵少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府上何处?待奴家此处事毕,定去府上报恩还情。”   少年矜然道:“大皇子府。”   语毕,他转身便走。他身边跟着的两个仆从,竟也没一个留下的,转身跟上。三人走到不远处的马车旁,那少年上了车,其余二人在前赶车,车子很快远去。   这便走了?   赵以澜有些惊愣,看那少年面对萧逸鸣时咄咄逼人的态度,她还当要摆脱他们还要想些办法,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个人都不留,也不怕她逃跑?   只是想想似乎也对,素衣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有人买她给她个依靠,又是大皇子府这种尊贵的处所,谁又会逃呢?多少人想进进不去哪。   “大皇子府……”赵以澜呢喃了一句,那地方是哪儿她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自然不晓得,但既然是皇室之人,想来是个好去处。   赵以澜把那十两银子收起,折好“卖身葬父”的宣纸,又坐在了石墩上,等着素衣回来。等待的过程中,她百无聊赖,便又尝试着打开了她的系统面板。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0;好感度:0)   任务目标:刘素衣(孤女,距离东南方153米)   目标愿望:卖身葬父。   系统商城   赵以澜获得的这个系统,主要任务就是帮助任务目标完成心愿,每完成一个任务,可获得成就点1点,好感度5到10点随机。系统商城点开之后,分为内和外,系统商城(内)的东西,都必须由成就点来兑换,里头的东西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样数也不多,最引起赵以澜兴趣的是一个叫“千面”的道具,可用于改变宿主的样貌甚至性别体态。“千面”原价是5个成就点,因为新手优惠,只要3个成就点。而购买后每使用一次千面,都需要耗费5点好感度。她对这道具很眼红,然而成就点这东西每次任务都只能拿到一个,她得完成三个任务才能买下它。而且,成就点这东西,集齐100点之后,她可以选择回到自己的时代,太金贵了,她都不敢乱用。   而系统商城(外)的东西,则可由成就点和好感度来兑换,里头的东西都是这个时代的,其中就包括赵以澜很想要的银子。在这里,成就点可以一比十的比例兑换成好感度,但这种这么浪费的事,赵以澜肯定不会做。除了银子之外,系统商城(外)里面还有明码标价的房子,什么轻功丸,内功丸,解毒丹之类的东西。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项目,叫做“问答”,花费2点好感度,就可以提一个问题,只要是这个架空古代的事,它都能给她一个正确答案。好在系统面板给出任务目标时也会提示目标任务所在方位,并且根据实际情况实时更新,她不用浪费好感度来换取任务目标的地理方位。   眼看着第一个任务即将完成,赵以澜禁不住勾起唇角,有好感度之后就能兑换银子,有了银子她就暂时饿不死了。   片刻,素衣小跑着回来,她面色通红,连连道歉:“对不住,奴去得太久,让小妹枯等——”   她话音戛然而止,只因她发现自己那张找好心人帮着写的宣纸不见了。   赵以澜知道素衣的担心,忙说道:“小姐姐你瞧。”   她将那沉甸甸的十两银子递了出去。   素衣看到银子,眼睛一亮,下意识伸出了手,却在将将碰到银子之前触电似的将手缩回,慌忙道:“奴怎么好收小妹的银子呢?不行的!”   赵以澜道:“小姐姐,这不是我的银子,我还要因替你做了主向你告饶呢。方才碰到个好心人,出了这银子,他说自己是大皇子府的人,等小姐姐你安葬了你爹,便去他府上吧!”   素衣愕然:“这、这是真的?”她在此处跪了一上午都无人问津,只怕要继续跪下去,许还要第二日第三日,未料不过离开一会,便出现了好心人!   赵以澜道:“我怎么会骗小姐姐呢?快拿了银子,尽快安葬了你爹吧。”   素衣手中拿着赵以澜硬塞给她的银子,眼眶泛红,忽然在她面前重重跪了下去:“小妹是奴的贵人啊!若不是你,奴只怕跪到天明也无法凑得给爹爹安葬所用的银子……奴已不是自由身,无以为报,只能给贵人磕头了,今后必将日夜祈盼贵人事事顺心,福禄一生!”   赵以澜哪习惯接受他人的跪拜,连忙去扶她,只是她这身子年岁小,力气不如人,素衣硬生生磕了三个头才被她拉扯起来。   “行了小姐姐,你快去安葬你爹爹,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赵以澜道。   素衣哽咽:“嗯,奴这便去,多谢贵人大恩大德!”   赵以澜道:“我家人怕要寻我了,那我便先走了,小姐姐后会有期!”   素衣道:“贵人一路顺风!”   赵以澜脚步轻快,很快消失在素衣的视线中。   她查看系统面板,上头显示的东西已有所改变。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好感度:10)   任务目标:刘素衣(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卖身葬父。   系统商城   看到10点好感度,赵以澜很是满意,这已经是每个任务完成后获得的好感度能随机到的最高值了。她打开系统商城,翻到银子那一页。1点好感度可以兑换100两银子,而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的东西,都可以放到系统背包里面,想要用的时候,直接默念,便能取出。但外界的东西,却没有办法放到系统背包里去,只有从系统背包里取出来的,才能再塞回去。她立刻使用1点好感度,兑换出100两银子。这一批银子是5两一锭的,赵以澜取了一锭出来,沿着繁华的街道,边走边欣赏这古色古香的风土人情,尚有些做梦似的恍惚。   赵以澜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因第二天就是面试的日子,她前一天便早早入睡,哪想到第二天一醒来就到了这儿,从这系统面板的“帮助”那块明白,她被这好感度收集系统选中,来到这架空古代,帮助系统收集以好感度为媒介的精神能量,以修复此系统。至于这个系统的来历,赵以澜就不知道了,与某些小说中的系统不同,她的这个系统并不会开口说话,一切都要她自己去看,去摸索。比如有一条,在确定任务目标之后,她必须保证任务目标的存活,一旦任务目标死亡,她将被扣除成就点3点,相当于三次任务白做。   想着自己将在这个时代生活许久,赵以澜决定先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情况。她可以问系统商城里面的“问答”,但每一次要2个好感度,太贵了,她自然要换个方式。   赵以澜沿街道走了片刻,忽然经过一座茶馆,里头有个白袍中年男子在口沫横飞地说书,她心念一动,立刻走进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坐下,让小二上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安静地坐着听说书。   这位说书先生正说到如今的武林盟主二十年前大战无痕宫主,三天三夜之后将之斩杀的惊心动魄的往事。如今的武林盟主,正是崆峒门门主萧无渊,二十年前的一战,让他一战成名,不久之后就在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上夺得盟主之位,在位至今,深得武林各界正道人士的拥戴。   赵以澜有些惊讶,原来之前出手救了她的那个少侠,竟然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那少年一身正气,行侠仗义。   这个朝代叫大梁,年号长安,如今是长安四十一年,而萧无渊大战无痕宫主的故事,发生在长安二十年。   赵以澜听了许久,得出个结论:这个时代,有朝廷有江湖,朝堂上的一切,跟真正的历史差不多,只不过是个架空的,而江湖么……则更像是武侠小说中的世界,有高深的内力有奇特的轻功,有正道人士,也有邪派分子,什么正派的一门二派三帮四庄啦,邪派的一宫一楼二阁啦。朝廷之中,如今的长安帝年岁不小,膝下有数个儿子女儿,其中已逝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被他立为太子,但并没有搬到皇宫中去,依然在宫外的大皇子府住着。   赵以澜想起那个清贵少年,他说他在大皇子府,从他的年龄来看,他有可能是大皇子的儿子,也就是个皇孙吧?难怪那么嚣张。   她忽然有些担心,当素衣“顶替”她去大皇子府时,那位皇孙会不会迁怒于素衣?虽说本来她就是替素衣卖的,但别人不知道啊,当时怕节外生枝,她也故意没说,让他们以为她才是卖身的那个。想来,那皇孙应是个高傲之人,当弄清楚她只是帮素衣卖一卖之后,顶多就是把素衣赶走吧?   说书先生并不太敢多说皇家的事,因此说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武林奇谈,听得赵以澜头昏脑涨,她哪记得住那么多帮派人名?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素衣,她叫来小二结了账,匆匆走出茶馆。   有人在门口拦住了她。   赵以澜疑惑抬头,只见一个仆役打扮的年轻男子拦住她的去路,指向一旁道:“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赵以澜顺着对方所指看去,只见街旁停了辆豪华马车,帘子垂下,随微风轻轻摆动,也不知里头坐着什么人。   赵以澜面色大变——那不是之前那买下素衣的清贵少年的马车么?! 第3章 人算不如天算   赵以澜心中惊疑不定,她不知自己究竟哪儿漏出马脚,不知他是如何找到她的,她甚至不明白,那少年找她是为何?   赵以澜如今用的这身体,才十二三岁大,不是面前这年轻仆役的对手,想逃是逃不过的。系统商城里倒是有些内力丸什么的,几个好感度一颗,她是能兑换,然而那并不划算,即便用了之后能逃脱,只怕后续会有更大的麻烦。她如今还没有攒到成就点购买“千面”,对方又是皇子皇孙,她一旦不配合,后果不可控。还不如先乖乖跟去,若逼不得已,再来个鱼死网破。   心思一定,赵以澜微微一笑:“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   说话间,她已认了出来,眼前之人便是那清贵少年的仆从之一,开口要赶走萧逸鸣的那位。但她却目光清澈,只做不知。   那仆役道:“姑娘,一切等见了我家主子便知分晓,时候不早,莫再拖延。”   赵以澜早知没可能说上几句便脱身,只好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迈开步子,手心里却捏着把汗,也不知一会儿那少年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知素衣如何了……   仆役帮赵以澜掀开了马车帘子,里头却空无一人。   赵以澜只扫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登上马车,坐稳后感觉马车动了起来,车轮滚滚,带着车身微微颤动。   马车没行多久,赵以澜便悄然摸到帘子旁,稍稍掀开帘子向外望去。两个仆役在前面赶着马车,车速不慢,若要跳车,落地后伤着的可能性很大。她便立刻将跳车这一选项从脑子里删去,打量着外头,仔细记下路线。   车子先驶过一段热闹的街区,很快便转入幽静的巷道之中,而周边的景象也开始不同,百姓家的普通住房,开始变作一座座或门庭若市,或庄严清雅的大宅子,只从那肃然挺立的门扉以及高耸的围墙得以窥见那深宅大院的九牛一毛。   马车经过一座门前牌匾上写着“大皇子府”的宅院时并没有停下,只是慢了下来,转过一圈,从侧门驶进府里。片刻后,马车停稳,赶车仆役道:“姑娘,到了。”   赵以澜早在车停下前便放下了帘子,闻言掀开帘子,也不用仆役搀扶,从车上一跃而下。那仆役伸出的手只顿了顿,便又立即收回。   仆役道:“姑娘,请跟我来。”   赵以澜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跟着他往前走去。只是当他转过身在前带路时,她又四下张望起来。   大皇子府,正如赵以澜所预想的那般,占地广,美轮美奂,气派凛然。一路走来,亭台楼榭,宛然屹立,假山池湖,点缀其间。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大气之中,似乎透露出些许萧瑟来。路上匆匆走过的仆役,无论男女,都面容严肃,让人心生压抑。   走过一道长廊,赵以澜被带到一处豪华的院子中,那仆役道:“姑娘,请先于此处稍候。”   语毕,他径直走入一间房中。房门紧闭,外人并不清楚里头情形。   院子一角有棵参天大树,树下安放着石桌石凳,四下无人,一片静谧。赵以澜原地站了会儿,觉得这样有些傻,便径直走到石凳旁坐下。   她不觉疑惑,把她人带来了,却又晾她在一旁,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以澜正思索,有人从一旁房间中出来,见到她惊呼出声:“贵人!”   她侧头,只见素衣匆匆走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既惊且喜。   赵以澜见她完好,不像被打过的模样,开门见山问:“小姐姐,你可知那位公子为何要带我来?”   素衣恍然想起些什么,似有些难以启齿,为难地说:“贵人,奴来到大皇子府,见了买奴那位公子,谁知他却说奴是个骗子……奴知应当是贵人先前令公子有所误会,公子问起奴贵人的来历,奴却一问三不知,公子似是怒极,只让奴在偏屋等着……未料公子竟将贵人找来了。”   赵以澜欣慰于素衣的毫发无伤,只是素衣的话并未解释清楚她最开始被人拦下时的疑惑。   那少年究竟怎么找到她的?又为何要找她?难不成抓她来算她骗他的账?那为何要晾她,直接将她教训一顿不就完了?   赵以澜说:“我先前并未说明这点,还望小姐姐莫要怪罪我。之前我替小姐姐守着,那公子丢出银子说要买我,我也不便解释,只得接下,想着等小姐姐去了府上再解释清楚便可,并非故意有所欺瞒。”   她确实是故意什么都不说骗那少年买人的,否则谁知道会出什么波折嘛。本来她既完成了任务,又深藏功与名,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只是她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就被人给逮到了呢?即便那少年得知被骗而全城寻找她,照理说也不该如此之快。   素衣道:“原是如此。贵人不必自责,奴晓得贵人是为奴着想,只是公子确实有些不悦,想来一会解释一番,他也会体谅一二的吧。”   赵以澜道:“但愿如此。”   话虽如此,她却不信那少年会“体谅”一二,若他真的愿意体谅,甚至都不用把她带来,直接默默认下这事便好,哪还用得着花那么多力气?   这时,原先带赵以澜来此的仆役走出来对她说:“姑娘,我家主子请你进去。”   素衣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着赵以澜,却碍着人的面,无法说些什么。   赵以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仆役往里走去。   房门后先是一道山川五岳的水墨屏风,绕过它,才是正堂,但此时里头并没有人,仆役领着赵以澜走过里头的第二道门,进入一间书房。   那少年正站在一幅挂在墙上的山水画前,背着手仿佛在鉴赏,听到动静,他回头,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落在赵以澜身上。   赵以澜微微一惊,连忙垂下双眸。不愧是大皇子府的小主子,气势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你叫什么?”少年直接发问。   赵以澜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奴家小玉。”   少年一声冷笑:“小玉?呵。”   赵以澜并不出声,她想,这少年一定晓得她说的是个假名。   少年倒并未纠结她的假名,又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召你过来?”   赵以澜当然不知道,但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她没有抬头,只大着胆子道:“不知。奴家更觉好奇的是,公子为何能找到奴家?”   少年冷声道:“我允许你发问了么?”   赵以澜不吭声了,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小屁孩年岁不大,脾气倒不小,只怕是自小就被宠坏了吧?将来万一让他走运当了皇帝,只怕这大梁都要倒大霉了。   少年却以为眼前这小姑娘是被自己的威严给唬住了,扯了扯嘴角:“告诉我你是何人,又为何要替素衣卖身葬父,我便饶恕你的欺瞒之罪!”   赵以澜心中一动,她隐约有个猜测。   之前这少年丢出银子来买她的举动,在当时想要给素衣找个好买家的她来看,虽说奇怪,她却并不愿意深究,但如今想来,实在古怪。大皇子府的主子,家里什么样的奴婢没有,哪就非要亲自去买这样一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或许,更早之前,在她暗地里悄悄盯着素衣的时候,这个少年就注意到了她,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占座的,猜到她很可能会跑,因此当时虽做出离开的假象,实则派人在盯梢她,因此才能那么快便找到她……   虽说只是猜测,但赵以澜却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之前的那些疑问。   赵以澜抬头看向那少年,他有着一双狭长的凤目,虽年少,却有着旁人没有的威严气度。   但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孩子而已,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她若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赵以澜面露诚恳之色:“公子,奴家并非刻意欺瞒于您。只是奴家见素衣姐姐可怜,想帮帮她,奈何囊中羞涩,是以才在一旁观察良久,待她寻到良人家才敢安心离去。若非见她身子不适,奴家也不会现身替她守着,这才有了后来那些事。奴家并非故意不说实情,实在是当时为情势所逼,奴家不得不暂且先应下,想着待素衣姐姐到了公子府上,便能解释清楚。还望公子恕罪,体谅则个。”   赵以澜陈情之时,少年面色冷淡,似乎在听,似乎在想他事,待她说完,他才冷冷一笑:“听你应对,不似平常人家,可观你身上衣着,却不过是平民之家。若你识相,便说出你接近我的真正意图,我或可饶你一命!”   赵以澜微微一怔,忍不住心中吐槽,他当他是什么香饽饽,谁都要刻意接近他么?明明是他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居然反倒来怪她?不愧是中二的年纪,就是爱以自我为中心——呃……他好像是皇子皇孙来着,确实是块香饽饽……   赵以澜一脸惊愕:“公子,奴家连您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会刻意接近于您呢?当时,是您主动出现在奴家跟前,并非奴家凑上前去的。更何况,后来奴家并未顺道进入您府中,而是独自离去了,是被您家仆役请回来的,若非如此,奴家只怕早已到家了呢。”   被赵以澜这一通辩白,少年眼神闪动,秀眉紧皱。   他正要开口,却见一人疾步跑进来大声道:“殿下,不好了,锦衣卫包围了咱们府上,要来拿人呢!”   少年面色微变,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我爹是太子,谁敢在这儿乱来?”   那人被踹得一个踉跄,趴倒在地,面色惨白地连声道:“殿下,殿下,小的并未信口胡说啊!人,人都已经进了府了,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拿人的!”   少年这才脸色大变,匆匆走出去,竟也不管还在书房里的赵以澜。   赵以澜呆呆地站在原地,见没一会儿书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了,有些懵。   这发展,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好好的大皇子府,说被人围了就被人围了,连点征兆都没有!不是说太子吗?不该是地位尊崇无人敢惹的吗?这、这也太魔幻了吧! 第4章 趁乱   赵以澜本还想着若真没办法说服这少年,她就要用些不寻常的手段了,未料世事难料,如今她不用去面对他的诘问,却可能要面对更危险的局面。   按照那来报信的仆役所说,来的人是锦衣卫,又是皇帝下旨来拿人的。他果然是太子的儿子,是皇孙,而锦衣卫这样闯到太子府上拿人,只怕原因只有一个——太子谋反。   赵以澜想起下午在茶馆听到的内容,如今的长安帝在帝位上已待了四十一年,太子等不及了也正常,或许长安帝依然春秋鼎盛,而太子怕自己先被他亲爹给熬死了,到死都还只是个太子,因此想着谋反篡位也不是没可能。   若果真是谋反这种要命的事,那么她此刻的处境只怕更糟。锦衣卫来拿人,府上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到时候全部被下狱,死在牢里都没人会在意。   赵以澜匆匆走出去,只听远处人声鼎沸,呼叫声不绝于耳。而此处院子里却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怕是方才那少年出去的时候,其余人也跟着跑出去了吧。   那么素衣呢?   赵以澜四下张望,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禁不住大声道:“素衣姐姐?素衣姐姐?”   无人应答。   赵以澜心中权衡一番,若要去找人,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明哲保身要紧,要不然没把人救走,反倒把自己搭上,就太不划算了。只能说,人各有命,她也救不了每一个人。   赵以澜心思已定,便回忆着自己进来的路线,几乎立刻否决了按原路返回的想法。太远,且整个大皇子府被围,别说侧门,只怕连狗洞都被堵住了。   赵以澜打开系统商城,翻到轻功丸那一页,看中了三个可用的:轻功丸,内功丸,霹雳弹。轻功丸,3点好感度一颗,使用后一小时内,宿主将拥有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当世无人能及。内功丸,3点好感度一颗,使用后一小时内,宿主体内将产生相当于一甲子苦修的内力。霹雳弹,2点好感度一颗,爆炸范围为直径3米,使用时拉开引信直接丢出去即可,可自伤,宿主需小心。   赵以澜这会儿还有9点好感度,每样可各换一个,还能剩一个。好感度每一次任务后给得多,没成就点那么金贵,不用白不用,她一咬牙,便每样都兑换了一个,存放在系统背包里,待会儿若情况紧急,也可立即使用。   做好万全准备后,赵以澜便小心翼翼地走出这方寂静的小院。她要寻个离围墙最近的地方,用了轻功丸后逃出去。万一有人守着,说不定还得用到内功丸和霹雳弹。   赵以澜刚走出不过三米远,便听到哪儿传来滴滴滴三声。她慌忙警惕地蹲下,四下张望,随即恍然意识到什么,忙不迭翻出系统面板,果然看到她的任务更新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好感度:1)   任务目标:丁小花(大皇子府粗使丫鬟,距离:西北方27米。)   目标愿望:有生之年吃一次明月楼的珍馐宴。   系统商城   这目标姑娘,还真是个吃货啊……   赵以澜虽想立刻逃出去,然而想到一旦任务目标死亡,她还得倒扣3个成就点,这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更何况这位姑娘的愿望如此简单,只需银子便能满足,若错过,她会呕死的。   她一咬牙,顺着系统指点的方向走去。好在这系统面板上与任务目标的距离实时更新,她可根据数字变化来判断方向,否则对她这样东南西北不分的人来说,要完成任务还得随身带个指北针。她对方向的辨认,也就停留在对着地图念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罢了。   赵以澜走过一段长廊,刚探出个头去,便看到两个穿锦衣的高大男子,慌忙缩回脑袋。   那两个男子匆匆走来,边走边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赵以澜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判断着那二人与她的距离,随时准备在长廊尽头的拱门遮盖住他们视线的时候翻到长廊外头去。这段长廊两边镂空,有一长排木板做成的椅子,翻过去外头便是郁郁葱葱的长及腰侧的灌木。她不能立刻翻出去,会被人发现的,唯一的机会便是他们走近后视线被拱门挡住的几秒。   只听那个子稍高的男人声音带着忧愁道:“王大哥,咱们这么干,果真不会被人发现么?”   另一个较年长的男人从紧绷的脸上勉强挤出朵笑来道:“你安心,咱们趁乱行事,不会有人发现的。就算被旁人发现了,做掉便是,没有人证,谁晓得是咱们做的?”   高个男人哈哈一笑:“王大哥就说得有理!”他随即面露犹豫,“就怕那小子身边人多,咱们不好下手。”   年长男人道:“你怕什么?如今锦衣卫围困大皇子府,府里乱着呢,总能找着机会下手!庄王殿下许给咱们一千金,有了那么多银子,咱们便是脱了这身官袍,回去后也能当个富贵闲人,岂不美哉?”   “嘿嘿嘿也对!那咱们便快些吧!找到那小子,一刀结果了他,一了百了!”高个男子仿佛见到了自己躺在金子做成的床上的美景,声音陡然兴奋。   二人快步经过长廊,其中那年长男子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高个男人古怪道:“王大哥,怎么?”   年长男子四下张望了一番,面上似有困惑:“仿佛有谁在看着咱们似的。”   高个男子耸然一惊,拔剑出鞘:“在哪?”若他们方才预谋的让旁人听去了,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年长男子给高个男子使了个眼色,口中却道:“大约是我听岔了吧,咱们快走吧,迟则生变!”   高个男子会意,点头道:“王大哥说得是!”   赵以澜听到外头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长舒了口气。这会儿她正躲在长廊下的灌木丛中,这灌木之中也不知有些什么植物,针扎般疼,她忍着痛将自己的身形彻底掩藏。   那两人的对话着实让她吃惊,没想到这一锦衣卫围府的戏码之中,还藏着这样的杀机。那庄王是谁她不知,不过他们口中所说要除去的“那小子”,她猜应当就是太子的儿子,那个少年吧。太子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即便谋反,皇帝只怕也会顾念父子亲情,顶多圈禁,将来也不是没有复起机会。而那位庄王殿下,怕是有了这层顾虑,想利用这机会把太子的儿子给干掉,少一个敌人也是好的。   赵以澜看到系统面板上丁小花离她的距离正在变远,心下有些着急,她得快些去找到丁小花,若迟了怕只能给她收尸了。   然而——真疼啊!   赵以澜不敢叫出声来,身子好几处被刺戳得生疼,她一动都不敢动,只怕稍微移动便疼死了她。   就这么足足僵持了有一分钟,赵以澜做好了心理准备,正打算一鼓作气逃出这儿,便听不远处有人道:“看来真是我听岔了。”   她一惊,僵住了。   另一人道:“王大哥,没人便是最好,那咱们快些去寻人吧!杀了魏霖那小子,早些领到赏钱才是要紧!”   “走!”   赵以澜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未料那两人竟还没走!若不是她怕疼,磨磨蹭蹭了会儿,只怕这时候已被他们杀人灭口了吧!   她心口尚怦怦直跳,身子仿佛僵直了,一时半会儿不敢乱动。   万一他们还没走呢?   赵以澜看着系统面板上丁小花离得越来越远,心中焦躁不已,然而毕竟小命最重要,在确信自己是真正安全之前,她不敢出去。   有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渐渐靠近,凌乱,慌张,充斥着绝望。似乎是三四个人,从她身后的长廊跑过,向另一边而去。   什么都没发生。   赵以澜终于鼓足勇气从灌木丛里翻回长廊上,她半趴着,警惕地四下张望,随时准备着丢出颗霹雳弹或者给自己喂两颗小药丸。   四周再度寂静,唯有远处人声喧嚣。   赵以澜一边揉着身上被刺扎痛的位置,一边快步向丁小花远去的方向奔跑。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小,路上赵以澜时不时可以看到慌乱的仆役丫鬟冲过来,她都尽量躲到一旁,免得生出事端来。绕过一道拱形门后,赵以澜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小花园,人工挖掘的池子占了大半,上头布置了长廊走道,池中还有半掩入水下的假山,与岸边的假山连成一片,假山顶上,甚至还有个精致的小亭子。   前方十米处有个身材娇小的粉衣丫鬟正慌不择路地向前奔逃,从距离和方位上来看,正是赵以澜想要找的丁小花!   赵以澜刚要上前,却见迎面而来几个身着锦衣的男子,看到这丫鬟,有人一把抓住了她。   赵以澜慌忙后退,身子一矮躲在假山后。   怎么办?她要不要现身,直接将丁小花带走?   未等赵以澜打定主意,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心中一跳,将自己的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三人从赵以澜的来路匆匆而来,跑中间的,竟正是那个皇孙!照那两人所说,这皇孙应叫做魏霖。   魏霖双目含霜,急匆匆跑过,并未注意到角落里躲藏着的赵以澜。   但他却一眼看到了正在抓人的锦衣卫。   丁小花不知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被人抓住的时候已完全慌了,挣扎下不慎咬了抓他之人的手臂一口,那人被激怒,一巴掌打在丁小花脸上,打得她扑倒在地还不解气,蓦地拔出腰间配刀。   赵以澜看到这一幕,心底一慌,眼睛圆睁,他们怎么敢动她的任务目标!她立刻从系统背包里取出轻功丸内功丸,一口气吞下去。顿时,她感觉身体内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神奇力量,她感觉自己随随便便一巴掌便能拍死一头大象。   只是未等她出头,只见眼角青色衣影一闪,那少年竟冲了上去,怒斥道:“你们怎敢在我家行凶!”   他的两个仆役慌忙跟上去:“主子,主子!您别忘了老主子的话啊,暂且逃离此处才是要紧啊!”   然而魏霖却仿佛并未听到两人的话,疾步而去,拦住那正要行凶的锦衣卫,从他手中抢下刀来,反手一刀刺进他的腹中。   众人一愣,随即眼色赤红,也不管对方是谁,纷纷举刀砍了过来。敢砍伤他们的兄弟,真是不要命了!   魏霖似乎有些拳脚功夫,在三四个锦衣卫的手中尚能支撑,但毕竟年幼,很快便落于下风,手臂上多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好在他的两个忠仆及时赶到,替他分担了压力,一时陷入混战。   赵以澜见丁小花被丢在一旁,早已吓昏,倒是不急着出去了,如果可能,她希望尽可能少地引起旁人注意,等魏霖他们打完了离开,她再出去也不迟。   况且,见那边一片血腥,赵以澜实在不敢上前。她从前只在电视剧中看过这般场景,如今一切那么真实,铁锈斑的血腥气隐隐飘入她鼻腔,令她身子僵直,不敢乱动。虽说她身上有了一甲子的内力和踏雪无痕的轻功,可她又不熟练,万一用得不好,便会搭上自己吧?   她寻思再三,终究不敢现身。   不消片刻,一切平息下来,魏霖身边两个忠仆和那几个锦衣卫都倒在血泊之中,而魏霖身中数刀,只能用刀拄地稳住身形,他的衣裳已被血染红,英俊的面上也沾染不少血迹,配上他此刻森冷的面庞,仿佛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罗刹一般。   赵以澜深深地呼吸着,慢慢平息自己因极度紧张而导致的肌肉僵直。她该出去了,她该去将丁小花带走,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是非之地。   然而她竟然动不了!   赵以澜深深唾弃着自己的胆小,这可是个有武侠掺杂的世界,今后像这样的场景,她只怕看得不会少,她必须尽快习惯,否则每一回都吓得动弹不得,别说任务了,她连小命都要丢掉。   她又深吸了口气,终于能迈出自己的左脚,然而在她从藏身处出去之前,她之前来的方向又出来两人,飞快地越过她向魏霖跑去,吓得她立刻躲回原位。   她定睛细看,登时心中一惊,他们竟是她之前看到要杀魏霖拿赏金的那两人! 第5章 还人情   两人默不作声,飞快靠近,见一地狼藉也只微微错愕,当先的是那年长男子,拔出腰侧长刀便迎上前去。   魏霖见这二人气势汹汹而来,便知他们来者不善,然而他身受重伤,勉力支撑已是极限,只一双锐意不减的双眼看向来人,强撑着喝道:“我是皇太孙,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对我无礼?”   年长男子不做声,那高个男子倒是冷笑一声:“皇太孙又如何,杀的就是你!”   年长男子道:“不用与他多话,早点了结这事,免得夜长梦多!正好这些人可当咱们的替罪羊!”他的目光从地上与他身着同样锦衣的尸体身上掠过。   高个男子知道自己的同伴说得有理,忙应道:“王大哥说得极是!”   他正待举刀动手,只见眼角银光一闪,刹那间腹中传来一阵剧痛,身后是王大哥的惊呼声。他缓缓低头,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一只惨白的手上,那只手属于魏霖的一个仆役,此刻它握着一柄刀,而刀身没入他的腹中,鲜血顺着银白刀身倒流而下。   原来,这仆役并未死去,方才只是暂时昏迷,见有人要对自家主子不利,便挣扎着给出了最后一刀护主。   年长男子目眦尽裂,一刀劈砍在那仆役身上:“你怎么敢!”   仆役一刀毙命,高个男子骤然倒下,双眼紧闭人事不知,那年长男子却还不解气,满脸狰狞在那仆役身上狠狠砍上数刀。   等砍够了,他才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他自己不小心着了道,也是自找的,没人帮得了他,死了也就死了,他便一人去领赏金吧。他带着一脸凶悍之气转过身,染血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却听噗的一声——   他的腹中,也被一把刀刺入。   “你……”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是、不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么……   魏霖猛然抽出长刀,任鲜血飞溅,轻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他甚至不屑跟他说什么。   年长男子捂着腹部退后几步,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他转身想逃,只踉跄了几步便轰然倒地。   魏霖看了自己那忠心的仆役一眼,转身时身子一晃,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儿摔倒在地。   他的面前,站着一脸惊怔的赵以澜。   魏霖眼神一变,他认出了她:“你……”   赵以澜的目光从那俩预备杀人拿赏金的男人身上扫过,在那护主忠仆身上顿了顿,最后又落到魏霖身上。   方才她见情况不对,几乎没有细想便从藏身处冲出,然而未曾想到,就在她靠近的过程中,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先后被杀,最后剩一个奄奄一息的魏霖。   这、这剧情真太魔幻,她感觉自己白出来白嗑药了!   见魏霖眼神戒备,似乎正蓄力挣扎想要对付她,赵以澜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冲你来的……”   之前她冲出来后就有点后悔,但想着魏霖好歹也算是救了她的任务目标,她救他一命就算还人情了。未料他没用上她的帮忙,便独自解决了。   魏霖却不信赵以澜的话,他紧紧握着长刀,指节发白,青筋爆出。他的眼前已有些模糊,却硬撑着说道:“原来你引起我的注意,混入大皇子府是这般用意,想趁着锦衣卫查抄我家时对我下杀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脑中混混沌沌,随时要昏迷过去,他猛然一睁眼,视野稍微清晰了些,却发现面前并没有那少女。   方才那是他的错觉,还是……可临死之际,他又怎会无端看到那个虽奇怪却并不足以引起他重视的少女?   他耳边忽听得些许动静,慢慢转头看去,只见他以为是幻觉中的少女竟蹲在地上,查探着地上那粗使丫鬟的气息。   赵以澜原本打算稍微解释几句,打消魏霖的戒心,然而如今六十年的内力在身上,令她耳聪目明,她听到有许多人正往这儿来,心中一紧便立刻走到丁小花跟前查看,并未听清楚魏霖在低低说些什么。   仗着系统给的内力,赵以澜轻松将吓昏过去的丁小花抱起,一转头便见魏霖一双凤目复杂地看着自己。   赵以澜这才隐约记起他好像说了些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魏霖:“……”   赵以澜在魏霖怪异的目光中稳稳地抱着丁小花,也不再追问了:“那就后会无期了。”   她说完,抱着丁小花便走。   魏霖眼中终于露出惊诧,她花费那般心思,竟不是冲他来的,竟只为了个粗使丫鬟?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子骤然一重,轰然倒下。   赵以澜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回头,目光在已失去意识的魏霖身上转了转,心中游移起来。   魏霖伤不轻,又有人想暗杀他,若留在此处,只怕十死无生。她这一走,就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说起来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算了,看在他救下她的任务目标的份上,她就还他一命。   赵以澜长舒口气,转身回来,将他抱起,丁小花和他,两人都被她夹在腋下,内力让她力大无穷,轻功又助她脚步敏捷,她沿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因耳聪目明,赵以澜得以避开一路的人,最终来到围墙处,她听到外头有人,先放下二人,攀上墙头看了几眼,心思微动,尝试了一番运用体内内力,发现可以直接从双掌打出去,大喜,直接跃上墙头,双掌用力向外拍出。   这段围墙外站着几个锦衣卫,赵以澜这蕴含着六十年苦修内力的一掌,直接将他们拍飞出去,倒地后人事不省。赵以澜也不敢多看细想,回到围墙内夹起二人,飞跃出去。   她的内力和轻功只有一小时,之后她又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失效之前,她应尽快寻到一处安全之地。   一路在房顶上飞跃,尽量躲开繁华之地,赵以澜最终选定了一处无人的院落。这应当是普通人家的小院子,只有一进,周围都是差不多的小院子,有人无人的都有。   她落地后先将二人放下,随即查看了一番。这院子不算大,只有三个房间,最边上还盖着个通透的小厨房,但看得出来,已有些时候无人居住了,里头家具齐全,甚至还有两床带了点儿潮气的被褥。   赵以澜先拍拍丁小花的脸,见她幽幽醒来,对她露出个善意的笑来。   丁小花惊叫一声,四肢并用逃开。   赵以澜连忙安慰:“你莫慌,如今你已安全,没人能伤得了你。”   丁小花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赵以澜,半晌讷讷问道:“你,你是谁?”   赵以澜笑道:“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   “……赵姑娘?”丁小花说得有些迟疑,她见赵以澜的年龄比自己小,觉得应当叫她妹妹,但她还记得昏迷前那恐怖的一幕,下意识觉得是面前的姑娘救了自己,又觉得叫妹妹不太合适,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奴婢,奴婢叫丁小花。奴婢的娘亲说希望奴婢像路边的小花儿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   “丁小花?好名字。”赵以澜笑了笑,只当自己是才得知她的姓名,“你醒了便来帮帮我,这边还有个快死的人。”   丁小花顺着赵以澜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旁有个血人,捂着嘴就要尖叫,然而下一刻她惊呼出声:“……殿、殿下?”   “你说谁……快死了?”低哑的男声从那血人口中吐出。   赵以澜这才发现,魏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死死地瞪着她。   赵以澜撇撇嘴:“我若不救你,你不就死了么?”   丁小花慌忙从坐姿换成跪姿,扯了扯赵以澜的衣袖,低声恐慌道:“赵姑娘,不得对殿下无礼的!”   赵以澜转头看她:“都快死的人了,你还怕他做什么?”   “赵姑娘,快、快别说了!”丁小花慌得连连摆手。   魏霖怒声道:“方才还说不是为我来的,此刻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把我掳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赵以澜看看快吓死的丁小花,再看向固执地认为她另有所图的魏霖,只觉头疼。   她没理会魏霖,对丁小花道:“院子里有水井,厨房有脸盆,你先帮他清洗清洗,我出去买些吃的用的回来。”   丁小花愣愣点头。   赵以澜肃然叮嘱道:“外头很危险,待在这院子里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丁小花咬着下唇问道:“府里……府里如何了?芍药姐姐,荷花姐姐,她们,她们都……还好吗?”   赵以澜道:“我不晓得。”   丁小花一脸失望。   一旁魏霖死死地看着这边,见赵以澜不理会自己,急怒攻心,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赵以澜看魏霖的伤势,晓得他暂时动不了,便只叮嘱了丁小花,随后安心出门。   她身上有魏霖的血,好在都在腋下,她放下手勉强能遮住,这会儿她没有换洗衣物,只得暂时忍了。出门后没多久,赵以澜便感觉到身上的内力渐渐消失,显然一个小时过去,药效已失。   走出一条街外,便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这会儿天色渐晚,路上行人虽不比大白天,依然数量不少。已有店铺准备着收摊了。   赵以澜加快了买东西的速度。她要买的东西很多,包括金疮药,干净的布,换洗衣物,吃的喝的。她雇了一辆板车,等买完了东西,让车夫载上她,一道回了临时占据的小院。她如今好感度只剩1点,都换成银子的话,如今她也就只有不到两百两,不知明月楼的珍馐宴要多少银子,她得省点用,因此今日大采购买的都是普通人家的用品,最贵的就是金疮药,因魏霖伤重,她买得多,花了二两。其余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五两。   赵以澜回到小院后,请车夫帮忙卸货在院子里,而她自己则走进魏霖和丁小花所在房间中。   丁小花听到外面的动静早躲在了门边,见有人进来,她登时提起心,见是赵以澜才放松下来,惊喜地叫道:“赵姑娘!”   赵以澜比了个嘘的嘴型:“先别说话,等送货的人走了再说。”   她进来便是提醒丁小花不要出门,说完便又走出门去,丁小花欲言又止,只得暂且压下。   赵以澜在外头帮着车夫一道卸完货,付完银子便关上院门,招呼丁小花:“小花,出来帮忙收拾东西。”   “哎!”丁小花立刻小跑了出来,仿佛被关久了的人出去放风似的开心。   没等赵以澜发问,丁小花便开了口:“赵姑娘,殿下,殿下他不许奴婢近身……如今他还躺在地上……”   赵以澜刚才进屋子就为了通知丁小花,并未注意别的,闻言惊讶道:“他还醒着么?”   丁小花道:“之前是醒过一回,又很快昏过去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发问,“赵姑娘,你把殿下抓来,是不是想对他不利?”   赵以澜失笑:“我是见他快死了,好心救他。”   丁小花讷讷道:“方才殿下醒来后说让奴婢去报官……奴婢却觉得,姑娘不是坏人,不能报官害姑娘。”虽说赵姑娘比她还小,可她总觉得有些怕赵姑娘,况且,她真觉得赵姑娘是个好人,从哪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手中救了她,她不能恩将仇报!   “你没报官是对的,如今有人要杀他,报了官后,想杀他的人便得知了他的行踪,他转头就被人杀了。”赵以澜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只是他戒心重,并不肯相信我,你别理他的话。”   丁小花捂着脸咋舌道:“有、有人要杀殿下?”   “对啊!”赵以澜一脸严肃,“如今大皇子府也被锦衣卫围了,他无依无靠,又受这么重的伤,若没有人照料他,大概今日就要死了。”   丁小花眼里闪过一丝泪花:“殿下,殿下好可怜……”   赵以澜:“……”真是个感性的小姑娘。   “你先收拾着,煮些热水,我买了锅碗瓢盆和一些干粮,今晚就先对付着吃了。”赵以澜道,“明日我带你去明月楼吃珍馐宴。”   丁小花瞪大眼:“珍、珍馐宴!”   赵以澜笑笑,也不多说,留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的丁小花,带上一套新买的男式衣裳进了屋子。   魏霖还在地上躺着,旁边放着丁小花之前打的水。   赵以澜走过去,看着浑身血污的魏霖,半晌伸出手去开始解他的衣裳。他身上太多血,怕弄脏了床铺,她准备先把他剥光了再丢到床上去。他的实际年龄比她小了十来岁,她自然没什么心理障碍。   赵以澜刚把外衣解开,露出里头被鲜血浸润的中衣,手腕便被一只指节泛白的手死死抓住。   她视线上抬,对上魏霖羞愤交加的眼。   魏霖又惊又怒:“你要做什么?”   赵以澜看他几秒,忽然咧嘴一笑:“你别看我外表才十二三岁,其实我今年早已七十八岁。知道我为何驻颜有术?只因我擅长采阳补阴之术。我最喜欢的,便是你这般十四五岁未经人事的小少年,细皮嫩肉,啧啧,可真是鲜美多汁哪!”   魏霖双眼微睁,眼里第一次闪过惊惧。 第6章 难哄的少年   赵以澜脸上的表情只保持了不到五秒,便全线崩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穿越至今,她的神经也紧绷至今,魏霖的表情极好地愉悦了她,她笑声清脆,差点儿连眼泪都笑出来。   魏霖双眉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以澜。   赵以澜笑够了方才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我跟你说笑呢。”   魏霖盯着她,满眼不信任。   赵以澜左手戳着自己的面颊,歪头恶意卖萌:“人家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七十八岁的老妖婆呢?”   魏霖终于哼出一声:“谁知道。”   赵以澜继续伸手:“好啦,不说废话了,再聊下去,你只怕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魏霖抬眼看她,凤眸微眯:“你果真无对我不利之心?”   赵以澜道:“果真没有!那么皇太孙殿下,这会我可以帮你治伤了么?”   魏霖双眼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赵以澜,似乎要从她那稚嫩美丽的面庞上看出些什么。   赵以澜坦然地任由他看。   魏霖开口:“你叫赵以澜?”   赵以澜愣了愣:“之前你听到了啊?”   魏霖哼了一声:“我就知你先前说的是假名。”   赵以澜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但这个也不一定是真名呀?”   魏霖蓦地看她,眉头深深皱起:“你究竟是什么人?进入大皇子府又是为了什么?”   赵以澜道:“此事说来话长……便先不说了吧,帮你治伤要紧。”   此刻魏霖能感觉到自己体力的迅速流失,他明白,再不快些得到救治,只怕他会就此一命呜呼。至于眼前这少女的来历,倒可先放下。   “嗯。”魏霖应了一声。   赵以澜心想,青春期的小男孩可真难哄,便又继续脱他衣裳。   她本以为魏霖这皇太孙平日里必定不少丫鬟服侍,对异性换他衣裳应当习以为常,但眼角一瞥后发现他闭着眼眉头紧皱,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和全身肌肉一般紧绷,心中有些意外,便照顾到这个年纪的少年的敏感心理,也不吱声,三两下脱了他剩下的衣裳,只剩一条亵裤。   “热水没来得及烧,有点凉,稍微忍忍。”赵以澜将布浸湿,挤干后先提前知会一声,才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魏霖面上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却硬咬牙不吭声。赵以澜擦干净血污之后,只见他那身瓷白的肌肤上几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瞥了眼他,心下有些佩服,年纪挺小,忍耐力却很强,真不容易。   她简单擦洗了他的躯干包括四肢,又将一件干净中衣摊开放在床上,回转身对魏霖道:“你如今还能用得上力么?”   魏霖不愿示弱,沉声道:“能。”   赵以澜道:“我扶你去床上,你自个儿也用些力。”   她说着,避开他的伤口,先扶起他上身,随即撑着他的腋下,用力将之撑起。魏霖闷哼一声。   赵以澜一顿:“很疼?”   魏霖闷闷地说:“我岂是怕疼之人?”   “哦,失敬失敬。”赵以澜随口敷衍一句,手上动作不由得轻了许多,要面子的嘴硬少年,她还是给他留几分薄面吧。   魏霖在赵以澜的搀扶下向床铺走去,他的鼻翼之中充斥着血腥味,那是他的血,也是旁人的血,而在这浓郁的血腥气之中,一缕淡淡的馨香仿佛破开迷雾的阳光。他知道,那是她身上的气息,并不明显,若有若无,隐隐约约。   他微微低头,便可看到她那白皙的侧颜,饱满的耳垂圆润仿佛透明一般。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他蓦地别开视线。   他不知她的身份来历,却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他的独特气质。他先前坐马车回家,路过集市时被人挡了路,一时停顿,便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外,这一望,便被他瞧见个娇小又鬼祟的身影。当时他便觉着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灵气,与他从前见到的女子都不同。他让仆人停车,好奇去看她接下来的举动,他见她独自烦恼,不一会儿笑逐颜开,随后又去同卖身葬父的女子说话,最后甚至替她看守。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带着好奇继续看下去。被登徒子调戏时她沉着应对,狡黠机灵,直至她被一个江湖人士救下,他忽觉不悦,丢了银子说要买她。她竟也不解释,拿了他的银子说会去他府上,他虽兀自走了,却留下人盯着她,她果真不过是在骗他,最后到他府上的是先前那真正卖身葬父的女子。他叫人将她带回府,等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觉心中烦躁,他不该对一个陌生少女花那许多心思,只是,他必须弄清楚她的身份——他如此告诉自己。   直至后来,他家中突逢巨变,他爹让他先行逃离,却因他意气用事而落于险境,最终竟是她将他救了出来。他当时已昏迷,不知她究竟是如何逃出那铁桶般的围城,但她似乎对他并无恶意。   他想,暂且先信了她吧,若将来发现她要对他不利,他定然不会放过她。   赵以澜不知魏霖心中闪过多少心思,她将他放到床上,拿了金疮药敷到他伤口上,又用干净的棉布包裹。他身上比较重的伤有三处,手臂,大腿,腹部各一处,手脚的伤最好包扎,腹部最难,她只能让他坐起,边稍稍撑着他的上身边替他包住伤处。   等弄完,她额头香汗淋漓,发丝散乱。稍作休息,她又帮他穿好中衣,这才替他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没什么形象地靠坐在床边,累得直喘气。   魏霖看向她,神情复杂。   休息够了,赵以澜起身道:“我去看看小花如何了。”   她走出屋子,正好丁小花迎上来笑道:“赵姑娘,热水煮好了!”   赵以澜道:“你弄一碗,放屋子里凉一凉,一会儿喂你家殿下喝。”   丁小花迟疑道:“赵姑娘,奴婢,奴婢不敢……奴婢从来没在殿下身边侍奉过,奴婢害怕……”   赵以澜道:“他如今瘫在床上,你究竟怕他什么?他又不能跳起来打你。”   丁小花扭捏地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就是怕他……”   赵以澜只得微微一叹:“行吧,那你先接一碗,待会儿我来。”   “好的赵姑娘,奴婢这便去!”丁小花立刻眼睛一亮,轻松笑道。   赵以澜去翻那一堆买来的东西,从里头翻出油纸包的烧饼,咬了一口,艰难地咀嚼后咽下去。烧饼放久凉了,硬邦邦的可不好吃,她有些想吃明月楼的珍馐宴了……只是这会儿也只有烧饼和一些糕点能吃,她也没得挑。   她起身走到厨房,让丁小花帮她也弄一碗热水,将烧饼掰碎了丢进去。   见丁小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赵以澜把手里的油纸包放桌上:“烧饼和糕点,想吃什么你自个儿挑。”   烧饼泡胀后好吃了不少,赵以澜拿了双筷子,和着热水吃下去,感觉肚子里暖暖涨涨的很舒服。   丁小花也学着赵以澜的方法掰开烧饼泡着吃,吃着这味道居然还过得去的晚饭,她眼睛亮亮的,神情看上去很是满足。   赵以澜自己吃饱后才端着已经放温的开水进了屋子,魏霖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去。   赵以澜走到床边时,他却忽然睁眼道:“这被褥有股阴气。”   赵以澜愣了愣,莫名感觉他这话有种撒娇的意味,她弯下腰抓起被子闻了闻:“好像确实有股味道。”   “我要换新的。”魏霖皱眉道。   赵以澜长叹了口气:“殿下啊,你说得倒轻巧,我上哪儿换新的给你?如今天色已晚,你先将就将就,等明日再说,可好?”   魏霖道:“我这儿从没有将就一说。”   赵以澜道:“我没多少银子,买吃喝用的,买金疮药,我已身无分文,实在没银子去买了呀。”   魏霖道:“我有。”   赵以澜没动静,买不买棉被本就不是银子的问题,她决定先安抚下他来,一切等明日再说,万一他今天晚上就撑不过去细菌感染发烧死掉了呢?那就不用纠结被褥的问题了。   赵以澜道:“殿下,不是银子的问题,外头可有人要杀你,我自然是尽量低调行事为好。这样吧,先过了今晚,等明日我再帮你去置办,你看可好?”   魏霖面色不渝,可到底明白情势逼人,只得憋屈点头。   赵以澜松了口气,道:“来,先喝些温水。晚上只有烧饼糕点,你将就吃些便睡吧,多睡睡,伤好得快。”   她将魏霖扶起,喂他喝了大半杯水,又让他吃了两块糕点,再安置他躺下。   魏霖感到些许不自在,躺下后终究体力不支,很快沉沉睡去。   赵以澜替他掖了掖被角,带着碗转身出去。   天色已暗,赵以澜叫来丁小花,因被褥不够,便选了间屋子,两人一道睡。临睡前,二人用热水洗漱,换上赵以澜新买的衣裳。   这一天下来,有再好的体力都要告罄,丁小花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而赵以澜却还清醒着。   身体很累,她的精神却依然亢奋。这是她在古代的第一日,谁知竟过得如此精彩纷呈,险象环生。也不知今后的日子,是否也会与今日一般?即便今日睡去,明日恐怕还要面对新的烦恼。   她带着魏霖逃出大皇子府,目前还未有动静,但锦衣卫不会不晓得,他们也死了不少人呢。今日还未听到消息,明日会不会展开全城通缉?到时候,藏着魏霖对她来说便是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只要把魏霖丢出去,她便是彻底安全的,锦衣卫要抓的是大皇子府的人,她一个局外人,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她,她自然是安全的。只是……想到方才给魏霖清洗治疗时他面上的倔强,她实在不忍心将他丢出去。   看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最紧要的,便是明日带丁小花去吃明月楼,拿到成就点和好感度,否则就那1点好感度,她连系统给的那些作弊器都用不了。   赵以澜想到夜深才睡去,第二天一早便又自然醒来,也不觉得累,起身后先去隔壁看了魏霖。   魏霖在赵以澜进入屋子时便睁了眼,大概已醒来许久,眼神清明。   赵以澜走近,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地说:“没发烧呢。”   她看着魏霖的脸色,察觉他似乎有些话想说,便问:“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魏霖别开视线:“没有。”   赵以澜突然了悟:“你内急了是不是?”   魏霖耳尖微红,算是默认了。   赵以澜笑道:“此乃人之常情,你无需害羞。上小的还是大的?我扶你起来。”   魏霖垂着视线,任由赵以澜将他扶起,极轻地说了一句:“小的。”   屋内有个旧马桶,虽许久没人用了,里头却是干干净净。赵以澜扶着魏霖来到墙边,问他:“你自己能脱么?”   魏霖声音很坚决:“能。”   赵以澜便别开视线,等待他自行解决。   魏霖身体受伤,手脚无力,许久后才脱下裤子,若赵以澜这时候转过脸来,便能看到他的英俊面庞上晕满飞霞。   赵以澜听水声歇了,又感觉到魏霖正与他的亵裤做斗争,半晌他才道:“……好了。”   她也不多话,扶着他回到床边躺下。   “你先歇着,一会儿早饭好了叫你。”赵以澜道,“还是昨天那几样。”   魏霖皱了皱眉:“我不饿。”   赵以澜劝道:“吃饱了身子才能好得快,难不成你还想一直躺下去?”她感觉自己要变成他的老妈子了。   魏霖沉默,片刻道:“我吃。”   “这才是好孩子嘛。”赵以澜笑道。   魏霖蓦地抬眼看她,冷笑:“你比我还小上一两岁,你说谁是孩子?”   赵以澜知道自己一时疏忽不小心把真实想法带了出来,看他受伤可怜,不想再惹他生气,只好说:“我说错了,我才是小孩子,殿下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霖抿了抿唇,算是勉强接受了赵以澜的歉意。   赵以澜心累,第一次见他时他还像个大人,未料受伤卧床不起的他却更多了些孩子气。   难哄。   赵以澜出去时丁小花也起了,正在烧热水,她原本就是大皇子府的粗使丫鬟,这种活做惯了。   赵以澜等丁小花烧好热水,才用热水漱口洗脸,又吃了一餐热水泡烧饼。丁小花依旧不敢到魏霖跟前伺候,赵以澜便只能亲力亲为,喂魏霖吃了早饭。随后她查看了魏霖的伤口,又多倒了些金疮药,再度包好。   随后,赵以澜带着丁小花一起打扫了院子和屋子。之前院子是有一柄锁的,被还有内力的赵以澜给掐断了,如今只是虚虚地挂在那儿,权做掩护。她还耳聪目明那会儿看过,周围都没什么人住,但怕有人跟这家原先住的主人熟悉,昨日她出门回来都遮遮掩掩的,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这边。万一真有人注意到了,她也只好假装是新住户了。   见日头不早,赵以澜来到魏霖的屋子,见他正在发呆,便道:“我跟小花出去探探消息,你在此处安心休养,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谁知,魏霖竟一把抓住赵以澜的手臂,盯着她眉头紧皱:“你该不会去通风报信吧?”   他紧握赵以澜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看着她的眼中满是血丝,森冷的语气背后却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忧惧。 第7章 珍馐宴   赵以澜的恻隐之心再度被激活。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遭逢如此巨变,身受重伤,身边却只有她这样无法完全信任的人,只怕睡觉都睡不踏实,也难怪他一听说她要出去,便是这般剧烈的反应。   赵以澜拍拍魏霖的手:“你松开,我们先聊聊。”   魏霖将信将疑地看着赵以澜,见她直视着他的目光坦荡荡如皓月当空,眼里不存一丝躲闪,心下便是一震,虽心中仍存着迟疑,却也松开了她。   赵以澜对魏霖粲然一笑,转身搬了张凳子过来在他床边放下,端端正正地坐了上去。   “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真不骗你,这是我的真名。”赵以澜道,“昨日我见素衣可怜,便生出帮她的心思,那时候我万万没想到会遇着你。若你没有把我带回家去,只怕这会儿我不定在哪个茶馆听人说书呢。我非许都人士,独自来这儿只为见识四方,我甚至连当朝皇帝是谁都不晓得。”   魏霖双眼直勾勾看着赵以澜,也不知他对她的解释作何感想。   赵以澜耸耸肩,继续道:“昨日我也未料会遇到那些事,在你家时我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离开,谁知却偏偏碰上了小花。她长得与我早已去世的姐姐有六分相像,我不忍见她遭受牢狱之灾,本打算救她离开,谁知又刚巧遇上你被人暗杀,我不忍见你死去,便顺道把你救了。我曾偷听到那两人交谈,得知他们是庄王派来的,这个你可以记一下,冤有头债有主,不至于将来找不到要报仇之人。”   魏霖皱了皱眉:“庄王?”   “我听他们说的,至于庄王是谁我便不晓得了,我也不感兴趣。”赵以澜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魏霖定定看赵以澜半晌,开口道:“什么都能问?你都会据实相告?”   赵以澜点头:“假如我知情的话。”   魏霖道:“你既有银子,为何起先不帮素衣葬父,却替她看摊子卖身?”   因为银子是帮她卖身之后才有的呀……   赵以澜义正辞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确实可替素衣葬父,然而她一个弱女子,今后又该如何是好?不如卖身进个大户,将来也可衣食无忧。也正是抱着这般想法,起先那纨绔子弟要买,我便百般阻挠想打消他想法。”   魏霖不置可否,心里却认同了她的说法,这完全合情合理。   他又道:“你是如何带我逃出锦衣卫那如同铁桶般的包围的?”   赵以澜笑道:“我既然敢独自出来闯荡,身上总要有些保命的玩意儿,我也不好与你细说。”   魏霖不太满意她这说法,却也知不可能让人家把保命的手段都说与他听,只得作罢。   他挑眉,再问:“你救了我,不怕惹下麻烦?如今只怕无论是朝廷还是想杀我的人,都在寻我。”   赵以澜道:“说不怕是假,但人都救了,我总不能再把你丢出去,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更何况又无人知晓是我救了你,万一真被人发现你在这儿,我一走了之,谁又能奈我何?”   魏霖哼了一声。   赵以澜道:“殿下,你也别怪我无情,救你本就是顺手为之,我并非你家忠仆,总不至于为你搭上一条小命,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只好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   她想,若表现得对魏霖掏心掏肺,愿意拼死护他,他必定不信,不若这般说出她真正想法,反倒还符合人之常情,让他更信她几分。   魏霖抿着唇,闷闷开口:“救我倒让你提心吊胆了。”   “那确实,不过也值得。”赵以澜笑眯眯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放任你死在那儿,我只怕一辈子良心难安。若没有要问的了,我便先出门了?”   魏霖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赵以澜忍住回他“爱过”的念头,耐着性子说:“你问吧。”   魏霖盯着赵以澜的脸:“你果真是这般年纪?”她的沉稳镇定,与她的年岁太过不符。   赵以澜一怔,忍不住大笑道:“你,你还在纠结我昨日给你开的玩笑呐?”   魏霖颇有些恼羞成怒,一双凤眼着恼瞪她。   赵以澜忽然凑近了他,笑道:“你瞧瞧我的脸,哪像个老妖婆?不信你摸摸。”   魏霖涨红了脸怒声道:“你究竟来自哪个野蛮之地,怎会如此不知自重?”   赵以澜撇撇嘴:“不摸就算了,何必说那么难听?”她完全没把魏霖的话放心上,笑眯眯起身,“你在这儿好生养伤,我和小花便辛辛苦苦为你探消息去。若饿了,床边有糕点,别忘了吃。”   魏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不看赵以澜。   赵以澜走出屋子后便招呼了丁小花,二人鬼鬼祟祟出了院子,走出好一段路赵以澜便问:“小花,你可知明月楼在哪儿?”   丁小花呆愣愣地说:“奴婢知道……”   “走,你带路。”赵以澜意气风发地说。   丁小花不动,呆滞地问:“赵姑娘,你、你果真要带我去明月楼吃珍馐宴?”   赵以澜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好的,怎能反悔?”   “可、可是……把殿下丢在家里,咱们自个去吃好吃的,似乎不太妥当吧……”丁小花迟疑道,然而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思,滴溜溜乱转的眼中满是对美食的渴望。   赵以澜凑过去悄声道:“咱们悄悄去,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   丁小花还在迟疑,赵以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走啦小花,咱们早去早回,省得你家殿下一个人在家里等得无聊死。”   “额……哎!”丁小花被拽了个踉跄,对毕生心愿的渴望让她战胜了对魏霖的敬畏,连忙跟上赵以澜。   明月楼前。   两层楼高的建筑,金碧辉煌,处处透出金钱的气息,楼前人来人往,俱都穿金戴银,富贵逼人。   丁小花咽了咽口水:“赵姑娘,咱们、咱们还是走吧……”   赵以澜道:“来都来了,走什么?莫怕,我罩着你。”   赵以澜率先走进楼内,丁小花见状,跺了跺脚,也急忙跟进去。明月楼的伙计迎上来,见来人是两个衣着寒酸的小姑娘,顿时一愣。   赵以澜对他粲然一笑,漂亮的小脸蛋上那清丽无瑕的笑容令伙计心神一荡,她便趁机越过他走了进去。丁小花眼神惊惧,战战兢兢地跟上。   赵以澜如今身量还小,站在柜台前就只露出个脑袋,她看向里头的掌柜,脆生生地发问:“掌柜的,你家的珍馐宴,要多少银子呀?”   掌柜正在算账,闻言抬头,见眼前一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禁不住一愣。见迎宾的伙计跑过来,掌柜对他摆摆手,示意交给自己。   面前小丫头那明丽的模样让掌柜心里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笑眯眯地说:“小丫头,你想吃呐?只怕你如今是吃不起的,不过不怕,等你将来嫁个好夫君,让他带你来吃。”   赵以澜道:“那掌柜你跟我说说要多少银子呗?我若吃不起,便等我未来夫君带我来,若吃得起,就不用麻烦他了嘛。”   掌柜忍不住仔细看向那小姑娘。她虽长得明艳,身上的衣裳却只属于平民之家,他可不觉得她能吃得起珍馐宴,别说他楼里的招牌珍馐宴了,只怕普通的一桌吃食,她都吃不起。更令他觉得有趣的是,一般这年纪的小丫头早已懂了嫁娶之意,听人调侃未来夫君,必定羞窘,偏这小丫头一点儿害羞的模样都没有,大约还未开窍吧。   因眼前的小丫头长得乖巧可人,掌柜也多了几分耐心,笑道:“那你听着,我们明月楼的珍馐宴,分为三级九等,最末的三级丙等珍馐宴,要八十八两银子一桌,最好的一级甲等,要八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一桌,且需提前一月预定。”   如今世道太平,老百姓日子好过不少,但一户普通人家的日常花费,一年也就十几两罢了。因此珍馐宴的价格,对普通人来说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掌柜以为自个儿这么说,眼前这小丫头便会知难而退,谁知她却问道:“那三级丙等珍馐宴可需要提前预定?”   赵以澜听到珍馐宴的价格便放下心来,她用1点好感度换来的100两银子,如今还剩九十两多一点,吃三级丙等的珍馐宴刚刚好。丁小花的愿望只是吃明月楼的珍馐宴而已,哪一级都应当行得通。否则的话,她也没办法了,八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她可上哪儿去弄?至少得完成十个任务才能攒到足够的好感度换银子啊!   掌柜愣了愣说:“三级丙等倒是不用预定……”   赵以澜眼睛一亮:“那我要一桌。”   她说着,手伸到柜台底下,心念一动,掏出一大把十几个五两一锭的银子放到柜台上。   丁小花眼睛发直,银子!那么多银子!赵姑娘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银子?又什么时候带上的,她怎么没注意到?   掌柜惊讶地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似的银子,倒不是说他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他当明月楼掌柜那么久,多少银子没见过?然而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随随便便就拿出近百两银子,就教人吃惊了。   他也不多问,只是正了正脸色,为难地说:“这位小姐,三级丙等珍馐宴每日限三桌,今日的最后一桌,刚刚被人定走了。”   赵以澜顿时面露失望之色,她现在没有好感度傍身,毫无安全感呀。   掌柜客气地笑道:“小姐,你可以明日早点来。”   赵以澜皱了皱眉道:“那三级乙等要多少银子?”   掌柜道:“一百八十八两,但今日的三桌也已卖完。”   赵以澜满面不渝,更贵的她也不用问了,没钱。   丁小花扯扯赵以澜的衣袖:“赵姑娘,咱们、咱们还是回吧……”   赵以澜不想走,她怕夜长梦多,藏匿了魏霖,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跑路了,这么简单的任务若因意外无法完成,她一定会气死的。   “掌柜的,可否帮个忙通融一番,今日多给我们加一桌?”赵以澜可怜兮兮地看着掌柜,“明月楼的珍馐宴闻名遐迩,我想吃很久了,明日我就要离开许都,只怕今生都没办法再回这儿,若今日吃不着,这会成为我毕生的遗憾啊!”   丁小花听着赵以澜的话满脸疑惑,赵姑娘什么时候定的明日要走?殿下那伤重的身子又如何能走?不过她在大皇子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惯了,这会儿即便心里再困惑,也没开口。   “这,这个……”掌柜未料赵以澜说得如此严重,为难地说,“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每日珍馐宴所用食材都是新鲜运来的,有定数,我便是有心帮你,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今日的三桌之中,可有能通融一番让于我的?”赵以澜道,“我愿多出些银子。”   “这个……”掌柜面露难色。面前这小姑娘语气温柔可怜,且又有银子并非来吃白食,这让他很难冷硬拒绝,然而去找已吃上的客人来交换,却不合规矩啊。   就在此时,门口又进来几人,迎宾伙计立刻迎上去:“贵客几位?”   有人道:“我们早已定了雅间,姓萧。”   “原来是萧公子!”伙计立刻笑道,“诸位这边请。”   掌柜听到门口的对话,也不抬头,只小声对赵以澜道:“小姐,这几位便是三级丙等最后一桌的客人……”   赵以澜惊喜地对掌柜道谢:“多谢掌柜!”他这是给她机会哪!   她蓦地转头看向门口,来的有五人,各个膀大腰圆,唯有其中一少年被衬得文质彬彬。   那少年竟还是个认识的……萧逸鸣?!   赵以澜慌忙转回身子,背对着门口似要将自己缩成一团——这、这是碰到熟人了呀! 第8章 好感度   上一次见面,赵以澜还是萧逸鸣从纨绔子弟手中救出的卖身葬父的孤女,如今却大摇大摆出现在酒楼,带着那么多银子,如何看都很古怪啊。在魏霖那边,她的人设已经崩了一回了,这次怎么能再崩呢?   然而,若要今日完成任务,她就必须跟萧逸鸣打交道,说起来,两人先前有过交集,或许还更容易交涉些。   掌柜刚对赵以澜的举动露出怪异的神色,就见她又一次转身,向那边望去。   赵以澜小声对丁小花道:“小花,一会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开口。”   丁小花虽不知赵以澜打着什么主意,却用力点头:“奴婢晓得了。”   赵以澜并未迎上去,只站在五人必经之路旁,怔怔地看着萧逸鸣。   习武之人感觉敏锐,萧逸鸣视线微斜,看到一旁的赵以澜,便是一愣:“姑娘?”   “萧少侠!”赵以澜立刻惊喜地说。   萧逸鸣面上也带了点喜色:“你怎么在这儿?”他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想象中的人,好奇道,“昨日……那位公子不在?”   赵以澜这会儿便有些感谢魏霖昨日那么傲气,没告诉萧逸鸣他是谁,否则她今日还不好解释为何大皇子府都被查抄了她这个被买入大皇子府的人还能优哉游哉地在外头混。   她面露愁容:“他还未到,他让奴家先行来此,预定一桌席面,指明要珍馐宴,可方才掌柜告诉奴家,珍馐宴早已卖完,奴家……奴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家公子生起气来……”   她说着便是一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见状萧逸鸣顿时有些无措:“姑娘你别哭,总有办法的……”   他身边先前回答伙计的一个壮汉道:“二少爷,这位是……”   萧逸鸣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想了想,说道,“庄大哥,你看,今天这珍馐宴,便让给她家公子怎样?”   庄姓壮汉为难道:“这可怎么行!今天可是我们几人为二少爷接风洗尘置办的席面,怎么能轻易让给他人!”   萧逸鸣道:“江湖人不拘小节,我吃什么都可以的。之前我就说,这接风宴,不摆也罢。庄大哥,既然我朋友有难处,便帮她一回吧。”   庄姓壮汉见萧逸鸣态度坚决,与自己的兄弟们对视几眼,也只好说:“便听二少爷的!”   “多谢庄大哥!”萧逸鸣立刻感激一笑。   赵以澜目光在萧逸鸣面上转了转,心里有些感动,这个男孩真是善良,丝毫不怀疑她的用心,几次三番帮她……   萧逸鸣看向赵以澜道:“姑娘,你若不嫌弃,我们这桌席面便让给你家公子了。”   “多谢萧少侠!”赵以澜看着萧逸鸣,又说道,“奴家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今后若再有缘相见,必报答萧少侠的恩情。”   萧逸鸣眼睛亮闪闪的,他先前不好问她的名字,如今她主动提起,他连忙记下,面色有些泛红:“赵姑娘,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用言谢。那……”他顿了顿,面上红晕更浓,“不知姑娘如今居于何处?”   赵以澜心中微凝,她如今住的那地儿,她都不知该怎么描述地址,更何况也不适合让他人知晓,便歉然笑道:“萧少侠,我家公子出门一向低调行事,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们说明府上……真是抱歉了。”   萧逸鸣有些失落,却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得说道:“原来如此,那今后便有缘相会吧。”   赵以澜微微一笑。   萧逸鸣再不舍,也该主动离去了,只好在迎宾伙计的引领下去往雅间。珍馐宴吃不得了,可既然来了,总要吃上顿便饭。   等上了楼,庄姓壮汉笑得有些暧昧:“二少爷不愧是咱们门主的儿子,风流倜傥,只怕将来要让不少妙龄少女伤了心啊。”   萧逸鸣脸一红,连忙说道:“庄大哥过誉了。”   庄姓壮汉道:“二少爷若是有心,一会儿我派手下人跟着那位姑娘,总能晓得她出自何处。”   萧逸鸣一时有些心动,然而权衡再三还是摇头道:“算了。我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不好太过打扰她。”   庄姓壮汉再劝:“二少爷,这怎么能说是打扰呢?万一将来那姑娘还有什么难处,我们也能帮一帮啊!”   萧逸鸣犹豫半晌,依然摇头:“算了,她家公子怕是来历不凡,用不着我们的。”   见自家少主子并不情愿,庄姓壮汉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这事便不再提。   赵以澜见萧逸鸣的背影消失,这才一转身欢快地回到掌柜柜台前。   掌柜早已目瞪口呆。方才是他眼花了么?怎么这姑娘到那几个客人面前便仿佛换了个模样?原本还是娇俏伶俐的小丫头,到了人家面前,霎时成了温柔娇美的弱女郎,还冒出个“我家公子”来,真真是令人困惑不解。   赵以澜冲掌柜笑得甜甜的:“掌柜,一桌三级丙等珍馐宴。”   掌柜这才回神,只看着赵以澜的眼神依然惊异:“赵小姐,楼上雅间请。”   “多谢掌柜。”赵以澜指了指柜台上的那一堆银子,“银子我便先付了,麻烦找我二两银子。”这么一大堆银子,她当然不愿意再拿走,先付掉算了,她暂时还不想用好感度换银子,如今还剩下的银子自然要节省,一文铜钱都得找她的。   掌柜连忙取出二两碎银,推到赵以澜跟前,眼神倒是恢复了平常。他还当自己见多识广,未料今日又长了见识,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本事,长大后不可限量啊。自然,这些事与他无关,他不过就是个酒楼掌柜,多做事少说话,才好保平安。   掌柜招来伙计领赵以澜和丁小花进了楼上雅间,不多时,一道道新鲜美味的菜式便流水似的端了上来,看着赵以澜和丁小花几乎要流出口水。   丁小花还有些身处美梦中的恍惚:“赵姑娘,这、这些咱们都能吃吗?”   赵以澜早已拿起筷子,夹了块眼前鲜嫩香酥的东坡肉放入嘴里咀嚼,感受着那美好滋味从口腔溢开,顿觉通体舒畅,笑道:“银子都付了,不吃就浪费了,快吃吧!”   丁小花终于不再发呆,连忙拿起筷子。   赵以澜穿越前自然是吃过好东西的,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拿起双新筷子,又拿了个干净的碟子,夹了些叉烧羊肉并精致糕点放到一旁,准备结束后拿回去给魏霖吃。她和丁小花出来大吃大喝的事她肯定不能告诉魏霖,所以也不好每样菜带点回去,万一他以为是她讨来的剩菜不肯吃那她就白带了。就两样肉菜挺好,给他补充点优质蛋白质,伤也能早点好。   这三级丙等珍馐宴总共二十八道菜,赵以澜和丁小花就两人,肯定吃不完,赵以澜就让丁小花学她,每样菜都尝一口试试味道,别盯着某样菜猛吃。   半个时辰后,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桌上的菜看上去仿佛都没怎么动过。两人食量小,再加上吃东西又文雅,这一桌子菜吃过就跟没吃过也差不多了。   赵以澜懒得动,就拍拍丁小花的肩膀说:“小花,你去找伙计要几张油纸来,吃不完的咱们打包带回去一些。”   丁小花满嘴油光,眼睛发亮,立刻起身快步走出去。   赵以澜查看自己的系统面板,这第二个任务,圆满完成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2;好感度:10)   任务目标:丁小花(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有生之年吃一次明月楼的珍馐宴。   系统商城   她原来的好感度是1点,也就是说,从丁小花这儿得到了9点好感度。看到这么多好感度,赵以澜觉得自己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丁小花拿了好几张油纸和麻绳回来,赵以澜先将之前为魏霖准备的东西包好,再把油纸递两张给丁小花:“想要什么自个儿包。”   丁小花喜不自禁地点头,接了油纸开始打包。   赵以澜掐了掐自己那纤细的手腕,觉着她也应该吃些好的长身体,打包的时候便不理会素菜,光把各种肉类包好。   二人各自包了两包油纸包,拿麻绳绑了,拎着出了雅间。银子早已付过,赵以澜跟掌柜道了别,和丁小花大摇大摆地出了明月楼。   回去路上,赵以澜带着丁小花往大皇子府的方向绕了绕,只是越靠近那边便越能感觉到气氛的肃穆,恰逢一队锦衣卫走来,她连忙带着丁小花让开,正好旁边是包子铺,装作买包子的样子,让人包了四个肉包。   等锦衣卫走远,赵以澜才拍着胸口似娇似怨地对卖包子的大娘低声道:“吓死我了,大娘,你晓得是怎么回事不?这么多官差到处走,快把人家吓死了。”   卖包子的大娘见面前的小姑娘娇俏可人,便低声叮嘱道:“小丫头,你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吧,那边再过去可不太平……”   赵以澜瞪大眼,吃惊地问:“究竟怎么了?”   大娘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是太子府被查抄了!我听说呀,昨天晚上太子畏罪自杀了!”   赵以澜这回的吃惊不是伪装的,惊讶道:“太子畏罪自杀了?哪儿传出来的消息?”   大娘道:“我哪里晓得啊!我听隔壁邻居说的,只怕世道又要乱了,平日里没事儿别出门,待家里最安稳!”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担忧。   赵以澜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带着丁小花往回走。回去前,她又买了些米和小菜,准备给魏霖煮粥喝。   她觉得魏霖遇上她可真是太幸运了,他看着伤重,但都是皮肉伤,不感染的话,要好起来大约只是时间问题。她救了他的命,又心好帮他调养身体,连她自己都要被感动了。如今太子自杀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魏霖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有,她跟他这过命的交情,岂不是将来会有无限的好处?   因此么,为了她将来的投资,她回去后还是好好哄哄他吧。   赵以澜有足够的警惕心,回去的路上总时不时看看是否有人跟踪,至少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并未发现尾巴。   依然是鬼鬼祟祟回到小院里去,赵以澜拿了给魏霖的油纸包先回屋子,叮嘱丁小花煮粥和热水。   赵以澜走进屋子的时候,魏霖蓦地转过头来,眼神凌厉,见是赵以澜,这才稍稍放松。   赵以澜走过来,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到魏霖跟前:“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魏霖鼻腔里钻入肉香,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没出息,哼了一声:“我以为你早逃之夭夭了。”   赵以澜边把油纸包打开边笑道:“若被人发现了,我肯定得逃,但这会还不急。哦对了,你这会内急么?”   魏霖别开视线:“不。”   赵以澜道:“不急那就先吃点东西。你看呀,这羊肉可好吃了,你尝尝,特别嫩特别香,对你的伤口愈合有好处。”   魏霖不屑道:“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赵以澜点点头:“是是,您是皇太孙殿下,天下美食都送到你眼前,你还不定看得上。但如今虎落平阳,有的吃就不错了,就暂且先忍忍吧。”   魏霖早饿了,赵以澜留下的那几块糕点,根本不顶事,如今肉香入鼻,他也不再别扭,在赵以澜的搀扶下稍稍坐起。   他忽然想起件事,问道:“你不是说早已身无分文,这些东西哪来的?”   赵以澜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一个弱女子,你说我能上哪儿去弄银子?”她故作悲伤地抹了抹眼睛,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她之前掐过自己的手腕觉得太细,偏她的皮肤又是容易留痕迹的人,此刻手腕上一片红,触目惊心。   魏霖视线从她手腕上掠过,眉头紧皱:“你究竟如何拿到这些东西的?”   赵以澜抬眼看他:“你瞧我长得这么美……我总不能浪费了我的天生丽质呀。”   魏霖自动无视她的自夸之语,明白她这些话底下暗含的意思,不禁心头一震:“你、你竟然……”   她、她竟然为了他做那种事? 第9章 约定   赵以澜看着魏霖那震惊复杂的模样,又忍不住破功,笑得前仰后合:“你,你信了呀?”   魏霖一怔,见她模样便知自己又被骗,涨红了脸恼怒道:“你真不要脸!”哪有正经女子会拿那种事说笑的?   赵以澜并不生气,笑够了才道:“我这不是怕你遭逢大变心生郁结么,你看我多跟你说笑说笑,你有没有觉得心情好多了呢?”   魏霖依然在生气:“谬论!”枉他方才还因她的话而生出一丝不忍,气煞他了!   赵以澜柔声哄道:“哎呀别生气嘛,气多了老得快。你才十几岁,不要总板着个脸,像个小老头。”   魏霖怒瞪着她:“你说谁是小老头?”   “我是女的,总不能说我自己吧?”赵以澜眨眨眼。   魏霖气笑:“哪有女子像你这般!”   赵以澜戳了戳自己的脸,笑得一脸灿烂:“像我这般多好呀,你不觉得对着我这张脸,能多吃下两碗饭吗?”   魏霖气得七窍生烟:“滚!”   赵以澜从善如流:“好吧,滚就滚,那你记得吃呀。我让小花帮你煮了白米粥,一会儿好了再端来。多吃才能好得快,是吧?”唉,她还真是变成老妈子了呢。   赵以澜笑眯眯地出了门,留下魏霖心情复杂,也不知是该气她捉弄他,还是……他的视线落在床边的羊肉上,肚子里仿佛翻腾了一下,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片刻后却又拿起那羊肉吃起来。   他是皇太孙,那小丫头伺候好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赵以澜走到外头跟丁小花小声咬耳朵:“你家殿下并不晓得咱们去明月楼吃了珍馐宴,千万不要漏了口风。这些吃食,就放在外头,别让他看到了,咱们嘴巴也要擦干净,别满嘴的油水……”   丁小花连连点头,这个秘密,她一定会牢牢守住的!   想起之前听到又不敢问的,丁小花又道:“赵姑娘……那你说,太子殿下他,不会真自尽了吧?”   赵以澜连忙比了个嘘的口型,低声道:“我看多半是假的,你莫多想,也别说给你家殿下听到了,免得他担心,对伤势不利。”   丁小花慌忙点头,不敢再提。虽说跟赵姑娘不过相识一天,如今赵姑娘却已成了她的主心骨,她想,只要跟着赵姑娘,自己便不会有事,还能有今日这般好吃的呢!因此,赵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定要谨记在心的!   赵以澜双手托腮坐在灶台前烤火,明灭的火光映得她双眼亮晶晶的。方才插科打诨把话题岔过去了,没让魏霖问他家情况,可他迟早要晓得的。太子自尽一事究竟是真是假,她到底要不要将坊间流言说给他听?   难办啊。   思虑再三,赵以澜还是决定先不说了,这种没影的事,说了反倒徒增烦恼。当然,她如今好感度多了,是可以帮他问问系统里面的“问答”,但是……2点好感度呢!她舍不得……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问题,过段时间迟早要晓得的,她那点好感度还是省下来以防不测吧。   粥煮好了,赵以澜盛了一碗,等稍微凉了些,才端着走进屋子。   她视线微微一扫,见油纸上的肉片都没了,心里一松,面上便带了笑,也不提这茬,只笑道:“粥好了,吃一点吧。”   魏霖正躺着,见赵以澜进来也不看她,等她把粥放在了床边凳子上,他才背对着她用一副施舍的语气说:“我换下的衣物里应当有块玉佩,若你缺钱,便拿去当了吧。”   赵以澜暂时不缺钱,但听到他的话,她依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位皇孙倒还挺会为人考虑。   之前魏霖身上扒下来的衣裳都还堆在地上,那一身血衣不太好处理,丢出去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一时间赵以澜便任由它放着。她走到血衣旁蹲下,只用指尖掐着没血的布料抖开,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那块玉佩。   她拿着玉佩走出屋子,打了水将染血的玉佩清洗干净,再拿布擦干,回到屋子里。   “这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你还是放着吧。”赵以澜抓着玉佩的绳子,将它垂挂在面朝墙的魏霖眼前,“你瞧,我已洗干净了。”   魏霖不接,只道:“我家这样的东西数不胜数,你只管拿去便是!”   赵以澜道:“我真不是跟你客气,这个一拿出去,只怕就被有心人发现了,到时候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魏霖不吭声了。   赵以澜笑道:“你有心了,不过放心,我有银子。之前我还以为我用光了银子呢,没想到在衣服夹层里翻到了银票,我之前忘记了。”   魏霖转过头来看她:“既然有银子了,几时去买新被褥?”   赵以澜愣了愣,她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个……我看今日日头不错,晒晒就好闻了嘛。”赵以澜笑道,“来来,我帮你把被子抱出去晒。”   魏霖恼怒地瞪她:“你!”   赵以澜只当没看到他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睛,掀开被子,又将新买来的衣裳盖在他身上,这才抱着被子出了门,让小花帮忙将晾衣杆摆放好,随后二人一齐把被子晒上去,包括她们自己屋子里的被子。   赵以澜回到屋子里,指了指一旁的白粥:“你这会儿要吃么?要不要我帮你?”   魏霖冷哼一声,自己挣扎着要起身,赵以澜连忙扶了他一把,口中道:“你不要勉强,不然伤口若裂开了,我还得花钱去买药,太贵了……”   “你可真啰嗦!”魏霖哼道。   赵以澜耸耸肩:“好吧,那我不说话了。”   她在他床边坐下,端起白粥,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魏霖之前也不是没吃过她喂的东西,这会儿也不矫情,张嘴便吃。   他的视线起初在白粥上,过了会儿慢慢抬起,只见赵以澜小心地舀一勺白粥,放到他嘴边,等他张嘴,又慢慢地喂进去,神情平和而温柔。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慌忙垂下视线。   赵以澜并未察觉魏霖的异样,等一碗白粥见了底,她起身准备出门。   却听魏霖道:“我有话问你。”   赵以澜心里一叹,转头笑道:“什么事,你说。”   魏霖道:“你今日说是出去探消息,外头究竟如何了?”   “大皇子府依然被围着,并未听说别的。”赵以澜道。   魏霖皱了皱眉:“就这样?”   赵以澜长叹一声:“我就是个普通的弱女子,能探听到什么消息?你也别多想,养好身子才能考虑下一步。”   魏霖神情凝重,半晌道:“我要你去找我的外祖父。”   赵以澜挑了挑眉:“你的外祖父是谁?”   “吏部侍郎段正。”魏霖道。   赵以澜想了想,问他:“我若去找了他,便能将你交于他照料?”若能丢掉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她自然高兴。   魏霖抬眸,见赵以澜杏眼中那即将如释重负的喜悦,心底忽生不悦,闷声道:“对。”   赵以澜不太清楚一个吏部侍郎是否有那个胆子跟皇帝作对,可若魏霖自己相信他,那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隐隐觉得,若太子自尽的事是真的,必定没那么简单,或许也是企图暗杀魏霖的那个庄王搞的鬼。   她点点头道:“你告诉我他住何处,我找上门去看看。”   魏霖拿起那玉佩给她:“拿着这个去。他家在城东石狮子街北,段府。”   赵以澜接过,怕夜长梦多,她说道:“那我这便去了,你好生养着,有事喊一声小花。”   她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一脸严肃的对魏霖道:“此事风险颇大,若成了,你将来翻了身,可要记得我的恩情呀。”   魏霖未料她回转来就只为了说这个,冷笑一声:“你放心,若我能东山再起,金山银山,任你挑选!”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金山银山倒不必了,我不缺银子,将来若你能翻身坐上那个众人争夺的宝座,万一哪天我不慎得罪了你,你能看在今日的恩情份上,放过我一回,我便心满意足了。”   魏霖定定看着赵以澜,郑重道:“我应你。”   “那便一言为定了。”赵以澜笑了笑,摆摆手转身出了屋子。对丁小花叮嘱几句后,她便出了院子。   城东石狮子街并不难找,赵以澜一路走一路问,还没找到地方,却忽然发现气氛不对。   一队队锦衣卫满脸肃穆从街上走过,有些队伍停下,进入街边的店铺以及人家,仿佛搜索着什么。   赵以澜心中一沉,拉住身边一人问道:“小哥哥,这、这是在做什么啊?好吓人啊!”   那人原本正满脸惊慌地经过,被人拦住正要发火,却见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不禁压抑了怒火低声道:“这是官差在捉人呢!捉的是朝廷钦犯,挨家挨户在搜呢!”   赵以澜一脸忧惧:“是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那种朝廷钦犯吗?”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小丫头,你也赶紧回家去吧,我得去瞧瞧我家婆娘有没有被吓着了。”   “那小哥哥再见!”赵以澜松开那人,他便脚步匆匆离去了。   她站在路边,右手边是她之前前进的方向,左手边是她来时的路。像锦衣卫这种搜法,他们住的那个小院迟早会被搜到,她是继续去寻吏部侍郎,还是回去看看?   赵以澜考虑了不过两秒,便掉头往回跑去。那两人,她实在放心不下。   路上匆匆走动的人不少,大约都是被这阵仗给吓到的普通百姓,赵以澜这奔跑的举止便没那么突兀了。   她跑了一刻钟,距离小院越来越近,心里便越紧张,若锦衣卫已然找到魏霖了呢?   拐角便是小院所在街道,原本冷冷清清的街上出现了不少人,都是被锦衣卫惊出来的,他们站做一堆,看着某个方向指指点点。   赵以澜心中咯噔一声,靠近了便听到他们在说抓人的事。   “听说官府要抓的是个江洋大盗!真真吓死人了,咱们这儿怎么会藏着那种人呢?”   “我看不一定。你们晓得不,之前李大郎家那个院子,这两天似乎有烟火,我还没见过里头有人进出,也不知是不是官府要抓的贼人!”   “我也没见过,那户人家神秘得很呢!喏,官府这会儿在找的,不就是那院子?”   赵以澜躲在人群后头看向前方,只见她临时用来做避难所的小院外,此刻围满了锦衣卫。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将院子包围得水泄不通,有人从里头扭送出一个挣扎呼喊的女子,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虚弱要人搀扶的少年。   那是小花和魏霖!   赵以澜听到她跟前的人们在说话:“咦,这俩孩子,就是江洋大盗?”   “要我说啊,人不可貌相,别看他们岁数小,手里还不定沾了多少人的血呢!”   “我看不像啊,那小丫头就跟我家闺女一般大,哪儿就能杀人了?那小伙子就更不行了,瞧他那脸色惨白的样儿,怕是连块瓦片都拿不起来。”   “也是啊,哟,那小伙子肚子都红了,啧啧,可真是造孽啊!”   赵以澜蓦地抬眼看去,魏霖被带出来的时候只穿着白色中衣,那些锦衣卫的动作很粗鲁,这会儿他腹部伤口裂开,晕红了一大片,极是刺目。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被抓着往前走的魏霖忽然看了过来,双目越过一众人,直勾勾落在赵以澜身上。   赵以澜一惊,距离虽不远,她却是躲在人群后,魏霖怎么就能瞬间寻到她?   她顿时有些紧张,若魏霖叫出她来……   然而下一刻,魏霖却转开了视线。   赵以澜微微一怔,呆呆地看着魏霖,他再不往她这边看,安静地任由锦衣卫将他带走。   她知道他一定看到她了,他这是……不想连累她?   赵以澜确实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出手相救。   这一次跟在大皇子府是不同的。昨日在大皇子府,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她救人之后也可悄无声息地离开,万一出了问题,丢下人就能逃走。然而今日不同,她若是出手救人,就是与朝廷为敌,今后只怕要被通缉了。况且,她并不觉得,自己去救就一定能救成功,城里四处抓人,唯有出城才安全,然而想也知道,许都必定已经戒严,她怎么可能带着两人逃出城去?   就在赵以澜犹豫的当口,屋顶上忽然跳下七八个蒙面黑衣男子,目标正是锦衣卫包围之中的魏霖! 第10章 又救人一命   锦衣卫把魏霖抓回去只会关入大牢,还不一定会出事,然而这几个明晃晃冲着魏霖而来的黑衣人,满身杀气,怕是要将他当场格杀吧!   赵以澜不再犹豫,从系统面板中购买了一颗轻功丸和一颗内功丸,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好感度瞬间变成4点,她一阵肉痛——等救下了魏霖,无论他将来有没有办法翻身,她都要他赔她!   赵以澜一口气吞下两颗药丸,昨日那熟悉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她心头一定,扯过一位大娘盖篮子的花布巾,往自己脸上一挡一系,向前方飞跃而去。   锦衣卫见有黑衣人突袭,纷纷拔剑出鞘,围拢在魏霖身前。他们要抓的是皇孙,同时却也要保证他的安然无恙,自然不能让贼人伤了他!   锦衣卫大汉将军们平日里演练的是一套适合于所有人的制式武技,跟江湖中选取骨骼惊奇者好好培养的精英教学自然是小巫见大巫,围在魏霖身前的锦衣卫跟黑衣人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几招之后便被打退,其中一个黑衣人那充满杀气的长剑已然来到魏霖眼前。   魏霖有些功夫底子,然而毕竟昨日才重伤,连走路都勉强,原本搀着他的锦衣卫迎敌去了,他站立不稳,早已单膝跪地,是最后属于皇室子弟的尊严支撑着他,不让他在众人面前倒下。长剑带着森然戾气刺到他跟前,他瞳孔一缩,却无力抵挡。   眼前淡黄色身影一闪,一道雄厚内力从一个娇小的身影掌中推出,杀到他面前的黑衣人瞬间被打飞。   赵以澜一掌打飞那黑衣人之后,立刻转身背起魏霖,她看了丁小花一眼,她在另一边,与她和魏霖之间隔着好几个锦衣卫和黑衣人,她一咬牙,背起魏霖便施展轻功转身逃去。她就只会拿内力拍人,偷袭,或者正面单挑还有胜算,可对方人一多,她便无能为力了,怕救不出小花反倒把自己和魏霖搭上,她只能暂且舍弃她。小花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只要乖乖交代出她知道的事,他们应当不会太为难她……   赵以澜此时内功和轻功都很卓绝,带着魏霖逃出一条街后她边跑边问:“最近的城门在何处?”   魏霖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环着赵以澜防止自己掉下去,他尚还震惊于她的出手相救,在她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一遍后,他才低声说:“正前方,两条街外。”   赵以澜有点慌:“你说这会儿城门关了么?若从城墙上翻出去,可会被弓箭手射成刺猬?”   城里大搜查,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必须逃出城去。只是也不知城门处的防守力量如何……若她跑得足够快,或许能赶在城门守卫得知她救人从而组织起来警卫之前逃出城去。   魏霖道:“以你的轻功,不必走城门,从城墙上出城更好。”   赵以澜一想也有道理,一般城墙十来米高,她这卓绝的轻功翻个墙并无问题,关键要在城墙上巡防空隙时逃出去……   赵以澜很快便到了城门附近,此时宽大雄壮的城门只留出个小门,进出都要接受盘查。她连忙背着魏霖远远地沿着城墙飞跃,墙头每隔十来米就有人站岗,最近虽无战事,但城里出了大事,此刻站岗之人倒是纷纷面露严肃。时不时还有一小队人从城墙上经过,查看四周。   在赵以澜观察、等待时机之时,背后魏霖突然道:“你不是说要丢下我的么?何必回来救我?”   赵以澜一愣,她看不到魏霖的表情,却似乎能听出他平淡语气中的别扭,甚至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委屈。   “有人要杀你,我若不救你,你就死了呀。”赵以澜道。   魏霖紧追不舍:“若没人来杀我,你便会任由我被锦衣卫抓走?”   赵以澜干笑一声:“锦衣卫抓你,你也不见得有事……”   魏霖原本松松圈着赵以澜脖子的手紧了紧,后者登时心中一紧,怕他一时冲动要勒死她。   魏霖道:“便是此刻,快走。”   赵以澜微怔,见城墙上一个小巡逻队刚走不久,下一个还未来到此处,便立刻提气,瞬间飞上墙头。站岗士兵见有人飞身而上,一怔后立刻围拢过来,然而赵以澜本就并未存着跟人缠斗的心思,飞跃过士兵便跳下城墙。   失重的感觉令人心悸,赵以澜瞪大眼,等自己稳稳落地,才放下心来。身后已然擂响战鼓,她不待歇息,拔腿便跑,一瞬间便飞跃出一里地,将身后刚刚集结起来的士兵远远抛在后头。   赵以澜脚不沾地,马不停蹄,直到飞身进入距离许都城五六里地的一处山林,才慢下脚步。她离开许都士兵的视线之后特意拐了个弯儿,若他们按照原先的印象直接追出来,是找不到他们的。   山林茂盛,林中幽静,唯有虫鸣鸟叫声。赵以澜继续背着魏霖,想寻一处安全的落脚地,绕过一道山峰,却见山腰处有座庙宇。她心中一动,飞快赶过去,近了才发现那是小说影视剧之中最常出现的破庙,四处漏风,早已破败不堪。   想着好歹有瓦遮头,赵以澜带着魏霖冲进庙中,轻轻将他放下。   魏霖腹部的伤口崩裂,此刻早已鲜血淋漓,他面色惨白,却强撑着不肯昏迷过去。   赵以澜看他这倔强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她不禁柔声道:“你歇会儿,我去四下看看。”   她转身要走,衣袖却被魏霖扯住,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准备抛下我?”   赵以澜敏锐地察觉到他冰冷语气下的恐慌,连忙安抚道:“我若准备抛下你,一开始便不会救你。你且安心,你欠我两条命呢,不收回利息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魏霖盯着赵以澜看了许久,漆黑如墨的双眼似乎要透过皮肉看到她的内心,许久他才慢慢松开了紧绷的手指。   赵以澜怕他跟自己拼命,忍住揉揉他脑袋的冲动,走出破庙,绕着它转了好几圈。这儿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自然也没什么吃的,她走远了些,忽然惊喜地发现山间有一大丛拐枣,欢快地摸出之前从大娘手里抢过来的花布巾,摘了不少拐枣,边摘还边吃上了。这拐枣长得如同干树枝一般,实则香甜可口,清爽好吃,勉强可用来充饥。   赵以澜捧着一包拐枣回到破庙之中,刚踏入之中便对上魏霖直勾勾望着外头的双眼,心中一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东西一块儿摔了。她稳了稳身形,快步走到魏霖跟前,盘膝而坐,笑眯眯道:“说了不会丢下你便不会食言,你瞧我这不回来了么?来,吃点东西。”   看着赵以澜献宝似的捧到自己跟前的“干树枝”,魏霖别开视线:“我还未落魄到要吃树皮充饥的地步!”   赵以澜失笑:“这可不是树皮,这叫拐枣,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   魏霖不信,也不尝:“我不饿。”   他话刚说完,嘴还未来得及闭上,就被赵以澜塞了根拐枣进去。他怔楞片刻,随即怒瞪她,一双厉眸不怒自威。   从前他家中下人一见他发火便战战兢兢地噤若寒蝉,然这一套在赵以澜这儿却不管用,她甚至还把塞入他嘴中的拐枣又往里戳了戳,面上略带了些期待的笑:“真的好吃,你尝尝呀。我好多年不曾吃过了,这可是好东西,我跟你有缘才同你分享的。”   魏霖面色复杂地看着赵以澜,嘴里的东西吐也不是,吃也不是,最终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中,他缓缓咀嚼起来,甜丝丝的汁液在口腔中打了个转,迫不及待地进入他的体内。   他不得不承认,这名为拐枣的东西,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赵以澜见他吃了,面上绽开喜悦的笑容,声音里也带了喜意:“我没说错吧,果然好吃吧?”   魏霖没有答她,赵以澜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他腹部那一片红色所吸引,面露不忍。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那几两碎银,便是一小包还未用完被她随手带在身上的金疮药,她心头一喜,对魏霖道:“你快躺下,我再给你上点药。”   魏霖依言躺下,在赵以澜剥他衣裳时,虽眉头一皱,面露痛苦,却硬生生忍住了。   赵以澜动作很轻,把棉布解开,也不忍多看,洒上金疮药后只能再用那染血的棉布包上。她面露愁容,伤口这会儿已不流血了,然而若是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和照料,只怕伤势会加重。先前她选择在城内找了个无人的院子住下,等魏霖醒来后又没有立即出城,便是顾虑到他伤重无法行动,可人算不如天算,她和魏霖终究还是狼狈出了许都。   魏霖精神不济,换了药后茫然睡去。临睡前,他悄然拉住赵以澜的衣角,并告诉自己,他怕她趁着他睡着后跑了,虽情势糟糕,他睡去前神情却很是放松。   赵以澜看着自己的4点好感度长吁短叹。好感度可真是太难涨了,不经用啊……更难办的是,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她看看身边已酣然入睡的魏霖,微微一叹。许都周边的村庄是去不得的,而他这一身伤也不适合长途跋涉,为今之计,只好明日去附近农家买些吃的用的,勉强在这破庙里过上几日,等他身子好些,能动了,再想旁的出路。   赵以澜坐得累了,想起身换个姿势走走时才发觉魏霖抓住了她的衣角,她瞥了魏霖一眼,心底一软,却又稍稍用劲,挣脱开他的手指,起身在破庙之中踱步。   天色渐晚,破庙之中没有光源,唯有清冷的月光如白练垂落大地。她渐渐觉得冷了,再看魏霖,他面色微微泛了红,竟似乎有些发烧。   她连忙抚上他的额头,确实有些烫,再看他身上,只穿了身单薄的中衣,又受着重伤,难免容易感染生病。   赵以澜没在破庙里找到任何御寒的东西,手上没有火折子更生不了火,想了想只好脱去自己的外衫,抱着他,将外衫罩在二人身上。外有衣裳挡风,内有她的体温,想来总有些保暖作用吧。   不知过了多久,魏霖身上的热度不降反升,似乎很难受,他睁开了眼,凤眸中水光涟涟,带着一丝茫然。他很快感受到此刻自己的状况,无论是身体的灼热,还是被人圈着的姿势……他动了动身体,满心烦恼并未睡着的赵以澜立刻问道:“你醒了?是不是很难受?”   魏霖稍稍退开,看到她只着中衣,将外衫盖在二人身上,看到她紧皱的眉,眼底的关切,他心底某处似被击中,怔怔开口,声音嘶哑:“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赵以澜一怔,理所当然地说:“我看中你的未来潜力了呀。你好歹是个皇孙,落难是一时的,等你将来东山再起,我不就赚翻了么?”   魏霖似有些呆愣,怔怔反问:“若我这辈子都是个见不得光的逃犯呢?”   赵以澜浑不在意地说道:“那就当我发了回善心吧。你呢,就找个避世之所隐居,平平安安过这一生,也不枉我浪费……咳,浪费精力救你。”   魏霖眼中光芒一闪,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哑声道:“以澜,我……若我……我……”   到底此刻身体不行,他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便眼皮子一耷拉又昏睡过去。   赵以澜微微一叹,她没有退烧药消炎药,这又是个荒郊野岭,只希望这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孙,身体的抵抗力能好一些吧。   后半夜,魏霖身子滚烫,如同八爪鱼般抱住赵以澜,甚至呓语不停。赵以澜虽然担心,却毫无办法,只能向自己的系统祈祷:系统在上,请保佑魏霖这小子能撑过去并能东山再起当上皇帝吧,阿门,这样我的几颗小药丸也不至于打了水漂……   或许是系统听到了赵以澜那虔诚的祈祷,近天明时,魏霖身上的热度渐渐褪去,他人也安稳下来。赵以澜提心吊胆了一夜,这才放松下来,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清晨,阳光透过破败的屋顶射入庙内。   魏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睁开了那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目。他发现自己正靠在赵以澜肩上,双手紧紧拥着她,甚至连脚也翘在她身上。而她,揽着他的肩膀防止他下滑,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似在沉睡。他视线微斜,眼旁是她略微敞开的衣襟,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他似看得入了神,被他环抱着的这具躯体如此柔软娇嫩,令人舍不得松开。   他没有动弹,再度闭上双眼。   他的头还有点疼,片刻后他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   是她,将他从刀光剑影中救了出来,明明说好了一旦情势危急,她便会丢下他,他明明看到了她,也赌气转开了视线,不愿向她求救,可未料她依然救了他。昨夜他高烧不退,万分难受,唯有她在他身边,她不顾名节,用她的身体温暖他,看护了他一整夜……   这具温暖柔软的身体,他这辈子都不愿松开。 第11章 起誓与离别   魏霖抱着赵以澜,不一会儿又再度睡去,呼吸平稳。   临近中午,他才再度醒来,赵以澜还未醒,他也不吵她,只微微退开些许,眼神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身上。   他伸手,因乏力而微微颤动的指尖缓缓前行,最终触碰到了她的肌肤。她的面颊有一点灰,却无损她的美貌,甚至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在他指尖下滑的时候,她眼皮一颤,睁开了那双一向灵动的杏眼。   “你醒啦?怎么样,好一点了么?”赵以澜刚睡醒,还有些迷糊。   魏霖收回手,没有回她。   赵以澜揉揉脑袋,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担忧地看他:“你不舒服?”   魏霖看她许久,方才缓声道:“以澜,我要娶你为妻。”   赵以澜:“……”她定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吧?   赵以澜伸手掐了掐魏霖的脸,问他:“疼不疼?”   魏霖定定看她,低声道:“疼。”   赵以澜道:“疼还不快点醒过来?你是在做梦!”   魏霖一把抓住赵以澜的手腕,认真看她:“我并非随口一说,我已想过,我定要娶你为妻。”   赵以澜呆呆地看着魏霖,问他:“你今年几岁?”   魏霖不知她是何意,沉稳回道:“十四。”   赵以澜指指自己:“我今年才十二。十四的你跟十二的我求婚,你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不荒谬!”魏霖反应很大,他激动地说,“我知你并非一般女子,我也并非一般男儿,你若觉得太早,我会等你,待你到十五岁及笄,我再娶你进门。”   赵以澜只觉得头疼,十四岁的男孩跟自己求婚,她该高兴自己的魅力么?可他毕竟只有十四岁啊,而她心理年龄二十五,这是犯罪好不好!古人早熟不关她事,她是纯种的现代人啊!   “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得听你爹娘的。”赵以澜干笑。她想着先稳住他,等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放下,她便能溜之大吉了。   “我爹全听我的,我娘在生我时早已去世,我的继母管不着我。”魏霖的目光胶着在赵以澜身上,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   赵以澜觉得头更疼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愿意?”   魏霖目光一凝:“为何?”   赵以澜耸耸肩:“那还用说么?你如今可是逃犯,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逃犯?若你将来能回到皇城去当你的皇太孙甚至皇帝,我就更不可能嫁你了。”   魏霖眉头紧皱,满面不解。   赵以澜指指自己:“你也晓得我跟普通女子不同,像我这样的,若要嫁人,对方必定得对我一心一意,连通房都不能有,你说你将来要是当了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是饶了我吧!”   魏霖略一思索便看着赵以澜,语气郑重:“那我便对天起誓,今生我只会有你一人,别的女子,与我来说都是泥人,我看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赵以澜没把他的起誓当回事,这种话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她怎么可能相信……哎,不对,她为何要认真考虑一个少年的求婚啊!   可面前的少年,模样认真坚定……   赵以澜心中一叹,任何人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偏还固执得很,只怕无论她怎么说,都无法打消他的念头。不如不说了,等将他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到时候她便一走了之,而他,找不着她,时日一久,自然就会忘了,将来哪一天他们若能再见一面,说不定还能将今日的事从记忆中取出来当做笑谈,他也会感激她如今的不嫁之恩。   “这个……晚些时候再说吧,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逃脱追兵,以及治好你的伤。”赵以澜避而不答。   魏霖面露失望,只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又咽下了不满。他不能以逃犯的身份娶她,他要给她最风光最尊贵的地位和排场,他必须回到许都,拿回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一切。   见魏霖不说话了,赵以澜心里一松。她让魏霖靠在墙上,自己起身拉伸了下腿脚,蜷缩了一夜,她浑身酸痛。   魏霖将盖在她身上的衣裳还她。   赵以澜并未拒绝,拿回后飞快穿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踱步间,她看到了地上掉出来的玉佩,忽然眼睛一亮:“殿下,我有一个想法。”   魏霖道:“不要叫我殿下,我名魏霖,字子林,唤我子林便好。”   赵以澜一愣,见魏霖神情严肃,只怕若拒绝又是一番言语官司,便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含糊带过:“我想,我先回许都去探探情况。当时我蒙了面,回去后也无人认得出我,弄清楚情形,再做打算。”   魏霖皱眉:“太过危险,我不愿你以身涉险。”   赵以澜道:“躲在这破庙也不是办法,迟早要出去瞧瞧的,我闯荡江湖多少年,这点危险还不放在心上。你先前不也见识过了么?我的轻功和内力,在这世上无人能敌。”   魏霖想起她先前展露的那一手,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却也明白只要不被军队围上,许都任由她出入。   见魏霖仍然眉头紧皱,赵以澜柔声劝道:“你且安心,我保命的手段多着呢,又岂止武功一项?”   魏霖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赵以澜看着他:“……不能说。”   魏霖似有些不悦,到底不再阻拦她:“那你……小心着些,我在此处等你安然归来。”   赵以澜笑笑:“一言为定。”   她拿上玉佩,走出破庙,于门口又回头看他,笑着摆了摆手。魏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待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垂眸静静等待。   赵以澜走了一刻钟,便有些痛苦了。   当时她借着轻功和内力才能轻轻松松带着魏霖来到那间破庙,如今得用她的两双肉腿走回去,实在折腾人啊……   赵以澜走到半途就饿了,忽然想起破庙中一人待着的魏霖,怕他给饿坏了,不过她走之前采摘的那包拐枣都还在他身边,稍微能解解馋,总比她出来得急,身上什么都没带来得幸福。   赵以澜走了半个多时辰,路上遇到辆进城的牛车,花了一钱银子搭了趟顺风车。银子给得多,车夫便对赵以澜十分客气,她说自己累了想睡觉,等到了城内再将她叫醒便可,万一有人问起,说她是他孙女,也好少些麻烦。   车夫也不去管她究竟为何这么说,见她侧躺在马车稻草堆上睡了,他赶车时的动作越发小心,省得吵醒她。   赵以澜昨夜没怎么睡好,再加上走了半个多时辰的路早已累得浑身酸痛,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牛车到了城门口,照旧与昨日一样,只留一道侧门供人出入,旁边站了两排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侧门口,若有人有异动,便会被当场拿下。因这肃杀的气氛缘故,侧门这儿出入的人虽多,却寂静无声,百姓们排队进出,谁也不敢说话。   领头的目光落在牛车上,视线扫过蜷缩在那儿的稚龄少女,只稍稍顿了顿便挪开了目光。虽城门守卫依然固若金汤,然而领头的几位都有数,昨日上头要抓的人早跑了,他们如今继续守在许都城门口,早已抓不着人,心底松懈不少。   赵以澜是被车夫叫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已到了城内一条她不认识的街道中。她跳下车,将身上沾的稻草拍下,问了车夫石狮子街的方向,这才迈步而去。   路上经过一家包子铺,她忙停下买了俩包子,边吃边往石狮子街走。想她前日还吃着明月楼的珍馐宴,今日就落魄街头只有包子吃,实在可怜。她也想顿顿吃大餐,然而她实在舍不得拿好感度换银子啊,只好忍了。   石狮子街相对僻静,赵以澜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段府,摸到门前对门房道:“叔叔,段大人在吗?”   赵以澜在破庙中坐坐躺躺,又在稻草堆里打过滚,这会儿模样狼狈,门房当她是要饭的,摆摆手赶人:“快走快走,我家大人哪会见你这小乞丐?去别的地儿要饭去吧!”   赵以澜摸出怀中银两递给他看:“叔叔你瞧,我有银子,我可不是来要饭的。”   门房愣了愣,上下打量赵以澜片刻,皱眉问她:“你找我家大人何事?”   赵以澜道:“其实并不是我要找你家大人,是一位小哥哥,他有话让我带给你家大人。”   门房略一皱眉:“什么话?”   “不能说给你听的,要亲口告诉你家大人。”赵以澜一派天真无邪的面容,“那小哥哥说了,若我能帮他传话,便给我很多很多银子。”   赵以澜将自己摆在传话的位置,而不是救下魏霖的人,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虽说魏霖信他的外祖父,但她可不敢全信,总要留点心眼。   门房原本打算直接赶人,可见面前这脏兮兮的丫头全没有那些小丫头片子的懦弱娇羞,又有些不卑不亢,心里到底有些迟疑不定,咬咬牙说:“那你等着,我去通报我家老爷。”是否要见,还是交由他家老爷决断吧!   “多谢叔叔,我等等无妨的。”赵以澜笑道。   门房进去后没一会儿,便快步走了出来,对赵以澜道:“小姑娘,我家老爷请你进去。”   “多谢叔叔。”赵以澜笑着迈进了段府大门。   在门房的引导下,赵以澜穿过一道长廊,前花厅,又跨过两道门,才被门房带到一间古朴典雅的屋子。里头文玩古物,鳞次栉比,角落一张红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书桌旁背对她站着个仙风鹤骨的男人,即便只是背影,也是儒雅端庄。   听到门房的禀报,他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心里暗暗评价,魏霖的鼻子长得有些像他的外祖父,一样高挺,但魏霖的身上并无他外祖父的儒雅气质,反倒是更多些专属于皇家的清贵。   “是谁让你来传信的?”段正开门见山,语气略有些急切。   赵以澜语气天真:“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好看小哥哥。”   段正目光一凝,眼里闪过一丝焦躁:“他在哪儿?如今可好?”   “不太好,快死了。”赵以澜歪了歪脑袋,“他让我来传信的时候便已流了不少血,如今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段正身形一震,几步走到赵以澜跟前急切地说:“快带老夫去寻他!”   赵以澜仰头看他:“那我的赏银呢?那小哥哥说了,只要我替他传话,便给我好多好多银子。”   她此刻目光纯洁,眼里似乎只有银子,任谁都只会认为她跟她口中的小哥哥毫无瓜葛,一点儿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段正愣了愣,立刻道:“你给老夫指路,老夫便给你……一百两!”   赵以澜高兴地点点头:“好啊!不过,那小哥哥说了,有人在追杀他,我看他挺可怜的呢,段大人您是不是也想杀他,所以他想让您给他收个尸啊?”她顿了顿,叹息了一声说,“若段大人您也想杀他,我也不知该不该给您指路了,那小哥哥长得可好看了,我不太想他死。”   段正正色道:“他是我的外孙,我唯一女儿的独苗,我怎会害他?你快带我去,迟了怕他撑不下去!”   他边说边高声呼唤家人,急忙准备马车。   赵以澜道:“段大人,小哥哥说,想杀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帝,您敢跟天子作对吗?”   段正有些意外地看向赵以澜,他没想到她居然知道那么多,他面上闪过一丝悲悯,眼底有些凝重,片刻又松开皱紧的眉道:“皇上两日前是被贼人蒙骗,然而今日早上,他已得知真相。只可怜了太子殿下,在狱中自尽,竟未等到皇上为他沉冤昭雪的一天。”   赵以澜心中一震,太子竟然果真死了?而这事,魏霖还一无所知……她心里有些酸涩,那个倔强的少年,等他得知自己父亲惨死之事,也不知会多伤心,他说过他母亲已逝,如今连父亲都去了,而他如今才十四而已。她倒想宽慰他几句,只是她今日见了段正送完口信后便该销声匿迹了,安慰他的事,自有他的外祖父劳心。 第12章 救人   所幸赵以澜还记得眼前有人,她没有泄露出自己的情绪,既然皇帝明白自己错怪了太子,等魏霖这个皇孙被找回来,自然是要好好补偿的。   “段大人,您带人去找那小哥哥的时候,最好暗中行事,或者多带些好手,小哥哥说了,除了锦衣卫要抓他,还有一些坏蛋要杀他呢!”赵以澜娇声提醒道。   段正目光一震,缓缓点头:“老夫定会小心。”   赵以澜四下张望:“段大人,我给你画幅画吧!”   “画画?”段正不解。   赵以澜见一旁有笔墨纸砚,也不等段正允许,便站到桌前,提笔在宣纸上画画。   段正迈步上前,盯着那画好一会儿才恍然:“这是……地图?”   赵以澜有些绘画功底,画一幅简易地图不成问题,她画完最后一笔,放下毛笔仰头对段正道:“段大人,您瞧,小哥哥就藏在这儿的一所破庙之中。您去接他吧,我要回家去了,我娘找不见我该急死了。”   段正拿起地图,视线在赵以澜身上转了转,这个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离家太久确实会令家人担忧。只是……   他笑了笑:“小姑娘,仅有地图难免不够详尽,老夫还要劳烦你带路。”   赵以澜歪了歪脑袋:“段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真是替小哥哥带话的呀?您是不是怕我骗您家银子?”   段正没想到小姑娘如此直白,面上有些尴尬:“那倒不是……”   他话音未落,便见赵以澜摸出块玉佩。   他瞳孔一缩,那是他外孙贴身带了十四年的玉佩,他自然不会认错。光这一块玉佩的价值,就足以抵百金了,然而最重要的倒不是它的价值,而是它的意义,这是他女儿留给外孙的。   “段大人,这玉佩是小哥哥让我拿来当信物的,怕您不信我。”赵以澜道,“别看我小,我可清楚单这玉佩的价值,远远超过您许诺给我的一百两,若我是骗您的,何必要拿着它来报信,您说呢?”   单这块玉佩,已足够证明她话的真实性,若非信任眼前之人,他外孙绝不会将玉佩托付给她。段正作了作揖,肃然道:“是老夫的不是。那老夫便送小姑娘回家吧。”   赵以澜摆摆手:“不用了,我认得回家的路,我家也不在城里,我要在城里买些东西再回家去。段大人,给。”   她递出玉佩,段正接过,又立刻吩咐家丁拿来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赵以澜。   赵以澜瞥了眼,也不嫌钱多,心安理得地收下,道谢:“多谢段大人,那我便走啦!您快去救小哥哥吧,好看的小哥哥应该活得长命百岁。代我向小哥哥道个别。”   赵以澜收了银票,在门房的引领下从后门出了段府,慢悠悠向大皇子府走去。   走了一路,她观察了一路,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她也不改变行进方向,片刻后便走到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被围困的境况早已不见,周围一片静谧,果然如同段正所说。赵以澜看了眼便打算走,忽见府门里跑出个小丫头,她定睛一看,眼神一亮——竟然是昨日被抓的丁小花!她竟安然回到了大皇子府!   赵以澜踌躇着是否要上去认亲,这毕竟是大皇子府门口,有些不便。她没有带段正去找魏霖,便是想着就此别过,免得见了面之后再多出些纠葛,如今见了小花,自然也不好相认啊……   丁小花走出府门后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蹲在墙角的身影,她快步走过去,递给对方几块拿帕子包着的糕点。   那人连忙抬头,惊讶地看着丁小花。   丁小花羞涩一笑:“对不住,我、我只有这些……”   “多谢姑娘!”那人感激笑道。   丁小花慌忙摇头:“不要谢我,这都是赵姑娘买的……”她说着面上有些黯然,随即晃了晃脑袋,“我、我不能离开太久,我该回了!”   “多谢姑娘!”那人点点头,目送丁小花走入大皇子府,呆呆地站立片刻,便抬脚随便选了个方向走。   赵以澜觉得,这世界一定有缘分这个说法,不然为何她偏偏又能遇上素衣呢?这个丁小花帮助的人,正是刘素衣!   素衣走的方向正跟赵以澜相反,她拔腿跟上去。   走出大皇子府的范围,等周围渐渐变得喧闹,赵以澜方才迅速拉近二人的距离,扯了扯素衣的衣袖。   素衣困惑地回头,随即便看到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贵人!”素衣惊喜道。   赵以澜连忙示意她小声些,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笑嘻嘻地说:“走啊,素衣姐姐,我带你吃好吃的去,有什么话一会儿慢慢说。”   素衣眼底满是浓浓喜悦,连忙点头:“好!”   赵以澜虽多了二百两银子,到底还是没有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带着素衣来到一家小茶馆,叫了两碗雪菜肉丝面,一人一碗慢慢吃着。   “贵人,奴原本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幸亏老天垂帘,贵人你平安无事。”素衣话语中是满满的庆幸。   赵以澜道:“不要叫我贵人了,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你叫我以澜就好。素衣姐姐,你为何会在大皇子府外?”   素衣闻言有些黯然:“那日殿下召奴进府,还未办妥契约,之后许多人都被抓,直到今日上午才放出来,府中管事见奴并非府中之人,便将奴赶了出来。”   赵以澜点点头,她又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有个主意从心底升起,踌躇片刻才问:“素衣姐姐,不知你是否很想留在大皇子府?”   素衣一愣,随即摇头道:“那倒不是……”她嘴角有些苦涩,“只是奴家中早已无亲人,如今大皇子府也不要奴,奴也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   赵以澜听着兴奋不已,微微一笑:“那素衣姐姐,你便跟我混吧!”   “诶?”素衣呆呆地看着赵以澜,不解其意。   赵以澜掏出银票悄悄给她看:“素衣姐姐,你瞧,我有银子了!”   素衣学过几个字,认出银票的金额,捂着嘴惊呼:“这么多!”   赵以澜得意道:“一位老先生见我乖巧可爱,给我的。”   素衣呆滞地看着赵以澜,只觉得她这话极其不合理,可她又不擅长反驳他人,心想既然是贵人说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便笑道:“姑娘天生丽质,本就讨人喜爱。”   赵以澜道:“素衣姐姐,你若愿意,我想在许都买个院子,你帮我住着,帮我打理,我不会管你平日里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律开销都交给我来想办法,你看如何?”   这便是赵以澜盯上素衣的原因。素衣无父无母,也不会有人找,而她在这古代也需要个住的地方,自己烧火做饭对她来说是种折磨,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   素衣万万没想到赵以澜竟会提出这样的事,盯着赵以澜看了半晌,忽然红了眼睛,当场要给她跪下。   赵以澜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素衣姐姐你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   素衣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只是眼里不停掉眼泪:“姑娘,您真是个好心人……奴,奴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别哭了,也别总自称奴了,我不爱听。”赵以澜笑道,“其实我先前并未对你说实话,我并不是许都人士,也有某些难言之隐,只希望素衣姐姐能原谅一二……”   素衣擦了擦眼泪,素净的脸上绽开清丽的笑容:“姑娘无需忧心。姑娘的事,素衣不会问,除非是姑娘想让素衣知晓的。”   赵以澜心头一松:“那素衣姐姐,今后请多关照。”   这个时代没有个人对个人的网络,但有类似中介的机构,二人出了茶馆,边走边问,寻到一间牙行。牙行的人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素衣和赵以澜虽衣着朴素,岁数尚小,又都是女子,却并未被看轻,牙人热情地介绍正在售卖的房屋。   赵以澜觉得买房是件大事,本想慢慢看慢慢挑选,然而牙人才刚开了个头,她便听到滴滴滴三声,面上仿佛还认真听着牙人口若悬河的描述,实则正打开系统面板查看。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2;好感度:4)   任务目标:舒鼎天(血翼阁阁主,许都东南面7345米。)   目标愿望:摆脱追杀,让儿子舒断念活下来。   系统商城   赵以澜稍微一想便明白这任务有多紧急。   有人正追杀这位血翼阁阁主,只怕是紧追不舍,令人喘不过气来,她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他就要被杀了。任务目标死亡,她会扣去三个成就点,三次任务就白干了。   意识到这次任务的紧急,赵以澜哪还有心思慢慢选房子,抓住牙人便问:“这个院子多少银子?”   牙人愣了愣,随即飞快回道:“八十两。”   赵以澜道:“就买它了!”   牙人登时笑逐颜开,准备契约去了。   素衣迟疑了片刻才道:“姑娘,咱们不去瞧瞧么?那院子有三进,只有咱们两人,也太大了些。”   赵以澜方才并未听牙人在说些什么,闻言道:“三进就三进,住不了就空着好了。”她拿出那二百两银票给素衣:“素衣姐姐,我有急事要先离开许都,这院子便以你的名义跟牙行那边签契约吧,等我事情办完,我再去找你。”   她已记下这个院子的地址,到时候直接去找素衣便是。本来她也放心让素衣自己慢慢挑,可等素衣挑了个好地方,她早已在外,这时代没有手机,她不好找她。先买下,若不合适,之后再换便是。   素衣虽很惊讶于赵以澜的匆忙,但她早说过并不会过问赵以澜的私事,此刻便果真将心中的疑惑和担忧压在心底,只将银票推了一张回去:“姑娘,那院子只要八十两,这二百两,太多了。”   赵以澜摆摆手:“不多,买了院子,还得买家具摆设,锅碗瓢盆,哪一样不要银子?你先收着,银子放素衣姐姐你那儿,我放心。”   素衣怔怔道:“姑娘……”二百两,并非一个小数目,她没想到姑娘会给予她这样的信任,她害怕自己当不起她的信赖。   “哎等等,”赵以澜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拿回五十两,可能有用。”   素衣连忙点头:“其实,二十两也足够一应器皿了。”   赵以澜粲然一笑:“我只要五十两便够了,剩下的素衣姐姐你可要好好帮我保管。”   素衣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豪情,用力点头:“我定不负姑娘所托!”   赵以澜找到附近钱庄,将二百两银子兑了出来,其中一百五十两给素衣,护着她一起回到牙行,随后便匆匆带着五十两去雇了一辆马车,趁着车夫准备的功夫,又买了些吃的用的治伤的装了个小包裹。   一切准备就绪,赵以澜坐上马车,催促车夫向城外驶去。   车子到城门口速度便慢了下来,天色渐晚,出城的人多了,进城的很少,一辆豪华马车从城外入了城,便显得有些引人瞩目了。赵以澜稍稍掀开帘子向外看去,目光在那辆马车上停了停,她觉得驾马车的仆人有些眼熟,算算时辰,那里头坐着的人,便是魏霖吧?   赵以澜放下帘子。她希望魏霖的伤能得到妥善治疗,早些康复,也希望他能尽快从父亲逝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赵以澜给了车夫十两银子,只要求他听从她的指挥,不问缘由。出了城后,赵以澜时不时查看系统面板,指挥车夫调整方向,当距离舒鼎天距离不足一千米时,赵以澜让车夫停下,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车夫虽觉古怪,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独自来到这荒郊野外,也不知是来做什么,可摸着怀里沉甸甸的十两银子,他紧闭嘴巴,什么都不问便驾车而归。   赵以澜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往系统指示方向走去。   她的好感度只剩下4点,实在舍不得花掉买轻功丸,可七公里的路,她走还不得走死呀?自然只好借助工具的力量了,若她会骑马,早自己买马骑出城了。   前方是连绵的丘陵,走了没一会儿,赵以澜发现舒鼎天的移动速度很快,跟她的距离以极快的速度在缩小。又过了不到一分钟,舒鼎天停了下来。   赵以澜心中一动,急忙加快脚步,他之前一定是在逃跑,这会儿停下来,只怕是被人截住了吧!   赵以澜耳中渐渐能听到人声,绕过一个矮坡,前方是一大片平地,眼前豁然开朗。   平地之中,一行人成扇形围绕在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周边,双方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便要动手。   赵以澜定睛细看,被包围的高个男人,却是以剑拄地,面色如金纸一般,似乎随时便会倒下。   包围圈中领头之人扬声大笑:“舒鼎天,你今日逃不过我们的天罗地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舒鼎天冷笑一声,虽身受重伤,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我舒鼎天纵横江湖几十年,你们这些黄口小儿要杀我,还早了一百年!”   “都这时候了还嘴硬,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且安心,等拿下你,我们会先留你一条命,让你亲眼见你的儿子凄凄惨惨地死在你跟前,我们再送你归西,免得你西去路上无人可陪!”领头之人大笑,便对身边人摆摆手,“上!”   眼看着这些人便要一拥而上将舒鼎天拿下,一道蕴含着磅礴力道的气劲猛然落在众人和舒鼎天父子二人之间,生生将众人拦住。   “是谁?”领头人惊惧道。   黑暗中,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步出,只见她衣着朴素,头上包着块素色头巾,将她的容貌隐藏其中。一道犹如银铃般的声音缓声道:“银月婆婆在此,谁敢造次?” 第13章 采阳补阴   与此同时,段府。   马车驶入段府,魏霖在家丁搀扶下慢慢步下马车,他的外祖父段正早已等候多时,连忙迎上去,双目已然赤红:“霖儿……”   “外公。”魏霖双唇苍白,低低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晃,若不是段正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早已倒下。   “我的孩儿,你受苦了。”段正紧紧握住魏霖双臂,早有人抬来椅子,将他扶上去坐好,正要抬起,魏霖却反手抓住了段正。   “外公,帮我报信的姑娘呢?”他没见赵以澜,心底有些牵挂。   他在破庙之中等了许久,当有人出现在门口时,他还当是赵以澜,谁知竟是外祖父派来的家丁,因对方手里有他给赵以澜的玉佩,他便知她去找了他的外祖父。既然他外祖父来接他入城,自然有他的考量,他相信他的外祖父,跟人回了城。家丁一问三不知,他心生焦急,见了外祖父便忍不住发问。   “她回家去了。”段正道。   “回家?”魏霖眉头一皱,“她并非许都人士,甚至连当朝皇帝是谁都不晓得,回哪儿的家?”   段正一怔:“照那小姑娘的意思,她家在许都城外……”然而,若真是京城周边村落的人家,绝无可能不知当朝皇帝是谁……   魏霖面色一变:“外公,你可有派人跟着她?”   段正道:“她不要人送,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魏霖突然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吓得段正慌忙道:“霖儿,万不可动气,你身上的伤可得小心着些。”   魏霖面色发白,以澜替他送信之后,竟不告而别!天下如此之大,他又要去何处寻她?   段正示意家丁速速将魏霖抬去救治,见他伤重,不免犹豫是否要此刻便将他父亲已逝的消息告知他,他怕他这外孙承受不住。   却听魏霖道:“外公,大皇子府情形如何了?我爹呢?”   段正望向自己外孙清俊苍白的面庞,心里长叹一声:“大皇子府已解围,然而太子他……已于狱中自尽了。”   魏霖瞳孔骤然一缩,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咬牙道:“不可能!”   段正长叹道:“霖儿,生死有命,你要节哀,如今大皇子府的荣辱,全在你一身,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我爹他怎么可能自尽,定是有人害他!”魏霖忽然想起赵以澜先前跟他说的,目眦欲裂,“是庄王!”   他伤重,又受了连番打击,一口气喘不过来,眼一翻便晕了过去。段正面色一变,慌忙指挥家丁将他抬进屋子里,让大夫好生诊治。看着魏霖昏迷时依然紧皱的眉,段正长叹,只盼望着他这心性不同常人的外孙能早日走出父亲惨死的阴霾。   另一边,刻意不去想自己不告而别后魏霖反应的赵以澜正面对着一众武林人士,他们只要看破她的虚张声势,她就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之前见舒鼎天即将被围杀,不愿见自己任务失败的赵以澜脑袋一热,花3点好感度兑换了内功丸,又将原本包裹着东西的素色布巾摊开,东西落了一地也不在意,迅速盖在脸上,出手后缓缓走了出去——她好感度只剩下3点,二选一之下选择了内功丸,没有轻功丸的加持,她只能慢慢走出去,好在如此一来,又营造出绝顶高手的淡然与深不可测,也不算亏。   她之前也想过要不要吃一颗轻功丸,直接抢了人便跑,一是她与舒鼎天父子素不相识,他们不会轻易信任她,没有他们的配合,她不可能带上二人,二是即便她能立即获得他们的信任,万一在场众人中有人拥有远距离攻击武器呢?那她当场就要被干掉了……   因此,一番权衡之后,她只能选择内功丸,并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成名已久的武林隐世高手,以此来吓退对方。因今日正好是满月,她便顺口称自己为银月婆婆,她此刻的人设是一个虽已经七十八岁,但因采阳补阴之术而保持外表稚龄的老妖婆。   “银月婆婆?”在场众人从未听过这个名号,领头之人不禁愕然。   赵以澜冷笑:“老身久不在江湖走动,没想到你们这些小辈早已换了一茬,竟不知老身名号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名号确实无人听说,然而刚刚眼前这自称银月婆婆的老者使出的一招,内力深厚,足足有一甲子的功力,在场之人,即便是内功最深厚者,也不过是她的一半。   “今日月圆,乃是老身出门寻一俊俏少年行采阳补阴之法的日子,老身心情好,你们若立刻滚,老身便饶你们一命!”赵以澜桀桀怪笑。   不但领头人闻之色变,舒鼎天父子二人面上也露出古怪之色。   领头人定定神,恭敬地拱手道:“前辈,是晚辈等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只是您久不在江湖,不知您身后护着的二人乃是何等杀人如麻之辈,晚辈们如今是在替天行道,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舒鼎天闻言冷哼一声。   赵以澜呵呵一笑:“你这小辈,是不是傻?你没听老身所用的是何等功法?老身又怎会在意你们是不是在替天行道?要么滚,要么死,你们自个儿选,老身只数到五,不想走的,便再也不要离开了!”   赵以澜用一种阴狠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语,又用她从系统那儿兑换来的磅礴内力往斜前方拍了一掌,顿时飞沙走石,气劲狂舞,土地仿佛都要崩裂。   包围圈上的众人纷纷退后,面色惊愕。   领头人脸色难看地看着不识真容的赵以澜,心中进退维谷。今日本能将舒鼎天就地格杀,谁知竟冒出个异数,以他们所见之功力,只怕即便他们一起上也是无济于事。既然这银月婆婆是为了采阳补阴练功法,护着舒断念的舒鼎天定不会任由儿子受欺侮,他若要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过两日,他们再过来收尸便是。   心里转过众多想法,而面前的银月婆婆不过念到二罢了。他拱手笑道:“既然是前辈看中的人,晚辈们自然不好插手,如此,晚辈们便告辞了。”   赵以澜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说:“好走不送。”   领头人对手下挥了挥手,众人转身进入夜色之中,很快消失无踪。   赵以澜借着内力,听到他们果真远离,最终消失在她内力感知范围外的时候,终于长舒了口气。   ——真是吓死她了,她还担心万一他们不肯走,等她数到五,就要完全暴露了呢!   四周静得可怕,赵以澜见系统并未判定任务完成,心里猜测不停,缓缓回身看向那父子二人。   之前离得远看不清,如今近了,她才注意到这父子二人有多英俊。舒鼎天有着美鬓长须,眉目立体深刻,虽面色苍白,却目光炯炯,而他身后的男子……不,或许该说是少年,比他矮上半个脑袋,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却有着更为柔和的线条,他面无表情,淡淡望着赵以澜。   赵以澜决定先开口打破三人对峙的沉默,她说:“啧,远看尚且过得去,近了却原来不过如此。算了,你二人滚吧,老身找别人去。”   她说着,转身将脊背暴露给二人,缓步前行。她边走边注意着系统面板,可系统始终并未判定她任务成功。莫非她得走得更远些,让舒鼎天认为已然安全,才算任务成功?   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紧随其后的是那少年低沉的呼喊:“爹!”   赵以澜吓得赶紧回头,任务还未完成,若舒鼎天就这么死了,她还不得哭死呀?   赵以澜快步来到舒鼎天跟前,他已昏迷过去,原先被他压制住的伤势全线崩溃,身上血流如注。   舒断念连点舒鼎天身上几处大穴,堪堪止住血。只是,舒鼎天内外伤交织,只怕没多久了。   赵以澜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任务目标都已昏迷过去,她要如何完成他的心愿?前半个摆脱追杀暂时是完成了,那后半个呢?让舒断念活下来又该怎样做才算是完成?   赵以澜正焦头烂额,却见那原本蹲在舒鼎天身边的少年忽然起身,慢慢向赵以澜走来。   赵以澜头皮发麻,控制着全身的力量才没有惊得后退,她还得撑着她属于前辈的颜面啊。   只见舒断念忽然一扯腰带,衣服前襟散开,露出他纤白的锁骨,他勾唇一笑,妖冶动人:“婆婆,你不是说要采阳补阴么?我愿助婆婆一臂之力。”   赵以澜瞪大双眼,他、他是被他爹的事刺激疯了么?自荐枕席是什么鬼! 第14章 父亲的请求   舒断念面容妖艳柔和,微笑间男女莫辨,如同血池中盛开的白莲,危险却动人。   赵以澜厉声道:“站住!”   舒断念停下脚步,歪头看着赵以澜,脸上似有疑惑:“婆婆?”   赵以澜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想看当初听到她的“人设”,魏霖那种快吓尿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的吧?谁知这回她碰到的人并非常人,她的人设必须得崩了呀!   “老身对你没兴趣。”赵以澜硬撑着回他。   舒断念勾唇一笑:“婆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对我没兴趣呢?我虽元阳尚在,平日里却也看了不少春宫图,必定能让婆婆满意。”   赵以澜:“……”这小子……他爹是血翼阁阁主,而血翼阁正是一宫一楼二阁中的一阁。该说不愧是邪教之人么?   如今赵以澜身上的内力还在,她倒不怕舒断念乱来,只是如此一来,她这任务就很难办了啊。舒鼎天昏迷着,她可不希望她跟舒断念纠缠的时候,他就那么死了。   “臭小子,你老子只剩一口气了,你倒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赵以澜一副教训孙子的口气,“老身虽行事不拘小节,却也没得采个热孝之人的元阳!”   舒断念笑了笑,一步步向赵以澜走来,眼神迷离氤氲:“婆婆……”   赵以澜眉头一皱,见舒断念离得过近,连忙后退,谁知舒断念却忽然变了脸色,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轰然倒下。   距离过近,赵以澜身上也被喷了些血水,她呆了呆,才走上前去:“舒断念?”   舒断念面上的艳靡不再,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似乎只剩一口气了。   赵以澜直起身,视线一会儿落在舒断念身上,一会儿转到舒鼎天身上,半晌茫然一叹——她要拿这俩大活人咋办?   赵以澜试着扶起舒断念,她内力尚在,力量不小,扶他并不吃力,只是他个子比她高,她若扶着他走,他的两腿便拖地了,她只好将他扛起,走到舒鼎天身边放下。   她盘腿在二人身边坐下,苦恼地看着他们。   好嘛,她该拿这两人如何是好?此刻城门已关,她没法带着他们回城去,且就算城门未关,她也不可能大喇喇扛着二人进城呀。而她的任务,还系在舒鼎天身上,她又不可能一走了之,她的3点好感度还未回本呢!   她也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不走,那些追杀舒鼎天的武林人士说不定还会回来看看,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赵以澜正苦恼,却见舒鼎天咳嗽一声睁开双眼。原本锐利的目光如同罩上一层迷雾,却仍然精准地寻到赵以澜的位置。   “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舒鼎天挣扎着坐起,捂着胸口肃容看向赵以澜,“我在江湖数十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我只有断念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他。晚辈斗胆请求前辈,救我儿一命,我愿将我几十年来的藏宝之地告知前辈。”   藏宝之地!   赵以澜眼睛放光,好在盖在头上的布巾挡住了她的视线,没有破坏她这“前辈”在舒鼎天心里的高人形象。   被舒鼎天叫做前辈,赵以澜心里不是不别扭的,只是谁叫她一时作死呢?如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老身虽不在乎你所谓的藏宝之地,然而看在你这护子之心的份上,老身便答应你。”赵以澜端着架子,试探道,“老身看你这儿子,身上似乎有难言之隐。”   舒鼎天道:“不愧是前辈,正是!我儿自小便中了丹毒,全靠我以自身功力护着,才未出事。前几日我得了一枚千年雪莲,得神医农桦指点,再加上一株千年人参,煎好后让他服下,再辅以七七四十九日的传功,便能彻底清除丹毒。那一株千年人参正在我的藏宝之地,谁知我带我儿来之时却被人识破追杀,若非前辈出手相助,我二人早已暴尸荒野。”   赵以澜闻言咯噔一声,即便她能成功找到那藏宝之地,也无法完成传功啊,再过不到三刻钟,她的内力就烟消云散了,哪来的内力能传功?   “呵呵,这倒不难,”赵以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老身的内力阴毒无比,只怕你家小儿支撑不住!”   舒鼎天虚弱地笑了笑:“前辈若能相助,晚辈自然不会劳烦前辈。我还留得一口气在,支撑个四十九日不在话下,传功之事自然无需前辈动手。只求前辈护着我二人到那藏宝之地,事成之后,宝物悉数奉上!”   赵以澜松了口气,这事她或许可以办到……   “如此,便指路吧!”赵以澜道,“我银月婆婆难得发一次善心,你便是死了,也给老身好好记住!”   舒鼎天拱手感激道:“那是自然,我与我儿,必记得前辈恩情,永生不忘!”   赵以澜不再说话,以一种前辈的姿态什么话都没说,接连不客气地扛起二人,在舒鼎天的指点下往前走去。   她已经肯定,她这任务,只怕是要等七七四十九天,把舒断念彻底治好了才算数。只求舒鼎天在这四十九天之前不要死了……   赵以澜没有轻功,即便已很努力了,依然走得不快,她怕舒鼎天质疑她为何不用轻功,然而舒鼎天或许是忌惮着她先前表现出来的实力和古怪脾气,竟一句也没提。   舒鼎天的藏宝之地距离他被人围住的地方竟并不远,即便以赵以澜这缓慢的脚力,也只要不到一刻钟便到了。那是一个山洞,赵以澜顺着舒鼎天的指点走到了底。此处表面上看只是个普通的洞穴,然而舒鼎天移开底部一块石头,露出一块颜色略微有所差异的部分,轻轻一按,便听刷的一声,底部洞穴墙壁向里头陷了进去,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赵以澜心下暗暗称奇,先将伪装石头恢复原样,便带着舒鼎天和舒断念走进洞口,进去后经舒鼎天指点,按下左壁一处机关,将洞口关上。   里头一片漆黑,舒鼎天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摸索着向前走去,点亮了洞壁上插着的火把,光明降临人间,赵以澜眼前也陡然一亮。   ——啊啊满地的黄金银子珠宝首饰! 第15章 装逼如风   赵以澜双眼被炫目的珠宝黄金闪花,幸亏她头上罩着布巾,没让舒鼎天父子见着她的丑态。   她可是前辈高人啊,明明说过不屑舒鼎天的藏宝地,可不能暴露了……可是,看着这一洞的珍宝,她真的极为心动,反正要待上个四十九天,中间应当有不少机会拿一点的吧……毕、毕竟舒鼎天说过要以洞中珍宝相赠的,这洞中的东西,说起来都是她的!   舒断念尚昏迷着,舒鼎天稍稍恢复,点了自己儿子的几处穴道,便累得摊在洞壁上,他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锦盒,打开后取出里头的雪莲,又来到那一堆珠宝前,翻找到另一只更大一些的锦盒,里头正躺着那一株千年人参。洞中并无煎药工具,他无法,只得将两样珍贵药材用内力碾碎,全部喂自己儿子吃下。   赵以澜道:“你先为你家小子疗伤,老身去许都城内弄些吃的过来。”   “多谢前辈!”舒鼎天感激道。   赵以澜嗤笑一声,按下原先的机关走出洞穴,等脱离了舒鼎天的视线,这才长舒了口气。说什么去城里弄吃的,不过是她为了持续树立自己高人形象的说法罢了,她只是想去拿一下之前被她丢掉的东西罢了。   因内功丸的有效期还未过去,赵以澜出门后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周围没人,便向原先的方向走去,寻了半天找到被她丢掉的吃的用的,拿头上的布巾包了,提着满满一包慢慢走回去。   她走得很慢,盘算着手里这些东西够他们三人吃上个三四天,到时候原先追杀舒鼎天的武林人士恐怕早就离开,那她便可以回城加补给了。当赵以澜回到山洞时,她体内的内力也彻底没了,算起来她离开到回来不到半小时,那么舒鼎天应当认为她的轻功卓绝,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来回了许都,还越过城防,带了这些东西回来,她在他心中的高人形象一定更进一步。   赵以澜启动机关进了山洞,也没在乎自己没罩头巾。大家要在一起四十九天,她的样貌迟早要被看到的,反正光听她那稚嫩的声音就晓得她样貌同样年幼——毕竟她可是练采阳补阴功法的呢……   赵以澜把金疮药丢到舒鼎天跟前:“用吧,别半死不活的,老身看着糟心。”   舒鼎天感激道:“多谢前辈。”他的目光不动神色的从赵以澜身上扫过,并未多做停留,虽说之前早从她的声音及所练功法猜到她的样貌必定青春靓丽,然而如今这年幼如此的模样,依然教他微微吃惊。甚至,此刻他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内力,看来她早已练至返璞归真的境界,任谁也看不出这般柔弱的外表之下有那样雄厚的内力。   若她如今并未归隐山林,而是重新出山,只怕如今的武林第一人,早已易主,哪轮得到萧无渊?   赵以澜心里对洞中的金银珠宝很是惦念,板着一张小脸,一副嫌弃的模样坐在装了金元宝的箱子上,双腿刚刚及地。   她无聊地看着舒鼎天,他先拿了金疮药简单地替自己的外伤止了血,便开始替舒断念运功疗伤。   赵以澜换了个姿势,托腮看着,好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眠不深的赵以澜被一旁的动静惊醒,睁眼之前快速回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等清醒了些才慢慢睁开双眼,看向舒鼎天父子那边——开始便是以高人形象出现的,她为了维持这个形象不得不付出太多的努力,真是心累。   舒鼎天已替舒断念运功完毕,给他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便力竭靠在洞壁上,见赵以澜看过来,舒鼎天惨然一笑:“让前辈看笑话了。”   赵以澜道:“老身活了七十多年,什么笑话没见过,不差你这一条。”   舒鼎天叹息一声,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柔和不少,他似想了很久,才赧然道:“不知前辈……可想要一个徒弟?我儿天资聪慧,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等我帮他去了顽疾,今后他的功力将一日千里,定能不辱没前辈的威名。”   赵以澜呵呵一笑:“老身见过的练武奇才多不甚数,若都收为徒弟,旁人只怕要当老身是开善堂的!”她哪儿敢收舒断念为徒弟啊,分分钟就暴露了呢。她唯一能教他的,也就是如何装逼了吧……   “是晚辈唐突了。”舒鼎天似乎早料到赵以澜会拒绝,并不意外,又想起什么,拱手歉然道,“先前我儿对前辈无礼,还望前辈海涵。断念他曾经学了门采阴补阳的功法,不自量力想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等他醒来,我自会好好教训他。”   赵以澜一愣,又飞快掩饰住心中的震惊,冷然一笑:“你说得没错,你家这臭小子果真是不自量力,也不怕老身将他吸成个人干!”   她说舒断念怎么就自荐枕席了呢,原来是准备扮猪吃老虎呀!幸好她并没有采阳补阴的能力,也并非七十八岁见多识广的老妖婆,否则今日还真会阴沟里翻船!   赵以澜在心里给舒断念这个人标了个“极端危险有心机”的标签,这四十九日的时间里,她可得小心着些,别又着了他的道了!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舒鼎天可不知赵以澜不过是在嘴炮,她用她的内功将人吓退,又于极短时间内往返许都,可见内功和轻功双绝,即便她并未展露外家功法,光这两样已足够独步武林。   赵以澜冷哼一声,不再应他。   舒鼎天也不再打扰赵以澜,开始打起坐来。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赵以澜睁开眼睛,差点被面前的一张俊脸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冷冷道:“看够了没?滚。”一副她好像早知道对方在看她似的。   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的人正是舒断念,他清透双眼中是赵以澜那张水嫩的小脸,他像是完全没将赵以澜的呵斥放在心上,勾唇一笑:“婆婆,你长得可真好看。”   赵以澜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在她面前蹲着,就是为了等她醒来跟她说这么一句话?   “呵呵,老身这身皮囊,自然是极好的。”赵以澜话音刚落,便见舒断念伸手过来,似乎要触碰她的脸,她猛地抬手一拍,啪的一声将他爪子打落。   舒断念揉着有些泛红的手背,似是委屈地看着赵以澜:“婆婆,你怎么如此狠心?我不过就是仰慕婆婆罢了。”   赵以澜心中警铃大作,她如今没了能换取内功丸的好感度,可以说毫无自保能力,而舒断念跟他爹舒鼎天不同,行事令人难以捉摸,若再让他近身,只怕他就会逼出她根本毫无武功的真相了! 第16章 护法   赵以澜盯着舒断念那张艳丽的脸呵呵冷笑:“若每一个仰慕老身的人老身都给好脸色,那老身还不得给累死?再不滚开,即便你爹的面子也不顶用了!”   舒断念不为所动:“婆婆,何必如此绝情?”   赵以澜若此刻还有内力,早一巴掌拍过去了,如此坚韧如同狗皮膏药般的人,真是让人无奈又抓狂。   可惜赵以澜早没了内力,因此她只得眼神一扫:“舒鼎天!管好你的儿子!”   如今她和舒鼎天父子的关系就像是石头剪子布,她怕舒断念,舒断念听他爹的,舒鼎天敬畏她……   舒鼎天原本正在打坐,闻听赵以澜的厉喝,他猛然睁眼,看向声源处,见舒断念正蹲在赵以澜跟前,即刻变了脸色:“断念,不可对前辈无礼,回来!”   舒断念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又转头对赵以澜灿烂一笑:“婆婆,我多有得罪,还请婆婆念在我尚且年幼,不要跟我计较。”   “哼。”赵以澜冷哼一声,这已经是她这个人设给出“不计较”这个意思的最好态度了。   舒断念回到舒鼎天身边,在他的低声严厉教导下也只是笑着应是,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赵以澜开始为自己将来的任务前景感到担忧,有这个舒断念在,她若要完成任务,只怕是很难了……她迟早要被他拆穿。   带着浓浓的忧愁,赵以澜感觉自己坐不住了,此刻那两人都在打坐,她这么留着又担心又无聊。可外头说不定还有追杀舒鼎天的人在,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出去,只得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入了定,脑子里发散开来,考虑着该如何花这山洞里的这一笔巨款。房子要一次性买三个,所谓狡兔三窟嘛,要雇很多人看家照料家里,每天都要吃好吃的,用的穿的都要顶好顶好,反正这洞里的财宝都是白得来的,花起来不心疼……   赵以澜想到爽快处,又有些遗憾,可惜这个时代连电力都没有,她可没本事造电脑搭建网络,没得追剧追小说了,那部《你以为的主角说死就死了》的神剧她还没追到最后呢,好伤感。   赵以澜靠着发散的思维坚持到了下午,吃了些自己带来的水和食物,又大方地将那唯一的水壶和不少食物跟舒鼎天父子二人分享。中间她借口出去探探情况,找地方当了回不文明的人随地解决了生理问题。   就这样,赵以澜以一种坚韧的意志力,在这洞中跟舒鼎天父子待了整整三日。   舒鼎天在众人围攻之下受了极重的伤,赵以澜带来的金疮药只能治疗皮外伤,治不了内伤,他大多数时间都在自我调息,剩余的时间便给了自己的儿子。舒断念吃了千年雪莲和人参,必须由舒鼎天运动为他疏导,否则就会全身发热,爆体而亡。除了第二日早上撩了赵以澜一下,他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昏睡,就是在接受舒鼎天的疏导。赵以澜就亲眼看到过,有一回舒鼎天自己打坐时醒得稍微慢了些,舒断念就全身通红,痛苦地直打滚,好像随时都要死去一般。   第四日,三人省着吃的东西也见了底,赵以澜跟尚清醒的舒鼎天说了一句,便顺手抓了把首饰并一块黄金在手,神态自然地离开山洞。舒鼎天连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瞟一眼,并未觉得她拿洞内财物的举动有何不妥。   赵以澜走出山洞后就笑得合不拢嘴,黄金差不多有十两重,换个一百两银子肯定是没问题的,而她抓的那几个首饰,相当精致,只怕加起来要超过五百两银子了。   把财物藏好,赵以澜愉快地往许都的方向走去。   七公里的路,赵以澜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到许都城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已然虚脱,几乎迈不动路。城门口已经解除戒严,此刻城门大开,百姓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赵以澜混在人群中走进城去,周围的人见了她都离她好几步远,甚至捂着鼻子皱着眉,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赵以澜抬起袖子闻了闻,果然嗅到一股子酸臭味,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还记得那一日跟素衣一道买的宅子的方位,就离她当初窝藏魏霖的位置一条街。前去的路上饿得难受,她也不挑,走到个包子铺前刚要开口,就听里头的粗壮大娘道:“瞧你这小可怜的模样,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给,大娘送你的馒头,不要铜钱。”   她包了两个白面馒头递给赵以澜。   赵以澜的视线却落在另一个屉笼中的肉包子上,她虽然感激对方的好心眼,然而她才不想吃白面馒头呢,她想吃肉包!   “谢谢您大娘,我有银子……”赵以澜从怀中摸出自己早先就有的碎银,数出最小块的一钱银子递过去。这一钱银子大概值一百个铜钱,而这里的物价并不贵,一个肉包也就两个铜钱。   包子铺大娘愣了愣,脸上有些赧然,随即没事人似的接过赵以澜的银子,按照她的要求给她包了两个肉包,当她准备找赵以澜铜钱时,后者摆摆手:“不用找了,谢谢您大娘,您真是个好人。”   她说完,幸福地咬了口肉包,吃到里头的肉,开开心心地转头走了。   包子铺大娘呆呆地看着她那远去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这小姑娘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想到如此大方不在乎这么多铜钱?可真是,可真是奇了!   等赵以澜找到当初买下的院子时,她手中的两个肉包已经吃完,她拍了拍紧闭的院门,等着里头的应答。   不久,里头传来个柔和的女声:“哎,来了,稍等。”   院门打开,素衣俏生生站在里头,看到外头的小姑娘,她愣了愣,立刻又惊又喜地说:“姑娘,你、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赵以澜灿烂一笑:“我可是做了桩大买卖……”   素衣愣了愣,也不问,连忙侧身让开:“瞧我,光顾着说,竟忘了让姑娘进来。这几日姑娘不在,我一人也没什么事做,正好给姑娘做了两套衣裳,姑娘稍等,我去烧热水,姑娘沐浴过后便可换上新衣。”   赵以澜感动地说:“素衣你可真是太好了!”从山顶洞人的野蛮生活回归到有吃有喝还有热水洗澡的幸福日子,太令人感动了!若不是她身上脏,她早给素衣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素衣脸色泛红,随即又热了眼眶:“素衣这条命都是姑娘的,姑娘置下院子让素衣住,给了素衣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素衣只是为姑娘做了这么点事,又哪儿配得到姑娘这般夸赞呢……”   赵以澜不爱看到女孩子哭,连忙道:“应当的应当的,今后我要劳烦你的地方还多得是呢,你就算嫌麻烦,也来不及啦!”   “姑娘……”素衣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素衣怎么会嫌姑娘麻烦,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让素衣去做,只要素衣会的,定要让姑娘满意为止。”   “我倒是真有一事要劳烦你。”赵以澜肃容道。   素衣登时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赵以澜道:“我向来见不得女孩子哭,今后你可不能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素衣一怔,忙用力保证道:“姑娘放心,今后素衣不会再在姑娘面前哭,惹姑娘烦心。”   赵以澜摇摇头道:“烦倒是不烦,我就是见不得你伤心。”   素衣被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摆手道:“素衣,素衣方才不是伤心,素衣是开心!”   “行行行,我相信你啦,总之今后不管是伤心还是开心,尽量不要掉眼泪哦。”赵以澜看素衣慌忙解释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难过,笑眯眯地说。   素衣连忙答应下来。   等素衣烧好热水,赵以澜在素衣的帮助下将前胸后背都搓了一遍,换上素衣亲手做的衣服。素衣手艺不错,大小也合适,赵以澜穿上后臭美了会儿,便开始参观自己这个还未来过的新家。   这院子是三进的,如今素衣只一人住,后两进都没用上,只在第一进选了间偏房住。然而主屋里头家具和床铺却都是齐全的,是素衣提早为赵以澜准备的。   赵以澜在柔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就有点不想回那秘密山洞去了,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赵以澜参观完厨房发现素衣吃的都是些素菜,以为素衣是不想乱花她的银子,本想带着素衣去吃好吃的,可转念一想,或许是她想岔了,素衣父亲刚去世,她如今正在守孝,因孝期才不吃肉食。   赵以澜便没说什么,将自己从山洞里顺来的东西给素衣看:“瞧瞧,这可是我赚来的好东西,今后还会有更多!”   素衣简直要被那些精致的首饰晃花眼,虽心里困惑这些东西姑娘是哪来的,可她还记得什么都不问的承诺,只赞叹道:“姑娘好厉害!”   赵以澜得意非凡:“那是自然!”她坑蒙拐骗的本事,怎能不强?   她并不介意对素衣露财,一是既然已决定信任素衣,就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二是这些银子对她来说并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毕竟来得太容易了些……更何况,即便身上没银子了,她还能用好感度兑换,并不怕素衣将她的银子都卷走。当然了,若能不用好感度兑换银子便不用,好感度这东西,还是省下来兑换别的东西更好。   因回了城,有些记忆便鲜明起来,赵以澜顺口问了问如今大皇子府的情况。   素衣也有心,之前稍稍打探过,见赵以澜问,便一五一十告知。正如魏霖的外祖父所说,皇帝恢复了大皇子府的尊荣,甚至还册封魏霖为皇太孙。之前魏霖虽然是太子之子,但并未正式册立地位,如今皇帝正式册封,便算是承认了他下任皇帝的地位。   赵以澜知道,在皇家御医的医治下,魏霖那些外伤定能很快好转,只是他心上的伤呢?   她微微一叹,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阴霾吧。   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缺银子用,赵以澜将山洞中取来的东西都交给素衣,让她先藏着。赵以澜自己身上的银子不多了,她把那十两黄金给素衣,从素衣那儿换来些银子,便向素衣告别了。   素衣十分不舍,她没想到赵以澜这么快便要离开,但当赵以澜向她保证几日后便会再回来一次时,素衣这才稍感释怀。   赵以澜也很不舍,只是不去秘密山洞里盯着她不放心啊!   赵以澜在街市上买了一辆马车,因她出手爽快大方,倒没人多问她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是何来历,买辆马车又是为何。赵以澜雇了个车夫,装了一马车的吃喝用品,驾车往城外而去。她跟车夫的协议是,将马车驾到指定地方,车夫自己走回城。   不久,马车临近秘密山洞附近,赵以澜让车夫回去。前方的路并不适合马车行走,赵以澜开始一趟趟往山洞搬东西,先都堆放在山洞外。等马车里都空了,她解开马缰绳,放了它自由,车架被她孤零零地丢在了距离秘密山洞相当远的地方。   赵以澜打开山洞机关,一趟趟往里搬东西,无视了舒鼎天那惊讶的目光。等将所有东西都搬进来,她哼了一声:“老身可不习惯跟野人似的!”   舒鼎天歉然点头:“前辈说的是,是晚辈没有考虑周到。”他也不担心前辈的出入会引来追兵,以前辈的功力,无人能在她不发现的情况下跟踪她。   有了赵以澜带回来的东西,三人的生活质量都上了一个档次。因这回东西拿来得多,赵以澜也觉来回麻烦,坚持了十日才回到许都好好休整了一番。如此来来回回,第四十九日,舒鼎天替舒断念疗伤完毕,客气地对赵以澜道:“前辈,晚辈想单独跟断念说些话,不知前辈可否行个方便?”   赵以澜蓦地站起身,冷哼道:“你以为老身爱听你们那些腌臜事?”   赵以澜在外头待了一刻钟,机关启动,舒断念出来,眼眶似有些泛红,他难得面容平淡的对赵以澜道:“婆婆,我爹请你进去。”   赵以澜颔首,面色矜骄地往里走去。   谁知,经过舒断念身边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凑近了低声对赵以澜道:“婆婆,我若用力,你这手,便要断了……你说我说得可对?” 第17章 断念   赵以澜蓦地侧头看向舒断念,二人此刻离得颇近,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苍白面色下的冷漠。他的容貌有三分像舒鼎天,然而与他爹那豪迈威武的气势不同,他或许是更多继承了他娘的基因,面容柔媚妖冶,桃花眼闪动间似粼粼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却令人难以看破底下藏着多少波诡云谲。   他不过十五六岁,身材不算高大,可他的质问,却让赵以澜心底一凉。   她就知道,最难办的,就是这个破小孩!舒鼎天只怕在江湖成名已久,多年的江湖生涯令他见多识广,也颇为谨慎,不愿意轻易树敌,以舒鼎天的眼光,只怕早看出她的怪异之处,然而她用内力震慑人离开是事实,她救下他们,替他们护法也是事实,他定也知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因此即便她表现得如何怪异,他也只当是她本就如此,不会多问。而舒断念不同,他尚年幼,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看出奇怪之处便要问个究竟,若她真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人设,这破小孩只怕早死了百八十次了,可偏偏她不是,因此才会教他歪打正着。   赵以澜心中暗暗叫苦,她在这破山洞中陪了这对父子一个半月,从秋高气爽到冬日初现,温暖舒适有人备好一切的家中不能待,每日里还要亲力亲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过最后一日,眼看着即将完成任务拍拍屁股走人,谁知舒断念这破小孩这么不识趣,非要这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所有的念头不过转瞬即逝,赵以澜眉目一厉:“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爹都对老身恭恭敬敬,你倒好,几次三番挑衅于……哎哎哎,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   舒断念面上露出一丝笑,这才松开方才逐渐施加力道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婆婆,等你见完我爹,我们再慢慢说。”   如今这一声婆婆,他叫得耐人寻味,千曲百转,听得赵以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呵呵,那待会儿再说。”赵以澜龇牙一笑,见舒断念终于松开她,她连忙躲入洞内,咬着牙摸了摸自己差点被捏断的手臂。那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至少舒鼎天尚对她有一份感激之情,有舒鼎天在,舒断念还能对她怎样?她不怕!   山洞内,舒鼎天倚墙而坐,面色灰败,见赵以澜进来,他开口道:“前辈,晚辈寿数已尽,只得在闭眼前求前辈最后一件事。”   赵以澜瞪大双眼,等等,他怎么说死就要死了,说好的靠山呢!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她那还没完成的任务怎么办?剪刀石头布的平衡被破坏了,谁再来克制舒断念?   赵以澜忍不住查看了系统面板,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任务已经完成。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3;好感度:8)   任务目标:舒鼎天(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摆脱追杀,让儿子舒断念活下来。   系统商城   赵以澜没时间对好感度才增加了7点感到遗憾,她很懊恼没有早一些发现任务完成,若能早一些发现,她早逃之夭夭了,哪还会沦落到这地步!   舒鼎天原本锐利的双眼此刻早已有些昏聩,他并未看清赵以澜那懊恼的神色,只是自嘲一笑:“想必前辈早已发觉晚辈每日运功都将自己的内力渡一些给断念,我的内伤多年前早已不治,苟延残喘了这些时日,只为了救断念,如今断念痊愈,我也该去了。”   赵以澜满面颓丧,她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能发觉什么啊!舒鼎天即将死亡,留她一个独自面对可怕的舒断念,真是不能活了!虽说她如今有了好感度傍身,可下一个任务谁知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她不想浪费在他身上啊!   舒鼎天并不在意赵以澜的沉默,他大喘了口气,面上忽然出现个恍惚的笑:“我想求前辈一事,前辈便是不应允也无妨。断念他娘,乃是萧无渊之妹,萧无雪,当年我与她私定终身,生下断念……可后来,她发现我是血翼阁之人,以为我接近她动机不纯,便要对我父子二人痛下杀手……”念及往事,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咳嗽了数声才缓住,“她回去不久萧家便对外宣布她病逝,我不信,探过萧家数回,每每无功而返,除了她的灵位,什么都没看到。”   他那浑浊的双眼忽然流下两行眼泪,唬了赵以澜一跳,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汉子,必定是伤心至极,才会对着一个外人展露最脆弱的一面。   “婆婆……”舒鼎天忽然叫她,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赵以澜婆婆,从前他对她恭敬,却只称呼她前辈。   赵以澜实在担不起舒鼎天如此称呼自己,连忙道:“你有话快说吧。”   舒鼎天道:“我从未跟断念说过他的身世,今日跟婆婆说这些,也希望婆婆暂且莫告诉他。我将死,却还留有一份惦念,我知婆婆武艺高强,只盼望婆婆若顺路,能帮我去崆峒门萧府上探探,若无雪早已过世便罢了,若她尚在人间,求婆婆替我告诉她:她是我舒鼎天这一生挚爱,即便她恨我伤我弃我,我也从未恨过她。若她愿相信我,再劳烦婆婆将断念的身世告知她,断念断念,当初我盼望着自己能断了再与她相聚的念头,可终我一生都忘不了……”   见原本阳刚的中年男人面上露出如此缱绻的神色,赵以澜忽然有些感动,原来这个所谓邪派阁主,也是个多情人。只是多情总被无情恼,萧无雪身在正派,他又隐匿身份与她相交,她难免误会。不是一路人,总归走不到一路去。   感动归感动,赵以澜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有些事于她来说实在难办,她只好说道:“只怕我不太顺路……”   舒鼎天道:“无妨,我也并非强迫婆婆,婆婆救下我父子二人,又替我们守护多日,我欠婆婆的早已还不清,若非记挂了一辈子,此刻天命已到,也没那个脸面求婆婆。”   “……行,若我顺路,便帮你去探探。”赵以澜只得应允。   舒鼎天感激道:“多谢……多谢婆婆。断念体内多了我三十年内力,自保已不成问题,婆婆不用再管他。婆婆的恩情,晚辈无以为报,愿婆婆将来事事顺遂。”   他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赵以澜呆呆地看着舒鼎天,伸手替他合上双目。   许久,她吸吸鼻子揉揉脸,面色惨然地看向洞口。外头还有个难办的舒断念呢!真是要命!   她翻开系统面板,在内功丸这一选项上犹豫不决,3个好感度啊,她真舍不得……好歹她对舒断念父子有救命之恩,即便让他发现了她如今没有内力又如何?他就这么不知好歹,还会恩将仇报不成?   赵以澜决心先会会舒断念,若真到了不得不动手的那一刻,她再花好感度!   赵以澜走出山洞前瞟了眼洞中的珍宝,这段时日,每次她回许都,都会捞一些回去,如今她已称得上是家资丰厚,只是一想到这山洞内的剩余珍宝只怕再也不会是她的,她就满心的肉疼。她上前,抓了颗夜明珠塞怀里,又往怀里塞了些首饰,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山洞。   舒断念正在外头等着赵以澜,见她出来,他道:“我爹仙去了?”   赵以澜点点头:“嗯。”   想来之前舒断念已跟舒鼎天道过别,这时候他面上并未多惊讶,只是眼眸暗了一瞬,随即看向赵以澜道:“婆婆,我们便来说说你是何人,又为何会接近我父子吧。”   赵以澜道:“这些重要么?我救下你和你爹,又替你们护法,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从未害过你们。”   舒断念道:“这些是事实,可我却不愿糊涂。婆婆……你今年究竟几岁了?”   赵以澜:“七十八岁……”   “我自小熟读江湖典籍,从未听说有个与你年岁相仿的银月婆婆。”舒断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纤白的手正紧握又松开,仿佛随时都要扼紧谁的喉咙,“我爹已逝,我心情很糟糕,可没太大的耐心。”   赵以澜喉咙发麻,他那双手能有多大的力道,她亲身体验过,这会儿可没兴趣再体验一回。她忙道:“银月婆婆这名号确实是我编来吓唬人的,其实我真名叫小玉,今年三十五岁……”   未等赵以澜说完,舒断念便似笑非笑道:“我说了,此刻我并无耐心。”   赵以澜一咬牙,心想说个真名也没啥,反正她又不是什么名人,便道:“好啦,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   舒断念眉头微动,目光从她胸前扫过,嗤笑了一声。   赵以澜一脸恼怒,这破小孩什么意思!她现在才十岁出头,现在身板小多正常,等将来她长大了,胸前肯定是波澜壮阔,名副其实的!   “你那内力究竟怎么回事?”舒断念又问,那一日她的内力和轻功确实非同凡响,然而之后直到如今,他都未见她施展,那一日他接近她,她甚至并未提前发觉。他早想出手试探,却因自身缘故未能得逞,今日一试,他发觉她体内竟一丝内力也无,手上的肌肉也是绵软无力,根本不是个练武之人。   赵以澜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我先前有奇遇,吃了颗奇怪的药丸,那之后便时不时有内力了,只是它来去并不受我控制,我也毫无办法。”   那一日的内力不是假的,她如今的体质也无法骗人,舒断念对她的话信了八分,又问:“你为何要救我父子?”   赵以澜有点郁闷,看着舒断念道:“我心善,见不得人被伤害不行吗?早知你是这样的白眼狼,我才不出手呢!救了人还被你怀疑来怀疑去,真是没趣!你既然担心我接近你父子另有所图,我现在走还不成吗?”   舒断念冷哼一声:“你如今得知了我爹的藏宝之地,还想走?”   赵以澜心头一跳,妈呀,这人真是想杀人灭口啊!   赵以澜刚想说自己早已把这地方所在告知可信之人,她今日不回去报平安对方就会找来云云,就见舒断念忽然勾唇一笑,目光潋滟:“若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当我的丫鬟,我便不杀你。”   赵以澜愕然,这破小孩真是寡廉鲜耻啊!她帮了他,他居然还指望着让她替他当牛做马?   她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舒断念有了他爹的功力传承,身上的隐疾又好了,她若不用系统作弊器根本对付不了他,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太不容易,一点好感度她都不愿意浪费,不如假意答应下来,等之后找到机会就逃,他能奈她何?   赵以澜面露憋屈:“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么?”   舒断念桃花眼上挑:“这段时日,你也拿了不少这洞中之物吧?”   赵以澜语塞,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你爹说了,我若帮了你们,这洞中之物都是我的!”赵以澜道。   舒断念唇角一扬:“我是我,我爹是我爹。”   赵以澜双唇颤动,最终颓然道:“丫鬟就丫鬟,可你要保证我衣食无忧,没有生命危险。”   舒断念冷笑一声:“如今我爹的功力尽在我身,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赵以澜看出他眼中暗沉翻滚的恨意,不禁打了个冷战,江湖上,只怕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了……不关她的事啊,她、她就只是做了个任务而已……   赵以澜缩了缩脖子,正待开口,却见舒断念眉目一动,面上露出冷嘲之色,对赵以澜道:“有人来了,你在此处等着!”   他飞身离开洞中,赵以澜微微一愣,立刻拔腿就跑。   这么好的机会,谁不跑谁是傻子! 第18章 天打雷劈   赵以澜跑成功了吗?   ——并没有。   就在赵以澜跑出山洞不过十来米的时候,她便看到阴沉的天色之下,前方数人正僵持,她略微一扫,刚看到一个少年身上,对方却也看了过来,唬得她立即矮身趴下。   她万万没想到,这里还会遇到一个熟人,竟然是那个曾经帮了她不止一次的萧少侠萧逸鸣。   诶等等,萧逸鸣是萧无渊的儿子,而舒断念是萧无渊妹妹萧无雪的孩子,两人岂不是表兄弟?偏偏这两人还一无所知,待会儿莫不是要上演兄弟相残的戏码?   唯一知晓真相的赵以澜这会儿有些寝食难安,虽说之前答应了舒鼎天暂时不能说,可若不说,这俩拥有血缘关系的人真斗个你死我活,她可对不起自个儿的良心。   细细再一看,正焦虑的赵以澜才发现,情况似乎比她想得更复杂些。   并非是她以为的舒断念独自跟一群人对峙的极端弱势局面,此刻前方至少有三股势力,从他们的站位可以看得分明。舒断念一人为一方,萧逸鸣和一些面色阳刚正直的男人们为一方,其中并没有那一日她在明月楼碰到萧逸鸣时跟在他身边的人,然而与先前一样,萧逸鸣这个岁数最小的,却似是在领头位置,第三方的人赵以澜就熟悉多了,正是那一日追杀舒鼎天父子的人士,多多少少总人数有变,她没想到他们还未放弃,依然在此处盘桓。   这所有人之中,赵以澜唯一不愿意对方受一丁点儿伤的人只有萧逸鸣,这少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他这样一个好人,她希望他长命百岁。   舒断念是最后一个加入的,也就是说,先前追杀舒鼎天父子的人和萧逸鸣这边一行人早在舒断念之前就相遇了,只怕也是剑拔弩张,而舒断念的加入,更是令局势变得复杂。   就在赵以澜观察的时候,三方人马间的暗流涌动到了个极限,追杀舒鼎天的那一方,亦是最早之前领头之人道:“萧少侠,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来此地,不过是为了拿下舒鼎天父子。对于你们正派来说,少了他二人,乃是大快人心之事吧?何必蹚这一趟浑水!”   舒断念冷笑一声,面上露出三分轻蔑,三分妖冶。   萧逸鸣朗声道:“你们若在江南岭南二省活动,我们自然管不着,然而此处是许都,怎容你们将污秽之气带来此地!”   他忽然侧头一偏,俊秀的面颊上骤然多出一道血痕,他目光如电射向一旁的舒断念,眉头紧紧皱起。   “萧少侠!”跟在萧逸鸣身边的几人纷纷变色。   舒断念慢悠悠地拍了拍手,他发丝散开,多日不见阳光令他的肌肤白得不见血色,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极致的冷笑:“污秽?听你们这些所谓正派人士的话,真叫我倒尽了胃口。一个个道貌岸然,暗地里不晓得做下多少蝇营狗苟的龌龊事,居然也有脸说这种话,一个个脸皮厚如山。”   “你!不要血口喷人!”萧逸鸣涨红了脸道,他也不顾面上的伤痕,恼怒地瞪着舒断念。   第三方见舒断念居然敢挑衅萧逸鸣,都闭了嘴坐山观虎斗。他们是看不上只剩下一人的舒断念,只是萧逸鸣那边也不是好惹的,倒不是怕打不过萧逸鸣几人,他们忌惮的是萧逸鸣背后的人。   舒断念道:“哦,你是暂且不必算在内,毕竟还年轻,来不及当那衣冠禽兽,不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听他毫不掩饰的侮辱,萧逸鸣勃然色变,他出江湖以来,哪受到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折辱?他是萧家的人,绝不能给萧家丢人!   天边忽然雷声滚滚,萧逸鸣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光芒连闪,却见他大开大合向舒断念杀去,他的攻势一如他的人般大气磅礴,杀招都在明面上,躲得过便躲,躲不过便要硬生生吃上一记。   舒断念却也不怕,他的武功不仅仅来自他爹,还有他自学的武学典籍,他精通三四,熟识七八,如此便足以让人摸不着套路。他的招数诡谲多变,拥有了其父多年内力的他,甚至没用武器,徒手便将萧逸鸣的招式一一接下,且还游刃有余,偏偏不用全力,像是逗弄宠物似的戏耍他。   萧逸鸣几招之后就自知完全不是舒断念的对手,心中极震惊又不甘,明明岁数相似,为何此人拥有比他高出许多的内力?他日日勤于打坐练功,向来不敢懈怠,连他爹和大哥都夸他勤快的,他知道自己天资不如大哥,便以两倍十倍的努力迎头赶上,大哥要跟着爹读书明理跟着爹学管家将来继承萧家,他不用,他将所有时间都用来习武,终于获得了爹和大哥的认可出来历练,可没想到同龄人之中,竟还有比他强这么多的!   天色更暗了些。冬雷由远及近,如同天龙咆哮。   见萧逸鸣身上伤痕越来越多,原本跟着他来的人都咬咬牙,也顾不得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第三方,一道冲向舒断念,打算为萧逸鸣解围。   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的第三方也坐不住了,舒断念的功力他们有数,绝没有这么高,事有蹊跷,他们也不敢再怠慢,免得夜长梦多,不如趁人多,尽快将舒断念拿下!   赵以澜呆呆地看着前方,刀光剑影,煞是好看。不过就是一愣神的功夫,这些人便打了起来,还是混战,根本瞧不真切。   她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趁乱溜是吧?可……她有点放心不下萧逸鸣,那个可爱纯真的小少年,若在这里出什么事,就都是她见死不救的锅。   只是,这些武林人士的混战,她也加入不进去啊,即便兑换了内功丸和轻功丸,她也不会招式,上去就是送人头的。   不过犹豫了片刻,不远处的战局便是瞬息万变。萧逸鸣在舒断念密如网般的攻击下受了伤,终被他的同伴们救下,有人拉扯着他退到后方,他捂着胸口,面色惨白,颓然之色尽显,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恍恍惚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以澜在藏身处急得不行,萧逸鸣这人打不过怎么也不知道跑?趁现在快跑才是啊!   凉丝丝的雨落在她鼻尖,她抬头看了眼,明明是白日,天上却早已乌云密布,只怕一场雷阵雨即将到来。   再看战场,原本追杀舒鼎天父子的人到底武功更高强一些,萧逸鸣那边的人倒得差不多了,战场清静了些,舒断念也不像是原先那么从容,身上甚至还多了几道浅浅的伤口。   被人冷落一旁的萧逸鸣终于从恍惚中醒神,他眉目间隐隐多了一丝执念,目光紧紧盯着舒断念。   半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闪电,霎时将昏暗的天色照得透亮,似有所觉的萧逸鸣忽然看向赵以澜藏身之处,一愣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赵姑……”   下一刻,他面色一变,猛然提气冲过来。   赵以澜原本正在看舒断念被人围攻,她本来觉得以舒断念如今的内力,要对付那些人应当并不难,可如今看来,似乎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之前他们能将舒鼎天逼到那份上,如今只多了舒鼎天一人功力的舒断念只怕不过是在勉力支撑罢了。他虽然放倒了不少人,可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动作出现了凝滞,面容越发冷。   那道近在咫尺的闪电以及紧追而来的雷声在赵以澜耳边炸响,她眼前一片白,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装逼装多了终于被雷劈了,可感受了一番,身上并不痛。视觉还未彻底恢复,她忽觉背后一凉,一转头,却见离她不过三米之外,一颗高耸的大树已然半斜着树干,呼啦啦往她身上倒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才刚意识到被雷劈的不是她而是树,快到她甚至来不及兑换轻功丸,就感觉有人将她扑倒,而那大树冠也几乎不分前后地落下。   赵以澜没死。   她动了动身体,很遗憾发现动不了。   她的眼前是纠缠在一起的枝桠绿叶,勉勉强强可以看清楚外面,很显然,她被压在了树冠底下。而她身上,压着个人。   诶……等等,怎么好像是两个?   赵以澜竭尽全力扭头,惊讶地发现压在她身上的两个人,几乎是一前一后横在她背上,一个萧逸鸣,一个舒断念!他们替她挡住了被树狠狠砸下的力道,她反倒没受什么伤。   他们……他们怎么会为她做到这地步?   赵以澜感到不可思议,只是外头的声音令她无暇思索更多。   “头儿,他们都被压在下头呢!”   “哈哈哈果真是天要助我!”领头人冷冷地吩咐,“除了舒断念,一个活口不留!”   赵以澜脑子一炸,如今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就两根胳膊能动,想跑跑不了,身上的两人又似乎都昏迷了过去,这不是逼她乱花好感度吗?而且还不一定能逃得掉!   电光石火之间,赵以澜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兑换后没来得及用的霹雳弹,再看外头,那群人刚要过来,站得并不远……   人一旦分散开,爆炸直径只有三米的霹雳弹威力将大减,她来不及多想,从系统背包里取出霹雳弹,死命拨开眼前碍事的枝桠,拉开引信,抡圆了还能动的胳膊,猛然将霹雳弹朝前方丢去。   “有暗器!”一人惊呼一声提醒众人注意,却发现飞来的暗器并无多大力道,他下意识侧身让开的同时,接在了手里。   外头砰的一阵巨响。   树冠成了最好的屏障,下头的三人丝毫没有被爆炸波及,反倒因这动静,舒断念和萧逸鸣纷纷被震醒。   不知霹雳弹效果如何,察觉到身上二人有了动静,赵以澜连忙喊道:“你们快想办法出去,他们要杀我们三人灭口呢!”她故意将舒断念包含在被灭口的范围内。   闻言,刚醒来的二人也不及细想。方才这棵被雷劈了的树太过巨大,倒下的力量瞬间震昏了他们,也令他们受了些伤,然而命在旦夕,二人提起体内剩下的所有内力,猛然一振,那大树树冠便砰的一声被弹起,向一旁落去。   舒断念和萧逸鸣脱身后也没时间细想身边站着的人是谁,戒备地看向一旁。   眼前的场景令他们大惊。   跟随萧逸鸣而来的人早倒在更远处,而靠近他们这边的这些尸体,身上似有焦污,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有一只手臂还脱离了它的主人,孤零零地躺在一旁。   吭哧吭哧从地上爬起来的赵以澜一站直便看到面前这一幕,面色也是一变。   这、这都是那颗霹雳弹干的?这么厉害!   随后她才意识到,她,杀了人。这些人,有的看上去死透了,有的估计离爆炸中心远,还留着一口气,但看样子离死也不远了。   赵以澜心中怦怦直跳,即便明白到了这混乱的世界很有可能会手染鲜血,但这一天这么快到来依然让她有些错愕。   ——可她错手杀的都是坏人,他们刚才都要杀她,她这是在自保,她是正当防卫!   她狂跳的心脏渐渐安定下来,是的,她没做错,不然死的人,很可能就是她和萧逸鸣了。既然迟早要动手的,不如早点习惯。   当舒断念和萧逸鸣都带着疑惑目光看向赵以澜时,她虽面色发白,眼有恐惧,却死死看着前方,开口道:“一定是他们坏事做多,老天爷打雷劈死了他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完全将她也差点被老天爷劈断的树砸死的事排除在外。 第19章 乌鸦嘴   “真是雷劈的?”萧逸鸣面色古怪,喃喃道。还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坏事的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么?   舒断念眯起眼睛,目光飞快转动,似在寻找着什么,然而却一无所获。   赵以澜没在地上发现任何残骸,或许因是系统出品,炸完便回归虚无了吧。   舒断念找不到“雷劈”之外的其他解释,倒怀疑是赵以澜那忽有忽无的内力的杰作……   现场的气氛着实有些古怪。   二男一女站在被劈倒的树旁,头上电闪雷鸣,雨开始落下,渐渐将一旁那散了一地的尸体淋湿。   萧逸鸣从尸体上收回目光,戒备地看向舒断念,默默朝赵以澜走了一步:“赵姑娘,你先走,我定会护你周全。”   舒断念的目光比雨水还冷,桃花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以澜:“婆婆,她是你的入幕之宾?对你倒挺死心塌地。”   萧逸鸣一脸惊诧:“婆婆?”   舒断念秀气的眉峰高高挑起,笑得张扬而充满讽刺:“怎么?你连她真正身份都不晓得?她可是今年早已七十八岁高龄的银月婆婆,专爱行那采阳补阴之功法,你还没被她采?”   赵以澜此刻都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舒断念早知她之前说的都是谎话,偏要这时候拿来说给萧逸鸣听,真是太恶毒了!   萧逸鸣一脸震惊地看向赵以澜,这个不过十来岁的美丽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老婆婆啊!   赵以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萧逸鸣甜甜一笑:“萧少侠,我今年实打实的十二岁,真是实打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三人都成了落汤鸡,可赵以澜这清丽的笑容,在雨中仿佛也依然发着光,令人心中一热。   萧逸鸣为自己方才心底升起的对赵以澜的无端怀疑而感到一阵内疚,讷讷道:“我、我相信赵姑娘所说的。”他的目光瞥了眼舒断念,面上有愤恨之色,“你们这些邪教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舒断念冷哼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萧逸鸣的话,反而对赵以澜勾了勾手指:“澜儿,过来。”   澜儿是什么鬼哦!   赵以澜一个哆嗦,一半是冷的,一半是被恶心的。   萧逸鸣横跨一步挡在赵以澜跟前,疾言厉色道:“有我在,你休想伤害赵姑娘!”   舒断念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萧逸鸣对赵以澜的维护让他很不爽,可他偏就勾出了个笑:“她没告诉你么?你口中的赵姑娘,是我的丫鬟。”   萧逸鸣愣了愣,随即摇头道:“你说谎!赵姑娘的主家可是官府的。”   舒断念嗤笑一声:“那都过去了,如今她是我的。”   “你胡说!赵姑娘不可能是你的丫鬟!”萧逸鸣眉毛一竖。他是很好奇赵姑娘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儿,然而舒断念所言,他半句不信,这些邪教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他是不会上当的!   舒断念微微吐出口浊气,他懒得再跟萧逸鸣争辩,越过他看向仿佛置身事外的赵以澜,笑意盈盈:“澜儿,你自己说呢?”   赵以澜又一个哆嗦,这回是怕的,舒断念语气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她的回答若没能让他满意,她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儿去啊。   雨打在身上,脸上,又冷又烦,赵以澜说:“我说……我们是否该找个地方避雨?我……阿嚏!”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如今早已是初冬,雨一淋,全身湿透,冷如细针钻入全身毛孔,冷彻肺腑,甚至冷得疼了。   这里距离那个山洞不远,而山洞里还有她这段时日带过来的补给,好歹让她换身衣服啊……   “赵姑娘……”萧逸鸣面露担忧地看着赵以澜。   舒断念眼神一动,忽然飞身杀向萧逸鸣,雨水扩大了人的动作,萧逸鸣几乎立即察觉到舒断念的突袭,面色陡然一变,返身迎上。   又是一道闪电,二人战至一处。一时间,二人衣袂翻飞,身若游龙,掌风来去,刀光剑影。   舒断念原本的功力远高于萧逸鸣,然而之前与人缠斗令他精疲力尽,救赵以澜时又受了伤,如今二人势均力敌,斗了会儿不过是各有所伤。   赵以澜焦急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时不时打两个喷嚏。这两个人,她是真不希望他们谁杀了谁。刚才萧逸鸣会来救她,她并不觉得奇怪,他本就是个热心肠的少年,可舒断念居然也会舍身来救,就让她想不通了。之前他对她态度那么差,还强迫她当他丫鬟,哪有对丫鬟这样好的啊……难不成他那邪恶的外表下,其实也是一颗火热的心灵?   她抖了抖,表示不信。   这一阵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仿佛渐渐小了下来,雷电也慢慢歇了。   赵以澜看看天再看看那两人,目光从一旁倒地的树上瞥过,忽然有些紧张地对二人喊道:“你们别打了,小心成了引雷针被雷劈啊!”   说时迟那时快,萧逸鸣正将手中长剑斜举上方,天上一道雷落下,正好击中他的剑,轰隆隆声音炸响,吓得赵以澜赶紧趴地。   好一会儿,赵以澜才捂着耳朵慢慢直起身,刚刚、刚刚她是不是乌鸦嘴了啊?   前方地上趴着的二人以安静的姿态默默地回答了个是。   那一个落雷似乎是最后一个雷,天空变得安静,只有细雨依然落在广袤大地上。   “你们,你们没事吧?”赵以澜跌跌撞撞跑过去,她是间接被雷劈,又有这两人当人肉垫子,因此一点事都没有,但他们可是直接挨劈了啊,这一个不好,就是两具焦炭……   等到了近前,赵以澜先是心里一松,两人虽然都闭眼躺着,但从外表来看,似乎都没事。她随即又提起了心,蹲到二人身前,一个个探他们的鼻息,幸好都还有气。或许是落雷能量还不够大,或许是没有直接劈到他们身上,总之,被雷劈了还能保住性命,说出去也能炫耀一辈子了——只是,这时代的人估计也不会往外说,被雷劈可是意味着老天爷降下惩罚呀,以后谁还敢跟他们来往?不怕老天爷补下一道雷劈下来时被牵连么!   赵以澜长长地舒了口气,犹豫了会儿,认命地一个接一个将二人拖到离此处不远的洞穴。她打开机关,跑进密洞拿出那些补给,先给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再拿了条毛毯把并排躺着的二人盖住。   抱胸看了躺地上的二人好一会儿,赵以澜觉着,此刻她最应该做的,便是立即趁机逃之夭夭,他们二人呼吸强劲,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若将这二人放在一起,先醒来的是萧逸鸣还好说,若是舒断念先醒,他绝不会放过机会一刀结果尚昏睡的萧逸鸣。   赵以澜蹲下拍了拍萧逸鸣的面颊,直到他眼睛一动迷茫地睁开,她立即捂住他的嘴,对他比了个手势。   萧逸鸣点头表示明白。   赵以澜又示意萧逸鸣起身跟她走。外头雨已然停了。   萧逸鸣看了眼一旁昏睡的舒断念,面上现出挣扎的模样,随后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跟着赵以澜走出山洞。   等二人静悄悄离开山洞很远,萧逸鸣才不解道:“赵姑娘,为何不趁机抓住那邪教?”   赵以澜看了萧逸鸣一眼,对他说:“他是你哥。”   萧逸鸣眼睛圆睁,随即愤然摇头道:“我只有一个哥哥,他是我萧家的继承人,我绝没有舒断念那样的哥哥!”   赵以澜目光悲悯:“你不觉得,明明该同你们一样在萧家长大,却无辜落入邪教手中而被养成如今这般模样的舒断念很可怜么?若非如此,他本也会成为你这样拥有一片赤诚之心的少年英雄。”   赵以澜的“解读”令萧逸鸣一愣,随着她的解释往深里一想,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若果真、果真如她所说,那舒断念确实值得怜悯……   “可……他不可能是我哥。”萧逸鸣在差点被赵以澜绕进去之前忽然脑子一清,“我爹只有我哥与我两个儿子。”   赵以澜点头道:“说的也是。”   萧逸鸣懵了:“……方才,方才赵姑娘不是很笃定的吗?”   赵以澜一脸无辜地摆手道:“没有呀,我说的是,他是你哥?是个上扬的调子。”   萧逸鸣眨眨眼,依然茫然。   赵以澜凑近了他,神秘地笑道:“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和舒断念,还真的有血缘关系,因此将来你若再遇到他,可要手下留情啊。”   “你是如何知晓的?”萧逸鸣惊讶道,随即他又摇头,“不对,我萧家人可没有叛出门去的!”   “萧少侠,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至于你当不当真,我就不管啦。”赵以澜笑道,“今日还是放过他吧,他刚失去了他唯一相依为命的父亲,你不觉得他很可怜么?”   萧逸鸣还有些沉浸在赵以澜之前所说的“少年英雄被邪教养坏了”的剧情里,闻言不自觉地点点头。他回头看了眼那山洞,半晌道:“那便,暂且放过他吧。”   赵以澜粲然一笑:“萧少侠,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是个好人呢!”   萧逸鸣被赵以澜的直白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   二人没有交通工具,只得靠着脚力往许都走,萧逸鸣打算回城去崆峒门联络处找人来,将那些死去的人收殓。路上,萧逸鸣说起自己是如何结实了些朋友,本已经离开许都许久,谁知查探到一伙形迹可疑之徒,这才跟踪而来,未料最后竟变成了这般。   当萧逸鸣问起赵以澜为何出现在舒断念身边时,赵以澜道:“我家公子也是个好人呢,买了我后又给了我银子和自由,没想到我就随意走走便碰到了舒断念,他非要我当他丫鬟……要不是萧少侠你,我还不知何时能脱身呢。”   萧逸鸣忧心忡忡:“江湖并不安定,赵姑娘一人独自在外,太过危险了。”   赵以澜道:“没事儿,我回许都后便找个地方住下来,不会再出去了。”   萧逸鸣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又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可能也会在许都再盘桓几日,赵姑娘若不嫌弃,可先在我门人联络处落脚。”   赵以澜道:“多谢萧少侠,只是我已承蒙你几次相救,哪好意思再麻烦你呢?放心,我家公子给了我不少遣散银,我可以照料好自己的。”   赵以澜如此明确拒绝,萧逸鸣心里一阵失落,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如此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已渐渐出现人烟,二人的心情更加放松,有说有笑。   “你们,给我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个阴冷的声音,声音尚远,却足以吓得赵以澜一抖。   ——舒断念这阴魂不散的,居然又追上来了!   赵以澜心里忽然冒出个有些疯狂的主意,趁着萧逸鸣正精神高度戒备地看着前方,她瞬间从一旁的矮坡滑了下去。   舒断念追到近前,却见赵以澜消失在矮坡后,理也没理萧逸鸣,跳下矮坡。   下方不深,却没有他要追的人,只有个粗壮的汉子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躺在那儿。   “刚才的小丫头呢?”舒断念厉声问。   那汉子似是被吓到,慌忙看向舒断念,呆了呆才说:“小哥,你说那个美得跟小仙女儿一样的小女孩?俺看她往那儿跑了。”他随手一指前方,那是一片乱葬岗。   “哼,以为跑得掉?”舒断念嘴角一扯,似笑似怒,飞身追了过去。   汉子拍拍手手脚并用爬上山坡,看萧逸鸣正要去追,他连忙拉住他:“小英雄,我骗他的,那小姑娘早往许都城跑了,你也快跑吧。”   萧逸鸣愣了愣,回头看向空旷一眼就能望见底的去路,困惑赵以澜怎么就能跑那么快?   那汉子却拉住他往前走:“别想啦,快进城,进城要紧,进城要紧。”   萧逸鸣回头看向舒断念追去的方向,再看汉子那憨厚的模样,决定相信对方。他打不过舒断念,追过去也无用,舒断念只是要赵姑娘当丫鬟而已,不会伤她,若在许都找不到她,他再找人救她! 第20章 天煞楼杀手   骗走舒断念的汉子,正是使用了系统道具的赵以澜。   舒断念武功高强,又发现了他们二人踪迹,可以想见之后会有多难缠。而如今,赵以澜已凑齐了3个成就点,换个道具千面刚刚好。以她这完成一个任务就可能得罪人招惹人的状态来看,换张脸以保证其余任务得以顺利进行太过重要了,因此不如趁机将千面兑换出来。忍痛花了3个成就点,成功兑换出来的千面就是一张轻薄半透明的面具,有点像是面膜纸的形状,若晚上看到,还挺吓人的。   当时赵以澜来不及心痛也来不及多看,立刻花了5点好感度,从给出的模板里挑了第一个,随后立即将千面贴到脸上。千面一贴到脸上,立刻跟她的脸完美地贴合到一起,并且连同她的身材,性别,以及衣服都一起变化了。等舒断念跳到矮坡之下时,赵以澜早变成了农夫打扮的壮汉,轻易将情急的舒断念骗过。   ——谁又能想到,一个娇小的小姑娘,会一瞬间变成个威武大汉呢?   除去对好感度消耗的心痛,赵以澜心中唯有得意,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舒断念这小破孩,以为她只有忽有忽无的内力么?她宝贝多着呢!   等身边的萧逸鸣时不时用古怪的眼神看她,赵以澜才猛地意识到,她如今可是个一米八以上的大汉,可芯子却还是个女的,这被人一看,大约就是个娘娘腔了吧……   赵以澜停下脚步,对注意到这边也停步的萧逸鸣道:“小兄弟,俺想起家里凶婆娘不爱让俺进城,今天还是算了,俺就不走了,再会啊!”   萧逸鸣愣了愣,便抱拳道:“那后会有期。”   赵以澜笑呵呵地看着萧逸鸣快步往前走去,自己则慢下脚步。此处离许都已近,路上人渐渐多了,赵以澜混迹期间,心中安心许多。   赵以澜边慢悠悠地走着,边继续查看着千面的使用说明。千面有几十种基础模板,男女老少都有,而挑选了基础模板之后,也能继续进行各方面的微调,脸要弄成什么样随心所欲。用过的脸,会保存在千面的已用数据库中,随时都能调取。令赵以澜稍感欣慰的是,使用新面孔要花费5点好感度,而若使用先前用过的面孔,只需要花费3点好感度。千面对人体的改变是物质意义上的,就算擅长易容术的人也不可能看出她的伪装。而要去除伪装也容易,双手按在脸上,同时心里也想着取下,便能将千面拿下。千面是系统物品,不用的时候可存放在系统背包之中。   原本赵以澜和萧逸鸣被舒断念追上时距离许都便近了,这走了会儿便已能看到城门。   一道人影如风般从赵以澜身边掠过,直奔城门而去,在城门外截住了将要进城的萧逸鸣。   赵以澜脚步一顿,慢慢走上前,跟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样好奇地看着那二人。   追上来的人,正是舒断念。他在山洞中醒来时是孤身一人,赵以澜和萧逸鸣早已不见踪影,他见自己身体无恙,只稍稍一想就知道二人会往哪儿去,便立刻往许都追来。好不容易追到人,却见她跳下矮坡,瞬间不见踪影,问了人后他甚至没去在意萧逸鸣,立刻朝乱葬岗追去。   追了几息之后,前方一片开阔,哪儿都没有那小丫头的踪影,他心知有诈,立刻掉头往许都追来,在城门口堵住了萧逸鸣。然而,却不见赵以澜。他不在乎萧逸鸣的生死,他只想知道赵以澜在哪儿。   他跟他爹被人追杀至此,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她救了。她一个内力不稳的人,也敢冒充江湖老前辈,可真是胆大包天。他戳穿了她,却是有些敬佩她的,哪个像她这般岁数的人有她这样的胆量?这四十九日里,他过得昏昏沉沉,每一日都徘徊在生死之间,可每一次醒来,他爹和她都在。如今,他爹走了,他只有她了,他说要她当他丫鬟,不过是想将她留在身边罢了。不然这茫茫然的世界,他竟无一可亲近之人。   “澜儿呢?”舒断念拦着萧逸鸣,嘴角微微勾着,却殊无笑意。   萧逸鸣一愣:“你没抓住她?太好了,看来那位大哥没说错,她果真是先回许都了。”   舒断念眉目一厉,黑漆漆的眼里风云翻滚:“你说她进城了?不可能,她脚程没那么快。”他说到此处便是一顿。   他想起先前那些被雷劈死的人,当时他和萧逸鸣应当都被树压昏了,唯有赵以澜知晓一切,她说他们是被雷劈死了,他却认为很可能是她内力恢复了。如今看来,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正因为如此,她才能逃脱他的追踪回了许都。   舒断念收回杀气,她是抛下他了,可她也同样抛下了萧逸鸣,这好歹让他稍感安慰。他身上的衣服还有脏污和破损,一头乌黑长发也并未绾起,却不会有人认为他是个乞儿。他轻蔑了瞥了眼萧逸鸣,走入城内。   萧逸鸣见状,也收起全身戒备,看着舒断念皱起眉头。赵姑娘说舒断念跟他有血缘关系,他方才仔细看了看,似乎,似乎还真有一点儿跟他爹相像……他抓了抓脑袋,烦恼地叹了口气,不再多想,也快步进了城。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舒断念之前先找到赵姑娘!   赵以澜就像个真正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似的看二人不过剑拔弩张地说上了两句话便相继离去,心里一松。其余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就很遗憾了,嘘声四起,随即又各干各的。   赵以澜学着周围男人走路的模样,抬头挺胸,外八,走路大开大合,尽量学得像个男人。将来她用千面扮成男人的机会定不会少,平日里就该好好观察男女老少的特点,将来才好学以致用。   当赵以澜走入城时,她听到滴滴滴三声,脚步微顿,打开系统面板,果然系统任务又一次更新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0;好感度:3)   任务目标:奚迟(天煞楼十煞星之三,距离:东北方770米。)   目标愿望:与凤儿隐居山林,远离江湖纷争。   系统商城   赵以澜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皱,觉着系统总给她找难办的任务。天煞楼跟血翼阁一样,都是一宫一楼二阁之一,不太相同的是,天煞楼是杀手组织,本部不祥,楼主不祥,她还记得那天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过,天煞楼有十煞星,是楼中排名前十的杀手,她的任务目标奚迟正是排名第三。   埋头想了会儿,赵以澜先找到一家当铺,将之前从山洞里顺出来的首饰当掉了一部分,拿到七百两银票和几十两碎银。作为一个彪形大汉,怀揣巨款她也不觉得心慌。她时不时查看系统面板,她跟奚迟的距离时远时近,相差都不大,看来他暂时并没有出城的打算。   一个杀手的愿望是归隐山林,还真朴素,看来英雄总归难过美人关。只是,杀手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让他很难对人亲近,她要怎么帮他,他才会欣然接受?   ……似乎怎么都不可能吧。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要帮他摆脱组织,他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当真。   赵以澜苦恼地思索着的同时,先去成衣铺买了身干练的短打,打扮得像个武林人士,而不是农民。因换了个身子,她力气大了不少,凭空挥舞了两拳,虎虎生风,很好,她这个武林人士的擅长武功,就设定为拳法好了,名字的话,得帅气一点,配得上她如今这张国字脸……有了,就叫牧英吧!还有么,她最好并非单打独斗,能隶属于什么组织就更好了,假冒别人的不行,容易被戳穿,还是自己造一个吧……明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做好了人设,赵以澜也决定单刀直入。系统面板的定位帮她很快拉近与奚迟的距离,只是越接近她越觉熟悉,等她通过定位确定了奚迟的样子时,她忽然发现,对方正观察着的府邸……不就是大皇子府么?   一个杀手,轻易不会在外乱晃,那么说来,他应当正在踩点,而他的目标……魏霖?!   赵以澜脑中闪过那个少年的倔强面容,心里一乱。   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救下的人,怎么能被奚迟随随便便就给杀了?绝对不可以!   看着前方那打扮成路人模样正在前行,实则却悄然观察大皇子府的奚迟,赵以澜突然快步跟上去,惊喜地叫道:“奚兄!”   那路人似被吓了一跳,却敏捷地躲开了赵以澜拍到他肩膀上的大掌,戒备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等他回身时,脸上已只剩下茫然:“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吧?”   这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年轻男人的脸,丢入人群中轻易便能隐入其中,毫无特异之处。   赵以澜嘿嘿一笑:“我肯定没认错人,奚兄,我是牧英啊!你家凤儿还好么?”   听到“凤儿”这个词,奚迟抬眸定定看着赵以澜,眼里似有杀意闪过,最终却化作一片惊喜的笑意:“原来是牧兄,真是巧!来来,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杯叙叙旧!”   赵以澜哈哈大笑:“好啊,不醉不归!走!奚兄你带路!”   奚迟转身在前带路,后背似乎毫无戒备地暴露在赵以澜眼前,然而他脊背紧绷,若她有所异动,他随时可以取她性命。   赵以澜跟在奚迟身后,手心里都是汗。她就指望着他是真打算带他找个僻静地方好好聊聊的,别二话不说回头就是一刀…… 第21章 解药   奚迟并没有回头就是一刀,他默默领着赵以澜走过几条街,在街角的一棵树旁停下脚步。此处已算是许都城西,周围不再都是城东有钱有权的人所住高门大院,倒都是些小院子,白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往。   “你是谁?”奚迟紧盯着赵以澜,双拳轻轻在身侧握紧。   赵以澜抱拳,笑得一脸爽朗:“在下牧英,放牧的牧,英雄的英,正是明教教主。”   “明教?”奚迟眉头略微皱起,他很肯定,他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   赵以澜赧然一笑:“我们明教刚兴起,因此还没什么名气。不过,”她突然摆出副严肃的模样,“我教左右护法金日婆婆和银月婆婆乃是不世出的高人,我教密友,神算百晓生与我乃是忘年之交,甚至今日我来此,也是受他指点。”   “神算百晓生?”奚迟对江湖事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知之甚多,像牧英口中的人他却一个都没听说过,但对于这位指点牧英来找他的神算,他却多了分兴趣,凤儿的事,照理说本不该有第三人知晓……   “没错,百晓生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赵以澜露出一脸的钦佩,“只是他过去三十年来钻研命理入了迷,从未在江湖上显露过名声,外人不知他之名,也不怪旁人。”   赵以澜侃侃而谈,实则心里也是无奈。她如今就剩3点好感度,可以说毫无武功傍身,若奚迟若突然发难,她哪有反抗之力?因此,她必须扯虎皮做大旗,显得她朋友多,显得明教虽没有名声,但力量不弱,让奚迟不敢轻举妄动,以此作为震慑,告诉他:你要是敢动老子,老子的朋友轻轻松松便能弄死你!   奚迟似在思索,片刻后冷着脸道:“既有百晓生先生相助,牧兄想必知道我来此为何。若你想阻止我,只怕我们不得不为敌了!”   赵以澜连忙摆摆手:“奚兄,此言差矣!百晓生先生虽无所不知,却不可随意泄露天机,我所知,只不过皮毛罢了。我来此,不过是为奚兄提供一条出路。”   奚迟眯起眼睛:“出路?”   “正是!”赵以澜道,“想必奚兄早已厌倦了如今这打打杀杀,朝不保夕的日子吧?我愿意助奚兄一臂之力,帮奚兄寻一处隐世山林安顿下来,你尽可以带着你的凤儿,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奚迟的表情有些古怪:“神仙眷侣?”   赵以澜愣了愣,她哪一句话说错了么?等一下,难道说,叫“凤儿”的……也有可能是男的?   奚迟袖子一展,赵以澜只觉得眼前绿光一闪,再定睛细看时,吓得立刻躲到了树后。   正打算介绍凤儿的奚迟:“……”   赵以澜身子是一米八的壮汉,可心还是那一颗少女心,看到眼前突然冒出一条翠绿色的长条形生物还吐着信子,整颗心都不规律地抖动起来,光人躲起来而没有放声尖叫已是她胆大了。   这条绿色的蛇头是倒三角,眼睛是红色的,不是无毒的翠青蛇,是剧毒竹叶青啊!咬一口之后没有及时注入血清,可就挂了!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凤儿会是一条宠物毒蛇,她还真往浪漫的方向去想,以为是个令杀手心动的妙龄佳人呢!   见高大的“牧英”如同胆小妇孺般躲在树后,目光恐惧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凤儿,奚迟眼里闪过一丝轻视,未料一个如此壮汉竟会怕小小的毒蛇。   “牧兄,这便是我的凤儿。”奚迟勾了勾唇。   “幸会幸会。”赵以澜直起身,然而依然没有勇气从树后走出来,她站得远远地问奚迟:“奚兄,不知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奚迟低头抚摸着盘在他手臂上乖巧如同猫儿的小蛇,漫不经心地说:“牧兄可知,天煞楼控制成员的手段?”   控制成员的手段?   赵以澜关于天煞楼的事都是听人说书听来的,这种秘密,她自然不知,闻言便诚恳道:“愿闻其详。”   奚迟头也不抬地说:“天煞楼众人,早年皆服下过一味烈性毒药,唯有每月一粒解药,才可暂时压制毒性,否则必会七窍流血而亡。毒药与解药成分,唯有历代楼主知晓。”   毒药啊……赵以澜忽然打开系统面板迅速翻了翻,果然在轻功丸后头发现一个解毒丹。系统里售卖的解毒丹,一粒要3个好感度,功效是……解百毒!   赵以澜心里激动不已,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系统对她还算不薄啊!奚迟有归隐的心,只是被毒药控制,身不得已,只要她给了他解药,他不就可以离开了么?系统出品的东西她放心,说是解百毒,那就必定能解百毒,管它天煞楼的是什么毒药呢!   只是在说出解药的事之前,赵以澜忽然想到某些之前被忽略了的事。   “因此……有人以解药为饵,令你私自接了这次的活?”赵以澜问道。她还记得天煞楼有两条规矩,一,不杀妇孺,二,不杀朝廷人士。方才奚迟的目标是魏霖,当朝皇太孙,即便他再不受宠,身份摆在那儿,天煞楼不可能接下这种任务自找麻烦。然而,奚迟却出现在大皇子府外,可见他并非通过组织接的任务,而是在干私活。   再联想到他的愿望,他不惜冒着被天煞楼发现的危险干私活,只会是因为对方给出的价码是他无法拒绝的——能让他彻底脱离组织的解药。   她想,遇到她,魏霖这辈子可真是走了狗屎运。看看,她甚至还帮他挡住了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暗杀,他欠她好几个救命之恩啊!   奚迟那深棕色的眼黑了黑,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壮汉。最初牧英给他的印象是个爽朗憨厚的汉子,之后又见他被凤儿吓得跟女人似的躲到树后,他心底是存了分轻视的,却没想到,他竟心思敏捷,是个大智若愚之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奚迟不置可否。   赵以澜有点不耐烦跟人继续绕弯子,直接道:“放弃任务,我给你解药。”   奚迟愣了愣,随即眼眸有些危险地眯起:“牧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若解药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他又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接那人给的任务。甚至,连那人所说的解药是真还是假,他都不敢确信,不过是抱着希望赌一赌罢了,他又如何会信眼前这不知从哪儿跑来又不知意图的陌生人?   赵以澜道:“奚兄,你也说了,毒药解药的成分都在天煞楼楼主手中,那人又如何有你要的东西?不过是抓着你的急切心理骗你为他做事罢了。”   奚迟冷然一笑:“那你又跟那人有何差别?”   赵以澜理所当然道:“我又不用你帮我杀人啊!”   奚迟道:“这世上向来没有白得的吃食。你不要我替你杀人,只怕所谋更大。更何况,你怎么可能拿得出解药?”   “你们天煞楼那种解药我是没有,但我有这个。”赵以澜飞快从系统中兑换出解毒丹,手一握一张,手心里便多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丹丸。   奚迟只看了一眼:“牧兄,方才你甚至不知天煞楼控制成员的手段,如今却拿出了所谓的解药……你真当我好骗?”   赵以澜看着这解毒丹的肉痛十分真实,眼神都舍不得从解毒丹上挪开,只解释道:“奚兄,你误会我了,这是神医希波先生送我的解毒丹,可解天下百毒,并非针对你们天煞楼。我就只有这一颗,就这么送出去想想看倒还真有些肉痛。你要是不要,那就最好啦……”她说着又作势要将它收回。   “等等!”奚迟连忙叫住她。他到底是抱了一丝希望的,否则他也不会跟这个来历不明的所谓明教教主说那么多,放在往常,他甚至不会与他多说一句废话,早灭口了事。   “你要?”赵以澜看着奚迟,有点不乐意的模样。   奚迟拱手道:“牧兄,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牧兄不要见怪……此丹果真能解百毒?我只听过农桦的神医之名,却从未听过神医希波的名号。”   赵以澜一脸郑重:“希波老先生研究毒术医术如今早已七十年,只是他在外行医向来不留名号,你从未听过他的名号也不奇怪。这几十年来,希波老先生救过的人,只怕能塞满整个许都!”她说着面上一片崇敬之色,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她觉得奚迟要听那么多从来没听过的名号挺不容易,不过她要编那么多名号和人设更不容易啊!得亏她脑子转得快……   虽然从来没听过神医希波的名号,奚迟在赵以澜那唱作俱佳的表演之下,还真的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生出一丝敬佩之意。他的目光仿佛轻飘飘地落在赵以澜的手心之中,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眼中的渴望有多强烈。   从服下毒药的那天起,他就没有一日不想离开天煞楼,他知道,楼中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可没有一人有他的勇气付诸行动。他明知背叛天煞楼的后果不堪设想,可当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时,他无法不心动。   左不过一个死字,若连死都不怕了,他还怕什么?   奚迟看着赵以澜,眼里有一丝感激和内疚:“牧兄,若得赐解药,奚某定记得牧兄的恩情,将来牧兄若有差遣,奚某义不容辞!”   赵以澜心道,你当然得记得我的恩情啊!给了你这个解药,我如今成就点和好感度都挂零了呢……   “我早就说过,我帮奚兄,并无所图,这解药,奚兄拿去便是!”赵以澜把解毒丹往前一丢,被奚迟牢牢接在手里。   “你快吃下去感受感受……”赵以澜好奇地看着奚迟,她有点想知道解毒丹是什么味道的,像轻功丸和内功丸都是入口即化,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奚迟见眼前的汉子突然眼冒金光,顿觉脊背一凉,可他又莫名清楚,面前的人并无恶意。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他将解毒丹塞入口中,这丹药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入口即化,其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怎样,毒解了么?”赵以澜有点紧张地问。虽说相信系统,然而结果不出来,她到底忐忑。   奚迟迟疑了片刻,说道:“怕得等到每月发作的那一天才能晓得了。”   “哪一天?”赵以澜有些急切。   奚迟并未隐瞒:“就在明日。”而明日,即便这解药无效,他宁愿毒药发作后痛他个三天三夜后死去,也不愿意再回去受人差遣!   “那便好!”赵以澜稍稍放松,这便意味着,她最快明日就能完成任务了。如今一切回归原点,成就点和好感度统统都是零,令她相当没有安全感,只盼望着明日到来之前不要出差池才好……   奚迟忽然面色一变。   赵以澜的心也跟着抖了抖,紧张地看着奚迟:“毒有变化?”   奚迟没有回答,神色凝重地转过身看向后方。拐角处慢慢走出三个人来,这三人看上去跟奚迟一样貌不惊人,一高一矮一胖。   奚迟嘴角挂着苦笑:“楼主还真看得起我。”   赵以澜心中升起不妙预感,小声问:“他们是……”   “付鸿,韶殷,潘奕。”奚迟说了三个人名,又补充道,“天煞楼十煞星第一,第二,第四。”   赵以澜面色跟着一白,这么大手笔!今日该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第22章 搅屎棍   赵以澜如今这身子骨,也就是吓吓普通小老百姓好用,面对真正的武林人士,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毫无差别。天煞楼派出排名第一,第二,第四的三位煞星,定是得到了奚迟背叛的消息,拿下他势在必得,而她这个小喽啰,若不碍事或许还能放她一条生路,若要阻挠他们,怕是有死无生了。   赵以澜相当具有自知之明,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大有作壁上观的意思。   然而,想到自己前一刻才给出的解毒丹,她便想用眼神杀死那三个人。她的数据如今已经全部挂零,若奚迟被捉回去或者当场死亡,她的成就点或许就要被倒扣成负数了吧?!   三人呈扇形慢慢走近,防备着奚迟任何可能的逃走路线。   最中间的矮个男人道:“奚迟,楼主命我们将你带回去,不论死活。你也并非必死,不如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奚迟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一勾:“付鸿,楼里的规矩你比我清楚,我若是跟你们回去,便是引颈就戮,反倒是拼一拼,说不定能有一条活路。”   付鸿沉默片刻,忽然一言不发向奚迟攻来,他出手如电,如蛟龙出海般,一般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比如身为普通人的赵以澜。   不过就是一错眼的功夫,付鸿便与奚迟打在了一处,而剩下的两人,高的那个目光紧盯付鸿和奚迟,胖的那个,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被盯得头皮发麻,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如今这局面,她完全无能为力,想帮奚迟也帮不上忙,怕是只能放弃这个任务赶紧跑路了。   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望向正跟付鸿缠斗的奚迟,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如果可以,她倒真想帮助他完成退隐山林的愿望,可谁叫她能力不济呢?她帮不了他。   赵以澜刚退了两步,忽听身后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似乎有谁挡在了她身后。   ——天煞楼居然还有后援?   真、真是天要亡我!   赵以澜一边思索着能不能以自己拥有的东西为筹码替自己换回一条命来,一边转身。   面前站着的人是舒断念。   舒断念的视线从另外几人那边扫过,轻描淡写的,最后落在眼前这个大汉身上,因身高差,他微微有些仰视,但这并不妨碍他气势上的强硬。   他神色冷冷:“我记得你。城外,你骗了我。”   赵以澜面色一变,下意识便想反驳,这可真是太倒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天煞楼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又来一个舒断念,真是要命了!   ——诶等等,她有办法了!   “没想到你竟然跟到了这里!”赵以澜怒目圆睁,忽然回头冲那胖子叫道:“潘奕大哥,快带着赵以澜走,你知道她在哪儿,这里交给……”   还没等赵以澜说完,舒断念便提气越过她,直攻向那胖子。他想自己果真没有猜错,这个男人当时帮着赵以澜躲藏起来了,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他要抓住这个知道赵以澜下落的胖子,找到她!   赵以澜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句话就把舒断念骗去打天煞楼的人,心里生出些许希望来。有了舒断念的加入,今天也不一定就没有逃走的希望,舒断念可是拥有他爹所有功力的,即便岁数小,也有一战之力!   事实比赵以澜预估得更好一些。正如舒鼎天之前所说,舒断念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天赋极高,先前受困于身体素质而无法将自己本身的潜力发挥出来,如今身体痊愈,又获得了他爹的功力,于他来说如虎添翼,那胖子跟他一交手就落了下风。   舒断念的突然出现早已引起另外三人的注意,只是付鸿要专心对付奚迟,不敢放太多心思,韶殷原本在暗暗观察舒断念,想知道他是敌是友,谁知对方竟一言不发便动起手来。见潘奕落了下风,韶殷立刻出手相助,留了几分力,边动手边扬声道:“这位朋友,你莫要被人利用了,我们可不认识什么赵以澜。”   赵以澜闻言,立刻在一旁附和叫道:“对对对,他们不认识赵以澜!”   舒断念或许原本会因韶殷的话而停下动作,可赵以澜这一出声,在他看来便是欲盖弥彰,因此他只是冷笑一声:“交出人,我不追究,否则便留下你们的命来!”   韶殷眼神阴鸷地扫了赵以澜一眼,有那人添油加醋如同搅屎棍一般,只怕他们怎么解释,这个少年都不会听的。既然如此……妨碍他们天煞楼的,他不妨送他一程!   真·搅屎棍赵以澜这会儿看到舒断念和韶殷、潘奕二人打成了一团,三人招招出手狠辣,并不留余地,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看看能不能把奚迟也一道带走了。   奚迟和付鸿在天煞楼十煞星排行分别是第三和第一,十煞星是天煞楼杀手中的佼佼者,各自功夫不过在伯仲之间,相差并不大,因此付鸿必须全心全意对付奚迟,不能有片刻的分心,否则便有可能反被奚迟所制。杀手学的都是要命的功夫,一个落了下风,只怕连命都要丢了。   赵以澜在一旁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能勉强看出,双方都很谨慎紧张,小心防备着对方的下一招,以免阴沟里翻船。   这里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   另一边,舒断念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韶殷和潘奕手段狠辣,招招致命,而舒断念也不遑多让,招式诡谲如风,令人摸不着痕迹,自然就难以防备和预测。   两边暂时都在胶着,正是赵以澜逃跑的好机会。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赵以澜先前还只想着保命,如今这命应该是能保住了,她又准备得寸进尺,把奚迟的命也保住。   然而……此刻两边都陷入了一种动态平衡之中,必须出现外力打破这种平衡,否则她根本搭不上手。   外力……外力……   赵以澜咬咬牙,决定赌一赌。从开始到现在的四个任务,没一个是省心的,系统给的作弊器作用有限,她时常要豁出去赌一赌。虽说风险大,然而经过思索计算,其实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大,就比如这一回……   旁边就是个小院子,赵以澜悄然推门进去,因另外几人正在缠斗,并无人注意到她。她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又没在院子里看到人,便将双手放在脸上,默念取下,身形随着手中千面的成形而渐渐缩水,最终变成了她原先的模样。若有人在场,只怕要惊呼一声妖怪!   揉了揉自己的小脸,赵以澜深吸口气,将千面放入系统背包。她并不能完全明白舒断念对她是何种感情,或许有感激,或许有依恋,毕竟他们在那样的情况下共患难过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甚至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会救她。这次要设计他,她稍有些不适,可她这不是没办法了么?她好歹也救过他几次,就当他被动还个救命之恩吧……   打定主意后,赵以澜便推开院门,只一眼,她就差点尖叫出声。   舒断念那边还在胶着,然而奚迟和付鸿这边却发生了变化。付鸿在赵以澜离开的几十秒内占了上风,泛着幽幽蓝光的长刀忽然瞅着个空档朝奚迟劈去,奚迟原本可以躲过,却不知何故,长刀临到胸腹前时身形一窒,只来得及伸手去挡。付鸿的这一刀,夹带着内力,气势如虹,岂是奚迟这匆匆忙忙的一格挡能挡住的?只见蓝光闪过,随之带起的是一道如注血色,奚迟的右臂从手肘之下被整根切断,啪叽一声掉落在地。   奚迟痛呼一声,面色猛地惨白,后退两步单膝跪地,付鸿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拔刀而上,又一刀朝他面门而来,势如雷霆,势不可挡。   奚迟自知躲不过这一刀,眼睛盯着付鸿手中的长刀,就只等死。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娇小的陌生少女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堪堪挡在他和付鸿的长刀之间,而那把充满血气的大刀,转瞬间已到了她的头顶! 第23章 毒   付鸿的长刀泛着幽蓝光芒,因它沾有剧毒,见血封喉。当这把沾染了奚迟热血的长刀堪堪到达赵以澜头顶,锐利的刀芒削断了她几根头发时,去势却被斜刺里出现的一柄匕首挡住。   挡住付鸿的人,正是舒断念。他面色凝重,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惊惧,见自己成功将付鸿的杀招拦住,他才稍稍放松,反手便是一刀,匕首划过一道诡异的弧度,直娶付鸿咽喉。付鸿不得不催动内力,连连退后。舒断念眼底戾气飞闪,紧追而去,攻势相比之前更显凌厉,处处见杀招。   赵以澜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在听到身后的动静之后猛然睁开,大大的杏眼之中唯有后怕和欣慰。   她赌对了。   从小院中出来,就见奚迟即将命丧付鸿刀下,她甚至来不及多想,确定舒断念注意到她之后,她便立刻挡在了奚迟跟前。   她知道舒断念如今武功高强,她赌他一定能赶到救她。   他做到了,她赌对了。   先前她摘下千面,换回赵以澜的身份,只是想着伺机而动,以这个跟舒断念相熟的身份能做到更多,万万没想到刚出来便面对奚迟的生死之局,累得她也不得不赌上一把。之前作出反应的时候她并未多想,如今危机已过,她冷汗直冒,心底后怕得不行。若时间倒流,给她更多时间考虑,只怕她未必会这么做。   奚迟在自己的断臂穴位上点了几下,鲜血喷涌而出的趋势终于暂歇。他面色惨白,一双眼睛死盯着赵以澜,眉头紧皱,眼底充满困惑。他不认识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舍命救自己……   “小哥哥,快走,带我一起!”赵以澜飞快地说,“我跟牧英哥哥是一起的,他去叫两位护法婆婆来帮忙了,可一时半会儿只怕赶不过来,趁他们正忙着,你快带我一块儿走!”   奚迟的面色随着赵以澜的话变了又变,他不知她话的真假,可她救了他一命是真,他不再迟疑,说了声“得罪了”,便用仅剩的左臂抱住赵以澜,运功飞快离开此处。   赵以澜连忙圈住奚迟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她变回自己身份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身子娇小方便别人带她一程,不然若是“牧英”那彪形大汉的模样……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舒断念在将怒气发泄到付鸿身上时依然留了分注意力在赵以澜身上,见她被人抱走,他立刻丢下几人追过去。付鸿,韶殷和潘奕三人的目标是奚迟,见奚迟跑了,自然也追了上去。   舒断念可不管付鸿几人追的是谁,见他们追过来,他眼中厉色几次闪现,准备回身先将三人解决了再追赵以澜,一个受重伤的人带着她跑,跑不了多远的。   赵以澜起先见舒断念追过来还有些紧张,后来见他掉头去对付付鸿几人,心里一松。奚迟几个起落之间,便将几人甩在身后。只是他受伤太重,行过一段路,身子便不住摇晃。   赵以澜指点道:“往这边走!”   奚迟早已辨不清方向,顺着赵以澜的指点,不过片刻便落到了一个幽静的院子中,刚把人放下,他便双腿一软,死死地以手撑地,这才没有彻底倒下。   听到外头的动静,有人从厢房里跑出来,奚迟立刻警惕地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看了过去。他原先的武器是一把软剑,只是手臂被砍断的时候连武器一起落了地,这会儿是赤手空拳。   来人一声惊呼,吓得连连后退,却在看清楚一旁站着的赵以澜之后停下了脚步,惊喜道:“姑娘!”   “素衣,快来帮忙。”之前被人带着飞太刺激了,赵以澜落地后好不容易才站稳,见素衣在家,她连忙招呼对方帮忙。   素衣快步走过来,满是恐惧地看了眼浑身是血的奚迟,小声对赵以澜道:“姑娘,他是谁啊?该不会是坏人吧?”   赵以澜笑眯眯地看她:“若他是坏人,我让你帮忙救他,你救不救?”   素衣一愣,随即目露坚定之色:“救!姑娘让素衣救谁,素衣便救谁!”   赵以澜眯眼笑了,也没对素衣解释更多,对奚迟道:“小哥哥,此处应当是安全的,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赵以澜和素衣二人看着奚迟手臂上的断口,脸色都不太好。   奚迟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啊!”素衣捂嘴惊叫一声,无措地转头看着赵以澜。赵以澜立刻让素衣帮着一起将奚迟抬到另一间干净的厢房里,将他放到床上。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把他救出来,他可不能都走到这一步还死了!   赵以澜对照顾伤病患还算有些经验,至少比跟无头苍蝇似的素衣好一些。外头有个舒断念,她不好出门,便吩咐了素衣几句,让她出去买些干净的男人衣物和伤药回来。   奚迟自己点穴止了血,倒是省了赵以澜的麻烦,否则这样大的伤口,她可止不住它流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如今,赵以澜能做的只是端了水替他稍作清洗,她刚要去脱奚迟的衣裳,却见绿芒一闪,一条翠青色的小蛇盘桓在他腹部,似是警惕地望着她。   赵以澜想起这正是奚迟的宠物凤儿,拿着湿布的手有点儿抖。   这可是毒蛇啊!这时代没有血清,咬一口就死了呀!   她退后了好几步,跟凤儿保持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这才不怎么报希望地低声道:“凤儿,我是友非敌啊,为了你家主人好,你让一让可好?你要是不让的话,你家主子可就要死翘翘了哦……”   赵以澜说了好一段话,但凤儿却始终无动于衷,摆着一副戒备的模样。她也不觉得意外,蛇能听得懂人话那是成精了啊,又不是白素贞……   赵以澜就这么跟一条蛇对峙着,直到奚迟短暂地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身上的青蛇,又发现离得远远面带恐惧的赵以澜,他对青蛇低声说了些什么,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条蛇竟然游下他的身体,盘到了屋子的一角。   赵以澜想,奚迟一定是个会蛇语的斯莱特林!   素衣回来得很快,二人齐心协力,替奚迟换上干净衣裳,又将那恐怖的伤处涂上药包扎好。素衣胆小,看到奚迟的伤口面色惨白,手抖个不停,赵以澜见了,本想让她暂避,等处理好这个可怕的伤口再来帮忙,然而素衣却只轻轻摇了摇头,忍着心中的恐惧帮着赵以澜一道处理伤口,直到最后一片白布将奚迟的伤处系好,这才长长地呼出口气。   奚迟身体底子好,等赵以澜也整理干净后他已醒了过来。   赵以澜和素衣站在一旁,奚迟的眼神扫过这个房间后,眼中已没了迷茫。   “多谢两位姑娘。”奚迟道,他的宠物这时已回到他身边,被他收入袖中。   赵以澜笑道:“举手之劳。奚迟哥哥若不嫌弃,可先在此处静养。”   奚迟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再次道谢:“多谢赵姑娘舍命相救,我不知该如何感谢赵姑娘。”   他听到过牧英说赵以澜的名字,料想她就是,他们的出现十分离奇,任谁都要暗藏一分戒心,然而他们救了他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一时间也不知该给予他们多少信任。   赵以澜笑道:“要谢便谢牧英大哥吧,我都听他的。奚迟哥哥,你伤重,先歇着吧,有什么话等好一点了再说。”   奚迟确实觉得疲倦,闻言点点头躺下了。   赵以澜让素衣多注意注意奚迟,便离开了此处。   这是赵以澜买的院子,只是她待的时间太少,她甚至只把这儿当钟点房休息过,没有完整地睡过一个晚上。舒鼎天的任务已然完成,她再不用去山洞里风餐露宿了。   想到从山洞中顺来的钱财,赵以澜翻身而起,找出藏银子的暗格,她跟素衣都知道她的所有家当都在这儿,里头如今已藏了不少,粗粗一算,折合成银子足有三千两,都是赵以澜偶尔回许都之时从山洞里顺来的。   赵以澜很欣慰,如今她已是大款,再不用为银子的事焦头烂额。不过坐吃山空总不长久,既然有本钱了,她最好也做些稳妥的生意。因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赵以澜只留了个心思,便不再多想。   奚迟的这一任务还在进行中,她得尽快完成,否则没有好感度傍身总觉得心里没底。   这一日,赵以澜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舒服得不愿起床。   素衣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儿早备好早点,等赵以澜起床洗漱过后,便吃上了热腾腾的早饭。奚迟那儿,贤惠的素衣早已照料好,完全不用赵以澜操心。   怕舒断念和那些杀手们还在外头找人,赵以澜根本不敢出去溜达,无聊了便跟素衣学着做针线活。因素衣用不着,家里并未准备书本和笔墨纸砚,赵以澜便是想看书打发时间也没东西可看。   奚迟早饭后又睡到近午才醒来,赵以澜听素衣说奚迟醒了,便去看他,谁知刚到他床前还未来得及说上句话,奚迟便面色一变,浑身发起抖来,他死死咬着牙根,面上手上青筋直冒,额头冷汗如下雨般往下滑落。   这是……天煞楼的毒药毒发了?系统给的解毒丹没起作用?   赵以澜心里一惊,身旁的素衣已然紧张地走上前去:“奚公子,你……”   她话未说完,忽然惊呼一声,捂着手退后了一步。原来,奚迟毒发,情绪不稳,他的宠物凤儿受其影响,也变得易怒,偏偏这时候素衣靠近,它将她当成了敌人,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   赵以澜看清素衣手背上的两个血洞后面色一白,这可是毒蛇,而她现如今可拿不出第二颗解毒丹了! 第24章 鞍前马后   赵以澜顾不得毒发后模样很惨的奚迟,立刻走上前抓住素衣的手背查看。血洞很深,此刻流出来的血都是暗红色的,十分粘稠。   素衣面色有些发白:“姑娘,我手好痛,好像喘不过气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以澜笃定地说:“你不会死的。”   她脑中回想起曾经看过的急救方法,蛇毒是一种蛋白质,抢在它进入血液循环之前,可以用火烧使它变性,失去效果。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一试。   “挤压伤口,尽量把毒液挤出来,我去找火。”赵以澜叮嘱了素衣一句,立刻跑到厨房,翻找到火折子,又返回厢房中。   素衣正站在床边,面上有些无措,见赵以澜进来,她立刻红着脸看过来:“姑娘,你、你快过来……”   赵以澜快步走近,却见奚迟竟已恢复平静,虽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再没有先前那痛苦的模样。此刻他正抬着左手的食指,指尖暗红色鲜血一滴滴落在素衣的伤口上,很快将她的手背濡湿,触目惊心的一片。   “姑娘,奚公子说他的血可解蛇毒……要外用,还要内服……”素衣又惊又惧地说。   赵以澜看到眼前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淋病梅毒艾滋病交叉感染……可又一想,奚迟看上去不像有那种病的,有些病这个历史时代应该还未产生,况且这世界并没有那么科学,连内功都有,奚迟的血或许真有用。   许是刚刚遭了一场罪,奚迟的声音有气无力:“赵姑娘,素衣姑娘,真是对不住,凤儿对生人一向防备,误伤了素衣姑娘。所幸我的血正好可解凤儿的毒,不然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赵以澜看看素衣,默默开口:“素衣……那你就喝一下他的血?”   素衣秀眉微蹙:“可是姑娘……”   是个正常人都不太乐意喝人血,赵以澜懂素衣的顾虑,只是此刻乃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总不能任性。   她拿了桌上的小茶杯,接住奚迟正往下落的血,问他:“要多少才够?”   奚迟手上用劲,让指尖的血更快更多地落在杯中,很快杯底便铺了一层,他道:“足够了。”   赵以澜便把杯子递给素衣:“来,快喝了它。”   素衣接了杯子却不喝,面色很是为难。   赵以澜看着这小半杯人血,毕竟不是自己喝,忍不住就带了点好奇:“素衣,你快喝呀,迟了来不及可怎么办!”   她有点迟疑,总觉得解蛇毒的东西就这么喝下去是没用的,刚才奚迟的血滴在素衣伤口上应当足够了,蛇毒直接作用在血液里,而喝下去的东西在胃里都消化了呢,就像是蛇毒这玩意儿,若口腔里没有伤口,直接喝下去并不会伤害人体而是被胃液给消化了……不管了,反正不是她喝,说不定这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呢?   素衣眼角看到了那条翠青翠青的小蛇,到底有点害怕,心里一横,眼睛一闭,将小茶杯里的血一饮而尽。   赵以澜差点就鼓掌叫好了,看素衣舔了舔嘴角的鲜血,莫名觉得有些靡丽。   生血充满血腥气,素衣喝下后有些难受,连忙扑到桌子边硬生生灌下一大碗茶水,将喉咙里那种粘腻的味道都冲下去才作罢。   赵以澜将自己那怜悯的目光从素衣身上收回,看向奚迟:“奚迟哥哥,你家凤儿之后不会再伤人吧?”她可不想喝他的血啊……   奚迟面上一片歉然之色:“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我今后会好好管束凤儿,再不会让它伤害两位姑娘的。”   赵以澜点点头,又想起正事,便问道:“奚迟哥哥,你的毒……”   奚迟微怔,好一会儿眼睛里才爆发出夺目的喜悦之色:“毒……已经解了!”因伤重,奚迟的声音有些嘶哑,可他亮灿灿的双眸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散发着微弱却直击人心的光芒。   原来,牧英并未骗他,这可解百毒的解毒丹,是真的有用!他想起昨日被付鸿的刀所伤,他知道付鸿的刀上淬了毒,可昨日他并未毒发,想来也是牧英所赠解毒丹的功劳。   “太好了!”赵以澜比奚迟还要高兴,解毒丹起效了,奚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脱离天煞楼了,她的任务也可以顺顺利利完成了!   奚迟敛了敛神,郑重道:“赵姑娘,不知牧大哥如今身在何处?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赵以澜心想,你牧大哥现在没有好感度还出不来呢……   她笑道:“奚迟哥哥,牧哥哥先前给我带了消息,说南边有事先行一步,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处理了,你先安心留下养伤,待伤好再想将来。”   素衣捂着伤了的手在一旁听得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姑娘,那个牧哥哥是谁啊?他又是何时给你传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纠结了会儿后素衣也就放下了,姑娘本就很神秘,不该她知晓的,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奚迟道:“多谢姑娘,打扰了。”   “没事,反正照顾你的是素衣不是我。”赵以澜笑道,“你要谢就谢她吧。”   “多谢素衣姑娘。”奚迟从善如流,立刻对素衣道谢。   “奚公子是姑娘救回来的,我照顾公子是应该的。”素衣连忙摆手,面色有些红。   正如赵以澜自己所说,她相当具有资本家压榨本性,说了是让素衣照料奚迟,就真的当起了甩手掌柜,每日里去看一眼奚迟,剩下的时间,都被她拿来学针线活了。素衣说她年纪小怕她伤眼睛,赵以澜也没在意,素衣是不知道她在现代的时候躲被窝里玩手机,那才叫伤眼睛……   如此在院子里窝了将近半个月,天是越来越冷,赵以澜恨不得时时刻刻躺在被窝里不出去,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不方便露面,每日里出门的都是素衣,素衣除了采买日用品,还在赵以澜的要求下买了些话本和文房四宝,供赵以澜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用。   这一天,赵以澜将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探出房间,院子里,寒风瑟瑟,奚迟却衣着单薄地在摆弄拳脚功夫,一旁站着满脸担忧的素衣,见赵以澜出来,她连忙迎上来道:“姑娘,奚公子不听劝,非要出来练功,我都拦不住他……”   听到这边的动静,奚迟停下拳脚,劲步走来。他右手已断,一边袖管下空空荡荡,却无损他身上那种冷静的气质,好像一条正在蛰伏的游龙,随时要踏云而出。   “赵姑娘,这半个月来多谢两位的照料,我的伤差不多好了,我该走了。”奚迟顿了顿,又道,“救命之恩不敢忘,赵姑娘若有任何差遣,尽管吩咐。”   赵以澜当然没什么要他做的,她就希望他赶紧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好让她完成任务。   她刚要开口,忽见一旁素衣低了头,贝齿轻咬下唇,面上似有不舍之意。   这是……赵以澜恍然大悟,这半个月来,她是躲房间里取暖,每日里素衣跟奚迟朝夕相对,只怕是日久生情了。她以后为了任务说不定还要四处跑,偌大的院子就剩素衣一人,难免孤单不安全,若有可能,不如将奚迟留下。正所谓大隐隐于世,奚迟留在她这儿也算归隐了吧?   就是不知道奚迟愿不愿意……   赵以澜打定主意后便脆生生地问道:“奚迟哥哥,什么差遣都可以吗?”   奚迟正色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赵姑娘吩咐,我便是舍了这一条性命,也要替姑娘达成所愿。”   赵以澜连连摆手:“没那么严重啦!我就是希望你能留下,跟我们做个伴。我可能经常要出远门,家中只有素衣一人,我放心不下。”   听到赵以澜的话,素衣眼睛一亮,飞快地看了奚迟一眼,却又忙低了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奚迟做好了赵以澜会提出任何要求的准备,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他先前总觉得牧英和赵以澜将他救出天煞楼是别有用心,只是当他的毒真的解了后,他也认命了,若他们果真要他做什么回报于他们,他便是豁出这条命也会去做,毕竟他们果真将他从那个桎梏他的牢笼之中解救出来了。再后来养伤的半个月,所谓去南边办事的牧英再没有出现,院子里永远只有赵姑娘和素衣姑娘二人,赵姑娘每日躲在房间里不知做些什么,素衣姑娘日日尽心尽力地照料他,他无意间问起时笑着告诉他赵姑娘怕冷,因此日日躲被窝里不肯下床。   他本不该相信的,但他却信了,他信这两人对他毫无恶意。人心险恶的道理,他懂,从小到大,他栽了无数次的跟头,才活成了如今这般。他自认看人有一套,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出这两人对他有别样居心。她们没有武功,却对他毫不防备,仿佛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天煞楼杀手,而是个受伤的普通男子。   而如今,在他其实已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却看出了他的窘迫,再度施以援手。   奚迟默然,半晌后他忽然单膝跪地,沉声道:“姑娘恩德,奚迟此生难还。如今天煞楼只怕已发布天煞令要将我碎尸万段,想必姑娘也看出我内力尽失,离开明教庇佑只怕不出一日便会横死街头。姑娘心善,奚迟无以为报,今后愿为姑娘鞍前马后。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没有天煞楼十煞星之三的奚迟,只有家丁阿迟。”   赵以澜:“……”   她有点懵。   原来他内力没了啊?她没看出来他内力没了啊!她就是想当个红娘牵线搭桥而已,真没他说的那么高尚啊!在他口中,她怎么就变成了那么伟大的一个人啊?   可既然奚迟误会了,赵以澜也没道理强行解释,这样两边都尴尬……不如就顺水推舟认了,正好把他留下。   赵以澜笑得十分诚恳:“鞍前马后不必了,我出远门不带人的。你今后就帮着素衣,多陪陪她就好了。”   素衣登时脸红:“姑娘……”   奚迟抬头飞快地瞥了素衣一眼,低了头道:“阿迟领命。”   赵以澜想了想又说:“阿迟,此处乃是我明教的秘密据点,然而牧英哥哥他们从来不过来,免得被人发觉。因此,将来你唯一能见到的明教之人,大概就只有我了。”   她得先说清楚,打个预防针,免得将来奚迟问起来麻烦,用千面变成牧英,可要花3个好感度呢,太贵了……   赵以澜的话令奚迟最后的一丝顾虑都消失了。他心底深处也有想过,她将他留下,许是为了长久差遣他,可若真如她所说,这儿便真是一处仿佛完全替他准备的归隐之地,且他如今已形同废人,她能从他身上得到的太有限了,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   “姑娘放心。”奚迟道,“今后阿迟也会尽量少出门,免得被人发觉。”   “嗯嗯!”赵以澜连连点头,“出门记得变装啊,把坏人引来就不好了。今后我和素衣都要靠你保护了哦!”   奚迟郑重道:“谁想伤害两位姑娘,必定要踏着我的尸体而过。”   赵以澜笑着点头,转头见素衣看着奚迟的目光崇敬又感动,还带了丝羞涩,便晓得自己做对了。   让素衣帮奚迟真正安顿下来,赵以澜被冷风一吹又开始怀念自家软绵绵的床铺,一转身溜了回去。   系统面板已更新,她赌对了,奚迟隐居在闹市也算是归隐了,而跟以往稍微不同的是,显示任务已完成的同时又公布了新的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好感度:9)   任务目标:漪漪(天香阁花魁,距离:东南方1102米。)   目标愿望:嫁给胡桢。   系统商城   赵以澜看着新一轮任务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穿越女必去的青楼啊,她是该扮成恩客去呢?还是扮成妓女混进去? 第25章 正经营生   赵以澜自觉抠门, 不过抠的不是银子,而是好感度。不到万不得已,她舍不得用千面换张脸混进去。   看任务描述不太急迫的模样,赵以澜倒是想先办另一件事。如今家里人多了, 赚钱的事都要她一人负责, 压力大呀,不得不尽快找到个长久的营生,如此才能钱生钱,安稳过下去。她如今得银子的办法都太过随意,单看运气好,她可不觉得今后也能有这般运气, 那就是坐吃山空了。   当天晚间吃饭时,赵以澜将准备做生意的事跟素衣和奚迟二人说明, 素衣一向全听赵以澜的, 自然连连点头, 奚迟道:“姑娘,若缺银子的话,我这儿还有从前攒的一些……”   赵以澜摆摆手:“你自己的银子就自己收着吧, 我不缺银子, 缺的是长久的营生, 是吧素衣?”   素衣清楚赵以澜如今有多少家底,嘴角带着笑意轻轻点头。   三人合计了半晌,最后还是素衣说,前段时间她去附近十里街买东西时听说街上一家书肆老板赌输了钱还不起债, 准备将书肆给卖了,在找人接手,还有一家胭脂铺连年亏损,做不下去了,也准备盘出去,另有一家糕点铺老板和老板娘不做了准备回乡里去,也在找买家。   因是今后的财路,素衣和奚迟二人认真商量究竟要不要盘下某家店铺,要盘下哪家店铺。   赵以澜在一旁听了许久,豪爽地说:“那就全买了!”   素衣惊讶道:“姑娘?”   赵以澜不把银子当银子,笑眯眯地说:“我们也不知能做好哪个买卖,便都接了,总要尝试一番才晓得,不行就再卖了。”反正她如今有银子,随便挥霍也不要紧。   素衣没有异议,奚迟虽觉赵以澜这样有些鲁莽,可既然她不差钱,他便不再开口,想到即将做一番在世人看来的正经营生,他也莫名有些期待。以往刀口舔血的日子虽过去才不久,于他来说却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如今这样平淡却温馨的日子,如美梦般令他不愿醒来。   第二日一早,赵以澜便带着素衣和奚迟出门了。因天冷,赵以澜将自己围了个结结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奚迟也变了装,戴上帽子和一撇小胡子,跟在赵以澜和素衣身后,就像个毫无存在感的普通家丁。   按照素衣所说,三人步行来到十里街,先找到那家老板赌输了欠债要盘出去的书肆。书肆地方不大,里头清静优雅,倒有些书生模样的人在流连。赵以澜三人一进去便引来些许关注目光,她也不在意,对小二道:“叫你们老板出来,有事相商。”   小二见来人是个比柜台高不了多少的小小姐,衣着上来看并非大富大贵之人,本不打算搭理,可她身后却还跟着二人,像是她家仆人,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几位稍等,小的这便去。”   小二转身入了后头,不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他眉头紧皱,似有些焦躁,却依然耐着性子道:“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赵以澜微微一笑,声音脆生生的:“老板,听说你打算卖了这儿?”   书肆老板闻言一怔,细细打量赵以澜,眼中闪烁,不过片刻便道:“几位这边请。”   他前几日在赌坊输了不少银子,那边要他五日内还钱,否则便要将他妻儿拉去卖了,还要剁去他两只手,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将书肆变卖,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卖家?倒是不少人听说他的难处,拿极低的价格消遣他,真是气得他想把他们统统揍一顿。如今眼看着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他甚至想去找先前故意压低价格的好事之徒,若他们果真能出钱买了去,低便低了,总要让他先安然度过这一难关才好。   如今突然有主顾上门,虽看上去不是能自己做主的年纪,可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法子了。   赵以澜三人跟着书肆老板到后头就坐,前头伙计上了茶,书肆老板道:“鄙人赵福,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赵以澜笑道:“可巧,我也姓赵。”   赵福也笑,故意套近乎道:“那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赵小姐,是你……还是你家大人对我这书肆有意?”他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便问。   赵以澜笑笑:“这有区别么?赵老板该关心的,只是能不能尽快将书肆卖出去吧?”   赵福心里一动,这小小姐年纪虽小,人却精明,绝非普通闺阁小姐能随便糊弄。   他心里原本存的轻视之意骤消,心里将她看做个成年男子对待,微微笑道:“赵小姐说得有理,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赵小姐准备出多少?”   赵以澜道:“哪有老板不出价,便要人还价的道理?总要赵老板先出个价,我才好看着还。”   赵福心里一沉,果真又是一个来趁火打劫的。他心里有些不适,要是搁以往,他早将人赶出去了,偏偏如今他走投无路,有再多的不爽,都得心里压着。   赵福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赵小姐,你看,我这书肆经营了十来年,多年积攒下了不少稳定的老主顾,每年进账都很是不错,若非我鬼迷心窍……这书肆便是拿千两黄金来我也不卖啊!”   赵以澜眨眨眼:“千两黄金也不卖啊?”   赵福光顾着说大话,也未料有人关注点那么偏,偏要纠结在他的用词上。千两黄金拿来买他的书肆,他不卖才傻啊!可哪来那么傻的买家?   赵福干笑:“呵呵……若赵小姐有意,我这书肆七百两便可卖于你。”   他原本输了八百多两,过去积攒下来的银子还了大半,家底都被掏空了,却还差三百三十两,他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了,只得打起了书肆的主意。   赵以澜撇撇嘴:“赵老板你不诚心啊,七百两都能买好几间铺子了,你可不能见我年纪小便狮子大开口糊弄我呀。我也不是非要买你的书肆,若你不打算卖,我也不强人所难,这便走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赵福连忙拦她:“赵小姐赵小姐,别这么急着走,若价钱不满意,咱们还能再谈谈的,先坐下好好说,好好说!”   赵以澜看了眼赵福,又回头看素衣:“素衣,你说咱们还要好好说么?”   素衣柔声道:“姑娘,赵老板似乎只是拿咱们开涮呢,七百两能买三个这样的书肆了。”   许都作为帝都,里头人家是比普通城市的人家富裕,可一般人家一户一年赚个二三十两顶天了,大半都还吃光用光了,一年到头能省下个几两银子便不错了,这书肆也不大,每年纯利进项只怕不会超过五十两,卖七百两,确实贵了。   听到素衣的话,赵福额头冷汗直冒,有些后悔自己刻意抬高价钱了。可话已说出口,他悔之晚矣,只得连忙道:“这个……价钱好商量,好商量的,赵小姐若诚心要买,我肯定要给您便宜些的。”   赵以澜也不看赵福,又问奚迟:“阿迟,你说呢?”   奚迟一直微低了头,存在感很低,见赵以澜问自己,才开口道:“二百两,不能更多了。”   赵以澜不置可否的模样,又转头看向赵福。   赵福急切地说:“赵小姐,这二百两是绝对不行的,我这书肆经营了这么些年,你一拿到手便能年年赚钱,你若要另开一间,哪儿能这么快回本?价钱好商量,但二百两绝不行的。”只二百两,连他欠的银子都不够还的!   “那赵老板,您说多少?”跟赵福相比,赵以澜十分淡然,毕竟本来她就是买或者不买都行,已占了先机。   赵福眉头紧锁,不先说价钱,却又开始夸自家书肆:“赵小姐,你瞧我这书肆开在十里街中间最好的位置,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得数不清,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您看看街东面另一家书肆,跟我这儿是完全没法比的!若不是……唉,我也不会卖了这儿。”   毕竟是十来年的心血,他也舍不得,可欠债还钱,人命关天,他又能如何?便是悔恨得想要剁了自己的这双手,他也得先将钱还上啊!   赵以澜道:“但凡人做出一些不得已的决定,总有这般那般苦衷,谁也活得不易。赵老板,您也别卖惨了,论惨,我也不怕比不过你。您瞧瞧我,在这世上没爹没娘,先前还差点饿死,惨不惨?你再瞧瞧我家素衣,也是孤苦无依,再看我家阿迟,连手都断了……您看看,我们惨不惨?”   赵福呆呆地看着赵以澜,他还真没见过有人跟他比惨的……   赵以澜又道:“好在我后来运道不错,手头有了些银子,又多了他们二人相伴,这才觉着日子好过一些。听说您也遭了难,打算卖书肆,我便想着买个铺子当正经营生,今后也好稳妥些。咱们都是可怜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赵老板,您还欠人多少银子?”   赵福被赵以澜这一通抢白,颇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三百三十两。”   赵以澜想了想温声说:“赵老板,我也不怀疑您说的是真是假,便当这是真的。您欠了人三百三十两,这书肆肯定至少得卖这个数才能还清银子。我猜,如今肯拿三百两买这儿的人都没有吧?”她总要明明白白告诉人家,她什么都清楚。   赵福面色有些灰败,点点头。他也不怕露了底牌,再不把铺子卖出去,他真要家破人亡了!   赵以澜道:“我这人呢,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心善。您看,我给您多加个七十两,您四百两把这书肆卖于我,可好?”   赵福原本还以为面前这精明的小姑娘会趁机压价,他已打定主意,若她出到三百三十两以下,他是宁愿不卖的,大不了把书肆抵给赌坊!可若她正正好出三百三十两……他只怕是会答应下来的。然而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多加了七十两!   赵福怔怔看着赵以澜,又像是怕她会反悔,连忙问道:“赵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您真愿以四百两买下这间书肆?”   赵以澜点头:“对,我打算买了,您若答应,咱们签了契约我便给您现银。”   赵福犹如身在梦境,几日来的焦躁恐惧都烟消云散,连连点头:“我卖,我卖!咱们这便准备签契!”他顿了顿,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赵小姐请放心,您先给了我银子还债,我也不会立刻当这甩手掌柜,书肆的来往账目总会清楚说给赵小姐听的。”   赵以澜微微一笑,她给赵福卖个好,也正是这个目的,书肆要好好经营下去,供货商那边得稳定,若赵福卖得心不甘情不愿,谁知会不会走前捣个乱或者故意隐瞒什么?如今她大大方方,让他心存感激,自愿交代资源,今后书肆也能顺利经营下去。   素衣和奚迟基本没出声,眼看着赵以澜数个回合便将此事定下,颇有些叹为观止。即便二人早知不能以常理来看待这位年幼的主子,然而她的表现总能带给他们更多的惊喜,也不知她这样的人,是如何养成的?这书肆说起来也不值那么多银子,特别是老板急于脱手时,买主总要压压价的,可赵以澜不是,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清楚其中门道,明知有一条更好的路,却偏偏选择了另一条,总归是太心善。   素衣和奚迟各有各的想法,二人都受了赵以澜的恩惠,她的心善,令人敬佩感动。   素衣和奚迟如何想赵以澜,赵以澜本人是不太清楚的,她为何能如此大方?因为不差钱,因为银子来得太轻松……   在赵福准备签订契约的时间里,赵以澜也没干坐着,带着素衣和奚迟去另一家胭脂铺和糕点铺子转悠了一圈。胭脂铺的情形跟书肆有些类似,不过老板并不急于脱手,因此赵以澜只跟对方稍作商谈,表明了自己的诚意,之后也没再多说,只说若老板考虑过后打算详谈了,可到十里街赵氏书肆寻人。糕点铺子情形不同,里头的糕点都是老板和老板娘二人做的,他们一走,这糕点铺子自然也开不下去了,只是卖个商铺而已。赵以澜见他们卖得还算便宜,就买了下来,准备当个包租婆收租了。十里街很热闹,相信铺子很快便能租出去。   随后,在官府契税专人的见证之下,赵以澜和赵福的交易正式成立。契约可分为红契和白契之分,红契便是官府见证留底过的,今后若有纠纷,可由官府作证,类似公证处做了公证,法律效力较强,白契则是私下里的契约,若没有纠纷还好,若有纠纷,就麻烦多了。当然,官府红契不是白开的,得交契税,比如这一单,赵以澜就交了二十两契税,好在她财大气粗,也不觉得肉疼。   赵福拿了赵以澜给的银子,赶紧去把赌债给还了。等他回到书肆将账目都大致交代清楚,还有个好消息在等着他。   如今的新老板,赵以澜问他:“赵老板,不知您今后打算做什么营生?若不嫌弃,当我这书肆的掌柜,您看如何?”   赵福经过这一场大难,早看清了自己那些所谓朋友的真面目,心灰意懒,意兴阑珊,本打算带着妻子和七十两银子回乡去了。虽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营生,但七十两还能撑上好几年,他总能找到个饭碗的。   可到底前途渺茫,当惯了老板的赵福忍不住对未来心生忧惧,因此当赵以澜提出这样一个提议时,他几乎要老泪纵横。   “姑娘心善,赵福能遇到姑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赵福的声音有些哽咽,“多谢姑娘,若姑娘不嫌弃,赵福愿替姑娘继续打理这书肆。”   赵以澜笑道:“赵掌柜经营了此处十几年,让赵掌柜打理,我自然是放心的。”   该说她早就打这个注意了,她不太懂怎么管理一间书肆,她家阿迟和素衣也都不懂,自然要找个懂的来管,赵福便是最好的人选。当然,这还只是暂时的试用期,若她发现他将来再去赌博,那就只好让他走人了。   最终书肆只是换了个老板,其余一切未变。赵以澜完成了件事,心里放松不少,便打算去做真正要紧的事。   当日晚上,赵以澜跟奚迟和素衣说了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将书肆以及胭脂铺和糕点铺子的事都交给二人处理。因她先前提及过,奚迟也不意外,询问过赵以澜不用人帮忙后便也不再多问,而素衣早已习惯了赵以澜的行事作风,只是柔声叮嘱她要小心,又替她准备些东西。   第二日午后,赵以澜好好地吃过午饭才跟二人道别,徒步向天香阁走去。   许都城南有一座千金湖,湖边秦楼楚馆扎堆,一到华灯初上便是夜夜笙歌,令人心神往之。   赵以澜一路走一路查看,最后叩开了天香阁的门。   天香阁临水而建,三层高的建筑,占地不小,周围挂满了红灯笼,只是尚未开业的白日里看起来总归有些萧瑟的意味。   这个时间点,天香阁里大多数人还在休息,给赵以澜开门的是个小厮,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问赵以澜有何贵干。   赵以澜说:“烦请找一下妈妈。”   小厮斜着眼睛打量赵以澜,看着看着直起身子,眼神略略有些变化。眼前这小姑娘岁数还小,却长得明眸善睐,颇有灵气,今后必定倾国倾城,若能进了他们天香阁,只怕头牌就是她了……   “小丫头,怎么,想找妈妈卖身哪?”小厮不正经地调笑道。   赵以澜甜甜一笑:“是呀,还不快去找妈妈出来?”   小厮一愣,没想到她还真承认了,还承认得那么大方。以往阁里不是没有人来卖女儿,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家,他还是头一次见有小姑娘自己来把自己卖了,这倒也罢了,说不定人是卖身给家里人治病呢?总归是个孝女,然而离奇的是,这小丫头还不是悲悲惨惨的,竟仿佛还兴致勃勃的模样!   这小丫头该不是……脑子坏了吧? 第26章 毒娘子   赵以澜脑子坏没坏, 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小厮也不管,脑子坏了不打紧,长得好看就成, 他怕人改注意跑了, 先将人请进来,让她在门房处坐了,这才飞奔去找妈妈。   徐妈妈如今三十八岁,半老徐娘的年岁,模样底子是不差,可架不住天天熬夜, 若不上妆,面容便如同五十岁老妪一般。因处理了一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她才刚睡下没多久, 刚进入梦乡便有人催命似的拍门, 她猛地翻身坐起,恨恨骂道:“哪个催命的死鬼扰人清梦?吵什么吵,天要塌了不成?”   “徐妈妈, 有个漂亮小丫头说要来卖身!”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 连忙高声道。   “漂亮小丫头?”徐妈妈心中一动, 职业素养让她精神一振,忙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去开了门,对那小厮怒目而视, “那些穷鬼家的小丫头片子能有多漂亮?咱们天香阁又不是乞丐窝,什么牛鬼蛇神都要!”   小厮硬生生受了一记徐妈妈敲在他脑袋上的栗子,笑嘻嘻地说:“徐妈妈,我真不骗你,那小丫头是真漂亮,说不定将来比漪漪姑娘还好看呢!”   “比漪漪还好看?”徐妈妈狐疑道。   小厮连连点头:“真不骗您!我也不敢骗您啊!”   徐妈妈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来到门房,见到赵以澜的那一刻,她眼睛一亮。虽说岁数小还未长开,可确实看得出来,将来定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啊!   她的眼中似乎已看到真金白银堆成一座小山纷纷向自己飞来。   赵以澜笑道:“您就是徐妈妈吧?我叫小玉,有事跟您商量。”   徐妈妈原先的兴奋冷了冷,眼前这小丫头虽衣着并不华贵,不过是普通人家罢了,可她一开口,身上似乎有些气度……她当了十来年鸨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怕这丫头不好拿捏啊。   徐妈妈心思电转,可脸上却笑盈盈的:“小玉姑娘,来来,里头请。”   赵以澜也不怕,大大方方跟着徐妈妈进了她的屋子。里头脂粉气很重,赵以澜有些不适地抽了抽鼻子。   徐妈妈见状,立刻把窗子都打开通风,请赵以澜在桌边坐了,替她倒了杯茶,笑问道:“小玉姑娘,不知你有什么事同我商量啊?”   此时此刻,徐妈妈是不信小厮说眼前这姑娘是来卖身这话。   赵以澜笑道:“不知徐妈妈对如今的武林有多少了解?”   徐妈妈愣了愣,不明所以,只道:“我们天香阁倒是来过些武林人士……”   赵以澜道:“不知徐妈妈可曾听过血翼阁?”   徐妈妈眼神微动:“那自然是听过的。”   赵以澜道:“那便好。我也不瞒徐妈妈,我来此地,是打算来学艺的。”   “学艺?”徐妈妈有些惊讶。   赵以澜道:“血翼阁少阁主是我表哥,我爱慕他许久,可却偏偏不得他心。我听闻天香阁漪漪姑娘善解人意,人人为她痴狂,一掷千金,便想跟在漪漪姑娘身边学些本事,好去俘获我表哥的心。”   徐妈妈面露为难:“小玉姑娘,这事可不合规矩啊。我们阁里的姑娘,可没有您这样的良家女子,要是被人晓得了,还道我天香阁逼良为娼呢!”   得知了这位小玉姑娘的来意,徐妈妈只想将人劝走。血翼阁的名声她自然是听过的,听说那是南边横行的邪教,里头的人肆意妄为,杀人如麻。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到底气度不凡,又是什么血翼阁少阁主的表妹,即便她再不耐烦人家这无理要求,她也不敢对人无礼啊,不然惹恼了对方,只怕自己当场就要倒霉了。   可若答应对方的要求把人留下也是不行的,谁知道她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直接拒绝不成,那便只好让她自个儿心生退意了。   “况且啊,天香阁来的可都是嫖客,喝醉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徐妈妈一副为赵以澜考虑的诚恳模样,“只怕要污了小玉姑娘的眼啊。且万一出个什么闪失,我也对不住小玉姑娘不是?”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徐妈妈放心,我出身血翼阁,又独自行走江湖多年,什么腌臜事没见过?便是有人肠穿肚烂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至于说出什么闪失……”她神秘一笑,“出闪失的只会是别人呢。”   徐妈妈面色一白,心里暗暗叫苦,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被这么个小冤家找上门了?谁给她开门的,她非要扒了他一身皮不可!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徐妈妈琢磨着即便自家养的打手能把人给赶出去她也不敢乱来,面上依然带着笑意:“呵呵,小玉姑娘说的有理……不过啊,我家漪漪还有些学艺不精,隔壁秋水楼的头牌牡丹姑娘比漪漪更善解人意,更显名声,漪漪怕只会耽误小玉姑娘要事,我看小玉姑娘不如去找牡丹姑娘更合适些。”   赵以澜明白徐妈妈是怕麻烦想要赶人,若任务对象不是漪漪,她换地方当然无所谓,可惜啊……   赵以澜托腮看着徐妈妈,笑得意味深长:“徐妈妈,您别看我年纪小便打算糊弄我,我在外头混,还没人敢骗我呢。不知徐妈妈有没有听过毒娘子的称号?”   “毒、毒娘子?”徐妈妈眼睛一瞪,她好、好像听过啊,毒娘子,下毒可厉害了吧?这这要是惹得她不高兴,她该不会毒倒整个楼里的人吧?   “看来徐妈妈听说过我,那便太好了。”赵以澜笑眯眯地说,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变态,“若徐妈妈能帮我这一回,咱们便是结了善缘,将来有何事要我帮忙,若能帮得上忙,我自然不会推脱。可若是结不了善缘……啧啧。”   赵以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   徐妈妈一抖。   开门做生意的,最忌讳的便是惹怒江湖人士,他们有武功,很多时候都不受朝廷管辖,若不小心招惹到一个厉害人物,被对方毒害了都没处说理去啊!   徐妈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定了定神,决定搬出身后的东家:“小玉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徐妈妈能得见小玉姑娘一面,便已是三生有幸了!不过嘛,此事确实不合规矩,我还得问问东家。”   赵以澜配合地问:“东家?”   徐妈妈连忙说:“天香阁东家乃是兵部尚书女婿的本家亲叔叔,若小玉姑娘非要在我天香阁学艺,总要东家同意了才成。”   她故意搬出兵部尚书的名号,就是想要吓退赵以澜,正所谓民不与官斗,武林人士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朝廷?   赵以澜不知道兵部尚书是谁,闻言她只皱了皱眉道:“兵部尚书?”   “是呀是呀,咱们东家可是兵部尚书女婿的亲叔叔呢,他们叔侄二人关系一向好。”徐妈妈连忙道。   赵以澜摸了摸下巴,像是疑惑地问徐妈妈:“徐妈妈,你说是兵部尚书大,还是皇太孙大?”   “啊?”徐妈妈一愣,皇太孙?这……   赵以澜用徐妈妈能听到的语音喃喃道:“前段时日救了那小子一命,他还没还我人情呢,该让他还还了。”   徐妈妈一颗心怦怦直跳。皇太孙是什么人?那可是未来的皇帝!什么兵部尚书,官再大,皇帝说一句撤职,那就得滚蛋,说啥都没用。她隐约听闻,前几个月大皇子府出了变故,皇太孙差点被人害了,是有人救了他,虽不知救了他的人是谁,可听说皇太孙回来后就满许都找人,说是要找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不正是眼前的姑娘吗?这种事也就她有门路能探听到,一般人哪儿能晓得这些事啊,更遑论冒名顶替了。   “小玉姑娘……您跟皇太孙殿下有交情?”徐妈妈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以澜浑不在意地说:“没有。”   徐妈妈以为自己猜错了正要放心,却听面前的小姑娘继续道:“我就是那一日路过大皇子府,见他差点被人杀了,便顺手救了他而已。”   徐妈妈面色一白,果然,果然啊!   “那……皇太孙殿下如今在找姑娘您,不知姑娘您晓得吗?”徐妈妈又问。   赵以澜无所谓地说:“晓得啊,怎么不晓得?他还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呢,谁稀罕。我就喜欢我家断念哥哥,才不要别的人!”   徐妈妈又是一阵哆嗦。真真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她是不敢去向皇太孙殿下通风报信的,其一朝廷有规矩,官员不得经营妓馆,她东家虽是个白身,可也是受兵部尚书庇佑的,每年交上去不少银子,若被查出来,那问题可就大了,她万万不敢将此事捅到皇太孙那儿。况且小玉姑娘跟皇太孙殿下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若她不经小玉姑娘同意便将她在此处的事告知皇太孙,只怕她这天香阁吃不了兜着走,谁也护不住!   可隐瞒不报也令人为难,将来皇太孙若晓得他要找的人就在天香阁中,而她并未上报,只怕也会受到迁怒啊!   徐妈妈决定要把今日开门迎小玉姑娘进来的小厮扒皮之后往死里揍一顿,他这是迎进了个烫手山芋啊!   将自己包装成烫手山芋的赵以澜看着徐妈妈那冷汗直冒变幻莫测的脸,心里微微有些怜悯,瞧把徐妈妈给吓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推到徐妈妈面前,温声道:“徐妈妈不必多想,我来此目的简单,只想跟着漪漪姑娘学些东西罢了,我的身份,徐妈妈一人知晓便好,也不必告诉你东家,省得他烦忧。徐妈妈尽管把我往漪漪姑娘身边一丢,当成普通丫鬟来看。我知徐妈妈的难处,也不会让徐妈妈太难做,平日里我便是普通丫鬟,徐妈妈也不用对我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徐妈妈被血翼阁,毒娘子,皇太孙等等名头吓得有些懵,如今听赵以澜温言相劝,却只觉得心底发凉。   她也想着面前这小玉姑娘是不是在诓她,可人家那一身的气度,哪是那些穷鬼家的十二岁小丫头能有的?她甚至从对方的眼中隐约看出漪漪才有的惑人风情!况且,她一出手便是二百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来诓骗她什么?她也不敢让人试探,若惹恼了她,这些江湖人士又哪是好相与的?阁中一百多口人,只怕要折在她手里!   罢了罢了,今日算她倒霉,只得将这烫手山芋接下,只盼望着这位小玉姑娘能早日学成早日离开! 第27章 漪漪   赵以澜原先就知道要说服徐妈妈并不困难, 毕竟并非每个人都是舒断念。况且,舒断念有武功,还胆大,可轻易试探出她毫无内力, 从而令她的谎言毫无依托。然而徐妈妈不同,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青楼鸨母,即便背后有人,此刻也不敢轻易试探的,况且赵以澜如今好感度充裕,也不怕人试探。   徐妈妈有些惧怕又兴奋地收下了赵以澜塞给她的二百两银票,这可是她的私房钱, 不必上交的。   随后,徐妈妈带着赵以澜来到漪漪的房间, 这会儿漪漪倒是已起身了, 见徐妈妈来得如此早, 不禁有些困惑:“妈妈?”她的目光清凌凌落在跟着徐妈妈的赵以澜身上。   漪漪打量赵以澜的时候,赵以澜也在打量着她。   仿佛是刚睡醒不久,漪漪一身素白长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 垂下的浅绿腰带随着她走路一摆一摆, 似是能荡到人心尖里去。她肤若凝脂, 眼似皎月,不施粉黛却艳如桃李,脑后盘了个松散的发髻,颊边几缕碎发垂落, 更衬得她如同猫儿般慵懒。   果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怪不得能成为天香阁的头牌。   “漪漪,这位是妈妈给你新找的丫鬟小玉,今后你有什么事儿都带着她。”徐妈妈对漪漪道。   漪漪眼尾一挑,又看了赵以澜一眼,娇声道:“妈妈,漪漪又不是没有合用的丫鬟,用不着再拨一个给我吧。”   徐妈妈有些讨好地看了赵以澜一眼,拉着漪漪走到一旁轻声道:“漪漪,妈妈跟你说,小玉可不仅仅是当你丫鬟来的,她来学你的本事,你可要好好教她。”   漪漪皱了皱眉,随即调笑道:“妈妈,您莫非是看漪漪如今年老色衰,打算养个新人把漪漪替下去?”   若是换一个别的漂亮小丫头,徐妈妈还真有培养下一代的意思,然而这位小玉姑娘可是个小魔头,她哪儿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甚至漪漪提及此事她都觉得心头一跳,慌得很。   “没有没有,可不能瞎说!”徐妈妈连忙道,“这事儿便这么定了,漪漪你……可别欺负她,妈妈看着呢!”想她也是为了漪漪好,万一漪漪想不开去作践小玉姑娘,到头来倒霉的只怕是漪漪,更还要连累她啊!   漪漪探究的目光从徐妈妈脸上一扫而过,今日的徐妈妈看起来格外不同,她一句试探,徐妈妈便如此紧张,却又不像是怕她误会,反倒像是在怕……那个小玉。   啧啧,真是有趣得紧啊。   “妈妈您把漪漪当成什么人了,漪漪可从来不会欺负人的,您这样说,真是伤透漪漪的心了。”漪漪哀戚地望着徐妈妈。   徐妈妈忙搂住漪漪,好一阵宽慰:“漪漪莫哭,妈妈可不是那个意思。漪漪是妈妈最善解人意的女儿,妈妈哪会不知呢?快莫哭了,哭得妈妈都要跟着难受了。”   在徐妈妈的温言宽慰下,漪漪擦了擦泛红的眼眶,似是已缓过神来。   徐妈妈见状,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漪漪,小玉我便交给你了,你好好教她……有何难处便来跟妈妈说。”   “您就放心吧妈妈,女儿做事,您还不晓得么?保准妥帖。”漪漪笑了笑,这一笑,笑中带泪,清丽无瑕。   徐妈妈叮嘱完漪漪,又回到赵以澜跟前道:“那个……有什么事便来寻我,几时都可以。”   “多谢妈妈。”赵以澜甜甜一笑。   徐妈妈虽有些不放心,可也知她再没什么能做的,只好先行离去。   房间里就剩赵以澜和漪漪二人,漪漪再次打量着赵以澜,缓步在桌旁坐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端起喝下,忽然手一抖,茶水倒在了她那娇小精致的绣鞋上。   “哎呀,茶水洒了。”漪漪蹙眉,又转头看赵以澜,“小玉,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擦干?”   赵以澜望着漪漪挑了挑眉,这姑娘有意思。   漪漪嘴角噙着笑,似是疑惑地看着赵以澜,轻启朱唇,娇声软语道:“怎么了小玉?妈妈不是说了,你是来当我丫鬟的么?怎么连收拾都不会?”   赵以澜轻轻一笑,走上前在桌子另一边坐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漪漪双眸含笑,就这么看着赵以澜的举动,似乎并未吃惊。   赵以澜没喝茶,只托腮看着漪漪,半晌笑道:“我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了。”   漪漪挑了挑眉,面上笑意微敛,轻声细语似在自言自语:“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徐妈妈似乎挺在意你的。你是徐妈妈培养了来替我的人?抑或某位达官贵人养着的家妓,学了本事好招待贵客?又或者说,你是徐妈妈专门派来盯着我的?”   赵以澜也学着她挑挑眉,因她知道漪漪的心愿,明白漪漪最后一个猜测的由来。妓女要脱籍嫁人,跟鸨母的利益从根本上来说是相悖的,特别是漪漪这样一棵摇钱树,徐妈妈又怎会舍得让她嫁人?不榨干漪漪最后一滴血,只怕徐妈妈根本不会放人。   “徐妈妈不是在意我,她是怕我。”赵以澜笑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漪漪姑娘,我也不瞒你,我呢,只是暂时寄居在此,学些勾人的本事,好回去拿下我那不将我放在眼里的表哥。”   漪漪有些惊诧,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徐妈妈知晓你来此为何?她竟会同意……”   赵以澜轻描淡写地说:“她不同意也不成,又不是不想活了。”   漪漪瞳孔微缩,嘴角勾了勾,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徐妈妈方才那般惧怕。漪漪真是佩服小玉姑娘,如此年幼便敢爱敢恨,为了心爱的情郎愿进这种腌臜地,丝毫不在意名节,漪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以澜淡然道:“若不能跟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要这名节又有何用?”   漪漪眼睛一亮,似有所触动,她望着赵以澜,像是小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颗心跳动得飞快。   “小玉姑娘一席话,真是深得我心。”漪漪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以澜心知是自己的话令漪漪感同身受了,她眉头微挑,随意问道:“漪漪姑娘可也有心上人?”   漪漪微怔,自嘲一笑:“烟花女子便是有心上人,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赵以澜道:“漪漪姑娘此言差矣。若那人是个可托付之人,烟花女子赎身从良,又有何不可?”   漪漪垂下眼眸:“从良谈何容易?”似是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她又扬起艳丽的笑,望着赵以澜道,“既然小玉姑娘以诚待我,我也不好藏私。小玉姑娘若要赢得你表哥的心,可要对症下药,不知你表哥脾性如何,爱好几何?”   赵以澜有些郁闷,漪漪的愿望明明就是嫁给胡桢,却在她主动提起这话题时刻意避开了,也不知是不够信任她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知道不可冒进,她打起精神道:“我家表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漪漪:“……”   赵以澜回忆着舒断念的模样,继续道:“他长得很好看,比女子还美,聪明得过分,又激进胆大,想要的东西便会去抢夺,也不管他人是否情愿。”   漪漪虽在青楼多年,到底还是个娇弱女子,听闻赵以澜的描述,眉头便皱了起来,颇有些小心地发问:“小玉,恕我直言……如你所说,你的表哥仿佛一无是处,你究竟爱你表哥哪一点?”   赵以澜像是完全不在意漪漪对自己表哥的评价,食指轻点下巴,认真道:“我大概是喜欢他不爱我这点吧。”这大约也不算假话,若他不要她做他丫鬟,跟她客客气气一拍两散,她会很感激他的,再见面还能打声招呼道一声好久不见。   漪漪:“……我头一次见到你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   赵以澜笑道:“多谢夸奖,我也觉得我如此与众不同。”   漪漪:“……”   她看着似有些得意的赵以澜,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眼里带上些许艳羡。她也想成为小玉这般特立独行的潇洒模样,活得如此随性,不用在意他人眼光,真是羡煞旁人。   只是人各有命,小玉投胎投得好,有如此嚣张的本钱,可她没有。长得美又如何?无钱无权,不过是男人们的玩物,又有谁愿意真心待她?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嫁你表哥,我也不好说什么。情之一字,哪儿又说得清楚呢?”漪漪笑道,“从今日起,你便陪在我身边,跟着学吧。”   “多谢漪漪姑娘。”赵以澜眨眨眼,“徐妈妈不知道我会将实情告知你,今后还请姑娘稍作遮掩。”   漪漪道:“那是自然。见徐妈妈那担心惊惧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也不知为何,我这心里便舒坦得紧。”   赵以澜笑得意味深长:“漪漪姑娘可真是个妙人,若我是个男子,耗尽家财也要将漪漪姑娘赎出去。”   漪漪眉尾妖媚地挑起,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虽接近了任务目标,但赵以澜明白距离任务完成还早得很。在她刻意用心上人拉近距离之后,漪漪依然未提及她的那位“胡桢”,两人谈话虽短,她可以感觉得出漪漪对她有好感,至少是不讨厌她的。大概还是相处时间太短,无法交付信任吧。   赵以澜已做好这是个长期任务的心理准备,至少得先弄清楚胡桢究竟是哪个。   当天晚些时候,赵以澜拿到了天香阁统一的丫鬟衣裳,是漪漪原先的贴身丫鬟荷叶送来的。不知是不是徐妈妈对荷叶说了什么,荷叶面对赵以澜时相当客气,赵以澜杵在旁边什么都不做她也不在意,只沉默寡言地专心做着自己该做的活。   赵以澜跟漪漪说开之后自然也心安理得地不动手光看着,她不喜欢外头那销魂的气氛,便只待在跟漪漪房间相连的耳房里头。这一晚,漪漪有个客人,姓黄,长了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衣着却非富即贵,似乎是个富商。   天香阁并没有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说法,漪漪作为头牌,事实上也没有太多的选择权,只要对方有银子,她也只能伺候着。这位黄公子似乎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到了后先听漪漪弹了会儿古琴,又玩闹了好一会儿才进入正题。   赵以澜听了好一会儿活春宫,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出钱将漪漪赎出去。素衣和奚迟夸她心善,她自己有时候也自夸一番,可她心里明白,她哪儿就那么善良呢?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当不了救世主。她给素衣一个家,其实也是帮自己找了个周全又可信的保姆,她将奚迟留下,是为了给素衣作伴,素衣感情上有着落了,总会更安定些。她花更多的钱买下书肆,是为了将来自己好继续做好这门生意,她留下赵福,是因为他是个熟练工,她不用再花时间自学,或者再花大价钱招人……或许有时候她是不忍心,可她做的事,目的从来没那么单纯,总掺杂了各种各样的考量,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总要先爱自己,才能有力气去爱他人。   在漪漪这件事上,因有了接触了解,她才会心生烦忧。原本“漪漪”对她来说只是个代号,可如今,“漪漪”在她心中已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正好她也挺喜欢漪漪的性格,因此见她这样被人作践,难免心生不忍。   漪漪的过夜费是三十两,在大富人家看来不算什么,却是普通百姓数年也积攒不下来的。如今她还年轻,正是最赚钱的时候,要赎人,至少也得一万两吧?不然徐妈妈怎么可能舍得放人?而她现在别说一万两了,连两千两都拿不出来。况且,赎人后又要怎样才好,直接将漪漪打包送到胡桢那儿去吗?她连胡桢是什么模样什么品性都不知道。且她还有个隐忧,能得漪漪青眼的男人,想必不是凡人,他家里能容得下漪漪这样出身的女人么?   赵以澜眼睛盯着荷叶正在绣着的花儿,耳边是不堪入耳的呻吟声,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力所能及便帮一把,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更多。要说漪漪也还算是运气好的,被系统选为她的任务目标,她会努力帮漪漪达成心愿。至于胡桢是不是个良人,便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了。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漪漪也并非每一天都有客人,空的时候,她便会拉赵以澜说话,毫无保留地教她某些技巧。   “小玉,男人都是一样的,指望着你床下端庄得如同贵妇,床上淫荡得如同妖精。”漪漪笑道,“你附耳过来,我教教你床上该如何做,才能勾得你表哥食髓知味,为你疯癫。”   赵以澜端坐如山,叹了口气道:“多谢姑娘好意,可我还到不了那一步。我表哥不待见我,哪容得我上他的床?他武功比我高,我便是想强上他也无一丝可能啊。”   漪漪原本是拿床上的事调笑赵以澜,心想她便是再洒脱,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必定要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哪知这小丫头说起那事竟一脸坦然,倒叫她觉得无趣了。   “你若真想强了他,用些蒙汗药便是。”漪漪说着便有些好笑,这世上难不成还真有美丽女子主动送上门去也毫不心动的男子?她扯了扯嘴角,神情一瞬间有些柔和,却又掺杂了几分失落。   是有的啊,那样的男子。   赵以澜摆摆手:“算了吧,我还是走正道的好,不然我表哥一怒之下便要杀我可如何是好?”   漪漪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自然也不再纠缠,笑着点头道:“那你便要多花些心思,投其所好。”   赵以澜受教似的点头道:“我表哥喜爱杀人,我便陪他多杀几个,可是这意思?”   漪漪:“……差不多吧。”   赵以澜笑道:“那还不简单?不过漪漪姑娘,我有些好奇,你这投其所好的法子,可有不奏效的时候?”   漪漪愣神片刻,柔声道:“那自然是有的。总有些人,你便是费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摸到他的半分心思。”   赵以澜心中一动,赞同道:“是呀。不知让漪漪姑娘都束手无策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漪漪笑了笑,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令她对赵以澜打开了些心防,她道:“明日你便能见着他了。”   赵以澜感觉到明日那位或许就是漪漪想嫁的对象,可任她再怎么旁敲侧击,漪漪都不愿再多说,只说她明日见了那位公子便晓得了。   赵以澜心里被勾起了好奇,等见第二日漪漪下午便开始用心梳洗打扮,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唯恐哪一处出了纰漏,她终于可以肯定,今晚来的这人,一定是胡桢。   天香阁灯笼都点亮的时候,漪漪早已梳妆打扮完毕,不同于平日里的艳丽多姿,她的妆画得很清冷,如同月下嫦娥,美得如梦似幻。漪漪坐在桌旁静静等候,唯有时不时瞥向门口的视线显露出一分此刻她心中的忐忑和期待。   漪漪说,这位公子每月初一十五便会来寻她,今日正好是十一月十五。   待到天色已晚,外头冷得人都快冻成冰棍的时候,被派去门口查看的荷叶飞快地跑进来道:“漪漪姑娘,胡公子来了!”   赵以澜精神一振,那位胡桢,终于要显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漪漪猛然站起,往门口快走两步,又停下脚步,盈盈地望向门口片刻,转身走到珠帘帐后,那儿摆放着一把古琴。她低了头,纤纤素手轻柔搭在琴弦上,弹响第一个音。一曲《梅花三弄》缓缓从她指尖溢出,悠扬幽雅。   门口传来丝动静,一个身着靛青长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屋内,他的目光在帘后美人身上顿了顿,便自去矮几旁坐下,端坐着,眉眼低垂,似在用心聆听美人弹琴。   漪漪的屋子内布置了不少布帘,影影绰绰,能挡住人的样貌,却又能看出个轮廓。赵以澜为了看清楚来人究竟是何模样,早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躲在帘子后,却能看清楚胡桢的样子。   胡桢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清秀偏阴柔,身姿挺拔,似是个气质翩翩的佳公子。   赵以澜又见胡桢坐下后只是听漪漪弹琴,似乎将她当成了单纯的琴师,便是心里一沉。看这人的样貌气度,不只是家中富裕那般简单,怕只怕来自官宦之家,若果真那样,漪漪要嫁给他,简直比登天还难。赵以澜也不想什么娶做正妻的事了,便是将漪漪收入房中当个妾室看样子也难啊。更何况,只怕如今是襄王无意神女有情,漪漪是一头热,胡桢并未想过要纳她入府的事,她这任务可真是难于上天。   一曲毕,漪漪从帘后走出,替胡桢倒上一杯温好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道:“胡公子,奴家敬您一杯。”她笑容清浅,眼底倒映着胡桢的模样,似有些贪恋地用视线描绘着他的样貌,深深记入心中。   胡桢一言未发,举杯一饮而尽。   漪漪似乎早已习惯胡桢的冷淡,又替他倒了一杯酒,柔声道:“胡公子,近来这日子渐冷,奴家亲手替公子做了件披风,尚可御寒,望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荷叶拿了件披风过去,胡桢看了眼道:“放下吧。”   赵以澜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正如他人般清朗柔和,只是语调中的冷淡却多少令人有些扫兴。   漪漪笑了笑,并未因胡桢的态度而不悦,接过披风后放到一旁,刚要开口,忽然身子一晃,往胡桢怀里倒去。   胡桢伸手将她揽住,低头看着仰躺着望着他,面颊飞上红霞眼中溢满娇羞的漪漪。   漪漪不自觉地抓紧了胡桢的衣袖,声音娇媚动人:“胡公子,今晚……留下可好?”   胡桢忽皱了皱眉,将漪漪扶起,起身而立。   漪漪面色一变,慌不迭地拉住胡桢的衣袖,面上满是哀怨之色,眼中凄楚动人,她哽咽着说:“胡公子,自从你来我这儿,已有半年,可你未曾有一日留宿……你、你可是嫌我脏?”   她忽然从身后抱住胡桢,泣出声来:“公子,奴家,奴家一颗心都在公子身上,只盼着公子垂怜。奴家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公子发发善心,便是一晚,一晚也好啊……”   “放手。”胡桢的声音有些冷。   “我不放!”漪漪哭道。   胡桢忽然抬手,将漪漪的手用力挣开,大步向外走去。   “公子!”漪漪趴倒在地,泪眼婆娑地看着胡桢的背影远去,哭得泣不成声。   赵以澜看到这一幕真是心都要碎了,果然,果然啊,胡桢对漪漪根本就没那个心思,这么大个美人放在眼前,每半个月就来看看,居然都没碰过她。他是固定每月两次来看漪漪,可并没有包下她,依然任由她平日接客,可见他是真没将漪漪放在心上的,说不定只是为了寻一个清净处听琴。   赵以澜看向哭声悲苦的漪漪,旁边荷叶正在宽慰着她,可这样的伤悲,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劝住的?漪漪双目通红,咬着下唇无声又绝望地哭泣着。   她忽然有些不忿,追出门去,刚好见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迎上胡桢,低声说着什么。   赵以澜听不真切,可那仆人对胡桢的称呼她是看得真真切切。   她眨眨眼,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那仆人叫胡桢应该是“公子”吧?怎么可能叫他“公公”?可公公和公子叫起来嘴型差那么多,她不可能认错的。   ……公公?胡桢竟然是个太监吗?! 第28章 想嫁吗   赵以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 一个太监,都没有作案工具,逛什么青楼?只能看不能吃,很好玩吗?不憋屈吗?不是自找罪受吗?!   她回想起方才漪漪所说, 胡桢来了半年, 每半月来一回,而这么多回,他从未留宿过……   所以说,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原本正皱眉听着仆人说话的胡桢忽然若有所觉地侧头,目光径直跟赵以澜对上。他的目光不过停顿了一瞬便转开, 然而当赵以澜松了口气正要退回去时,他却又猛然看了回来, 眉头轻皱,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赵以澜先前一直躲在布帘后头, 她不知道胡桢是否从布帘晃动的缝隙间看到过她,如今她不过是漪漪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性子应当有些胆怯才对。   因此她忙低了头, 似有些惧怕, 便要退入房内。   “你, 过来。”胡桢看着赵以澜忽然扬声道。   赵以澜心头一跳,本打算当做不晓得胡桢是在叫自己,照旧低了头想退回房,胡桢身边的少年却快步走了过来, 笑嘻嘻地说:“我家大人叫你呢!”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在明白了胡桢的身份之后,赵以澜猜这位也是个宦官。   人都追堵过来了,赵以澜避无可避,只得缓步走到胡桢跟前。   这里是二楼走廊,往右侧一探便能看到一楼大堂内的喧嚣。没人注意楼上这小小的插曲,到这儿来的都是为了沉浸于温柔乡之中,一醉解千愁,谁又乐意去管他人闲事呢?   胡桢见赵以澜只将黑黑的脑袋顶露给自己看,皱了皱眉道:“抬起头来。”   赵以澜闻言慢慢抬头,视线却只落在胡桢下巴上,不敢再往上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你叫什么?”胡桢道。   赵以澜声音轻如蚊呐:“奴婢小玉。”   胡桢又道:“你今年几岁?”   “奴婢今年……十二岁。”赵以澜低低地说。   “你在这儿多久了?”   赵以澜乖巧地回道:“奴婢刚来到漪漪姑娘身边不到一个月。”   胡桢仔细打量着赵以澜,再问:“你家乡在哪儿,家里可还有别的人?”   赵以澜心里有些惴惴,他这是在查户口呢?   “奴婢岭南人,很小便被家里人卖了,辗转来到这儿……家里人不晓得还在不在。”赵以澜讷讷道。她跟徐妈妈说自己是血翼阁的,而血翼阁本部在岭南省,那么姑且将她的老家安到岭南吧。   胡桢看着赵以澜沉吟片刻,终于放过了她:“你回吧。福顺,走。”   “是!”福顺立刻应声跟上。   赵以澜见那两人离去,心中满是不解,她本以为后面还有什么难关要过,早如临大敌般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料人家问了几个问题便走了……   她带着困惑回到房间,刚踏入房门,便见漪漪正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漪漪?”赵以澜心头一跳,连忙走上前去。   漪漪收回视线,抽了抽鼻子,低低地问:“胡公子走了?”   赵以澜道:“刚走。”   “胡公子他……他跟你说什么了?可有……可有提及我?”漪漪有些期待地问。   赵以澜摇摇头。   漪漪亮着的双眼登时黯淡下来,仿佛夜明珠被黑夜浸染。   想到漪漪还不清楚胡桢的身份,赵以澜欲言又止。她如将胡桢的真实身份告知漪漪,漪漪可会死心?若漪漪死心,不再想嫁给胡桢,那么任务又会如何变化?系统会随时改变任务目标的心愿吗?   赵以澜无法确定。万一漪漪不想再嫁胡桢,而系统任务又无法更改,她岂不是难办了?按照系统的意思,任务目标死亡要扣除3个成就点,却没说无法帮助任务目标完成心愿又会如何。除了某些任务的特殊时效性,所有的任务都没有设定期限,按照她的猜测,若她无法替任务目标完成心愿,而任务目标又一直没死,她的任务便会一直卡在这儿无法进入到下一个。那么,她要让任务持续往下走,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替任务目标完成心愿,获得成就点和好感度;其二,主动或被动让任务目标死亡,以扣除3个成就点为代价进入下一个任务。   赵以澜不希望漪漪死,她想帮漪漪达成心愿。可若她多嘴,漪漪的心愿因此而改变了呢?她对系统的了解还不够多,风险太大。   赵以澜的欲言又止,在漪漪看来却多了种别的意思。   “小玉……你……”漪漪想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才好。小玉这样的奇女子,连她这样的女子都心生仰慕,更何况旁的男子?方才胡公子跟小玉说了些什么,可是看上了干净潇洒又独特的小玉?若果真如此,她又要如何自处?   赵以澜看着漪漪,等了许久没等到漪漪接下来的话,正要劝她别太伤心,却听漪漪道:“小玉,你觉着……胡公子如何?”   胡公子如何?   赵以澜定定望着漪漪,见她眼神有些闪烁不自然,忽然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些什么,心里莫名有些哀伤。也就漪漪拿胡桢当宝,她对太监可没有任何兴趣……   “荷叶,你去温一壶酒来。”赵以澜对荷叶道。   荷叶一愣,看了漪漪一眼,点点头便出去了。   赵以澜拉住漪漪坐下,在漪漪那忐忑的视线中凑近了她,小声道:“漪漪,你的胡公子……并非一个完整的男人。”   “并非完整的男人?”漪漪不太明白赵以澜的意思,秀眉轻皱困惑地等着赵以澜的解释。   赵以澜抬起食指往下点了点:“他下面没有了。”   终于明白赵以澜意思的漪漪猛然间瞪大眼,下意识地摇着头:“不,不可能……”   那样一个清俊冷然的青年才俊,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既然开了口,赵以澜便不打算再有一丝隐瞒,她想冒一冒风险,趁这机会看看当任务目标的心愿改变之后,系统究竟会如何处理。   “我怀疑他是宫里的高品级宦官,我隐约听到跟他来的下人叫他公公,那下人也是嗓音尖细,也像是个阉人。”赵以澜道,“你看胡公子面容颇有些阴柔,一点儿胡渣都没长,找了你半年,却一次都未留宿……”   听着赵以澜的分析,漪漪面色渐渐呆滞,怔怔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漪漪,你也别太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也并非只有胡公子一个好男人……”   赵以澜话未说完,却见漪漪眼中流下豆大的泪珠,流着泪却扬起嘴角,又哭又笑的模样。   漪漪……不会被这个真相刺激得疯了吧?   赵以澜紧张地抓住漪漪手臂:“漪漪,你莫为他伤心,不值得的。”   漪漪又哭又笑了一阵,最后却擦干眼泪,被泪水浸润的双眼异常明亮,声音打着颤:“我不是伤心,我是开心!原来胡公子并未嫌我脏,他并非嫌弃我!”   赵以澜有些意外,她迟疑道:“漪漪……你的意思是,在明知他身体残缺的情况下,你依然倾心于他?”   漪漪点头,坚定道:“我不管胡公子是什么人。自从他第一次来听我弹琴那一日起,我这颗心便落在他身上,再寻不回来了。”   她还记得那一日,胡公子带着一身贵气来到天香阁,不知遇到了什么事,他面沉如水,眉间隐隐带着愁绪。他随意点了她,她为他弹琴,愿以轻柔的琴声拂去他心上的烦忧。那一日,他没有碰她,却听她弹了一宿的琴。她弹得手都起了泡,可却甘之如饴,从未有一人寻她时目光如此清澈,从未有一人只为听她的琴声而来,那些男人即便听着琴,心里想的也都是那些腌臜事,谁也不像他这般,如同一泓清泉,轻易进到了她心间。   那之后,他每半月来一次,他来时,她甘当解语花,用他最爱的她的琴音让他放松,他走时,她恋恋不舍,却一分也不敢表露,免得让他为难,惹他厌烦。他来了半年,从未留宿,他便成了她心中的白月光,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那样高洁,她却低贱得如同被人随意践踏的烂泥,她只盼望着每半月能见他一面,为他弹琴,从未奢望更多。   今日她生出那样冲动,只因她从小玉身上得到了一分勇气和力量。小玉能为了心上人做出这般牺牲,她也想像小玉那样追求幸福,哪怕只是一时片刻。当被他明白拒绝的那一刻,绝望如同潮汐将她淹没,她就要溺毙在无望之中,她想她惹恼了他,他再不会来看她了……可未曾想,原来并非他嫌弃她,只是他身有缺陷而已,仅此而已……真是太好了。   赵以澜随意扫了眼系统面板,心愿那行字果然并未更改。她原本还想冒风险一试,可没想到漪漪对胡桢的感情那么深,竟不在乎他是个太监。   虽然未能试出系统的运作方式令她有些遗憾,但赵以澜心中更多的是敬佩和感动。漪漪对胡桢的感情,真叫人刮目相看。   “你想嫁胡公子吗?”赵以澜问漪漪。   漪漪怔了怔,垂下视线。她想啊,她怎么不想?她日思夜想,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得心口都隐隐作痛。可光想又能如何?先前以为他是世家公子,她万万高攀不上,如今晓得他缺少一部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跟她仍然是云泥之别,即便要找对食,以他的模样气度,也可以寻个清白的良家女子,她这样肮脏的青楼女子,又如何配得上他?   她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莹白的小手,那小手捉住她那双搅在一起的双手,似乎要给她力量。   她听到那依然有些稚嫩的嗓音道:“抬头看着我,不要考虑那些外物,单单告诉我,你想不想嫁胡公子?想,还是不想?”   漪漪抬头,目光怔怔,渐渐的,眼睛里渐渐涌上一丝希望,一丝痛意,水汽弥漫,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哽咽道:“想!我想!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我想嫁给他,我想常伴他身边,我想成为只属于他的女人,只为他一人弹琴,喜怒哀乐只在他一身!”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她的妆早已哭花,脆弱又美得惊心动魄,她呆呆望着赵以澜,眼里的光一点点弱下去,犹如绚烂的烟花过后只剩下漆黑的夜空:“可是做不到的,我……我配不上他。”   赵以澜紧紧握住漪漪的手,她锁住漪漪的目光,一字一句告诉她:“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我帮你,你定能如愿以偿。”   漪漪眼里的光刹那大亮。 第29章 为所欲为   虽说一脸郑重地答应漪漪会帮她, 可究竟要如何去做,赵以澜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她想起先前被胡桢查户口时说的话,因此还特意去寻了徐妈妈,跟她通了通气, 万一胡桢又来找徐妈妈, 总不能穿帮了。   因漪漪那看着自己的期待目光,赵以澜并未在她面前显露烦恼。漪漪倾心胡桢,若胡桢也对漪漪有心,要说服他便容易多了,可她实在拿不准胡桢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弄清楚一切……或者说无需弄清楚便能达到目的的机会第二日便到来了。   胡桢原本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来天香阁,然而这一回, 在十一月十五来过之后的第二日,他竟又来了。   当荷叶来报信之时, 漪漪正对镜梳妆, 听到荷叶的话,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你说,胡公子,胡公子他又来了?”   她本以为胡公子再不会来了!她虽相信小玉姑娘的话, 可到底觉得希望很渺茫, 若胡公子再也不来了, 她又上哪儿去寻他?可未曾想到,不过一日,他竟又来了!   漪漪猛地站起身,双眼亮如星辰, 快步来到房门口,看向楼梯口。   胡桢在徐妈妈的陪同下走上楼来,他一如往常般文质彬彬,任谁都看不出他缺了一部分专属于男人的最重要的东西。她痴痴地望着他,不过片刻,目光却是一凝。   胡桢竟进了楼梯边的一个房间,甚至并未朝她看上一眼!   徐妈妈引人进入房间后便又径直朝漪漪走来,漪漪不愿让徐妈妈看出自己的心思,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徐妈妈,胡公子今日怎的又来了?他……怎么不来找漪漪呀?”   徐妈妈也是啧啧称奇:“这都半年了,胡公子每半月来一回,还真没去过旁人屋里,这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顿了顿,朝屋里看了看,口中道,“小玉在吧?”   漪漪心头一沉,点头道:“小玉在的……怎么,胡公子要找小玉?妈妈,莫非胡公子不满漪漪了?”   徐妈妈忙宽慰道:“漪漪啊,你也莫要多想,胡公子找小玉,估摸着就问些话罢了。”   就在方才,胡公子还问了她一些关于小玉姑娘的问题,她忙照昨日跟小玉姑娘串通好的说了,心里却捏着把汗。不愧是毒娘子啊,胡公子这等人都对她另眼相待。只是她有些担心,若胡公子对小玉姑娘不敬,还不定要惹出多大的乱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胡公子给银子大方,又是个谦谦君子,想来也不会乱来。至于小玉姑娘,这段时日徐妈妈起先还提心吊胆,可后来发现小玉姑娘竟乖巧得很,说是跟着漪漪学本事,甚至连房门都不太爱出,可让人省心了。   虽是这么想,徐妈妈见到慢悠悠走出来的赵以澜时,依然拉着她避开漪漪,小声先告罪道:“小玉姑娘,这位胡公子若有哪儿对你不敬,劳烦你担待着些……”   赵以澜不置可否:“我看着办。”   徐妈妈脸色一垮,只得在心里祈祷着胡公子能别生出旁的心思……   赵以澜跟着徐妈妈来到为胡桢准备的房间,里头跟漪漪的卧房一般,都是如何旖旎如何来,好在此刻那些碍事的帘子都收了起来,她一进去便看到了端坐在桌子旁的胡桢。   徐妈妈笑道:“胡公子,小玉来了。”   赵以澜福了福身:“胡公子好。”   徐妈妈领完人本该退下,可她心里到底不放心,便杵在那儿没动。   胡桢身边跟着的依然是昨天那个小太监福顺,他斥道:“徐妈妈,您还待着做什么哪?还不快退下!”   人家都发话了,徐妈妈自然没办法,只得又不放心地看了赵以澜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房间门阖上,赵以澜本着人设不能崩的想法,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昨日她不知胡桢查她户口是何意,只隐约感觉到,他不会因漪漪的冲动而一走了之再不露面,果然如她所料,他又回来了,甚至还比她预想得来得早。他找她,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无关男欢女爱,她仔细听着,说不准就能借机做点儿什么来帮助漪漪。   福顺替胡桢倒了茶水,胡桢没有喝,只是望着茶水半晌一声不吭。许久,他抬眸看向赵以澜,见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动如山,不禁挑了挑眉。这个小丫头虽有些胆怯,倒很沉得住气。   胡桢终于开了口:“小玉,你可有什么心愿?”   赵以澜一怔,问心愿这事,难道不是她该做的吗?她才是受系统“委托”的阿拉丁神灯,帮人完成愿望,他突然问这个要做什么?   脑中转过数个念头,赵以澜面上似乎有些犹豫。   胡桢道:“你但说无妨,今日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赵以澜想了想自己这个年纪被卖到青楼的少女应该有什么心愿才正常,这才开口道:“奴婢的心愿是……有人替奴婢赎身离开天香阁,有一个大房子,每天都有好吃好喝的。”   “就这样?”胡桢并不意外。   赵以澜点点头。问她心愿,总不能是好心无偿帮她实现愿望……不知胡桢想要她做什么?她一个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能为他做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一瞬间赵以澜脑中闪过无数问号,最终却只化作不疾不徐的气定神闲。   胡桢道:“我可以替你圆梦。”   赵以澜忙惊喜地看向胡桢:“真的?”随即她又露出迟疑的神情,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也早该明白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这个道理,于是又轻声问道,“不知……不知胡公子为何要帮我?”   胡桢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赵以澜心道,来了!   “我?替胡公子做事?”赵以澜怔怔地看着胡桢,“奴婢,奴婢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   “此事很简单。”胡桢道,“过几日,会有一位贵客来天香阁,我要你想法子让他替你赎身,带你走。”   赵以澜一怔,又以“小玉”该有的怯懦姿态道:“奴婢……奴婢怕自己做不到。”   胡桢抬了抬眼:“只要有你这张脸,要办成此事不难。”   赵以澜默默想,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毕竟岁数还小,那位贵客是有多变态才会非要替她赎身?——哦,大概对方是个恋童癖吧。   事情当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胡桢特意以完成她的心愿为饵让她做这件事,哪会没有后续?   不知是不是怕小玉根本没有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胡桢干脆点明:“只要你顺利跟他回去,今后替我传递消息,不出两年,我便会想法子接你出来,替你在许都置一处院子,让你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原来是让她当个间谍。   赵以澜也不意外,她想的更血腥一点呢,比如进了人家家里之后搞个暗杀什么的……   一般情况下,这种要她去当间谍的要求,她是不会答应的,可如今情况特殊……   “胡公子,您可是说话算话,只要我做到您要我做的事,您便完成我的心愿?”赵以澜又稍稍抬头,怯怯地问。   一旁福顺嘿嘿笑道:“小玉姑娘,我家大人可是一言九鼎,你啊,就将心放肚子里去吧!”   赵以澜道:“那我答应胡公子!请胡公子也要完成我的心愿!”   胡桢点点头,似乎就没有想过赵以澜会拒绝,神情没有多少喜悦或者意外:“等那位来了,到时我会让人知会你。”   赵以澜道:“胡公子,您还未听奴婢的心愿。”   胡桢抬眸看向赵以澜,似有些惊讶。   赵以澜视线微微下垂,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奴婢的心愿是,胡公子迎娶漪漪姑娘!”   赵以澜话音落下,室内便是一片寂静。   “你,你大胆!”福顺叫道,声音有些压不住的尖利。   赵以澜不吭声,低着头一脸倔强。送上门来的机会,她怎会不牢牢把握?她不知胡桢对漪漪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可从他半年以来每半月来找漪漪一次来看,至少他是喜爱漪漪的琴声的。漪漪打定主意要嫁给他,至于嫁给他之后他是将她当成妻子,还是一个名义上是妻子的琴师,大约没那么在意,或者说,只要能嫁过去,漪漪总有希望将自己的身份从琴师变为他的妻子。因此,赵以澜不管胡桢对漪漪的感情如何,只要能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让他娶了漪漪就好。   “福顺。”胡桢喝止了福顺。   福顺忙退了下去,只是担忧的目光隐秘的从自家大人身上扫过。   置于膝盖上的拳头握得很紧,胡桢略沉下来的视线落在赵以澜身上,清俊的面庞上面无表情。半晌他才道:“这是漪漪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   赵以澜低着头说:“这是奴婢的想法。只是漪漪姑娘对胡公子的倾慕之心,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不忍心见漪漪姑娘再如此痛苦下去。奴婢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胡桢垂下视线,要小玉做的事,他昨日回去后才决定的,她不可能早一步得知,应当只是在听他说之后,才冒出要他娶漪漪的想法。   他闭了闭眼,略有些疲惫地说:“若我娶了漪漪,之后便不会再为你安排下半辈子,这般你也愿意?”   赵以澜似乎犹豫了片刻,才坚定地说:“奴婢愿意!”   她有什么好不愿意的?无论被送去哪儿,她要脱身都不难,哪儿用得着胡桢动手帮忙?等漪漪成功嫁给胡桢,她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胡桢上哪儿去找她?到时候徐妈妈将事情“真相”跟胡桢一说,他就会明白漪漪什么都不知道,估计是不会迁怒漪漪的。   胡桢忽然起身,丢下一句:“明日我再让人来告诉你我的决定。”便向外走去。   赵以澜有些诧异。   对胡桢这个公公来说,娶不娶妻应当没什么区别。既然他特意亲自来跟她说当间谍的事,想来这事很重要,照理说为这样重要的事,他本该一口答应下来,娶走后大不了搁在家里就是,又有多为难?   胡桢却说,他要考虑!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对漪漪的感情没那么简单!   赵以澜心中一动,忍不住有些激动,原来不是漪漪剃头担子一头热,而很可能是两情相悦!   胡桢走出房间后本该往左走,那是楼梯,离开天香阁的路。然而,在门口站了两秒后,他却脚步一转,向右走去。   赵以澜跟出房间后便看到胡桢推门进了漪漪的卧房,而福顺就守在门口,她也不走过去,就倚在二楼栏杆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大堂之中各种男人的丑态。   卧房内原本只有漪漪一人,她正坐立不安,细嫩的双手在身前搅动。她记得昨日小玉对她的承诺,她相信她,可她也害怕胡公子会被小玉那样特别的女子吸引,一时间思绪纷乱不堪。   听到门口动静,她以为是小玉姑娘回来了,便忙起身要迎上去,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定住。   “胡、胡公子?”起先是惊讶茫然,随即漪漪的声音里便染上无法掩饰的喜悦。   胡桢几步走到漪漪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今日的他,比往日的温润更多了一分盘桓在眉眼间的戾气,他紧盯着漪漪,突然开了口:“你可知,我本是个阉人?”   漪漪一愣,没想到瞒了半年的事,他竟会在此时此刻毫无遮掩地脱口而出。   她缓缓点头:“漪漪知道。”   这回却轮到胡桢吃惊了:“你知道?何时知道的?”   漪漪犹豫了片刻才道:“就在昨日。漪漪听到……听到福顺叫胡公子,公公……”她不知小玉姑娘跟胡公子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胡公子从未跟她说过此事,足以说明他并不愿意他人知晓,怕他迁怒小玉姑娘,她便自己认了下来。   胡桢握紧拳头,压下胸腔中翻滚的情绪,尽量淡淡地问:“既然你已知道……你还倾慕于我?”   昨日赵以澜跟漪漪说明真相之后,漪漪便已想清楚了,此刻她声音坚定:“是!漪漪对胡公子的心一如最初,无论胡公子是什么人,只要胡公子不嫌弃漪漪,不因漪漪的倾慕之心而觉嫌恶,漪漪的心中便只有胡公子一人,至死不渝!”   胡桢双眼微微睁大,他看着面前这明明脆弱却又因神情坚定而异常美丽的女子,心里某处被狠狠触动,他忽然抬手掐住漪漪的脖子,猛地将她仰面按倒在桌子上,水壶水杯落了一地,碎成一片。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力一扯,漪漪的腰带便落了地,外衫被扯开向身体两侧垂落,露出里头的粉色肚兜,莹白肌肤若隐若现。   胡桢视线落在漪漪因惊讶而定格了的面庞上,眼里仿佛凝了层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你可知,因我不能人道,在床事上最喜爱的,便是折磨女人,做一次,你十天半月也别想下床,便是被我折磨死也不是不可能。”   漪漪瞪大眼,半年来,她从未听胡公子说过这样的话,她吃惊地看着胡桢,片刻后试探性地抬起自己的手,见胡桢并未阻止,她大着胆子揽住他的腰,望着胡桢绽放如花般绚烂的笑容:“漪漪不怕。只要能跟胡公子在一起,无论胡公子对漪漪做什么,漪漪都不怕,也不怨,漪漪甘之如饴。漪漪爱慕公子,公子想对漪漪做什么都可以,漪漪的身子,漪漪的心,都是公子的,公子可以对漪漪为所欲为。”   她的笑容很奇特,如同每一次迎接胡桢时的清丽高雅,弯弯的眉眼间却又藏着万种风情,如同勾魂妖精般摄人心魄。   胡桢似着了魔般看着漪漪,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半晌他忽然松开漪漪,直起身道:“你不要后悔。”   漪漪慢慢滑倒在地,仰头看着胡桢,神情依旧坚定,声音却柔和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漪漪绝不后悔。”   胡桢没有看漪漪,转身向外走去,却在房门口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从今日起,不要再接客。过几日,我来娶你。”   他走得很快,漪漪呆呆地坐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胡公子……竟说要娶她!他竟然愿意娶她!   门外,胡桢看到赵以澜小小的身子倚在栏杆上,大步走过去道:“我答应你了,你被那人赎身的第二日,我便迎娶漪漪过门。”   说完,他叫上福顺便走,在离开前,他还要去找徐妈妈说给漪漪赎身的事。   赵以澜看了胡桢的背影一眼,快步走进漪漪的卧房。   漪漪依然坐在地上,衣衫不整。   赵以澜心一惊,快步走过去,只见漪漪前襟被扯开,露出大片嫩白肌肤,她泪流满面,无声哭泣着,然而眼睛却亮如晨星,真真是笑着流泪。   看到赵以澜在自己面前蹲下,漪漪忽然扑过去抱住她:“小玉,胡公子说要娶我!他要娶我!”   赵以澜连忙用力稳住漪漪的身体,免得二人一起倒地,她不知道胡桢和漪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漪漪让胡桢改变想法,立即做出了决定。她并不意外胡桢的决定,或早或晚而已。   很好,接下来只要勾搭那个恋童癖,让他把她赎出去就成功了。徐妈妈这边不存在不放她走的问题,她又没有卖身契在人家手上,她要走估计徐妈妈还要欢送呢,只要搞定那恋童癖就行。她要不要再打扮得幼齿一些呢?   漪漪抱着赵以澜哭了许久,那是代表了幸福的泪水。随后,等漪漪冷静下来时,她又想到了胡桢如此改变的关键,便问赵以澜:“小玉姑娘,可是你……劝服胡公子的?”   赵以澜挑了挑眉:“若我说是因我跟胡公子做了笔交易,他才答应娶你,你可会伤心?”   漪漪愣住,半晌却摇头笑道:“只要能跟胡公子长相厮守,无论他为了什么娶我,我都不在意的。”她顿了顿,蹙眉道,“不知小玉姑娘跟胡公子做了什么交易?若因我的事让小玉姑娘为难,我内心难安。”   赵以澜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某个男人为我赎身而已。我好歹也跟你学了这些时日,若连这事都搞不定,也太丢你的人了。”   漪漪扑哧一笑,却又担忧道:“胡公子……为何要小玉姑娘做此事?”   赵以澜握住漪漪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相信我么?”   漪漪怔怔点头:“漪漪相信小玉姑娘。”   赵以澜笑道:“那便是了。你要做的,只是个幸福的待嫁新娘,被胡公子接走后,便好好当你的内宅妇人,其余的事,无需多操心。还有,若今后胡公子问起,你要记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从岭南被卖来的可怜女子,其余的你要一问三不知,将所有事情都推给徐妈妈。”   虽然相识不久,但漪漪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奇妙缘分,她相信小玉姑娘,即便她隐约感觉得到小玉姑娘瞒着她一些事,她也相信小玉姑娘不会害她,因此她郑重承诺道:“我记下了。”   赵以澜微微一笑。   徐妈妈很快也来了,她脸上并没有摇钱树要被赎走了的难过,反倒像是真心为漪漪高兴似的,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徐妈妈是个聪明人,晓得事已经成定局,与其埋怨,还不如高高兴兴地送走漪漪,结个善缘。   徐妈妈在一番哭泣不舍之后,便开始为漪漪准备出嫁的东西。接下来的几日,漪漪脸上带着如梦似幻的笑容,专心地当她的待嫁新娘。   眼看任务完成在望,赵以澜心里也放松了几分,倚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看着下方。   这是胡桢与她约定后的第四日,那之后胡桢并未再派人来跟她说什么,倒是有人来跟徐妈妈商量一些嫁娶事宜。得知漪漪要出嫁了,天香阁的姑娘们又羡慕又嫉妒,谁不想寻觅个良人好不再做那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妓子?可人比人,气死人,她们哪儿有漪漪姑娘那样的好运?不过就是发发白日梦,想想罢了。   夜色渐浓,天香阁也热闹起来,赵以澜打了个呵欠,就指望着计划赶紧进行,她在天香阁也待厌了,想回去吃素衣做的爱心餐……   赵以澜忽然如同一只敏捷的兔子般,转身猛地蹲下,让栏杆遮掩住自己的大半身形。   ——天哪,她居然看到魏霖了!   赵以澜悄然转头,透过栏杆间的缝隙,再次确定,那个锦衣华服脚步匆匆的少年,正是魏霖。   她忽然有些不忿。   自从上次一别,她有两个多月没再看到过魏霖,可她还记得魏霖说的那些话。说什么非她不娶,说什么今后只会有她一个女人,可是看看吧,这才多久,他居然就来青楼嫖娼!他才十四岁啊,毛还没长齐呢,居然来青楼嫖!真是……真是没救了!   赵以澜正愤愤不平中,有人从楼梯处匆匆上来,正是福顺。   见赵以澜不雅地蹲坐在地上,福顺呆了呆,忙小跑过来轻声道:“小玉姑娘,你怎么坐这儿呢?算了不说了,你快些准备准备,那人来了,大人让你好好表现!”   赵以澜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太妙的预感,拉着要走的福顺问:“那人……是谁呀?”   福顺瞪着眼睛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到时他自会来寻你,你只需记住,那人不过舞勺之年,家中富贵逼人,对你这张脸情有独钟便行了!”   赵以澜面色一白。   有没有那么巧啊,胡桢要她勾搭的人,竟然是魏霖!   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胡桢看到她的脸时才查她户口了,应该就是魏霖找她时将她的画像流露了出去,被胡桢看到,他觉得她长得跟魏霖要找的人像,就指望着她用这张脸勾搭到魏霖,成功混进大皇子府……   她一个真货要装成一个假货去假冒自己,真是……叫她说什么好? 第30章 戳穿   福顺匆匆离去, 赵以澜也忙回神,慌慌张张往房间里去。   漪漪在里头的房间绣着荷包,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面颊微微泛红, 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赵以澜心中一定。方才意识到魏霖恐怕是来找自己的, 她第一反应便是赶紧逃,千万不能让他逮住了,后续的麻烦她光用脚趾头便能想象得出来有多少。   可她还有任务没完成啊,漪漪还等着她完成跟胡桢的交易后嫁给他呢,她不可能一走了之。   赵以澜心中火急火燎,可面上还得做出淡然的模样。漪漪抬头看到她, 对她笑了笑,又低头细心地一针一线绣着荷包。   外头传来喧闹声, 徐妈妈的声音有些尖利惊慌:“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 可使不得啊!漪漪姑娘要嫁人了,她不接客的,您, 您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便是房门被一脚踢开的巨响。   漪漪猛然站起身, 面带惊慌打算走出去,却见一道人影如飓风般闯了进来。   漪漪一声惊呼,慌忙间后退两步,一下子坐倒在床上, 捂着脸又惊又怒地看着闯入者。   来人不过是个少年,身量抽长中因此而显得身材略为纤细瘦弱,他面如冠玉,眼如晨星,视线从漪漪脸上扫过后一阵失望,胸腔恼怒地起伏了几次,一句话未说便猛然间回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他只走了一步,目光一凝,随即双眼瞪大,似是不敢置信地望着侧前方。   来人正是魏霖。之前赵以澜站在靠近门边位置,魏霖冲进来的时候视线被遮挡自然没看到她,这一回身,他便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惊喜来得太突然,他不禁呆住。   这一瞬间,赵以澜决定装傻。就像是她对外的人设一般,她垂着视线,双手在胸前搅握,似乎很是不安。   魏霖并未发现赵以澜的“异样”,开口前好歹找回些许理智,转头对漪漪道:“你出去。”   漪漪怔住,这又是哪一出?   魏霖见漪漪不动,面上闪过一丝恼怒,冷冷地瞪她:“还等着我请你出去?”   漪漪下意识地看了赵以澜一眼,这个少年似乎是冲着小玉姑娘去的。赵以澜也正看着漪漪,趁着魏霖不注意,她对漪漪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心。   漪漪这才忙福了福身,从这虽年幼却一身气度的少年身边逃了开去。   房间里只剩赵以澜和魏霖二人,魏霖紧走两步靠近赵以澜,声音出口便带了丝激动:“以澜……”   赵以澜连忙垂下视线,退后一步贴着墙道:“公子,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奴婢小……”赵以澜差点咬破舌头,情急之下道,“小月,是漪漪姑娘的贴身丫鬟。”   在将“小玉”这名字脱口而出之前,赵以澜想起她曾经在魏霖面前说过这个假名,此番若要否认自己的身份,必定不能说出这个假名呀,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的事?怪只怪她先前太懒了,随口就用了小玉这个名字……下回若再用假名,可不能再这么懒了。   魏霖吃惊地看着赵以澜,狐疑的视线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   眼前的女子身着天香阁最普通的丫鬟服饰,青绿色的衣裳将她衬得如同一支嫩竹,仿佛能掐出水来。她的身量,模样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然而她面上那怯懦惊恐的神情,却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个她。   他……果真认错了人?这个跟以澜模样相同,身量相似的女子,果真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   恍惚间,他想起初见赵以澜时,她也与她后来表现出来的真实模样并不完全相同。这世上哪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莫非此刻她是因不想被他认出,才刻意装作不认识他?   魏霖养伤用了一个多月,如今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但疤痕还在,就如同他心中的那道坎儿,不知还要留存多久。在那场动乱之中,他爹在狱中自尽,他却不信,过去他跟他爹的关系说不上好,直到那个总是为他挡风遮雨的存在不在了,他才觉得心里空缺了一块,戾气源源不断从那缺口冒出来。   他爹不会自尽,定是有人杀害了他爹,并将他爹的死伪装成了自尽。他还记得赵以澜跟他说的话,他知道那个人是庄王,然而他没有证据。是皇太孙又如何,不过是他那位高坐帝位的皇祖父做给外人看的,他爹的死,他那祖父又会在意多少呢?他不会让他爹白死,他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让所有害了他企图害他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抬起目光,描绘着眼前女子的容貌。   他差点就死了,若不是赵以澜,他如今已是孤魂野鬼一个。除了他外祖父,赵以澜是他最信任之人,然而在他回到大皇子府之后,她却离开了。他早有所觉,她那样的女子,潇洒地如同风儿一般,不可能被困在某一处,她要走,他拦不住她。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寻找她,他画了她的画像,让几个尚可信任的下人去寻找她,一找便是两个月。直到今日,有一人回报,在天香阁有个女子跟画中人很相像。   他当即便带人寻了过来,抱着忐忑的期待。先前手下也有几回说找到了画中人,然而每一次的希望最终都会变做失望。这一次,他又满怀希望而来,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惊喜得心跳加快,以为自己这一回终于寻到了她。   可她竟然说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她想躲他,才装作不认得他的吧?   “以澜,此处并非你该待的地方,我不逼你,你随我回去,你想怎样都好。”魏霖看着赵以澜,眼里仿佛洒满星光,柔声道。   赵以澜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怯怯地说:“这位公子,你真认错人了……奴婢并非公子口中的‘以澜’……”   魏霖眉头紧皱,面前女子这谦卑的模样看得他心里十分不悦,她该是意气风发的,而不是眼前这讷讷如木头的懦弱模样。   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世上真有两个如此相像之人?   魏霖忽然扬声道:“叫老鸨进来!”   徐妈妈被魏霖的仆人带了进来,她那双滴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往赵以澜身上打转,整张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就在方才,徐妈妈晓得了这位少年的身份——皇太孙殿下!再看如今他直冲着小玉姑娘来的架势,她很庆幸当初听了小玉姑娘的话。瞧瞧,小玉姑娘当初可没说谎,皇太孙殿下为了寻她,都追到这儿来了!如今,如今这又是为何?皇太孙殿下要治她隐瞒不报之罪么?   想到此处,徐妈妈的表情变了又变,立刻跪地连哭带嚎:“殿下,小民真的并非有意欺瞒殿下啊!是小玉姑娘让小民帮她隐瞒下身份的,求殿下饶过小民!”   赵以澜:“……”失算了啊!   早在魏霖说要把徐妈妈叫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要遭。魏霖来得太突然,她光记得自个儿装傻充愣,却忘记当初为了对徐妈妈进行威逼利诱,还承认自己救了魏霖这事!徐妈妈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为了自己活命,哪还会把她当初的嘱托放在心上啊!看,这不就露馅了吗!   魏霖猛然转头看着赵以澜,徐妈妈叫她“小玉姑娘”,他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被他戳穿时,在大皇子府她也是自称“小玉”,再加上徐妈妈的话……面前的人不是他苦苦寻觅的人,又是谁?   魏霖深吸了口气,却压不住胸腔中的愤怒,以及那一丝飘渺的委屈。   他千辛万苦寻找她,他找到了她,她却装作另一个人,装作不认得他!   赵以澜:“……”她觉得这场面太尴尬了。   既然已经被徐妈妈说穿了,再伪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赵以澜对徐妈妈摆摆手道:“徐妈妈,你先出去吧。”   徐妈妈看看面色冷硬的魏霖,见他并未反对,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魏霖看向自己带来的下人:“你们也出去!”   几人鱼贯而出,房间里又只剩下赵以澜和魏霖二人。   既然已被拆穿,赵以澜也没必要再装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瞬间变换了策略,她径直走到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水,转头对魏霖招招手:“子林,站着不累么?过来坐下喝茶。”   魏霖见赵以澜这笑盈盈的模样,胸中怒火更盛,她才刚刚骗了他,竟然转头便能做出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   赵以澜见魏霖不动,干脆起身去拉他的衣袖。魏霖起先还有些抗拒,被赵以澜柔柔地看了一眼,僵硬的身体便软了下来,面上不情不愿的被她牵带着坐到了桌旁。   人虽坐下了,然而魏霖依然板着脸,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赵以澜凑过去看他:“生气啦?”   魏霖冷哼一声,转开视线。   赵以澜缩回脑袋,撑着自己的下巴叹了口气道:“你可真小气,我不过就是同你开个玩笑,你也当真。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呢,这点儿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魏霖冷然道:“若老鸨未说实话,只怕你还会抵赖到底吧!”话里竟还有几分控诉的意味。   赵以澜瞪大眼一脸无辜:“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们好歹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会假装不认得你呢?这是污蔑!”   魏霖瞪着赵以澜,然而后者那无辜的神情太过真实,令他顿生无处使力的无奈感。人找到了,他到底是高兴的。他还记得赵以澜说过,她并非许都人,连当朝皇帝是谁都不晓得,他曾经隐隐担忧,她早已云游四方去了,否则为何他就是找不到她人呢?万幸,她还在许都,万幸,他寻到了她。   魏霖面上神情缓和下来,问她:“你为何会在天香阁?”他似是想到什么,面色一变,“谁欺负你了?”   赵以澜连忙打断他的糟糕联想:“停,不要瞎想。你想想我是谁,我可是救过你的武林高手,谁能欺负得了我?”   魏霖想到赵以澜先前几次救他的情形,到底放松下来。   赵以澜食指在桌上敲击,另一手撑着下巴,侧望着魏霖笑道:“这回,我可是专程吸引你注意力,意图不轨来的,你怕是不怕?”   赵以澜意有所指,当初魏霖将她带去大皇子府时,也问过她究竟为了什么目的才接近他,当时正好遇到大皇子府被锦衣卫包围,她趁乱躲过了。那一次她是全然无辜的路人,而这一次,虽然她才刚知情,但她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吸引”魏霖前来,她可没撒谎。   魏霖面色未变,望着赵以澜声音沉稳而笃定:“不怕。谁都会害我,你不会。”   赵以澜愣住,心里多了种莫名的复杂情绪,这小屁孩,干什么要说这种犯规的话啊!   赵以澜咳了一声,收回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水,不置可否地说:“你也别太肯定啊。正所谓世易时移,我曾经救过你,不代表我就永远对你没有恶意。就比如这次吧,有人要我接近你,想法子跟你回去,好替他传递消息。”她勾唇笑了笑,慢吞吞地说,“我答应了。”   魏霖目光灼灼地望着赵以澜:“那你为何不一开始便表露身份?你明知只要你现身,我便会带你回去,无需你做什么。”   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是愉悦。   赵以澜知道他是误会了,他肯定觉得她不想替人传递消息这才故意装作不认得他……然而她只是怕麻烦而已啊。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要让我接近的人是你呀,突然看到你,我吓到了。”赵以澜实话实说,又感慨了一句,“他们真可怜,找谁不好,偏找上我了呢?”   魏霖的脸色却又莫名地垮了下来,他盯着赵以澜道:“若他们要你接近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听话?”他忽然生起气来,“来这儿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你就算武功再高,也难保不会着了下三滥的道,万一你被人……被人欺负了去,可怎么办!”   赵以澜:少年你可是把自己骂进去了哦……   赵以澜没有火上浇油,反倒柔声安抚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嘛,来的人是你,不正说明这是天意?我运气好着呢。气那些尚未发生的事,不是自寻烦恼么?来,喝杯茶,冷静冷静。”   魏霖突然站起来,拉着赵以澜便走:“走,我们离开这里!”   赵以澜被拉了个踉跄,站稳之后用力扯住魏霖:“等等,话还没说完呢,现在不能走。”   魏霖听她话中的意思不是说不肯跟他回去,脸色稍好了些,他站定,冷着脸说:“有什么话非要在这种地方说?”   赵以澜拉着魏霖坐回去:“你是不是画了画像到处在找我?”   魏霖抿唇冷冷道:“之前你不告而别,如今竟还反过来质问我?”   赵以澜觉得冤枉:“我没有质问你啊!我就是问问……好啦,你听我说,这件事你要是听了也会觉得荒诞有趣的。”   魏霖沉默几秒,赌气似的不看赵以澜,只淡淡道:“你说。”   赵以澜也不在意,笑道:“有人觉得我的脸长得跟你要找的人很像,让我用这张脸来接近你。你说好不好笑,我一个真货居然要扮成个假货呢。”   这么荒诞的事,她憋好久了,终于有机会说出来跟人分享。   魏霖看着赵以澜,她眉眼弯弯,嘴角勾起个小小的弧度,似乎果真觉得这事好笑。   他却不觉得。他甚至有些庆幸,他大张旗鼓地找人,因此才有人将风声放给了他,让他得以跟以澜相逢。否则,只怕这辈子他都别想再见到她了,她根本就没将他先前的承诺放在心上。   赵以澜继续道:“可你这事也办得太不好看了,你如今处境并不全然无虑对吧?如此大张旗鼓把弱点露给敌人看,你这是站在旷野里喊:看看,我的弱点在这儿,我的敌人们啊,快利用这个来对付我!若今日在这儿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真跟我很像的女孩,你不就上当了么?”   魏霖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赵以澜原本是心疼魏霖失去双亲,身边可信任的人太少,怕他今后做事不够成熟吃亏,这才想要提点他一下,却没想到他这么不配合。   还没等赵以澜开口,魏霖便笃定地说:“我要找的不是跟你相似的人,我要找的只是你,他们骗不了我。”   赵以澜一噎,竟有些无法直视他那倔强的目光,她只得别开视线,略略提高了声音道:“那你就这么跑出大皇子府,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也不怕被人暗杀?之前的教训你可别忘了!我跟你说啊,还有人找杀手组织的高手来杀你呢!”   面对赵以澜那着急上火的模样,魏霖却因她对他的关心而心情愉快,微微勾唇笑了起来:“我外祖父帮我找了些高手贴身保护我,就是外面那些。我也有请武师教我武功,今后没人能再轻易伤我。”   赵以澜怒其不争:“你还笑!以后没事别在外乱跑,你这条小命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呢。”   魏霖含笑盯着赵以澜:“好,我不乱跑。我外祖父找来的高手也确实没那么顶尖,以澜,我见过的人之中,唯有你武功最高强……你留下保护我可好?”   当初魏霖受伤瘫在床上,什么事都要赵以澜亲自动手照料,起先他一直端着皇孙的架子,却屡屡碰壁,后来他想明白了,以澜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他要示弱才行,他示弱了,她便会不忍心。   示弱对魏霖来说并不容易,他天性高傲,若非遭了那样的大难,永远不会在人前显露他的脆弱。可他毕竟在将死之际被她救了,他的面子里子在她面前荡然无存,因此再次面对她时,他的自尊要卸下来便容易得多。更何况,在经历了父亲惨死,自己也险些命丧黄泉之事后,他已不是原先的那个他了。   赵以澜最吃不消的,便是旁人那殷殷恳求的目光,这会让她觉得,她若拒绝了对方,便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赵以澜一脸为难地看着魏霖,张了张嘴便转移话题,“你府中应当有些别人的耳目,我们合演一出戏,将那些耳目都钓出来!”   魏霖定定看着赵以澜不吭声。   赵以澜被他看得心底发慌,她从未想过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目光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   “怎、怎么?你觉着我这办法不好?”赵以澜别开视线。   魏霖倔强地说:“你还未回答我。”   赵以澜:“……你看我都说要跟你合演一出戏了,现在我就跟你回去了!”   她还是没有答应他。跟有点功夫底子的魏霖比起来,她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个,还让她保护他……开玩笑吗?!   魏霖盯着赵以澜,跟她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却败下阵来。   “好。”他不怎么情愿地应了,起身后犹豫了会儿要去牵赵以澜的手,被她避开。   她一脸认真道:“如今旁人以为我因这张脸才会被你带回去,特别是我背后那人,你若表现得古怪,他会起疑的……对了,你可认识一个叫胡桢的公公?”   “胡桢?”魏霖眯起眼睛,嘴角一扯,似带上些冷意,“是我三皇叔府上的大总管。”   “你三皇叔……难道是庄王?”赵以澜惊讶道。   魏霖沉着脸点头。   赵以澜心情也不太美好。在得知胡桢让她探听消息的人是魏霖后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想过,如今确认胡桢是魏霖死敌庄王的人,这叫她还怎么高兴得起来?魏霖跟庄王的仇结得那么大,今后必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胡桢身为庄王的大总管,势必会卷入到这场斗争之中。她不在乎胡桢死活,可她在乎漪漪啊!漪漪嫁给胡桢,似乎是登上了一叶随时可能翻覆的孤舟!   “子林,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赵以澜语气柔柔地恳求道,“今后若你得势,将庄王一党一网打尽,可否放胡桢一条生路?”   魏霖看着赵以澜,神情不豫:“莫非你对胡桢……他是个阉人!”   赵以澜忙摆手:“你想哪儿去了?我在意的不是胡桢,而是即将嫁给胡桢的漪漪。若你今后赢了,我希望你能放胡桢和漪漪一马。”   魏霖放心了,不怎么在意地点头道:“好。”胡桢不过蝼蚁,放过他也无妨,只要以澜愿意跟他走,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见魏霖答应得那么干脆,赵以澜放下心来。接下来,她跟魏霖回去,明日漪漪便能入胡桢家门,那么她的任务便完成了,随后要考虑的,只是怎么从大皇子府全身而退……   二人各怀心思,还在外头的徐妈妈被传唤进来,好好敲打了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徐妈妈是绝不敢将赵以澜的真实身份告知胡桢的。漪漪那边也不用担心,赵以澜先前就跟漪漪通过气,她相信漪漪答应下来的事不会反悔。   赵以澜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便低眉顺眼地跟在魏霖身后走出房间。   之前徐妈妈被叫进去过,旁人只会认为魏霖已跟徐妈妈谈妥了给赵以澜赎身之事,这会儿直接便把人带走了。   赵以澜猜想胡桢应当躲在暗处观察,走出天香阁的这段路一直低着头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她只在起初看过漪漪一眼,算是跟她道了别。   一行人走出天香阁,刚到外头,赵以澜便被这寒冷的天气冻得一哆嗦,捂嘴打了个喷嚏。有人递上魏霖的狐裘披风,却被魏霖一转身披盖在了赵以澜身上。   怕冷的赵以澜顿时觉得浑身一暖,心中天人交战了片刻便抓紧披风舍不得还给魏霖。   突变只在刹那。   一只呼啸着的羽箭从暗中射出,气势如虹,正好卡在众保镖的空档,直直射向魏霖后心。   赵以澜走在魏霖旁边,披风有点长,她不慎被绊了一脚,身子便是一斜,那支箭便在几道惊呼声中堪堪射中赵以澜的右上臂,透体而出。   赵以澜一声痛呼,魏霖的保镖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再不给暗处的敌人以机会——这支箭来势汹汹,角度刁钻,蕴含内力,非一般弓箭手能射出。   魏霖虽有习武,但跟专业人士相比还是差了一截,等他听到飞箭的声音时它早已近在咫尺,他回身,便看到赵以澜身子一斜,帮他挡了这一箭,箭头穿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竟透了半支箭出来!他登时冲上前抱住她,惊慌失措地咬牙道:“谁要你真保护我了!谁要你替我挡箭的!”   什么想要她保护他不过就是留下她的借口而已,他丁点不愿她为他受伤!   赵以澜疼得眼泪直流,又觉得委屈透顶:我没有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都不知道箭飞过来了,我帮你挡什么箭啊?我特么就是倒霉好不好! 第31章 不能死   正所谓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魏霖想处理那支箭时,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道:“殿下,小心!箭上好像有毒!”   赵以澜整个人软在魏霖怀里,尖锐的疼痛从右臂一点点向外蔓延,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里, 痛得说不出话来,她郁闷地瞪着那支箭头,只见上头被她鲜血染红处,似乎有些盈盈绿光。   那年轻男子似乎有些见识,在仔细观察了这支箭之后面色大变:“这是‘万毒箭’!”   魏霖没听过万毒箭的名头,他也不在乎, 他只想要赵以澜平安,只见他死死瞪着那年轻男子厉声道:“可有解药?”   那年轻男子叹了口气道:“万毒箭是‘血弓’的专有之物, 箭上毒药相当歹毒, 所选毒物总共一十八种, 每一次所用毒药种类和数量都不同,中箭者将于一炷香内毒发身亡,便是神医农桦在场, 只怕也难以在一炷香内找出毒药的种类和配比并配出解药……”他说着, 看向赵以澜的目光有些敬佩, 又有些惋惜和怜悯。   魏霖面色惨白,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那支箭,脑袋轰的炸响。   他费尽心思找到以澜, 不是让她替他挡箭的!她不该,也不能为了他死去!他不同意!   魏霖死盯着那年轻男子道:“找到农桦!立刻将他带来!立刻!”   那年轻男子的神情很是为难:“神医农桦行踪不定,便是花上三天也未必能寻到他,更何况是一炷香之内……”   “连个人都找不到,我养你们何用!”魏霖抱着赵以澜的手都在抖,他早年失去了他娘,前两月又失去了他爹,他不能连以澜都保不住!   “殿下,抱歉,是我无能……”年轻男子也不生气,歉然道。   “你……你们……”魏霖又怕又怒,却在继续开口前感觉到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忙低头看去,就见赵以澜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他心口一疼,忙道:“以澜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我……我有……药……”赵以澜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声音更是轻得像蚊子叫一样。   “以澜,你莫怕,你不会有事的!”魏霖没听清赵以澜的话,他内疚痛恨于自己的无能,抱起赵以澜登上马车,冷冷地吩咐,“回府!冷风,派人抓到血弓,带他回来,留活口,务必从他口中问出毒药配比!”   那名为冷风的年轻男子立刻应声,便连忙安排下去了。血弓本身武功不算顶尖,唯有这一手箭术出神入化,专搞暗杀的活,不少江湖好汉便是死在这出其不意的偷袭之下,箭术可怕,箭上的毒药更可怕,血弓一出,必有尸体。他就这些人,要找到血弓不易,可既然是雇主的命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带人上了。   赵以澜被魏霖紧紧地抱在怀里,在颠簸的马车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虽然穿越而来的时候一穷二白,可没多久就搞到了银子,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亏待过自己,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手臂上就像是穿刺着一个不停转动的钻头,痛得她都要昏过去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昏,一旦昏过去,那就是一个死字!冷风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要赶紧给自己吃解毒丹啊!   赵以澜挣扎着用3个好感度从系统商城里换了颗解毒丹,很快它便出现在她掌心。   马车一个颠簸,她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顿时一松,解毒丹登时滚落地板。   赵以澜急了:“我的……药!”   她的声音不够大,魏霖又在不停地“安慰”她,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他一双眼睛有些发直,面色惨白得吓人,竟怕得有些呆了。   赵以澜昏昏沉沉地想,如果她死了,一定是被魏霖害死的。   忍着手臂上要人命的疼痛,赵以澜一个挺身往魏霖的脸上撞去,两片嘴唇堪堪咬住魏霖苍白的薄唇。   魏霖呆住,有些发直的双眼落回赵以澜身上。两人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他能看清楚她瞳孔中的自己,里面的那个他狼狈得就像是另一个人。   赵以澜见他终于注意到她了便立刻松开他的嘴唇,喘着粗气道:“我有……解毒的药……掉,掉地上了……”   魏霖眼睛一亮,他想起赵以澜曾经说过,她保命的手段很多,对旁人来说致命的毒,对她来说或许并不难解。   他小心翼翼将赵以澜放下,不顾形象地趴在马车车板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滚到角落的一颗小药丸,立刻小心翼翼地捏着送到赵以澜跟前:“是它吗?”   赵以澜也不嫌它脏,嘴一张把魏霖的手指也一道含住,舌尖一舔一卷,解毒丹便被她吞入腹中。曾经她还有些好奇解毒丹的味道,如今看来,真是给自己立了个flag……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好奇这个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魏霖食指和拇指被湿热的小舌头一舔,顿时如同过电般一阵酥麻。他慌张地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看着赵以澜:“这药丸……真的能解毒?”   赵以澜点点头,她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她目光惨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那支箭还插在那儿呢,触目惊心。   毒是能解,可这拔箭,包扎的后续却免不了,想到自己后面要受的罪,赵以澜就想哭。让她抓到那个什么血弓,她也要插他个对穿,让他也尝尝手臂被穿透的痛彻心扉!   魏霖不知赵以澜那药丸的底细,双目紧盯着赵以澜的面容,生怕她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救了他那么多次,他还没有让她享受到她该得的一切,她怎么能死!她……她怎么能为了他而死?   魏霖紧抓着赵以澜另一只未受伤的手,双目直勾勾地落在她面上不放。   马车回到大皇子府时,赵以澜已有些昏昏欲睡。魏霖不肯让她睡去,不停在她耳边说话,烦得赵以澜没办法睡着。她被抱下马车,送到了柔软的床上,府中的大夫早已到位,看到赵以澜的箭伤也是满脸吃惊和为难。   箭必须取出来,而取出来的过程,必定会很疼。   赵以澜怕疼,但更怕死,箭要是不赶紧取出来,时间一久就要粘住取不出来了啊!到时候发炎,细菌感染,发烧,肺炎……一系列的问题便会纷至沓来,她只有解毒丹,没有现代医学的治疗,死定了!   “大夫,赶紧的!”赵以澜咬牙道,“我……我觉得我忍得住。”   大夫看看魏霖,征求他的意见:“殿下……”   魏霖咬牙道:“拔!”   他在床边坐下,捋起衣袖,露出他那白皙的手臂,放到赵以澜嘴前:“疼就咬我,不要咬坏了牙。”   赵以澜看到魏霖那白皙的手臂上还有一些浅浅的疤痕,知道是那一次受伤后留下的,只怕他身上的疤痕还更深一些。她几乎要对魏霖翻个白眼:“请你……给我找……块软布来……可以吗?”   这小少年若是生在现代,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中毒的那种!她要是咬了他的手臂,不小心咬破了,不小心把他的血吞咽了下去,不就等于吃人了吗!她才不干!   魏霖慌忙点头,吩咐丫鬟去拿软布来,越软越好。   一切准备就绪,大夫先将毒箭头割断,小心放到一旁。箭身是前细后渐粗,将箭头割断之后,便要从后头将它抽出去。箭身跟赵以澜的皮肉黏得紧,大夫只轻轻试着拔了拔,便引来赵以澜一阵轻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太疼了!一会儿要真拔,她该疼成什么样?直接弄死她算了!   “轻点!”魏霖见赵以澜那痛苦的模样,立刻满面心疼地呵斥大夫。   大夫一慌,更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尝试。   如此磨磨蹭蹭让赵以澜除了疼之外更生出不耐烦来,她吐出嘴里的软布,有气无力地说:“请快点,不要怕我疼……你们这样磨蹭,我更疼啊!”   有了赵以澜的催促,大夫终于不再磨蹭,他用匕首在火上烤热,切开赵以澜的伤口,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紧握箭尾,用力往外一拔。   赵以澜疼得眼睛一翻便昏了过去。   “以澜!”魏霖惊呼一声,摸着赵以澜的面颊,感受着她浅浅却存在的呼吸,慌乱无措的心便渐渐安定下来。   赵以澜的运气还不算特别差,这支箭只伤到了她的肌肉,没有伤到她的骨头和大动脉。大夫取箭之后,将她的伤口仔细清洗过,又认真包扎好,随后才虚脱般离开。他平日里看得最多的是头疼脑热,像这样的伤还真是头一次处理,在加上殿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还真不比患者轻松啊。   魏霖见赵以澜额前头发都被汗沾湿,连忙吩咐丫鬟端来热水,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裳,稍稍擦拭一下她的身子。丫鬟根本就没有避他的意思,听完他的吩咐便开始解赵以澜的衣裳,魏霖忽然便想起马车上那个不算吻的吻,脸一红,忙转身走出房间。   不一会儿,冷风匆匆赶来,见魏霖站在外头,他抱拳歉然道:“殿下,让血弓逃了……”他顿了顿,想到那个替殿下挡箭而死的可怜小丫头,忍不住低声道,“殿下,请节哀,那位姑娘在天之灵……”   “闭嘴!”魏霖气恼地打断了他。   冷风只当魏霖伤怒交加,毕竟他也算清楚一些魏霖有多用心地寻找那位叫做赵以澜的小姑娘,这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高兴多久,就被人害死,若换成他,他也受不了啊,更何况魏霖这不过十四的少年郎呢?   “她好好的,你别再胡言乱语!”魏霖道。   冷风一惊,奇道:“如今早过了一炷香,那位姑娘是如何……”   “她有解药。”魏霖说着,已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转身回屋子里去,却听冷风还在疑惑。   “解药?连神医农桦都没可能在一炷香之内找出毒药成分并配出解药,那位姑娘是哪来的解药?”冷风想了想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殿下,我知道了!她跟血弓一定是一伙的,使了这一出苦肉计,只为获得殿下的信任,否则她怎么可能刚好有解药?”   “你可以滚了。”魏霖不乐意听别人说赵以澜的坏话,转身便走。   “殿下!这人心计颇深,还请殿下不要一意孤行!段大人请我等来保护殿下,我自然不能放任一个可能对殿下不利的人留在殿下身边……”冷风边说边跟着魏霖,企图说服他。他们这些人,是段正从赤霞山赤霞山庄请来的,对魏霖虽恭敬,却不会盲目听从。   魏霖刚转过屏风便看到一大片腻白肌肤,他心头一跳,却听后头冷风还在唠叨着要说服他,眼看着便要转过屏风看到不该看的了,他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一把将冷风推出去。   他冷看着这个啰啰嗦嗦的保镖头子,语气颇重:“你既明白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危,此番却让我陷入险境,不反省自己,反倒怀疑舍身救我的以澜,你不过是想推卸责任罢了!”   冷风被魏霖说得语塞,魏霖却不再看他,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将冷风关在了外头。背对着房门,魏霖心想,如今受到冷风保护的日子只是暂时的,他要有自己的武功高强的侍卫,只忠于他一人,令行禁止,而不是像这个冷风一般啰嗦个不停。   魏霖再次走过屏风时,丫鬟们已替赵以澜换好衣裳,她面色还有些苍白,安静地躺在那儿,如同瓷娃娃般美丽又脆弱。   魏霖在床边坐下,撑着下巴看着床上的娇小身影,轻轻地呼出口气。   他就知道,谁都会害他,她不会,她甚至又救了他一次。冷风说的那些鬼话,他一句也不信。   赵以澜是被疼醒的,她睁开眼的刹那,手臂上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十分想念现代的止痛药。   视线一转,她看到魏霖就倚靠在旁边,他正在熟睡,面容平静又略带疲惫,纤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些许阴影。   赵以澜又渴又饿,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原本就在间歇疼着的伤口更是被人扯着一般疼。   她放弃了,伸出完好的那只手碰了碰魏霖:“子林……”   在赵以澜叫到第二声的时候,魏霖猛然惊醒,眼中的迷茫迅速消散,落在赵以澜身上时已带上关切之色。   “以澜……你可有哪儿不舒服?”魏霖问。   赵以澜道:“伤口疼死了……我想喝水,还想吃东西,还有……你叫个丫鬟进来扶我去更衣。”   如今赵以澜和魏霖的状况跟两个月前是完全颠倒了,不过这会儿条件好,有丫鬟可用,至少赵以澜不用面对当初魏霖的那种尴尬。   魏霖连忙出去叫人,不一会儿来的人竟然还是个赵以澜的熟人。   “赵姑娘!”丁小花扑过来,眼眶红红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再见丁小花,赵以澜还是有些心虚的,上回她二选一救了魏霖,没办法再救丁小花,着实让她遗憾了一阵,好在后来她也没事,否则她还不定会如何愧疚呢。   没等赵以澜再说什么,丁小花便按照之前魏霖的吩咐,喂赵以澜喝了水,扶她去解决三急问题,又扶她回到床上,厨房热着的红枣银耳粥送了过来,她又喂赵以澜吃下。   魏霖便坐在一旁,看着丁小花细心地照料赵以澜。   赵以澜靠在床边,此刻外头天色已经大亮,昨夜似乎下了雪,时不时能听到风声呼啸,可屋子里却暖融融的,舒服得人不想出去。   想到自己受的这一场罪,赵以澜也不避丁小花,看向魏霖道:“你觉得想杀你的人还有谁?”   这一次想杀魏霖的人,不会是庄王。胡桢计划将她送到大皇子府中打探情况,不过几日前的事,而要找血弓来杀魏霖,只怕也计划好几日了,庄王那边,应当不会一边计划要送她进去大皇子府,一边那么矛盾地暗杀魏霖。若说她的存在是引魏霖前来的诱饵,胡桢根本没必要同她说那么多暴露了自己,他只要将她在天香阁一事传出去,便能将魏霖骗来,由血弓下手。因此,她断定此事跟庄王无关。   之前赵以澜跟魏霖早交了底,这一夜除了担心赵以澜的伤势,魏霖也将这次的暗杀想得差不多了,跟赵以澜得出的结论一样,想杀他并且付诸行动的人,不止一个。   “我的几位皇叔,都希望我早点死吧。”魏霖冷冷一笑。   赵以澜对朝堂不太了解,茶馆说书的毕竟不太敢议论朝政,怕因言获罪。而面前这人正好是皇室的人,她不如从他口中多问些皇家的事,万一将来用得上呢……   “你有几位皇叔呀?你晓得的,我非本地人,不太了解……”赵以澜问道。这个时代没有狗仔也没有网络,皇家的事只怕很多小老百姓都不太清楚,也算她运气不错,遇到个魏霖,还能清楚跟她说说,说不定还有些皇室秘辛能让她听了后八卦一番呢。   被她这充满求知欲的双眼殷切看着,魏霖心一颤,哪还拒绝得了?他让丁小花先退出去,便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因是单独面对赵以澜他连该有的避讳都没在意。   如今是魏家天下,长安帝名魏城,年轻时征战四方,令周边的小国家小部落均臣服在大梁国威之下。如今他已五十五岁,人一旦年老,脑子便糊涂起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因此对几个儿子大为忌惮,特别是太子,总认为太子要夺他的位——因此才有了两个月前的大皇子府被围事件。长安帝先前一直未册封太子,后来实在是朝臣催得紧,才不得不册立当时还是大皇子的太子。太子册封后本该入主东宫,然而长安帝却以各种理由拖延,因此太子便一直住在宫外的大皇子府。讽刺的是,太子的死亡对长安帝来说却如同一颗定心丸,大概是认为魏霖年幼,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便封魏霖为皇太孙,如此一来,也能形成对其他几个儿子的牵制。   长安帝子女并不算多,有些年幼便夭折,活到大的,不过一女四子。长子魏荀,也就是魏霖的爹,大梁太子,仅与魏霖生母段柔生下了唯一儿子,后续娶的继室并未生育。长女魏菲,作为帝国唯一的公主,又不会威胁魏城的地位,她深受宠爱,如今亦是地位超然,她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三岁时夭折,女儿如今已是七岁。二子魏砾,封楚王,生性风流,家中妻妾成群,他也是膝下子女最多的一位皇子。三子魏博,封庄王,好男色不爱女色,家中娈童众多,因此膝下只有一子。四子魏旭,尚未封王,尚未娶妻,他与公主魏菲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姐弟二人来往颇密。   这么些人之中,赵以澜听得最多的便是庄王。那次让锦衣卫的人刺杀魏霖的是庄王,让胡桢送她到魏霖身边刺探消息的人也是庄王。不过雇佣血弓的人一定不会是庄王,而除了庄王之外的人,都很可疑。   赵以澜想了想说:“即便知道谁雇了血弓杀你也没有多大用处,你的几位叔叔和姑姑都是你的敌人。今后你也只能多找些人保护你,尽量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等你羽翼丰满,再一一对付他们。”   虽说她跟他们都没仇,可谁叫她跟魏霖更熟一点呢?人有亲疏之分,她自然会站在魏霖的角度替他多考虑。   魏霖看着赵以澜,面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年岁的凝重与从容:“我明白。”   赵以澜心下一叹,当初那个高冷的傲娇小子,还是在剧变之后渐渐长大了呀。   已说了太多的话,魏霖怕赵以澜累着,便上前扶着她躺下:“你该歇着了。”他顿了顿,望着赵以澜的眼中情绪涌动,“你好好养伤……今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我不想见你受伤……”   赵以澜这才想起当时自己被射中时魏霖的误会,忙认真解释道:“我真不是替你挡箭,我就是脚崴了一下,才……”   魏霖深深地望着赵以澜,清浅一笑:“嗯。”   赵以澜:“……”嗯个什么鬼呀!她真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点才故意那么说的啊!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啊!”赵以澜觉得自己真是要委屈死了。   魏霖声音柔和:“以澜,你先歇着,有话等你伤好再说。”   赵以澜明白,无论她再怎么解释,他都只会相信他“亲眼看到的事实”,只得郁闷又无奈地闭了嘴。   魏霖在赵以澜身边守了一夜,见她无事,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来,他让丁小花好好照料赵以澜,便先去歇着了。   赵以澜手臂受伤,虽能下床走动,却会牵动伤口,因此她便名正言顺地窝在床上躺着了。之前在魏霖面前漏了馅儿,她只得先跟他回来,之后再找时间逃走,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受这无妄之灾重伤卧床,如今便是想跑也跑不了,只好暂时在他府上养伤。如今天气那么冷,她道也挺愿意待在大皇子府养伤,不愧是人民的公敌腐朽堕落的皇家,这个房间有地热,暖和得不得了,她完全不想出门啊。   赵以澜时不时查看自己的系统面板,见漪漪的心愿并没有显示完成的迹象,倒也不太着急,胡桢答应今日娶漪漪,要完成仪式没那么快,至少得等到晚上吧。她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这时候刚出去的丁小花忽然匆匆跑了回来,又惊讶又有些惧怕的对赵以澜道:“赵姑娘,太子妃娘娘来了!”   赵以澜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现在的太子妃,是魏霖的继母吧?难道说接下来终于要开始上演恶毒婆婆为难白莲媳妇的戏码了吗?!等、等等,她干嘛要把自己代入媳妇的角色啊!   说话间,门口走进来一行数人。 第32章 心软   在前领路的是个穿淡青色褙子的大丫鬟, 容貌清秀,神情恭敬。随后的便是个身着素色锦衣的端庄雍容的妇人,似乎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样,却姿容俊秀, 举手投足间满身贵气。后面有几个小丫鬟拿着各色物品, 有妇人在外头用完刚解下的狐裘披风,有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食盒。   要不要下床迎接对赵以澜来说是个艰难的抉择,下床迎接是最基本的礼仪吧,可她还受着伤,实在不想因他人的不请自来而痛苦一回……   犹豫间,那妇人已走到赵以澜跟前,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搬来一张绣凳放在床边,她便盈盈坐下。   “你便是霖儿的救命恩人吧?”万明然的声音温和带着暖意, 又略有些亲昵, “加上这次, 该有三回了吧?不枉我时常在佛前祈求霖儿一生顺遂,上天还真派你这般可人的丫头来帮霖儿。”   赵以澜尴尬一笑:“娘娘……”   万明然却抬手虚虚一压,笑望着赵以澜道:“无需如此疏离, 今后咱们早晚会是一家人, 你要愿意, 这会儿便是叫我一声母亲也无妨。”   赵以澜:“……”母亲什么鬼,我不愿意啊!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有魏霖这么大的继子,从年龄上来说, 也就跟她穿越前的岁数差不多大,别说叫母亲了,叫姐姐她都有心理障碍。   “娘娘,您可能是误会了,我与子……皇太孙殿下并无您所误以为的关系。”赵以澜一脸诚恳,“昨日我也没替他挡箭,是我脚崴了一下,才误中了一箭。”   万明然一脸讶色,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不过十二三岁,身量还未长开,一张小脸精致美丽,再过几年,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此刻,她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同于她年龄的成熟。   “可霖儿说……是你替他挡了一箭。”万明然略迟疑地说。   赵以澜道:“是他误会了。”   万明然又道:“可他说,今后你将会是他的妻子……”   赵以澜回道:“我没同意,他说了不算。”   万明然眸中再度染上讶异之色,她又一次认真地看着赵以澜,这个独特的女子。片刻后她释然,怪道霖儿如此为她着迷,这几月从未放弃寻找她。   万明然面上再度带了笑,伸手将赵以澜并未受伤的那只手握住,柔和地看着她道:“赵姑娘,霖儿是皇太孙,今后会登上大宝,他如今对你情意绵绵,今后你说不定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再者说,霖儿相貌堂堂,龙章凤姿,今后必成大器,只怕多少京都贵女要为他伤透心,可他却偏偏钟情于你,你莫辜负了他一片深情。”   赵以澜动了动手指,发觉对方抓得紧,她抽不出来,只得不再做抵抗,看着万明然道:“娘娘,皇太孙殿下才十四,谈情说爱为时尚早,不过是我救了他两回,他才生出错觉,觉得这世间女子唯有我对他最好,等过几年他长大了便能自行醒悟。况且我是个江湖人,父母双亡,居无定所,哪儿配得上皇太孙殿下呢?他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他的皇后该是京中最端庄最高贵的女子。”   万明然抓着赵以澜的手松开,黯然地看着赵以澜道:“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可叹我霖儿自小失去亲娘,前头又没了爹,如今竟连他中意的女子也不愿与他长相厮守……可怜的霖儿!”   她说着,竟泪盈于睫,她身边的大丫鬟立刻递上锦帕,便只听得到她那轻轻的啜泣声。   赵以澜:“……”她做错什么了还被人这么道德绑架!   事情的发展跟赵以澜先前想象得太不一样,说好的恶婆婆变成了为继子忧思甚重的好继母,只是这继母如今哭诉的对象是她这一点让她很是不知所措。   怎么办啊!看人哭得如此伤心,她也忍不住难过起来,坐立难安,可她总不能因同情而把自己卖了吧?   赵以澜僵坐在那儿不知所措,万明然哭了会儿见赵以澜似是无动于衷,也渐渐收了眼泪,看着赵以澜叹了口气道:“可怜的霖儿,倾慕的女子竟如此铁石心肠……定是我礼佛之心还不够诚,才让霖儿受此磨难。”   虽有指责赵以澜的意思,可万明然的语气却依旧温和,眼里也只是带着自责和惋惜。   赵以澜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紧闭双唇。   万明然忽然从自己手臂上褪下只有些年头的碧玉镯,三两下套在赵以澜手腕上,淡然笑道:“这是我出嫁之时我母亲给我的镯子,我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几次三番救下霖儿,便将它送于你,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赵以澜连忙要把这烫手的镯子脱下来还回去,这镯子意义非凡,她怎么能收下!   可万明然却按着赵以澜的手不让她取下,语气还略带责备的口吻:“你救了霖儿好几回,便是要拿走我这条命也是应该,不过是个镯子,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你为何不肯收下?难道说,你看不起我只是霖儿的继母?”   她说着,又红了眼眶。她身边的丫鬟忙低声劝慰。   赵以澜被万明然身边的丫鬟那若有似无的指责目光看得简直要从床上跳起来,她倒宁愿来的是个恶毒婆婆,怎么的也比这个……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太子妃好吧?魏霖继母是这么个软绵绵的态度,她哪儿还能怼她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娘娘您别伤心了……”赵以澜犹豫了一瞬,破罐破摔了,“我收下还不行吗?”   万明然用锦帕抹了抹眼泪,抬头柔和地望着赵以澜道:“我就知赵姑娘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最是体贴。”她笑道,“我让人备了人参鸡汤,赵姑娘刚受了伤,可要多吃些好东西补补,如此伤才好得快。”   跟来的丫鬟将食盒放到桌上,盖子一掀开,便是一阵勾人馋虫的清香。   “赵姑娘,你到底是因霖儿才受的伤,便在此处安心养伤,若有什么想要的,万不可与我们客气。”万明然说着,起了身 ,“同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该累了,便好生歇着吧。”   赵以澜早就希望这位太子妃赶紧走了,因此也不客套什么,点点头:“娘娘慢走。”   等万明然带着她的身边人全走了,赵以澜才放松下来,丁小花原本站在角落里不敢过来,此刻才走过来道:“姑娘,你可要喝鸡汤?”   赵以澜吸了吸鼻子,鼻腔中全是鸡汤那可口的清香,她连忙点头:“要!”她干嘛要跟好吃的东西过不去。   外头,万明然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狐裘披风,临走前忽然对自己的大丫鬟道:“明月,你一会儿给霖儿传个话。”   明月低了头恭敬应道:“是,娘娘吩咐。”   万明然面容柔和,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温声道:“你就跟霖儿说,赵姑娘最是心软,他若要留下她,需得对症下药。”   明月应道:“奴婢记下了。”   万明然温和地点点头,转头看了眼赵以澜的房间,盈盈离去。   赵以澜在喝过鸡汤之后便又躺下了,她也没地方可去,午饭过后,她拉着丁小花聊天,说一些大皇子府里的事。   如今赵以澜住的地方就在魏霖的院子里,跟他的卧房隔着一个房间而已。丁小花原本是个粗使丫鬟,但那次大皇子府被围困之后,她就被调到了魏霖的院子里,破格提升为了大丫鬟。如今大皇子府人丁稀薄,主子就两位,除了魏霖便是太子妃,真真是冷清。先太子身子不好,于女色一事上也并不热衷,并未纳妾,因此如今的大皇子府,不过就是魏霖一人撑着罢了。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太子妃为何对她如此客气。太子妃并不是魏霖的亲娘,无论魏霖将来能不能当上皇帝,如今失去了丈夫的太子妃只能依附在魏霖的身份之上,唯有讨好魏霖,她将来才能有好日子过,因此魏霖喜欢的,她必定要喜欢,魏霖不喜欢的,她就算再喜欢也要弃如敝屣。   赵以澜有些感慨,古代女子可真是太惨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永远都要依附于他人生存。不过好在这个世界还多了个武侠江湖,女子的命运稍有不同,毕竟女侠也不少,总归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女性的地位。   丁小花还说,虽说府中正经的主子就两位,但太子妃亲哥哥的女儿万慧慧时常会来府上做客,她与魏霖同岁,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吧。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丁小花说完万慧慧的事没多久,就听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万慧慧来探望赵以澜。   赵以澜本不想见客,但“青梅竹马”这个词在她脑中转了一圈后,她忽然改了主意,让小丫鬟请万慧慧进来。   万慧慧进来的时候,目光略有些放肆的在赵以澜身上停留了许久,赵以澜也不示弱,仔细打量着这位魏霖的青梅竹马。   万慧慧跟魏霖同岁,如今已十四岁,她与太子妃有三分相似,小小年纪便长了一张俏丽的脸,大大的双眸波光潋滟,好一个灵动的小美人。   二人互相打量过后,万慧慧上前道:“赵姑娘,太子妃是我姑姑,我闺名慧慧,听闻你为救子林哥哥受了伤,我便来看看你。”   赵以澜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那是意外,我真没想着救他。”   万慧慧一愣,却并不在这件事上打转,倒开门见山地说:“赵姑娘,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赵以澜也不觉得意外,转头对丁小花道:“小花,你先出去一下。”   丁小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姑娘,殿下让奴婢寸步不离,奴婢担心若奴婢离开,姑娘会受委屈……”   赵以澜失笑:“我这样的人,谁能给我委屈受?出去吧。”   丁小花想想也是,又看了万慧慧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丁小花一走,室内一片寂静。   万慧慧不知在犹豫些什么,表情似乎有些挣扎。   赵以澜道:“你若还没想好,可晚点再来。”   万慧慧咬咬牙,忽然抬头看向赵以澜道:“赵姑娘,我求你一件事。”   赵以澜道:“你说说看。”   万慧慧垂了视线道:“我与子林哥哥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我的心愿便是长大后嫁给子林哥哥,这心愿一直到如今都未变。我晓得子林哥哥身份高贵,我当不了他的正妃,可若能嫁给他,便是当侧妃也是好的……”   赵以澜默默听着,莫非这小姑娘是来求她把她的子林哥哥还给她?哎呀,最后万慧慧要是真这么提了,她该怎么回呢?   万慧慧继续道:“可两个月前,太子殿下仙逝,子林哥哥似乎也变了,姑姑说,子林哥哥如今倾慕的是一个神秘的女子,还说今后只要娶她一人为妻……”她抬头看向赵以澜,“赵姑娘,我真羡慕你,你能成为子林哥哥的唯一,这是我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万慧慧语气哽咽,抹了抹眼角的泪。   赵以澜没有回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先看看万慧慧最后怎么说吧。   万慧慧道:“今日见了赵姑娘,我便明白了子林哥哥为何钟情于你……可我不甘心!”   赵以澜心中一振,来了!   万慧慧直勾勾地看着赵以澜道:“赵姑娘,我不甘心啊……姑姑说赵姑娘最是善良,我思来想去,只得来求赵姑娘帮帮我。”   赵以澜终于开口:“你要我如何帮你?”   其实万慧慧根本不用来找她,等她伤好,她就会自行离去。   万慧慧咬咬牙,面色变得有些惨白:“我求赵姑娘帮我死心。”   “嗯?怎么个帮法?”赵以澜觉得这请求出乎她的意料,忍不住生出些许兴趣来。   万慧慧道:“子林哥哥来的时候,我希望赵姑娘能打我一巴掌,或者将我推开,我想亲眼看看,子林哥哥究竟在不在乎我。”   赵以澜笑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给我下套呢?说不定你便是借着让我帮你死心的借口,好让我在他面前变成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万慧慧咬着下唇道:“我……我家里在给我议亲了,可我不愿意糊里糊涂便嫁了别人,总要死了心才好,否则便是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我未来的夫君。我知道我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我如今能求的人,只有赵姑娘了。”   赵以澜道:“那好吧。”   万慧慧一愣,先前赵以澜还怀疑她别有用心,怎么这便轻易答应了下来?   赵以澜道:“那你便先在这儿待着吧,一会儿子林来了,我会推开你,到时候你配合我一下。”   万慧慧迟疑道:“赵姑娘不担心我在请君入瓮?”   赵以澜道:“不担心。”   她并未说理由,可万慧慧的眼中却泛出钦佩的神色:“也难怪子林哥哥会倾慕赵姑娘,赵姑娘这般胸怀坦荡之人,世间少有。”   赵以澜牵唇一笑,默默地认下了她的夸奖。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啊,若万慧慧真是如同她自己所说的想要死心,她自然不介意帮她一把,女子本就不易,嫁人便是第二次人生,若还惦记着青梅竹马,未来的婚姻生活便好不起来了吧;若万慧慧故意给她下套,那就更好,让她在魏霖心中脱去那伟光正的形象,好让他明白他对她的所谓倾慕不过是一种镜花水月似的依恋,早点走出来也好。虽说魏霖对她来说没有舒断念那么可怕,可她还要完成各种任务呢,总有个魏霖缠着她,她还怎么自由走动?   因为无论怎样的结果对赵以澜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她答应了万慧慧的请求。   因不知魏霖何时会来,万慧慧便搬了个绣墩坐在赵以澜床边,也方便赵以澜待会儿推人。   二人商谈完之后,丁小花便被叫了进来,赵以澜叮嘱她:“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什么话都别说。”   丁小花面露疑惑,但出于对赵以澜的信任,她仍然点点头。   二人光坐着也不是办法,赵以澜便开始分享她刚编的故事,什么被人追杀后跳下悬崖却得到几百年前高人留下的秘籍啊,什么年纪轻轻便被武林盟主看中天才资质想要收为徒弟却被她婉拒啊,什么误入古怪老人的迷魂阵借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加误打误撞成功逃出生天啊……反正怎么离奇怎么编,偏偏万慧慧和丁小花二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居然当真了。   赵以澜说得口干舌燥,让丁小花帮忙倒了杯温水过来,她刚要喝,就听见门口有小丫鬟叫殿下什么的,她立刻对万慧慧使了个眼色。   万慧慧也隐约听到外头的动静,此刻接受到赵以澜的信号,立刻便点了点头。   当魏霖走进房内的时候,便刚好看到赵以澜把手里的水泼到万慧慧身上,又冷着脸推了万慧慧一把。后者被推得一个踉跄,脚步虚踏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偏偏她倒得不巧,前额磕在床脚,立刻便破了个口子。   赵以澜心里一惊,她刚才用的力气可不大,摔倒的效果是万慧慧自己做出来的,可她居然伤到了额头,还流了血!   是意外,还是万慧慧故意的?   “怎么回事?”魏霖快步走过来,语气有些急切。   丁小花先前被赵以澜下了封口令,这会儿自然不会开口说话,可就算让她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赵姑娘会突然对万小姐泼水还推她一把?先前二人不是处得挺好的吗?   万慧慧捂着额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鲜血从她的指缝漏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万慧慧眼含泪水看向魏霖,茫然又委屈地说:“子林哥哥,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赵姑娘先前还跟我说得好好的,突然便泼我水,还推我……”   疼是真切的,她蹙眉,神情痛苦。   魏霖看看一声不吭并不做解释的赵以澜,再看看受伤流血万分委屈的万慧慧,沉默片刻后道:“万小姐,你先回吧,今后不要再来打扰以澜。”   万慧慧愕然道:“子林哥哥,我、我受了伤,我受了委屈,你不闻不问便要将我赶走吗?”   魏霖盯着万慧慧看了几秒,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终却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以澜的为人,定是你故意挑衅她,逼她对你动手。我念在你我幼年相识的份上不追究此事,你竟还咄咄逼人,非要我不留情面?”   万慧慧瞪大眼,表情泫然欲泣:“子林哥哥,你知道赵姑娘的为人,便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跟你每年虽见不过两三面,可我的品性如何,你该清楚的,不是么?”   魏霖飞快地看了赵以澜一眼,见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一时间竟有些忐忑,他对万慧慧道:“我与你不过点头之交,你的品性如何,我怎会知道?”   小时候逢年过节时,万慧慧总爱跟在他后面当小尾巴,他懒得理会,长大了之后,毕竟男女有别,他再见到万慧慧的次数少得可怜,也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这些事,他都要说清楚的,免得以澜误会。   “子林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万慧慧吸着鼻子哭得伤心,“我自小就……就对你……”   “小花!送她出去治伤。”魏霖根本不愿万慧慧说出什么让赵以澜听到会不高兴的话,立刻打断了她。   丁小花领命,忙走到万慧慧跟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万慧慧望着魏霖张了张嘴,然而魏霖却早已背对着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魏霖时,他们都还只有五岁,她走路不太稳,却偏要甩开丫鬟,不慎摔倒,是魏霖一脸嫌弃的将她从地上扶起。他当时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她摔倒后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是他出现拯救了她。那之后,他越长大越俊秀,她对他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她想嫁给他,想跟他在一起,这个在她五岁那年扶起了她的小男孩。   可妾有情郎无意,她终于还是看清了这一点。她对他的喜欢,于他来说不过是天边的云彩,毫无意义。   万慧慧颓丧地跟着丁小花走了出去,她捂着额头,失魂落魄地对丁小花道:“晚些时候请告诉赵姑娘,我死心了,谢谢她。”   丁小花虽不知其意,却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万慧慧还未离开的时候,魏霖便问赵以澜:“以澜,你的伤没事吧?”   赵以澜的目光从门口收回,她一时间竟也分不清,万慧慧故意磕破脑袋究竟是为了真正陷害她,还是仅仅为了增加筹码?   原因已经不重要,只怕这结果并非万慧慧想要的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万慧慧。”赵以澜道,“她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她合演这么一出戏,好让她自己死心。如今她应当已经死心了吧。”   魏霖眼神微动,颇为惊讶,半晌似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以澜,你就不怕我真误会了你?”   赵以澜总不能说我就是希望你误会我啊,如今她的打算落了空,只得义正辞严地解释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误会?”   魏霖在床边坐下,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救了他数次的女孩并不是万能的。她生于市井,为人坦荡,并不懂宅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也并不会提防。可他也不愿意让她学着处理宅子里那些腌臜事,她就该是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   半晌,魏霖笑道:“对,你不用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会尽全力将它们挡在她的视线之外,即便有挡不过去的也不怕,他可以误会任何人,都不会误会她。等会儿他会去告诉他的继母,今后万慧慧再不能踏进大皇子府一步。   赵以澜见魏霖表情古怪,心头有些惴惴,想起万慧慧离去时那伤心欲绝的神情,她也有些黯然。世上没那么多你喜欢我我也刚好喜欢你的巧合事,总有人会因情而伤心。   万慧慧这忙,她算是帮过了,也不愿意再跟魏霖纠缠这事,更何况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考虑,她便也转了话题道:“如今是不是大皇子府每个人都晓得我叫赵以澜?”   魏霖一怔,回道:“不是,只有我院子里的,还有我继母那边的一些人。”   赵以澜托腮苦恼地说:“这样一来,也不知胡桢会不会起疑啊。”   一开始便说好,她进了大皇子府要帮着找出府里属于胡桢的眼线,可因为血弓的那支毒箭,她受伤被带回大皇子府,魏霖也暴露了她的真名,躲在暗处的敌人难道不会起疑吗?起疑也就罢了,万一胡桢反悔不娶漪漪的话,她就惨了啊。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躲在暗处的敌人会以为她这个小玉姑娘和魏霖要找的赵姑娘长得太像,而魏霖思念成疾,便将她当成“赵以澜”。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这就要求她还要继续扮演“小玉姑娘”了。   “他起疑便起疑,我总能找出他安插进来的眼线!”魏霖面色微沉。   赵以澜道:“若他不起疑岂不是更好找?我们还是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来,我继续当我的小玉姑娘,你就当是认错了人。”   魏霖细细思索,他知道赵以澜说的话有道理,然而他如今很不情愿将她卷入这些事里去。可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又说不出反对的话。他也很讨厌府里居然有别人的眼线,总要彻底抓出来才好。   “那好吧。”魏霖点头,又坚持道,“但要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说。”   赵以澜这回没有拒绝:“那当然。”   当天晚上,赵以澜又一次点开系统面板时,终于发现有了动静。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2;好感度:14)   任务目标:漪漪(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嫁给胡桢。   系统商城   赵以澜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之前她向系统兑换了一颗解毒丹,花了3点好感度,还剩下6,这回任务完成给了她8点,总共便是14,这可真是太令人感动了,她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富婆!   她遥望着天香阁的方向,默默祝福,虽然从立场上来说她跟胡桢会是敌人,可漪漪跟所有这些事无关,就算是她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吧,她也希望漪漪能幸福。   系统下一个任务并未出现,赵以澜整个人都有些放松。下一个任务还没来,正好她又在养伤,甚至还肩负帮魏霖找出眼线的重任,那么自然是待在这儿为好。这里多舒服啊,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外头又那么冷,她还是像蛇一样冬眠结束了再离开更好吧……   第二天,赵以澜早上刚吃过早饭,就听丁小花进来禀报道:“姑娘,冷风大人求见。”   赵以澜想起那个年轻保镖头子的模样,点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冷风走进屋内,先是向赵以澜抱了抱拳,随即便自我介绍道:“赵姑娘,在下冷风,是赤霞山庄的人,是段大人请我们来保护殿下。”   赵以澜恍然大悟,这赤霞山庄也是武林正派中的翘楚,“四庄”之一,她就说作为侍卫的冷风是不是有点太逾距了,原来他和魏霖只不过是雇佣关系,也难怪他对魏霖没那么尊重。   赵以澜笑道:“辛苦大家了。”   冷风道:“赵姑娘,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请问姑娘,你的解药是从何得来?”   赵以澜挑了挑眉:“你为何问这个?”之前魏霖没问起过解药,她也没想起来要解释。   冷风抬头直视赵以澜:“赵姑娘,血弓箭上的毒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解的,我认为除了提前知道毒药成分,并提早配置解药,才可对症下药。鉴于此,我认为赵姑娘跟血弓是一伙的,除非赵姑娘能合理解释解药来历。”   赵以澜笑了笑:“若我无法解释,你待如何?”   冷风道:“殿下认为在下的想法有误,在下却认为赵姑娘十分可疑。若姑娘无法解释,而殿下又执迷不悟,我等自然只好离开。”   赵以澜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冷少侠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所用解药,并非提前配置,只不过它可以解百毒。”   冷风一愣,惊讶道:“可解百毒的解药?我并未听闻过。”   赵以澜冷冷一笑:“冷少侠,您从未听闻的东西,只怕不少吧?给我解药的人,是个神医,他自称希波,乃是一云游四方的医者,因当时我给了他一碗面条充饥,他便送我了一枚解毒丸,说是可解百毒。因当时我见识过他的医术,便将这解毒丹好好珍藏,没想到竟在这儿派上了用场。这便是我那颗解药的来历,不知能否说服冷少侠?”   冷风眉头紧皱:“神医希波?在下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赵以澜道:“在他告诉我他的名号之前,我也从未听过。”   冷风并未生气赵以澜将她这个一个小丫头的阅历跟他的见多识广相比较,他脑中尽力回忆着希波这个名字,却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除了神医的名字他不知晓,她的故事却没什么破绽——因此,最大的破绽便是神医希波,她也可以随意编造个名字来骗他。   “除非神医希波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是不会信的。”冷风道。   赵以澜道:“哦。”   冷风等了几秒没等到赵以澜进一步的解释,不禁问道:“赵姑娘就没有什么再说的?”   赵以澜几乎想翻白眼:“我还能说些什么?我将事实真相告知于你,你却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那位神医云游四方,我哪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你自己孤陋寡闻,没见过的人与事便说不存在,你叫我还能说些什么?”   冷风眉头紧皱,他竟觉得这位姑娘说的话很有道理。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确实没办法此刻便将神医找到给他。   他究竟是否要相信这位姑娘的话?   赵以澜没有打扰眉头紧皱似在沉思的冷风,关于解毒丹的事她也不算撒谎,她口中的神医希波就是系统啊,今后解毒丹说不定还要派上用场,神医希波的名头只怕还会继续出现呢……   片刻之后,冷风道:“赵姑娘,打扰了。既然赵姑娘已给出合理解释,我也不会再紧抓不放。至于神医希波的名号,今后我也会多多留意。”他顿了顿,看着赵以澜道,“在下希望赵姑娘所说皆为真话,毕竟殿下对赵姑娘如何,赵姑娘一定也看在眼里。殿下是我等的雇主,我也不愿雇主受到伤害,请赵姑娘多考虑一二。”   “我同你一样,也希望殿下安然无恙。”赵以澜点头,也不愿再跟此人争辩,只想着尽早打发他走才好。   冷风又抱了抱拳,这才离开。   几天之后,赵以澜的伤势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抽疼。   这几天,魏霖几乎有一半时间是陪在她身边的,他同她聊天的时候,会说起他小时候的事,说他亲娘在他刚有记忆的时候便去世了,他小时候最常做的,便是向他爹要娘,后来他爹又娶了继室,他却渐渐长大,明白过来他娘再也不会回来,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两个月前,他爹也去世之后,他便真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赵以澜不忍心看魏霖提到他爹娘时那落寞的模样,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父母却双亡,还要面对外头的尔虞我诈,狂风暴浪,真是太可怜了。   那天离开前,魏霖握着赵以澜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说:“以澜,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   他收到了他继母给他的话,在思索两日之后,便决定抛开所谓的尊严,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撕开给以澜看。他想要留下她,却也明白她若要走,他拦不住她,那便只能想旁的办法。他看到的跟他继母看到的一样,以澜心软,他装得越可怜,便越可能将她留下。   说完之后魏霖便离开了,而赵以澜却如坐针毡。   她以后肯定要离开的啊,如今却被魏霖赋予这样的意义,这叫她怎么承受得起?   偏偏这几天赵以澜看到了魏霖更多的脆弱一面,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完全就是个十四岁父母双亡又对未来感到迷茫的脆弱少年,让人心中的母性忍不住被激发,心底生出想要护他周全的念头。   在意识到自己面对魏霖那越来越柔软的心之后,赵以澜惊出一身冷汗来。难不成是大皇子府的物质条件太好,将她的意志力都腐蚀了吗?她的后续任务还多得是呢,可不能被困在这里,在这里待得越久,她就越舍不得离开,这是绝不行的啊。   赵以澜一边用自己的意志力继续抵挡着来自物质的诱惑,来自魏霖的精神腐蚀,一边期待着胡桢手下的人能尽早行动。她打定主意,一旦将胡桢的人找出来,她就要立刻离开这里,即便这个冬天还没有过去她都不能再等了,否则她就要废了啊!   这一天,事情终于出现了变化——胡桢在大皇子府的眼线摸上门来了。 第33章 逃离   这天, 在丁小花和几个侍女的陪同下,赵以澜走到花园里赏景。这儿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她救下了差点死于锦衣卫剑下的魏霖。当初那血腥的一幕早已不复存在, 地上干净整洁得看不出一丝血腥痕迹, 此处仿佛散发着勃勃生机,一片平静祥和。   赵以澜瘫坐在假山顶的亭子里,亭子周围围了一圈纱幔,风吹动纱幔,影影绰绰。赵以澜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呆呆地看了会儿, 便吩咐侍女们下去采花,没一会儿, 她把丁小花也派了下去。   之前总是在房间里养伤, 赵以澜觉得就算有人想接近他, 恐怕也很难办到,因此特意走出来,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制造机会。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到这个花园, 前一次, 她在外头呆了快一个时辰, 最终却无功而返。就在赵以澜以为这回也要铩羽而归时,有个人影悄悄地摸到了她身边。   亭子在假山顶,从下面望上来,只能看到个轮廓, 即便有人接近赵以澜,丁小花几人也不太可能看得到,然而那人却十分谨慎,弯着腰靠近,隔着一些距离便压低声音道:“小玉姑娘,我是胡大人派来的。”   赵以澜精神一振,稍稍直起身,看向声源处,那是一个年轻的仆役打扮的男子,面容十分普通,她并未见过他。她连忙面露惊喜地回道:“胡大人终于派人来了,我还当胡大人不管我了。”   那男子道:“胡大人早先便联系了我,只是小玉姑娘先前受伤,养在房里,我未曾有机会接近,前两日见姑娘出了房门,我便晓得机会来了,这才守在这花园之中,等姑娘再来。姑娘,这是胡大人交给我的,他说,你只需将此物让皇太孙殿下贴身收藏便好。”   赵以澜双眼扫向那男子手中的物品,怯怯地问:“这是什么?可是害人的东西?”   那男子道:“我也不知,小玉姑娘只要按照胡大人的话行事便是了,何须问那么多?”   赵以澜是被吓到,讷讷道:“我……我有些害怕,我不想害人,胡大人先前只说,让我帮他传递消息,并未说让我害人……”   “小玉姑娘既然听从了胡大人的话,此刻便是反悔也来不及了。”那男子不耐烦地说,想想似有些不放心,他又道,“两日后我来寻姑娘,在那之前,烦请姑娘好好行事,莫让胡大人失望。”   那男子说完,将手中物品放到赵以澜跟前便要走,赵以澜忙拦住他道:“小哥哥,可否麻烦你帮我寻一身男人的衣裳?”   那男子皱了皱眉,疑惑道:“你要男子的衣裳做什么?”   赵以澜羞红了脸怯怯道:“皇太孙殿下似是喜欢我做男装打扮……我,我想试试看。”   那男人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看着赵以澜的眼中多了一丝鄙夷的味道,不过是个女子,见着男人和权势便移不开眼了。想到此处,他亦有些担心,便冷着脸威胁道:“莫忘了你与胡大人的约定,否则只要胡大人将你进来的真实目的告知皇太孙殿下,你将万劫不复。”   赵以澜脸色苍白,咬着下唇点头道:“我,我晓得的……胡大人不必担心。”她顿了顿,不放弃地问道,“那小哥哥可以帮我带一套男人的衣裳来吗?”   男人嗤了一声:“你等着,两日后还是在此处,你要的东西我会替你带来。”   赵以澜连连点头,感激道:“多谢小哥哥。”   男人很快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赵以澜拿起地上那包东西,打开看了一眼,那是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石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深褐色,表面凹凸不平。   赵以澜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但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或许是带辐射的陨石什么的?先前庄王可是直接派锦衣卫来暗杀魏霖,没想到这会儿却换成了慢性毒害,倒是多了不少耐心,   至于赵以澜向对方要男性衣裳的目的,自然不是她所说的,她如今心急如焚想要离开大皇子府,一时半会儿却也不知该如何在不浪费好感度的情况下顺利离开,只能多做些准备,到时候机会一来便能脱身。   胡桢的人给的东西,赵以澜拿锦帕又包了一层,才带回了房间。   这不会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物,否则那人不会如此淡定地拿着,还不提醒她——毕竟,她可是行动人,万一她被毒死了,谁还能帮胡桢做这事?这东西的毒性或者伤害一定是慢性的,那么短时间的接触便不大要紧。   不过到底对那东西有些忌惮,赵以澜远远地将它放到了房间的一角。   当日晚上,魏霖来探望赵以澜,赵以澜便将下午之事和盘托出,只是略过了男人衣裳一事。   简单说清楚下午事后,赵以澜便道:“不会只有他一人,大皇子府里一定还有她的同伙,两日后,他再来见我,我会告诉他,那东西被我不慎弄丢,让他再去拿一份东西进来,然后你便能让人跟着他,查出这条线上的所有人。”   魏霖点头道:“待会儿我让人把那东西拿走。”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霾,“庄王果真贼心不死,今后等我掌了大统,我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以澜不太喜欢看到魏霖脸上露出这般阴鸷的神情,连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放过胡桢和漪漪。”   魏霖面色稍霁,点头道:“答应你的,我自不会食言。”   赵以澜这才放心地笑笑,又郑重提醒道:“我闲得发慌,你派人跟踪的时候我也要去瞧瞧他的同伙究竟还有哪些人。”   魏霖面露为难之色,皱眉道:“以澜,我本不想让你卷入此事,你伤还未好,若到时出了事……”他沉了脸。   赵以澜道:“跟踪人能出什么事?还是说,你把我当成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走个路都能大喘气?”   听出赵以澜话中的不悦,魏霖只得道:“那好吧。”   赵以澜这才展颜一笑,笑盈盈地问道:“我想看的话本,你有没有给我找来?”   躺在床上养伤太过无聊,赵以澜便央求着魏霖替她找一些话本来看看,魏霖之前确实也替赵以澜找了一些,而赵以澜却习惯于一次性看完,一次便看个一两个时辰,因此魏霖便有些不大高兴,听赵以澜问起,他皱着眉头道:“以澜,你还受着伤,不可太过劳累,这两日便先歇歇吧。”   赵以澜脸色便垮了下来:“再歇下去,我都要发霉了。”   魏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自责,看着赵以澜道:“今后我会多来陪你说说话的。”   赵以澜闻言心中哀嚎一声,那我宁愿发霉呀!   可她到底不好践踏魏霖的一片心意,只得干笑道:“你有事忙便忙去吧!不用管我。”   魏霖轻轻握住了赵以澜的手:“其余事再重要,也没有陪你要紧。”   赵以澜:“……”说这种情话,你这是要命啊。   她也不知接什么,便露出疲惫的神情,让魏霖主动离开了。等魏霖一走,她要离开的决心便更坚定了一分。   过了两日悠闲的日子,赵以澜如同约定一般,再次来到花园假山顶上的亭子里,并将侍女们支开。而魏霖干脆亲自带人,守在了暗处,因视角的问题,他只能看到亭子的上半部分。   没一会儿,那男人果然来了,一来便迫不及待地问赵以澜:“事情办得如何了?”   赵以澜像是怕被人责骂一般,缩了缩脖子说道:“我、我不慎将那东西弄丢了……”   “什么?!”那男子差点惊叫出声,好在他还记得此处的环境,连忙压一下心中的惊怒,气急败坏地问道,“怎么会弄丢的?”   赵以澜讷讷道:“似乎是侍女们打扫房间的时候,把那东西当成是脏东西给丢了,我也不敢问……”   那男子气得直喘气,连声道:“你真是,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胡大人养你何用?”   赵以澜就跟个小媳妇似的,缩在一旁默不作声,像是被吓得狠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男子才停下咒骂,毕竟他时间不多,重要的是如何解决,他想了想说道:“我会再想办法给你送来新的,两日后再在此处等我,这回你要是再出纰漏,胡大人可不会轻饶你!”   赵以澜缩了缩脖子道:“下回我定会小心的,再不敢了。”   男子气恼地瞪了一眼赵以澜,丢下手里的包袱,很快离去。   赵以澜连忙将那包袱打开,那是一套小一号的男人粗布衣裳,正正好给她穿。她将包袱一提,塞入旁边假山的凹陷之中,又用上方垂下的绿植遮住它,拍了拍手。   亭子的视野很好,从上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下方的一切,赵以澜探出头去,便看到那男人鬼鬼祟祟的从假山下离开,她视线一抬,右边魏霖正让她的人悄然跟上那人。   魏霖回头,看向亭子,赵以澜对他挥挥手,指了指自己,又摆摆手,示意自己突然不想去了。魏霖点点头,想着赵以澜不去也好,看向自己手下离开的方向,脚步一抬跟了过去。   看到这一切的赵以澜放了心。她先前说也先想去看抓人的过程,就是料到魏霖不会放心她自去看,必定要跟着,否则这跟踪抓人的事,或许魏霖本不会亲自去做。而现在,虽说赵以澜临时改变主意不去,魏霖人都在这儿了,自然便想着过去看看,正合赵以澜的心思。   这次的行动丁小花是知情的,那男子一走便回到亭子里。赵以澜打了个呵欠道:“我有点困了,想在这儿歇会儿,麻烦你们帮我拿点被褥过来。”   丁小花迟疑道:“姑娘,这儿风大,您要是困了还是回房歇着吧!否则若是着凉了,殿下该心疼了。”   赵以澜无赖地说:“我不!我就是喜欢在这儿歇着。”   丁小花拿赵以澜没办法,只得留下一个侍女,带着其他人回去搬东西。   等丁小花带着人离开,赵以澜又对那留下的侍女说:“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给我端碗红豆汤来。”   侍女并未多想,福了福身便离开。   赵以澜当即换上那身男人衣裳,飞快往魏霖先前离开的方向跑去。   当赵以澜追上魏霖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这是大皇子府的后院,此刻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寻赵以澜的那个男子,另一人穿着粗布衣裳,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了,不远处,有一辆板车,车上是隐隐散发着臭味的泔水桶。   此刻两人正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喊冤,声音中满是恐惧。   魏霖站在前方,小小的年纪,却令人不敢轻看,脸上面无表情,眼中闪着冷意。   “人赃并获,你们竟还有脸喊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魏霖冷冷道,“来人,把他们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二人!”   他身边的侍卫领命,立刻动作粗鲁地将二人捆绑起来。先前冷风来找赵以澜一事被魏霖知晓之后,原本就对冷风颇有微词的魏霖更是疏远冷风,在大皇子府中时,便让冷风和他带来的人待在前院,只有出门的时候才再带上他们,因此,他此刻身边的都是大皇子府的普通侍卫。   赵以澜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等魏霖带着侍卫和那两人离开,她看到原本稀稀拉拉跪在院子角落的最下等仆役都起了身,不少人面上仍然带着惊恐。   这是最下等仆役待的院子,先前有人进来跟他们院中人说话时,根本无人在意,可谁知道,下一刻,皇太孙殿下便带人冲进来,还把人绑走了呢?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也吓得够呛。   如今人被抓走,事情却还要有人做,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指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仆役处理那泔水桶。   被点名的仆役唉声叹气,却也不敢不听,吃力地抬起板车,推出院子。   赵以澜挑了挑眉,跟上去扶住了一边,在对方惊讶地看过来时她微微一笑:“大哥哥,我是新来的,我帮你吧!”   赵以澜这个年纪,身量还未长开,扮了男装看上去就像是个俊俏偏女气的小男孩。   年轻仆役愣了愣,心想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他?   可既然对方是来帮忙的,他想了想也就懒得再问,只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了啊!也怪我倒霉,这种事总落到我身上。本来这一直都是马伯的活,也不知他干了什么,竟劳烦殿下亲自将他抓走,可真是吓人啊!也不知他今后还能不能回来,若不能,这事今后只怕都要落到我头上了,烦!”   赵以澜安慰道:“大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想事情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知咱们要把这泔水桶运到哪去?”   年轻仆役叹了口气道:“也不远,府外有人就等着收这个呢。”   赵以澜笑了笑,没再说话。   其实赵以澜心里也捏着把汗,她不知道魏霖什么时候会发现她不见了,进而来找她。万一被抓回去,她倒不担心魏霖会伤害她,只是他肯定会伤心她的逃离,若她看不到也就罢了,若他在她面前露出那种被伤害了的表情,她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了。   因此,不成功便成仁,若无法顺利离开大皇子府,她只好兑换点轻功丸什么的直接逃了。   泔水桶要从大皇子府的侧门运送出去,门口有人看着,赵以澜尽量将自己缩在泔水桶后头,而那年轻仆役便与守门的聊了起来:“王叔,你家小子最近还好吧?”   “还不是那样,皮得很啊!”王叔边说边给年轻仆役开门,有些困惑,“今日怎么你来倒这个?”   年轻仆役叹了口气:“马伯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抓了,我也是因先前跟着马伯做过一次,才被叫来做这个的。”   王叔面露惊讶:“这马大哥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犯事。咱们小主子岁数虽不大,那气度真不用说,马大哥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乱来!”   “是啊,还好咱们一直小心本分,等将来主子……”年轻仆役点了点上面,笑道,“咱们也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吧!”   “那是!这一天估计也不远了……”王叔突然捂着嘴巴,面上有些惊慌,咳了一声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快去快回吧。”   他忽然注意到泔水桶后的另一个身影,疑惑道:“他是谁?”   年轻仆役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是个来帮忙的小家伙。”   王叔也就没再多问,进门的要仔细把关,不是府上的可不能放进来,然而这出去的,自然就放松多了。他让年轻仆役早去早回,开了门让二人推着板车出去了。   赵以澜走出大皇子府的那一刻,只觉得重获新生,随后就被一阵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哆嗦起来。   外头真是太冷了!若魏霖对她就只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她肯定会赖在他那儿不肯走的,大皇子府里待着实在太舒服了,让人舍不得走啊。   帮着年轻仆役推了会儿,赵以澜忽然道:“大哥哥,对不住了,我突然想起管事还有事让我做呢,我先回了啊!”   “行,那你先回吧!”年轻仆役点点头,赵以澜都帮他推了这么长一段路,这会儿人家要走,他也不好留,毕竟这是他的活,跟人家可没有关系。   赵以澜掉头便走,却走得很慢,等那年轻仆役转了个弯消失后,她立刻停下脚步,转身跟上那年轻仆役,却在前头的岔路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赵以澜原本并未在意,可在她经过那辆马车时,车帘掀开,车上下来一人:“赵姑娘,请留步。”   赵以澜心中一惊,蓦地看向下来的人,那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她好像在哪儿见过,稍一回想,她心头一跳。这人似乎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叫明月的!   “赵姑娘,我家娘娘有请。”明月转身,示意赵以澜上车说话。   赵以澜有种功败垂成的挫败感,呆站了几秒,也只能无奈地上了马车。   车内只有万明然一人,见赵以澜上了车,是一身男装打扮,仿佛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她微微一笑:“赵姑娘天生丽质,扮男孩也是极为俊俏。”   赵以澜干笑:“娘娘夸奖了。”   万明然淡淡一笑:“赵姑娘,不知你为何要离开?是在大皇子府待得不开心吗?若有人不长眼让你心生不悦,我先替他向你赔罪。”   赵以澜道:“大皇子府里头什么都有,只怕不会有人待着不开心。只是我到底不属于这里,总归要走的。”   万明然蹙眉道:“可赵姑娘这般不告而别总也不太好吧?霖儿若晓得了,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赵以澜沉默片刻,硬下心肠说道:“总归要伤心的,此刻还是将来,没多大差别。”   万明然道:“赵姑娘,你有什么话,总要跟霖儿当面说才好吧?他的爹娘都没了,如今你若也不辞而别,他该多伤心啊。他如今年岁尚幼,你怎就如此忍心让他接二连三受到那样的打击?你真是好狠的心。”   赵以澜咬了咬下唇,那她能怎么办?在这个舒适的地方一直待在去吗?她还想得到足够的成就点回到现代去呢,这个时代跟她的三观格格不入,她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她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看向万明然:“娘娘,你可是在拖延时间?”   万明然抿了抿唇,淡然笑道:“赵姑娘果真聪慧。霖儿大约很快就要来了吧。”她忽然伸手拉住了赵以澜,“赵姑娘,你救了霖儿那么多次,怎么忍心再伤他一次?”   万明然的纤纤素手紧紧抓着赵以澜不放,她无法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脱身。心里涌上焦躁,她冷冷道:“娘娘,您应该不会忘了,我是有武功的吧?你确定,要等到魏霖赶来,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消失在他面前却无力阻止?”   万明然微怔,眼眶有些泛红:“赵姑娘,你为何竟能如此狠心?霖儿对你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若没有你,他还不定多伤心呢。他对你付出了他的一片真心,你怎么能弃如敝屣?我虽不是霖儿的亲娘,也为他心疼,也不知他究竟造了什么孽,竟遇到你这样的劫数……”   赵以澜觉得万明然似乎还在拖延时间,抓住了她那葱白纤细的手指道:“娘娘,您若再不放手,我可要对您不客气了。”   万明然道:“为了霖儿,我便是断手断脚又何妨?你动手吧,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你离开。”   赵以澜很着急,忽然抬手在万明然的腋下敲打了一记,万明然吃痛,无法控制地缩了手,赵以澜便跳下马车,明月想要拦她,被她一闪身躲过,随便选了个方向便跑。   拐过一道弯,赵以澜看到前方有一个车队,前面是两辆马车,后面是遮着篷布的几辆板车,因还在巷子中,车队速度很慢。赵以澜飞快地接近,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扒上了最后一辆板车,将自己藏在篷布之下。   几乎就在赵以澜躲进去的那一刻,有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悄悄将布掀开一道缝,便见魏霖一马当先,面色凝重地骑马追赶而去。   在魏霖的想法里,赵以澜是有武功的,这一离开大皇子府,一定早就用轻功离开了,脚程一定很快,因此他驾马追得也快,从未想过,他心心念念追赶的人,实际上正躲进了一旁的车队里头。   车队起先走得很慢,后来便快了起来,等出了城,车队更是加快了速度。   赵以澜没找到机会下车,等车队出了城,她想了想也懒得下车了。她觉得许都她暂时待不下去了,太冷了,不如去南方稍微热一点的地方待着,正好她身上也不缺银子,就当是出门散心了。而且,关于系统任务的一些问题,她也可以借此验证一番。   她将篷布拉开一道缝,许都的城门在她眼中越来越小,她忽然想,魏霖不知放弃了没有,也不知……他会不会发现她藏在话本中的告别信?   魏霖驾马一直追出了好几条街,都未曾见到赵以澜的踪迹,他勒马停下,茫然四顾,呆呆地站立着。   她还是走了。无论他怎么样真心待她,对她好,她还是冷着心肠,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魏霖也不知站了多久,调转马头慢慢往回走。   大皇子府门口,万明然站在马车旁等着,她右手上包着块锦帕,像是受了伤。见魏霖回来了,她迎上去道:“霖儿,可追到了赵姑娘?”   魏霖并未回答,只是他那凝重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万明然微微一叹:“赵姑娘也真是好狠的心……”   她左手捂着右手,微微摇头叹息着。   魏霖的视线从她手上扫过,万明然叹了口气道:“我曾想拦住赵姑娘,可她毕竟有武艺在身,我也拦不住她……霖儿,对不住,是我没用。”   魏霖终于开了口,目光有些飘远:“她若想走,没人拦得住她。”   万明然又是一叹,却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魏霖站着。   魏霖站了会儿也回了府,回到赵以澜曾经待过十来日的房间,这里似乎充满了赵以澜的气息,他一抬头就仿佛能看到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话本的模样。   魏霖在床上坐下,无意识地翻动着床边的话本,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拿起本话本打开,里头夹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魏霖亲启。   他眼神一凝,忙将信封打开,取出里头的信纸。   他想,以澜毕竟是江湖人,字并不好看,甚至还有笔画错漏,然而魏霖却如获至宝,将这封信从头到尾仔细地看过一遍。   子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离开。世界之大,你是找不到我的,因此放弃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当你的皇太孙殿下,将来再努力一把,当上皇帝,做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我们将来或许还会见面,世事难料嘛。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将来你我若还有缘相见,愿我们能如同老朋友一般坐下聊起旧事。   信不长,魏霖却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半晌,他放下信纸,面上看不出他的情绪。   似乎只有他在努力靠近她,想要留下她,而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依旧如此云淡风轻,说离开便离开,并未有一丝一毫的不舍,甚至留下一封信便不告而别。   正如她所说,世界之大,他能找到她一次已是奇迹,她若刻意躲他,他又如何能再找到她呢?   魏霖握紧了拳头,眼睛落在信纸上的“皇帝”二字身上。   皇帝那个位置,他一定要坐上去。普天之下,唯有皇帝最大,若他成为了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要找一个人,必定比如今容易太多。   他会找到她的,即便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她。   赵以澜打了个喷嚏,好在外头风在呼啸,她的喷嚏声被风声吹散,外头车队的人才没有听到这诡异的动静。   到了傍晚,车队在一处小村子停下,赵以澜也趁着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偷偷溜下板车,远离车队,在村里另一头的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   这是一户农家,正在吃饭,听到外头的动静,女主人一边问是谁,一边走出去开门。   门一开,她便看到一个小家伙抱着手臂缩在门口,顿时一愣:“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了?”   赵以澜被冻得吸着鼻子道:“大娘,我跟家人走散了,现在又饿又累,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不白住,我有银子……”   赵以澜话还没说完,那大娘便让她进来:“快进来,瞧你冻的,冻坏了身子可就糟了。”   她一点也不见外地拉着赵以澜,很快就带着人来到了饭桌旁。   农户的餐桌自然没有赵以澜过去在大皇子府吃得好,连肉星都没有看到一点,三菜一汤,配窝窝头。   “这谁啊?”家里的男主人见自己婆娘带回个人,不禁问道。   热心大娘道:“跟家里人走散了。外头冷成那样,再多待会儿,该冻坏了,我就带他进来暖和暖和。”   赵以澜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大娘,我有银子,不白吃白住。”   看到桌上那银子,大娘一家人包括他们的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瞪直了眼睛。这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两银子,看来这人家里非富即贵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娘看着那银子有些心动,谁会不心动呢?这么多银子,都能过好久了。   赵以澜道:“大娘您尽管收下,我家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银子多,您别跟我客气。您收留我,这点银子是应该的。”   见赵以澜这么说,再加上自家汉子又不停打着眼色,大娘便忙将银子收了起来,对待赵以澜也比刚才要更热情了。   赵以澜在饭桌旁坐下,她也确实饿了,虽然饭菜不怎么美味,她也没那么娇气,有的吃便很好了。   家里的男主人叫李德柱,他老婆姓周,赵以澜便叫分别叫他们李大叔,周大娘。因赵以澜带着银子来的,二人对赵以澜十分客气,等吃过晚饭,周大娘便安排着让赵以澜跟她家大儿子睡,她家大儿子是个不过十三岁的半大小子。   赵以澜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男装,而且因为在车队里躲过很狼狈,周大娘硬是没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个丫头而不是小子。   赵以澜只能跟周大娘解释,自己是为了行走方便这才打扮成仆役的模样,其实她是个正宗的小姑娘。等赵以澜将头发一散,周大娘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弄错了,于是赵以澜的床伴就变成了周大娘家的大女儿,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农家条件艰辛,自然没有大皇子府那么温暖,赵以澜跟小姑娘挤在一张床上,还是觉得冷,不禁开始怀念大皇子府的温暖美好。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她一个吃苦耐劳的劳动人民,不过就是被封建主义的糖衣炮弹攻略了几日,就失去了本心。   物质啊,你真是太邪恶了!意志啊,你的名字叫脆弱!   赵以澜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醒来后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冒的迹象。她如今这被系统还原过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好像就没怎么生病过的样子,连受伤之后都没有感染发烧什么的,或许这也算是穿越福利之一吧。   一早,赵以澜跟周大娘一家一起吃过早饭之后,便请周大娘帮忙打听一下,该如何往南方去。她自称来自岭南省,跟家里人一起北上做生意,谁知回家的路上却不小心掉队了。   赵以澜长得好看,对于好看又乖巧的小姑娘,一般人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再加上之前有银子铺路,周大年对赵以澜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出去问了一圈,最后带给赵以澜一个好消息。村里的胡大牛要驾板车去镇上,赵以澜可以去镇上看看,说不定她家人就在镇上等她。   赵以澜大喜,连忙谢过周大娘,又在周大娘的引导下找到胡大牛,蹭了对方的板车。   路上,赵以澜看到她偷渡时坐的车队也正在整装待发,她一脸自然地看着他们,仿佛前一天搭了顺风车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胡大牛驾着板车走了许久,从上午一直到近午时,才到达镇上。赵以澜向对方道了谢,便跳下车子。   这个镇距离许都不算远,看来也很是繁华,比一般的城镇更热闹一些。   赵以澜溜达了一阵,决定先找个客栈要一个房间,先把自己捯饬一下。她可不想像现在这样蓬头垢面地开始她的旅程,毕竟有银子,她可不怕浪费。银子重,她身上不止有银子,还有银票,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积蓄,一部分是她从魏霖那边要来的。   不过她如今年岁小,又是个女子,也挺怕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她是有系统作弊器,并不怕宵小,可浪费好感度这种事,她可不愿意做。   赵以澜先进了一家看上去不算太大的客栈,要了一间房。见她岁数小,掌柜的还问起她的家人,赵以澜就说自己先来了,家人还在后头。因为她有银子,掌柜的不会跟钱过不去,便没有再多问,按照她的要求给了她一间上房。   有了房间之后,赵以澜又上了街,开始大肆购物。吃的东西,买!用的东西,买!没用的东西,买……暂时先不买,虽然有银子,还是不要太浪费了吧……   在买买买的过程中,赵以澜看到一家镖局,脚步一停,心头敞亮,忍不住便走了进去。   这家镖局的名字叫贺氏镖局,大冷的天,院子里却有人在练功,看上去十分靠谱。   见赵以澜走进来,原本在房门口坐着晒太阳的男人懒洋洋地抬头问道:“有何贵干?”   赵以澜脆生生地问道:“这里可以托镖吗?”   男人眼睛一翻:“门口牌匾上写着哪四个字?”   “贺氏镖局。”赵以澜回道。   男人没好气地说:“既然你识字,知道这儿是镖局,那还问什么废话?你家大人呢?有事让你家大人过来说话。”   赵以澜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说:“托的是我。”   男人眼皮子一掀,也懒得多问这个小少年怎么一个人来这儿:“托什么,到哪儿?”   赵以澜微微一笑:“我已经说了,托的是我,至于到哪儿……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你们接吗?” 第34章 活下去   男人坐直身子, 细细打量赵以澜。   赵以澜面带微笑,站得笔直,大方地任由对方打量。   男人挑了挑眉道:“接是能接,这价钱却是不低。”   赵以澜道:“你说便是, 我看看是有多高。”   男人起身, 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扬了扬手道:“进来详谈吧。”   赵以澜便跟着走了进去。   男人请赵以澜在屋内圆桌旁坐下,替她倒了杯茶,自己也坐下道:“我叫贺齐,贺氏镖局当家是我爹,有人来托镖, 我跟我爹都可以做主。”   赵以澜笑道:“贺镖师,幸会。我名赵以澜, 孤身一人上路, 实在有些胆怯, 幸好身上还带着几个钱,便想着来找位镖师相护。”   贺齐道:“按照规矩,你本该说明你所托之物, 以及托到何处, 我们会估算路上有多少艰险, 才好定下价钱。如今你让我们护送你,却不说究竟去哪儿,这便有些难办了。”   赵以澜考虑了一下说道:“我先付你们五十两,随后按照一天一两的价钱雇佣你们, 路上费用包括意外受伤药费都由我来承担,如何?”   临近年关,这生意都少了不少,贺氏镖局已有近一个月没接到活了,如今有人送上门来,还这么大手笔,贺齐自然摆正了心态,盯着赵以澜说道:“你要几人护送?”   赵以澜道:“足以护我周全便好,一人两人都行。”她顿了顿,咧嘴笑道,“人再多,我也负担不起路途费用了。”   贺齐思量了一番,这趟活做得,单单这前头的五十两便足够他们这一大家子省省过半年的了。   只是在答应下来之前,他谨慎地问道:“不知小兄弟可有仇家?”   赵以澜摆摆手,在贺齐那疑惑的目光中说道:“不是小兄弟,我是女的。”   贺齐一怔,视线在赵以澜身上扫了扫,确实眼前之人唇红齿白,说是个姑娘也没差。   赵以澜继续道:“我没什么仇家,这一路也不是为了避难,我只是想游览一番大好河山,走到哪算到哪,只是我一个女子,孤身上路总归不妥。贺镖师请放心,我的银子来路都很正,我也并非官府通缉的对象。”   贺齐眉头一挑:“赵姑娘说笑了。”   原本见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跟他谈笑自如,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个女子。她看上去并没有武功底子,想来并非出身武林世家,小小年纪便这般进退得宜,实在难得,他倒有些好奇她的出身了。不过他们有规矩,除非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客人不想说的事,不得追问。   “那么怎么说?贺镖师接受我的提议吗?”赵以澜问道。   贺齐沉吟片刻道:“这镖,我们接下了。”   赵以澜道:“那贺镖师,我们什么时候能上路?”   贺齐想了想回道:“明日一早。”   赵以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贺齐跟前道:“那么我先预付五十日的费用,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们。”   等赵以澜从镖局离开,贺齐还在盯着那银票看。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小姑娘,可真是令人觉得……一言难尽。   赵以澜提着自己买的东西回到了客栈,她让小二准备了一脸盆热水,稍做洗漱,又换上一身属于女性的粗布衣裳,将自己买来的东西好好整理了一番。   她先前离家去天香阁时身上带了五百两银票,给了徐妈妈二百两,自己还剩下三百两。后来跟魏霖回去,他常常送她贵重物品,她只拿了些能戴在身上的首饰和一些碎银。方才买东西没花掉多少,贺氏镖局那儿一次性给出一百两倒让她有些肉疼。虽然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她身上带着的银两足以算得上是巨款了,可她还是觉得钱不够花。素衣和奚迟在做的生意是正经生意,有收入却不会太多,她还想做一些暴利行业啊……   赵以澜隐约有些想法,但暂时还未成形,既然如今银子还够用,她便先不去想它了。   下午赵以澜并未再出门,她在客栈中待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带上自己的包袱来到贺氏镖局。   镖局门口停着一辆简洁的马车,有人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赵以澜看到贺齐,便走了过去,贺齐视线一扫,见赵以澜来了,便道:“赵姑娘,这边很快就好。”   赵以澜看到贺齐那全副武装的打扮,心里有了底:“这次是贺镖师跟我同去?”   贺齐道:“正是。赵姑娘放心,我的武功是我爹亲传,一般的宵小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   赵以澜点点头:“那就有劳贺镖师了。”   她要求也不高,有个能对付普通人的保镖就行,真要出现舒断念这样高端的武林高手跟她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她就只好使用系统作弊器了。   因归期不定,说不定还要在外过年,贺齐便跟家里稍微多交代了两句。他爹并未现身,似乎有别的事要忙,他跟镖局里的小师弟们打过招呼后便准备离开了。   赵以澜登上马车,贺齐在前驾车,他问道:“赵姑娘想往哪儿去?”   赵以澜道:“往南方走,随便选条路吧。”   贺齐应了一声,驾车往镇外驶去。   赵以澜起先兴致很高,她掀开帘子,看着外头那古朴萧瑟的乡镇风光,颇有些观光客的感觉。然而没一会儿,她便冷得瑟瑟发抖,丧气地躲进马车里备着的毛毯之中。   她开始怀念现代的小汽车了,又平稳又温暖,哪像这马车一样,走过一段不平的路便颠得人难受想吐。   赵以澜在车内昏昏欲睡,最后习惯了颠簸的身体还真能沉入梦乡。   把赵以澜弄醒的是几声滴滴声,她起先还迷糊的时候还以为是闹钟或者什么的,猛然间意识到这儿并不是现代,她蓦地睁开双眼,调出系统面板查看。   果然,系统又更新了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2;好感度:14)   任务目标:崔颖(首辅崔御庶女,距离:西南方3507米。)   目标愿望:活下来,出人头地。   系统商城   看到任务目标赵以澜有些惊讶,首辅的女儿,难道不应该待在许都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而那庶女的心愿,竟然是活下去……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赵以澜看到自己跟崔颖的距离正在不停变化,竟是慢慢接近中的,便安静地等待着,等距离近了,再看看是发生了什么。   两方的距离在慢慢缩短,赵以澜估算了一下自己这边的速度,得出的结论是那边也在移动,而且并不是走路,而是有交通工具,不过不比她目前乘坐的马车快。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色有些暗了,前头贺齐道:“赵姑娘,天色晚了不好赶路,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赵以澜见她跟任务目标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百米,便说:“行,你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安全的空地。”   系统面板显示跟崔颖的距离正不断接近,但距离不到三十米时,贺齐忽然咦了一声:“前头似乎有车队。”他顿了顿道,“赵姑娘,跟大车队同一处扎营总归稳妥些,你看我们是不是靠过去?”   赵以澜精神一振,车队的话,估计就是崔颖所在的车队吧?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但身为首辅的庶女,怎么说都不该孤零零一人的。   “也好,靠过去吧。”赵以澜回道。   当贺齐驾车来到车队旁时,系统面板显示赵以澜跟崔颖的距离不到十米。她估摸着方向,最后将目光落在其中一辆马车上。   诶,等等……   赵以澜忽然发现这个车队有点眼熟,细细一想——这不就是她之前偷藏出许都的那个车队吗?   大皇子府附近的宅子非富即贵,这车队就是从周边某个大宅子里出来的,想来正是首辅崔御的家。只是她依然有些困惑,首辅的庶女,好好的为何要离开许都,往南方走?   在赵以澜暗自思索的时候,贺齐下了马车去跟管事的交谈,说明了一下情况。车队管事姓马,颇有些狗眼看人低,摆摆手一副施舍的模样,警告贺齐别动旁的心思也就罢了。   贺齐回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不渝。他客客气气去跟人交谈,对方却摆出那种蔑视的模样,任谁都没法不介意。不过等到了赵以澜跟前复命时,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   赵以澜并未立刻行动,她看向那辆应当坐着崔颖的马车,心中有些迟疑。崔颖此刻可还安然?她的愿望怎么会是“活下来”呢?难道说,这会儿她危在旦夕?可看那位马管事的模样,似乎并不紧张啊……   贺齐去附近找能生火的干柴,赵以澜将自己裹成个球,跳下马车,仗着自己岁数小又是个女子,不会引来太大敌意,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没什么人注意她,她却听到了两个有些年纪的仆妇的对话。   “三小姐这病……不找个大夫看看,只怕熬不过去。”胖些的老妇人说。   另一个瘦妇人啧了一声道:“熬不过去可不是更好?若人死在路上,咱们可不就能回去了?”   胖妇人迟疑道:“可若是三小姐死了,咱们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瘦妇人道:“有马管事在上头顶着,你怕什么?更何况,像三小姐这样的蛇蝎女子,死了怕是更得夫人的心呢!你想想啊,三小姐做出那种事,丢尽了老爷夫人的脸,才会被遣送回江南老家。偏偏又是这样的冬日,三小姐还病着的时候。按照道理,夫人本该让三小姐在许都先养好病再走,否则舟车劳顿,这条小命不就完了么?可宋姨娘哭成那样,夫人也没半点心软,可见是真想三小姐死的呢!”   胖妇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夫人怎么也不让三小姐先看看大夫,原来是这样!”   瘦妇人道:“你晓得便好,接下来咱们就等三小姐哪天熬不住一命呜呼便是了。她一死,咱们就能回许都去啦!”   胖妇人忙点头,看向马车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赵以澜听墙脚听得心惊不已。怪不得崔颖的愿望是活下来,原来此刻她已经快死了啊!   原本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如今明白崔颖的小命只在朝夕,赵以澜坐不住了。她等那两个妇人跑去烤火,便悄然从暗处接近了崔颖所在的马车。   马车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似乎极力压抑着,听不真切,冷风一吹,倒有些像是女鬼在哭泣。   赵以澜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她见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爬上马车钻了进去。   里头空气很是浑浊,赵以澜刚进去就有些不适地抽了抽鼻子。   一个身影躺在软垫上,旁边跪坐着一个娇小的影子,正抽动着肩膀,赵以澜在外头听到的哭泣声正来自于她。   听到有人进来,那正在哭泣的少女忙止了哭声,面带惊恐地看向外头,见不是那两个嬷嬷,她神情一松,随即又惊讶地说:“你,你是谁?”   赵以澜道:“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这是你家小姐?她快不行了?”   少女咬着下唇,眼看着眼泪又要落下来:“马管事说小姐是在装病,不肯叫大夫……可小姐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会是装病?小姐,小姐,呜呜呜……”   赵以澜凑近了看,只见软垫上躺着的女子大约十五六岁,唇色惨白,面颊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双眸紧闭,额头汗珠不停滚落,她似乎正深陷梦魇之中,嘴里喃喃着什么,面上犹带恐惧。   “她大概是快不行了。”赵以澜道。   少女闻言,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小姐,你不要死啊,我不要你死啊!小姐!”   不知是不是少女的哭喊声穿透魔障进入了女子的梦魇之中,软垫上躺着的人眼睑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眸。   “云烟……”女子辨认出自己丫鬟的脸,轻声道,“你……去找大夫了么?”   云烟哽咽道:“小姐,我,我去找马管事了,他,他不肯找大夫……呜呜,他说小姐装病……呜呜小姐,我该怎么办?”   崔颖双眼呆滞地看着马车顶,忽然用力地咬了咬下唇,被咬破的伤口渗出血珠,为她的唇色多添了一分血色。她挣扎着要起身,满脸的不甘:“不,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让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匍匐在我脚下……我不想死!”   崔颖声音嘶哑,两行泪从早已干涸的双眼中流出来,她死死咬着下唇,双眼中是强烈的不甘心。   赵以澜忽然开口:“我会救你。”   崔颖一愣,微微侧头,这才看到马车中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你……是谁?”   赵以澜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   崔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我想活!我不要死!”   赵以澜道:“那么,我会救你的。”   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先前那瘦妇人看到里头多出个人,不禁怒喝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赵以澜露出慌乱的神色道:“对,对不起,我是那边马车上的,听到有人在哭,便忍不住过来看看……我,我这便走!”   瘦妇人皱眉道:“还不快些下来!”   赵以澜手忙脚乱的模样爬下马车,离开前,她悄然回头看了崔颖一眼,对她眨了眨眼。   赵以澜回到自己马车边时,贺齐已收集够了柴火,见赵以澜慢悠悠晃过来,他提醒道:“赵姑娘,那边的管事很不讲理,你还是待在这边吧,不然要受委屈我可没啥法子。”   赵以澜道:“我就随便走走。”   贺齐把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清楚,雇主要做什么,他还真制止不了,若果真惹上麻烦了,这些人他倒还不放在眼里,因此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到时候若真因赵以澜而惹上麻烦,事后他总要向她要些额外的补偿。   赵以澜在篝火前坐下,火光中她一张小脸忽隐忽现。   贺齐将铁锅架在火上,倒入水囊中的清水,加入干粮和肉干一块儿煮。   赵以澜特别坦然的什么都不干,等贺齐做好一切后便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面,等着水烧开。   过了会儿,锅中水烧开,干粮渐渐化在水中,淀粉和猪肉的香味飘散开来。   贺齐拿勺子舀了一碗先递给赵以澜,随后才是他自己。   赵以澜道:“贺镖师,你时常出远门么?”   贺齐的岁数不算大,看上去似乎也没当几年镖师。   贺齐道:“三年前开始,三两个月总要出一趟门。”   赵以澜点点头,又道:“那贺镖师,你有没有试过偷人?”   贺齐:“……什么?”   赵以澜凑过来神秘地说:“你有没有试过偷人?”   贺齐皱眉盯着赵以澜:“赵姑娘,你才几岁,怎么能不知廉耻地说这种话?”   赵以澜笑道:“贺镖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她忽然面容一肃,“你们练武之人,多半有一颗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总要拔刀相助的吧?”   贺齐忽然觉得脊背一凉,有所保留地说:“那要看情况的。”   “贺镖师!”赵以澜目光灼灼地看着贺齐,“若有个弱女子奄奄一息,眼看着便要驾鹤西归,你也不愿意伸出你的援手吗?!”   贺齐以为赵以澜在说她自己:“赵姑娘,你别说笑了,你不是好好的吗?”   赵以澜压低声音道:“我说的当然不是我自己!”她指了指那边车队的马车,“你不在的时候我去看过了,那里有位病得很重的姑娘,管事却不肯帮她找大夫,这是要生生耗死她啊!”   贺齐盯着那边的马车看了会儿,迟疑道:“许是那姑娘已经病重,药石无效,管事才未找大夫。”   赵以澜道:“我都问过了,他们根本就没找过大夫!我还听两个下人说,他们就是故意要熬死那可怜的姑娘,好掉头回许都去。”   贺齐皱眉:“说不定是赵姑娘你听岔了,哪会有这样的恶仆?”   赵以澜摊开右手,在贺齐面前比了个五的手势:“我出五十两,你帮我救那姑娘,干不干?”   贺齐眨眨眼,半晌挺没骨气地回道:“……干。”   赵以澜立刻勾起唇角:“贺镖师果然是侠骨柔肠,那位姑娘将来定会感激你的!”   贺齐咳了两声,也不理会赵以澜的挤兑,看着远处的马车双眼微微眯起了起来:“赵姑娘准备怎么救人?”   赵以澜想了想说:“咱们先驾车离开,等离得够远了,你再独自回来救人?”   贺齐皱了皱眉:“这样会惊动他们。”   赵以澜看向贺齐,笑得有些诡异:“那你带着蒙汗药吗?”   贺齐眉头一皱:“我贺氏镖局乃是做正经事的,怎么可能带着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哦。”赵以澜应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就只好辛苦贺镖师了,万一惊动了他们,想来以贺镖师的功夫,也不惧。”   贺齐看向那边的车队,加上仆妇,总共有十来个人。他转回视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早前为了猎熊,马车上放着些蒙汗药来着。”在赵以澜目光的盯视下,他硬着头皮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是为了救人一命,便无需在意那么多了。”   赵以澜啪啪鼓掌:“贺镖师说得好!”   贺齐脸色有些涨红,先前他怎么就未发觉这位赵姑娘竟是个这样的促狭性子?一想到将来还不知要跟她一起走多久,被她逮到机会奚落多少次,他便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赵以澜那清脆的鼓掌声引来了一旁车队几人的侧目,她却恍若未觉,笑嘻嘻地又拍了两下,怂恿贺齐道:“贺镖师,你可会唱山歌?如此良辰美景,何不高歌一曲?”   贺齐眼皮一抬,看这黑黝黝的天,咆哮几乎要脱口而出,这鬼天气叫什么良辰美景!   可他眼睛一翻,硬生生忍住了,站起身回马车那边找药去。   片刻后,赵以澜拿锦帕捧着一些精致糕点来到车队这边,马管事眼皮一抬,有些不耐烦地盯着她。   赵以澜缩了缩脖子,又走近一步道:“马管事,谢谢你容许我们在车队旁停靠。这儿黑漆漆的好吓人,说不定还有野狼,能跟这么大的车队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心许多。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糕点,贺镖师说,若马管事不嫌弃,便让大家伙分一分吧。”她说着,眼巴巴地转头看向贺齐,又将糕点往自己这边收了收,似乎很是舍不得的模样。   马管事倒是不稀罕这糕点,况且他也不愿意在这种荒郊野外之地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刚摆了摆手,就见面前的小姑娘一副开心的模样说:“马管事不要是吗?那我便拿回去了!”   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拿起最上面的一块小糕点便塞入口中,咀嚼了几口满脸幸福。   “姑娘!”贺齐似乎看不过去赵以澜的小家子气,连忙出声,面上神情有些尴尬。   赵以澜缩了缩脖子:“贺镖师,是马管事说不要的啊……这糕点比明月楼的还好吃,我还没吃够呢……”   贺齐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赵以澜一眼,从她手中将糕点抢走,递到马管事跟前,客气地笑道:“马管事,真对不住,赵姑娘她有些不懂事。我们也确实叨扰马管事了,若马管事看得起我们,还请不要嫌弃。”   赵以澜的表现以及她吃下了一块糕点这件事隐约让马管事放心多了,他见自己的手下还真有眼巴巴地看过来的,心想罢了罢了,便示意身边人接下来:“那就多谢了。”   贺齐把糕点递过去,马管事自己没吃,其他人多多少少分了一两块。   赵以澜和贺齐退回自己那边营地的过程中,还能听到她那委屈的声音:“贺镖师,我都没吃几块!你这么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娘!”   看着眼前这小姑娘那娇蛮委屈的模样,再联想到她先前的冷静成熟,贺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总觉得……他接了个烫手山芋啊。   赵以澜回到自己这边营地,便等着那边倒下了。过了会儿,蒙汗药开始发作,除了马管事之外,其余人都渐渐昏睡过去。   赵以澜抬臂向前一指:“上吧,贺镖师!”   贺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了贼船的他此刻也下不来了,只得快步走过去,在马管事反应过来之前,三下五除二将他打昏绑了起来。   赵以澜此刻已走到那马车旁,掀开帘子对里头的人道:“云烟,带上你家小姐,我们走!”   方才加了蒙汗药的糕点,自然没有云烟和崔颖的份,因此二人还醒着。   云烟小心翼翼地扶着崔颖下了马车,见到周围倒了一地的人,不禁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他们,他们都死了吗?”   赵以澜点点头严肃道:“死光了。”   云烟顿时一脸惊恐。   贺齐这时候刚走过来,嘴角一抽道:“别听她胡说,他们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崔颖被云烟搀扶着才能勉强走动,然而听到贺齐的话,她虽气若游丝,却恶狠狠地说:“杀了他们!”   贺齐有些惊讶地看向崔颖,又看向赵以澜:不是说是个弱女子吗?如此恶毒是哪门子的弱女子?   此刻的崔颖,发丝凌乱,衣衫满是褶皱,面容苍白如女鬼,仿佛风一吹便会飘走,然而她的眼中却是磅礴的恨意,似要将地上昏睡过去的人都吞噬。   赵以澜对崔颖道:“要杀你自己杀。”   崔颖一愣,她浑身软绵绵的,连站立都困难,又如何能动手杀人?她颓然垂下视线,任由云烟带着她走向赵以澜的马车。   贺齐小声问赵以澜:“赵姑娘,这位‘弱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赵以澜仿佛此刻才想起来:“哦,她好像是当朝首辅的庶女,犯了错被发配回老家,似乎所有人都等着她死在路上呢。”   贺齐瞪大双眼,他以为这车队不过是个普通商贾人家,谁知道竟是首辅家的!他瞪着赵以澜的背影看了许久,心底一片灰暗,他还当是攀到了一棵摇钱树,却没想到会被人拉上贼船!那可是首辅,哪是他这样老实本分的小老百姓能轻易开罪的?   贺齐快步跟上去,不死心地问赵以澜:“赵姑娘,这会儿把她们送回去还来得及的吧?”   他这话没注意控制音量,刚要上马车的崔颖和云烟二人也听到了他的话,蓦地转头看他。   被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热烈看着,贺齐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心里哀叹一声,破罐破摔了。   “两位姑娘放心,我只是随便问问……”他硬着头皮说。   赵以澜道:“贺镖师,药是你下的,马管事是你打昏绑起来的,来不及啊!”   贺齐:“……”他果真还是涉世未深,这趟镖做完,回去再跟他爹修行几年再出来吧!   赵以澜和崔颖、云烟坐上马车,贺齐在前头驾车,连夜往下一个城镇驶去。   崔颖原本精神很差,先前总是时不时陷入昏睡。可如今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多了几分力气,暗暗打量赵以澜。   她十分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子,可对方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救她?她已被崔府抛弃,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你为何要救我?”崔颖想不明白,便直接问出了口。   赵以澜原本有点昏昏欲睡,闻言睁开眼看向崔颖:“看你可怜。”   崔颖冷哼一声:“我用不着你可怜。”   赵以澜道:“哦,那你要下车吗?”   崔颖抿唇不语。   赵以澜一脸诚恳地说:“我如今正在云游四方,见你遭难,便难得心善一回帮帮你。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心愿?”   活下去的愿望容易实现,出人头地这个描述就太笼统了,她总得明白崔颖的“出人头地”是个什么标准才行啊。总感觉,“出人头地”无论是什么标准,都需要很长时间啊……   崔颖并未立即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马车壁。   赵以澜很有些耐心,也不催促,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崔颖忽然开了口:“我本是当朝首辅崔御的女儿,崔府的三小姐。我是宋姨娘所生,天生便矮夫人的亲生女儿们一头。她们跟着最好的女先生读书,学琴棋书画,而我却只能待在家中跟着宋姨娘学女红。我求宋姨娘,又讨得父亲欢心,才能跟着两位姐姐一道学习。可女先生晓得我不过是庶出,从未尽心教导我,令我事事比两位姐姐差一截!”   她说着,握紧了双手,如青葱般的手指似有青筋爆出,眼中是汹涌的恨意。   “因此你便做了那件丑事?”赵以澜道。   崔颖面色因愤怒而涨红,恼怒地叫道:“凭什么她们可以得到她们想要的,我却偏偏只能捡她们剩下的?我不过就是想要我该得的一切罢了!”   赵以澜看着崔颖,心里着实生出些怜悯来。嫡庶之别,闹出多少矛盾,多少祸事?大到皇室中人争夺皇位,小到普通富贵之家争夺家产……崔颖这个庶女,便是在嫡庶之争中落了败,这才被流放到江南老家去的吧。   若不是崔颖运气好遇到她,只怕要不了几天就会香消玉殒,不会在人间留下半点痕迹,除了她的亲娘,谁也不会再想起她。   之前赵以澜隐隐有些猜测。她先前的任务目标,都在许都以及附近,她这回出来,便想试试下个任务会出现在哪儿。虽说这儿距离许都并不远,但她有个想法——系统选取任务目标并不是满世界随机的,而是会自动将她周边愿望最强烈之人作为她的下一个任务目标,若她待在许都,任务目标便只会在那边打转。因崔颖是从许都出来的,她并不能因此而肯定自己的猜测,得多经过几次任务才能确信。   赵以澜回过神,便听到崔颖在继续诉说着她的过去:“我不过就是想要设计两位姐姐,让她们嫁给‘配得上’她们的人罢了,如此一来,我才有可能嫁给四皇子!”   赵以澜恍惚间想起魏霖曾经给她介绍过,四皇子还未封王,也未娶正妻,虽皇太孙之位已定,却并不牢靠,四皇子也是皇位继承人之一,只怕不少人都想跟他攀上关系吧。   赵以澜看着崔颖神色有些复杂,按照崔颖自己说的,她可不就是普通宅斗文里的那种恶毒女配吗?她居然得救一个恶毒女配,还要帮她出人头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揉揉额头,不再多想。任务归任务,她管任务对象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先前她不就连舒鼎天和舒断念都救过吗?多一个崔颖问题不大。   崔颖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闭着眼睛喘气。   云烟哭道:“赵姑娘,我家小姐……她也都是被逼的啊!大小姐和二小姐处处打压三小姐,夫人还想着要把三小姐嫁给个打死原配的武夫,三小姐再不为自己谋算,这辈子便完了!”   赵以澜理解地点点头:“所以是狗咬狗。”   云烟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赵以澜,似乎有些无法接受她居然当着她们的面说她家小姐是狗……   崔颖睁开眼看向赵以澜:“你后悔救我了吗?”   “当然不。”赵以澜道,“若后悔了,我这会儿便将你丢下车了。好了,说说你的心愿吧。”   崔颖紧盯着赵以澜不放:“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以澜道:“我是什么人重要么?若我能帮你实现心愿,你管我是什么人呢。”   崔颖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我?”   赵以澜一脸震惊地看着崔颖:“我若不救你,你说不定明日就要死了,还用得着我害?”   崔颖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半晌道:“谁晓得你有什么居心!”   赵以澜道:“行行行,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有什么心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过时不候哦。”   崔颖秀眉微蹙:“你……真能替我完成心愿?”   赵以澜不吭声,只挑了挑眉。   崔颖闭上双眼。   云烟着急地说:“小姐!”如今她家小姐只有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可以依靠了,不如放手一搏!   崔颖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赵以澜:“我要治好病活下去,我要成为人上人,重新回到许都,让原先看不起我的人都匍匐在我脚下!”   果然……难办啊……   赵以澜有些头疼地看着崔颖,半晌道:“你这是想篡位当女王呀?”   崔颖一愣,慌忙道:“我可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赵以澜道:“那你得将你的心愿说得更具体一些,否则叫我怎么帮你?”   崔颖闭了闭眼,她原也算个务实的人,考虑许久之后,她心里有了个清晰的想法:“我要治好病活下去,我要成为江南首富的儿媳妇。”   赵以澜:……还是难办。 第35章 南首富   作为一个务实的人, 崔颖想得很明白。她父亲虽是当朝首辅,然而她不过是个庶女,还是个被驱逐任其自生自灭的庶女,朝廷上当官的, 谁敢娶她?江南省是她老家, 许都的事或许并不会传过去,以她首辅庶女的身份,嫁给一个商人之子,算是下嫁了。只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也极为棘手。江南首富顾志谦与她父亲有几分交情, 若让顾志谦这方主动求娶,她父亲想必不会拒绝……而要让顾志谦选中她当他儿媳, 却又比登天还难!   崔颖满怀希望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虽说对方的出现与表现十分怪异, 然而她却顾不得了,只希望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能帮自己实现心愿……她不想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密林之中, 她想好好地活下去!   在崔颖灼灼目光的盯视下, 赵以澜沉吟片刻, 慢吞吞地说:“此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乍一听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赵以澜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这是任务目标的心愿,与其抱怨任务太过艰巨, 不如想想该如何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但在那之前,她要治好崔颖的病,若病情继续恶化下去,崔颖一命呜呼,谈后续毫无意义。   听到赵以澜的话,崔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希望光芒,连原本泛着死气的脸色都染上了点点红晕。   “我明白了,”赵以澜点点头,“先把你的病治好,后面的咱们慢慢来。”   马车继续滚滚向前,后半夜时终于到达下一个小镇。崔颖身子虚弱,然而赵以澜给她的希望,让她足以支撑着自己残败的身躯,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大梁并没有全国实行宵禁,贺齐将马车驾到一家医馆门口,啪啪啪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医馆的门才打开,从里头走出个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他面露不悦地看着外头的几人,嘟囔道:“大半夜的干什么呀!”   贺齐歉然道:“大夫,我家人得了急症,眼看着要不好了,求大夫快来看看她!”   男人皱了皱眉,略一沉吟便道:“把人带进来吧!”   赵以澜便帮成云烟一道将崔颖扶下马车,男人见着崔颖的脸色,面色凝重了几分,动作利索地为几人开门,示意赵以澜几人把崔颖放到塌上,而他则转身入了内室。   不一会儿,有个白胡子老头匆匆走了出来,没等贺齐说什么,老先生便仔细观察着崔颖,将手搭在她的脉上,片刻后面色愈发凝重,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时候才将她带来?这病再拖下去,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了!”   事情不好解释,赵以澜的人自然只能沉默着接受了大夫的斥责,贺齐道:“劳烦大夫救她一命。”   救人要紧,大夫也不废话,迅速开了一些药,让先前为赵以澜等人开门的男子去煎药。   汤药很快煎好,大夫又将药方交给贺齐,仔细地叮嘱了一番。药有七副,一天一副,七天后再来复诊,中间若情况不对,也要立即带人过来。   赵以澜抓了药付了诊金,一行人便在镇上的一家客栈住下。   赵以澜看着喝了一副药之后神色有些好转的崔颖,笑道:“你运气不错,捡回了一条命。”   崔颖神色疲惫,半晌道:“多谢赵姑娘。”   “你早些好起来,便是对我最好的谢意。”赵以澜道,“后头咱们还有不少事儿要做呢。”   这首先要做的,便是收服马管事几人。   赵以澜想得很清楚,药倒马管事几人只是权宜之计,主要目的是救治崔颖,她也不可能直接将崔颖带走,那只会落得个绑架的罪名。马管事丢了崔颖,自然不可能掉头回许都,他们离开之时马管事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想必脱困之后便会追来。   折腾了大半夜,赵以澜也困了,她要了三间房,崔颖和如烟一间,她和贺齐各一间,如此安睡到天明。   让如烟留下照顾崔颖,赵以澜带着贺齐离开客栈,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溜达。按照贺齐所说,蒙汗药的威力不小,估摸着等他们醒来再追过来也要到天亮了。   贺齐的估计没有错,赵以澜溜达到镇口时,正好撞上马管事一行人。见赵以澜二人如此悠哉地走过来,马管事眉头一竖,大声叫道:“你们快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几个仆役立即上前,将赵以澜和贺齐二人团团围住,只是贺齐人高马壮地站在那儿,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动手。   赵以澜神色平静,看着马管事道:“马管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齐的拳脚功夫,令马管事有些忌惮,而赵以澜的镇定自若,也让马管事摸不清她的底细,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三小姐还在他们二人手中,虽说他明白上头的意思,是要三小姐死在路上,可人若丢了,那他便没法交代了。   一般权衡之后,马管事道:“姑娘,这边请。”   马管事这话是对着赵以澜说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虽说赵以澜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可二人之中,她才是说话算话的那位,另一人不过就是个镖师罢了,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赵以澜大大方方地跟着马管事走到一旁,笑望着马管事道:“我这人说话一向不爱拐弯抹角,我晓得你家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崔颖死在路上吧?”   马管事眯起双眼,神情阴鸷,却矢口否认道:“姑娘这话可是扎心了,我家夫人宅心仁厚,又怎会做出姑娘所说之事呢?”   赵以澜道:“明人不说暗话,以崔颖先前的所作所为,你家夫人若不想她死才叫奇怪呢。我只是想明确地告诉马管事一声,崔颖,我罩着了,你若想要她死,便是与我作对。我年纪虽小,却也恩怨分明,睚眦必报,谁招惹了我,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他算账。”   马管事神情莫辨,探问道:“那姑娘的意思是,你要带走三小姐?”   赵以澜失笑道:“她是你家小姐,我带走她做什么?”   “那……”马管事一时间弄不清楚赵以澜究竟想做什么,心中十分困惑。这小丫头片子,来得莫名其妙,做的事也是令人琢磨不透,招惹上这个小煞星,也真是倒霉透顶。   赵以澜笑道:“你家小姐我自会还给你,只是为防她再出点什么意外,我要跟你们一道南下。”   马管事神情变幻了几番,忽然硬气地说:“你若将三小姐还回来,你药倒我们并带走三小姐之事,便一笔勾销,否则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想来你已知晓我家大人身份,跟我家大人作对之人,向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以澜咯咯笑了起来:“我自然是不敢跟你家大人作对,可你家大人也不见得保得了你。你谋害你家三小姐是真,若无人知晓,也便罢了,可偏偏如今你家三小姐好好地活着,我和贺镖师也是证人。你猜猜,若我与贺镖师将此事捅到官府,你家大人是会保你,还是会丢卒保车?”   能做到管事一职,马管事自然不是什么蠢人,他也明白面前的小丫头说得对,此等丑事一旦捅出去,他家大人自然不会放过他,没人会为难他家大人,也没人敢,然而,他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小管事,自然是绝好的替罪羔羊。   马管事心中大呼倒霉,若昨日没有同意她二人在他们车队边上安营扎寨,便不会生出这许多事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马管事脸上青白交加,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赵以澜笑道:“马管事,我再同你说一句话,你家三小姐是做大事的人,你跟着她不见得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马管事盯着赵以澜半晌,他发觉眼前这个姑娘年纪虽小,说出的话却相当具有说服力,令人难以抗拒。   他终是深深一叹,拱手道:“姑娘说的是。”   赵以澜灿烂一笑:“马管事果真是个聪明人。”   有贺齐在身边保护,再加上本身有系统作弊器,赵以澜并不怕马管事生出什么心思来。二人领着马管事一行人来到下榻客栈,让其余人在楼下等着,只带着马管事上了楼。   赵以澜带着马管事走进崔颖房间时,崔颖正醒着,见到马管事眼中便露出些许恨意,他的目光,在赵以澜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眼马管事,最终视线落在赵以澜身上:“他为何会来这里?”   赵以澜理所当然道:“他自然是来护送咱们南下的。”   崔颖神情间有些讶异,原本不理会她死活的马管事,如今竟要护送她南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马管事一脸诚恳地说:“三小姐,先前是我得罪了,照顾不周。烦请三小姐见谅,从今往后,三小姐若有吩咐,我定竭尽所能,赴汤蹈火,为三小姐排忧解难。”   这已经算是宣誓效忠的话了,崔颖有些诧异,可一想,会发生这样怪异的事,只怕与赵以澜有关,她心中对赵以澜的惊叹又多了一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实在令人敬佩。   这一刻,崔颖仿佛也忘记了马管事先前的不闻不问,微微一笑道:“马管事多虑了,先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今后也请马管事见谅则个。”   马管事道:“三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个下人,理当为三小姐尽心尽力。”   气氛一片和乐融融,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贺齐对赵以澜竖了竖大拇指,小声道:“赵姑娘真乃神人也,在下佩服!”   赵以澜谦虚地笑道:“我还要感谢马管事的配合,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啦!”   贺奇嘴角一抽,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因顾虑着崔颖的身子,一行人在这镇上待满了七日才准备离开。在药物的治疗之下,崔颖不再是赵以澜第一次见到时那副病殃殃的模样,打扮过后的她,明艳多姿。   精神头好些之后,崔颖关注的事儿也多了起来,临出发前,她颇为嫌弃地看着赵以澜:“以澜,不是我说你,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最是爱美的时候,你倒好,不施粉黛也就罢了,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总爱穿着些粗布衣裳,真真是暴殄天物。”   崔颖觉得赵以澜身上有着普通人所不能理解的矛盾之处,赵以澜的打扮,处处透出穷酸样,可偏偏她花起银子来又像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似乎毫不在意。她年纪小,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和气度,崔颖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自诩有着一双利眼,却也分辨不出赵以澜究竟出自怎样的家庭。赵以澜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钱权在她眼中似乎不过尔尔,她是一个谜,解不开,令人深陷。   赵以澜斜了崔颖一眼,微笑道:“干卿底事?”   一个关你屁事的文雅说法。   崔颖气急,咬牙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狗咬吕洞宾!”   赵以澜道:“我自个儿都不在意的事,你何必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有那闲心,你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个儿。虽说我答应要帮你,可你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崔颖沉吟片刻,问道:“你果真有办法能让我嫁给顾志谦之子?”   当日,她迷迷糊糊,只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劲,口出狂言,可如今冷静下来,她也明白此事有多困难,倒有些好奇赵以澜究竟有何办法能帮她。   赵以澜道:“这会儿我是没什么办法,不过我相信到时候我定能想出解决之道。”   崔颖嗤笑道:“你倒是天性乐观。”   赵以澜呲牙一笑:“多谢夸奖,像我这样多好。来来,既然你指名道姓要嫁给顾志谦之子,总有些考量,说给我听听看。”   崔颖斜眼看她:“你便晓得我不是狮子大开口痴人说梦?”   赵以澜道:“我猜不是。”   因到了出发时间,赵以澜和崔颖的对话就此中断,等上了马车才继续。   虽说是收服了马管事,但赵以澜对他还是不太放心,崔颖和如烟跟她同一辆马车,由贺齐驾车,一行人就此上路。   崔颖开始对赵以澜和盘托出他所知道的关于顾志谦的一切。   大梁有九个行省,江南省位于许都正南方,是大梁经济最发达的行省,顾志谦便是江南省的首富,有小道消息说,以顾志谦的身家,只怕也是整个大梁的首富。崔颖的爹崔御老家在江南省,与顾志谦打过几次交道,崔颖前几年也见过来崔府拜访的顾志谦和他儿子顾许。顾志谦膝下只有一子,顾许如今也就十六七岁,原本是个好动之人,却在七岁那年骑马摔下,自此落下残疾,瘸了一条腿,那之后顾许便沉默寡言,很难接近。   崔颖道:“顾许如今尚未娶妻,是我如今能觅得的最好丈夫人选。只要能说服顾志谦向我家求亲,即便我父亲再厌弃我,也不会放过用我这被放弃了的庶女这跟顾志谦结亲的机会。”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忍不住有些嘲讽。   赵以澜点点头,崔颖这消息倒还算过得去,至于要如何说服顾志谦,那便需要更多的线索了。   崔颖说了更多的关于顾志谦的事,什么顾志谦有多豪迈,曾经对一个看得上眼的乞丐一掷千金啦,顾志谦心胸开阔,在他年轻还未发迹时曾经得罪过他的人,如今都跟他成了朋友,凡此总总,不一而足。   而最吸引赵以澜注意的,却是一则崔颖无意间说出的事。   顾志谦的父亲过去是做船运的,有一回在沧江上航行时遇到大风浪,从船上掉下了海,从此之后便再无踪迹。这是顾志谦的心结,他想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为安,因此在他发迹有能力之后,好几次派人在沧江上他父亲出事的附近位置进行打捞,然而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沧江的水是流动的,这么多年了,他父亲早不知被冲到哪去了。   赵以澜摸摸下巴,嘴角一勾,脑子里已冒出个主意。   南下路上,崔颖的身子完全好之后,便恢复了本性。赵以澜发觉,崔颖在她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在外头,她是个和善的首辅之女,而回到马车之中,只有赵以澜和云烟在场时,崔颖便脱下了面具,露出她那刻薄的一面。只是她遇到赵以澜算是遇到了对手,每次不是被赵以澜怼回去,便是发觉赵以澜根本就对她的嘲讽毫不在意。崔颖仔细观察又实践了许久,最终只能挫败地得出结论——这世上就没有能令赵以澜在意动容的东西。   虽说对赵以澜依然抱着一丝的戒备和三分好奇,崔颖却只在她面前能露出最真实的自己,那个自私自利、懒得端着温和一面的自己。因此,虽说两人在一起时免不了她被赵以澜气得想砸东西,可她偏偏就还很乐意跟赵以澜待着。   车队还未到达江南前,日子便走到了除夕这一日。而偏偏,车队还赶上了一场大雪,被困在了山林之中。   车队众人唉声叹气,觉得这个除夕注定过得凄凄惨惨,可赵以澜却不这么想。车队停下时雪差不多停了,赵以澜便让车队围成一个圈,中间清理出来,又找到些干柴,点燃后让所有人绕着火堆坐成一圈,兴致高昂地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输的人得表演节目。   一开始众人还很拘束,可没多久之后便放开了,倒还真玩了起来。原本该是一个冷清的除夕,大家吃吃喝喝玩玩笑笑,硬是变得热热闹闹。   第二日早上,车队又继续前进。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元宵节前一天,一行人到达了江南省治所肇州府,顾志谦的家便在肇州府中。   崔御的老家还要再往南,不过赵以澜自然是不会再南下了。她看出马管事还是有些蠢蠢欲动,也不戳穿,留下贺齐看着马管事,自己一个人溜达出了客栈。   还有一天便是元宵节,街道上热闹非凡,路过的百姓面上各个神情满足,可见肇州府的富庶。赵以澜边走边问路,很快便来到了顾志谦的顾府之外。   那是一座很大的典型江南宅子,比赵以澜之前路过时看到的官衙治所都大气豪华。顾府门口人来人往,看那些人的穿着,也是非富即贵。   赵以澜看了一阵,转身进了个无人的小巷子,从系统背包中取出许久未用的千面。这次,该神算百晓生上场了。   一想到要花费5点好感度,赵以澜还是忍不住肉疼。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要接近顾志谦以完成她的目的,对目前的她来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赵以澜很快便选择好了千面这回要拟的人物。神算百晓生,那必须是个书生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样貌必须英俊,要看上去潇洒,气度不凡才行。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从小巷中走出来,悠闲自在地来到顾府门口。   守门的倒也有些眼色,客气地问道:“先生有何贵干?”   扮成百晓生的赵以澜微微一笑:“在下神算百晓生,途径贵宝地,听闻你家老爷正在寻找他爹的遗骸……不才正好晓得在何处。”   守门的一愣,第一反应对方是个江湖骗子,可自家老爷对寻找老太爷遗骨之事执着了许多年,从来未曾放弃过,因此他也不敢轻易回绝,连忙请人在门房处等着,自己赶紧去向管事汇报。这人气度不凡,若果真是个神算,真找到了老太爷的遗骨,他也能记上一功啊!   赵以澜一脸淡定地坐着,她当然不知道顾志谦的爹在哪儿——不过系统知道呀!只要2点好感度,系统“问答”便会告诉她答案,到时候顾志谦不服不行。而一旦顾志谦认同了她的神算身份,岂不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成功的神棍,赵以澜还有些小激动呢。 第36章 神棍   赵以澜在门房中端坐了好一会儿, 先前去禀报的守门人这才匆匆回来道:“先生,里面请。”   赵以澜起身,拍了拍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双手背在身后, 一脸自在地跟着守门人向前走去。   守门人带着赵以澜走过几道门廊和拱门, 最后见到的人却不是顾志谦,而是顾府的管家。   管家自称姓黄,客客气气地说:“听闻先生自称神算,知道我家老太爷埋骨何处。老爷寻找老太爷的遗骨二十多年,先前也有不少人自称能掐会算,却只落了个空, 因此我家老爷如今也谨慎许多,颇有些不厌其烦, 还请先生见谅。”   赵以澜微微一笑:“顾老爷有所顾虑, 鄙人自然可以理解, 只是既然鄙人敢夸下海口,便是胸有成竹。顾老爷为了老太爷之事烦忧了二十多年,想必已成了顾老爷的一块心病, 不拔除便如鲠在喉。鄙人在筹算上自有一套, 若顾老爷肯给鄙人一个展现的机会, 顾老爷几十年的困扰可解矣!”   赵以澜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令黄管家原本心中的迟疑稍稍动摇,听守门人来禀报后,他还未将此事报告老爷,实在是过去几十年来老爷失望了太多次, 只怕这人也是个骗子。   然而,找到老太爷遗骨一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直接将人赶走,便请进来谈谈,这一见便发现此人气度不凡,或许值得一信。   黄管家沉吟片刻道:“先生还请在此稍等,只等我家老爷决断。”   “请。”赵以澜不急不躁的模样。   顾志谦到的时候,赵以澜正喝了半盏茶。   顾志谦其人,大约四十来岁,面容儒雅俊秀,不像是商人,反倒像是个书生,唯有他那精明的双眼彰显其商人身份。   “先生,怠慢了,还望见谅。”顾志谦一来便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先前黄管家想必也同先生说过顾某的难处,先生想必是能理解的。”   赵以澜道:“顾老爷客气了,您的顾虑,鄙人明白。这样吧,若顾老爷信不过鄙人,可给鄙人出个能当场验证的题。”她顿了顿,嘴角一勾,“只是鄙人每算一次便要收取一千两银子,规矩不可破。”   见面前的白面书生笑得胸有成竹,顾志谦只犹豫了片刻,便道:“若先生能让顾某得偿所愿,别说一千两银子,便是一万两五万两,也是应当的。”毕竟是江南首富,顾志谦有财大气粗的资本,并不在乎这一千两银子,他只怕这是又一次的失望。   “鄙人每算一次只收一千两,绝不多收。”赵以澜一派高手风范,“且唯有让鄙人看得上眼之人,鄙人才会伸出援手。否则,便是拿刀架在鄙人脖子上,鄙人也不会妥协。顾老爷的孝心感天动地,鄙人此次特意前来,便是折服于此。顾老爷,你可要出题?”   眼前的白面书生气度不凡,行事中又带着高人特有的古怪与执拗,顾志谦已信了几分,他沉吟片刻道:“那么顾某便冒犯了。前两日顾某丢了块贴身玉佩,至今未曾寻到,不知先生可否告知那玉佩如今所在?”   赵以澜点点头,微微侧身闭眼,右手在身前稍稍抬起,做出正在测算的模样。实际上她已点开系统面板,打开问答那一项,将顾志谦的问题复述了一遍给系统。   “问答”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卡在顾志谦卧室的床和墙之间。   赵以澜睁开双眼,勾唇浅笑:“顾老爷,鄙人已算出来了。你那丢失的玉佩,正在你的卧床与墙壁之间卡着。”   顾志谦微惊,低头吩咐身边的下人速去查看。   赵以澜背着双手,一副淡然的模样,实则有些心疼那2个好感度。算起来,为了取信于顾志谦,她至少要花掉9个好感度呢,肉疼……   不一会儿,那下人激动地跑了进来,手中捧着的正是一枚玉佩。   顾志谦眼神一亮,也不接玉佩,只激动地对赵以澜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先前是顾某不敬,还望先生莫要怪罪。”他说着对黄管家伸了伸手,后者会意,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顾志谦。   顾志谦稍稍看了看,便将手中的银票全数递给赵以澜:“先生,这是酬金,烦请先生推算我先父如今埋骨何处。”   赵以澜也不客气,接过银票看了看,大概有一万五千两的样子。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攥在手里便舍不得放开了。可她到底记得自己的人设,一个严苛遵守规矩的世外高人,因此这会儿她只抽出两张各一千两的银票,云淡风轻地将其余的银票还了回去:“鄙人只要两千两,规矩不可坏。”   顾志谦见面前之人神情淡然而不容拒绝,也便没有再推让,接过银票交还黄管家,神情间愈发恭敬:“先生的规矩,顾某自然要遵守。不知先生何时方便推算?”他的神情间隐隐有些迫不及待的急切。   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找到的老父遗骨,眼看着找到的希望就在眼前,教他如何不激动?他恨不得攥着人的衣领让他立即告诉自己!   赵以澜点点头道:“顾老爷不要着急,鄙人这便为你推算。”   在顾志谦灼灼目光之中,赵以澜闭上双眼,又一次使用系统问答。她问:顾志谦的父亲遗骨如今在何处?   仿佛早有预设答案,系统在收取了2点好感度之后回答得毫无停顿:沧江乌鸦渡口以东125米。   赵以澜换算了一下,微笑道:“顾老太爷如今在沧江乌鸦渡口以东37丈远处。”   顾志谦心中一动,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先生,顾某这便打算动身前去乌鸦渡口寻找我先父,不知先生可否陪同?”   “那是自然。”赵以澜笑道,“鄙人既然来了,总要见到顾老太爷入土为安才会离去。”   “多谢先生大恩!”顾志谦也不多客套,立刻吩咐下去,备车的备车,找人的找人。南方气候比北方暖和不少,沧江距肇州府也不远,从来不会结冰,只是河水难免冰冷,总要找一些水性好的一道前去。   “走之前,鄙人还有一处地方要去,便厚颜麻烦顾老爷,借一辆马车送鄙人过去。”赵以澜道。   顾志谦道:“应该的,黄管家,你陪同先生前去,若先生有需,尽力协助。”   黄管家立刻应道:“是,老爷。”   赵以澜出来溜达之前可没跟贺齐说过自己会几日不归,因此总要回去说一声。她故意让顾志谦派人送她,一是为了让顾志谦安心,免得他要担心她就这么跑了,二一个……自然是为后续做铺垫。   黄管家很快便备好马车,驾车来到了赵以澜所说的迎客来客栈。黄管家等在外头,赵以澜独自走进客栈。原本她打算让掌柜的帮忙传话,可扫视了一圈,竟看到贺齐坐在楼下有一口每一口地喝酒之后,她便慢悠悠走过去,在隔壁桌坐下。   小二来上茶水,问赵以澜要吃什么,赵以澜道:“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小二下去,赵以澜端坐着,忽然对着并不存在人的正前方开口:“贺镖师,一位小友托鄙人给你传话。”   贺齐一惊,转头惊讶地看她,他疑惑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请贺镖师看向前方,莫要让人看出你我二人在交谈。”赵以澜并不看他,微微一笑,“贺镖师,鄙人是谁并不要紧。我那位小友说,她有些要紧事要做,几日后再回来,你无需担心她,只要待在这儿等待几日便可。只是需得提防马管事几人。”   贺齐将信将疑地转回视线不爱她,他见此人详知内情,心下已信了几分。可赵以澜早晨出门前并未说过要几日不归,想来是出门后才遇到的变故,又是让他人带回来的消息,总让人放心不下,他问道:“赵姑娘可有说要办何事?在下是赵姑娘雇佣的镖师,总要护她周全,免得砸了贺氏的招牌。”   赵以澜怀揣两千两银子,又变得财大气粗起来,只道:“小友说了,若贺镖师问起,便让鄙人告知贺镖师,一百两,请贺镖师闭嘴。”   贺齐:“……”还真是那位赵姑娘的行事作风!   小二很快便上了酒,赵以澜抿着小酒,吃着花生米,不再跟贺齐说话。贺齐见身侧之人那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敢轻易搭话,只在心中忍不住感叹,那位赵姑娘果真非同寻常,认识的人之中竟有这样一见便知是个奇人的。   赵以澜吃完了花生米,酒还剩下大半壶,便将碎银放在桌上,起身悠哉地向外走去。   黄管家在外等得有些着急,见赵以澜出来,这才松了口气,请她上马车。   赵以澜坐上马车,黄管家问道:“不知一切可否顺利?先生若需要什么,尽管提,老爷已有过叮嘱,我必定竭尽全力协助先生。”   赵以澜眼睛半睁半闭,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鄙人只是来瞧瞧,倒也无事。”   瞧瞧?来瞧什么?   黄管家心中自然会生出疑惑,先前他也偷偷看过,先生只是坐在大堂之中喝酒,并未同什么人交谈或者做些什么……高人行事,果真令人捉摸不透。   马车回到顾府时,顾志谦已做好出发的准备。先前他隔一段时间便会去沧江寻找他老父亲的遗骨,因此豢养了不少水性好的下人,要找齐人并不困难。沧江乌鸦渡口距肇州府大约一日车程,他连明日也等不及了。   赵以澜自称有个问题要推算,需要一人独处,便得到了单独的一辆马车。十几辆车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出顾府,引来了肇州府百姓的围观。有熟悉这一幕的,晓得是顾老爷这个大孝子又去找他那死去的父亲了,忍不住啧啧称奇。从前顾老爷都是春夏日头暖和的时候去寻找,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年头元宵还未过便出门了。   黄管家被顾志谦留下帮他儿子顾许一道看家,顾志谦甚至都来不及通知正在店铺中的顾许,只让黄管家传个话便出发了。   赵以澜坐在马车之中,昏昏欲睡。顾府的马车可比贺齐准备的马车豪华得多,减震效果似乎也要好一些,她坐着坐着便困了,想着反正没人,便靠着马车壁浅浅睡下。   车队行到晌午,正好是在野外,便简单地吃了点干粮,又继续前行。驾车的也晓得自家老爷的急切,速度都比往常快了几分。   如此紧赶慢赶,天色擦黑的时候,这一行车队到达了离乌鸦渡口不过五里地的门前县。   顾志谦即便再急切,也明白夜晚不可能去打捞,因此命令车队在门前县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所有人养精蓄锐,第二日定要精神抖擞下水。   赵以澜作为贵客,住的自然是客栈最好的房间,洗漱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看到摸到了这男性身体不同于女性的构造。上回变成牧英的时候时间太短,她都来不及摸索一番,这次倒是给了她机会。她本着钻研的心态认真探索了一番,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整个车队浩浩荡荡前往乌鸦渡口。如今天气还未回暖,乌鸦渡口冷风呼啸,多站一会儿便仿佛能冻僵似的。   赵以澜有顾志谦给的最好的保暖衣物,倒也不太怕冷。沧江不算太宽,而乌鸦渡口正是沧江下游相对较窄的一处河道,今日天气晴好,江面一片平静。   只是,表面的平静说明不了什么,河下的暗流最是危险,一不小心便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按照赵以澜给的数字,顾志谦很快便找到了她推算中他先父的埋骨之地,在询问赵以澜过后,便下令让人潜下去寻找。   那边找得热火朝天,赵以澜一个人淡定地站在渡口,以自己的步伐向东走,估算着125米大概在什么地方。这数字虽然已经足够精确,可真正的地形很复杂,赵以澜觉得要找到那具骸骨没那么容易。   顾府的一位管事跟在赵以澜不远处,听凭吩咐。赵以澜走过后就问那管事:“顾老爷先前可有找过此处?”   管事道:“老太爷遇难之处在上游一百多里,老爷还未曾找过这儿。”   赵以澜点点头,就算顾志谦先前找过这儿也没用,河道又宽又长,要找一具骸骨,犹如大海捞针,怎么可能找得到?   一上午过去,打捞工作毫无收获。   赵以澜并不怀疑系统的准确性,她不放心的是这些人的打捞能力,可不放心也没办法,她又不可能自己上,只能等着。她还让人搬下张小凳子悠闲地坐着,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以示自己的胸有成竹。她现在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的人设,半点担忧都不敢露出来啊!   打捞工作还在进行中,不远处忽然有一辆马车飞快驶近,近前后骤然停下,从车上下来个年轻的男孩,他乍一看上去跟顾志谦有六分相像,原本是唇红齿白的模样,却被他面上常年紧锁的眉头和冷冰冰的神情破坏,显得不近人情。他下了马车后往前走了两步,赵以澜才看出他脚有些瘸,走路一深一浅,想来这位便是顾志谦的儿子顾许吧。   顾许快步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皱眉阴沉地说:“爹,如今日头这么冷,河下危险,您怎么就轻易让人下水?”他扫向不远处悠闲地坐着的赵以澜,神情一冷,“只怕他跟其余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骗子。”   顾志谦忙拉着顾许走远一些,皱眉斥道:“许儿,你怎么说话的?先生的神机妙算,我早已亲眼见证过,否则也不会火急火燎赶来此处。”   顾许道:“爹,祖父之事已是您的心病,我只怕您往日的精明在这儿栽了跟头。这个所谓的神算要了您多少银子?”   打捞工作刚开始的时候,顾志谦还是抱着极大期望的,然而一上午过去,他的希望冷下来,也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二十多年的心结,他惦记了大半辈子的事,总希望能尽快有个结果,因此他并不愿相信这位神算也是个骗子。先前他找到玉佩一事,可并没有作假。   顾志谦将玉佩一事说给顾许听,最后皱眉道:“许儿,你爹我还未老糊涂,此事你莫插手,在一旁看着便是,也不得对先生无礼。”   玉佩一事确实不好解释,顾许没再说什么。顾志谦又去亲自指挥打捞工作,顾许在一旁站了会儿,径直往赵以澜的方向走来。   赵以澜听不到这对父子先前在争执些什么,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跟自己有关。见顾许走过来,她心里严阵以待,面上却一派祥和,仿佛并未注意到顾许的靠近。   顾许走到赵以澜跟前停下,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不至于对赵以澜形成居高临下的压迫。   赵以澜假装没注意到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顾许到底年少,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一出口便是火药味十足:“先生,我听我爹说先生神机妙算,不知先生可有算到,我来找先生是为何?”   赵以澜抬头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算到如何,没算到又如何?”   顾许道:“算到便算先生有真本事,没算到……那你便是个骗子!”   赵以澜笑道:“鄙人是不是骗子,顾老爷最清楚。小少年,鄙人倒算到一个有趣的事。”她顿了顿,笑得有些神秘莫测,“你将来的妻子,可是个高门贵女呢。”   顾许冷哼一声,并不相信,转身从下人腰上拔下一把剑指着赵以澜道:“先生如此神算,可有算到眼前这一幕?”   跟着赵以澜的管事差点吓死,忙上前道:“少爷,老爷交代,不可对……”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许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为难地退到一旁,不敢再开口劝阻。   赵以澜简直要给这小子跪了,他爹都信她了,他竟然还这么麻烦,果然就跟舒断念一样,半大不小的少年最难弄了。   她忽然有点可怜崔颖,她想嫁的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啊。若崔颖果真如愿以偿了,今后这两人还有的磨呢。   赵以澜稍稍有些走神,只嘴角还挂着淡然的笑意,在顾许看来,这便是这位“神算”的临危不惧了。他稍微有些诧异,若是以往那些的骗子,被他这么拿剑指着,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求他开恩饶命了,哪像眼前之人一样淡然?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所说都是真的,二是他的骗术十分精湛,这样的小阵仗吓不倒他。   “顾少爷,你爹都对鄙人礼遇有加,未曾想到你这个小的竟如此无礼。”赵以澜摇摇头,啧啧叹道,“你跟你爹,还差着不少哪。”   顾许眉头紧皱,忽然将长剑往前送了送,锋利的剑刃将赵以澜的脖子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赵以澜瞳孔微微一缩,疼死了!   可就算再疼,她也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人设不能崩啊!   赵以澜抬了抬眼皮,微微一笑,笑容之中隐隐带上些许怒意:“顾少爷,鄙人呢,没别的优点,唯有一点,记性好。谁对鄙人有恩,谁跟鄙人有仇,鄙人是记得清清楚楚。你爹对鄙人客客气气,你倒好……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都是好的,小心阴沟里翻船。”   顾许道:“我最烦装神弄鬼的骗子!”   赵以澜皮笑肉不笑:“少年人,谁说是骗子呢?你要么赶紧跪下给鄙人道歉,否则,一会儿你爹可饶不了你。”   顾许面色阴沉:“等你的骗局败露,我爹定饶不了你!”   就在此时,打捞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找到了,老太爷的遗骨找到了!”   赵以澜看过去,心头一松,拿两根手指把顾许手中的长剑推开,起身走到有些呆住的顾许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和风细雨:“臭小鬼,你猜你爹饶不了谁?” 第37章 天机不可泄露   赵以澜笑面虎似的挤兑完顾许, 便慢悠悠地往顾志谦那边走去。   所有人都围在一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前,顾志谦跪在一旁,双眼含泪。那尸骸身上已没有一丝皮肉,残破的布料还剩下少许裹在上面, 裸露在外的白骨上布满了生中生物啮咬的伤痕,   赵以澜双手背在身后,面容淡然,一脸高深莫测,仿佛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顾志谦抬头看向身侧的赵以澜,双目泛着泪光:“多谢先生大恩大德!若不是先生, 我老父遗骨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先生神机妙算!”夸赞声四起,这些跟着顾志谦的仆役这么多年来随顾志谦下水打捞, 每回都是趁兴而来, 败兴而归, 几乎没有人认为顾志谦能找到老太爷的尸骨。可谁能想到,顾志谦的夙愿,竟在今日达成了呢?   在一片夸赞声中, 赵以澜淡然微笑, 世外高人的作风一览无遗。   此时, 却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爹,这并不一定是祖父的遗骨,说不定是此人暗中布局,欺骗您!”   说出这话的人, 自然是从头到尾就不信赵以澜的顾许。他爹开始寻找祖父遗骨时,他还未出生,自他小时候起,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上门来声称能找到祖父遗骨,那些最终都证明是骗子,他爹虽然从未被骗过,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寻找祖父遗骨已经成为他爹的魔障,万一这回他爹一时不察果真被骗了呢?这个叫做百晓生的男人,比先前的骗子都要厉害,应该说,那些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他认为他爹精明了一辈子,很有可能栽在他手上。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他们的少主子。   顾志谦大怒:“胡闹!”   顾许皱眉:“爹,此人我看便是个江湖骗子!”   顾志谦刚要开口,忽然目光一凝:“先生怎么受伤了?”   他的视线落在赵以澜那流了点血的脖子上。   赵以澜眉头一挑,却并未开口——她可是高人啊,打小报告这种事,自然得交给别人。   顾志谦冷眼扫向方才跟着赵以澜的管事,那管事吓得一哆嗦,也不敢隐瞒,连忙道:“是,是少爷……伤了先生。”   顾志谦气得青筋直冒,跨步上前一扬手,啪的一声重重落在顾许脸上,打得他一个踉跄。   顾许是顾志谦的独子,因瘸了腿,得了顾志谦的愧疚和心疼,自小便被呵护着长大,连重话都很少被说,更何况被打呢?   顾许一时呆住,抚着被打的面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顾志谦余怒未消,恨声道:“许儿,你平日里便是再胡闹,爹也由得你,可这一回,你实在太过分!你当你爹老糊涂了,连真假都分辨不清?”   他抓着顾许的衣领,扯着他来到那具白骨面前,指着白骨的右手大拇指道:“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个!这是我顾家祖传的扳指,那日随你祖父一起落了江,如今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不是你祖父,又是谁?”   顾许呆呆地看着被水草紧紧缠绕在白骨手指上的扳指,那确实是他家祖传的扳指,他曾经看到过祖父的画像,上头便有这个。扳指是真品还是赝品,以他爹的眼光,不可能认错——这确实是他祖父的遗骨。   顾许说不出话来,顾志谦却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人家神算替他找到他爹遗骨,他儿子倒好,出言不逊也就罢了,竟还伤了先生,简直是忘恩负义!   “许儿,快去向先生赔罪!”顾志谦怒喝道。   顾志谦平日里很少发火,是以下人们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劝,周围一片寂静,担心地等着顾许的反应。他们这个少爷,因腿疾之故,不好接近,又有些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让他爹下不来台。   许久,顾许动了,他垂着视线走到赵以澜跟前,拱手沉声道:“顾许向先生赔罪,先前是顾许无状,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顾志谦那一巴掌并未留情,此刻顾许的面颊上已多了五指印,看上去似有些可怜。   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赵以澜之后还有别的布置,这会儿自然不会非要人跪下道歉——可这账不能这么算了,她脖子还疼呢,他伤她,她就让他把他整个人都赔给她,多公平。   崔颖和顾许,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若他们真成亲了,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赵以澜微微一笑,一副大度的模样:“鄙人亦非那小气之人,顾少爷先前受骗太多次,如今杯弓蛇影鄙人也能理解,便一笔勾销吧。”   她说着原谅顾许,言语间却还不忘挤兑他一番。   顾许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多谢先生。先生大度,顾许佩服。”   赵以澜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顾志谦见自家儿子还算听话,也放了心,又真心实意地感谢了赵以澜一番,还要再增加酬金,却被赵以澜坚定拒绝。   见到这一幕,顾许也忍不住侧目。   收殓了顾老太爷的遗骨,在门前县休养了一日,第二日一大早,车队又浩浩荡荡往肇州府赶。   赵以澜先前也受到顾志谦礼遇,但找到遗骨之后她在顾志谦心中的地位显然又更上了一层楼,顾志谦见首辅崔御时都没那么恭敬。   当日晚间,车队回到肇州府。而顾志谦的父亲遗骨已经寻到了一事,很快在肇州府百姓中间掀起了一阵波澜。那可是顾志谦寻找了几十年的事,没想到真有找到的一天!一时间,神算百晓生的名头也因此被大为传扬,以至于被传说化。   回到顾府后,赵以澜提出离开,顾志谦自然百般挽留,赵以澜半推半就的也就住下了。顾志谦给赵以澜安排了个清静优雅的小院子,里头一应摆设古朴却雅致,都是有些年头的古董,顾府的财大气粗于低调中尽皆彰显。   在外奔波了三日,赵以澜也累了,好好歇息了一晚,第二日睡到自然醒。黄管家得知她醒后便忙过来,告罪说顾志谦正在安置老太爷的遗骨,请先生在顾府歇息一日,晚间请先生务必赴宴,以谢先生之恩。   赵以澜自然不会拒绝,在黄管家的引领之下,她来了个顾府一日游,等到了晚间,换上黄管家送来的锦衣长袍,悠然赴宴。   顾志谦了了一桩心愿,卸下一身重担,整个人看上去都似乎年轻了几岁。他请赵以澜跟他平起平坐,又拿出家中珍藏的佳酿,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   赵以澜肃然道:“饮酒伤脑,鄙人靠脑子推算为生,向来不好这杯中之物,酒量也是极差。”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是顾老爷所邀,鄙人自然得破例一回,不醉不归!”   顾志谦哈哈大笑:“那顾某便谢先生抬举了!先生是我顾家的恩人,今后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顾某必竭尽全力!”   我有需要啊,让你儿子娶崔颖好不好呀?   赵以澜看了下首作陪的顾许一眼,谨记自己的人设,笑道:“顾老爷,你我银货两讫,彼此便是互不相欠,无需如此。”   “先生是有大贤德之人,我辈自然比不上。对先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我顾家却是天大的恩德。来,我敬先生一杯!”顾志谦举起酒杯。   顾志谦招待赵以澜的是黄酒,酒精度数不算高,但赵以澜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喝的时候很谨慎。   二人推杯换盏,不多时,赵以澜感觉头有些昏,便顺水推舟放下酒杯,大着舌头道:“顾、顾老爷,有,有一句话,鄙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志谦酒量极好,如今也不过就是微醺而已,因听先生说过酒量不好,加之如今先生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便晓得对方是醉了,笑道:“先生有话讲便是,顾某洗耳恭听。”   赵以澜倚靠在矮几上,身子略略摇晃,笑望着顾志谦道:“有句话叫富不过三代……正所谓发财容易守财难。顾府如今是歌舞升平,富可敌国,可不出三代,便会人丁寥落,彻底凋零……”   顾志谦面色一变,这种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他可以当是嫉妒,可从神算嘴里说出来,意义却大不相同。   顾志谦小心问道:“那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赵以澜摇头,直看得顾志谦心底一沉,却听赵以澜半趴在矮几上道:“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可说,然而另一些事说了,却要折寿的。这天下如此广袤,鄙人还想多活几年,多去几个地方……算,算了吧……”   既是关系到寿数的事,顾志谦便是心中再百爪挠心,也不好强求。心里装着事,喝酒都不痛快,他叹了口气,目光却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做起生意来还算过得去,待他百年之后,他手中的一切也放心交给他儿子。只是却不知他的孙辈,曾孙辈,是否也有这样的才能?按照先生所说,只怕是没有的。   顾志谦正唉声叹气,却听身边人正在呢喃着什么,他皱了皱眉,凑近了道:“先生,你说什么?”   赵以澜双眼半睁半闭,喃喃道:“迎客来客栈那里可住着个从许都来的福星啊,若顾老爷求取她为儿媳,顾家至少可保十代平安。没想到啊没想到,肇州府竟也会来了个这样的镇宅之星,啧啧……”   顾志谦听得心中一动,他想起先前黄管家跟他禀报过,先生在出发去乌鸦渡口之前便先去了一趟迎客来客栈,然而没见任何人,只是在客栈中坐了会儿而已。   他急忙问道:“先生所言,可确实?”   赵以澜眨了眨眼,看上去似乎清醒了些,连忙摆手道:“鄙人方才说笑呢,顾老爷莫要当真才是。”   “哈哈,那是,那是!”顾志谦嘴上应付着,这事却放在了心上。   宴会的客人都醉了,顾志谦便让人送赵以澜回去,被风吹了吹更为清醒冷静的脑中不断循环着方才二人的对话。   许儿是到了娶妻的年纪,他原本还想再多看看,如今既然先生说有镇宅福星……他立刻叫来黄管家,让他去打探迎客来客栈中可有从许都来的女眷。   布局完毕的赵以澜回到院子中后很干脆地睡了,第二日一早便向顾志谦表达了自己打算离开的意思。她说自己云游四海惯了,如今正打算去往下一个有趣的地儿。顾志谦想挽留赵以澜,这回赵以澜却打定主意要走,他自然挽留不住。   走之前,赵以澜道:“鄙人还有个不情之请,厚着脸皮麻烦顾老爷。”   “先生尽管说!”顾志谦连忙热情地说道。他昨夜就让黄管家打探出来了,如今住在迎客来客栈,且从许都来的未婚女眷,只有崔御府上的三小姐而已。本来他们还要南下去崔御老家,谁知三小姐偶感风寒,便在客栈中住下,准备等病好些再走。   顾志谦跟崔御算是老乡,去许都时借着这一层关系拜访过崔御,送过礼,对方也为他的生意行过方便,对于崔御府上的事,他只大致了解一些。那位三小姐小时候他是见过的,如今为何从许都回去崔御老家,他并不清楚,但想来事情不小。然而这却可以说是天助他也,先生说了,对他顾家来说她是福星,让许儿娶了她便能泽披后世,若她还是许都之中的首辅家贵女,即便他是江南首富也难以高攀得上,更何况许儿还有腿疾。可如今,她被流放回老家,隐隐有再不让她回许都的意思,想来他若再去找崔御求亲,崔御定不会拒绝。   也正因为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而关于三小姐的消息又是从百晓生那儿得来的,顾志谦对于百晓生便天然多了分愧疚,毕竟那可是折寿的事啊。然而为了顾家绵延下去,他不得不那么做。因此,此刻顾志谦巴不得百晓生有求于他,也好还些人情。   赵以澜道:“是这样的,鄙人虽云游四海,却也心怀天下苍生,顾老爷商铺遍天下,可否借顾老爷的商铺一用?将来若有心诚者有求于鄙人,便烦请他们联系顾老爷,鄙人隔一段时日便来寻顾老爷名下商铺,帮那些受天道眷顾之人完成夙愿。”   先前赵以澜隐约想到的赚钱法子,便是这个,天下那么大,有钱人多,有心病心结,有困难的人更多,系统问答2点好感度一次,若将来她好感度有富余,不正好用来赚钱吗?每回答一次,净赚八百两,这样的暴利,又不伤天害理,有机会她当然要做。况且,如此一来也能打响百晓生的名号,有个神棍身份在手,对她将来的任务会更有利。   顾志谦笑道:“原来只是这样一桩小事,这又有何难?通泰钱庄乃是我顾家所办,在较大州府都有通泰钱庄的分号,今后先生只要去找任一个钱庄,若有人有求于先生,钱庄之间都会互通有无。”   商人的头脑令顾志谦立刻想到了这其中的好处,他帮先生,又何尝不是在帮自己?他成了百晓生和世人间的媒介,谁若有求于百晓生,必须经过他之手,将来会有多少好处,自不必说。   “那可真是麻烦顾老爷了。”赵以澜大喜,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志谦想了想,让人取来一个写着通泰二字的玉佩交于赵以澜,解释道:“先生,今后你只需拿着这个玉佩去任一钱庄,钱庄管事便晓得该如何做了。”   赵以澜接下,却听顾志谦继续道:“另外,凭此玉佩亦可直接支取一万两以下银两,若先生有急用,还请不要客气。”   赵以澜心里一动,这顾老爷真够意思的,也不枉费她花了9点好感度帮他。   “那鄙人便不客气了。顾老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赵以澜拱拱手,潇洒地离开。   “先生,一路顺风!”顾志谦高喊。   离开顾府之后,赵以澜慢悠悠向迎客来客栈走去,心情十分之美妙,局已布下,就等鱼儿上钩了。   当然,顾志谦也有不上钩的可能,若果真如此,她也只好再另想办法了。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用意太明显了,鱼儿容易脱钩,因此她先前只能做到那一步,暗中引导,将主动权都交给顾志谦。   赵以澜来到客栈,又叫了一壶茶,几碟小菜,一个人吃了会儿,随后起身问了掌柜茅厕位置,潇洒地往客栈后头走去。等到了无人处,她把千面一摘,又变成了年仅十二——不,过了年她该自称十三岁——的少女。另外她发现,随便变回了自己的身体,脖子上被顾许弄的伤还在,好在本来就不深,早就愈合,要不了几天痂脱落,再过一段时间连疤都不会留下。   赵以澜脚步轻快地走回客栈大堂,往楼上客房去的楼梯设在大堂之中。刚走进大堂,她便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是顾许。   ——他是跟踪她来到这儿的吗?   赵以澜并不惊慌,没人知道她就是百晓生,只当顾许是个陌生人便是。   她只看了顾许一眼便自然地收回视线,耳朵倒是听着顾许跟掌柜说话。   “那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同你说了什么?”顾许问。   肇州府经商的少有人不认识顾许,掌故恭敬地说:“顾少爷,那位客人在找茅厕。”   顾许轻皱了皱眉,目光无意识地看向百晓生先前离去的方向,却只见到个身姿娇小的美丽少女,眉眼间灵动多姿,一望便令人心生好感。他微微一怔。   “以澜!”   赵以澜刚走上楼梯,便听到上方有人叫自己,她抬头,那人已如一阵风似的下楼来到她跟前:“这些时日你去了哪儿?那贺齐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如何当镖师的,居然任由你这样的小女孩到处乱走,也不怕你被人掳走!你也是心大!”   “赵姑娘,还好你平安。”另一个声音也略带激动。   来人正是在客栈房间里待得快发霉的崔颖和如烟。崔颖听了赵以澜装病的建议,否则不好解释不继续南下反而留在肇州府的理由,她整日里闭门不出,都快憋出毛病来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出门走走,没想到这一出门便正好跟赵以澜撞上。   想到了什么,崔颖低声问:“你该不会是去……贺镖师说你有一忘年交……”   “回去再慢慢说给你听!”赵以澜连忙止住崔颖的话头,正主就在后头站着呢,再说下去要露馅了啊!   崔颖点头,也不再追问。她视线一抬,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正看着她们几人,不禁一怔,随即面上泛了红,匆忙要拉着赵以澜回房。   这时,那掌柜开口道:“顾少爷,您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   “顾少爷”三个字让崔颖脚步一顿,她望向顾许,眼神微亮。   顾许的目光从崔颖,赵以澜和如烟三人身上收回,正要回答掌柜,却又想起什么,蓦地再度看向崔颖一行人。   崔颖身上有一种许都贵女独有的气度,跟肇州府的千金小姐并不相同,顾许去过许都,他分辨得出来,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爹所说,首辅家的三小姐吧?   今日一早,顾志谦便对顾许说了让他娶亲一事。顾许对娶亲并无太大期待,只是他爹在这个时间点说起,让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他爹并未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   顾许原本认为百晓生是个骗子,在他祖父尸骨真正被找出来之后,他才相信对方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在百晓生醉酒透露天机之后,他又忍不住心生怀疑,这才跟踪百晓生到此。其中有什么阴谋,还是说是他多疑了?   “你是顾伯伯的儿子顾许哥哥吧?”崔颖略带期待地问。   顾许微惊,故作疑惑道:“正是。你是……”   他忍不住打量起这个未来或许会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虽为首辅庶女,她身上却并不缺天生的骄傲,因容貌美丽,这样的矜骄并不令人生厌。她盈盈站在那儿,如出水芙蓉,热烈地绽放着。她眼里藏着野心,他看得出来,而最令他侧目的是,她有跟他一样的东西——既自卑又自傲。   崔颖柔声道:“家父是内阁首辅崔御,我是崔府三小姐崔颖,小时在许都,我们见过的。”   顾许点头:“三小姐。”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崔颖心中微颤,她不知道赵以澜做了什么,顾许为何会来到这儿,此刻她很激动,她想抓住这个机会。可下一刻,她感觉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侧头,撞上赵以澜的视线,赵以澜冲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崔颖心中天人交战,一面是相信赵以澜,一面是嫁入顾家的强烈渴望,最终她压下心中翻滚情绪,对顾许点点头,拉着赵以澜准备回房。   “赵姑娘!”   又一次叫住赵以澜的人,自然是贺齐,他从客栈外进来,见消失了好几日的赵以澜现身,担心了几日的情绪总算一松,随后他注意到了什么,皱眉道:“赵姑娘,你脖子上怎么受伤了?”   赵以澜心头一跳,糟糕! 第38章 两情相悦   赵以澜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自己的伤处, 心里祈祷着顾许并未来得及发现她的伤口性质和形状。   因贺齐的一嗓子,顾许和崔颖都看了过来,崔颖皱眉道:“你受伤了?你这几天究竟干了什么……”想起之前赵以澜给自己的暗示,她忙又将后面的话吞回嗓子里。   “不小心撞伤了。”赵以澜睁着眼睛说瞎话。   贺齐不解:“不对啊, 明明……”   “贺镖师!你怎么从外头回来?我不是说请你留在客栈陪伴马管事的吗?”赵以澜止住贺齐的话头, 严肃质问。   贺齐一顿,惹金主不满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便连忙解释:“赵姑娘,我是陪马管事出去买点东西,他脚程没我快,还在后头……”   “行了, 不用解释了,你这个月的赏银没了。”赵以澜板着脸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转头对崔颖道, “崔姐姐, 我在外头都没吃好睡好,咱们快回去吧!”   崔颖被赵以澜那一句“崔姐姐”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脊背一凉, 赵以澜向来对她直呼其名, 哪儿把她当姐姐看待过?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出, 她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心底发慌。   被赵以澜拉扯着,崔颖只能歉然地对顾许颔首,转身走向楼上客房。   贺齐被赵以澜一通“责骂”说得有些愣神, 他匆忙跟上去,有点着急:什么赏银啊赵姑娘,你说清楚啊姑娘,别随随便便把本要给我的赏银拿回去啊!   顾许目送几人离去,秀眉微蹙。   脖子上有伤……他忽然想起,百晓生不也是被他伤了脖子么?怎么这个赵姑娘也……   他低头吩咐身边跟着的下人去后头看看百晓生还在不在,过不了多久下人神色慌张地跑出来说:“少爷,百晓生不见了!”   顾许侧头问掌柜:“后头可有出路?”   掌柜忙道:“是有一道后门。”   顾许皱眉,看来是百晓生发觉他的跟踪,便甩开他离开了。他又仰头看了眼楼上客房,这才转身离去。至于方才脑中闪过的那一丝奇怪想法,早被他抛到了脑后——百晓生跟那位赵姑娘,从身形样貌性别上来说统统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人?再厉害的易容术也没可能做到这一点,不过恰好都伤了脖子而已。   赵以澜回到楼上客房后就趴在了床上,懒洋洋地闭着眼睛。   崔颖早习惯了赵以澜这丝毫不在乎形象的懒散劲儿,在床沿坐下,着急地问赵以澜:“以澜,顾许为何会来这儿?你究竟做了什么?”   贺齐这时也推门进来,赵以澜瞥了他一眼,心里已经把他揍了一顿,面上却还不好显露出来。她能怎么说?贺齐你个猪队友,差点就害我露馅了!漏什么陷?她是百晓生这事!但这件事能告诉别人吗?当然不能!   因此,她也只能将苦都自己咽下。   贺齐眼神里带着期待,厚着脸皮凑过来问:“赵姑娘,你方才说的赏银是怎么回事?”   赵以澜一脸无辜:“什么赏银?我没说啊。”   “额,可是方才在楼下的时候……”贺齐一愣。   赵以澜看崔颖:“我说了吗?”   崔颖眨眨眼,笃定道:“没说,贺镖师听岔了。”   “你看吧。”赵以澜又看贺齐。   贺齐:“……”这镖师真是没法干了,这俩姑娘净欺负他这个老实人!   崔颖不满自己的问题被打断,挤兑完贺齐又继续催问赵以澜:“以澜,你还未告诉我呢,这几日你都做什么去了?”   赵以澜翻身坐起,眼睛亮晶晶的:“自然是帮你完成心愿去了。若不出意外,要不了几日,顾志谦便会代他儿子向你爹求娶你了。”   崔颖愣住,不敢置信道:“果真?你是如何做到的?”   崔颖想要嫁给顾许,而赵以澜正在帮她这事,并未避着贺齐,贺齐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实则心里在腹诽——说得容易,赵姑娘准备怎么办成这事?把顾许用蒙汗药药晕了,让崔颖跟他做成好事赖上他么?若果真要这么做,他知道赵姑娘定会让他出马,他可不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给再多银子都不干!   ——若给个五百一千两什么的,他倒可以考虑人为财死……   这会儿听赵以澜说事情办成了,他十分吃惊,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做出一副听书的模样,他可真是太好奇她是如何办到的了。   赵以澜却摇头道:“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有些事你晓得了之后再想装不知道便难了。你做好待嫁准备便是,其余的不用多问。”   崔颖知道赵以澜说得有道理,然而她实在好奇,不甘心地问:“真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一旁的如烟和贺齐也都眼巴巴地看着赵以澜,等着她解惑。   赵以澜却很坚决:“说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打死我都不说。”她伪装成百晓生去顾府的事自然不能说,为避免麻烦,她连“她跟百晓生关系好因此求他帮帮忙”这样的谎言也最好不要编,让崔颖什么都不知道才最自然。   崔颖只好放弃,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贺齐一脸失望,又注意到赵以澜脖子上的伤,问道:“赵姑娘,那你脖子上的伤总能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那可是利器所伤!”   崔颖和如烟二人的注意力也因贺齐的话而落在赵以澜的脖子上。   赵以澜叹道:“倒霉呗,被一个不讲道理的臭小鬼给弄伤了!”   贺齐皱眉:“是武林人士?”   赵以澜道:“大概吧。”   贺齐道:“赵姑娘,武林人士目无法纪的多,你若招惹到他们,只怕后患无穷。”   赵以澜笑道:“不怕不怕,我这不是有贺镖师你保护吗?”   贺齐正色道:“赵姑娘,我对付普通老百姓没什么问题,可若对上武林人士,只怕也保不了你。”言下之意,赵姑娘你就消停点吧!   赵以澜瞪眼:“原来贺镖师你那么弱!你既然晓得自己那么弱,怎么还不去勤加苦练?连个武林人士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贺齐:“……”他表示不想说话并丢给赵以澜一个白眼。   最终赵以澜也没有真正解释自己的脖子究竟是怎么伤的,她不说,别人也没办法,再挠心挠肺地难受,也只能忍了。   赵以澜找了防水的牛皮袋,仔细地将那两千两银票和顾志谦给的“通泰”玉佩包牢,贴身藏好。先前她花钱不省,带出来的三百多两银子差不多用掉了一半,如今正是缺钱的时候,这两千两银子就相当于雪中送炭啊。   因赵以澜那胸有成竹的预言,崔颖便准备继续装病,安心在迎客来客栈住着。未曾想当日下午,便有一位自称顾志谦府上管家的男人现身客栈,说是请崔颖一行去顾府小住。   来的人是那位黄管家,马管事去迎接的,听到黄管家的话他是一脸懵逼,回来跟崔颖汇报时还满脸的呆滞。   被赵以澜和贺齐“挟制”之后,马管事一直都很焦虑,想找机会摆脱目前的困境,却一直都未能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如今在迎客来客栈住下,又住了这许多日,他也不知崔颖和赵以澜是打着什么主意——赵以澜不信任马管事,来此目的自然是瞒着他的——安逸了几日后,心思自然就不纯了。   崔颖道:“麻烦马管事回一下黄管家,崔颖怕叨扰了贵府,只能谢绝好意了。”   马管事喏喏应是,出门去回报。   马管事刚一出门,崔颖脸上刻意摆出来的淡定表情便破了功,她激动地走来走去,眼睛里放着光:“以澜,真的成功了,顾伯伯要接我去顾府了!”   赵以澜心里也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副早就料到的淡然模样:“那是自然,我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崔颖盯着赵以澜道:“以澜,你真不肯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吗?”   “不说。”赵以澜的态度依然坚决。   不知真相,崔颖心里着实难受,她有些狐疑地看着赵以澜,眯眼猜测道:“该不会,你是顾志谦的私生女吧?”   赵以澜差点把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抬眼讶异地看她:“你可真会乱猜。”   崔颖却觉得自己猜得很有道理:“若非如此,你怎能如此轻易说动顾志谦?”   赵以澜瞪她:“谁跟你说轻易了?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我为了说服顾志谦,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若我是顾志谦的女儿,还有顾许什么事?顾家必定会牢牢掌握在我手中,顾许么,给他个小商铺养老也就是了。”   赵以澜这话说得是大言不惭,然而崔颖却并未觉得违和,甚至感到赞同。她一直觉得赵以澜是个矛盾结合体,思来想去,若说赵以澜是顾志谦养在外头的私生女,或许能养出这般品性来。   “若你真是顾志谦私生女就好了。”崔颖感叹着,坐到赵以澜身边,“如此一来,我也不用嫁给顾许,借用婚姻一事为自己抬身价。”   赵以澜斜眼看她:“说得好像你就一点没对顾许动心似的。”   崔颖一愣,面色涨红:“你、你说什么呢!”到底是用古代女德教养出来的官宦小姐,说到这些事总归害羞。   “害羞啦?”赵以澜调笑道,“这会儿便害羞了,等将来成亲之日,洞房花烛夜,你岂不是要羞得昏过去?”   “以澜!你、你……你真是……”崔颖面色因赵以澜的调侃而更红,犹如胭脂晕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赵以澜得意地望着崔颖:“我这样的女子可百年难得一见,如今你见到了,荣幸吧?”   崔颖再一次刷新了对赵以澜的认识,一旁的云烟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在崔颖冷冷地瞥过来一眼后蓦地捂住嘴,低了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笑。   马管事很快又回来,转述黄管家的一再邀请。先前的拒绝不过是欲擒故纵,因此这一回,崔颖故作勉强地答应下来,便开始收拾东西,今日便跟黄管家一道去顾府。   赵以澜也没想到自己早上刚离开顾府,晚上又要回来睡了,感觉有些复杂。特别是以完全不同的身份,作为一个旁观者待在一旁,再一次看到顾志谦和顾许。   在崔颖的叙述中,半路他们车队遇到了野狼,是赵以澜和贺齐出手相救,因此赵以澜才会跟他们结伴同行。因二人一见如故,如今已姐妹相称。   顾志谦这会儿并未说明是想要崔颖这个儿媳妇,只说顾崔两家交情不浅,崔颖既然来到肇州府,又生了病,他总要尽尽地主之谊。   赵以澜和崔颖被安排到了同一个院子里,距离顾许的院子很近,顾志谦的心思,昭然若揭。   而顾许也没让顾志谦失望,第二日顾许便拿着不少好东西来探病,跟崔颖说了几句话才走。大梁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更何况这儿是顾府,顾许是主子,谁敢乱嚼舌根?   赵以澜很高兴顾许的注意力都在崔颖身上,而她自己,为了以防万一,也在脖子上绑了块丝巾,没让伤口再暴露于人前。   在顾府待的日子,相当安逸舒心,毕竟是首富之家,又以贵客之礼待崔颖,生活条件自不必说。   赵以澜深深觉得自己又要被糖衣炮弹侵蚀了,在顾府待着便不想离开了。而贺齐呢?在跟赵以澜确认待在顾府的时日也是一日一两报酬后,他也安心留下。   过了十几日,赵以澜和顾志谦都十分满意地看着崔颖和顾许的感情日以增进。这一日,顾许邀请崔颖游园时,向她表白心迹求婚,崔颖面露娇羞答应下来。   随后,顾志谦立刻修书一封送到许都,信里说听闻崔颖途径肇州府时偶感风寒,他放心不下便请她来顾府小住,谁知他儿子跟崔颖一见如故,如今已是郎有情妾有意,因此他才冒昧修书,恳请崔御能将爱女下嫁给自己儿子。随书信一同奉上的,还有如同一条长龙般的聘礼——这是在顾志谦决定让顾许娶崔颖之时便开始准备的。   在许都的崔御接到书信和那一抬抬一眼望不到边的聘礼之时都懵了,自己那个不孝的女儿,竟能入了顾志谦的眼?   崔御正妻王夫人还记得那个阴郁的瘸腿少年,心里冷笑一声,歪瓜配裂枣,正正合适。于是,她做出大度的模样,跟崔御商量过后特许崔颖生母宋姨娘跟着嫁妆一道去往肇州府嫁女,而崔御和王夫人,自然是不会去的。   宋姨娘在女儿生着病被送回江南老家时曾大病了一场,日日做噩梦梦见女儿路上暴毙,如今听闻女儿不但安然到达江南,还寻了这样的好亲事——王夫人看不上的女婿人选,在宋姨娘看来却已是如今的崔颖能找到的最好归宿——她的心病退去,身体也利索起来,满怀期待心情随着嫁妆车队去往肇州府。跟顾府给出的聘礼相比,嫁妆连聘礼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饶是如此,却也比一般官员嫁女大方多了。毕竟对方是顾志谦,即便再不喜崔颖,表面功夫总要过得去的,只是崔颖做的事毕太恶毒,崔御夫妻不会去主持嫁女,连正经的嫁女流程都缩减到极致。   如此一来一回,等嫁妆车队来到肇州府时,已经是四月初。   在顾府舒舒服服待了一个多月的赵以澜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连贺齐也愁眉苦脸地说:“赵姑娘,你还要在顾府待多久?这不是白费银子吗?”他这说的是赵以澜付给他的一日一两的报酬。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总要等崔颖嫁了人我才能安心呀。”   不远处的亭子中,崔颖正在作画,她目光专注,神情认真。而顾许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本不知是诗集还是账本的东西,专心翻阅着。偶尔,顾许在翻动的间隙会抬头看向崔颖,那表情……赵以澜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因他爹的话逢场作戏,还是真的对崔颖动了心。   赵以澜希望是后者,因她跟崔颖走得近,很清楚崔颖早已沦陷——虽然崔颖每回都嘴硬不承认,但赵以澜长着眼睛没办法装看不见。不过这也只是她希望的,她不会强求也没办法强求。人生路上,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为此承担选择之后的代价。崔颖之前跟嫡母嫡姐斗,斗输了只能承担被“流放”的代价,如今她选择嫁给顾许,之后过得如何,都是她选择的后果,都要由她自己承担。   像赵以澜自己也一样。若她不想着回现代去,以她如今的赚钱能力,足以在这个时代过得舒舒坦坦。可她实在对这时代适应不良,因此她选择了攒够成就点好回现代,那么她就必须承担因此而来的颠沛流离和生命危险。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要一步步走下去。   贺齐面色古怪:“赵姑娘,不知道你岁数的人,只怕还要当你是崔三小姐的亲娘呢。”   赵以澜斜他一眼:“我善良不行吗?”   贺齐敷衍道:“行行行,赵姑娘您简直是菩萨在世!”   赵以澜反驳道:“菩萨哪有我这么好,不但心地善良,还真正地出手相助!”   这任务耗费的好感度多,时间又久,她觉得该尽快进入下一个任务了。只希望崔颖嫁人那天便能让任务完成,她好赶紧去赚下一个成就点。   贺齐一愣,倒真觉得赵以澜说得对。菩萨听取善男信女的心愿之后,什么都不会做,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坐看芸芸众生尝尽人间悲苦。可赵姑娘不同,她救了崔三小姐,还为对方安排了一段良缘,菩萨哪儿比得了她?   贺齐颇有些真心实意地说:“能遇到赵姑娘,确实是崔三小姐这辈子最幸运之事。”   赵以澜侧头看他:“既然遇到我是件幸事的话……贺镖师不考虑免掉我几日的酬金吗?”   贺齐立刻板着脸说:“不考虑。”   赵以澜撇撇嘴,说了句小气,便再度无聊地偷看崔颖和顾许。   宋姨娘的到来着实令崔颖欢欣鼓舞,毕竟是她亲娘,是唯一真心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见崔颖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宋姨娘也彻底放了心。崔颖将赵以澜介绍给宋姨娘的时候,说赵以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赵以澜的出手相助,自己半路便会病死,惹得宋姨娘心惊胆战,后怕不已,又对赵以澜千恩万谢,弄得赵以澜颇有些不好意思。   顾志谦自然从只有宋姨娘过来且崔御在书信中提及一切可从简这些信号里看出他猜得没错,崔颖是被放弃了的女儿,他自然并不在意这些,他真正在意的唯有崔颖的“福星”身份。   崔颖因不知其中真相,在赵以澜面前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她怕顾志谦和顾许会知道她从前做过什么,怕顾许会因此而看轻她……   赵以澜没有告诉崔颖真相,只是安慰了她几句,自然没起太大作用——其实看着原先张扬的崔颖变得如此脆弱,患得患失,还挺有趣的……   四月十八,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在“一切从简,尽快完婚”的指导原则下,崔颖和顾许正式完婚。   赵以澜跟着众人闹了一通洞房,回到自己房间后就愉快地发现旧任务已完成,并更新了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3;好感度:14)   任务目标:大黄(流浪乞儿,距离:东北方834米。)   目标愿望:吃肉包吃到饱。   系统商城   ——好吧,也不怎么愉快,这新任务看着有些悬啊。   看着挺简单的任务,然而对方是个流浪乞儿,愿望又是吃东西,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濒临饿死边缘了。   赵以澜没办法等到第二天再行动,她叫上贺齐道:“既然崔颖已经嫁人了,咱们就走吧。”   贺齐愣住:“赵姑娘,这大半夜的说要走,你没搞错吧?”   赵以澜也不废话,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到贺齐面前:“走不走?”   贺齐迅速接过塞怀里,二话不说:“走!”跟着赵姑娘真是太爽快了。   赵以澜东西不多,收拾好之后又去找黄管家告别,说家里有急事必须连夜动身,请黄管家第二日一早再帮自己跟崔颖告别。黄管家也没立场拦赵以澜,这时候崔颖和顾许在洞房,自然不能打扰,加之赵以澜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他只好予以放行。   贺齐照旧驾着他的马车,没等他行出一条街,赵以澜道:“等等,换个方向!”   贺齐摸了摸怀里簇新簇新的五十两银票,毫无异议地执行了赵以澜的命令。   当赵以澜找到那个叫做大黄的流浪乞儿的时候,那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墙角,而那娇小身影跟前,还立着个黑影,月光下,那黑影手中白光一闪。   赵以澜一声惊呼:“杀人啦!上吧,贺镖师!证明你值五十两的机会到了!”   贺齐:“……”他不只值五十两好吗! 第39章 作死   赵以澜的惊呼声及时喝止住了那黑影要挥下的利器, 与此同时,贺齐也飞快行动起来,向那黑影冲去。   贺齐先前曾提醒过赵以澜,不要惹是生非, 他的功夫对上普通百姓还成, 对上专业的武林人士,便要歇菜了,然而那不过是他的自谦之词罢了。那黑影见有人来阻止自己,立刻调转剑尖,招招狠戾。贺齐虽躲得有些狼狈,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奈何不了贺齐。月光照下来, 黑影的模样却还是看不清,只因他穿着一身夜行衣, 将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   那黑衣人与贺齐缠斗片刻, 却听一旁赵以澜叫道:“贺镖师, 莫慌!我师父与我的十位师兄就在后头,他们来了,此人便是插翅也难逃!尽力留下他!”   赵以澜的话给那黑衣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他的招式因此而凌乱了几分。电光石火之间, 他虚晃一招避开贺齐, 身形瞬间拔高,借力后退,飘了出去。   赵以澜故意高声叫道:“贺镖师,别让他跑了!快追!”   她一边说着, 一边冲上去抓住了贺齐的衣袖不让他动,而此刻,那黑衣人早已经没影了。   贺齐道:“赵姑娘……你真有十个师兄?”   赵以澜理所当然道:“当然没有了,不过就是吓唬他的。贺镖师,我这可是在帮你,你不是说你对上武林人士毫无胜算么?我怕你吃亏,便使计吓走他,我对你好吧?”   贺齐:“……”   赵以澜邀功完便不再理会贺齐,快步走到那小乞丐身边蹲下。他身形瘦小,看上去也就十岁上下,抱着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被吓坏了。   赵以澜柔声道:“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小乞丐正在颤抖的身躯渐渐安静下来,他缓缓放下双手,朦胧的月色之中,他千百次幻想中的神仙姐姐出现在他面前。   “神仙姐姐?”小乞丐喃喃道。   赵以澜没听清这小乞丐在说些什么,她又问道:“你叫什么?身上可受伤了?能起来吗?”   小乞丐咽了咽口水,扶着墙壁慢慢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道:“我,我叫大黄……我……我能起来。”   赵以澜伸出手,大黄愣了愣,像是惧怕般缓缓伸出自己那肮脏的小手。目光在两人那反差鲜明的手上掠过,惊起一丝波澜,他瑟缩了一下,想要将满是灰尘的黑手藏在身后,却在收回前被赵以澜一把抓住,她接着又微微用力将他拉扯起来。   “大黄,那人为何要杀你?”赵以澜松开他问道。一个武林人士,哪会无缘无故去杀一个小乞丐呢?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大黄似是想起了什么,吓得浑身颤抖:“我,我看到了……他们,他们在杀人!”   赵以澜瞳孔一缩,大黄竟然是目击到了犯罪现场,因此才会被人灭口!她就知道这任务绝不似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如今天色已晚,要找肉包让大黄吃个饱也不太容易,况且谁晓得那个杀人灭口的坏蛋会不会再带很多人回来对付他们?   赵以澜对找出杀人凶手没什么兴趣,她其实不太想卷入这些跟她无关的事里去。她轻声安抚大黄:“大黄,他们说不定还会再来,此地不宜久留,快上马车吧!”   大黄连连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慌忙说道:“救了我的漂亮姐姐……会不会有事?”   赵以澜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大黄声线颤抖,眼睛里盛满恐惧,却还是坚强地说:“我、我之前无意间看到有人杀人,吓得赶紧就跑,却被他们发现。是那个漂亮姐姐及时出现救了我,我才能跑到这儿来,谁知还是被那个坏蛋追上了……神仙姐姐,求求你了,救救那个漂亮姐姐吧!”他眼泪簌簌流下,抓着赵以澜的衣袖一脸哀求。   按照大黄的意思,杀人者不止那黑衣人一人,大黄逃跑时被人发现,是他口中的漂亮姐姐救了他,帮他拦下了一些人,让大黄得以逃脱,然而那漂亮姐姐却没那么高的武功,没办法拦下所有人,还是有漏网之鱼追上了大黄。若不是赵以澜和贺齐及时赶到,此刻大黄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不是什么神仙姐姐,其实我一点儿武功都没有,救你的是这位贺镖师。”赵以澜道:“救人一事只怕……贺镖师,你打不过那些人的对吧?”   贺齐头一低,拱手道:“贺某全凭赵姑娘吩咐!”   赵以澜转头瞪他,先前每次要做什么事都磨磨唧唧的人是谁哦?这是把锅踢回到她身上啊!   面对大黄那湿润润祈求的视线,赵以澜实在没办法硬下心肠不管。   她安慰自己,若她不管,说不定大黄根本不会跟她走,那任务也是完成不了的,因此在那之前,她还是要先解决那位漂亮姐姐的问题。   赵以澜道:“你在何处跟那漂亮姐姐分开的?我们去看看!”   她一转头就见贺齐表情奇特,似赞赏似了然,她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大黄笑容绽放,连忙给赵以澜指点方向,三人一道坐上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大黄所说地点。   肇州府虽富庶,却也免不了有类似贫民窟的位置,大黄带着赵以澜和贺齐到的,便是类似的地方。这儿房子低矮破败,远离肇州府最富庶之地,夜色中泛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大黄指着前方十来米远的院子颤声道:“神仙姐姐,他们就在那、那儿杀人的!”   赵以澜拉着大黄躲在远处,示意贺齐:“贺镖师,正所谓能者多劳,你先去瞧瞧那边是怎么回事?若情况不对,不要恋战,能逃就逃,我不会嘲笑你的。”   贺齐嘴角一抽:“……多谢赵姑娘指点。”   他拿出一柄匕首,戒备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四周一片静谧,赵以澜屏息静气,紧张地等待着贺齐那边的回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依然平静,忽然,一个身影探出个头来,对赵以澜招了招手。   赵以澜认出那是贺齐,便忙拉着大黄走过去。   那是一个小院子,贺齐站在院门口,拦着赵以澜凝重地说:“赵姑娘……你最好不要进去。”   赵以澜道:“里头死了多少人?”   贺齐道:“四人。”他顿了顿,又道,“都是女子。”   赵以澜瞳孔一缩:“死因呢?”   贺齐道:“都是剑伤。”   赵以澜越过贺齐的肩头,犹豫了片刻,转头问大黄:“大黄,你可还记得那漂亮姐姐的模样?”   大黄连忙点头,救过他的漂亮姐姐,他是不会忘记的!   赵以澜又对贺齐道:“贺镖师,我要带着大黄进去认尸。”   无论里头有没有那位漂亮姐姐的尸身,都是一个了结,如此她才能顺利带走大黄。   贺齐并未立刻让开,他实在不愿意赵以澜和大黄看到里头那惨烈的一幕。虽说赵以澜一向给他可靠稳重的感觉,可她到底年纪小,他怕她受不了,大黄就更不必说了,还不知有没有十岁呢。   赵以澜似是明白贺齐的顾虑,笑道:“贺镖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尸体,我可不怕。”   贺齐吐出口气,这才侧身让开。   赵以澜带着大黄往里走去,一进去便闻到了比在外头时更加猛烈的血腥气。   院子里有三具尸首,一具靠外,两具靠里,第四具或许在屋子里吧。   大黄眼神惊惧,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的眼神忽然落在最靠近门边的那具尸体上,大叫道:“漂亮姐姐!”   他扑到那具尸体上,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般:“漂亮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赵以澜有些放松,又有些遗憾。如练月光下,她看清楚了那姑娘的容貌,其实那姑娘堪堪称得上是清秀而已,再加上如今惨死,面容苍白狰狞,便更显丑陋——然而,她确实配得上大黄口中的漂亮姐姐。   赵以澜在大黄身边蹲下道:“大黄,人死不能复生,这位漂亮姐姐救了你,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们该走了。”   大黄抽泣着,半晌才站起身,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哽咽。   “糟糕,有人来了!”贺齐忽然面色一变。他好歹算半个武林人士,耳力比普通人好一些,连忙出声示警。   赵以澜忙拉着大黄跑向院子门口,然而贺齐出声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等赵以澜跑过来,几个方向都有人现身,拦住了他们所有的逃跑路线,而令赵以澜有些惊讶的是,看这些人的身形,似乎都是……女子?   一人走上前来,目光冷冷地落在赵以澜三人身上,眼底似又惊又怒:“你们究竟是何人?晓琳师妹呢?”   贺齐正想说话,却见一旁赵以澜踏前一步,他便住了嘴,往后退了退,交给赵以澜全权处理。   赵以澜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里头的人都死了。”   她隐约觉得,这些人是友非敌,对方口中的晓琳师妹,或许就是那个救了大黄的姑娘——当然,若要化敌为友,前提是她能让对方相信她的话。   那问话的姑娘瞳孔一缩,怒声道:“你骗人!”   她对赵以澜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跳入院子里,很快那人走出来,面上又怒又悲:“大师姐,晓琳师姐,还有三位师妹,都已经没了气息!”   被称作大师姐的女子踏前一步,眉头竖起,贝齿轻咬下唇,眼里已含了泪光。那是个美丽的女子,肌肤白皙,赛雪欺霜,五官精致,无一处不美。她气质偏清冷,如今清凌凌的双眼悲怒交加,多了分烟火气息。   大师姐冷如冰霜的视线落在赵以澜身上,冷喝道:“你们是谁?为何要伤我师妹们性命?”   赵以澜忙道:“这位女侠,我跟我的镖师只是路过此处,恰巧救了这个孩子,得知他因见了有人杀人而被追杀灭口,这才陪他回来看看救他的那位姑娘如何了,一来便看到如今这惨烈的一幕……我很遗憾,然而这些事确实与我们无关。”   大师姐横眉冷笑:“如今我的师妹们都死了,你便是说什么都可以了。便是有那么巧合的事儿,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只在师妹们气绝之后才过来,被我们抓个正着。”   突然得知自己的师妹们死于非命,这位大师姐暂时失去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赵以澜的语气愈发诚恳轻柔:“这位女侠,还请你先冷静下来。我和这个孩子都不会武功,这位贺镖师的武功又只是三脚猫,如何能杀死你们的四位师妹而毫发无损?”她的手搭在大黄肩上,继续道,“他看到了当时发生的事,女侠不如冷静下来,先听听他所说的。”   如今被人截住,一言不合就可能动手,赵以澜自然只能改变原先的计划,听听大黄怎么说,彻底洗清她和贺镖师的嫌疑。   贺齐意味不明地看了赵以澜一眼,三脚猫功夫什么的……   大师姐那冰冷的目光蓦地落在大黄身上,她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带走!”   赵以澜倒不介意跑这么一趟,她忙道:“女侠,大黄似乎已饿了很久,能不能先带他去吃点东西?不然他若是饿晕了,对你们也没好处吧?”   大师姐瞥了面黄肌瘦的大黄一眼,示意自己的师妹们上前控制住赵以澜和贺齐,让另一人领着大黄走在前头。而其他人,则去收敛了四人的尸身。   赵以澜看了贺齐一眼,示意他配合,贺齐点点头,束手就擒。虽说对方人多,可他也不见得没有一拼之力,或许没办法令三人全身而退,可舍得一身剐,总能让赵以澜逃走的。他是个镖师,这趟镖,保的就是赵以澜,他便是死也要护她周全,才不会堕了贺氏镖局的名声。   不过,既然此刻还算安全,赵姑娘又示意他别动手,他自然要听她的。   赵以澜有些得寸进尺地说:“女侠,有肉包没有?我好像也饿了,能不能让我们吃点肉包?我这辈子最爱吃的便是肉包了,一想到便要流口水。看在我们如此配合的份上,女侠可否满足我这小小的要求?”   大师姐还未说话,站在赵以澜身边的姑娘便娇斥道:“住嘴!你怎么那么多话?”   赵以澜笑道:“大姐姐,你别生气嘛,生气便不好看了,多浪费你这漂亮的模样啊。如不行便也算了,我就只是提一提而已。”   那姑娘跟晓琳关系好,如今晓琳惨死,自然是没那个心情跟赵以澜插科打诨的,她怒喝道:“少给本姑娘油嘴滑舌,再多说一个字,小心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赵以澜悻悻闭了嘴。   大师姐只是瞥过来一眼,又收回视线,似乎并不想跟赵以澜多说。   一行人在夜色中匆匆前行,很快便在一座院子前停下,走了进去。   大师姐安排着师妹们将师妹们的尸身安置好,而赵以澜三人则暂时被丢到了院子一角。   不一会儿,有人拿来一些干粮,递给大黄。大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忙拿过干巴巴的干粮狼吞虎咽起来。   赵以澜在一旁看得唉声叹气,她们果然不会给大黄准备肉包啊,她还想或许能借机将任务完成了呢,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很快,大师姐等人便将死去同门的尸身们暂时安置完毕,下一个要审问的,便是赵以澜等人。   在看过同门身上的伤口之后,大师姐倒是有些相信赵以澜的话了,他们三人身上只有那个男的有武器,但跟师妹们身上的伤口并不相符,她们身上的那些伤,至少不是他们三人的武器造成的。然而四人都已死去,究竟是谁杀死了她们,她却只有从这三人身上寻找线索了。   大师姐走到院子里,先让人将大黄提到了自己跟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大黄有些恐惧,颤声道:“我叫大黄……”   “你看到了什么,都说给我听。”大师姐道。   大黄心中恐惧,又忍不住看了赵以澜一眼,被后者的眼神鼓励之后,才又看向大师姐,说道:“我看到有好几个黑衣人跑到那个院子里,抓住了几个大姐姐,说是要找什么东西,我,我没听清……那几位大姐姐不肯听话,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他们就把大姐姐都杀了!我吓坏了,跑的时候被他们发现,是那个漂亮姐姐救了我……”想到那个漂亮姐姐最终的惨状大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呜,漂亮姐姐……”   赵以澜先前并未听大黄说过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此刻听闻,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在大黄表达能力还算不错,将事情说得比较清楚,这样一来,她也明白,今晚的这一系列事情恐怕并不简单,中间也不知牵扯到多少阴谋。   赵以澜看向贺齐,偷偷小声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多管闲事,这会儿咱们也不会落到这田地。”   贺齐很冤枉:“赵姑娘,说要救大黄,以及去救那姑娘的人,都是你吧?”   赵以澜理直气壮道:“那你为何不阻止我?你可是我的镖师,有责任阻止我去作死!”   贺齐一阵无语,他倒是想啊,可他……也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啊!   那边大黄在大师姐的逼视下又将后来发生的事补充完毕,大师姐沉吟片刻,目光扫向赵以澜二人。   大黄的话,不像是说谎,而且同门们身上的伤口也基本上证明了他们并未说谎。   可杀害他们同门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又要找什么东西?   大师姐正在思索,有人忽然娇叱一声:“谁?!”   与此同时,院子门被踹开,一行人流水般涌了进来,又向两边分开,另有一个人缓慢踱着步子走进来,他亦是一身黑衣,面上戴着个银白的面具,将他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他身材颀长,身高不算太高,相较于其余黑衣人有些瘦弱。   “你们是什么人?”大师姐怒斥道。   这一行人都穿着夜行衣,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唯有中央一人戴着面具,可那面具也极为陌生,她实在猜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你无需知道我们是谁?交出主上要的东西,我们便饶你不死!”面具男身边跟着的人冷声道。   大师姐眼里凝着冰霜,还未开口,却听大黄一声惨叫,右手指着那开口说话的男人道:“我听出来了,是、是他!就是他们杀了人!”   大师姐一愣,贝齿紧咬,怒喝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晓琳师妹他们!”   “她们是自寻死路。”面具男冷漠地说。   大师姐气得浑身颤抖,腰侧长剑已出鞘,化作一道银光向那面具男袭去:“我要杀了你替师妹们报仇!”   面具男一声冷喝,轻松躲开大师姐那带着雷霆怒气的一剑,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大师姐的每一招每一式,像是玩弄猎物的猎手般轻松悠闲。   另一边,赵以澜早在那面具男开口后的一瞬间,便躲到了贺齐身后,娇小的身子完全被贺齐健壮的身体遮挡。   贺齐因目前的状况而紧张,可也疑惑于赵以澜的举动,不禁问道:“赵姑娘,你……怎么了?”   赵以澜连忙道:“嘘,不要说话,挡住我,掩护我!”   贺齐更为不解:“究竟怎么了?”   赵以澜语带一丝慌张:“遇到仇家了!”   贺齐面色一变,目光落在那明显武功高超的面具男身上:“赵姑娘,你说的是那个戴面具的?”   “就是他!”   贺齐不禁质问道:“赵姑娘,你先前不是说你没有仇家吗?”   赵以澜道:“……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这一趟不是为了避难。况且,这个人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仇家。”   贺齐扯了扯嘴角,一点不信地问:“那莫非是朋友不成?”   赵以澜讷讷半天,吐出一句:“……不如说是债主更为合适。”   那面具男一说话,她就听出来了,那是舒断念啊!都这么久了,她又跑到了江南来,居然还能遇到他……她真是欠他的啊! 第40章 喜相逢   债主?   贺齐问道:“你欠他多少银子?”   赵以澜叹了口气, 小声忧伤地说:“我是上辈子欠他的,他这辈子才会来跟我讨债啊。”   贺齐:“……”他目光诡异,赵以澜的这种说法,要么见于母子父子之间, 要么就是男女之间暧昧的那种, 看那面具男声音很年轻的样子,估计是后者吧。而赵以澜却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着那人……   他也小声道:“赵姑娘,那人……居然要对你这么小的姑娘下手?”   赵以澜:“……”贺镖师你误会了啊并没有!   ……暂时。   赵以澜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解释自己和舒断念之间的关系,而另一边,大师姐不敌舒断念,他在耍弄大师姐过后, 一掌拍在她肩头,只见大师姐如同断线的风筝似的倒飞出去, 喷出一大口鲜血, 面色变得惨白无比。   大师姐的同门们一阵惊呼, 有人飞快跑到大师姐身边去查看她的伤势,还有人拔剑挡在舒断念跟前,一时间剑拔弩张, 气氛凝重。   大师姐在同门帮助下捂着胸口站起身, 她面色苍白地看向那戴面具的男人道:“你究竟是何人?要找什么?”   打又打不过, 想要逃估计不可能,大师姐冷静下来,想起之前他手下说的要她们交出什么东西的事……无法为死去的师妹们报仇,她不能让如今还跟着她的这些师妹们出事。   舒断念冷笑一声, 微微侧身,他右手边先前说话的男人会意,上前一步道:“主上是谁你无需知道,把地宫入口钥匙交出来,主上或许会饶你们一命!”   大师姐眼神微变:“你们怎么会知道地宫钥匙之事?”   地宫,全名天阳地宫,传说是数百年前一个叫天阳教的教派所建,里头藏着不少金银珠宝以及武功秘籍,灵丹妙药,这么多年来,对于地宫位置的猜测就没有断过,然而却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她也是无意间得知地宫入口位置并得到了钥匙,当时她的师妹们都在场,而她们正打算回教中去,将此事禀告,由她娘,也就是云渺派掌门云雨仙决定该如何是好。可究竟为何,眼前这些人竟会得知这事?   莫非,她这些师妹里,出了叛徒?   那黑衣人冷笑:“别废话,你管我们是如何得知的?交出地宫位置和钥匙,否则你们有一个死一个!谁也逃不掉!”   大师姐抿唇看向面具男人,冷声道:“你们可说话算数?若我真交出你们要的东西,你们便放过我们?”   “嘿嘿,那是当然!”依然是那黑衣人回道。   大师姐心中踌躇不定,为了自己和师妹们的性命,她已决定要将地宫入口和钥匙交出,然而她不信任这些人,她怕交出去之后,他们还是会动手杀人灭口。他们已杀了她四个师妹,想必不会介意手中再多几条人命。   大师姐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需先放我的同门离开。”   黑衣人桀桀冷笑:“我想大小姐还没弄清楚状况!你,并没有跟我们谈条件的资格!”   “你知道我是谁?”大师姐反问。   “云渺派掌门之女,云水姝,未来的武林盟主儿媳妇,我们又怎会不知?”黑衣人怪笑。   大师姐,也就是云水姝心底一沉。他们知道她的身份,却还是如此肆无忌惮,果真是一群心狠手辣之徒,她们这一行人的命,只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云水姝推开搀扶着她的师妹,站得笔挺,紧抿双唇道:“你们的话令人无法相信,若不肯同意我的条件,那么我便把地宫入口位置和钥匙一事带到地下,你们也休想得到!”   “你!”黑衣人冷喝一声,忽然注意到身边面具男的手势,他忙敛了情绪道,“既然如此,我们各退一步。你的师妹们我们是不会现在就放走的,只怕她们会回去通风报信。她们留下,由我们的人看着,而你,则跟我们去地宫入口!”   云水姝视线微垂,如今已不能善了,若斗个鱼死网破,只能是她们这边死伤惨重,那领头的面具男武功高深莫测,她根本就连他一个衣角都摸不着,如今也只能暂且先答应下来。   地宫之中机关重重,这面具男武功再高,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她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地宫,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会被地宫机关杀个殆尽,那么她便能得机会逃脱——这亦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好,一言为定!你们不得伤害我的同门!”云水姝道。   赵以澜躲在贺齐身后听着墙角,听到黑衣人揭开大师姐身份的时候强忍着冲动才没有探出头去看。   云渺派掌门与云雨仙的女儿云水姝之名,赵以澜是听过的,她对这个人记忆有些深刻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云水姝是萧逸鸣的未来大嫂,萧逸鸣的兄长萧逸寒定下的未来妻子。云渺派主要在江南省一带活动,总部就在江南省南部的洞庭湖畔,这个门派多招收女弟子,门派中男弟子的数量少之又少,比熊猫还珍贵。   至于那什么地宫,赵以澜以前没听说过,如今听到了也没太大兴趣。云水姝已跟舒断念他们做好了交易,接下来的问题是……她,贺齐,大黄这三个无关人士该怎么办啊?   很快,赵以澜便得知了他们将会被怎么处理……   在搞定了云水姝之后,舒断念的手下们把云水姝的同门一个个都绑起来,关到了屋子里,留下几人看守。   于是,还未被处理的大黄,贺齐以及赵以澜三人就显得尤为醒目。   黑衣人中有一人突然指着贺齐道:“此人便是先前阻挠我之人!”   先前,黑衣人先找到了云渺派几个弟子的位置,本想抓住她们询问,谁知那几人性格那么刚烈,竟拼了个鱼死网破。这一幕被个小乞儿看到,怕麻烦,本想杀人灭口,谁知竟又出现一个云渺派的弟子,放跑了那小乞儿。杀鸡蔫用牛刀,等灭了那云渺派弟子之后,去追杀的不过是个武功普通的黑衣人,谁知竟这样让人钻了空子,小乞儿被人救下。   死人不会开口,为了得到地宫消息,以护法为首的一行人便守在那几具尸体附近,先后等到了赵以澜一行人和云水姝一行人,等跟踪他们摸清他们的落脚处,又迎来了舒断念,他们才有恃无恐地动了手。   那先前跟云水姝谈判的黑衣人护法向舒断念请示:“主上,他们三人该如何处置?”   舒断念淡淡地瞥了过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高大的贺齐,以及似乎因为害怕而躲在贺齐身后的娇小身影。   他收回视线,淡漠地说:“杀了。”   “是,主上!”黑衣人护法领命,立刻抬手示意手下们动手,贺齐一人,还入不了他的法眼,手下们足以对付他。   先前在云水姝和舒断念打起来的时候,大黄早吓得躲到了一旁,如今听说这些黑衣人要杀自己,他吓得连滚带爬跑到贺齐身后,抱着脑袋直喃喃:“我不想死,救救我,神仙姐姐,救救我……”   贺齐双拳紧握,虽身形依然笔挺,但心中一片沉重。他很清楚自己和那面具男之间的差距犹如天渊之别,而他手下的那些人,他一人也对付不了。   眼看着黑衣人们杀气腾腾地围了过来,贺齐小声道:“赵姑娘……不然你还清你的债务,让你的债主放我们一马?”   赵以澜心中天人交战。   她还不想死,当然,只要她用上系统作弊器,肯定是死不了的。然而……那么多好感度啊,抠门如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而且,即便用上好感度兑换轻功丸和内功丸,也不见得能从舒断念手下保住贺齐和大黄的性命。这会儿千面也用不上,她不可能当众变身,而且人家都要杀人灭口了,她再变身有什么用?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暴露自己,那还不如主动点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也不知这么久过去了,舒断念是不是还在找她?没办法,她只能赌一把套套交情了。万一舒断念不念她曾经救过他的旧情,她再浪费好感度拼一拼吧!   “贺镖师,你先退下。”打定主意后,赵以澜拍拍贺齐的肩膀,让他暂且退后。   赵以澜这回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她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入舒断念耳中,令他猛地一怔,随即蓦地回过头来。   赵以澜正好从贺齐身后走出来,几乎跟他印象中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面具之下,他的目光蓦然一凝。   黑衣人们正要动手,便听到两道嗓音喝止他们。   一道来自面前的小丫头,她说:“等一下!”   另一道来自他们身后,属于他们的主上,他冷喝:“住手!”   那小丫头的话可以不听,他们主上的命令谁敢违反?因此众人纷纷住手,退到一旁。   舒断念大踏步往前走来,最后在赵以澜面前停下,看着她沉默。   赵以澜挥了挥手,灿烂一笑:“好久不见。”   舒断念忽然冷哼一声,上前抓起赵以澜,施展轻功离开了这儿。   黑衣人面面相觑,有人询问:“护法,该怎么处置这两人?”   黑衣人护法想了想说:“暂且看管起来。”   看方才那样子,主上跟那小丫头似乎还是旧识?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好对剩下的两人下手。要动手,也得等主上回来再说。   黑衣人们便只是将贺齐和大黄围了起来,警惕地望着二人,而贺齐望了眼舒断念抓着赵以澜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赵姑娘你可要好好还债啊,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赵以澜已经很久没有运用轻功飞檐走壁了,而且对她来说,自己用轻功跑和由别人带着她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恐慌感令她紧紧抱住了她唯一的依靠,直到脚下再次脚踏实地,她才连忙松开舒断念,退后两步看他。   很好,他没有一见面就把她干掉,是个好兆头。   舒断念将赵以澜带到的地方,是一处湖边,此刻夜色已深,路上没什么人在外头乱走,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些许虫鸣鸟叫。   舒断念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他略有些阴沉地看着赵以澜,声音里仿佛也含着冰渣:“你让我找得好辛苦。”   赵以澜嘴角一僵,这时候她也不敢惹怒舒断念,转了话题干笑道:“舒公子,别来无恙啊。你如今看上去可真不错,你爹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吧。”   少年啊,快想起来吧,她可是救了你爹和你的救命恩人啊,不要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呀!   舒断念冷笑一声,又轻轻呼出口气,出口时声音柔软了几分:“既然老天有眼让我再遇上你,这回你别想再逃走了。”他顿了顿,勾唇邪笑,“如今你身上并无内力,别想着反抗我。”   赵以澜心里只想骂娘,果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啊,她可是救了他的人,他也不晓得感恩,不晓得对她客气一点,没事就威胁她……真是太让人想抽他了!   赵以澜脸色一垮,问道:“舒公子,咱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吗?好歹我们也是共患难过的。”   舒断念道:“你别想着再逃,再谈和平相处不迟。”   赵以澜皱了眉头:“你真想让我给你当丫鬟啊?”   舒断念挑眉:“不想当我的丫鬟,你想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   我特么就不想留在你身边好吗!   这个话题有点危险,赵以澜想了想正色道:“当你的护法如何?我内力好用的时候,还是很厉害的。”   舒断念嗤笑一声:“我不需要。”   赵以澜面色颓丧,又听舒断念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两人,是你什么人?”   赵以澜心头一跳,为贺齐和大黄默哀几秒。她之后肯定要想办法从舒断念手中逃走的,她要隐姓埋名很简单,可贺齐和大黄不行啊,跟她遇上,他们俩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她怕说谎被拆穿后会更糟糕,只能老实道:“贺齐是我聘请的镖师,毕竟我的武功时有时无,路上没人保护不安全。大黄是今晚刚救下的,之前我们并未见过。”   舒断念盯着赵以澜道:“你所说可都是真的?若一会儿我问来的答案跟你不同……”   赵以澜连忙说:“我怎么敢骗你呢?我说的都是真的!”   舒断念的脸色忽然一沉:“你骗我的还少么?许都时,那个男人又是谁?”   “哪个?”赵以澜一愣。   舒断念抿了抿唇,讽刺地改口:“哦,我说错了,是两个。一个引我跟天煞楼的对上,另一个将你救走。”   舒断念说的两个男人,指是奚迟和赵以澜变成的牧英。   “他们……”赵以澜叹了口气道:“是我的朋友。毕竟我行走江湖这么久,又乐于助人,交到几个好朋友不奇怪吧?”   舒断念冷声道:“只是朋友?”   赵以澜理所当然道:“当然啊!不然呢?我才十三岁而已,你不要抱着那些龌龊的念头!”   舒断念一噎,他发现他确实总是忽略赵以澜的年纪,她什么时候表现得像是个十三岁的傻丫头了?   如今握着贺齐和大黄两人在手,舒断念也不怕赵以澜跑了,只是威胁道:“我希望你能记住,只要你敢跑,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新交的两个朋友生不如死。”   赵以澜:“……我记住了,我肯定不跑。”   她这乖巧的模样看得舒断念很是舒心。他先前在许都找了赵以澜好几天,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之后,他只能离开许都,将他的父亲埋葬立碑,又回到血翼阁,用他的武功强势收服了所有人,成为血翼阁新的阁主。他并未放弃寻找赵以澜,只是天下之大,要找一个刻意躲他的人太难了,他只能徐徐图之,谁能料到,他竟会在肇州府意外跟她相逢呢?   既然天意让他们相逢,那她便别想再走了。   “过来,我们回去。”舒断念顿了顿,又道,“在外人面前,你跟着别人叫我主上。”   赵以澜憋屈地回:“哦……”   她想,舒断念应该是不想让云水姝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连跟她相认这事都要避开所有人。这么说来,舒断念或许是打算事后放云水姝一马的,若他现在就打算好了要将云水姝灭口,这会儿便不会在意暴露身份。   就算是为了云水姝的小命着想,赵以澜也不敢随意泄露舒断念的身份啊。好歹萧逸鸣跟她认识一场,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萧逸鸣的未来大嫂能平平安安的。   不知是否听出赵以澜语气中的敷衍,舒断念警告地看了过来。   赵以澜立刻乖巧地说:“主上。”   她走近舒断念,见他将面具戴了回去,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刚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被舒断念抱住过来她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这会儿又要让他把自己带回去,多了考虑的时间,尴尬感自然便涌上心头。   舒断念却并未多想,抬手揽住赵以澜的腰,微微提气,人便到了空中。赵以澜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手一圈围住舒断念的腰,免得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   舒断念低头看了眼紧紧依靠在他胸口的赵以澜,面具下忽然勾起一边嘴角。   没一会儿,二人回到那个小院子之中,赵以澜落地后立刻松开舒断念,四下张望,见贺齐和大黄还好好的,这才长舒了口气。   舒断念道:“把那两人关起来。”他指的是贺齐和大黄。   黑衣人护法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在舒断念“关起来”范围的赵以澜,低头应道:“是,主上!”   贺齐看向赵以澜,一脸的求知欲。   赵以澜对贺齐点点头,示意她已搞定一切,让他乖乖听话。   贺齐便束手就擒。   大黄见这些黑衣人只是要绑他而不是杀他,自然配合了许多,乖乖地任由他们将他绑了起来。   舒断念对赵以澜道:“你跟我一道去地宫。”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他不放心。   “好的,主上!”赵以澜极为乖巧。   她忽想起一事,决心争取一下:“主上,出发前咱们能不能吃点肉包?”   舒断念的目光落在赵以澜身上,其他人也奇怪地看着她。这样古怪的要求,任谁听了都要侧目。   赵以澜低了头十分害羞地说:“人家好久没吃肉包了,就想好好吃一顿。”   舒断念好一会儿才回道:“……可以。”   黑衣人护法忍不住又看了赵以澜一眼,敢跟主上提要求还能得到满足的,目前他就只见着这一位,也不知她是主上的什么人?   猜测归猜测,他是绝不敢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的,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以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敬业了,这时候还在想着任务的事。她要是真能让大黄吃肉包吃到饱,没有这个任务的牵挂之后,她的主动性就高很多了……   舒断念吩咐下去后,黑衣人中便有人出去弄肉包了。毕竟天色已晚,也不知他们会去哪儿弄肉包……   赵以澜坐在贺齐和大黄身边,他们几人还在院子之中,而其余黑衣人进进出出,正在为去地宫做准备。   贺齐小声道:“赵姑娘,地宫……是什么地方?会不会很危险?”   “我也不知道。”赵以澜一脸无奈:“再危险,我也得去啊。”   贺齐道:“赵姑娘,你这债……还得如何了?”他实在看不透如今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赵以澜盯着贺齐看了半晌,直看得后者额头冷汗直冒,才幽幽地说:“贺镖师,我可是为了你才不得不妥协的啊。其实我是个武林高手,想要走随时都能走,可你武功太差,为了你的安全,我只得委屈求全,你瞧瞧,我对你好吧?”   贺齐原本正在心里吐槽武林高手个鬼啊,一抬眼却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站在赵以澜身后,虽看不到表情,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令人骇然的气息,那种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杀气宛若实质,他顿时脸色大变。   赵以澜看到贺齐的表情就知道要遭,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是不是应当减免点护镖的费用?”   身后那可怕的气息顿时一弱,赵以澜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她真是太机智了! 第41章 编   因为赵以澜的话, 贺齐提起的心顿时放下,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这一路跟赵姑娘出来后就没有消停过,可真是太刺激了……   “当、当然可以……”贺齐紧张地说, “赵姑娘看多少合适就多少吧……”   赵以澜笑颜如花:“贺镖师你可真是个好人!”   贺齐双眼呆滞, 他能不当个好人么?没见那个恐怖的面具男人正盯着呢吗?!   赵以澜回头,像是才发现舒断念的存在,惊讶道:“主上,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是我要的肉包来啦?”   舒断念好一会儿才说:“……尚未。”   闻言赵以澜一脸失望:“哦……”她瞥了大黄一眼,只希望一会儿大黄能有胃口吃肉包吃到饱吧……   “你跟我过来。”舒断念转身,并不担心赵以澜不跟上自己。   赵以澜对贺齐比了个你放心的眼神, 便转身跟了上去。   贺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 赵姑娘是不会有啥生命危险的, 倒霉的只会是他啊。真是造孽……   赵以澜跟着舒断念走到一个屋子里, 里头关着的人是云水姝。   舒断念道:“搜她身。”   赵以澜看看面色复杂却不吭一声的云水姝,心里微叹,认命说道:“是, 主上。”   舒断念忽而阴森一笑:“仔细着些, 若有什么东西遗漏了……”   赵以澜打了个寒颤, 忙道:“主上请放心,我会很仔细的!”   舒断念就端坐在一旁,赵以澜用眼神给了云水姝一个歉意,便从头开始搜身。云水姝容貌美丽清冷, 身材也是姣好多姿,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虽同为女性,赵以澜依然有些不好意思,脸忍不住有点红。   云水姝看了眼坐镇的舒断念,面上带着屈辱的神色,紧紧闭上双眼,不言不语。她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也跟那面具男人是一伙的,她有很多话想要质问她,然而那面具男在场,她只得紧闭双唇。   因为舒断念在一旁看着,赵以澜搜身搜得很仔细,从云水姝身上搜出一些银票,碎银,不知什么用途的丹药,小匕首,绣帕之类的东西。她将所有搜出来的东西捧到舒断念跟前:“主上,她身上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舒断念瞥了一眼说:“其他都放下,银票归你了。”   赵以澜愣了愣。   舒断念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你不是很爱财?”   赵以澜觉得这话说得也没错,谁会嫌钱多啊?可把从云水姝身上搜刮来的银票转头就据为己有,不就是在明抢吗?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的银子都是正路来的,哪能做这种事啊!   “多谢主上赏赐……”说归说,赵以澜还是客客气气地收了下来,舒断念给她的东西,她敢不收吗?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先记下多少银票,今后还回云水姝。   舒断念又重新让手下进来看好云水姝,示意赵以澜跟上后便走了出去。   他走到另一个屋子里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赵以澜道:“把你身上的东西也掏出来。”   赵以澜:“……”他想干什么!   她身上带的东西不多,反正有银子,什么买不到?然而让她心中紧张的是,这会儿她作为百晓生时得到的玉佩和两千两银票都在身上,虽然估计舒断念也不会知道“百晓生”和顾志谦的事,然而让舒断念看到了,她难免要解释,更何况今后舒断念也不是没有机会得知“百晓生”一事,到时候他回想起今日看到的东西,只怕就会怀疑了啊。她和“百晓生”有关联的事,最好不要有人知道。那一回她虽然以百晓生的身份装成她的朋友去找过贺齐,可当时她并未自报家门,而贺齐不是江湖人,将来再次看到她的百晓生脸认出她的可能性十分之低。   万般思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赵以澜抱紧胸口一脸戒备地看着舒断念:“主上,你要做什么?我的银子都是我自己的!”   既然他觉得她爱财,那她就给他一个爱财到底的印象。   舒断念嗤笑道:“谁看得上你的那点银子?”   赵以澜表情依然戒备:“真的?”   舒断念道:“我爹留给我多少东西,我想你应当还未忘记。”   赵以澜当然不会忘记,那个藏宝洞之中满地金银珠宝的画面,她觉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舒断念,慢慢从身上掏东西。一条随身携带的锦帕,她无聊时曾经在上头绣过一个“澜”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毕竟是自己做的,她就一直保存着。还有另外两块,一块绣着“赵”,一块绣着“以”,组合成她的名字,她轮流带在身上。说起来,她的行李都还在马车上,而马车停在了发现云渺派四名弟子尸体的院子附近,也不知能不能找回来。除了锦帕,还有一些碎银,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舒断念抬了抬眼:“就这些?”   赵以澜看着舒断念毫不心虚地说:“就这些。”   玉佩和那两千两银票,她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她就不信舒断念还能搜她身!   令赵以澜有悲有喜的是,舒断念并未再追问,反而注意起她的那条锦帕上。   他两根手指拎着锦帕,目光从“澜”字上面扫过,哂笑:“真难看。”   好看难看关你什么事哦!   赵以澜心里早已对舒断念怒目而视,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主上说得对。我这就拿回去藏好,免得污了主上的眼睛……”   舒断念把锦帕往桌上一丢:“知道就好,快收回去,太丑。”   赵以澜一脸憋屈地收回了自己东西,恭敬地说:“主上,我出去看看肉包来了没有……”   “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句句不离肉包?”舒断念语气十分嫌弃。   赵以澜道:“主上你是没饿过,当你饿了几天几夜,那肉包便是最美味的东西,给琼浆玉液都不换。”   舒断念有些讶然,他爹是血翼阁阁主,他自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自然不知饿上几天几夜是个什么滋味。面具下的目光惊异中似又带了一丝怜悯,是他疏忽了,赵以澜才几岁,独自闯荡江湖又怎么会一直顺遂?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你先去吧。”舒断念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软化。   赵以澜便将“其实我也没饿过,但我能理解,我就是单纯爱吃肉包”这话吞了回去,转身走出屋子。   这一出来,赵以澜便发现贺齐家的马车竟然就在院子里,大概是舒断念手下的人驾过来的吧。而先前出发去找肉包的黑衣人,也已经回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香喷喷的一大袋子肉包。   赵以澜看到肉包如同看到了黄金,立刻冲过去接过肉包,结果对方手一松,低估了肉包重量的她就差点没抓住那一大袋肉包,好在人家眼疾手快托了一把,才没有让肉包惨烈牺牲。   “谢谢你啊小哥哥。”虽然看不到这个黑衣人的脸,赵以澜还是冲对方甜甜一笑。   那黑衣人似乎愣了愣,这才低声道:“客气了,姑娘。”   在黑衣人的帮助下,赵以澜把肉包提到贺齐和大黄面前,又哀求地看向那黑衣人:“小哥哥,能不能先替他们解绑?这样也不方便吃呢。”   黑衣人为难道:“这……”   赵以澜道:“他们一个没武功,一个武功差得很,松绑了也逃不掉的,而且有武功盖世的小哥哥在一旁看着,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武功差得很”的贺齐眼观鼻鼻观心,不是说他,不是说他,反正不是在说他……   大黄早就盯着肉包眼睛发直了,鼻腔不停涌入肉包的香味,他腹中的馋虫一个个跑出来作怪,惹得他不断分泌着口水。   赵以澜说得很有道理,黑衣人其实是认同她观点的,然而没有主上的命令,他可不敢轻易替人松绑。因此他摇头道:“若非主上下令,我等不敢松绑。”   赵以澜泫然欲泣地看着这黑衣人:“真不能通融一番吗?主上现在又不会知道……”   “本座不会知道什么?”这声音毫无疑问来自神出鬼没的舒断念,夜色中他的面具显得更为狰狞。   黑衣人吓得立刻跪下,不敢再多说。   赵以澜顿了几秒,肃然道:“主上不会知道,包括我在内的您的属下们对您有多敬畏,有多忠心。”   若非舒断念在场,那黑衣人非要给赵以澜竖一个大拇指不可。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果然他娘说得对,越是漂亮的女人,便越是危险。   即便明知道赵以澜是在胡说八道,她的话依然令舒断念十分愉悦,他说:“暂且替他们松绑。”   这话是对那黑衣人说的,他愣了愣忙道:“是,主上!”   赵以澜顿时明白过来,舒断念估计是听到了她和这位黑衣小哥哥的全部对话,然而看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跟她计较,果然还是她的马屁拍对了吧?说起来也真是的,他这才几岁,就这么爱听人恭维他,迟早要被人的口蜜腹剑给麻痹了,被人背叛陷害而不自知吧!   然而这些事就轮不到她操心了……   贺齐和大黄很快就被松了绑,面对一大袋子肉包,贺齐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如今身陷囹圄,还不知有没有命逃出去,他实在吃不下啊。   毕竟赵以澜说过自己爱肉包,这种时候便自然抓起一个一脸幸福地放进嘴里,还催促贺齐:“贺镖师,你快吃啊,愣着做什么?吃了这顿还不知有没有下顿呢,就别矜持了。”   贺齐:“……”他这不是矜持好吗!而且吃了这顿不知有没有下顿是什么意思?不要吓他好不好?   大黄就单纯得多,见赵以澜吃的开心,便也一手一个,抓起还热乎的肉包一脸满足地大吃特吃起来。   赵以澜吃了一个就发现,这肉包应当不是新鲜做的,这么点时间也来不及。估计就是哪个包子铺白日里卖剩下的,然后舒断念的手下或许是去威逼利诱了一番,深更半夜把人家老板叫起来把肉包热一热就拿来了吧,不然哪有这么快。   赵以澜意思意思吃了两个就饱了,随即便满脸慈爱地看着大黄狼吞虎咽地吃肉包,不停地说:“吃慢点,小心别噎着了。”   贺齐正拿着一个肉包吃,见到赵以澜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恶寒,若非岁数不对,他会觉得大黄是赵姑娘的儿子的!   好一会儿之后,大黄捂着肚子一脸满足地看着赵以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吃得好饱啊,谢谢神仙姐姐,我、我一直都想像今天一样吃肉包吃到饱……”   赵以澜笑得高深莫测:“我还要谢谢你呀。”   大黄果真一脸莫名。   而此刻系统面板已经更新。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4;好感度:21)   任务目标:大黄(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吃肉包吃到饱。   系统商城   看到21点好感度,赵以澜有种自己变成了富翁的错觉。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并未立即公布下一个任务,她还处于舒断念的控制之下,什么任务都是浮云啊!   这边吃完了肉包,那边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赵以澜和已经被重新捆绑好的贺齐和大黄依依惜别,跟随舒断念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城中虽然不实行宵禁,然而城门这会儿还关着,舒断念带人到城门不远处等着,所有人就地休息,等清晨城门一开便立即出城。   这一行只有舒断念坐着一辆马车,云水姝自然也被安排在了马车之中,赵以澜倒是觉得这样很好,有个云水姝在,她不用单独面对舒断念,放松不少。   大家各自休息,天亮之时,马车缓缓随着开启的城门驶了出去,原本做黑衣人打扮的一队人,各个骑在马上,露出了各自的容貌,免得惹人怀疑,不过并未让云水姝看到。   这一队人行得很快,一路往云水姝指引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顾府,给顾志谦请安的顾许和崔颖也得知了赵以澜已于昨夜不告而别的事。   顾志谦和顾许对赵以澜的印象不深,不过因为崔颖的关系才将赵以澜当贵客对待,因此对于她的离去并无太大感觉。   然而崔颖不同。   崔颖是赵以澜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平日里她跟赵以澜插科打诨,时不时出言嘲讽,可内心里,她是真正将赵以澜当做了救命恩人来看待的。这几个月来,因有赵以澜的陪伴,前途似乎一片光明,赵以澜帮助她实现了看似不可能实现的心愿,给了她的未来一个无限的可能。   她隐约是明白离别迟早要来到的,只是从未想过离别竟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当顾许询问呆怔的崔颖在烦恼何事时,崔颖展颜一笑:“我只是在想,今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以澜。”   顾许虽对赵以澜的印象不算深刻,但此刻还是顺着崔颖的话说了一句:“相逢总有时。”   崔颖释然道:“也是,总有一日,我定能再见以澜。”   另一边,车队离开肇州府之后,随行的人便都戴上了斗笠遮掩面容。   作为人质的云水姝自然情绪不高,除了必要的话,多余的话是一句都不说。赵以澜折腾了一宿也没怎么好好睡,这会儿靠在马车壁上半梦半醒,很是难受。   午间,车队停下进食,处理内务,赵以澜带着云水姝去解决个人问题,虽说暂时躲开了舒断念的视线,却不敢趁机跑。   这儿已经是荒郊野岭,也不知山中有什么毒蛇猛兽,她可不想刚出狼口又入虎穴。更何况,舒断念又不傻,若她没有及时回去,他肯定会来追踪她的,她怎么逃得掉?还有贺齐和大黄在舒断念的手下控制之下,她能跑得过舒断念回去救人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她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啊!   以及,目前还有个云水姝,若有机会,她希望连她一块儿救了。   沉默着解决各自问题之后,云水姝忽然开口:“你为何会助纣为虐?我观你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赵以澜一愣,随即都要热泪盈眶了:“云姐姐,你真是太懂我了!”   这回轮到云水姝怔住,她以为赵以澜会哀哀诉说什么苦衷,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反应。   “你……”云水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以澜抹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眼泪的眼睛道:“云姐姐,我是真的很冤啊。之前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跟贺镖师是无意间救下大黄,才在他的请求下去看看救他的女子是否平安,哪里晓得会被你误会呢?至于后来遇到这个面具男人,就更是要抹一把辛酸泪了。我先前跟他结了仇,他这人很是变态,最喜欢让他的仇人为他做牛做马,叫他‘主上’,以此得到满足。贺镖师和大黄都在他手里,我也是没办法啊……”   云水姝皱眉听着赵以澜的哭诉,问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又是如何得罪了他?况且,我看他对你十分纵容,并不像你所说的这般与你有仇。”说到底,她并不完全相信赵以澜的话,她自己有眼睛,会自己判断。   赵以澜有些扭捏,似乎不太好意思说:“这个,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云水姝皱眉。   赵以澜点点头:“我怕若我说出我跟他结仇的原因,他要杀我灭口的!”   云水姝看赵以澜说得认真,禁不住也严肃起来,她低声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保证你说的话只到我为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真的?”赵以澜似乎仍然有些怀疑,但神情间已动摇。   云水姝淡淡道:“我是云渺派掌门之女,是未来的云渺派掌门,我不会拿自己的声名开玩笑。你若不肯说出真相,我也无法信任你。”   赵以澜似乎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凑近了云水姝小声说:“那我便说了,云姐姐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呀。”   “一定。”云水姝郑重道。   赵以澜低声道:“其实……我是撞见那面具男人有很特殊的性癖好!”   “什么?”云水姝对于“性癖好”这个词很莫名。   赵以澜解释道:“就是说,他很喜欢在房事上玩些花样,鞭打,滴蜡,捆绑……无所不用。”   云水姝虽然是个侠女,除了武功之外的其他方面好歹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养大的,赵以澜所说的这些,于她来说是最肮脏不堪的东西,她忍不住红了脸,觉得又惊讶又恶心。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云水姝皱眉道:“等等,若你撞见了这些,他为何不干脆杀你灭口?”   赵以澜叹了口气,目光悠远:“那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亲妹妹。”   云水姝顿时了然:“爱屋及乌。”   然而赵以澜接下来的解释注定要毁掉云水姝的三观,只见赵以澜目光复杂地看着云水姝道:“他对他的亲妹妹抱着不伦之情,他无法对他亲妹妹下手,便只能用残忍的手段折磨其他女人。我长得很像他亲妹妹,他才会手软放过我,只是……”她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只怕不知什么时候,他便会将我当做他妹妹的替代品了啊……”   赵以澜的话自然让云水姝震惊得双眼发直,等稍稍回过神来,她心中忍不住对赵以澜升起一丝同情,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可怜,竟遇到这样变态的男人! 第42章 磨镜之好   一般小说影视作品中, 总是会有说别人坏话却被人当场逮住的套路,因此赵以澜编排舒断念时虽十分认真,却还是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外界,她跟云水姝说话时压低了嗓音, 周围又相对空旷, 舒断念若出现,她立刻就能发现,因此并不怕他偷听到她的那些个话——他要是得知她背地里是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的,非弄死她不可。   见云水姝已经信了七八分,赵以澜忙又愁眉苦脸地叮嘱道:“云姐姐,听到此处你应当明白我先前的顾虑了吧?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天理难容,若那面具男晓得我竟敢将此事告知他人, 我只怕下一秒便要被他杀死泄愤了啊!”   对于云水姝来说, 赵以澜的话确实是“惊世骇俗”, 见她这恐慌的模样,云水姝肃然道:“赵姑娘请放心,我既然已答应你, 便不会食言。”   赵以澜一脸感激:“多谢云姐姐!”   云水姝跟她有共同的敌人, 如此一来, 之后也能互相照看,逃离舒断念便更为容易一些。关于如何从舒断念手中逃离,并且还要他不去伤害贺齐等人,她心中有个隐约的想法, 然而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她得到了地宫之后再审时度势,寻一个可行之法。   或许是信任度高了,云水姝也略略说了些自己的想法:“天阳地宫危险重重,想必机关不断,九死一生,到时候我们必定能趁着那面具人疲于奔命之时找到机会逃走。”   赵以澜点点头,有些隐忧并未说出口。地宫里机关多的话,舒断念是疲于奔命了,她们俩也不见得能好啊,说不定还是先死的那一批炮灰……不管了,一切都只能等到时候再看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赵以澜和云水姝不敢再耽搁,准备回去车队。   赵以澜和云水姝二人都不是舒断念能完全信任的对象,因此虽因性别的关系暂时让二人离开视线,却时刻注意着这边,只要有一丝不对劲,他便会察觉。为了降低她们逃跑的可能,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脚镣,将云水姝拷上,令她只能小步走。   戴着脚铐走路毕竟不便,云水姝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踉跄,走在她身边的赵以澜见状,忙伸手抓她,这一抓,便把自己搭上了,二人双双倒地。   因两人离开的时间过久,舒断念慢慢踱过来,站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他看到山坡下,赵以澜趴在云水姝身上。   两人正唇贴唇。   眼前的一幕对舒断念来说相当陌生,他先是感到茫然,毕竟磨镜之好在大梁并不多见——当然哪个朝代都不多见。随即,他心中涌上震惊和愤怒,提气冲去,瞬息间便来到二人身边,抬手将赵以澜的衣领一提。   “你们在做什么?!”他阴森森地问。   赵以澜踉跄在地上站稳,唇上仿佛还残留着云水姝双唇的柔软触感,她呆呆地看着舒断念,双眼猛地瞪大:“我……不小心摔了……”   她居然亲了一个姑娘!天啊啊啊!她可是笔直笔直的直女啊,居然亲了一个姑娘!   云水姝慢慢从地上爬起,面上也带着一丝茫然,面颊飞霞,低了头不敢看人,羞窘得很,心里又有些恐慌。   她的心跳得很快,这面具男对赵姑娘别有企图,见到这意外的一幕,只怕会暴跳如雷吧!   隔着面具赵以澜都能感觉到舒断念那杀人的目光,她只觉得欲哭无泪。   舒断念似咬着牙道:“不小心?”   他来得晚,只看到二人躺地上那一幕,并没有看到她们摔倒的模样,因此对于赵以澜的话是将信将疑。   赵以澜就差赌咒发誓了:“对啊,不信你问云姐姐!她被脚铐绊了一下,差点摔了,我拉了她一下才会……”   “云姐姐?”舒断念对赵以澜对云水姝的亲密称呼相当不满。   赵以澜真要哭了:“云水姝云水姝,我就随便那么一叫!”   舒断念盯着赵以澜看了半晌,抓着她手腕往前走去,又回头冷冷地看云水姝:“跟上。”   赵以澜只觉得舒断念抓着自己手腕的位置特别紧,都有些疼了,却只能干忍着,憋屈地跟上他的脚步。   这种乌龙事件是她想发生的吗?她也很绝望啊!   她回头看一眼云水姝,后者正低头慢慢跟在后头,刚才的乌龙事件对她似也有所打击。她一收回视线,就见面前一张放大的面具,阴森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你在看什么?”   赵以澜说:“……怕她跑了。”   舒断念冷哼一声,倒是不再说什么。   再度踏上归途时,舒断念和赵以澜依然坐进马车之中,然而云水姝却被舒断念丢给了他一个手下骑马带着。   赵以澜缩在马车一角,心里特别怜悯云水姝和她自己,却也对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   傍晚,在山林间颠簸了许久之后,大路到了尽头,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   赵以澜在马车上时不愿意面对舒断念,因此起先是装睡,装着装着真睡着了,这会儿精神还不错。   她下了车四下走动,舒展在马车上坐太久僵硬了的四肢。因要开始徒步,要有所取舍地带上一些东西,黑衣人们安静又忙碌,只有赵以澜最闲,还有空暇观察四周。   舒断念总共带了十个人,包括那个护法。那护法身形特别纤细,因此即便他蒙着面,赵以澜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还有那个帮她去找肉包的小哥哥,有一双意外清澈的眼睛,因此她也能透过他的面罩认出他来。其余人她就分辨不清了。   在马背上坐了许久,云水姝面露疲惫,坐在一旁休息,她是俘虏,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也不需要她准备什么东西带上。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一行十三人继续上路。   云水姝走在前头带路,身后是舒断念带着赵以澜,其后才是黑衣人们。一路寂静无声,大概走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黑,队伍才停下。   赵以澜苦着脸一屁股坐下,她娇嫩的脚底都走出了水泡,这会儿痛得不行,还只能憋着,这儿又没有她可以撒娇的对象。要是在许都家中,她还能跟素衣卖卖萌,叫叫苦。   “就在前面的山脚下。”云水姝道。   地宫入口已近在眼前,片刻之后他们便能到达。   赵以澜心中也不禁升起些许激动和好奇,地宫之中,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稍作休整后所有人又继续上路。   赵以澜忍痛继续往前,片刻之后,一行人在一棵三四人合抱都不一定抱得过来的参天大树旁停下。   “入口……应当就在这附近。”云水姝四下张望。   舒断念便下令,让所有人散开去寻找入口。   赵以澜觉得“所有人”并不包括自己,就很自觉地靠坐在树下,看着他们忙碌。   许久之后,所有人都一无所获。   云水姝被带到舒断念跟前,他冷冷质问道:“你该不会带我们到了完全不对的地儿吧?”   云水姝虽不想将地宫这等好地方让给这变态神秘的男人,可如今被人俘虏,自然是保全性命更要紧,在地宫一事上她并未说谎,闻言亦是冷声道:“我的同门还在你手中,又怎会骗你?”   “找不到地宫入口,我留你也没什么用。”舒断念话音极冷。他本就不怎么喜欢云水姝,先前路上又发生了赵以澜那件事,他对云水姝就更是不喜,这会自然就借题发挥了。   云水姝心中一紧,她茫然四顾,这儿便是她所得知的地宫入口,可怎会找不到呢?   眼看着舒断念要对云水姝不利,赵以澜忍不住紧张起来,连忙道:“主上,云水姝也不过就是得到地宫消息之人,她并未来过,找不到也是正常……”   舒断念冷飕飕地看向赵以澜。她居然还为云水姝说话?他顿时真正起了杀心,云水姝这人,他不想留了。   赵以澜瑟缩了一下,若不能找到地宫入口,云水姝只怕要被迁怒,还没进地宫呢,云水姝可不能出事!   赵以澜忽然啊了一声,一脸疑惑地说:“主上,入口会不会在树下?”   这地儿唯一醒目的就是她先前靠坐的那棵参天大树,实在可疑。   舒断念还未开口,他身边的护法便道:“树下已找过,并无可疑之处。”   赵以澜的目光却落在那棵树上并未移开。这棵树的根系相对发达,有小部分裸露在外。先前是她懒得思考,这会儿细细想来,最有可能的还是这棵树。按照传说,这地宫是数百年前所造,那时候这棵树应该还小,这会儿长大了,将地宫入口遮住了也不是不可能。   赵以澜道:“露在外头的树根下有没有找过?”   答案自然是没有。   于是,在舒断念的示意下,护法又带着几个人沿着树围一点点摸索排查。片刻之后,护法惊喜道:“主上,找到了!”   舒断念眉头一挑,复杂的目光看向赵以澜,半晌道:“澜儿真是聪慧。”   赵以澜无视了他的称呼,呵呵干笑:“我也是乱猜的。”   “乱猜?”舒断念讽刺一笑,不再多话,提步走过去。   赵以澜连忙跟上。   因为到处挖坑,这棵可怜的大树周围已是一片狼藉。护法找到的,是埋藏在一处根系下的石质平板,上头压着它的根系都被斩断丢到一旁,才堪堪露出它的真容来。那是两个手掌长宽的平板,竟然可以平行推开,里头藏着个奇怪的六边形孔洞。   舒断念给了护法一个眼神,后者便从怀里掏出之前云水姝主动上交的地宫钥匙。那是一个六边形的石柱,周边布满了花纹沟壑,十分精致。   护法将这六边形钥匙插入那六边形孔洞,顺时针转了半圈便听到咔哒一声。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片刻之后,距离众人十来米远的位置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条通往下方的地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地宫。   下地宫时候,众人的顺序便变了,走在前头的是护法,赵以澜走在队伍中间,舒断念在她面前。云水姝走在队伍最后。   天色已暗,火把照亮了地宫入口的一小片位置,然而前方却黑黢黢的,犹如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众人谨慎地往前走,入口很快便被抛到了后头。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幽幽的如同鬼火,若不是此刻人多,着实吓人。   这是一道很长的走廊,空气新鲜,石壁干燥,摸上去有淡淡的凹凸感,冷冰冰的似乎在警告不速之客。   一段路后,赵以澜忽觉扶着墙壁的手一松,手掌下方的石壁被她轻轻一碰便向内陷落,毫无准备的她猛地坠入黑暗之中,石壁合拢,将她的尖叫吞没。   走在赵以澜前方的舒断念反应虽快,等他转过身来时却只看到石壁合拢的一幕,再用手去推,却推不开了。   “澜儿!”他恼恨地在石壁上拍了一掌,不过震碎了些许石头渣而已,他面色阴沉,思索片刻后道:“继续前进!”他相信,他会在地宫内部找到她的。   赵以澜在跌入石壁之后便不断下落,比过山车还刺激,等终于脚踏实地,她才扶着墙壁站起来,腿都有些发软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好像只有些擦伤,并不严重。   周围一片漆黑,赵以澜扶着墙壁不敢乱动,片刻后她想起来,跌进来的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脱离舒断念的掌控,自由了?   虽说跟她一开始的设想不同,被机关害到的人是她而不是舒断念,但从结果上来说,她确实跟舒断念分开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里是地宫,前方不知道有多少机关危险在等着她,她觉得她一个没武功的弱女子,可能会死得特别快吧……   下一秒,赵以澜听到周围传来嘶嘶的声音,空气中似乎有一阵阵难闻的腥臭味。   不、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当撑在墙壁上的手被什么滑腻腻的东西碰到后,赵以澜再也绷不住,面色剧变,拔腿就跑。   蛇、蛇蛇啊啊啊啊—— 第43章 地宫   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前方有微弱的白光,就像是引路明灯,指引着赵以澜前进的方向。她跟普通人一样,对蛇这种生物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一路跑得飞快, 脚下时不时踩到什么圆滚滚又滑溜溜的东西,只要不摔倒,她都当不知道那是什么,踉跄着往前,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激烈的心跳声陪伴着她。   前方那微弱的白光越来越亮,赵以澜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从黑暗撞入光明中。   这是一个很大的洞穴,可能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穹顶状的洞穴顶部布满了样子奇形怪状的矿石, 正发出盈盈白光, 将洞穴照亮。   赵以澜回头看去,她出来的地方是个方形走廊,黑洞洞的, 嘶嘶声十分清晰, 隐约能看到长条状的东西在里头蠕动, 十分吓人。   她打了个寒颤,连忙又退开几步。   她正想收回视线,却发现通道边缘被柔光照亮的部分有一处质地跟周围的不同,方才让她踉跄了一下就是那块略微凸起的东西。   她迟疑片刻, 小心翼翼地靠近,双眼紧盯着明暗交界处,深怕会有蛇从黑暗中窜出来。她跑了一路,踩了一路,竟然没有被一条蛇咬到,也算是奇迹了。   见里头的蛇都没什么反应,赵以澜心头稍微放松,蹲下,用衣袖擦去那块略凸起的东西上的灰尘,露出下头的文字来。   这个架空世界的文字跟赵以澜所在世界的古代差不多,她差不多能认个大概,只见这隐藏在地上的石碑写道:   能从此通道进入地宫的皆为有缘之人,无论朋友是正是邪,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皆可随意处置地宫中之物。只是切记,大殿正中的夜明珠万万不可移动,如若不然地宫将彻底封死,并放出护宫大蟒。   赵以澜将这石碑看了两遍,终于明白她这是走了狗屎运,居然不用走机关就能轻易到达地宫核心位置!她本来还以为蛇之后,自己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可怕的机关呢。这么说来,那些通道中的蛇不咬她,也是有原因的了。   短暂的惊喜过后,赵以澜忍不住开始担心舒断念和云水姝等人。他们应该在她不见后就发现了,然而这会儿还没有跟来,可见那机关有问题,说不定开过一次后就没办法再开了,因此舒断念他们只能从正门走,过关斩将。   她深吸了口气,这会儿掉头回去也不现实,他们或许早往深处走来找她了,她还不如在这里等着他们,同时向系统祈祷他们能平安。   赵以澜转过身,面前这个洞穴的布局令人惊叹。   洞穴正中央是一个直径在六十米左右的石柱,石柱和她所站地面之间隔着一道深涧,下方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底。两个方向各有一道石桥连接石柱和周围一圈环形地面,石桥只有不到一米宽,细细的相当吓人。   赵以澜沿着边缘走了一圈,来到那石桥前,抬眸看向石柱中央。那儿矗立着一座小宫殿,此刻大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然而赵以澜很清楚,各种珍宝都在里头!   赵以澜站了会儿,对小宫殿里头东西的好奇超过了对未知的恐惧。既然她走的是捷径,石碑上又是那些话,那么她现在过去应当没有危险才对。   反正待着也无聊,赵以澜决定小小地冒一下险。宫殿里若有什么好东西,她最好在舒断念他们来之前据为己有……   赵以澜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上那道狭窄的石桥。她不过是不慎瞥了瞥下方,就觉得双腿发软,吓得赶紧趴了下去。重心降低后赵以澜总算觉得安全感回来了些,干脆四肢并用向前爬去。石桥不长,也就十米的样子,她很快便爬到了对面。   赵以澜并没有立刻走进小宫殿内,她绕着小宫殿转了一圈,又观察了石柱四周和对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进来的那个通道,而当她转到另一个方向时,便看到有三个通道等距排列着,她猜舒断念他们应当会从这三个通道中的一个出来。   看过一圈后,赵以澜推开小宫殿的侧门,慢慢走了进去。   里头很宽敞,大殿很高,足有七八米,正中央突兀地矗立着一个一人高的柱子,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柱子顶部闪闪发亮。   赵以澜十分谨慎地绕着这根柱子走,生怕自己的呼吸重一点那夜明珠就滚落下来引发地宫封闭。前方是一大排架子,最左边的是一排放书的架子,其余的架子则放满了奇珍异宝。   赵以澜不由自主的将舒鼎天那藏宝洞跟这儿进行对比,这里显得干净整洁多了,还分门别类地放置,真是太贴心了……   奇珍异宝对赵以澜来说就等于银子,因此她兴趣不大,直接走到第一排架子前,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架子上的书本。这些书大部分是武功秘籍,也有一些文学孤本,摆放得整整齐齐,页面微微有些发黄,大约是做过防腐处理,并未烂成灰烬。   赵以澜对文学孤本没兴趣,翻的最多的还是武功秘籍,这些武功秘籍来自各门各派,修习方法也是千奇百怪,有说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有说练功前必须散尽自身内力的,有说练此功必须保证童子之身的……真是无奇不有。   翻看了会儿,赵以澜忽然发现一本封面上写着《般若心经》的武功秘籍,这是本内功心法类的秘籍,从入门到精通只要三年,可以说是速成了,这么好的东西必然有副作用,那就是用这个方法练成的内力就像是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时灵时不灵,真倒霉起来可能会死在一个小喽啰手下。   可赵以澜抓着这本书就像是找到宝贝一样。   这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吗?别人怕内功时灵时不灵,她不怕啊!内功不灵又有必要的时候,她还能拿内功丸挡一挡呢,根本就不怕!   赵以澜粗略地翻了遍《般若心经》,这书对她来说稍有些深奥,她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研究,弄清楚意思了再练,否则要是走火入魔,就太得不偿失了。   她正要把秘籍放进怀里,忽然又想起那本练功前需要散尽自身内力的秘籍,忙去翻找出来,一起收藏好。奚迟内力尽失,练这个正正好呀。她出来得已经够久,这都半年了,还不知素衣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呢,该回去了。等摆脱了舒断念,她就立刻回许都去。   赵以澜拿好秘籍便走出小宫殿,有些忧愁地看向那连在一起的三个通道。   她在想,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假装自己被机关吞没后就死了?她先前想到的办法,就是死遁。而现在,似乎正是个好机会,她跟他们分开了,他们又不可能得知她经历过什么,她要是一直不出现,不就可以当她是死的了?   如今的问题是,正中央的小宫殿是绝不能躲的,空荡荡的也没地方让她躲。而她来的那个通道,她也没什么勇气摸黑原路返回——既然石碑上说她是有缘人,想来应该是能原路安全返回的——然而光想象那条通道里的无数蛇类她就全身都泛起鸡皮疙瘩,宁愿跟舒断念正面刚她也不愿意去面对黑暗中隐藏着的滑溜溜的蛇啊!   况且,她也不能置云水姝于不顾,她还欠萧逸鸣人情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未来大嫂身陷囹圄而袖手旁观。   因此,结论便是,她不能在舒断念来之前死遁。   不过,死遁这招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只有死遁,才能保证舒断念不会在她消失后对贺齐他们不利。人一旦死了,在他人心里的形象自然会拔高,连带着也会对相关人士更宽容些,最好她还是为帮舒断念而“死”的,舒断念总归会有所触动,然后放过云水姝,贺齐和大黄的吧?   赵以澜并没有再上石桥,而是绕着外面这个圈边走边观察,将地形都记在心里,说不定待会儿用得上。   走到那三个通道前时,赵以澜忽然仰头看向头顶。这个地宫也不知存在多久了,人工光源也维持不了太久,洞顶的那些矿石,应该是一种带放射性的萤石……   赵以澜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咔哒声,随后人声陡然传入她耳中,她蓦地转身看向那三个通道最右边的那个,很快便看到一个黑衣人狼狈又戒备地走出来。看到外头有人站着,他一惊,再仔细看去,顿时惊呼道:“赵姑娘!”   黑衣人身后蓦地窜出个影子,飘落到赵以澜跟前,面具后的双眼紧盯着她,上下打量着她。   “你可有受伤?”舒断念沉声问。   赵以澜刚要回答,便见舒断念身上的黑衣破了好几处,左手正往下滴着血。她往后望去,通道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却只剩下了四个黑衣人以及同样受了伤的云水姝。   虽然千方百计想要逃离舒断念,然而赵以澜却从没有真正讨厌过舒断念。或许是因为他岁数小身世可怜,或许是因为他从不曾真正伤害过她,或许是因为他救过她……因此此刻见他身上染血,她也有些不忍,忙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   舒断念满不在乎地说:“小伤而已。”   赵以澜低头看着他那还在流血的手臂,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虽然她并不晕血,然而看到血还是不太舒服。   舒断念道:“你怎么早我们一步到了这儿?”   他注意到那小宫殿,便明白目的地到了。   赵以澜盯着他的手臂回道:“我不小心掉进机关里头后就沿着通道一直走,走到头就到了这里……”她实在憋不住了,话都没说完便催促道,“你赶紧把你的伤包扎一下吧,小心失血过多。”   舒断念盯着赵以澜看了会儿,抬起手臂:“你来。”   赵以澜一怔,也没拒绝,舒断念身上有伤药,但没有干净的棉布,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征用她自己那条锦帕,替他上了药包扎好。   舒断念盯着手臂伤处的那个蝴蝶结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移开了视线。   赵以澜处理好了他的伤,便忙跑到云水姝身边。云水姝的脚镣已经被取下,大概是路上机关太多,方便她躲吧。云水姝衣服破了几处,擦伤不少,倒是没受什么重伤。   赵以澜扫视了一圈,黑衣人之中她能认出来的只有护法和那个替她弄包子的小哥哥,如今护法还在,那小哥哥却不见了。   她不太甘心地问了一句:“其他人呢?”   云水姝叹息着摇摇头。虽说她确实抱着让机关拖累面具人的念头,然而真见那么多人在机关面前如同蝼蚁般毫无抵抗之力,她也难免心生怅然。这与敌我无关,而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   云水姝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调息的舒断念,低声道:“这一路走来,那人首当其冲,大多数机关都被他强行破开,若非如此,只怕我也到不了这里。”   然而即便如此,师妹们的仇她却是一定要报的。   赵以澜也顺着云水姝的视线看向舒断念,他的身量比之前更加纤长,浑身上下却充满了气势,令人不敢小看。就像是他的那些个手下们,他年龄不够大又如何,还不是把他们驯服得服服帖帖?   赵以澜没有接话,舒断念继承了他爹的内力,身上自有几分傲气,冲在前头也不难理解。   短暂的休整后,舒断念示意护法几人在外头等候,自己起身,向石桥走去,刚走出几步,他又转头看赵以澜:“你跟我进去。”   赵以澜连忙跟上,走出一段路后小声问他:“主上,得到宝藏之后,你准备如何处置云水姝?”   黑衣人和云水姝都离得挺远,不太听得清二人的谈话。   舒断念脚步都没停一下:“你想说什么?”   赵以澜道:“其实……我突然想起来云水姝的未来小叔曾经对我有恩,你能不能放她一马?”   舒断念将“云水姝的未来小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脸色顿时冷下来:“你说萧逸鸣?”   赵以澜也不提许都城外的事,就拿她刚到这个时代那天的事说事:“那天我被个纨绔子弟骚扰,当时我刚好没内力,是萧逸鸣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我还没来得及还。”赵以澜说得似真似假,却又情真意切。大体上反正是差不多的嘛,就是细节有点差别,她这也不全然算是撒谎嘛……   舒断念沉吟。   赵以澜继续道:“你如今戴着面具,她不知你是何人,放过她也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得饶人处且饶人……”   舒断念冷哼一声:“我会怕云渺派?”   赵以澜忙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敌人这东西,能少一个就是一个,不然总有人在旁边等着捅你刀子,就算对方微不足道,也很烦的嘛。”   舒断念悠悠道:“按你的意思,我该杀人灭口才对。”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赵以澜连忙否认,“真不能看在我们从前交情的份上,放过她?”   她想起了自己怀里的那本秘籍,等她练成了武功,看舒断念还能不能再在她面前这么拽!   “呵,你之前不是躲我躲得很利索?你我之间,哪有什么交情。”舒断念冷笑。   赵以澜一噎,讷讷道:“主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那些小事了吧……”   舒断念瞥她一眼:“若你答应今后再不跑了,我便放过她。”   “我答应你!”赵以澜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郑重道。她不跑,她就装死……   舒断念这才满意,点头道:“此事一了,我便放过她。”   此刻二人已走到小宫殿门口,舒断念随口问道:“你可进来过?”   赵以澜承认道:“我好奇,便进来看过,不过没敢乱碰。”这里头灰尘已经积了一层,她进入的痕迹根本没办法掩盖,扯谎可不是明智之举,好在她拿书之后又做过一定伪装,将原本上下册叠在一起的分开放置,以补足她拿走书后的空缺,他应当不会发现她动过那上面的书。   说话间,二人已进入小宫殿之中,舒断念环视一圈,模样镇定。   赵以澜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舒断念为了这地宫也算费了不少力气,可找到地方了却也不见他有多激动。   他是为了这个地宫中的各种珍宝,还是别有目的?   赵以澜正在思考,便见舒断念迈步走向放书的架子,视线扫了一圈后,拿了左下角的一小册书。   赵以澜看了一眼,那书的名字叫《天命·卷三》,作者武岳。她又找了一下,卷一和卷二似乎并不在这里。   舒断念将这册书放到怀中,转头就见赵以澜眼神里充满好奇却又忍着不问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问道:“你想知道我为何来找这本书?”   赵以澜立即摇头:“不想。”知道得多就死得快,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无知是福啊……就算真想知道,她也宁愿去问系统,只有她知道自己知道才安全啊!   舒断念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我偏要说给你听。”   赵以澜立刻捂着耳朵跑开:“我什么都听不到!”   舒断念:“……”   舒断念最终还是没能跟赵以澜说这本书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他将其他人叫进来,让他们收拾地宫中的珍宝,准备撤离了。这一趟来他达到了目的,却也折了好几个人。   赵以澜在一旁看得相当肉痛,按照那块石碑的说法,这地宫里的东西本来都是她这个有缘人的呢,可现在……舒断念这个强盗,已经抢走她两个藏宝洞了!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在护法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赵以澜在肉疼,舒断念站一旁看着,无人看管的云水姝就趁着众人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的时候,走到大殿中央石柱边,抬手猛地将夜明珠取了下来!   地宫一阵轻微震荡,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赵以澜猛然回头,见云水姝手里拿着夜明珠,顿时心一凉。她、她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取下这颗夜明珠,整个地宫便要被封死了!   远处的轰鸣声令人不安,舒断念盯着云水姝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云水姝退后一步,表情有些恍惚:“原来……那块石碑上说的都是真的……”   赵以澜心底一沉,云水姝竟是看到那块石碑才决定这么做的!   轰隆声已然停下,外头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一切都是众人的错觉似的。护法飞快地掠出去,又很快回来,额头冷汗直冒:“主上,这地宫已被封死!”   舒断念眸色一厉,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闪烁,似是当场要将云水姝斩于剑下!   赵以澜慌忙上前阻拦:“等等!主上,你答应过我放过她的!”   舒断念身上满是杀气,阴森地说:“那时她可尚未作出如此自掘坟墓之事!”   赵以澜冷汗直冒,对于云水姝的做法,她自然也觉得有些不豫,不过,因为她之前注意到一点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的事,明白如今也不算绝路,因此并没有舒断念这么愤怒。   “主上!地宫虽封死,却也不是没可能离开。”赵以澜连忙飞快地说道,“可能要费心思找一找,但却不是绝路!”   舒断念声音寒冷:“你别为她开脱,让开!”   赵以澜道:“主上!你先别冲动,地宫封死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地宫封闭之后,将会有一条巨蟒出现,与其此刻便杀了云水姝,不如留她下来也好当做个战力!”   “巨蟒?”护法惊呼道。   赵以澜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大。可能有……”她先在胸口比了个网球大小,想了想可能太乐观,又比了个篮球大小,“我觉得可能有这么大,一口气吞一个人肯定没问题!”   在场无论能不能看到脸色的人,脸都白了。 第44章 救人而死   “我想, 那巨蟒要苏醒过来,或许还要一些时间,我们说不定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找到出路!”赵以澜飞快道。   舒断念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皱眉:“你想到了什么?”   赵以澜道:“首先, 这地宫空气清新, 可见并不密封,有流通通道。其次,大家看上面。”   赵以澜领着所有人走出小宫殿,指着头顶的萤石说:“这些萤石,需要白日吸收阳光,到了晚上才会发出光芒, 它们此刻是亮的,就说明白日里, 有阳光照射进来。”   这是赵以澜后来观察洞顶萤石的时候想到的一点。其实, 小宫殿里的那颗夜明珠就是磨圆了的萤石罢了, 它的发光原理也很简单,在日光持续照射下,萤石中某些成分的外层电子吸收能量后发生跃迁, 由低能态变成高能态, 而一旦到了黑暗环境下, 电子又重新由高能态恢复到低能态,这一过程中放出能量,从而发光。   吸收一天的阳光能持续发光多久赵以澜也不清楚,但绝对无法持久, 她很肯定,这个数百年前的地宫一到白天定是有阳光照进来给这些萤石充能,因此它才能在晚上给这座地宫照明。   说起来,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太阳能应用了……   赵以澜说完,护法将信将疑:“赵姑娘,你所说的可是真的?我听到的怎么和你所说的不同?”   赵以澜懒得听他废话,十分干脆地说:“你听到的是假的。”她说的才是后人研究出来的真理,护法听到的绝对是邪典!   护法:“……”凭什么啊!   护法看向舒断念,后者神色复杂地看向赵以澜。   赵以澜又道:“若是白日里,我们只要顺着阳光便能找到出口,而现在,我们只能慢慢找了——不过一定要快,巨蟒不知何时就会出现了。”   舒断念沉吟片刻,想到赵以澜似乎云游四海见多识广,便决定信她一回,说道:“立刻散开,寻找出口!”   赵以澜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往上看!”   既然舒断念下令了,他的手下自然不敢违背,再加上被暂时放过的云水姝,所有人都各自选了个方向四散开来。赵以澜抬头看着晃得她眼花的萤石顶有些伤感,光源在上头,看过去太刺眼,很难找到隐藏在期间的口子。   “赵姑娘……”云水姝不知何时来到赵以澜身边,面露歉意地看着她。   赵以澜转头看她,并没有立刻开口。老实说她对云水姝不可能没有怨念,好好的夺宝游戏被玩成了密室逃生,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   云水姝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她从小享受着优越的生活,很少有如此窘迫的时候。被困在这里的这么多人之中,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赵以澜,而其他人,都是害死她同门的杀人凶手。刚才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有多想就按照石碑上所说移开了那颗夜明珠。那一刻,她是快意的,又是后悔的。她是想让那面具人和他的手下付出代价,却也不想连累无辜。   “赵姑娘,对不住。”云水姝咬着下唇道,“我当时并未多想……我也不想的。”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云姐姐,快去找出口吧。等我们都安然出去了再说这些不迟。”   云水姝沉默着点点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找了还不到五分钟,赵以澜就把系统面板调了出来。若还有时间,她不介意一点点花时间去寻找,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等到第二天早上,阳光一射进来,出路在哪儿一目了然。然而一条巨蟒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她实在没时间——   地宫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赵以澜吓得慌忙回头,在看清那边的情形时瞳孔蓦地一缩。   另一面,舒断念的一个手下正被一条巨蟒缠住身子,赵以澜先前还是太乐观了,那巨蟒比狂蟒之灾里的蟒蛇都大,将他们这些闯入的人类衬托得就像是小人国里的缩小版小人儿,它的躯干看上去又粗又硬,像根铁柱子似的,令人一望便心生恐惧。   舒断念的手下被巨蟒紧紧缠绕着,他身上的骨头一寸寸被碾碎,口中不断喷出鲜血,很快便歪头断了气,然而那巨蟒却还在用力,直到将那人的骨头生生弄得全碎,这才将他抛到一旁。它像是正在用餐的贵妇,优雅地转过头来盯着周围的其他人,猩红的双眼中似乎闪烁着残暴的凶光。   所有人都脚底一凉,身形僵硬,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在它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第一个行动的人是舒断念,他如影子般飘到巨蟒右侧,长剑刺向它的身躯,谁知它的皮却像是铠甲一样坚硬,长剑跟它相撞后发出金石相碰撞的清脆声响,便被弹开了,它那银白色的躯干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舒断念眼神一凝,手上挽了个剑花,攻向巨蟒的七寸之处。   这巨蟒虽庞大,身姿却很灵活,且智力不低,一眼便看穿了舒断念的目的,撩起钢铁般的尾巴凶狠地向他砸过去。   舒断念无奈,只能收剑后跳,又重新换了个角度再度攻击。   一人一蛇如此你来我往了十来个回合,巨蟒渐渐占了上风。   这时候,舒断念的另外几个手下也陆续到达,从旁协助,帮舒断念掠阵。   赵以澜双眼紧盯着眼前这一幕,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是不是应该吃一颗内力丸上前帮忙?不然若舒断念败下阵来,他们其他人估计都是给巨蟒当晚餐的份。可她光有内力没有武功招式,不会外家功法,怎么打巨蟒?说不定还是给舒断念添乱呢。   一人一蛇的战场正在扩大,赵以澜和云水姝边围观边移动,避开巨蟒的攻击范围。   云水姝看着这一幕,心中亦在天人交战。她应当上前助力的,然而那人是她的仇人,她实在不愿意帮他。可若是任由他这个在场武功最高的被巨蟒杀死,接下来便轮到她和赵姑娘了。   就在云水姝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舒断念一剑刺入巨蟒的眼睛,它的身子一阵剧烈的扭曲,显然被激怒了,攻击的声势愈发浩大。这样导致的后果是,原本并不在战场范围内的云水姝和赵以澜二人也被战场边缘扫到——巨蟒的尾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抽向赵以澜二人。   赵以澜的反应速度没那么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巨蟒的尾巴恶狠狠地砸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拍成一块薄饼。然而,在那尾巴碰到她之前,云水姝忽然一把推开她,自己承受了那尾巴凶狠的一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赵以澜被推开后直接跌倒,巨蟒那满是腥气的尾巴就从她头顶上方甩过,激起的风吹动了她额前的刘海。她呆了呆才看向倒在一旁的人,连忙手脚并用爬过去。   “云姐姐,你、你怎么样了?”赵以澜紧握双拳,一双杏眼紧张地盯着云水姝苍白的面庞。   云水姝咳出一口血,面上却是清丽的笑:“赵姑娘,真的很抱歉,便让我一命还一命吧。”   赵以澜道:“什么一命还一命!你可得活下来!我先前忘记说了,我跟萧逸鸣有过几面之缘,若他的未来嫂子为救我而死,我将来怎么再面对他?”   云水姝笑了笑:“原来你是逸鸣的朋友……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他可还好?”   赵以澜道:“我上回见他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一切都好。”   云水姝道:“那就好。”她咳嗽了两声,又吐出几口血来。   赵以澜记得小宫殿的那些架子上有一些灵丹妙药,其中或许有能救云水姝一命的药。只是她也记得很清楚,某些金银珠宝舒断念没要,可架子上珍藏着的丹药,他是一颗都没有落下,都让护法收拾了。   赵以澜将云水姝扶到最边上的墙壁让她靠好,叮嘱道:“云姐姐,你不要乱动,也不要睡着,我去给你找药,你会没事的。”   云水姝并不抱太大希望,却还是笑道:“谢,谢谢,有劳了……”   赵以澜起身,一边调出系统面板分别兑换了一颗轻功丸和内功丸。   服下两颗药丸,确认起效之后,她飞快冲上前去,对着那巨蟒便拍了一掌。   一甲子的内力可不是盖的,巨蟒立刻被打退了几米,随后双眼紧盯着赵以澜这个目前对它来说最大的威胁。   赵以澜顿时觉得脊背一凉,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舒断念怒喝一声:“你过来做什么!”   他当然看得出来赵以澜恢复了她的内力,可他清楚,她根本就不会武功,那一身内力拿来吓吓不知情的人可以,却骗不过只会攻击的畜生!如今她引起了那巨蟒的注意,它只怕会盯着她攻击!   赵以澜道:“我内力恢复了,来帮个忙——”   她猛地跳开,好在她系统赐予她的轻功相当卓绝,巨蟒根本就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她还顺道又给了那巨蟒一掌。可惜这巨蟒也不知多少年才长成这副模样,皮糙肉厚得狠,她那一甲子的内力打上去也只是将它逼退而已,似乎并未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你赶紧走,不要拖后腿!”舒断念飞跃到赵以澜身前,又一剑刺向巨蟒的七寸之处,谁知还是被它避开。   赵以澜抽空说道:“我会尽量不拖后腿的……主上,你们有没有疗伤圣药?刚才云水姝为了救我被巨蟒打中受了重伤,我怕她挺不过去。”   为了让赵以澜赶快脱离战场,舒断念半句话没多说,直接对护法下令:“陈护法,给她!”   旁边陈护法和两外两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傻了,说好的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柔弱少女呢?她的武功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听自家主上命令,陈护法立刻回过神来,翻找出一枚丹药,似乎有些不舍地递给飞奔到他身边的赵以澜。   赵以澜接过药立刻跑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云水姝身边,将丹药给她服下。没一会儿,云水姝的气息稳定下来,看来这明显过期了数百年的丹药还有点用……   赵以澜见云水姝状态稍稍稳定之后便又重回战场。   此刻,陈护法几人身上都受了不少伤,有一人甚至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唯有舒断念一人还在勉力支撑着,可巨蟒仿佛不知疲倦,舒断念再厉害内力也有限,落败不过在片刻之间。   “你怎么又回来了?”舒断念抽空厉喝一声。   赵以澜没有回他,目光在如今巨蟒的位置和一旁她先前注意到的一处位置转了转,心头顿时涌上一个大胆的想法。   之前她不是一直想要死遁吗?眼前正有一个机会摆放在她面前,就看她能不能抓住了!   赵以澜飞身上前,而就在这个时候,舒断念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形一滞,此刻巨蟒的尾巴已到了他面门。他双眼猛地睁大,正以为自己这回要死在此地时,却见个娇小的身影闯入他和巨蟒之间,抬手一挥,一股柔劲将他推开。   是赵以澜!   赵以澜救下舒断念后自然就得直面巨蟒的尾巴,她并不害怕,任由它将她卷起——她先前已经做过那么多次实验,她的内力完全能震开巨蟒——与此同时,她手上用力往地上一拍,就像是因为武功不熟练而无意间拍出来的一般。   纠缠在一起的一人一蛇便一道向侧旁飞去,而侧旁,便是小宫殿所在石柱边的那一圈深涧。一人一蛇便这么缠绕着,落了下去。   “澜儿!”舒断念惊呼一声,扑到石壁边缘时,却只能看到巨蟒的一个隐约的轮廓,很快连那轮廓都看不到了。许久之后,下方传来噗的一声巨响,是重物狠狠落地的声音,甚至带起了一阵回声。然而下方实在太深了,什么都看不到。   陈护法走到舒断念身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主上并未正面说过赵姑娘是他什么人,然而从两人的相处来看,二人的关系定不一般。如今赵姑娘为救主上而与巨蟒同归于尽,也不知主上会不会伤心?   “主上……”   陈护法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一道劲风打开,同时响起的是舒断念那冰冷的声音:“闭嘴。”   陈护法浑身一颤,不敢再开口。主上过去收服他们所用的手段他如今可还历历在目,此刻他自然是紧闭双唇,不敢再造次。   舒断念站在石壁边,呆呆地看着黑洞洞的下方。   太黑,又太深,什么都看不到。   如今距离找到赵以澜不过才一日光景,她怎么就能再次消失在他面前?而这次,还是永别,今后他将再也看不到那个神秘的女孩了。她明明答应过他不逃走的,却还是离开了。   舒断念在石壁旁站了许久,他的手下谁也不敢上前去催促他。   云水姝渐渐清醒过来,她捂着胸口慢慢起身,有些茫然地揉了揉太阳穴。她还记得昏迷前,她替赵以澜挡了巨蟒的一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未曾想,却还能再醒过来。   她茫然四顾,巨蟒不见了,周围一片安静。   连赵姑娘都不见了。   云水姝慢慢走到舒断念身后,问道:“赵姑娘呢?”   舒断念没有理会她。   “赵姑娘呢?”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云水姝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舒断念终于慢慢转过身来,他冷眼看着云水姝,有种要将她刺个对穿的冲动。然而,他还记得,赵以澜之前拼了命的想要留她一命,所以今日他不会杀她。   他忽然笑了起来:“她,为我而死了。”   没人看到他面具后的笑有多难看。他很清楚,赵以澜从过去到现在,都想着要逃离他的身边,今日她终于成功了。   “什么!”云水姝面色剧变,“她……”   她咬着下唇垂下视线,忍不住咳嗽起来,还受着伤的身子根本禁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情绪变化,她半跪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赵以澜这个小女孩,真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小女孩了,神秘,成熟,冷静又狡黠。短短一日的相处,她却深信,今后她将一辈子记住这个叫做赵以澜的女孩。   她忽然抬头看向舒断念,冷笑:“我很高兴,她终于能远远地逃开了。”   她话音刚落,便被舒断念一掌打开。   “我答应澜儿不杀你,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若你再多说一句,便是澜儿的面子也不管用。”舒断念冷声道。   云水姝捂着胸口,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她为赵以澜感到不值。那样一个女孩儿,本来拥有更好的人生,如今却葬身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宫。是她的错,她恨自己,也是眼前这面具人的错,他不该囚禁她,不该带赵以澜来这里。   “赵姑娘的面子?没想到你对一个替身也这么好。”云水姝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她知道的,这种时候她应该闭嘴,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要伤害眼前的面具人,她想要伤害自己。   石壁下方,躲在凹槽处偷偷听墙角的赵以澜听到这儿不禁心里发出“卧槽”的呼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里是先前赵以澜观察到的一处向内凹陷的石壁,距离上面大概有五六米的样子,她跟巨蟒一起落下之后,便给了巨蟒一掌,借着反作用力落到了这里,迅速躲到最深处。   如此一来,假死完成,谁都会以为她跟巨蟒一起掉到下面摔死了。而有了她救下舒断念的这一个恩情,她想云水姝,贺齐和大黄等人应该都不会有事的。   一开始事情确实就像是她料想的那样,舒断念打算放过云水姝了,可没想到,云水姝竟然会提起她先前给她编的那些话!   赵以澜先是一阵惊慌,随即忽然想到,她在舒断念那儿是“死”了啊!那她还怕啥?不怕他秋后算账!她只要小心点,以后别以赵以澜的面貌再遇到他就好……不过万一,万一她真那么倒霉,她也有后招,就说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就好……反正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知道她今天是在死遁!   替身二字果然引起了舒断念的注意,他皱眉:“什么替身?”   云水姝讽刺一笑:“你又何必再伪装呢?你对你妹妹的感情,你把赵姑娘当做你妹妹替身的事,我都知道了。怎么,你打算杀人灭口吗?”   舒断念一时沉默,忽然想起那一回面对追杀,赵以澜出现救下他父子时,说自己是什么银月婆婆……她天生长了张胡说八道的嘴。   若她还活着,他定要因她编排自己而好好惩罚她。   若她还活着……他便由得她如何编排他。   舒断念冷淡地说:“本座没有妹妹。你被澜儿骗了,她最擅长的,便是胡说八道。”   云水姝愣住,舒断念此刻却已去指挥陈护法继续寻找出路了。   云水姝呆呆看着那面具人,很快又收回视线。   赵姑娘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若真如赵姑娘所说,听到她的话,那面具人应当恼羞成怒杀了她才对,可那面具人却如此冷淡,那么说来,赵姑娘果真是在骗她了?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赵姑娘一直在尝试挽救她的性命,方才迷迷糊糊之间,她也知道给她喂下救命药的人是赵姑娘……当初,她为何要编那些话来骗她呢?赵姑娘明明对她并没有恶意。   云水姝想不明白,她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如今早已不在了。 第45章 郑若兰   赵以澜将自己缩成一团, 小心听着外头的动静。舒断念领着人寻找着出路,没了巨蟒的威胁,不一会儿便寻到了。   云水姝也被舒断念让人带了出去,不久之后, 地宫里一片寂静, 除了赵以澜之外再没有一个人。   赵以澜的武功还未过有效期,她用系统所赐的深厚内功,将自己的手插入岩壁,慢慢攀援上去,等回到了上头,她呈大字型躺在地上, 长长地叹出口气。   许久之后,赵以澜起身, 恋恋不舍地看向石柱上的小宫殿。方才跟巨蟒的搏斗并未影响到它, 如今它还巍峨地矗立在那儿, 如同数百年间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古朴冷傲。   里头还有舒断念和他的手下带不走的不少金银财宝,赵以澜很心动, 然而她不敢拿。她怕不久之后舒断念会再带人回来取, 若发现少了, 她诈死的事说不定会暴露呢……还是算了,反正她身上银子多,又有可持续性赚钱手段,不要为了这些蝇头小利断送了自己的未来比较好啊!   赵以澜先前判断过舒断念他们找到的出路方向, 很快便寻到了。出路在两块不规则的大萤石之间,若非眼睛够尖,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地宫顶部距离地面超过二十五米,就算有这条出路,一般武林人士只怕也上不去,只能望洋兴叹。舒断念武功卓绝,先飞身上去后又寻了绳子过来放下,让其余人得以借助绳子往上爬。如今绳子还在,赵以澜自然没有放弃享受这好处,运用轻功,再借助绳子,轻轻松松便爬到了顶部。   探出头去之前,她先安静地待了会儿,确定外头没人才翻身出去。若是舒断念几人还在附近,她这本该死透的人突然出去,就太尴尬了……   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赵以澜身上的武功已经到了消失的时限,她转头四顾,周围黑漆漆的实在吓人。好在很快她就注意到了远处那棵他们找到机关的大树,以它为坐标,原路返回。   一边走赵以澜一边在心里抱怨,为什么要把地宫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呢?现在她得先走出这段小路,到他们先前放下马车马匹的地方,然后再返回肇州府去——猜测归猜测,她总得确认贺齐和大黄果真没事才安心啊。   花了跟原来差不多的时间,赵以澜总算在东方露出鱼肚白之前到了下车换双腿走路的地方。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因为回来的人少,还留了好几匹马在那儿没人骑。   赵以澜不会骑马。   意识到这个悲伤的事实,赵以澜慢慢挪过去,在这几匹马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才选中一匹最温顺的,拉着马头跟它交流感情讲道理:“你好,可爱的小马,我将会是你未来的主人,有我这样一个集美貌与金钱和才华于一身的主人,你有没有觉得很荣幸呢?你看你一身黑,正所谓乌云翻墨未遮山,我就叫你小黑吧!小黑,接下来,你主子我得回肇州府去,然而我不会骑马,你看能不能打个商量,你跑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把我颠下来?”   小黑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赵以澜的话,打了个响鼻。   赵以澜欣喜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请你吃最美味最美味的草料!”   话虽如此,在爬到小黑背上的时候,赵以澜始终提心吊胆,生怕它把自己甩下去。在真正开始骑马回城之前,她准备先自学一下该怎么骑马。如今没有手机,她也没办法搜索如何骑马,只好自己慢慢摸索了。   大概半小时后,稍微把握了些许诀窍的赵以澜再也等不及了,驱使着身下的黑马,向来路回去。   想想自己这张脸太招摇,回肇州府说不定会碰上舒断念,风险太大,赵以澜决定换一张脸。目前她已经用过牧英和百晓生的脸,再用就会便宜一些,但牧英的脸舒断念见过,而且和舒断念还结过梁子,自然不能用,百晓生的脸贺齐见过,在肇州府里又跟顾志谦有关联,她早就说过走了,此刻再出现总有些不便。   最后看了眼自己还剩15点的好感度,赵以澜咬咬牙给自己弄了一张新的脸。在外行动还是男人比较方便,她便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新人设,名叫赵昊,是明教的一名小喽啰,身上武功一般般。她本来想叫赵日天的,觉得这样的名字比较霸气,可想想她这没有武功的身体根本配不上那么霸气的名字,只好将日天合并为昊,谦虚一点。赵昊的脸平平无奇,就像是路上每天都会见到的那种普通人,身形也不如牧英一般健壮,而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类型,不太会让人产生压迫感。   因为骑马这事毕竟是自学的,赵以澜很怕自己会摔下去,骑马的速度自然就很慢,好不容易支撑到官道上,她边慢慢操纵着黑马前行,边注意着四周,好不容易看到一辆马车到来,她立刻跳下马上前拦截。   因赵以澜在对方离得有一段距离便出手拦截,那马车并未受惊,驾马的车夫看了眼赵以澜,远远地停下,转头对着车里人说道:“小姐,有人劫道。”   赵以澜听到这个就不干了,她一个良民,凭什么被误会成劫道的啊!   “小姐,请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赵以澜一脸正气。   车夫低头,似乎在听着什么,距离太远,又隔着一道布帘,赵以澜听不到里面的小姐说了些什么。不过在知道马车里是个小姐之后,赵以澜就知道她搭便车的想法是没戏了,谁叫她如今是个男人呢?   她在对方再说什么之前扬声道:“我本来是想搭个车的,可既然车里是位小姐,我也不会再提出这般无理要求。抱歉,几位请吧。”   里头传出一个柔和的女声:“壮士的马可是有何不妥?”   毕竟赵以澜身边明明有一匹马却还要搭顺风车,可见不是她人有问题,就是马有问题。   赵以澜坦然道:“马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我不会骑。”   车内一阵沉默,大概车内的人在想,既然不会骑,为何又会带着马出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莫非先前都是牵着马走的?   车夫又低声说了几句,他在外头,看到过赵以澜从马上突然跳下来,因此对她的话存了分疑惑。   马车内的小姐又轻笑着说道:“既然壮士不会骑马,又想搭车,便上来吧。”   这回轮到赵以澜迟疑了:“这……男女授受不亲,只怕不妥吧?”   那小姐又咯咯笑起来:“江湖儿女,又何必在乎这些小节?壮士上来便是。”   赵以澜不敢上,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她有经验,她之前做任务,可不就是抱着不良居心接近任务目标的么?如今虽然是她主动开口跟人家搭讪的,可对方的表现也实在是太奇怪了,让人觉得是在引人进入陷阱啊……   赵以澜觉得没有马车可搭大不了就牵着小黑走一会儿,总比莫名其妙陷入危险之中的好。   “多谢小姐好意,我心领了。”赵以澜道,“只是我大老粗一个,难免会冲撞小姐,还是算了吧。”   马车内的小姐似乎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既如此……壮士,我们后会有期。”   在车内小姐的示意之下,马车继续前进,赵以澜也拉过自己的马,准备再上马。   总觉得这马车里的人有点怪怪的。马车里的那位小姐面对她的态度算是最奇怪的,其次她好像没听到里头有丫鬟的声音啊,既然是个坐马车出来的小姐,身边怎么能不带一个丫鬟呢?而那位小姐还自称什么江湖儿女,谁家好好的江湖儿女坐马车啊,太矫情了……她还是远离些比较好啊。   就在这时,赵以澜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一查看便发现了新出的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4;好感度:10)   任务目标:郑若兰(青城派帮主之女,距离:北方8米。)   目标愿望:摆脱控制,恢复自由。   系统商城   赵以澜呆了呆,在看到系统面板上显示的距离正在逐渐加大之后,她才意识到,她这个新的任务目标,居然就是刚才的那位小姐!   未及多想,赵以澜一转身大声道:“哎那位小姐,那个我改变主意了,能不能稍我一程啊?”   马车蓦然地停下,车里传出那位郑若兰小姐娇嫩的声音:“那么壮士,请上车吧。”   赵以澜牵着马快步来到马车边,将自己的马交给车夫,把缰绳递过去时,她发现那车夫的手挺白,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车夫长得眉清目秀。车里这位郑若兰小姐毕竟是一个帮派的小姐,虽然那个帮派是个她都没听说过的小帮派,可该有的派头还是有的,连带着普通的车夫都长这么精致。   她觉得这位小姐说不定是个颜控,可惜了,她没把自己的脸弄成个大帅哥,不然要接近对方估计会更容易些。   对于所谓的“摆脱控制,恢复自由”,赵以澜心里闪过几个想法。听这个小姐几次回答那泰然自若的声音,显然并不是被车夫劫持了,那么问题肯定比普通的劫持要严重得多,她得离近了才能套出真实情况。虽说刚拒绝上车转头就又改口了还挺尴尬的,但为了任务,这点脸皮算什么!   赵以澜弯腰进入马车内,刚要再说上几句客套话,就被里头人的模样惊得呆了呆。   只见一个大约十八岁左右的妙龄女子正斜躺在马车中的软垫上,单车支撑着下巴,黑如墨的长发垂下,有几率缠绕在她露出半截的藕色手臂上,性感又引人堕落。她有着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双眼里仿佛坠着璀璨的星河,灿烂多姿。   赵以澜内心是个女人,可如今身体是男的,看到这一幕不禁呆住,连忙就要退出去:“抱歉,我还是去外头跟车夫一起待着吧。”   如果运气好,她说不定还能从车夫那边探听出点消息。   郑若兰却说:“壮士跑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笑了笑,眉目间风情无限,“来这儿坐下吧。”   马车启动,赵以澜呆了会儿,只好在马车进门处缩着坐。   看这郑若兰的模样,怎么好像在勾引她?不太像良家妇女,至少得是个人妻吧?可系统只说她是青城派帮主之女,并未提及她是否嫁人……唉,该不会她如今是个寡妇,正如饥似渴的时候吧?可摆脱控制是怎么回事?寡妇门前是非多,难道青城派帮主之女的身份没能帮她解决困难么?   赵以澜脑洞大开,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又一场狗血的爱恨情仇,心里直叹气。这个要怎么办啊?总不能直接把郑若兰带走吧?   “不知壮士该如何称呼?”郑若兰巧笑倩兮,“我叫何枫晚,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枫晚。”   赵以澜知道对方用的是个假名,她也不在意,她已经用过很多个假名了,今后用的假名只怕还会更多。她拱手道:“何小姐好,我叫赵昊,昊天的昊。”   赵以澜这时候突然想到,先前车夫好像是叫她小姐的,也就是说,郑若兰其实未婚?   “赵大侠……”郑若兰轻笑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会骑马却在管道上牵着马的呢,赵大侠可真是与众不同。”   赵以澜正色道:“因为这马是我路边捡的。有好几匹呢,可我只有一个人,也用不着那么多马,就只捡了这一匹,本想着路上练一练说不定能练成,可惜我太驽钝,死活练不成啊,让小姐见笑了。不知小姐要去何处啊?”   郑若兰捂嘴笑道:“我正要去肇州府,有些事要做。”   她说得不清不楚,赵以澜却也不好多问,她也笑道:“正好啊,那就麻烦何小姐送我一程了。”   说完赵以澜觉得有点不舒服,“送一程”这种说法太像是给自己立flag了,有点悬啊……   “赵大侠也正要到肇州府去?”郑若兰问道。   赵以澜道:“我正在云游四海,去哪儿都无所谓,既然何小姐正好要去肇州府,我听闻肇州府人杰地灵,乃是江南最值得一去之处,正好去瞧瞧。”   “也是,肇州府是个好地方,我也是心向往之,如今才会慕名前来。”郑若兰笑道。   赵以澜露出些许好奇和疑惑的神情:“不知何小姐从何而来?如今路上虽太平,然而何小姐孤身跋涉,毕竟不太妥当啊。”   郑若兰抿唇笑道:“有劳赵大侠关心,我家车夫有一身好功夫,倒是不怕宵小。”   赵以澜忍不住腹诽,就算你家车夫不怕宵小,可你这随便把人——还是一个男人——请上马车的举动,也太招人惦记了吧……   这时,外头车夫道:“小姐,有人劫道。”   赵以澜:“……”车夫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话了啊!   郑若兰也是微微一怔,她转向赵以澜,笑道:“不知赵大侠可否帮我去瞧瞧?”   赵以澜如今毕竟是个男人,自然只能肩负起保护弱女子的职责,她掀开车帘走出去,就见路上马车前面的路面上倒着一个人。那人趴着,从身形看应该是个男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却并不褴褛。   看赵以澜出来,那车夫稍稍让开一点,好让她下车。   赵以澜跳下马车,慢慢挪过去,走到那人面前推了推他:“你没事吧?”   原本静静趴着的人突然呻吟起来:“哎哟真是疼死老子了,你是怎么驾车的?!”   赵以澜的手被人狠狠抓住,她只觉荒谬——她这是遇到古代碰瓷的了?   赵以澜看看距离这里足有五六米的马车,冷着脸粗声粗气地说:“小样儿,碰瓷碰到小爷头上来了?赶紧给小爷起开,小爷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可你若是不识相,便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赵以澜对上那人的脸,咧嘴恶狠狠地笑了。   那人一个激灵,知道碰上硬茬了,连忙翻身而起退到一旁,连连点头哈腰地道歉:“是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别跟小的计较,就把小的当做一个屁给放了吧!”   赵以澜站起身,矜持地点点头:“看在你真心悔改的份上,小爷便饶过你了,还不快滚?”   那人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赵以澜转头回到马车上坐好,马车继续前进,郑若兰一脸感激地笑道:“多亏了赵大侠,不然我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赵以澜道:“想必没有我,何小姐的车夫也能解决这些小货色,让何小姐看笑话了。”   郑若兰道:“哪里,我可要好好谢谢赵大侠……”她说着,给赵以澜抛了个媚眼。   赵以澜作为一个纯种直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急忙扭头躲开了郑若兰的目光。啊啊啊,看来郑若兰果真居心不良啊,让她上车就是为了勾引她吧!可她现在长得也不好看啊,郑若兰又看上她哪一点了?而且,说好的被控制呢?还能这么愉快地勾引人,怎么看都没有被控制吧?   ——难道说,郑若兰是被控制着去勾引男人?   真相还隐藏在云雾之中,赵以澜恨不得直接抓着郑若兰的衣领问她你究竟是怎么被控制的,告诉我啊,我帮你啊!   可理智战胜了冲动,赵以澜重拾耐心,稳稳地坐着,似乎并未被郑若兰的媚眼影响到。   郑若兰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赵以澜脸上转了转,忽然低笑一声:“没想到赵大侠不但有着一身侠骨,还是个正人君子呢!”   她这话听起来似乎带着些许讽刺,又好像是真诚的赞叹,赵以澜听不出来,正要转回视线去看个真切,却发现马车里一直萦绕的香气陡然靠近。   郑若兰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赵大侠,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没有魅力呢。”   赵以澜一惊,刚要躲开,郑若兰却已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脖子,仰头妖媚地看她。   居然被一个女人勾引加调戏了!   赵以澜脑子里好像有一整个交响乐队在演奏,瞪大眼见鬼似的看着郑若兰那过近的脸,连忙要推开她时,忽然发觉颈后一凉。   她的身体陡然僵硬。   她面前的女子却依然保持着笑颜如花的美丽,轻笑道:“赵大侠,可不要乱动呀,不然,我可不保证我手中的匕首是不是会不小心割断你的喉咙。”   赵以澜:“……我不乱动,有话好好说。”   赵以澜的配合让郑若兰很是满意,她低笑一声,表扬道:“赵大侠可真乖。”   赵以澜真想回她一个呵呵,她这么善良准备帮助她,结果她居然拿刀威胁她,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赵以澜道:“不知何姑娘求的是什么?”   郑若兰微微一笑:“赵大侠觉得呢?”   她一只手摸到赵以澜胸口,往衣服里摸了进去。   赵以澜大惊,这是要劫色不成?!她本体是个女的啊,要真的被个女的劫色了,那就太惨了吧!   赵以澜连忙道:“何小姐,你看我长得不好看,内里更是没用,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花架子,何小姐你美得惨绝人寰,总有俊秀公子愿意跟你一度春宵,何必……”   郑若兰从赵以澜胸口摸出一叠银票,稍微摊开看了眼,笑道:“赵大侠看上去不起眼,倒是挺有财,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赵以澜干笑:“都是捡的……”这里头的银票还包括舒断念让她从云水姝身上搜出来后给她的,说捡的也不算撒谎。还好她把武功秘籍放在马背的褡裢里头了,至少那两本书暂时还不会被发现。   见郑若兰还要继续伸手去她怀里掏东西,赵以澜怕自己的宝贝玉佩和两千两银子被拿走,刚要开口,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眼睛发直。   郑若兰的脖子上,怎么好像有凸起的喉结?她的胸……是不是也太平了一些?   赵以澜忍不住惊恐地叫道:“你,你是个男的?!”   不是说郑若兰是青城派帮主的女儿吗?!为什么是个男的啊?!她是不是弄错了任务目标啊?!   她又看了眼系统面板,上面显示她跟任务目标的距离不超过一米。   ……究竟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第46章 同类   郑若兰, 不,何枫晚微微一笑:“赵大侠,我可从未说过我不是个男人,你又何必如此惊讶?”   赵以澜瞪大眼, 在这个时代, 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伪娘诶!这个男人,可真是个时代先锋啊,这都领先这时代数百年了吧!   因为系统任务显示目标是个女性,采用排除法她一瞬间便确认这个所谓的“小姐”是郑若兰,是她的任务目标,可既然何枫晚并不是她的任务目标, 那么……车夫?   她想起车夫那过分清秀的模样,以及略显呆滞的表现, 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这也符合系统透露出来的信息, 郑若兰应当是被控制了, 才会被迫当何枫晚的车夫。至于控制手段,很可能是某种她并不了解的物理或精神手段,才会导致郑若兰那奇怪的表现。   一个男扮女装, 一个女扮男装——她今天可真是撞大运了啊。   以最快速度弄清楚如今的状况后, 赵以澜眼神一亮, 几乎是热泪盈眶地看着何枫晚道:“何小姐,不……唉算了,我还是叫你何小姐吧!真没想到这世上我竟然能遇到同类,真是、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何枫晚眉尾一挑:“赵大侠, 我怎么不懂你什么意思呢?”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何小姐你喜欢扮女装,我又何尝不是呢?其实……其实人家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女子呢,可这一身躯壳,禁锢了我,束缚了我的灵魂,让我被困在这可恶的身躯之中,无法做真实的自己!”   赵以澜本来就是女的,每次做男人的时候,她都刻意学男人说话的腔调,学男人走路的姿势,让自己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说话做事。而现在为了能以同类的身份取得何枫晚的信任,她只需要做回自己就好。   赵以澜那慷慨激昂的话令何枫晚微微一怔,他盯着赵以澜看了半晌,忽然勾唇清浅一笑:“赵大侠,你可真让我意外。”   赵以澜也有些腼腆地笑了:“何小姐,今日我真没想到会遇到同样的人,我真是太高兴了。那几百两银子就当是我给何小姐的见面礼。”她顿了顿,脸更红了,“何小姐,可不可以叫我赵姐姐?啊,若你不愿意,叫我赵小姐也是好的,就是别再叫我赵大侠了,我真不喜欢。”   何枫晚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心中疑惑丛生。他装女子可以装到天衣无缝,只因他自小观察学习女子的语态举止,即便有人在他面前扮装,他也能一眼识破。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此刻的举止形态分明是个女子才有的,这可真是……有趣啊。   何枫晚又笑了:“赵大侠,果真如我所想,赵大侠可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赵以澜皱了皱眉,似乎为何枫晚口中的“赵大侠”而感到不满,但她并未说什么,目光灼灼地望着何枫晚笑道:“这不还有何小姐吗?正因为何小姐,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跟我同样的人,能见到何小姐,我只觉得此生并未白活!”   说起来,他们这一车人,可真是够奇葩的了。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女人心男人身……   何枫晚嘴角一勾:“既然如此,赵大侠岂不是可以瞑目了?”   赵以澜摇头,正色道:“有何小姐珠玉在前,我怎能就此死去呢?何小姐,你的妆容和姿态无懈可击,真教人羡慕,不知可否教教我?我也想扮作何小姐如今的模样……”她艳羡地摸了摸何枫晚那盖在她腿上的裙摆,喃喃道,“我也好想穿这般美丽的裙子啊。”   何枫晚盯着赵以澜看了半晌,忽然松开她,退回软垫上倚墙坐好,托着下巴道:“既然赵大侠想学,我自然不会拒绝。”   赵以澜一脸感激:“多谢何小姐!”   她面上带着欣喜,仿佛完成了多年夙愿似的。   何枫晚道:“赵姐姐不必如此,互相帮扶,也是应当的。这银子,便当是束脩了。”   赵以澜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   随后,马车内恢复寂静,赵以澜嘴角带笑,一脸轻松愉快的模样。   赵以澜拿不准何枫晚的底细,因此没有直接上手用她作弊得来的武功擒住何枫晚。一个喜欢将自己打扮成女性的男人,心理跟一般人一定不同,至少心理承受能力绝不一般,她只怕何枫晚软硬不吃,到时候费尽心力也救不出郑若兰。因此,她选择了深入敌营,从旁探听,或许能得知何若兰被控制的真相,再动手相救不迟,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马车继续前行,后方官道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暴雨击打地面,令人心惊。   原本正在闭眼假寐的何枫晚忽然睁开双眼,微微一笑:“来了。”   赵以澜一惊:“来的是谁?”   何枫晚笑得意味深长:“接下来,还请赵姐姐出手相助了,我也不知招惹了多少人,这会儿来的,或许正是某一个冤家吧。”   赵以澜:“……”说得倒轻巧!   赵以澜略略思索,皱眉沉声道:“何小姐,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武功低微,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若来的人果真是来找何枫晚麻烦的,那么她是不是有机会利用这个时机做点什么?   “对了,我记得何小姐之前说过,你的车夫功夫不错,不如让他出手?”赵以澜真诚建议道。   何枫晚露出愁眉苦脸的一张脸,叹道:“我家车夫的武功也只是过得去罢了,他可以对付得了一两个人,可人一多,就无能为力了。”   赵以澜也愁容满面:“这可如何是好啊。”   二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后面的马蹄声逐渐接近,最终包围了马车,迫使马车停下。   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枫晚,你为何不告而别?”   赵以澜转头看向何枫晚,惊讶地发现,何枫晚居然正在脱衣服!他把外头的裙衫脱下,从暗格里拿出一套男士衣裳穿上,又将长发挽成个发髻,拿了块布巾沾了水壶倒出来的水,细细卸妆。   外头那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枫晚,难道你忘记你我二人曾经许下的誓言了吗?我不在乎你父母双亡,我也不在乎你没有嫁妆,只要能娶你为妻,我不在乎一切!”   就在这时,何枫晚掀开帘子走出马车,对着外头的男人无辜微笑:“你也不在乎我是个男子?”   何枫晚的突然出现,着实吓到了外头的人。赵以澜悄悄观察,她发现领头的年轻男子模样清秀,还算看得过去。看到何枫晚出去,他先是有些茫然,随即细细打量着何枫晚,最后面色大变:“你,你怎么是个男人?”   何枫晚微笑:“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个女人。”他竟换了个声音,不再是之前那柔和的女声,而是一把清朗的男人嗓音。   领头的年轻男人面上的表情如同干裂的大地一般龟裂,他手指着何枫晚,声音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个,你这个……”   自己心心念念的,爱着的女人,谁能想到,在不告而别之后,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男人呢?   他渐渐回过味来,眼神里充满愤怒,像是要将何枫晚撕个粉碎,吞下他的一块块血肉:“你耍了我!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绝不会绕过你!”   何枫晚道:“何必如此呢?先前的一个月,你我都付出了真心——哦,至少在你看来,我给出了我的真心——为何不肯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呢?非要追来破坏一切,也真是自作自受啊。”   领头男人大叫一声:“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这个……”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何枫晚男扮女装勾引自己后又抛弃自己的举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觉得又愤怒又丢人。他为了她跟自己家庭抗争,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爹娘妥协,谁知得到的却是何枫晚离开的消息,他追了许久才追上她,想把自己争取到的美好结果告诉她,哪曾想,最后得到的真相竟如此骇人!   所有人都看着他被一个男人骗了感情,所有的愤怒排山倒海般将他淹没,他大喊道:“你们都给我上,抓住他,都给我去抓他!”   何枫晚勾唇一笑:“阿兰,到你了。”   被点到名字的车夫身子一震,抽出腰间佩剑,猛然冲了过去。领头的年轻男子见状,自己退后一步,让他带来的手下们迎敌。   应当是郑若兰的车夫安静时还看不出什么,一旦行动起来,她那婀娜的身段便显露出来,谁都不会认错她的性别。她动作有些僵硬,面上更是没有表情,就像是被人控制的傀儡娃娃。   赵以澜钻出马车,站到何枫晚身边,看着面前那你来我往激烈的一幕,似不经意地说道:“何小姐,你欠了不少情债哪。你无需担心,今后你定能寻到良人的。”   何枫晚侧头看赵以澜,眼眸一深:“我已寻到我的良人。”   赵以澜一个激灵,脚下忍不住悄然后退了半步。他口中的良人,不会是她吧?她是喜欢男人没错,可用着这身体,若跟一个男人太亲密,不就是搅基吗?当男人时被一个女人勾搭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被个男人勾搭吗?来道雷劈死她算了! 第47章 蛊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赵以澜在想什么, 何枫晚抿唇一笑:“赵姐姐,你怕什么呢?我虽喜爱做女子打扮,骗得那些男人为我神魂颠倒,我却依然只爱女子呢。”   赵以澜呵呵干笑:“何小姐说笑了, 我并没有害怕。我只是担心, 你的车夫似乎有些不济了。”   赵以澜的目光落在前方,郑若兰武功尚可,然而对方人多,又有些好手,她如今已显露不支之相。   赵以澜似疑惑道:“咦,何小姐, 你家这车夫,怎么看上去仿佛有些不对劲?动作间有些阻滞, 莫非是着了对方的道?”她一脸惊讶担忧, 似乎对内情毫不了解的模样。   何枫晚目光落向前方, 嘴角微勾,嘴里说出的话却跟他的神情完全不符:“哎呀,我家车夫大概到极限了呢。”   “嗯?”赵以澜仿佛听出何枫晚话中有话, “何小姐是何意?”   何枫晚道:“被我的蛊所操控, 功力难免下降。”   赵以澜一惊。蛊这东西, 她当然只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看到过,而且它们总将它描绘得相当吓人神秘。然而,何枫晚这么轻易就将这事告诉她,真的没问题吗?   郑若兰在众人围攻之下已经有些险象环生, 那年轻男子被何枫晚欺骗了感情,正是最怒火中烧的时候,对手下下了死命令,因此他们动起手来并不客气,招招充满杀气。   赵以澜侧头看向气定神闲的何枫晚,担忧地说道:“何小姐,这……不管她可以吗?他们杀气腾腾,只怕你家车夫要凶多吉少了。到时候岂不是轮到你了?那位公子明白你在用男儿之身骗他,只怕无法善了。”   何枫晚神色淡定:“那又如何?赵姐姐莫怕,死也不过就是一刀的事。”   赵以澜:“……”   何枫晚越是这么淡定,赵以澜就越肯定他一定有后着,然而他会不会在郑若兰遭遇生命危险之前出手?她并不清楚。她实在看不透这位伪娘同志啊。   赵以澜装作不知该怎么接话强行转移话题的样子:“不知何小姐为何要给你家车夫下蛊?莫非他有二心?”   何枫晚侧头看向赵以澜,露出淡淡微笑:“并不是。她只是得罪了我,才被我下蛊受命于我。”   赵以澜一怔,心里暗暗警惕,这人心眼有点小的,郑若兰得罪了他,就被他下蛊做成了傀儡娃娃,这也太睚眦必报了点吧。她得小心点不要得罪他,或者得罪了他之后赶紧跑。   “那……何小姐什么时候才会放过她?”赵以澜憨厚一笑,“她虽然得罪了你,可如今也帮了你不少忙吧?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枫晚抿唇一笑:“赵姐姐似乎对我家车夫很感兴趣呢,你认识她?”   赵以澜连忙摇头:“我自然不认得她,何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   何枫晚道:“那便好,我还以为赵姐姐是来救她的呢。”   赵以澜干笑:“何小姐说笑了,我跟她素不相识,又怎么会冒着得罪何小姐的风险去救她呢?她得罪了何小姐,被何小姐下蛊,也是活该啊。”   这边正说着,那头郑若兰忽然被人一掌拍中飞了出去,此刻她身上已多了好几道伤痕,鲜血直冒,触目惊心。   赵以澜道:“糟糕,只怕接下来要轮到咱们了。”   何枫晚道:“赵姐姐,我不懂武功,接下来可就赖你保护了。今后,咱们可还要继续讨教如何装扮成女子的呢。”   我把千面一摘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用得着你这个假的来教我吗!   赵以澜呵呵一笑:“我武功也不行,何小姐这是所托非人啊!”   被打飞的郑若兰挣扎了一下后又站起身,继续攻击。   “快上,快给我干掉他!”年轻男子叫嚣着,那双充满恨意的赤红双目却紧盯着何枫晚不放。   年轻男子对何枫晚的怨恨,在后者看来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他甚至饶有兴趣地说:“真是有意思……赵姐姐,你猜,如今得知我是男儿身之后,他是爱我更多一点,还是恨我更多一些?”   “……这个我也不清楚。”赵以澜嘴角一抽,感情何枫晚还想着把一个直男掰弯么?   “我们打个赌如何?”何枫晚道。   赵以澜道:“什么赌?”   何枫晚道:“赌他会不会接受我的男儿身。赌注么……赵姐姐想要赌什么?”   赵以澜心中一动,笑道:“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啊,这样吧,我自小就是连个蚂蚁都不肯伤害的善良性子,实在不忍心看着你的车夫继续当个傀儡娃娃,若我赌赢了,你就放过她如何?”   何枫晚勾了勾唇:“赵姐姐可真有趣。”   赵以澜硬着头皮泰然看他。   何枫晚道:“那你若是输了呢?”   赵以澜道:“何小姐想要什么?”   何枫晚点了点嘴唇,笑道:“我也没想好,等赢了再说吧。”   赵以澜也不惧,万一她输了,大不了赖账……   她笑道:“那我赌,他并不会接受你的男儿身。”   何枫晚道:“既然赵姐姐先选了,我自然只能选另一方了。”   他忽然看向那年轻男子,扬声道:“段郎,你果真如此绝情么?”他换用了原先那道柔和的女声,面上表情也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是真心爱你的啊,只是我身为男儿身,怕你不肯接受我,才作此下策。段郎,你可曾记得,我先前对你是一片真心,从未有过一丝虚情假意。若你,若你肯接受这样的我,我自然愿意跟你回去,我……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啊!”   赵以澜实在无法将那温柔的嗓音跟如今何枫晚那男人的模样对上号,忍不住一抖,不忍直视地别开视线。   那年轻男子先是怔了怔,随即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你一个男人,竟然做出那种事,真是恶心!不要叫我‘段郎’,你不配!”   此时郑若兰又一次被打倒,而这一回,她再无法强撑着站起来了。   那年轻男子见状,竟提着剑向郑若兰走去,面上杀气四溢,看得人胆战心惊。   赵以澜来不及多想,忙兑换了一颗内功丸,吃下后轻轻一掌拍过去。   毕竟是一甲子的内力,怕自己太用劲坏事,赵以澜极力控制力道,打出去的一掌刚好将那年轻男子打开,并未让他受伤太重。   郑若兰可是她的任务目标,万一死了,她就要被扣除3个成就点,3个啊!她前面拼死拼活的,就拿到那么点成就点,怎么舍得被扣掉!   既然已经动手,赵以澜便迈步走向前方,挡在郑若兰跟前:“你们若识相,最好立刻滚。不然老子一巴掌拍死你们!”   她朝右拍出一掌,有人那么粗的大树轰然倒下。   包围她的几人立即吓得冷汗直冒,这内力,不练个十几二十年可做不到这个,眼前这个可是个硬茬!   可那年轻男子却不愿意善罢甘休,他这一辈子的情爱都陷在了何枫晚身上,他从未像这样深爱一个人,可这人,竟然是个男人!这叫他怎么承受得住?他眼眶通红,嘴角的鲜血也来不及擦一擦,恶狠狠地斥责他那些想要临阵脱逃的手下:“谁都不许逃,给我抓住他们!特别是,特别是那个人,一定要抓活的!”   他在何枫晚身上所受的屈辱,等抓到何枫晚之后,都要一一讨回来!   赵以澜一身高手范地站在那儿,语气特别装逼:“我这人从小就善良,不愿意沾染鲜血,你们若珍惜自己的小命,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否则若等我出手,你们便都别回去了,也省得有人晓得我杀生了。”   此言一出,年轻男子的手下立刻四下互望,有人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少爷,咱们真打不过他啊,我们丢命是小,可少爷若有什么闪失,我们也没办法对老爷交代。少爷,不如咱们先撤,我恰好认识个武功高强的人,请他过来再抓他们不迟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年轻男子很是生气:“废物,我养你们有什么!”   那人也不生气,低头道:“是,是我们没用。少爷,咱们回吧,不急于这一时,等有高手相助,总能将他们抓回来,到时候如何报复此人,还不是少爷你说了算?”   年轻男子总算被说服,死死盯着何枫晚半晌,又恶狠狠地瞪了赵以澜一眼,这才带人离去。   赵以澜不去拦他们,何枫晚也没说什么,那年轻男人一行驾马逐渐远离。   赵以澜连忙去查看郑若兰的伤势,她身上的伤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她转头看向何枫晚:“何小姐,我们打的赌,是我赢了吧?不如就替她解了蛊放她走?”   何枫晚笑道:“我愿赌服输。”   他走过来,将一粒药塞进郑若兰的口中,助她咽下,道:“再过半个时辰,她的蛊便能解了。”   赵以澜笑道:“何小姐果真是言而有信之人。”   她正要替郑若兰看看伤,免得她失血过多而死,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不能动了。   ……什么情况?   她好像成了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站起身转向何枫晚,而后者笑得风华绝代:“反正我也厌烦她了,放了她就是。赵姐姐,接下来的路程,便麻烦你陪我走了。”   不能说话的赵以澜:“……”卧槽中招了! 第48章 脱困   赵以澜回想起来, 认为自己应当是在最初就中招了,当时何枫晚离她那么近,有太多的机会给她下蛊。而她又不知道蛊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当时她哪能想到有人会给她下只在电视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此刻的感觉相当奇特, 她可以看到听到感觉到这具身体能感觉到的一切, 然而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何枫晚道:“赵姐姐,上车吧,我的车夫没用了,就麻烦你继续赶车吧。”   赵以澜看到自己的身体跳上马车,在何枫晚也钻入马车之中后,驾着马车前进, 路过郑若兰时,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对方, 此刻郑若兰已经昏迷, 若躺在这儿, 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而死或者感染至死。   赵以澜心急如焚,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她, 就是一具傀儡娃娃, 更可怕的是, 她是清醒着的。   她算是知道郑若兰先前有多痛苦和绝望了。   赵以澜自觉没有郑若兰那么绝望,好歹她是有系统加持的金手指人类,虽然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办法,但最后总能想出招来的。   按照何枫晚目前表现出来的模样, 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厌倦了她,像放掉郑若兰那样放过她,再换另一个玩具,那就皆大欢喜了。然而她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何枫晚的兴致上,那太被动。可目前她连自主行动都不行,就算有办法也没办法实现啊。   赵以澜看着自己的系统面板发呆,因何枫晚解了郑若兰的蛊毒,虽郑若兰依然处于生命危险之中,然而系统却已经认定这任务完成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5;好感度:14)   任务目标:郑若兰(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摆脱控制,恢复自由。   系统商城   这次的好感度涨了7点,还算可以,只是如今有再多的好感度,没办法使用也是白瞎啊。   除了让何枫晚主动解除蛊毒,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等一下,蛊这玩意儿,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在系统认定里面,算不算毒?若算的话,解毒丹就能用了。   很好,这3点好感度,无论如何都要用了。这会儿情况太危急,她也顾不得浪费不浪费了。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即便此刻情况算得上是她遇到的最大危机,赵以澜这会儿也没有太慌乱。   她冷静地看着自己驾着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前后都没有行人车辆。片刻后,何枫晚忽然扬声道:“停车。”   赵以澜勒马,将马车靠边停下,何枫晚道:“赵姐姐,你进来。”   赵以澜身不由已地转身进了马车。   何枫晚盯着赵以澜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看得她心底发毛。他忽然凑近赵以澜,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赵以澜心里如山林呼啸,面上却如同泥人一般面无表情。   她眼睁睁看着何枫晚摸出她的那块玉佩和两千两银票,心里在滴血。   何枫晚摊开那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看清楚里头都是些什么的时候,眼睛一亮:“赵姐姐你可真让人吃惊,这家底可真够厚实的。”他拿起玉佩,盯着通泰二字细细打量,眉头一挑,“若我未弄错,有了这个,可直接去通泰钱庄支取银两,钱庄管事绝不会过问。至于能支取多少,每块玉佩的限额不同,听说这种通泰玉佩,全大梁不超过十块。赵姐姐,你究竟是何人?”   他细细打量赵以澜,眼底深黑如漩涡,似乎想要挖开她的外表,找到最真实的那个答案。   这时候,赵以澜便忍不住有些庆幸她正在蛊的控制下,即便心底慌乱也不会暴露什么。没想到何枫晚倒是挺见多识广,连这块通泰玉佩的来历都一清二楚,还好他不知道更详细的,不然恐怕很快就能猜出百晓生跟她有关系吧……   下一刻,何枫晚从暗格中掏出根绳子,先将赵以澜五花大绑,然后才看向她笑道:“赵姐姐,这会儿你可以说话了,回答我吧。”   他话音刚落,赵以澜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之下,只是四肢被束缚,她依然动弹不得。   之前赵以澜从系统面板里兑换东西,还要带上手势动作,之前并无必要,可这会儿,她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光用意念从系统里兑换东西。   事实证明,可以。   何枫晚见赵以澜瞪着眼睛不说话,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困惑道:“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已暂时解了你的蛊,你可以说话了哦。”   赵以澜成功从系统中兑换出解毒丹,又尝试着将它直接从系统背包里取出变到嘴里去。   怕何枫晚起疑,赵以澜分出一部分精力说:“我不想跟你说话。”   何枫晚笑道:“赵姐姐,你也不要生我的气,这个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对我没有戒心,并不是我的错,你怎么能反倒怪到我头上来呢?要怪,还是要怪你自己太过容易轻信他人。”   赵以澜道:“强词夺理!”   何枫晚勾了勾唇:“赵姐姐,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也没办法了,我想,若你再困在这身体里几日,总归能想明白的。不过呢,我总有些不同寻常的兴趣,到时候赵姐姐可不要埋怨我拿你的身体做些什么。”   赵以澜:“……”妈妈有变态啊!   赵以澜不太乐意去想何枫晚会拿她的身体去做什么,虽然这是千面变出来的形态,但在里头的人是她,感觉到一切的人都是她,她怎么可能装作毫不在意嘛!   赵以澜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何枫晚道:“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解毒丹在赵以澜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到了她嘴里,她连忙咽下。   何枫晚发觉不对,眉头一皱:“你在吃什么?”   他立即上前抓住赵以澜的下巴,似乎想要阻止她将东西吞咽下去,可赵以澜动作快,再加上解毒丹入口即化,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不知想到什么,何枫晚忽然握紧了拳头,再一次用蛊毒控制了赵以澜。   何枫晚的反应不算慢,然而他反应再快,在系统金手指面前也是白搭。   赵以澜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她没动,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她倒是发觉正前方何枫晚似乎松了口气。   只听何枫晚问道:“你方才吃了什么?”   赵以澜道:“你猜?”   何枫晚面色大变:“你,你怎么……”   赵以澜不觉得自己的两个字就能引起何枫晚这么大的反应,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一定是何枫晚又控制了她——在他单方面看来——可她却没有受到影响,还能跟他说话,他才会这么惊讶吧?   感谢距离内功丸失效还有一段时间,赵以澜动用内力一震,身上何枫晚为了保险而绑着的绳子爆开,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笑眯眯望向何枫晚。   何枫晚很提防自己,这点赵以澜很清楚,再加上之前的表现,她认为何枫晚不懂武功,或者只会一点皮毛。这一路上,他很可能是不断给人下蛊,让对方当他的保镖,这才能一路畅行无阻。   既然如此,赵以澜便不会再怕他了,接下来只要小心被人何枫晚近身,他下不了蛊,就对她没辙。   赵以澜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何枫晚:“何小姐,我将你引做知己,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对我,真是伤了我的心啊。罢了罢了,也怪我遇人不淑。”   她伸手:“麻烦将我的东西都还回来,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形势比人强,何枫晚看了赵以澜一会儿,将先前从她身上搜刮来的东西都还了回来。   赵以澜让他将东西放到地板上,仔细看了会儿,又想着解毒丹应该还有些余威,便将自己的东西收好,又从马车暗格里拿出另一段绳子,示意何枫晚下马车。   何枫晚没动:“赵姐姐,何必如此呢?先前是我不对,我真心向你道歉,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理解我,我没有武功,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更何况先前赵姐姐你说自己武功不济,可转头便使出那样厉害的内力,如此前后矛盾之举,叫我如何不担心自己安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不过就是遵循了人类本能罢了。”   赵以澜道:“哦,你说得挺有道理,可我就是要把你绑起来,你就说你从不从吧?”她自己就是嘴炮界的鼻祖,当然不吃这一套。   何枫晚:“……”他突然有了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等何枫晚迫于无奈下了马车,赵以澜便将他绑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上。   何枫晚并未放弃:“赵姐姐,你如此对我,虽并未直接杀我,却是将我置于死地。”   赵以澜看着他道:“我对你做的,比起你对你家车夫做的,要善良多了。”   想起那个浑身是伤被抛弃的女子,何枫晚无话可说了。   赵以澜最后对他摆摆手,驾着马车掉头,很快在路边找到了依然昏迷的郑若兰,将她抱上马车。   郑若兰有短暂的清醒,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那个略显熟悉的模样,她紧皱的眉眼舒展开,低声喃喃:“赵大哥……谢谢。” 第49章 碎芳心   赵以澜将郑若兰在马车中安置好, 便驾着马车向肇州府行去。好在这通往肇州府的官道是笔直一条,她也不怕走错路。   回程路上她再一次看到了何枫晚,他依然被绑在树上,从身上的痕迹来看, 虽挣扎过, 但并未成功脱困。赵以澜对他挥挥手,潇洒地驾车通过。何枫晚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的造化了。   当日傍晚,赵以澜看到了肇州府城门,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她比舒断念他们晚不了多久出发的,可是他们是骑马, 而她路上遇到事,又驾着马车, 自然没他们快, 晚上去关押贺齐和大黄的那个院子太显眼, 再加上车中还有个伤员,赵以澜只得先找了间客栈住下,请小二帮忙找了位姑娘来替郑若兰换上干净衣裳——她知道自己内里是个女的, 可郑若兰不知道啊——又去请来大夫, 替郑若兰诊治。   担心郑若兰夜间会有情况, 赵以澜虽多开了一间客房,当夜还是抱了被子睡在郑若兰房间地上。   心里惦记着事,赵以澜没怎么睡好,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 将自己打地铺的被褥放回原来房间。见郑若兰神情平静,赵以澜没有叫醒她,独自出了客栈,慢慢向她记忆中的小院子走去。   还未走到目的地,迎面便走来一行人,为首者是个行动稍有些不便的女子,赵以澜只抬头看了眼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这一行人正是云渺派弟子,为首者自然非云水姝莫属。云水姝在地宫中被巨蟒抽中受了内伤,只过了两日而已,伤势自然没那么快好转,但既然那面具人肯放过她,她便不会再为伤停留,免得夜长梦多。   云水姝身边的小姑娘道:“师姐,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吗?师妹们的仇怎么办?”   云水姝沉默片刻才沉声道:“即便对方折损了不少人手,我们也不是那面具人的对手,回云渺派去,找我娘,看我娘如何定夺。”   另一人看了云水姝一眼,小心翼翼又困惑地问道:“师姐,真的好奇怪,他们为何会放我们离开?”   云水姝神色微沉,低声道:“因为……那位赵姑娘替我们求情了。”   “赵姑娘?”问话的弟子依然不明就里,她身边另一个弟子察觉到大师姐情绪不对劲,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后者便将自己的困惑都吞了回去。   赵以澜目不斜视地经过云水姝一行,心里对于贺齐和大黄的安危也更多了点底。舒断念若连云水姝都能放过,那么完全没有利害关系的贺齐和大黄自然也不会有事。   不久之后,她到达那座小院子,刚好看到贺齐带着大黄走出来。   大黄紧紧跟在贺齐身边,小声追问:“贺大哥,神仙姐姐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是不是回天宫去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贺齐并没有顺着大黄的话安慰他,反倒说出了残酷的事实,“那人说,她死了,不会回来了。她还欠我镖费呢,居然就这么赖了,真是……”他抓了抓头发,忽然叹了口气。   大黄眼圈泛红,他还记得那一晚他吃的肉包有多美味,是他这辈子吃得最开心最难忘的一次,那都是神仙姐姐的善心,可神仙姐姐却死了……   贺齐看着低头神色委顿的大黄,犹豫片刻道:“大黄,你要不要跟着我去贺氏镖局?我们镖局虽小,吃穿倒是不愁的。”   大黄抬头,呆愣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贺齐摸了摸胸口的银票,那是他先前帮赵以澜做额外的事她给的“赏银”,那个女孩也真是败家,动不动就出那么多银子让他做事,她不知道她这样很容易让他借机榨光她的银子吗?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人都死了。   他垂下视线,摸着大黄毛茸茸的脑袋道:“当然。”   “谢谢贺大哥!”大黄泪流满面。   赵以澜目不斜视地路过贺齐和大黄二人,路过那小院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瞥过去。知道他们都没事了,她也安了心,就此别过,再不相见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她毕竟是要完成任务的人,最擅长搞事,跟她走得近的人,总或多或少会牵涉进倒霉事里去。   赵以澜绕了一圈,路上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顾许和崔颖的八卦,这两人成婚才几日而已,却非常恩爱,羡煞旁人。   她有点感慨,距离她离开顾府这才几天啊,居然就生出物是人非之感,这几日发生的事,着实多了些。   赵以澜回到客栈,刚推门进入客房,就见郑若兰惊喜地抬头看过来:“赵大哥……我,我还以为你走了……”   如今郑若兰换做了女装打扮,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好歹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如此楚楚可怜地望着旁人,再冷硬的心肠也要软下来。   赵以澜快步走上前道:“我出去有点事。姑娘,昨日我将你带到这间客栈,你受伤颇重没有意识,我便让一位姑娘替你换了衣裳。”   她先解释清楚,也免得人家姑娘误会。   郑若兰愣了愣,有点害羞地低了头,低声道:“多谢赵大哥救命之恩。先前被那恶人下蛊制住的时候,我虽无法控制自己,却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多谢赵大哥救我,两回……”一次,是从别人刀下救了她,另一次,却是从何枫晚控制之下。   赵以澜和颜悦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姑娘家在何方,若能尽快联络上你的家人便好了。”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只要的样子,真是太辛苦了。   郑若兰道:“我叫郑若兰,我爹是青城派帮主,我家就在肇州府北面的闵阳府。”她有些赧然,“青城派只是一个小教派,外头没有分部,只能我修书一封,请人送回去。”   赵以澜本就想回许都了,正好也要往北方走,便说道:“正好我有事要往北面走,不然我们结伴而行,我送你回青城派吧?”   郑若兰又惊喜又羞赧:“那,那怎么好意思呢?赵大哥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再麻烦赵大哥……”   赵以澜道:“没事的,你不用在意,我也是顺路。再说了,你受了伤,我总不能将你丢在这儿。”   “赵大哥……谢谢你。”郑若兰怔怔看着赵以澜,声音有些哽咽。她原本也是刁蛮的性子,自小听多了令人向往的江湖故事,非要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谁知刚出门没多久,没见识到这偌大江湖的雄壮多姿,就先体会到了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她被何枫晚控制得几近绝望,还以为会就此作为一个傀儡生不如死,没想到竟还有得救的一日。经过这一大劫,她的性子再没有先前那样任性,反而沉稳许多。   对于救了她的救命恩人,她一想到便心头小鹿乱撞。赵大哥是长得普通,可在她心中,他是那么高大威猛,没有他,她这辈子都毁了。   赵以澜没有多打扰郑若兰的休息,很快便退出房间让她好好养伤。而她自己,则先去将何枫晚的马车给卖了,转头换了辆普通马车——若说被何枫晚控制还有好处的话,那就是她学会了驾驶马车……   赵以澜陪着郑若兰在客栈休息了两日,等她的伤没那么重了,才启程上路。   闵阳府距离肇州府并不远,赵以澜当了一日的车夫,便到了闵阳府城外。这座城市自然没有肇州府那么繁华,跟肇州府相比,这儿的武林人士似乎更多一些。   赵以澜按照郑若兰的指点驾车来到青城派,看到这个门派的时候,她有点感慨,这占地,也就比贺氏镖局稍微大一点吧,果真是完全不入流的帮派啊。   赵以澜的到来,引起了帮中弟子的注意,当她扶着郑若兰下车时,立刻有人围了上来,还有人去通知帮主。   青城派的帮主是个有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在郑若兰简单解释过情况后,他那原本看到自己女儿受伤而显得戒备警惕的双眸立刻溢满笑容,热情地邀请赵以澜去派中歇一歇。   郑若兰小声在她爹耳边说了句什么,面色有些害羞,他爹一愣,随即上下打量赵以澜,那目光像是岳父看女婿般挑剔,半晌,他让人扶着自己女儿先去休息,等郑若兰羞答答地离开了,二人又相继落座,他才笑道:“不知赵少侠家在何方?如今可有娶妻?”   赵以澜之前是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热情招待才不得不留下,听郑若兰的爹这么一问,她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做出一副有些害羞的模样道:“我老家在许都,家中有我刚过门一年的妻子,如今我离家已有月余,怕妻子挂念,便想着赶紧回家去。”   郑若兰的爹闻言沉吟片刻,也不继续提那话茬,只举起酒杯请赵以澜喝酒。他女儿看上了人家,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要极力撮合。可奈何名花有主,他也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死心了。   赵以澜在青城派吃了一顿饭,便以心急回家为理由继续上路了,自然也没去跟郑若兰道别。   她继续用着赵昊的身份,驾着空马车向许都进发。她白天驾马车,累了就休息,拿出《般若心经》研究。好歹是经过语文高考的人,读文言文不算太费力,赵以澜在如何入门修习《般若心经》这事上没有太多困难。可能是曾经用过内功丸,晓得内力在体内游走时是个什么感觉,赵以澜前两次打坐便开始能感觉到微小得如同蜘蛛丝般的内力在体内游走。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每一次的进步对赵以澜来说都是一次小小的激励,她用极大的热情,将所有空闲时间都花费在了学《般若心经》一事上,因此,当她看到新任务降临时,很不开心。   然而,在看到下一个任务的内容之后,赵以澜又立刻高兴起来。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5;好感度:14)   任务目标:徐大牛(山腰子村农民,距离:北方1789米。)   目标愿望:今年能赚到十两银子。   系统商城   多么朴实可爱令人愉悦的愿望啊,赵以澜希望这样的愿望再给她来一打! 第50章 二十两银子血案   赵以澜暂且将练功的事放下, 驾着马车往北方行去。离开官道,拐过一个丘陵,便看到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子,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在外干农活的村民们都扛着锄头回家吃饭。   赵以澜很快便锁定了她的任务目标,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实汉子,皮肤在太阳的长期暴晒下显得黝黑无比。他一个人沉默地低头走在黄昏的田埂上,不远处一间小院子正是他的目的地。   赵以澜跳下马车,向前走去,边走边拿出二十两银子,趁着徐大牛没注意, 啪叽丢在路边,然后惊呼:“咦, 这里居然有二十两银子!”   她的惊呼声大小正好, 徐大牛蓦地抬头, 惊讶地看了过来。   赵以澜这手法,源自于她从前在社会新闻上看到的诈骗手段,骗子先丢一样假的贵重物品在地上, 当着受害人的面“发现”, 之后二人商量瓜分这物品, 或者在第三方的见证下瓜分,由受害人拿出一笔钱交给跟他“共同发现”的骗子,而这假的贵重物品就归受害人。这种骗局利用了人的贪小便宜心理,十分简陋又常见, 可每年都有人上当,也算是经久不衰的常见经典骗术了。   当然,赵以澜就是稍微借鉴了一下开头,毕竟她又不是真骗子……   赵以澜捡起那四块崭新的银子——这是她先前在某个城市破开银票换来的,这一路也没用掉多少,马车上还放着不少。   她先是将银子捧在手心,接着又四下张望,“不小心”看到了一旁的徐大牛,顿时护住银子,满眼警惕地看着他,片刻后她眼珠子转了转,没等徐大牛开口就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既然这银子是你我二人一道发现的,我也不好独吞。这样吧,你一半我一半,每人十两!”   徐大牛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胸腔之中心脏狂跳不止,眼神直勾勾落在那几锭银子上,可片刻之后,他却摇头拒绝道:“这银子俺不能要。这么多银子,也不知是谁丢了,这会儿怕急死了,俺不能昧下别人的救命银子。”   赵以澜有点郁闷,怎么这回任务简单了,任务对象却难搞了呢?遇到这么一个拾金不昧的,让她怎么送银子?   赵以澜没放弃,劝道:“这位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能有这么多整银子的,必定是大富大贵的,才不会在乎这么点银子,”对,这位到处撒钱的富婆就是她,“你不想要就算了,正好,这些银子都归我!”她说着将银子往自己怀里塞。   “等等!”徐大牛出言阻止。   赵以澜心里一松,正待假装跟徐大牛再来回掰扯几句好增加可信度,就见徐大牛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不能拿走这银子!这些银子指不定是哪个人救命用的,俺不能让你把它们拿走!”   “你、你怎么就这么顽固?我说这银子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你也太会想了!难不成你想私吞了这些银子?”赵以澜对徐大牛怒目而视——她是真的好生气啊,捡到钱平分,多简单的事,徐大牛还要拒绝还要搞事,真是太迂腐了,他也不看看他家是什么情况,他又不像她,扔钱花也不心痛!   “俺,俺没有!”徐大牛涨红了脸道,“俺交给村长,村长肯定能找到丢银子的人!”   “你交给村长,村长就自个儿私吞了!”赵以澜叫道,“你不要就松手,这是我的,我要拿走!”   “不行,俺不能让你拿走!”徐大牛固执己见,死拉着赵以澜不放。   赵以澜这会儿才刚练习心经有所成效,但也只是有点感觉而已,体内可没有什么内力,而徐大牛天天干农活,身子骨壮实得很,二人拉扯间不分胜负,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不少人。   赵以澜是生面孔,徐大牛是村里人,山腰子村的村民自然站在他那边,什么都没问,就先帮着徐大牛把赵以澜摁住了。   没一会儿,晚饭吃到一半的村长匆匆赶来,目光在徐大牛和赵以澜身上转了转,问徐大牛:“大牛,怎么回事?你怎么跟这个外乡人打起来了?”   徐大牛连忙说:“村长,俺跟他一起捡到了二十两银子,他要平分,俺不肯,俺觉得这银子说不准是谁丢的,肯定急死了,他要走,俺就不让他走。俺们就拉扯起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以澜还捧在手中的那些银子上,目光发直。   在场的人,包括村长在内,谁也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银子。真把他们一年生产出来的粮食折算成银子,山腰子村的人年平均生产总值总有个十二三两,可他们收获的粮食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上交赋税,剩下的寥寥无几,平日里去镇上赶集,要么以物换物,要么用的都是铜钱,谁见过这么大块的规整银子?徐大牛能说出那是二十两银子,还是因为赵以澜说的,否则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那么大一块银子究竟是多少两。   村长在村民们的火热目光下咳了一声,视线若有似无的往那些银子上飘,一本正经地赞扬道:“大牛,你做得对。这些银子肯定是谁家的救命银子,咱不能昧着良心私吞了。外乡人,把银子交出来,你可以走了!这是掉在咱们村的银子,肯定是村里谁丢的,可不能让你拿走了。”   村民们在村长的示意下松开赵以澜,后者只犹豫了片刻,就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是她漏算了徐大牛的人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正派,连白捡的银子都不要,实在难得啊。好在她也不心疼那二十两银子,给他们也就给他们了,就当一回散财童子好了。接下来才烦呢,她还得想想别的办法让徐大牛收下十两银子。   赵以澜回到自己马车上,驾车离村子远了些,回到官道上。她带了些干粮,然而刚刚进村闻到那饭菜的香味让她胃中翻滚,她急需美味的饭菜抚慰她抽搐的胃部啊。   前一个经过的县城并不远,驾马车走官道也就一个时辰,原本赵以澜并未收到任务之前,是打算路上凑合着睡在马车上的。她驾着马车掉头,准备今夜先在县城好好休息一晚,第二日再抖擞精神再接再厉。   土豪赵以澜找了间客栈,要了最好的房间,美美地吃了一顿,又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这才安稳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赵以澜吃过早饭,便又继续驾车驶向山腰子村。一个时辰后,她到达村子,将马车停下村外隐蔽处,却意外地发现,村子里此刻一片喧闹。   她忙悄然走近,这会儿村民们都围成一个圈,倒是没人注意到她。   圈子中央,有个壮硕的女人在那边哭天抢地:“作孽啊!我们老胡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要是当家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那女人说着狠狠揪住了一个壮实大汉的衣领,赵以澜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徐大牛。   徐大牛任由那女人揪着他的衣领,似乎想要拉下她的手却又不敢,只是涨红脸说:“王婶,俺冤枉啊,这事真不是俺做的!俺对天发誓!”   “不是你还有谁?昨日不就是你跟那外乡人争那二十两银子吗?好啊,当时一副不要银子的憨厚样,转头夜里就来我家下毒手,把我家当家的打成那样……你好黑的心啊!”王婶边哭边怒斥徐大牛。   徐大牛急得额头冷汗直冒:“王婶,真不是俺!俺娘从小就教俺,不是自个儿的东西不能要,俺昨天也没要那银子,怎么会半夜来你家偷呢?真不是俺啊,俺冤枉!”   “不是你?呵,除了你,这村里还有谁会做出这种杀千刀的事儿?谁都晓得你家婆娘病得快死了,你没银子给她买药,这么多银子放你跟前,你会不动心?这事儿就是你干的!把银子给我交出来!”王婶冷笑着说道。   赵以澜听了这会儿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昨日村长把银子带回了家,结果半夜有人起了贼心,上门来偷,谁知却被村长撞到,就把村长打了,估计还挺严重,这会儿也没见到村长人。而因为昨日的事,徐大牛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被村长的老婆王婶抓着骂。   经过昨天一役,赵以澜挺相信徐大牛的人品,当时只有他们两人时徐大牛也没有同意她的分赃建议,反倒弄大了事引来村民,她不觉得他会再多此一举半夜里去偷抢。偷银子并打伤了村长的,应当另有其人。   在王婶的指责下,围观村民指指点点,但没人为徐大牛说话。甚至有人还在让徐大牛赶紧把银子交出来。   眼前这一幕令赵以澜有些唏嘘,说好的淳朴村民呢?她不过就是留下二十两银子,就把人心里的恶念都给勾了出来。这么说来,她才是童话故事中那引人堕落的恶魔啊……   王婶和徐大牛争执不下,有人说要把徐大牛送官,还有人说不能报官,还是大家一起商量把这事解决为好。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徐大牛就要含冤受辱,赵以澜站了出来。   “等等!这件事我有不同看法!”她高声道。   “你是什么人?”   “他……对了,他是昨天那个外乡人!”   “对对,就是他!”   赵以澜在众人目光洗礼之中被认了出来,她一脸坦然地看着众人,正色道:“乡亲们,昨日之事,我想在场有些人是亲眼看到的,我必须再详细说一次。昨日我跟这位大哥一同看到了二十两银子,我提议平分,他却不同意,当时除了我与他之外并无旁人,若非我们闹了起来,也不会引来村长。由此可见,他是个不贪图小便宜的正派人士,令我自惭形秽,这样正直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半夜偷溜进村长家偷走银子并打伤村长的坏事呢?”   赵以澜的话引起了一些村民的附和,但也引来了另一些人的反对。   “不是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你懂什么!”   “徐大牛是不想要十两银子,他想要的是二十两啊!”   “你一个想私吞银子的混子,也敢给徐大牛作证?谁知道你跟他是不是一伙的啊!”   “对啊!你怕不是跟徐大牛勾结在一起的吧?”   眼看着村民们渐渐将矛头指向自己,赵以澜连忙说:“乡亲们,我不过就是路过,又怎会跟徐大牛联手害人呢?”她不屑一笑,从胸口摸出一张银票在众人面前甩了甩,“更何况,我有的是银子,还真不屑那二十两银子!”   赵以澜手里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村民们连大锭银子都没怎么见过,又哪会见过银票呢?因此众人的视线都还将信将疑,对赵以澜的话不敢信。   赵以澜也很快发现症结所在,又摘下腰间钱袋子打开给他们看:“你们瞧瞧,里头都是银子,我还真不在乎……”   “人赃并获!这就是他和徐大牛偷的银子!”人群中有人大叫。   赵以澜飞快看了那人一眼,那是个三十来岁相对瘦小的男人,对上赵以澜的目光令他眼神一闪,立刻躲开。   村民们的眼神果然因此而变了,不少人看到赵以澜手中钱袋子里的银子时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说好的淳朴善良的劳动人民呢?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没好好下过基层!   赵以澜后退几步,目光在似虎视眈眈的村民们身上飞快扫过,很显然,她的银子引起了村民们的贪欲。她甚至都帮他们想好了后续的剧本:只要认定她就是跟徐大牛合谋的凶手,将她抓起来,再让她“一不小心”死掉了,那她身上的所有银子,就都是他们这些人的了。反正她是个外乡人,又没人跟着,她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会彻查……   赵以澜当然并不喜欢这个以她为受害人的剧本,她忽然抬手一指刚才说了“人赃并获”的那个男人,厉声道:“银子是你偷的,村长是你打伤的吧!”   那男人一愣,随即惊慌地大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啊!这事跟我可没啥关系!”   “那你说是谁?”赵以澜大声喝问,却没等那男人回答就说,“我见你一直看你身边的人,是不是他?”   他身边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闻言怒喊:“王二棍,你啥意思啊?你这天天在村里乱窜,谁都晓得你什么德行,你还想把这黑锅扣我头上?你上回偷我家鸡的事儿,我可一直帮你瞒着,没跟人说过啊,你倒好,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先开口的男人其实并没有看老汉,然而老汉的话一出口,他可就被点爆了,恶狠狠地说:“你少编排我!当时不说,这会儿说不是污蔑人吗?告诉你,昨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跟你儿子俩偷溜进村长家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管好你的臭嘴!”老汉身边的男人就是老汉的儿子,被骂到自己头上立刻急得跳脚,“你跟金凤那点儿破事,我都帮你瞒着,你他妈可真是条白眼狼啊!”   “哎,你瞎扯扯什么啊,什么叫我跟王二棍的那点儿破事?我跟他有什么事你说啊!”金凤气得冲上前去要给老汉儿子一巴掌,被她的丈夫拦住了,金凤转头就骂自己的丈夫,“你这杀千刀的,旁人说你婆娘的坏话,你就跟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给我上啊,打死他们!每天见着红霞就移不开眼了,倒是能耐啊,怎么真到要你上的时候,比脓包还脓包!脓包好歹还能挤破听个声儿,你说你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用!”   “金凤,你骂你家汉子就骂,谁也管不着,可你带上我家红霞干啥?我家红霞招你惹你了?”一个中年妇女对金凤怒目而视。   “哟,还把你家闺女当宝贝啊?你问问村里,谁不晓得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前两天我还见她跟柱子眉来眼去呢!”金凤冷嘲热讽道。   被点名的柱子连忙说:“金凤婶,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啥时候跟红霞眉来眼去了?我咋不知道啊?”   这时候红霞的娘已经忍无可忍冲上去跟金凤撕扯在一块了。与此同时,互相揭老底,互相谩骂又引发了好几张骂战,甚至打架。骂战就像是病毒,瞬间引发连锁反应,村民们你骂我我骂他他骂她,简直吵得比菜市场还乱。   作为始作俑者的赵以澜躲到一旁悠闲看戏,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差一包瓜子了。 第51章 设计   山腰子村的村民们互相揭老底, 一时间混战得不亦乐乎,赵以澜也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如痴如醉,这毕竟是现实版的,简直比追撕逼剧还刺激。   一旁沦为背景板的徐大牛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混乱的一切, 只觉得犹如身在梦中。先前他们不是在责骂他, 认为他伤了村长、偷了银子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迷茫间注意到与众村民此刻乱糟糟的形态相比犹如鹤立鸡群般的赵以澜,再榆木一样的脑袋也明白了这一切跟赵以澜脱不了干系。   赵以澜扫视全场,发现徐大牛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她挪到他身边,笑道:“徐大牛是吧?他们冤枉你,我帮你出口气, 你觉得解气不?”   徐大牛眼看着村里人都要动起拳脚,上演一场混战, 早已有些慌乱, 闻言道:“快, 快让他们停下来!别打!”   赵以澜耸耸肩,她就是聚合反应里的引发剂,只负责引发, 一旦开始反应, 就不归她管了, 她也没那个本事让他们停下来。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你,你又何必管他们呢?”赵以澜道。   徐大牛着急地说:“他们只是一时弄错了,俺没有打伤村长,他醒来就会还俺清白的……求求你了, 快让他们停下来吧。”   他想要去劝架,可离他最近的两人正吵得厉害,他不但没劝成功,还被人推了一个踉跄。   赵以澜拉着徐大牛退到一旁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偷了银子?”   徐大牛愣了愣:“是谁?”   赵以澜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人就在他们之中。”   徐大牛皱了皱眉:“不会的……”   赵以澜道:“不是他们,难不成是你?村子就这么大,知道银子在村长那边的就你们村的人,不是你们还能是谁?”见徐大牛目光古怪地看着自己,赵以澜嗤笑,“看我做什么?我早说了,我又不稀罕那二十两银子,况且你去县里问问,我是不是昨夜到,今早走的?我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晚上过来偷银子?”   “这……对不住。”徐大牛被赵以澜说服,随即又担忧地看向闹成一团的村民们。   赵以澜道:“等着吧,等他们没力气了,总会停手的。”或者都打趴下了也行。   徐大牛无法以一己之力阻止他们,也只好唉声叹气地站在一旁,担忧又无奈地看着。   也不知是真的没力气,还是吵久了吵累了,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   赵以澜拍拍徐大牛的肩膀道:“我有办法帮你找出打伤村长,偷走银子的真凶,你想知道吗?”   徐大牛瞪大眼:“你,你真的知道?”   赵以澜笑道:“我什么不知道?我有的是办法,只要你配合我。”她凑到徐大牛身边耳语一番。   徐大牛面露迟疑:“这……这不行的……”   赵以澜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你不想做就算了,就让他们把你当成贼抓了吧。”   徐大牛眉头皱成个川字,用力点头道:“俺做!”   赵以澜欣慰地拍拍他肩膀:“这才对嘛。”   趁着村民们还没有注意到自己,赵以澜悄然离开,回到了马车上。   而徐大牛,则在村民们中有人突然想起今日的正事后又一次成为了中心。王婶揪住徐大牛的衣领恶狠狠的模样:“差点就让你小子逃了!”   刚才的一场混战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尴尬的,他们急于忘记那令人难堪的氛围,因此纷纷出声指责徐大牛,似乎这样一来,就能将不久前的事抛在脑后。   徐大牛结结巴巴地说:“俺,俺没打伤村长,但俺……俺把银子藏起来了。”   “果然是你干的啊!”   “还说没打伤村长,骗谁啊?快说,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他都承认了,快把他绑去见官吧!”   “徐大牛,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肚子里都是坏水!”   众村民议论纷纷,王婶叫道:“快说,银子呢?”   徐大牛低着头小声说:“俺,俺把它埋起来了,俺带你们去找。”   在徐大牛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徐大牛家附近的田里,昨日的二十两银子,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的。徐大牛看了一圈,指着一个微微凸起,明显刚翻过不久的小土包说:“大概……是在这里吧……”   他四下张望,并未发现赵以澜的踪迹,一时间心跳飞快,可这时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指示。   立刻有村民上前,徒手挖了一会儿,很快就挖出四块埋得很浅的银子,他们的声音都尖了:“找到了,银子真在这儿!”   众人纷纷围过去,四锭五两银子,正好是二十两,就是那村长拿去暂时保管却被人偷抢走的二十两!   “徐大牛,银子都找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婶从村民手中抢过银子,怨毒地瞪着徐大牛,“你把我家老胡打成那样,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要你偿命!”   徐大牛低着头说:“不是俺,俺真没有打伤村长,俺没有。”   “还说没有?银子都找到了,你还抵赖?你赖得掉吗?”王婶尖叫道。   村民们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拥有银子的人就是打伤村长的人,既然银子是徐大牛这里找到的,那么村长也一定是他打伤的没跑!   徐大牛嘴拙,这时候也只会不停地说自己没打伤村长。   就在这时,有人扯着另一人走了过来,还没走近,就一脚把人踹到地上,大声说:“你们要的凶手在这里。”说着,那人还丢出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村民们定睛一眼,差点傻眼。   地上的,赫然是四坨银子!   大家的目光又蓦地转到王婶手上,表情震惊又迷茫。王婶手中是被偷的二十两银子,这地上,怎么又有二十两银子?   抓着人过来的人,自然是赵以澜。   她道:“这人趁着你们都在这儿的时候,一个人离开,我就跟上了他,找到了被他偷走的二十两银子,地上这些就是。”   赵以澜跟徐大牛合作,以二十两银子为饵,引出真正的凶手——其实本来不用这么麻烦,只要问系统问答,就能知道谁是凶手,可赵以澜抠,所以宁愿稍微绕一点原路。她让徐大牛假称把银子藏起来了,自己先提前回马车拿了四锭银子在约定好的昨日捡到银子的位置埋好,随后就躲在暗处,等徐大牛把人带过来便仔细观察,看有没有人离开。   不出赵以澜所料,果然有人在看到找出来二十两银子后面色大变,悄悄离开,赵以澜便连忙跟上,在对方找出那二十两银子查看,正要放心时抓了个正着。   “什么?王二棍,是你这狗日的打伤我家当家的?”王婶情绪激动。   王二棍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梗着脖子道:“胡说什么!这些银子是我的,我的!凭什么说是我偷的?别血口喷人!明明你手里的那些才是徐大牛从村长那里偷的!”   赵以澜道:“大家可以看看,地上的那堆银子里,有一块银子上还有干了不久的血迹,想来正是昨日村长被打伤后溅上的血。”   “那是我不慎受伤滴上去的!明明那些才是被偷走的银子!”王二棍死不承认。   赵以澜笑道:“那些银子是我刚才埋进土里的,有没有人去瞧瞧?再挖深一点点,我藏了一个耳钉。有人掉了耳钉吗?”   村民中一个清秀的少女忽然叫道:“我的耳钉不见了!我早上才刚戴上的。”   离刚才挖的坑比较近的村民连忙又去坑里再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一个耳钉,正是跟少女耳朵上的配成一对。   赵以澜道:“那耳钉是方才你们打成一团的时候,我在地上捡的,埋银子的时候顺道埋进去了。这足以说明,这些银子是我刚埋的,而不是徐大牛昨日偷了银子后就埋下去的。另外,王二棍,你倒是说说,你哪来这二十两银子?”   其实她做的这些事说的话里,深究起来还是有逻辑漏洞的,除了她说的之外还有其他合理解释,不过拿来忽悠这些村民已经足够了。   王二棍被所有村民虎视眈眈地围着瞪着,方才强撑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软了腿肚子跌倒在地,连声道:“我,我昨日就只是去偷银子而已,我没有想打伤村长啊!是他要来跟我抢银子,才会不慎摔倒撞伤脑袋的,跟我没关系啊!”   “你这天杀的,老娘打死你个鳖孙!”王婶可不听王二棍的狡辩,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   赵以澜捡起被激动的王婶丢在一旁的银子,拿出十两递给徐大牛。   徐大牛一愣。   赵以澜不耐烦地说:“拿去!”   “这……”徐大牛还是没接。   赵以澜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个写书的,今日之事可真精彩,写进书里定能让人欲罢不能,我还要感谢你让我看了这一场好戏,这十两银子就当是报酬了。”   “可是……”徐大牛还是不肯接。   赵以澜一把塞他怀里:“扭扭捏捏,算什么男人?你家婆娘不是病了?拿着这银子好好给她瞧瞧,跟着你这样的倔驴,她可真不容易。既然娶了妻,就要对她好,男人的面子算个什么东西?拿好,这是你应得的!”   赵以澜语气恶劣,然而心中却有些忐忑,她真是怕了徐大牛的正直迂腐了,连白得的银子都不要。   徐大牛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有把银子退回来:“多谢恩人……俺,俺将来一定对俺婆娘好,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赵以澜心中长舒了口气,再看系统面板,任务显示已完成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6;好感度:20)   任务目标:徐大牛(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今年能赚到十两银子。   系统商城   赵以澜对徐大牛摆摆手,也没去管地上那染血的二十两银子,潇洒地走向自己的马车,愉快地驾车离开。那二十两继续留在那村子里,只怕还要造成不少麻烦,可那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驾着马车,继续往许都方向行进,颇有些心急如焚的味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还是她家的素衣最可爱了,她要赶紧回去洗眼睛! 第52章 赵一白   五月初一, 赵以澜到达蜀中省的青沧县,距离许都不过三天路程。   赵以澜一路风尘仆仆,早觉得疲惫,便决定在这个看上去还算繁华的县城休息一日, 等第二日再上路。   青沧县位属交通枢纽, 客栈不少,商业发达,其热闹程度直逼州府。赵以澜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将马车寄存,便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天有些热,似乎连空气都是半凝固状态, 然而这抵挡不住人们逛街的热情,街道两旁除了店铺, 还有小摊贩, 各自兜售着吃食杂货。赵以澜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回到许都, 也该给素衣和阿迟带点礼物,距离她离开已经超过半年,也不知素衣二人如何担忧, 她总要有点诚意。那本《涅槃心法》作为礼物送给阿迟已经足够, 给素衣的倒还应该再挑挑。   赵以澜走进一家胭脂铺, 这会儿身为男子的她,在此处显得相当醒目,在小二看过来时,她露出羞涩的表情道:“我想给我家妻子买胭脂。”   小二促狭地笑了笑, 带着赵以澜来到一个货柜前道:“客观您看,这都是近来最受小姐夫人们喜爱的胭脂,咱们店里卖最好的都在这儿了,您慢慢挑挑?”   赵以澜道:“多谢,我先看看……”   “好嘞,您挑好了叫我。”小二回到柜台前,任由赵以澜这个壮汉挑选。   赵以澜心里想着素衣的喜好,仔仔细细地挑选起来。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姑娘正压低了声音嬉笑谈天。   一人道:“婷婷姐,你说……赵公子可果真如同传说中一般俊美?”   被称作婷婷姐的女子低声回道:“我曾远远看过一眼,那赵公子玉树临风,龙章凤姿,器宇轩昂,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啊。”   先前那女子低叹一声道:“好羡慕那些被赵公子看中的女子,能日日陪伴在赵公子身边,不知是何等幸事。”   婷婷姐失笑:“你呀,光看到赵公子的俊俏,可又看到他那春风苑里姑娘们的闺怨?或许她们如今也后悔了,想着还不如找个老实男人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呢。”   “婷婷姐,我倒觉得,宁愿成为赵公子这般风流人物的妾室,也不要当个庸人的正妻。”女子正色道。   婷婷姐也不生气,笑道:“你啊你,这才几岁便想这想那,等你大了些,你自会明白我今日的话。”   二人接下来又说了些家长里短,赵以澜本就只是随便听一耳朵,后来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一开始注意到二人的对话,也不过就是因为那位“赵公子”跟她同姓,她难免多给了几分注意力。   赵以澜很快挑好了两盒胭脂,让小二帮自己打包。边看着小二打包,她随口问了一句:“小哥,春风苑的赵公子你可知道?”   “哎呀客官,你可是问对人了,青沧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小二笑嘻嘻地说,“那位赵公子啊,听说是许都来的贵人,三年前在咱们青沧县买了个院子,改名春风苑,苑里听说有来自不同地方的美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啧啧,可真是把咱们县里的男人们羡慕得够呛。”   赵以澜眼中配合地露出羡慕之色:“那确实令人艳羡啊。他这苑里的姑娘,竟然都是自愿跟他的?也不知他是何等风流人物……”   小二叹道:“可不是嘛。人赵公子听说长得俊俏,又有才情,家财万贯,若我是女子,只怕也愿意入他的春风苑哪。”   赵以澜点点头,听完八卦对小二笑了笑,拿了胭脂便转身离开。   在外又转了好一会儿,赵以澜才回到客栈休息。银子多就任性,她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男装女装都有,回许都要以原来的模样见素衣阿迟,总要穿好点的衣裳,省得素衣认为她在外头吃苦了哭哭啼啼。   赵以澜正整理东西的时候,接到了系统的任务。她起先没管,等将东西都收拾好,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这才悠闲地打开系统面板查看。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6;好感度:20)   任务目标:祝晓曼(春风苑美人之一,距离:西南方3880米。)   目标愿望:得到赵一白专宠。   系统商城   看到这个任务,赵以澜忍不住眨了眨眼,啊呀,这里面的几个名词有点眼熟呢。   春风苑,赵一白——就是那位拥有很多美人的赵公子吧?   赵以澜眯眼琢磨这次的任务该怎么下手。要让祝晓曼得到专宠,要么从祝晓曼这边入手,要么从赵一白这边入手。她想了想,决定不浪费如今这男人皮囊,先从赵一白这边入手。万一能像骗顾志谦把崔颖当宝一样骗赵一白也把祝晓曼当宝呢?那就容易了。   赵以澜换上一身锦衣男装,对着镜子好好捯饬了一番,果然是人靠衣装,虽然她这皮囊相貌平平,可配上锦衣华服,倒也多了几分贵气,再装装逼,配合她手上的银子,假冒个贵公子没什么大问题。   时近傍晚,赵以澜出门下楼,找掌柜打听:“掌柜的,我听闻贵县如今有位赵公子,模样俊秀,才情出众,不知他平日里都在哪些地方与人交友玩乐?”   掌柜笑道:“您说春风苑的赵公子啊?他在储运楼常年有包场,时常宴请人喝酒玩乐呢。公子你今日问起也是赶巧了,我听说晚上赵公子按照惯例回去储运楼呢。”   “多谢掌柜。”赵以澜丢下几钱银子,摇着折扇步出客栈。   赵以澜一路晃晃悠悠来到储运楼时,夜色已降临,里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抬脚走了进去,只见一楼大堂有将不少桌已经坐满,但看样子并不像是赵一白在宴请。   还没等赵以澜发问,储运楼小二就笑嘻嘻地迎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来赴赵公子的宴请?”   赵以澜摇了摇扇子,微微一笑,神采飞扬:“正是。”   小二道:“公子楼上请,今日赵公子在飞鹤厅,如今已经到了呢。”   “多谢。”赵以澜跟着小二上楼,来到一间门旁写着龙飞凤舞的“飞鹤厅”三字的雅间外,小二推开门,让赵以澜进去。   赵以澜进门的时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从掌柜的反应她已经猜到,这位赵公子的筵席,只怕是开放式的,想来的,都能来。飞鹤厅很大,总共摆了两桌,她扫视一圈,很快便注意到正对门的座位上,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男子如同众星拱月般,接受着周围人的恭维。   那男人不过二十七八,面如冠玉,眼如寒星,气质斐然,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也难怪众多美人前赴后继。   那一桌已满,另一桌上还有几个空位,赵以澜过去坐下,她身边一个正喝得红光满面的男人注意到她,挑着眉问:“这位公子很面生啊,你不是本地人吧?”   赵以澜客气道:“我是许都人士,经过贵宝地,听闻有位赵公子十分出众,心生向往,便来叨扰一番。”   男人哈哈大笑,与有荣焉的模样:“那可不是,咱们这儿,赵公子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赵以澜道:“赵公子的名头,确实街头巷尾都在传颂,令人艳羡不已啊。”   那男人露出男人才懂的暧昧笑容道:“可不是嘛,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我能到春风苑里待上一晚,便是死也甘愿啊!今日,赵公子还带了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在身边,只怕今晚也要入那春风苑了。”   赵以澜随着男人的话又扫了一眼赵一白那桌,并未见到什么绝色美人。   男人啪的一下拍在赵以澜肩膀上,贱笑道:“小兄弟,你伸长脖子看啥呢?你这来得可不巧,那美人儿似乎更衣去了,想必一会儿就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有多美,可别惊掉了你的眼珠子!对了,小兄弟贵姓?我姓李,单名一个达字,小兄弟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李兄便好。”   赵以澜拱手笑道:“李兄,鄙姓赵,单名一个……”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一声嗤笑,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道:“呵呵,就凭你,也配姓赵?”   赵以澜:“……”总觉得,这话好耳熟……   她转头,看到自己另一手边坐着的是一个眉毛细长,满脸鄙夷的青年男子,他模样尚算清秀,奈何眼角下垂,又专拿鼻孔看人,实在容易令人心生厌恶。   赵以澜故作不解:“姓赵又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忌讳不成?”   男子冷笑:“赵公子何等人物,你又算什么东西,怎么配跟他同姓?”   赵以澜道:“这位兄弟,你这话可真是强词夺理了。莫非你就觉得你配得上跟赵公子比肩?”   男子看了眼另一桌的赵一白道:“我跟赵公子比,自然是差得远了!”   赵以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赵公子是男人,你又算什么东西,怎么配跟他同一个性别?还不赶紧自宫了去?”   这边起冲突的时候,不少人就看了过来,听到赵以澜的话,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即桌上众人哈哈大笑。   李达更是拍着赵以澜的肩膀道:“哈哈哈,赵兄可真是个妙人啊!”   唯有被赵以澜挤兑的男子面色时青时白,恶狠狠地瞪着赵以澜。   赵以澜回他一个岁月静好的微笑,先撩者贱,她姓赵怎么了?既然先出手招惹她,就要做好被她骂回去的准备,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这一桌整齐的笑声引来了另一桌的注意,有人对着这一桌喊道:“诸位,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呢?也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啊!”   李达似乎跟招惹了赵以澜的男子有嫌隙,闻言立刻道:“我们这边这位新来的赵小兄弟,可真是个妙人!方才他刚说到他姓赵,黄贯兄便说他也配姓赵,你们猜赵小兄弟如何回他的?”   “李达,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可不是,你若不说,多的是人要说呢!”   李达可不愿被人把这再一次挤兑黄贯的机会给抢走,连忙说:“这个谁也不许跟我抢!赵小兄弟说,你跟赵公子同为男子,既然你自觉比不上赵公子,还不去自宫?”   众人一静,随即也是一阵哄笑。谁都看得出来,黄贯这是要拍赵公子马屁,可谁知碰上个硬茬,这不,马屁没拍好,还叫人狠狠踹了一脚,弄了个没脸没皮。   众人的视线纷纷往那位赵小兄弟身上转,想看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一看之下,倒有些失望,此人样貌平平,并无太大特殊之处。   赵一白站起身,笑着打圆场:“诸位都是我请来喝酒的朋友,朋友间说说说笑笑,情谊才能更深厚,来来,赵小兄弟,黄贯兄,赵某敬二位。”   赵以澜连忙举起酒杯回应:“小弟赵昊,倾慕赵公子美名,冒昧前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赵小弟客气了,你我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赵一白笑得很爽朗。   一旁黄贯的脸色终于在赵一白打圆场的情况下好了不少,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喝了酒坐下了。   赵以澜还想继续跟赵一白套近乎,包厢门又一次被打开,一个纤弱女子走进来。   赵以澜随着众人的视线一道看过去,等看清楚包厢门口呆站着的人,她也呆了呆。   这门口的人,竟然何枫晚?大梁这么大,她居然又跟他碰上了!   何枫晚一身嫩粉色女装,面上画着浓妆,人比花娇,楚楚动人。在短暂的呆愣之后,他抬手指着赵以澜露出惊恐的模样,尖声道:“你这登徒子,你怎会在这里?”边说她边往赵一白身后躲,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赵以澜看着何枫晚那入戏的模样心里一叹,竟然被这个伪娘抢了先机!她就知道,何枫晚这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一点都不输她!   不过她是什么人,他先下手为强不让她好过,她能让他如愿么?当然不能!   赵以澜也一脸惊恐地指着何枫晚道:“你明明是个男人,为何会穿上女子衣裳?我承认,我是喜欢男子,上回才会情难自禁轻薄了你,你你……你不可能是女子的,我上回明明摸到了!”她说着视线往何枫晚下身扫去。   何枫晚:“……”   赵一白:“……”   众人:“……” 第53章 潜入   若是没有赵以澜的这一番话, 或者说她单纯只是在辩解自己并未轻薄何枫晚,那么众人只怕会站在何枫晚一边,当即将赵以澜抓住。   何枫晚也很清楚,就算赵昊揭露他是个男子, 在他流几滴眼泪之后, 这些色令智昏的男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赵昊的话,也没人会来验他身,那可是对他这个美人的侮辱,谁会想要得罪他?因此他肆无忌惮。   然而他失算了。   当赵以澜以这样一种奇特的姿态揭露何枫晚的男子身份之后,众人心中的天平只怕会稍稍向她那边倾斜。   众人看向何枫晚的目光相当诡异,似乎想要从他那飘逸的衣衫之下看出那曼妙的身子究竟是雌是雄……   长久的沉默之后, 作为主人的赵一白开了口:“赵小兄弟,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何姑娘?她是男是女, 我心中自有数。”   这带着特殊意味的话一出口, 众人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暧昧和促狭。一个男人说很清楚另一人是男是女, 当然是……那个意思啊!   赵以澜捂着嘴惊讶道:“明知他是男人还……原来赵公子你也是同好?”   众人又是一愣,目光在赵一白和赵以澜之间来回转动。   李达讪笑:“莫非……赵公子早跟何姑娘成其好事?”   面对众人好奇又窥探的视线,赵一白搂住何枫晚的细腰, 微微笑着, 又看向赵以澜:“赵小兄弟, 我不知你为何会有那样的误会。何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不容你侮辱。”   众人都知道,赵一白只爱女子,并不好男色,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何姑娘无疑是个“姑娘”,而赵昊的话,只怕是为了隐瞒自己轻薄了何姑娘的事吧!   黄贯方才被赵以澜讽刺过,这会儿便有仇报仇,大声嘲讽道:“有人品行不端,被人撞破后却倒打一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众人看向赵以澜的表情便有些不对了。   赵以澜心里忧伤地一叹,何枫晚当然是个男人,可赵一白却如此包庇他,结论只有一个:何枫晚也给赵一白下了蛊。若非如此,赵一白这样的种马直男,怎么可能为何枫晚这种同性的感情骗子打掩护?赵一白位置超然,有他的作证,没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摇着扇子冷笑道:“我不知何枫晚是怎么骗过赵公子的,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咱们身上有的,他身上一样都不少……”   就在这时,雅间门被打开,小二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进雅间他就察觉气氛很不对,有些无措地呆站在那儿。几乎同时,一道人影从他身边闪过,闪出包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还在等着赵以澜狡辩的众人是一脸懵逼:“……”跑、跑了?   赵以澜跑出雅间后一刻未停,飞快地下楼,无视了掌柜好奇的视线,飞奔回自己住的客栈。   赵一白被何枫晚下了蛊,她还狡辩个什么劲啊?不如省下力气逃跑要紧。她跟何枫晚可是有仇的,如今赵一白被何枫晚控制了,他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回到客栈后,赵以澜立刻跟掌柜说自己要退房,收拾了东西连马车都没驾便利落地离开客栈,跑到个无人的巷子取下千面,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又慢悠悠回到那客栈,装作十三岁小姑娘的模样,娇憨地说自己要住店。   掌柜说客房已满,新空出来的房间还在收拾,让赵以澜在大堂中稍作歇息等待,赵以澜自然没有拒绝,点了一桌简单的饭菜,边吃边等。刚空出来的就是她作为赵昊退掉的房间,这间客栈生意好,其他房间早住满了。   小二上了菜便退下了,赵以澜刚才在赵一白的筵席上都没来得及开吃,早饿了,这会儿便吃得津津有味。   吃不到一会,掌柜那边传来个声音。   “掌柜,有没有见过这人?”有人问,伴随着一阵纸张摩擦的声音。   赵以澜回头看了一眼,来人手中有一张画像,上面正是赵昊的模样,明明是一张扔进人群里就再也认不出来的脸,偏偏被人画得神采飞扬,又没有失真。   她想,这应该是赵一白的手笔吧。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跑得快,不然这会儿便要被堵个正着了。   掌柜眯眼看了会儿,点头道:“不久前这位公子刚退房离开。”   来的二人对视一眼,拿着画像的人再问:“他往哪儿去了?”   掌柜摇摇头:“这个,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另一人道:“掌柜,这人品行不端,竟意图轻薄赵公子的女人……你可想起点什么?”   “居然敢招惹赵公子?这人也忒不要命了!”掌柜感叹了一声,连忙招来个小二问道,“天字三号房的那位公子,你见他往哪儿去了么?”   因为是不久前的事,小二想了想就说:“哦,那位公子啊!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过,说来也奇怪,他原先是驾着马车来的,这回要走却没带马车,那马车还在后院停着呢。”   拿画像的男人急忙道:“快带我们去那马车处。”   小二知道这两人是在帮赵公子做事,也不敢耽搁,连忙在前引路,带着二人去找马车。   赵以澜神色自然地吃着自己的饭菜,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里正在惋惜失去了一辆马车。   等她吃完,楼上房间已经收拾好,而那两人也没再从大堂里经过,或许是直接驾着马车从侧门离开了吧。   赵以澜到了房间便直接躺下休息,带着浓浓的郁闷进入梦乡。她做了个噩梦,醒来时已经忘记梦到了什么,光记得很吓人了。   如今她的处境,也确实跟噩梦没什么两样。   她这一次的任务,是帮祝晓曼得到赵一白的专宠,这有困难,但尚有一定的可操作性。然而,何枫晚出来一搅局,事情就变得相当棘手。何枫晚给赵一白下了蛊毒,在他的控制下,赵一白绝不可能专宠祝晓曼,她必须先帮赵一白解了蛊毒才行,而何枫晚早知她有办法解毒,必定会提防着她。还好,她不只有赵昊这一张脸,换张脸再接近赵一白应当会容易许多——也不知道赵一白对幼女有没有兴趣……   赵以澜上了街,边逛街边以小女孩的外貌换取旁人的信任和亲近,以此来套话。在逛完一条街之后,她得到了一个消息——何枫晚昨晚已进入春风苑。   赵以澜对于何枫晚的兴趣爱好,一向都不太能理解,好好的男人,偏要扮女人去骗取男人的感情,是有多讨厌“男性”啊,连自己的性别都讨厌上了么?她也懒得去想何枫晚入住春风苑的原因,他住进去后,行动上会不会受到影响呢?   她又观察了三日。   这三日,城里到处都有寻找“赵昊”的人,不过他们自然只能无功而返。与此同时,赵以澜也打听出来,这几日,赵一白都待在春风苑中没有出来,这跟他往常一向的习惯并不相符,旁人只当那位最近去的何姑娘魅力无穷,生生将赵一白留在了春风苑。只有赵以澜知道,这是何枫晚在提防她,怕她还在青沧县,怕她给赵一白解了蛊毒坏他好事。   初五端午这天,青沧县很是热闹,处处都是过节的气息。而赵以澜,却准备用千面换个身份进入春风苑——既然赵一白不出来,那么她就进去,正好也会会祝晓曼。   对于如何完成任务,赵以澜有两个想法。一是给赵一白解毒,再接近祝晓曼,取得祝晓曼的信任,帮着祝晓曼出谋划策,但这样一来,步骤多,耗时长,还不一定能成功;第二则比较大胆了,她想直接去接近何枫晚,无论用什么办法去说服或者欺骗何枫晚,让何枫晚控制着赵一白专宠祝晓曼,至少在祝晓曼这边看来,她是得到了赵一白的专宠,这个……应该也算是帮她完成心愿了吧?   而无论哪一种办法,前提都是要潜入春风苑中。若要进入春风苑,又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唯有女子的身份最合适。等到了里头,她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案。   考虑到混入春风苑的时间不定,身上也不好带太多东西以免暴露自己,赵以澜先去了一趟城外小树林,找了颗树,在树下挖坑把用牛皮纸包裹着的银票,玉佩,秘籍衣服等东西都埋了进去,伪装好之后记下树的位置,便换了个模样,向春风苑走去。   赵以澜这回变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中等身材,样貌普通,小圆脸,看着有些亲切可爱。她给自己起了个特别普通的名字叫王小草,身份设定是父母双亡,流落到此,想要当个婢女糊口。   赵以澜想得挺美好,但真正施行时碰到了麻烦——春风苑管理庶务的曹嬷嬷不肯收她。   曹嬷嬷一边让身边的丫鬟赶人一边一脸嫌弃地说:“说想进来当婢女糊口,实则专想着往赵公子床上爬的女人多得是,你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模样,也敢肖想赵公子?”   赵以澜忙为自己喊冤:“曹嬷嬷,我,我真没有那个意思,我对天起誓,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求曹嬷嬷开恩,给我条活路吧!我愿意做牛做马回报曹嬷嬷!”   “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如今苑内不缺人,你另寻出路去吧!”曹嬷嬷不耐烦地摆摆手。   “曹嬷嬷,我如今真是无处可去了,若你赶我走,我会饿死在街上的,求曹嬷嬷救我一命!”赵以澜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曹嬷嬷道:“别在我跟前装可怜,我见过的惨事多着呢,可不差你这一件,你快走,不然我让人打你出去了。”   “曹嬷嬷,求求您开开恩吧曹嬷嬷!”赵以澜继续哀求着,心里却有些丧气,看来今日是进不去了,白瞎了她5点好感度。她自己的身份已经惹了不少麻烦,便想着尽量能不用自己的身份就不用——她还记得先前听胭脂铺的小二说过,赵一白是许都来的,谁知道今后会不会在许都遇到呢?还是保险点换张脸的好——没想到这曹嬷嬷这么难搞,她花5点好感度换来的新身份也没法达成进入春风苑的目的。看来,她还是应该换张绝美的脸来当通行证!   在曹嬷嬷身边婢女的拉扯下,赵以澜半推半就往外走,就在此时,一道清丽的女声道:“怎么回事?”   这声音……赵以澜眉头一挑,然而循声看去时却已是一脸的期待祈求。   曹嬷嬷连忙解释道:“何姑娘,这丫头非要进春风苑当婢女,可如今苑里又不缺人,我便将她打发走了。”   何枫晚俏生生地站在那儿,面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正如赵以澜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他的目光在赵以澜的粗布衣裳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她脸上,温和笑道:“你可是家中有困难?”   赵以澜忙低了头颤声道:“何姑娘,求您行行好吧!我父母双亡,若今日被赶走,就要饿死了……”既然何枫晚对外是善良温和的人设,那么她完全可以借用这点让他帮自己进入春风苑啊。   从曹嬷嬷对何枫晚的态度来看,只怕何枫晚已经得到了春风苑的实际控制权呢。估计是用蛊控制着赵一白,以此让其他人看到他对自己的不同,从而获得超然的地位吧。   何枫晚面上露出怜悯之色,叹道:“真是个苦命之人。你叫什么?”   赵以澜忙道:“我,我叫王小草。”   何枫晚点点头,对曹嬷嬷和颜悦色道:“曹嬷嬷,将她给我做婢女,您看行吗?”   曹嬷嬷一愣,随即笑道:“何姑娘可真是菩萨心肠,既然您都开口了,那自然行的!何姑娘放心,给我三天,我定会将她调教得规规矩矩给您送去。”   何枫晚笑道:“不必了,苑中的规矩,我亲自教她就好,不用麻烦曹嬷嬷了。”   “这个……”曹嬷嬷有些迟疑,这规矩都没学过的婢女,怎能直接送去何姑娘身边呢?这可是坏规矩的事儿!   “曹嬷嬷放心,这事我会同赵公子说的,想来他不会反对。”何枫晚又是一笑。   曹嬷嬷想到近来赵公子对何姑娘的千依百顺,连忙说:“是是,何姑娘尽管带她走吧。”   “小草,你可愿意跟着我?”何枫晚这才看向赵以澜问道。   赵以澜立刻激动道:“愿意,我愿意!”   ——都已经跟曹嬷嬷说好了才问她,她还能说不愿意吗?   她原本只想着借何枫晚的人设进入春风苑,可没想到何枫晚竟然会直接把她要走,这事就有点麻烦了。她进入春风苑后,本打算先跟祝晓曼打好关系,再跟何枫晚套套近乎,如此才能以祝晓曼“战友”的身份请何枫晚“帮忙”,然而她要是一去就是何枫晚的婢女,有什么立场去帮祝晓曼?   但何枫晚都已经开了口,而她的人设也不能崩,当然只能感激涕零地表示欢呼雀跃。   赵以澜跟在何枫晚后头进了春风苑。   春风苑是赵一白金屋藏娇之处,是一座仿江南园林的建筑,小桥流水,曲苑长廊,精致典雅。何枫晚的住所,位于苑中湖边竹林之中,小院中只住了何枫晚一位美人,以及包括赵以澜在内的三个婢女。   赵以澜在竹林小屋中待了两日,每日里想的都是怎么找到祝晓曼,怎么完成任务。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偷溜出去找人,也不知道何枫晚是怎么想的,总喜欢叫她做事,就算没事也要让她陪在他身边,而且,他对除了她之外的两个婢女并不太客气,却对她和颜悦色,这便导致那两个婢女私底下总找她麻烦,不过分的她都算了,过分的自然也没让人占了便宜。何枫晚的这些举动,总让赵以澜疑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折腾她,可千面毫无破绽,他不可能认出她的,她十分有信心,最终也只能暂且先观望。   这两日,赵一白总是会来到竹林小屋,晚上也总在这边歇下,但从不会留人伺候,另两个婢女私下里对于何枫晚的受宠表示羡慕嫉妒恨,可惜即便她们搔首弄姿,被蛊毒控制了的赵一白也从来都没有看过她们一眼。赵以澜怕何枫晚起疑,赵一白来的时候总是目不斜视,并无刻意接近赵一白的意图。   到了第三日,何枫晚支开了另两人,只留赵以澜一人伺候,在她心不在焉地替他捏肩的时候,他忽然抓着她的手臂一扯一转,赵以澜便倒在了他怀里,被他搂个正着。   一脸懵逼的赵以澜:“……”什么情况?   何枫晚开口道:“小草。”   他用的不再是一惯来的女声,而是清朗的男声!   他双眼紧盯着赵以澜的双眸,嘴角微微勾起,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那是一个神秘而充满魅力的微笑:“小草,如你所见,我其实是个男人,打扮成如今这模样也是迫不得已。今日我将我的秘密与你分享,希望你从今日起能将我当做一个男子看待,因为——”他挑起赵以澜的下巴,笑容又深了一分,声音却低哑下去,双眼中似有星光闪耀,“你很……特别。”   赵以澜:“……”我都长这样了你居然还要色诱我? 第54章 我的小草   知道得太多不好, 这个道理赵以澜早就明白,并且在今日又一次得到了验证。   ——她该怎么在明明早就知道的情况下假装第一次听说从而做出震惊的模样?   赵以澜微微瞪大双眼,只当并未注意到自己此刻与何枫晚的姿势有何不妥,一脸震惊的模样:“何姑娘, 你、你说什么?你说你是男子?”   何枫晚抿唇一笑:“小草, 你可要亲自验证?”   他抓着赵以澜的手,向下摸去。   赵以澜猛然间缩回手,又挣扎着从何枫晚怀中逃出,踉跄着后退两步后似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何枫晚。   ——还好她反应快没有碰到,不然手要烂掉的啦!   何枫晚好整以暇地看着赵以澜:“小草,你有什么想说的?”   赵以澜怔怔望着何枫晚, 心思电转,渐渐镇静下来仔细思索何枫晚的意图。他可不会无缘无故逗她玩, 今日表现如此反常必有原因。   首先, 他发现她的真正身份一事可以排除。千面的伪装无懈可击, 那可不是易容术,她变成男人的时候,是连男性功能都一起拥有了的, 旁人绝无可能发现破绽, 她的伪装不会有问题。况且, 若何枫晚真发现她就是赵昊,她现在早被他干掉了吧。   那么,何枫晚忽然对她暴露自己的真正性别,必定是出于他自己的考量。假设她只是一个普通少女, 何枫晚一开始向曹嬷嬷求情让她进入春风苑这点没有问题,何枫晚对她特别亲切,好得过了头,勉强可以解释为他觉得她投缘……然而,明明表现得对她很好的模样,却对她被另两个婢女欺负一事不闻不问,那就有些古怪了,他可不是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傻白甜,怎么可能对这事一无所知呢?他冷眼旁观一切的发生,甚至可以说,一开始的排挤,就是由他引导出来的。   那么为什么呢?他让曹嬷嬷放她进来,把她带到身边,却又任由其他人欺负她,如今又将他是男人这个惊天大秘密告诉她,究竟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如今人设可是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女,他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真对她一见钟情了?……相信这个她还不如相信他脑子被门板夹了呢。   暂时想不到何枫晚的目的,赵以澜便按着这几日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坚强隐忍的人设回道:“何……主子,我只是个婢女,不该我知道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枫晚笑道:“这事是我让你知道的,你也应当知道。”   赵以澜沉默片刻,低头沉稳道:“不知主子要小草做些什么?”   何枫晚站起身,走到赵以澜跟前,抬手抓住了赵以澜的手臂,柔声道:“小草,你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毕竟你在我心中,跟旁人是不同的。你无需做什么,我告诉了你此事,我们便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同进退,共富贵。”   “我,我一定会替主子保守这个秘密的!”赵以澜眼睛看着何枫晚那抓着自己手臂的纤纤素手上。也不知他是怎么保养的,皮肤细腻白皙,身子的骨架并不大,那一双手也如同女子般纤细如同青葱一般,任谁也看不出那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手。   “那便好。”何枫晚那纤细的食指抬起赵以澜的下巴,笑望着她道,“这春风苑中,唯有你才是我真正信任的人,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我的小草。”   赵以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了又忍才勉强忍耐下来。   她大概知道何枫晚是个什么意思了。应该是从那日春风苑门口二人相遇时起,何枫晚便对她起了心思——这不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心思,而是说,何枫晚打算给他自己找一个可靠的丫鬟。他热爱扮演女子,按照常理,身边跟着的也应该是丫鬟,可这丫鬟,必须在得知内情的情况下依旧对他忠心耿耿,又不能对外人露出半分破绽,因此这就对这一人选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何枫晚从最初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确认她符合他的要求,同时也开始建立她对他的“忠心”。他引导其他的婢女欺负她,是想看看她是否能冷静地处理这一切,她是否拥有他所期待的性格特点,而他如今“色诱”她——让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的最好办法,不就是让她爱上他吗?   想清楚何枫晚的目的之后,赵以澜又忍不住去想,何枫晚不是有能控制人的蛊吗?为何他不直接用在她身上,而是费那么大的劲布局请君入瓮?人心难测,他费这么大劲后还不一定能成功,为什么不选择百分百成功的方法?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他的蛊使用有限制,他没办法用在她身上。难道说,因为她曾经中过一次蛊,所以第二次的蛊就没办法再种在她身上了?不对,若是这样,何枫晚在下蛊失败的时候就会意识到她的身份有异,不该是如今的态度,他应该就没有尝试过。不是她的问题,那难道是蛊本身的问题?   赵以澜对蛊这东西实在不了解,各种虚构作品中对蛊的描绘也是多姿多彩,千奇百怪,蛊有什么限制,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给出个确切的猜想。不过,目前她倒是可以放心,何枫晚不会给她下蛊。先前她到何枫晚身边时也不曾担忧过这点,她不觉得何枫晚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她这个小人物身上,如今发现自己成为何枫晚的目标后,却又有足够多的信息让她放下心来。   “主子放心,小草只忠于主子。”赵以澜柔顺地回道,“若不是主子收留小草,小草如今已是白骨一具,小草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的秘密就是小草的秘密,小草不会告诉任何人。”   何枫晚满意地笑了,他低头,在赵以澜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的小草真乖。”   赵以澜垂下眼睑,憋着气做出羞红脸的模样。   何枫晚笑道:“你先出去吧。”   “是,主子。”赵以澜乖顺地应了一声,似乎不敢看他,转身走出门去。   刚离开何枫晚的视线,赵以澜就差点把自己额头搓破皮。这也太吓人了,她真是分分钟都要破功。   不过转念一想,何枫晚将她收入麾下,也不全是坏的,至少如今他们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她别露出什么破绽,提出的“合理”要求,想必为了笼络她的心,何枫晚不会拒绝。何枫晚估计不会在春风苑待太久,那么让另一个女人成为赵一白的专宠便不会跟他有什么太大的利益冲突,这其中应当有转圜余地。   在何枫晚“收编”赵以澜之后的几日,他并不像前两日一样时常将她放在身边,她也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可以在春风苑之中多走走,想办法跟祝晓曼接触起来。   因为系统的指引,要找到祝晓曼很容易,之前被困在竹林小屋的时候,赵以澜就只能望着系统面板上跟祝晓曼那忽远忽近总体上来说相当近的距离望洋兴叹。   赵以澜以帮何枫晚采花装饰房间的理由来到花园,“恰好”跟在花园中赏花的祝晓曼狭路相逢。   祝晓曼有着一张精致俏丽的小脸,不过十六七岁光景,水润的双眼含羞带怯,薄唇不点而朱,像是林间高傲又胆怯的鸟儿。   赵以澜行了一礼,笑道:“姑娘好。”   春风苑中美人多,而祝晓曼并不算太受宠,因此按理说赵以澜应当不知道她的名字,因此便直接省略了姓氏。   祝晓曼轻轻点头,空灵的声音响起:“王姐姐客气了,我叫祝晓曼,就住在听雨轩中。”   赵以澜有些惊讶:“祝姑娘怎么晓得我……”   祝晓曼轻笑:“如今王姐姐可是何姐姐身边的红人,苑中无人不知。而何姐姐……赵公子近来只去何姐姐那边了,这春风苑中她说一不二。”   望见祝晓曼那落寞的神色,赵以澜有心安慰,可偏偏她是何枫晚的婢女,立场不对,安慰的话说了也像嘲讽,不如不说。   因此她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互相道别之后各走各路。   赵以澜并不心急,她有点担心何枫晚在刚刚收编她之后并不会放心,会盯着她,因此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之后数日,她时不时会与祝晓曼在春风苑中偶遇——有系统这个痴汉作弊器,她想偶遇不要太容易哦——两人并不热络,稍微说上两句便各自离开。若何枫晚在暗处观察,并不会发现任何不妥,反而还能为她将来帮祝晓曼埋下伏笔。   赵以澜很有耐心地安静蛰伏了将近十日,慢慢拉近跟祝晓曼的关系,又尽量表现得让何枫晚放心,她可以感觉到,何枫晚对她是越来越满意。   这一天,赵以澜刚从外头回到竹林小屋,因今日祝晓曼难得在她面前显露因被赵一白冷落而脆弱的一面,二人的关系无形中拉近,她心里高兴,走路都轻快了几分,刚走到小屋门口,赵一白竟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十多日,赵一白跟赵以澜基本上没交集,另外两个婢女总是抢着服侍赵一白,赵以澜又不爱伺候人,自然由得她们去,因此她跟赵一白的对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也没什么兴趣跟一个被蛊虫控制了的人说话。   按照过去的经验,赵以澜只要站到一旁,让赵一白从她面前走过去就好。然而这一回,经验不再管用,赵一白在她面前停下脚步,问她:“你叫小草?”   赵以澜低了头恭敬道:“是的,赵公子。”   她有种明明是在游戏中跟NPC对话,却不得不装作把对方看做真人的荒诞感。只是在考虑到被控制了的赵一白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跟她说话,她只得打起精神应对。   只听赵一白如同品鉴菜品似的说道:“容貌虽不够绝美,却清秀可爱,引人怜惜,算不得珍馐佳肴,却也算得上是清粥小菜,甘爽可口。”   赵以澜不知道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何枫晚想干什么,闭紧嘴巴不吭声。   赵一白诱惑地问道:“小草,今晚你可愿意来我房内?我今日想换换口味吃清淡些的呢。”   赵以澜:“……”她表示自己并不想说话只想送何枫晚一个大嘴巴子!自己亲自上色诱她不够,竟然用赵一白来勾搭她……想干什么啊他!他难道不知道人性是最经不得试探的么?若她真是个普通人,分分钟背叛给他看信不信! 第55章 玩弄人心   赵以澜猜何枫晚正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自己, 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垂下视线,似乎有些害羞的模样。   赵一白道:“小草,你可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赵以澜头垂得更低了,不拒绝也不答应, 但这种态度足以说明些什么。   “小草, 莫非你是在顾及你家主子?不用担心,她不会介意的。”赵一白道。   赵以澜摇摇头,哽咽着说:“赵公子,我并非顾及我家主子,我是觉得,对不住她……我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入了公子的眼,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够检点……求赵公子千万不要跟我家主子提及此事。”   赵一白道:“你的意思是, 你不愿意?”   赵以澜回答得掷地有声:“我不愿意。”   赵一白道:“若惹得我不高兴, 你可知会面对什么?”   “我不知道, 我……我很害怕,但我并不会后悔。”赵以澜坚定道。既然何枫晚想看看她的忠心,那她就让他看一场好戏, 让他看看她有多忠心耿耿, 让他给予她更多的信任。他不知道她知道赵一白在他的蛊毒控制之下, 这就是信息的不对称,而若能好好利用这种不对等,她就能一直占据优势地位。   赵一白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赵以澜跌坐在地,抚着胸口,面上尚带着被恐吓过后的心有余悸。   好一会儿,她才扶着墙壁站起身,缓缓走入屋内。   何枫晚斜倚在软榻上,似乎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见赵以澜神色不安,直起身关切道:“小草,你怎么了?”   赵以澜摇头强笑道:“主子,我没事。”   何枫晚皱了皱眉:“小草,你若在外受了什么委屈,可定要跟我说,我虽然不能做太多,至少能帮你出口气。”   若赵以澜一无所知又当真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少女,此刻早已经被这种打一棒子再给一甜枣的举动收买,这会儿只怕已经热泪盈眶了。   她也不好表现得太冷淡,做出动容的模样道:“多谢您,公子,您这么说,我已经很高兴了。我真的没事,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何枫晚微微勾唇:“小草,我早已说过,你在我心中是特别的,你的事,我总要过问的。”   赵以澜怔怔看着何枫晚,吸着鼻子道:“嗯,公子,我、我晓得了!”   她暗搓搓地想,此刻何枫晚只怕很得意吧,简单一招就试探了她的忠心,还让她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何枫晚扬唇浅笑,光风霁月,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这单纯好摆布的少女究竟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思。   自从拒绝了赵一白之后,赵以澜进出就都躲着他,这当然也是做给何枫晚看的。   这一日,她趁着何枫晚午休,又一次按照系统所指示的那样来到花园之中寻找祝晓曼。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妙不可言,虽然她目前只是个婢女,但祝晓曼似乎对她很有好感,跟她来往时从不会拿架子,两人就像是闺蜜一般。赵以澜将之归功于她此刻长相的毫无侵略性和亲切可爱,当然,她作为何枫晚婢女一事也应当考虑。   赵以澜到达花园的时候,只见此处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禁微微皱眉。她又看了眼系统面板,上面显示祝晓曼就在距离她只有不到十米远的位置,可为何人会不在呢?   她仔细判断了东南西北,目光落向系统所指点的东方十米远处——那里是花园中的池塘。   难道说……   她双眼微睁,连忙冲到湖边,一大片嫩绿色的布正漂浮在湖水中。祝晓曼最喜欢穿的衣服颜色,正是绿色!   赵以澜来不及多想,就地一跃跳入池塘中,尽力向那片绿布游去。她一捞,那布料果然很沉,她再一用力,祝晓曼的头便浮出了水面。此刻她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我的三个成就点啊!   赵以澜心里一声惨嚎,带着没了意识的祝晓曼游到岸边,水的浮力大大减轻了赵以澜这个举动的阻力,她不太费力地上了岸,又下死力气把祝晓曼拖上去。祝晓曼也不知溺水多久了,此刻已没了呼吸。   赵以澜沉着脸先清除祝晓曼口腔里的异物,做了五次人工呼吸,接着以三十次胸腔按压加两次人工呼吸的比例对她进行心肺复苏。   赵以澜对好感度一向抠门,而相较于好感度更难得的成就点,她就更抠了。即便成就点能够兑换成好感度使用,只要不是下一刻就要死翘翘的最危急情况,她都不可能动这个心思。她前面的每一个任务完成得都不容易,成就点对她来说就是命,谁敢动她的成就点就是要她的命,因此她是绝不能忍受任务对象在她眼皮子底下死去的。这次为了祝晓曼这个任务,她又是接近赵一白又是伺候何枫晚,花了那么大心思,若祝晓曼就这么死了,她非呕死不可。   正因为心中憋着一股气,赵以澜的动作十分有力,或许是祝晓曼溺水不久,没一会儿她便咳嗽着醒了过来。   赵以澜连忙将她扶起帮她顺气,等祝晓曼平复了呼吸,她问道:“你怎么落水的?”   祝晓曼浑身都湿透了,长发黏在她身上,凌乱而引人怜惜:“我……我也不知道。”她语气茫然,似乎还未从濒死到重生这一转变中恢复过来,“我在这边赏景,让我的婢女去取披风,后来……有人推了我!”她忆起之前发生的事,瞪大双眼,满面惊恐。   赵以澜连忙柔声安慰她:“祝姑娘,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祝晓曼紧紧抓着赵以澜的手臂,此刻才露出惊恐的神情:“我、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你不会死的,你现在已经没事了。”赵以澜紧紧抱着祝晓曼,低声安抚。   祝晓曼的婢女回到花园后看到浑身湿淋淋一身狼狈的祝晓曼,吓得差点丢了魂,忙跑去通知曹嬷嬷。春风苑里竟然有人做出推人入水这种可怕的事,自然不可股息,曹嬷嬷大怒,准备彻查。   赵以澜作为祝晓曼的救命恩人,一开始就被排除了凶手的可能性,而其他人,都必须在曹嬷嬷的一一问询下坦白祝晓曼落水时自己身在何处。   赵以澜见祝晓曼情绪稳定,身边又有人照顾之后便回到了竹林小屋。她现在的主子是何枫晚,表面上还是要以他为重。   花园里发生的事在赵以澜回来之前就传到了何枫晚耳朵里,等赵以澜一露面,他便关切地责备道:“小草,我听闻你在花园中舍身救了祝姑娘?你怎么如此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赵以澜低了头讷讷道:“回主子,当时也是情势逼人,正好我会水,便只想着赶紧救人,并未考虑太多。”   何枫晚走到近前,挑起赵以澜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今后不许再如此了,听到没有?你若受了伤,我会心疼的。”   赵以澜垂下眼睑满面羞涩:“小草听到了……”   “这才乖。”何枫晚摸了摸赵以澜的下巴,这才松开她,“快去换下这身湿衣裳,可别着凉了。”   “好的,主子。”赵以澜低着头笑得很腼腆。   赵以澜和祝晓曼交好,一是要跟祝晓曼打好关系,二则是做给何枫晚看。   她也算跟何枫晚打过这么久的交道了,大致了解到他是怎样的人。何枫晚最大的兴趣是扮成女装,玩弄人心,而他之前也显露出他对她的兴趣,花了不少精力在她身上,她相信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的,而她现在做的,就是再给何枫晚一个“玩弄”她的机会。   她原先的计划是以祝晓曼盟友的身份来跟何枫晚谈判,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如今既然成了何枫晚的人,再提要求时就必须谨慎,否则何枫晚非但不会助她完成任务,还会拖她后退,甚至对她不利。思来想去,让祝晓曼得到专宠这事她没有立场跟何枫晚提,甚至不能露出半点口风,只能引导何枫晚,让他自己做出决定。   赵以澜的想法是,毫不避讳自己跟祝晓曼的亲密关系,她相信何枫晚对此一定看不惯,他定会想尽办法挑拨她和祝晓曼。而要挑拨两个后院女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男人这边着手,对于何枫晚来说,那再简单不过。   曹嬷嬷的调查陷入僵局,人人自危,人人否认。没有证据,曹嬷嬷也没办法再查下去。   祝晓曼落水后的那个晚上,赵一白从何枫晚来到春风苑后第一次离开了竹林小屋,宿在了祝晓曼房里,在外界看来,他那是在给她压惊。这一夜,也不知多少人动了诡异的心思。   第二日,赵以澜去找祝晓曼,她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明里暗里针对她的心理准备。赵一白是何枫晚控制了过去祝晓曼那边的,他一定会让赵一白在祝晓曼面前给她上眼药,如此一来,祝晓曼对她的态度不会好,而一般情况下,被好友冷言冷语的她定会伤心欲绝,让何枫晚看上一场好戏。   然而,见到赵以澜的祝晓曼,反应却很奇怪,她像是很高兴看到赵以澜,亲切地拉着她交谈,向她道谢昨日的救命之恩,倒比她落水前对赵以澜更亲密。   赵以澜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枫晚还未动手,还是祝晓曼根本没上当?又或者说,她的个人魅力太大,祝晓曼即便心生嫉妒也不愿失去她这个朋友?   这事她不好问,等从祝晓曼这儿回去之后也没办法露出失落和伤心的模样,反而还要开开心心的。   何枫晚见了赵以澜问道:“小草,你去看祝姑娘了?她如何了?”   “回主子,祝姑娘并无大碍。”赵以澜笑道。   何枫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以澜,半晌笑道:“她无碍便好。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引得赵公子去了她那儿。”   赵以澜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会不高兴?”作为小草,她可不知道赵一白晚上留下来后什么都没做,在小草的认知里面,何枫晚就是个双插头,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所以才会“认为”他被夺走了宠爱之后很不高兴。   看着面前那小姑娘似乎有些心虚的视线,再加上她那战战兢兢的提问,何枫晚觉得额头似有青筋爆出——他的小草似乎误会了什么呢。   何枫晚语气很轻:“小草,你认为赵公子每夜留下后都会做些什么?”   赵以澜低了头,耳朵尖在她的努力之下憋红了:“小草,小草不知道……”   何枫晚走到近前,似有些委屈地说:“小草,你可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不好男色,每夜赵公子来,我都用药让他昏睡过去,同时产生某些幻象……鱼水之欢,我还是只愿跟女子共享。”   赵以澜低着头不吭声,这可是赤裸裸的勾引和调戏啊!   好在何枫晚也没太过分,轻笑一声便退开,似不经意地说:“小草,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最是血腥残忍,我知你与祝姑娘来往甚密,你心性单纯,没什么心机,只怕你斗不过她人,一不小心若为人所害,我可是要心疼的。”   赵·真心机·以澜一脸感动道:“多谢公子挂念,小草会小心的。”   何枫晚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且随性而为吧,若真有什么事,我自会保你周全。”   作为小草的赵以澜顿时眼神发直,哽咽道:“还没有人对小草这么好……谢谢公子!”   何枫晚道:“小草,我说过了,你于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不对你好,又对谁好?”   赵以澜便傻傻地笑了,满眼的倾慕之情。   等离开何枫晚的视线,赵以澜连忙揉揉自己的脸,装傻可真是不容易啊,她脸上的肌肉都要僵硬掉了。   何枫晚在挑拨她和祝晓曼的同时,还在刷她的好感度,她总要有所表示,别让他失望嘛。   那之后许多天,赵一白天天去祝晓曼房里,也不来何枫晚这边了。   然而,赵以澜期待的,何枫晚期待的,都没有发生。   祝晓曼对待赵以澜一直如同开始那般亲切,并无半点排挤针对之意。   不知是不是在跟祝晓曼较劲,何枫晚见没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便持续性地控制赵一白去祝晓曼房里,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赵以澜的任务,让祝晓曼“得到赵一白专宠”,竟然就这么完成了。   看到系统面板上显示的任务已完成的提示,赵以澜是懵逼的,她现在的感觉,就有点像是跑马拉松,她以为自己才刚跑了一半还有老长路要跑,结果一转弯,终点到了,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而她还是茫然的……   等她终于回过味来,她就琢磨着赶紧逃离春风苑,任务都完成了,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然而在赵以澜行动之前,又一件令人完全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赵一白死了,凶手是祝晓曼。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第56章 分道扬镳   凶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赵以澜和何枫晚。   午后赵以澜想再去看一看祝晓曼, 毕竟是她的任务目标,又来往了这十几日,处出了些感情,在走之前希望能确定对方将来能过得好。偏偏去之前, 何枫晚问起, 她又不好说谎,只能跟着何枫晚一起去找祝晓曼。她知道何枫晚对祝晓曼不会有什么男人被抢走的嫉妒,因此也不怕何枫晚去会跟祝晓曼起冲突,就是何枫晚在,她跟祝晓曼说话没那么自由罢了。   何枫晚在前,赵以澜落后半步, 二人来到祝晓曼居住的听雨轩时,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赵以澜本想站在外头等等, 然而何枫晚却一点都不客气, 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她没办法,也只能紧跟其后。   随后,赵以澜看到了凶案现场。   房内只有两人, 一人呆滞地站在一旁, 手中握着染血的瓷片, 身上脸上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而旁边的软榻上躺着个人,或者说,此刻那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具正在变得冰凉的尸体。躺在软榻上的人是赵一白, 他喉咙被割断,硕大的血口子像是怪兽的嘴,还在往外喷着粘稠的血液,白色长衫已被浸透,血色刺人眼。地上是一大滩血,房间里充满着刺鼻的血腥味。   软榻旁站着的人是祝晓曼,她手中还拿着杀死赵一白的凶器,双眼发直怔怔看着前方,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并未注意到何枫晚和赵以澜的到来。   赵以澜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这世界太过玄幻。祝晓曼不是为了获得赵一白的情有独钟才会有那样的愿望吗?难道说,她一开始想要得到专宠,就是为了有机会杀死赵一白?   赵以澜觉得荒谬的同时忍不住有些庆幸,还好在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后赵一白才死,不然她的任务就死掉了啊,她也不可能为了任务进程而杀死祝晓曼吧?那任务卡死在这里,她就没得玩了。   至于赵一白的死,她倒是没多大感觉,赵一白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渣男了,虽说罪不至死,但现在人都死了,她能怎样?   何枫晚突然走上前去,扬手打了祝晓曼一个巴掌,将她打得身子一歪,手中的碎瓷片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祝晓曼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血红一幕令她瞳孔猛地一缩,蓦地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似乎想要离那一抹血色远一些,然而她很快便发现自己身上也都是血,顿时颤抖着倒地,摇着头喃喃道:“不,不,这不是真的……”   赵以澜皱了皱眉,祝晓曼这是疯了么?   下一秒,祝晓曼忽然低了头笑出声来:“我,我终于杀了他……呵呵,我终于杀了他!你看到了吗姐姐?我替你报仇了!”   姐姐……报仇?   赵以澜瞬间明白过来,原来祝晓曼接近赵一白,竟是为了替自己的姐姐报仇。从祝晓曼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她是个柔软敏感的女子,没想到竟能为了报仇做到这一步,甚至做出亲手杀死赵一白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她跟她姐姐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只是,祝晓曼做出了这种事,只怕……无法善了。   赵以澜不忍心见自己的任务对象今后受苦,见祝晓曼此刻已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她连忙上前扶起她,看着她的眼睛道:“祝姑娘,现在,立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带上你的东西。”   听雨轩外并无下人,定是祝晓曼支开的,趁着还没人发现赵一白的死,赶紧离开才是硬道理,正好她也要走了,便顺带祝晓曼一程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何枫晚。   祝晓曼被赵以澜弄醒,眼中依然带着迷惘,只是机械地点头,踉跄着转身进了内室。   赵以澜一转头,便见何枫晚不知何时竟站到了赵一白身边,低头查探着什么,面上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他的反应怎么如此之大?因为赵一白的死亡,他就没办法继续在这春风苑蹭吃蹭喝了么?可是她隐隐有感觉,何枫晚似乎已经动了离开的心思,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难道说……是他下的蛊的问题?   似乎是得出了什么结果,何枫晚的拳头蓦地握紧,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该死!”   赵以澜很少看到何枫晚如此失态,目光不禁落在赵一白身上,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何枫晚这会儿简直要气疯了。   他的蛊,是子母蛊,母蛊在他自己身上,子蛊不用的时候留在身边,用的时候下在他人身上,便能控制他人言行,这是他保命的玩意儿。子蛊只有三个,他可以取回再用,然而上回那赵昊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直接将他的子蛊杀死,这导致他的子蛊只剩下了两个,而如今,赵一白死了,他的子蛊便又少了一个——若被子蛊寄生的人死了,子蛊也将随之死去。   因此,刚才他实在是气得狠了,才忍不住打了祝晓曼一巴掌。如今,他的子蛊只剩下一个,虽说不妨碍他将来继续控制人,可保命符有所损坏,叫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这两回都是那赵昊的错,这一回若非赵昊当众揭穿他,他也不至于给赵一白下蛊替自己圆谎。   赵昊!下回若再遇到此人,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赵以澜不知何枫晚在想些什么,见他表情阴沉,本是该躲开的,只是这会儿情况危急也顾不上了。   “主子,咱们……是不是该离开了?”赵以澜小声询问道。   何枫晚侧头看她一眼,面色稍稍和缓,眉尾一挑问道:“我们为何要走?”   赵以澜道:“赵公子死了,咱们两人身上都有血,一会儿被人发现了可说不清楚……”在离开春风苑之前,她暂时不打算和何枫晚撕破脸,当然,若他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那她就只好自己先跑了。   何枫晚低头看了看,在他方才查探的过程中,赵一白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鞋底和衣摆,他不适地皱皱眉,呼出口浊气来,盯着赵以澜,语气有些危险:“小草,我听你的意思,你准备带着祝晓曼一道走?若我不同意走呢?你要如何?”   赵以澜慌忙道:“主子,小草,小草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咱们如今非走不可了,不如带上祝姑娘。主子,您……您情况特殊,若赵公子死了的事传了出去,官府来查封了院子,只怕您的秘密……”   何枫晚挑眉,笑得不冷不热:“按你的意思,你倒是在替我考虑?”   赵以澜道:“主子明鉴,小草是主子的人,自然要替主子考虑周全。只是祝姑娘与小草有些交情,请主子走的时候带上她一起……”   何枫晚道:“我竟不知,我的小草还是如此思虑周全之人。”   他这话倒也不算无的放矢,从前赵以澜刻意隐藏本性,任谁都只会当她是个比一般人稍微坚韧一些的婢女,可如今面对赵一白那可怕的尸身,她的表现也太镇静了些,令人忍不住惊叹,也容易生疑。   赵以澜垂眸,语气低沉:“回主子,我爹三年前去世,那之后我便与我娘相依为命,我娘柔弱,我不得不处处多考虑几分。逃难路上,我不知见过多少饿殍,甚至敢从死人身上扒衣服,我母女二人势单力孤,遇事不得不深思熟虑,长此以往,难免熟能生巧。”   赵以澜这话是在解释自己为何会考虑得如此周到,也是在卖惨——主子呀,你看看我这么惨,还不赶紧动动恻隐之心,别那么多废话了?   何枫晚眯了眯眼,骤然笑开,柔声道:“小草,你过去真是吃苦了,你放心,今后有我在,必不会再让你吃苦受罪。”   “多谢主子,小草就知道跟着主子,是小草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赵以澜垂着视线动情道,声音都仿佛有些哽咽。   何枫晚嘴角微勾,对于这效果很是满意。   换好了衣裳的祝晓曼这时候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手边拿着个小小的包裹,面上似乎多了一分神采,只是出来后,她一时间也不敢先开口,只讷讷地看着赵以澜。至于一旁的何枫晚,她原本就是有些惧怕的,方才被对方打了个巴掌,这会儿面对他便更是放不开了。   赵以澜却看向何枫晚征询道:“主子,咱们……走吗?”   何枫晚道:“既然小草想离开了,我便顺你的心意又如何。”   赵以澜一脸感动,心里却在唾弃,明明他自己就想走了,临走前还要假装卖人情以俘获她的心,真是阴险。   何枫晚在春风苑是比较特别的存在,赵一白曾经对管事的曹嬷嬷亲口说过,何枫晚出入春风苑无需他的同意。即便这几日何枫晚“失宠”了,只要赵一白尚未收回成命,曹嬷嬷便不会阻拦何枫晚出入。   何枫晚带着祝晓曼和赵以澜回了竹林小屋,让车夫备了马车,三人直接坐上马车,大喇喇出了春风苑,也没人拦他们。等离开春风苑,马车来到青沧县城内,何枫晚便让车夫自行离开,约定好晚间再来接几人——当然,等车夫晚间来约定地点接人的时候,他们三人早已远走高飞了。   车夫一走,便是祝晓曼和二人的离别时刻。祝晓曼家中父母早亡,只与姐姐相依为命,谁曾想两年前姐姐入了春风苑却惨死,她便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她不甘心姐姐枉死,便变卖家中所有财产,想办法入了春风苑,伺机为姐姐报仇。如今大仇得报,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可既然能活,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要替她姐姐的份一起活下去。想了许久才想起有一远方表叔尚能投靠,她便决定启程前往。   正好有一个商队要出发去南方,跟祝晓曼的家乡方向乃是同路,她便交了点银子,准备加入这个车队。   赵以澜有些伤感地说:“主子,与祝姑娘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想送送她。”   何枫晚这时候自然不会拒绝赵以澜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自觉这段时日已经足够让她死心塌地,从未想过她还有别的心思,便挥挥手让她去送,而他自己则坐在酒楼大厅之中歇息。   赵以澜和祝晓曼一道离开,眼看离别在即,祝晓曼哭得十分伤心,妆容都有些花了,赵以澜好生安慰,将她送去车队,笑着摆摆手告别。   送走祝晓曼之后,赵以澜回去的路上拐进了个小巷子,把千面一摘,这世上便没有了王小草,只剩下赵以澜了。   她轻轻哼着歌,回到何枫晚等她的酒楼,在他附近的桌子上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大快朵颐。这期间,她一眼都没有看向隔着一张桌子的何枫晚,神态举止十分自然,像一个单纯的十三四岁活泼少女。   何枫晚只淡淡瞥了眼身边那娇俏可人的少女,便收回了视线,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他不耐烦起来。   片刻之后,他起身付了账,沉着脸走出酒楼,脚步略有些着急。   赵以澜笑眯眯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又低头沉浸在美食之中。   ——哈哈哈找去吧,能找到她算她输! 第57章 黑衣人   赵以澜吃饱喝足便付了账走出酒楼, 慢吞吞向城外走去。之前为了不留破绽,她的那些个宝贝被她用防水牛皮纸包了埋在了树下,走之前总要去挖出来带上。她慢吞吞往城外走,还没走到城门, 就听到喧闹声从后方传来, 慌忙躲到一旁。   一队衙役匆匆从赵以澜身边跑过,衙役们个个神色严肃。等他们走远了些,吃瓜群众们便不甘寂寞地议论开了。   “听说没有,春风苑出事了!”   “春风苑?就是赵公子的那个春风苑?出了什么事?难不成,里面的那些美人们给赵公子戴绿帽了?哈哈我早说了,赵公子就一个人, 怎么可能满足春风苑里那么多女人?她们受不了寂寞,肯定要出事的!”   “呸, 你想哪儿去了?事情比这个可严重多了!我听说, 赵公子受伤了, 是春风苑里的美人干的!”   “什么?真的假的?”   “嘿嘿嘿该不会是有美人不忿赵公子对自己不够好,把他的命根子给……呵呵呵。”   “我听说是被刺伤了,也不知是伤到哪儿了, 听说伤挺重的。”   “我怎么听说, 赵公子是被杀了呢?听说房间里满地都是血啊, 发现这事的人都吓傻了!”   “啧啧,这可真是吓人啊!”   “要我说,这就是报应!那姓赵的不知糟蹋了多少美人,也活该有此一劫!”   “啥叫糟蹋啊?那些美人都是自愿的!我看你啊, 就是嫉妒!若你也长成赵公子那般俊秀模样,家里又有银子,只怕比赵公子还要荒淫呢!”   “……”   后面的对话赵以澜走远了便没有再听到,她信步往前走,十分轻松惬意。此刻祝晓曼早已经离开青沧县,而她已经不是王小草,即便官府得知了他们三人的失踪从而将他们定为嫌犯,也找不到她头上来,最终倒霉的,可能只有何枫晚而已。   赵以澜出了城,又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当初藏东西的林子,找了片刻确认东西的位置,就地开挖。她藏东西的地方够隐蔽,没有被人走狗屎运发现,她的那些宝贝还好端端的在原地待着。   将东西都揣到怀里,赵以澜又往青沧县城走去。祝晓曼的走法给了她提示,其实她也可以找商队一起走,而不是自己驾车,那太累了。当然,跟队的舒适度必定比不上自己买的马车,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娇小姐,忍忍也就过去了。   到了集坊一问,往北面去的商队确实是有,不过今日时候不早,商队要第二日一早才会出发。赵以澜找到商队管事,交了一两银子当定金,请对方给自己留了个位置,便找到一家客栈住下。   傍晚赵以澜在客栈大堂里吃晚饭,耳中自觉不自觉地听到了关于赵公子之死一事的不少消息。   赵一白是近期青沧县的风云人物,听说他还是许都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赵一白的死亡,对于青沧县令来说,是一个大麻烦。如今具体情形如何还不得而知,但春风苑中消失了两个美人的事倒是流传得到处都是,有说这两个美人争风吃醋,误杀了赵一白,因此结伴仓皇逃离。而有些脑洞大的,则认为是两个美人春闺寂寞好上了,因此联手杀死赵一白,双双逃命去了。而赵以澜作为一个婢女,在整件事里几乎没什么人提及。   因为赵一白的死,青沧县令几乎派出了所有衙役,势要找出出逃的两个美人,进出县城的所有人都要接受盘查。   赵以澜忍不住庆幸,还好他们当时当机立断,立刻离开春风苑,打了个时间差,在赵一白尸体被发现前成功将祝晓曼送离,否则这会儿就要被瓮中捉鳖了。她原先化身的王小草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被人追查的可能性比较小,如今恢复了原先的样貌,就更万无一失了。至于何枫晚,她猜测他应该会恢复男装。县令要找的是两个美人,他们可不会知道,所谓的美人并非美娇娥,而是男儿身。   想想看在这次的任务里,何枫晚也算是帮了她一把,还被连累成了被通缉的杀人凶手,赵以澜便真诚地对系统祈祷,希望何枫晚也能逃过搜查。   赵以澜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天还没亮便起身去了商队。   青沧县算是个交通枢纽,来往的商队并不算少,很多个人和小家庭也愿意跟着商队一起走,相对安全。大梁境内总体来说是比较国泰民安的,然而小区域还是有作乱的山匪,单枪匹马地上路总归风险太大。因此,这商队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来蹭大部队的,交上点银子,便能安全不少。如今这世道还未到人人富裕的水平,大部分百姓都只是混个温饱而已,因此商队也不黑,本就是顺带的,在不提供吃住的前提下,一般也就每人收个二三十文意思意思。当然,若给的银子多,商队也会优待些。   赵以澜总共交了二两银子,而她去许都还有三日的车程,算起来她这给的就算是巨款了,因此她被分到了一辆还算过得去的马车之中,车中已经有了一对衣着还可以的母女,听说是去许都投奔亲人,还有两个中年仆妇,她们本就是许都富商家人,原先有事离开许都,如今赶回去。若是没什么银子的,自然只能坐到露天的板车上,或者干脆走路。   商队离开县城时被好一番折腾,赵以澜亲眼见管事给守门的塞了银子,可依然逃不过搜查,每一辆马车上的人都被士兵们一一查验过去,赵以澜这个符合美人人设,但岁数太小的也没逃过跟画像比对的命运。   赵以澜倒不怕自己被逮住,就是被查得心累。商队终于被检查完毕,缓缓离开了青沧县这是非之地,而赵以澜坐着的马车内,几人也在小声谈论着赵一白的死,不过也只是稍稍说了两句,并未深入。   她闭着双眼假装对他们的对话并不在意,实则憋得有点辛苦,这种明知真相却只能任由别人乱猜而无法说出来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第一日上午风平浪静,午间商队停下休息,赵以澜也下了马车,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商队就地取材烧火做饭,赵以澜也想吃点热的,便搭了点银子进去获得一份肉末汤加俩包子。等吃完了午饭,她又四处走动消食,懒洋洋地犯着困,心想着下午正好睡一觉。   从营地外游荡回去的路上,前方一人身着白色长衫,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派头,跟她相对走来,她眼睛一扫,神态自然地收回视线,捂嘴打了个呵欠——很好,没想到车队里竟然会有个何枫晚。   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后,赵以澜又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直到看到何枫晚坐上一辆一看就比她这辆马车要豪华舒适的马车她才放下帘子。   何枫晚果然如同她先前猜测的那样,换回了男装。她不得不承认,何枫晚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扮演女人的时候,柔弱多娇,那惑人的媚态是深入骨子里去的,而当他换回男装,又变成了个光风霁月的美男子,令人神魂颠倒,任谁也看不出,他就是那个诱惑了诸多青年才俊的美人。   对于跟何枫晚同在一个车队的事,赵以澜倒没有多大抵触。反正他也认不出她来,她怕什么?神态自然一点,何枫晚什么都发现不了。   这一日下午亦是风平浪静,赵以澜断断续续地睡着,直到晚间车队停下安营扎寨,她才打着呵欠下车。一群女人避开男人,结伴去林间解决生理需求,赵以澜自然也跟着去了,解决完后没有立刻回营地去,而是独自在营地附近逛了逛,伸展四肢。   这一逛,便跟同样在营地周围走动的何枫晚来了个狭路相逢。   赵以澜目不斜视从对方身边走过,谁知何枫晚却忽然出声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赵以澜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何枫晚,眼神似有些惊异,半晌掩嘴轻笑:“我好久没遇到如此拙劣的搭讪手法了,这位公子,人家今年才十三岁,对男人没有兴趣。”   何枫晚有些惊讶于眼前这小姑娘的回话,下一秒又释然,独自一人在外走动的小丫头,总归不会是那种娇羞的闺阁女子,说的话惊世骇俗了些也不难理解。   何枫晚道:“这位姑娘误会了,我是真觉得我们曾经见过……姑娘是否在青沧县停留过?”   赵以澜歪着头道:“这商队便是从青沧县离开的,你问这个,不是废话么?这位公子,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你自便吧。”她对何枫晚摆摆手,绕过他走回自己的马车。   何枫晚应当是记起了那时去酒楼观察他的她,不过那也无所谓,一两个巧合并不用多想,只要她够坦然,他绝不可能想到她就是王小草。   何枫晚在原地站了会儿,他想起那个小姑娘是他在酒楼等待小草时有过一面之缘。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觉得气闷。小草说是去送祝晓曼,却迟迟不归,他等不及便去寻找,可小草却像是清晨下的露水般消失无踪。当时赵一白的事还未暴露,他也问过,证实祝晓曼是独自跟商队走的,另一个小姑娘并未一道跟去,她应当还在青沧县中。   然而,他沿着小草本该走的那条归路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人。那时候,赵一白的事暴露,他无奈,只得换了男装,继续找小草。在他四处询问之下,他终于编织出了小草的行走路线,最后她消失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子,他去查探过,那是一条死巷。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凭空消失呢?小草是自己消失的,还是被人带走的?他不得而知,回想起遇到小草以来的种种,他倾向于前者。若小草果真是个流落到此的孤女,有谁会费那么大劲偷偷带走她呢?然而,她若是自己走的,只怕他过去是看走眼了。如今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小草这一离开,他是再也别想见到她了。想到自己在这个姑娘身上花的心思,再一想他很可能从头到尾都被她给耍骗了,何枫晚心里便憋着股气,恨不得将她抓出来仔细拷问一番。   如今是鞭长莫及,最终何枫晚选择了尽快离开青沧县,继续北上。想来,自从遇到赵昊之后,他就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那个赵昊还真是个灾星,他已决定将赵昊设为仇人榜上第一。   至于这个跟他待了同一个车队的小姑娘,如今交流过后,他认为这应当只是个巧合而已。   赵以澜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这一夜睡得还挺安稳。   第二日行程继续,中午休息时赵以澜也并没有特意避开何枫晚,他不知是刻意还是不经意跟她相遇时,她也只是懒洋洋地打个招呼,没有攀谈的意图,更没有躲避的意思。而何枫晚似乎也是如此。   晚上,商队又一次停在荒郊野外,赵以澜坐了一天憋得难受,便绕着营地四下闲逛。这段时日因在何枫晚眼皮底下,没有个合适的环境,她这练功一事便耽搁了。身体内依然只是那么点几乎感觉不到的内力,再加上没有外家功夫,她如今还是那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滓。她握拳下定决心,等她回到许都,一定要抓紧时间练功。   正要打道回府时,赵以澜忽见前方有一道火光,她忙停下脚步,慢慢向那边走去。她没敢走太近,在能看清楚对方之后又缓缓退离。等离得有点远了,她忙拔腿就跑。   十来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黑衣人围坐在篝火边,安静得就像是坟墓一样,根本就没人说话,若非赵以澜是个无神论者,早就被吓破胆了。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围坐在篝火边做什么?难道说是什么邪教仪式?还是说,他们的目的,是等商队的人都入睡之后……杀人越货?   赵以澜脚下步子更快了,她得赶紧通知商队管事,做好迎敌准备!   不远处,一个面上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树上跃下,面具后,他的目光遥遥落在那远去的小小身影上,那略有些熟悉的感觉令他眉目一动。   他踱步回到营地,对一人道:“陈护法,刚才有人来过?”   身形特别纤细的一人忙起身恭敬道:“回主上,并没有。不过,五十丈外有个商队在驻扎。”   面具男目光一凝,脑中是方才夜色下那不甚清晰的背影。怎么会是她呢?她早已丧生在地宫底,连尸身都找不到了。   他沉默地站了会儿,忽然向那人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陈护法见状,连忙跟上,其余人也纷纷起身,紧随其后。   赵以澜冲回商队后,立刻便找到了商队管事,气喘吁吁地说:“那边、那边有好多穿黑衣蒙面的坏人,很可能是打算对我们不利的,快、快提防起来!”   管事眉头一皱:“你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赵以澜道:“至少有十人!我一看到就赶紧回来报信了,也没来得及数……”   她话音未落,只见管事登时变了脸色,目光惊惧地落在赵以澜身后。   赵以澜慌忙回头,只见一群男人将商队包围,手拿大刀、斧头和棍子,各个面上带着邪恶的笑意。   领头的是个面上有着一道很长刀疤的壮汉,他大声道:“赶紧把值钱的都交出来,若你们好好配合的话,老子饶你们不死!”   众人恐惧的惊呼声不断,纷纷朝中间聚拢,商队的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赵以澜看着这些包围了商队的土匪,心脏狂跳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困惑。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她看到的那些黑衣人。那些黑衣人衣着统一,而这些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还没有蒙面。   难道说,准备打劫商队的,竟然有两方人马?   就在赵以澜惊疑不定之时,管事正跟土匪们交涉。   “大爷们,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里有一些银子,请大爷们笑纳,莫要伤了我等性命!”管事面上虽冒着冷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给刀疤男笑脸。   刀疤男看了管事递过来的银子,面上一阵恼怒,一脚把管事踹倒:“你他妈的当打发叫花子呢?老子今日心情好打算积点德不杀生,你们最好给老子识相点,不肯交钱的话,老子把你们都杀了再把你们身上的东西一样不留都扒下来!”   刀疤男那恶狠狠的威胁着实令一些人吓破了胆,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开始从身上往外掏银子。   管事手脚并用爬回自己人这边,看看自己这边不过五六个护卫,而对方人又多,咬咬牙只能弃卒保帅。   赵以澜此刻已经点开系统面板,准备兑换内功丸。这些人不杀生只求财,她若是身上没什么银子,倒也无所谓,可她身上有通泰玉佩和两千两银票,她一点都不想便宜了他们啊!事到如今,她只好再冒充一回武林高手了。   就在她准备兑换的前一刻,那群土匪后方的黑暗处,走出一行人来。   那一群人一身黑衣,各个脸上蒙着黑布,唯有领头者戴着一个金属面具。   赵以澜瞳孔一缩,立刻就把手缩了回来,整个人猛地一矮,躲在了人群之中。   ——要不要这么巧啊,居然又遇到舒断念了!   想到若自己动作快了一点,或者舒断念他们动作慢了一点,自己诈死一事就会暴露在舒断念面前,赵以澜便一阵后怕。好不容易一劳永逸摆脱了这个大麻烦,她可不愿意前功尽弃。   刚才她看到的那群黑衣人,就是舒断念他们吧?不过当时舒断念并不在里头,她才没有认出来,不然她早跑……好吧,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也没地儿逃。   黑衣人们的出现引起了刀疤男的注意,他厉声喝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这可是我黑虎的地盘,你们识相点最好给老子滚,否则老子杀了你们,你们可别去阎王那儿喊冤!”   黑衣人们集体沉默,舒断念扫了一眼土匪们后头的商队,所有人都挤在一起,他看不到之前那令他觉得熟悉的身影。   陈护法道:“主上,这些人……”   舒断念冷冷道:“杀了。”   黑虎见对方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暴跳:“你们他娘的居然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老子砍死你们!”   陈护法似有犹豫,又确认了一遍:“那商队的人……”   舒断念思索了一瞬,才沉声道:“不许伤了。”   陈护法领命,立刻吩咐下去:“不得伤了商队的人,这些土匪格杀勿论!”   黑衣人们齐声应是,纷纷拔出腰间长剑,悄无声息又杀气腾腾地迎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   赵以澜看着眼前这一幕,便知他们这商队所有人的小命和钱财都能保住了,舒断念竟然会发善心救下商队,也真是难得……等等,他真是在发善心么?   她正惊疑不定,身边一道清朗男声低笑道:“你在躲他?”   赵以澜侧头,便见何枫晚抬手指了指外头,他所指之人,正是戴着面具悠闲地立在一旁的舒断念。他的手下对付区区一些土匪完全是杀鸡用牛刀,他这老大自然可以闲闲的在一旁看热闹了。   赵以澜一口否定:“不是。”   何枫晚嘴角一勾:“那等会儿事定,我便请他过来向他道谢,如何?”   赵以澜默默盯着何枫晚不吭声。   见赵以澜这反应,何枫晚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笑道:“姑娘请放心,我可没什么恶意,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赵以澜心道,你没有恶意,可我有啊……   对于舒断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她觉得,以舒断念的性格,只要这些土匪们没有主动招惹到他,只怕他根本不会理会商队的死活。商队扎营的地方距离舒断念他们扎营的地方足足有一百多米,这些土匪们本也打搅不到舒断念,他又为什么会带着人过来?   在他过来之前,她正好发现了他们,又从那边跑了回来,说不定就是舒断念看到了她,所以才会跟过来……问题就是,他是确信他看到了她,还是只是隐约看到个轮廓并不确信所以过来看看?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跟舒断念正面对上,在他心里的她,应该是死的她,才最完美啊!   本来她是想赶紧趁乱换上千面,花费五点好感度弄一张完全没用过的脸隐匿在人群之中,可没想到何枫晚凑了过来,看样子还无法支开。既然他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谁叫他让她没办法用千面躲?   赵以澜对何枫晚露齿一笑:“你听说过赵昊吗?”   何枫晚瞳孔猛然一缩。   赵以澜笑道:“看来你还记得他,没错,我跟他很熟,他就是我的表哥。何姑娘,你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所用的蛊,对我没有用处,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听赵以澜这么说,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何枫晚当即就歇了心思。子蛊还剩下一个,若又被眼前的姑娘用某种神秘的方法毁了,那他便彻底失去了傍身武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他素未蒙面的姑娘,了解的事看来不少,而她口中的表哥赵昊确实毁过他的子蛊,他实在不愿意冒险。   他眼神闪动,盯着赵以澜不放。原来他之前并未多心,这个小姑娘果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之前装作完全不认得他,还让他没有起疑,却偏偏只有十三岁,如此年幼便能如此,此人不可小觑。   “你想要什么?”何枫晚露出浅笑。若他没有猜错,这个小姑娘跟外头那个面具男只怕有仇,她明显在躲他,如今即便被她知道底细又如何?此刻她也有把柄捏在他手中。   赵以澜指了指外头的舒断念,对何枫晚微微一笑:“何姑娘,我表哥跟你好歹相识一场,我这表妹,便代替他送你一项大礼如何?外头那人,武功深不可测,你……想不想要他?” 第58章 坑害   何枫晚眉目微动, 目光随即落在舒断念身上。   这些土匪不过是散兵游勇,或许有着一两把力气,对上普通百姓自然占据上风,可面对真正的武林人士时, 他们就像是三岁稚儿, 毫无还手能力。这些黑衣人尚如此厉害,更遑论领头的面具男了。   若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傀儡,他在外何须频繁更换下蛊对象?   何枫晚确实心动了,然而他也知道收益越大风险越大的道理,那面具男如此厉害,他又要如何给他下蛊?   何枫晚冷笑:“怎么, 你打算帮我拿下他?”   赵以澜道:“对呀,不然我提它作甚?”   何枫晚道:“你如今自己也要躲着他, 又如何帮我拿下他?只怕你是以厚利为饵, 让我自寻死路吧!”   赵以澜道:“何姑娘, 你这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可是双赢的主意,对你我都有好处。你看看, 那人的手下都那么厉害, 他绝对可以独步武林无敌手的。你蛊毒厉害, 给他们一下,他们就能成为你的私兵,走到哪儿都碰不到敌手,有没有觉得很心动呀?”   何枫晚道:“我可没那么多蛊可以控制那么多人。”   赵以澜愣了愣道:“那也没事, 控制了他一人,就等于控制了他的所有手下,即便不要他的手下也不要紧,有他就等于拥有一个小门派的力量了!”   何枫晚道:“他究竟是谁?”   “我也不晓得。”赵以澜摇摇头,“我有一回不小心破坏了他的计划,便被他惦记到如今,还好我聪明,诈死逃了。”   何枫晚道:“他这回,并不是冲着你来的?”   赵以澜道:“大概不是吧。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决计不能让他看到我,不然我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浪费了,为了诈死,我可花了不少力气呢。”   何枫晚目光又一次看向舒断念,开口道:“我要下蛊,需与他有身体接触,此人一看便知不好接近,你又要如何帮我?”   赵以澜道:“那简单,你就骗他,说你晓得《天命》其中一卷的下落。”   “《天命》?”何枫晚眯起眼睛。   赵以澜耸耸肩:“我也不知这《天命》是个什么东西,既然他在找,想来是什么宝贝吧。”   何枫晚眯起眼,他对眼前这姑娘实在没多大信任,他只知道她躲那面具男是真的,那面具男的武功好是真的,其他的……试一试倒也无妨。   他对赵以澜笑了笑:“若我将你没死之事告诉他,岂不是更稳妥些?”   赵以澜呵呵一笑:“你觉得你告诉一个人他的仇人死而复生了他还会感激你吗?”她顿了顿,笑得愈发温柔,“你要真敢告诉他,我肯定要拖你下水,跟你同归于尽的。”   何枫晚挑眉,似乎并不认为赵以澜能做到。   二人本就离得近,赵以澜一伸手便挽住了何枫晚的胳膊,仰头看他凄婉地说:“枫晚哥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管我?我要是出了事,你也会伤心的吧?”   何枫晚嘴角一抽,单看面前这小姑娘那凄楚的模样,旁人还真会当他们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说得没错,若他真出卖了她,她只怕也有能耐让那面具男不放过他。   何枫晚抬手将赵以澜挽着他手臂的手扯开,似乎前面那威胁的话不是他说的似的,只微笑道:“那么就此说定了,我替你给他下蛊,你欠我一个人情。”   赵以澜心道,明明是互利互惠的事,何枫晚倒是会给自己要好处。   她笑道:“这事儿咱们都有好处,凭什么是我欠你人情?两清才对吧。”   何枫晚正要继续讨价还价,黑衣人们已经将土匪们干净利落地解决完毕,他只好低声道:“不知姑娘名讳?”   赵以澜想了想,她表哥叫赵日天,她怎么的也不能太弱了啊。   她笑道:“我叫赵珀恬,我不介意你叫我恬恬。”珀恬,破天,一样的吊炸天啊。   何枫晚觉得自己很介意:“……赵姑娘。”   土匪们的尸体落了一地,黑衣人们一个个查验过去,若遇到没死的,就补上一刀。   眼前这凶残的一幕令商队众人胆战心惊。虽说那个面具男人先前说过不得伤害他们,可他的手下那凶残的行事手段着实令人惧怕,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在解决掉土匪之后转头就对他们下杀手?   这边一片寂静,黑衣人们也是,结束任务之后便又退到一旁,安静得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何枫晚走出人群,在黑衣人们的戒备之中对舒断念道:“我有一样东西,你一定感兴趣。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断念并未开口,他身边陈护法道:“你是何人?”   何枫晚道:“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但我所说的东西,你们一定有兴趣。”   “不要装神弄鬼,快说究竟是什么!”陈护法冷笑。   何枫晚道:“天命。”   他这二字掷地有声,原本毫无兴趣的舒断念也看了过来,他淡淡开口:“你知道《天命》是什么?”   何枫晚眼锋一扫,笑道:“你真要在这儿跟我说这些?”   舒断念沉默,迈步向林中走去。   何枫晚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不知你是否认识一位姓赵的姑娘?”   躲在人群中的赵以澜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这个何枫晚真决定要跟她同归于尽?他要真敢这么做,她、她是不会放过他的,要死一起死!   舒断念这辈子遇到的姑娘少,姓赵的也就那么一位,听何枫晚提起,他心里一紧,无端端生出些许希望来,如同小猫似的轻轻挠着他的心。   “你想说什么?”舒断念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冷声道。   何枫晚道:“我认识一位姓赵的姑娘,她似乎认得你。”   舒断念沉默,似在等着何枫晚继续说下去。   何枫晚不动声色地瞥了人群中一眼,他看不到那个小姑娘躲在了哪儿,可他知道,她一定在紧张地听着他跟这个面具男的对话,想到她或许正被他的话吓得浑身颤抖,他便觉得浑身舒畅。   “那位姓赵的姑娘……”何枫晚悠然道,“就是告知我《天命》一书之人……她叫赵小草,正是碧玉年华,身世神秘,本是我的婢女,后来不幸被贼人抓走,至今音讯全无。唉,也是可怜。”   赵以澜听到前面已提起了心,听到后面又放下心来。这何枫晚原来是故意在吓吓她,可真是太恶劣了!那么,她后面再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可别怪她了啊!   面具下舒断念眉头紧皱。   听到前半段,他忍不住心生希望,然而等对方说完,他就知道他白激动一场了。名字和岁数都对不上,况且那一日他亲眼见她掉入深渊……不可能是她的。   他再度迈开步子,朝林中走去。   何枫晚又朝人群中看了眼,也跟了上去。陈护法紧随其后,带着其余人陆续跟上。   没了黑衣人之后,原本噤若寒蝉的商队众人都长舒了口气,纷纷活跃起来。   有人跟商队管事商量:“咱们赶紧走吧?趁着那些人还没回来。”   管事经过这一遭也吓破了胆,立即吩咐所有人收拾收拾,连夜上路,只怕再有什么变故。   赵以澜觉得这些人真是想太多,若舒断念真对商队有企图,又怎么会不留人下来看着呢?既然没人看着,只能说明他对他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在所有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赵以澜跑去跟商队管事说:“那位公子跟他们走了,是不是要等他回来?”   管事面露犹豫道:“那位公子,看样子跟他们挺有瓜葛的模样……唉,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实在招惹不起这些人啊!”   赵以澜道:“那至少给他留辆车子?”   管事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那辆车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便留下吧。”   管事被人叫走,赵以澜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自己,便躲到了林子里。   赵以澜让何枫晚出头的主要目的,还是引开舒断念——哪怕只有一时半会儿也好。其实若何枫晚没有注意到自己,她甚至都不会让何枫晚出头。商队里人多,她若是换了张脸,谁知道她是谁?如今何枫晚也算是自作孽撞到她枪口上来,被她拿来当枪使。如今危机情况已经解除,她也得收收尾了——她总不能真让何枫晚控制了舒断念啊!   她拿出千面,新设定了个老年男人的身份,戴上后变成了个仙风道骨的武林高手——呃,暂时还徒有其表。这个老男人的人设,就是她从前曾经提到过的希波神医,医术和武功一样好!   赵以澜又花了3点好感度兑换了内功丸,吞下后便向舒断念和何枫晚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们离开得并不远,赵以澜只是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了他们,当她从夜色中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她。   赵以澜看向前方,何枫晚和舒断念站在一边,而陈护法等人却站在另一边。   “你又是谁?”陈护法喝问。   就在片刻之前,舒断念突然说让陈护法他们先行离开,陈护法觉得古怪,却迫于舒断念过去的淫威而不敢多问,原本正打算先走的,就等来了这么一位老头——而这老头看上去并不简单,或许跟这个说知晓《天命》消息却不知跟他家主上说了什么的男人有关系。   赵以澜扫视一圈便晓得何枫晚得手了,她感慨自己来得及时,又悄然在心里跟何枫晚说了声抱歉。   她抚摸着自己那长长的花白胡子道:“老夫名为希波,是个大夫。”   “希波?”陈护法重复着这古怪的名字,又问,“你来此意欲何为?”   赵以澜觉得自己胡子的手感很好,忍不住多摸几遍,笑道:“我来,自然是助你家主上一臂之力的。”   陈护法闻言,忍不住看向舒断念:“主上?”   何枫晚眯起眼,这不速之客令他心中响起警钟,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本来那群黑衣人就要离开了,到时候他身边便只剩下一个被他控制的人,足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何枫晚心念微动,便听一旁面具男道:“你们退下。”   陈护法被自己主上话语中的冷意刺得一个激灵,慌忙垂首:“是,主上!”既然他们的主上不需要他们插手,那他们自然要赶紧退下,免得惹恼了他。   “等等,等等,你们先别走。”赵以澜连忙叫住陈护法,“你们走了,你们的主上谁去救?”   救主上?   陈护法惊疑不定地看向那白胡子老头,那满含疑惑的视线又落到舒断念身上:“主上……”他们的主上不是好好的么?何须他们去救?   便听面具男道:“听他胡言乱语做什么?立即给我退下!”   陈护法心中一凛,抬手打了个手势,刚要随手下一起退下,又听那白胡子老头高声道:“都说了等一下了,你们那么急做什么?赶着投胎啊?”   赵以澜抬手一指舒断念:“你们就没看出来,你家主上被人控制了?”   陈护法面色一变,皱眉看向自家主上,他还真没看出来……毕竟他家主上戴着面具,他能看出个鬼来啊。   何枫晚明白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成了真,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头还真是来拆台的!   在他的控制之下,他身边的面具男开口道:“你说这种话,有何居心?”   赵以澜道:“老夫当然是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为了证明你没有被人控制,杀掉你身边的那个人如何?”   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何枫晚为了取信于人,也不可能控制那面具男去杀自己。   于是,陈护法便看到他家主上先是沉默,随即突然暴起,向那白胡子老头攻去:“你这老头也不知有何居心,本座先杀了你!”   赵以澜早做好何枫晚会反击的准备,这会儿便扬声道:“小友,你这是准备杀人灭口呐?老夫跟你说,你最好早些歇手,不然我可要自己给他解蛊毒了!”   何枫晚面色一变,怎么这人也知道他的底细?他心中起了杀机,这人是敌非友,不除不行!   在他的控制下,面具男的攻击更为凌厉,杀气暴涨,如同黑压压的乌云般向那白胡子老头杀去!   赵以澜不懂什么外家功夫,这时候只能提起她那六十年的内力,一掌拍了出去。   舒断念身上有他爹的部分内力,但比起赵以澜来,还是差了不少,被这一掌拍飞出去,落地后面具啪叽一声掉在旁边,露出他那张英俊却有些呆滞的脸。   “主上!”陈护法一声惊呼,其余黑衣人也跟着他一道,一个个挡在赵以澜和舒断念之间。   赵以澜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这些小东西啊,真是好赖不分。你家主上这都成了别人的傀儡娃娃了,你们倒好,一个个还被蒙在鼓里。老夫可跟你们说,将来等你们的主上恢复了神智,再回想起如今你们这副蠢相,只怕要把你们都揍一顿呢。”   陈护法确实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有些无措。他家主上的表现,确实跟往常不太一样,他之前也不敢多问,如今被这白胡子老头指出,他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   “主上,属下有一事想问主上。”陈护法转身对此刻已起身的舒断念道,还没等舒断念允许便紧接着说道,“主上还可记得赵姑娘是如何死去的?”   舒断念沉默。   陈护法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知道主上不愿意提起赵姑娘之死,但这问题,还请主上回答属下!”   赵以澜都想抢答了,这问题她知道答案,而何枫晚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这位陈护法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他的蛊毒还没那么厉害,只能控制他人的言行,却无法得知对方的思想以及过去,这个问题,何枫晚绝对回答不出来的。   “主上,若您无法回答,属下只好认为您如同那位大夫所说,受人所制……”陈护法已经暗暗戒备起来,见舒断念依然不说话,他沉声道,“主上,得罪了!”   在陈护法的指挥之下,黑衣人分为两拨,一拨人去控制舒断念,另外一拨人则去对付何枫晚。   何枫晚连其中一个黑衣人都打不过,哪里敢跟他们硬抗,立刻控制着舒断念挡在他跟前。他的蛊毒可以控制人打架,然而被控制的人的功夫,只能发挥出本身能力的七八成,到不了巅峰。   舒断念的武功自然是比手下人高多了的,但如今他功力下降,又以一敌多,一时间便陷入了僵局。   赵以澜看看自己的系统面板,之前祝晓曼的任务完成之后她得到了9点好感度,又花了8点换脸和内功丸,如今还剩下16点,挺富余的,因此她用起来也相对没从前那么抠门了。   这时候,情势稍稍有些改变。   在何枫晚的控制之下,舒断念自然是毫不留情的,然而陈护法这边却束手束脚。即便暂时被控制,主上还是主上,他们怎么敢对主上不利?根本就不敢伤他啊,不然等一切结束之后被秋后算账,岂不是死得很冤?   于是,在一方全力以赴,一方畏首畏尾的情况下,情势渐渐逆转,舒断念逐渐占了上风。   赵以澜便是在这时候出的手,在舒断念用一招剑法逼退陈护法等人的同时,她拍出一掌,人也紧随其后,舒断念踉跄后退,她紧贴着他,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逼他咽下。   先前跟何枫晚聊天的时候,赵以澜对何枫晚的蛊毒多少了解了一些。其一,他手上的蛊不多了,他说过无法控制所有人,那应该不是骗人的,不然他完全可以给陈护法等人下蛊,没那么多麻烦;其二,他必须通过接触才能下蛊,这便给了她防范的可能。如今光舒断念被控制,他们就应对得很吃力,要是何枫晚再找到机会控制个陈护法或者什么人,更添助力,那他们就惨了,因此她只能选择速战速决,立刻用解毒丹替和舒断念解了蛊毒。如此一来,就算何枫晚再控制了其他人,她也不怕了。   解毒丹的功效一向立竿见影,舒断念眼神陡然清明。   与此同时,何枫晚面色陡然一青,如丧考批的模样。就在刚才,在那面具男吃下白胡子老头给出药丸的同时,他最后一个子蛊也没了!   这种手段,怎么跟赵昊一模一样?   何枫晚惊问:“你跟赵昊是什么关系?”   赵以澜见舒断念恢复过后便赶紧离他们远了点,闻言道:“你说谁?老夫这辈子救的人太多了,哪儿记得住那么多人的名字啊!”   何枫晚道:“你刚才给他吃的药丸,哪来的?”   赵以澜嘿嘿笑道:“那是老夫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   “你可将这药丸送给过别人?”何枫晚面色灰败。   赵以澜道:“那自然是送出过几个的。”   何枫晚不信眼前这自称希波的老头跟赵昊和赵珀恬没有关系,赵昊那一次,一定也是因为这药丸的关系,才会摆脱子蛊的控制。他忽然意识到,之前赵珀恬怕只是在虚张声势,若他给她种了子蛊,不放她自由行动,那她便永远无法摆脱子蛊。可偏偏,他不知内情,竟被她骗了过去!   如今,他的所有子蛊都被毁了,其中竟有两个算是毁在赵昊身上!   赵以澜若知道何枫晚在想什么,只会好心地纠正他,不是两个,是全部哦……   “主上,你没事吧?”陈护法略有些戒备地靠近舒断念问道。   舒断念面色阴沉,目光如电般射向何枫晚:“把他给我抓住。”   竟然着了道被人下蛊控制,这对他来说可是奇耻大辱,而令他受辱之人,他绝不会放过。   陈护法正要听令,就听那白胡子老头又叫道:“等等!”   赵以澜抚摸着她的长胡子,一副世外高人的高深样。   “小友,不知能否看在老夫助你的份上,放过这位小友?”赵以澜道,“老夫觉着他是可造之材,想要收他为徒。”   何枫晚蓦地抬头看向赵以澜,惊疑不定,最后抿唇不语。   舒断念冷然道:“多谢神医相助,本座自会酬谢神医。然而此人,本座必须留下。”   赵以澜道:“这位小友,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何必如此呢?”   舒断念道:“神医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赵以澜道:“小友这么不给面子,那老夫也只好不客气了。老夫好歹多活了几十年,这一身功夫想来也算些本事,若小友不肯通融,那老夫也只好硬碰硬了。”   舒断念一个眼神,陈护法等人便纷纷摆开了阵仗,显然是真不打算给赵以澜面子。   赵以澜是真不想跟舒断念和他手下人打,她跟他们也算有点交情,误伤了多不好?更重要的是,她就是个花架子,空有内力,没有招式,对方一拥而上的话,她几下就露怯了啊。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可何枫晚她也不能留下,这何枫晚是她坑害的,她当然要负责把他救出去啊……   “等等!”赵以澜抬手,“你们这些小孩儿,可真是冲动,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一点儿都不平和。老夫岁数大了,真是打不动了,也懒得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她这话的意思,仿佛是要弃何枫晚于不顾,何枫晚当即便握紧了拳头,心中忐忑。这个面具男阴沉邪恶,恐怕是睚眦必报的那类人,他若是落到对方手里,只怕要脱了层皮才能得个痛快。   赵以澜瞥了眼何枫晚,心里畅快了许多,刚才何枫晚故意吓她,这不?风水轮流转,这时候轮到她故意吓他了。   她见好就收,哀叹了一声看着舒断念摇头道:“若那个小丫头看到你这般模样,也不知会多伤心。”   舒断念森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你什么意思?”   赵以澜道:“老夫说的就是那位曾经救过你和你爹的赵姑娘啊,你不记得她了?哦,那便算了。”她耸耸肩。   舒断念面上露出些许急切:“她跟你说过什么?”   赵以澜道:“你真想听?若你肯答应放了这位小友,老夫便说给你听。”   舒断念犹豫片刻,看也不看何枫晚便道:“本座答应你。”   赵以澜道:“小友是个爽快人,那老夫也不卖关子了。赵小丫头是我的莫逆之交,毕竟像这般美丽活泼又机智善良的少女,这世间也是少有。”她毫不脸红地自夸,“前段时日她曾跟老夫相遇,我们聊起近况,她便说起了你。说她救了你跟你爹,却被你百般怀疑和嫌弃,气得她胸口疼。她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令老夫印象最深的一句是‘那小屁孩有时讨厌,有时又还蛮可爱的’。”   “小屁孩”舒断念:“……” 第59章 欢迎回   在听到那句“那小屁孩有时讨厌, 有时又还蛮可爱的”之后,陈护法觉得自己和手下们可能会被主上灭口。说这话的赵姑娘早已香消玉殒,转述的希波神医又武功高强,主上能灭的, 不就是他们这些人了么?   说起来, 以主上的年纪,确实还只是个少年郎而已,可他们之中又有谁敢小瞧了他?连正眼看他都不敢啊。   舒断念几乎能在脑中想象出赵以澜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和语气,可转瞬间,那画面又被她和巨蟒纠缠着落入深渊的一幕所取代。   他开口,声音是不易察觉的暗哑:“她还说了什么?”   赵以澜做出回忆的模样, 摇头道:“没了吧。老夫记性不太好,也记不清了。有什么话, 你自己去问她不就行了?老夫这便告辞了。”   她对何枫晚招招手:“小友, 赶紧的呀, 难不成你还等着老夫八抬大轿去请你?”   何枫晚也算是识时务之人,之前赵以澜和舒断念交涉时,他就保持沉默没敢说话, 这会儿见二人已达成协议, 他便慢慢向那白胡子老头走去。   赵以澜见何枫晚跟了过来, 便转身往商队先前露营的地方走,似乎完全不担心舒断念会在她背后下阴招。至于何枫晚,只要不让他碰到自己,她就完全不怕, 除了能下蛊之外,他跟她一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啊。   高大的树木掩藏了二人的踪迹,以舒断念为首的黑衣人们也同样消失在密林之后。   二人沉默,一前一后向前走去,不久,二人到达先前营地,商队已经离开,何枫晚的那辆马车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赵珀恬呢?”何枫晚道。   他刚才没有插嘴,不代表他不知道那面具男跟这白胡子老头之间说的是谁。他发现自己被骗的地方比他想象得更多,那面具男哪里是她的仇家?只怕是风流债吧!若他最早之前在那面具男跟前说出赵珀恬的下落,根本不用担心会被连累。可之前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用过子蛊,跟那面具男结仇了,况且他已经失去了赵珀恬的踪迹,再说也毫无益处,还不如保持沉默,让这个老头救下自己。   “你说什么?老夫听不懂。”赵以澜一脸迷茫。   何枫晚道:“别再装傻充愣了,我晓得你跟赵珀恬是一伙的!她如今在哪儿?那辆马车里吗?”   他快步走向马车,用力将车帘掀开,他以为自己会看到赵珀恬在里头对自己挥手打招呼,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小友,老夫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什么赵珀恬,老夫不认识。”   何枫晚道:“你当然不认识,因为赵珀恬是假名吧?她真名叫什么?”   “你问老夫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真名叫什么,老夫又不是百晓生!”赵以澜吹胡子瞪眼,“趁那些人还没有改变主意,快上马车走吧!”   何枫晚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你出现得太巧,又恰好拥有跟赵昊一样的解蛊毒手段……你跟赵昊、赵珀恬二人必定是旧识!是不是她让你来救我的?”   赵以澜心道,我们仨不但认识,还是同一个人呢!   “行行行,你认为是,就是吧!”赵以澜爬上马车,转头看他,“你上不上?不上来,老夫就先走了啊?”   何枫晚咬咬牙,最终还是爬上了马车。   赵以澜看着何枫晚,何枫晚也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瞪眼:“怎么的?还要老夫驾马车?你这小伙子,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老夫一把年纪,难道你要老夫替你赶车?”   总要有人驾车,何枫晚知道二人之间驾车的只能是他,因此也不再白费力气。   马车缓缓开动,赵以澜舒舒服服躺在车厢之中,心情很好。   前头忽然传来何枫晚的声音:“我不会做你徒弟的。”   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失了真,赵以澜爬起来挪过去问道:“小友,你方才说什么?老夫年纪大,耳朵不太好使啦!”   何枫晚看着前方似乎在专心驾车,嘴里却大声道:“我说,我不会拜你为师的!”   赵以澜一愣,想起之前为了让舒断念放何枫晚走随口想的说辞,哈哈一笑:“想当老夫的徒弟你想得美!老夫当时只是为了救你才那么说的,老夫敝帚自珍得很,才不收徒弟。”   何枫晚沉默,觉得有点难堪,又有些不爽。   半晌他道:“你毁了我傍身的家当,难道不该给我些补偿么?”   赵以澜这回真疑惑了:“我几时毁过你家当?难不成你说的是你的蛊毒?”   “我的子蛊都被你的药丸毁了!”何枫晚咬牙道。   赵以澜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你如今再也没办法给人下蛊控制人了?”   何枫晚没有回答,这已足够说明一切。   “哈哈哈哈好!”赵以澜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枫晚猛地一拉马缰绳,回头冷冷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忍住笑,摸着自己的白胡子道:“小友,你这蛊可是害人的玩意儿,那些被你控制的人可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呢。没了也就没了,走走正道不好吗?”   “你说得倒轻巧!”何枫晚冷笑。   赵以澜犹豫了会儿,痛下决心道:“这样吧,老夫给你一千两银子,你雇个镖师一路护你不就好了?”   镖师哪有傀儡靠谱?何枫晚今夜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这会儿也懒得再跟这老头说话,一鞭子打在马臀上,马车继续前进。   赵以澜看何枫晚一副不想跟她讲话的样子,也不自讨没趣,回了车厢内躺好。   听到何枫晚说他再也不能下蛊一事,她当然开心。她虽然能解除蛊毒,可也得找到机会行动啊,若何枫晚一直不给她自由活动的时间,她就算有解毒丹也没辙。   虽说想想看他没了傍身的能力有点可怜,可那种能力是要害了别人的,没了正好。正如她所说,又不是没有替代方法,找个靠谱的镖师多好?就像她之前找的贺齐,还挺可靠的,只要何枫晚别再扮女装惹是生非,这一路安全得很呀。   这么一想,赵以澜最后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   商队辎重多,何枫晚驾车跟了一段路便追赶到了他们。一追到商队,他就找回了之前替他驾车的车夫,自己钻进了车内。   赵以澜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不情愿地让开一点位置给他。   何枫晚道:“赵珀恬是不是跟商队一起走的?”   赵以澜没好气地说:“老夫不知!”   何枫晚道:“你不怕我去跟那面具男说你跟赵珀恬串通了骗他的事?”   赵以澜道:“老夫可没有骗他!老夫跟他说什么了吗?老夫说的那些话,都是赵姑娘真说过的,老夫怕什么?”   何枫晚回想了片刻,他想起确实,这老头还真没说过赵姑娘的死相关的话。   何枫晚冷笑:“希波大夫不但武功高强,说话办事也是滴水不漏。”   赵以澜笑道:“过奖,老夫毕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何枫晚:“……”我不是在夸你我是在讽刺你你看不出来吗!   赵以澜表示,即便是讽刺,我也当夸奖收下了,你待如何?咬我呀!   何枫晚觉得自己若再说下去说不定会比这老头还早死,只得闭了嘴不再理会对方。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赵珀恬一定是趁着他跟那面具男交涉时跟商队一起走了,只留下这老头救他——这大概是她因设计他而生出的一丝愧疚导致的吧。而这老头,先前他仿佛也没在商队里看到过,他要么易容了,要么就是跟在商队后头暗中保护赵珀恬,等她有危险了才出现。只是,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么?况且,赵珀恬若早知道那面具男在此地,也不会一直如此泰然吧?当时的一切分明是凑巧的吧。   何枫晚兀自想了许久,有些事却想破脑袋也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赵昊,赵珀恬,以及这白胡子老头……他们都是哪儿冒出来的,为何身上有如此多的秘密和违和之处?   当然,最让他烦恼的还是今后的自保问题——难道,他真要采纳这老头的建议?   商队受了惊,连夜往许都赶去,原本就只剩下一天车程,第二日天亮许都城门打开的时候,商队刚好到达。   赵以澜掀开车帘,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几乎要泪流满面。年前大雪纷飞的时节她离开许都,直到如今进入夏季才回来,真是恍如隔世啊。   商队的目的地就是许都,等在集市停下,原本来蹭大部队的人也一个个离开。   赵以澜跟何枫晚道别,她有些迫不及待要回去见阿迟和素衣了。   何枫晚道:“等一下,你先前提起过百晓生……他是何人?”按照这白胡子老头当时的意思,这百晓生似乎知晓很多事。   赵以澜道:“百晓生啊……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他不晓得的,不过他行踪成迷,谁若有求于他,只能联系通泰钱庄,每个问题价值一千两银子,他还不一定会回答。”   通泰钱庄……   通泰钱庄何枫晚自然不陌生,不过如今他觉得熟悉是另外的原因,似乎不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他忽然想起来,当初他控制赵昊之后,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块玉佩,便是通泰钱庄的。那可是通泰玉佩,整个江湖不超过十块。   何枫晚道:“赵昊该不会就是……百晓生吧?”   百晓生能让全大梁的通泰钱庄都成为他的联络点,想必能轻易拥有通泰玉佩,可那赵昊看上去毫不起眼,又哪来的能耐得到通泰玉佩?   不过刚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只有这一点点的联系,他怎么就能那么肯定?是被赵昊这人吓怕了?   于是话音刚落,他又说:“不必在意我的胡言乱语。”   赵以澜其实是有点被何枫晚吓到的,虽然他没有猜出全部的真相,可瞎猜能猜出赵昊和百晓生是同一个人也很不容易啊。   好在何枫晚立刻就把话收了回去,她也就不用给出任何回应了。   怕再待下去何枫晚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赵以澜忙拱拱手又一次告别,转身离去。   何枫晚看着那白胡子老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视线转到一旁,十丈外正是一家通泰钱庄。   百晓生,一千两银子……   他握了握拳,这一路来,他身上从来不短银子,一千两银子虽然多,他也不是拿不出来。   他走进通泰钱庄,问道:“我有问题想问百晓生。”   伙计愣了愣,笑道:“客官里面请,我们掌柜会与您详细谈。”   何枫晚点点头,跟伙计走进内室,伙计跟掌柜汇报了一句,掌柜抬头笑道:“一千两银子,不赊欠,留下客官要问的问题,以及说明将来如何联系客官。我通泰钱庄不知百晓生会不会回答客官的问题,什么时候会回答,因此半年后若无消息,便会将一千两银子全数退还。”   何枫晚点点头表示规矩明白了,取出一千两银票放到桌面上,在掌柜准备记录他的问题时,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想知道,我的婢女王小草如今在何处。”   赵以澜离开何枫晚之后就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走,时不时查看身后没有人跟踪,最终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到小巷子里取下千面,而是躲进了一间客栈的茅房,出来时便成了她自己。   一路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便回到了她在这个时代的住处。还是那处小院子,从外头看起来很安静,仿佛里头并未住人。   赵以澜拍打着院子门,听到里头传来个熟悉的女声:“来了,是谁呀?”   赵以澜没有说话,院子门打开,露出刘素衣那清秀的面庞。   “姑……姑娘?”素衣瞪大眼,仿佛不敢置信似的使劲揉了揉眼睛,眼眶都被揉红了,她一声尖叫,“阿迟阿迟你快出来看看,姑娘回来了!”   她边说边一把抱住赵以澜,声音哽咽:“姑娘你这半年来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我、我还以为你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呢!”   “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不要担心,我没吃苦。”赵以澜轻轻拍着素衣的背,柔声安抚她的情绪。   素衣道:“都半年了,姑娘你为何不来封信?我天天都在担心姑娘!”   赵以澜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奚迟这时候也已走了出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赵以澜一番,见她气色不错也没受什么伤,含笑道:“素衣,快让姑娘进屋吧。”   素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赵以澜,手忙脚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冲赵以澜笑道:“姑娘,欢迎回家!”   赵以澜心里一暖,眉眼弯弯:“我回来了。”   三人将院子门关好,回到堂屋之中。   赵以澜拿出她替二人准备的礼物,胭脂是给素衣的,素衣拿到手后极为开心,捧着盒子爱不释手。而给奚迟的,则是那本地宫出品的《涅槃心法》。   接过书的奚迟沉默良久才道:“多谢姑娘费心。”   他如今只有外家功夫,平日里已经够用,他对于内力尽失这一点,早心无芥蒂,甚至觉得像这样当一个普通人很好。可《涅槃心法》这样的内功心法,世间少有,有价无市,他不想辜负姑娘的一番心意。更何况,若能恢复内力,他能更好地保护素衣和姑娘。   赵以澜眼睛发亮地看着奚迟,腆着脸道:“阿迟,你能不能教我些拳脚功夫?”   奚迟微怔:“姑娘,拳脚功夫要日日练习,不可中断,最要紧的是意志力,可姑娘身娇体贵,只怕……”   什么身娇体贵,赵以澜觉得奚迟就是嫌弃她是弱鸡,怕她吃不了苦学不会吧!   赵以澜道:“阿迟,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皮糙肉厚得很呢!你就教教我吧!”   素衣不知赵以澜为何忽然有了学拳脚功夫的兴致,可她觉得,既然姑娘总要在外独自闯荡,就应该学些功夫自保,因此也劝说道:“阿迟,你就教教姑娘吧,姑娘学好了防身!”   奚迟心知拳脚功夫要能学到防身得下好几年的苦功,却也不好拒绝,点头道:“既然姑娘想学,阿迟便教姑娘。明日一早就开始,如何?”等姑娘觉得太苦自己提出不练了便好。   赵以澜激动道:“太好了!”   一边让奚迟教自己拳脚功夫,一边继续练《般若心经》,她终于有望摆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个称号了!   回到许都之后,赵以澜终于又过上了安稳日子。好吃好喝,还有人照顾,简直不能更幸福,唯一的缺点就是——练功真是太苦了。   奚迟这个师傅相当严格,说练拳脚功夫基础一定要打好,因此一开始便让她扎马步,一扎就是半个时辰,她差点没坚持下来,扎完之后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了。   总体上来说,宅在家的日子还是十分舒心的。赵以澜走之前盘下来的书肆发展还不错,目前收入虽然还只是小钱,可完全能涵盖日常生活,足够他们过得相对奢侈了。而另外的两间铺子也早早地租了出去,如今每月收租,也是十分滋润。书肆虽然有赵福当掌柜,但奚迟基本每天都要去一趟,算是监督赵福,毕竟赵福有黑历史,谁知道他会不会重操旧业再去赌博?   这一天赵以澜突然想起,该用百晓生这个身份去接活了。如今她银子是够花的,可百晓生的名气得打出去。   赵以澜这回没有用千面,而是换上男装,往脸上稍微捣鼓了一下,变作个清秀少年,拿着那块通泰玉佩来到通泰钱庄。她出示玉佩的时候,掌柜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恭恭敬敬地请她上座,即便她表示自己只是百晓生身边的小厮。   通泰钱庄对于百晓生问答一事是这么操作的,一月一次,将各个钱庄收到的问题都汇总,装订成册,再分发到各个钱庄,走的都是特殊的秘密渠道,只有每家钱庄的掌柜才能拿到那本小册子。如此一来,百晓生可以在任何一家通泰钱庄得知所有问题——毕竟不是现代,没有互联网,没有数据库,能像这般操作已到极限,也只有通泰钱庄有这样的本事了。   此刻距离“百晓生”帮顾志谦已差不多有三个月,不过毕竟百晓生名号还未显,如今也就只有十来个问题罢了。   赵以澜拿了册子道:“掌柜,这册子我先替我家先生取走了,一日后归还,届时能回答不能回答的,都会给出答案。”   掌柜对于没能亲眼见到令顾志谦如此推崇的先生心中不无遗憾,不过想到先生是通过他回答那些疑问的,他便觉得相当荣幸,笑眯眯道:“麻烦先生了,先生惊才绝艳,是天下人之福。”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有位客人比较特殊,并未在册子上……她希望能与先生见面详谈。”   赵以澜有些讶然,她之前跟顾志谦说得比较清楚,因她帮顾志谦找到了他爹遗骨,他对自己相当尊重,即便有人要见她,只怕顾志谦也会替她回绝了。既然掌柜特意提了出来,就说明那人身份不一般。   人人都有好奇心,赵以澜问道:“那位客人,是谁?”   掌柜与赵以澜交谈时本就在屋内,屏退了伙计,然而当赵以澜问起时,他依然凑过来极小声地说:“明德公主。”   明德公主……大梁唯一的公主,魏菲?   赵以澜皱了皱眉:“她想问什么?”   掌柜道:“她派来的人只说,若先生愿意去府上详谈,她愿出十万两银子。事后若能得到答案,再加十万两。”   十万两加十万两,总共二十万两!   赵以澜眼睛都要直了,不过她不是为这么多银子,而是为这么多银子背后所代表的危险。能出这么多银子详谈的问题,能单纯吗?公主该不会是想问“皇帝什么时候死”“我亲弟能不能当上皇帝”“我有没有机会当女皇”之类的问题吧?那可真是要命的! 第60章 百晓生   除非是任务要求, 对于有危险的事,赵以澜是能躲就躲。反正她又不缺银子,这种一看就十分危险的事还是算了吧!   赵以澜道:“先生……他对规矩十分看重,此事怕是不行。”   掌柜道:“先生真不能通融一番吗?那毕竟是明德公主啊……”   赵以澜一脸为难:“谁来都一样, 先生已经定下的规矩, 不可轻易更改。况且先生也不愿意被卷入朝堂之中,只怕后患无穷。”   赵以澜都这么说了,掌柜自然毫无办法。否则呢?先生又不是通泰钱庄的下人,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们根本无权置喙。   赵以澜跟掌柜约定三日后再来,便拿着册子离开了。她七拐八弯, 确认后头并没有跟踪者,这才回到家中。   素衣是眼见着, 甚至帮着赵以澜做好伪装出门的, 虽然赵以澜说此去并无危险, 她却依然担心,直到如今见赵以澜安然归来,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赵以澜没有让素衣知道这些事的打算, 她独自翻着小册子, 十几个问题不多, 她先大致浏览了一遍,惊讶地发现里面有一个问题,应该是来自何枫晚。她盯着这个问题看了许久,颇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她随随便便扮演的婢女, 竟然让何枫晚一直记着,还花一千两银子寻找她的下落,她都有罪恶感了,毕竟基本上王小草这个人设不会再出现了。   赵以澜找了张白纸对着那些问题誊抄了一遍,问题之间留空白作答。何枫晚那个问题,她直接写了个“退回”。她的好感度还有16点,最多就只能回答8个问题,然而好感度她不可能都用完,至少要留十点以防万一,因此她这回只准备回答三个问题。   除了何枫晚之外,那十几个问题之中还有两三个是赵以澜以前有过接触的,或者听过的。比如有个问题问《天命》卷一在哪里,她觉得这说不定是舒断念问的——这些问题自然没有用真名,前面何枫晚那个也是她猜出来的,毕竟“婢女王小草”这个太明显了。   有个问题问赤霞山庄密室入口在哪里。赤霞山庄她还记得,当初她还在漪漪身边当丫鬟的时候遇到魏霖,他身边的保镖们就是雇佣自赤霞山庄,那领头的冷风还怀疑过她来历不明呢。那密室又是做什么的?她发现不用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光看问题就能了解不少江湖秘辛了啊。   还有个问题问黎乌如今在何处。她记得这黎乌似乎是天煞楼的杀手,十煞星之六,蛮厉害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不见了么?可她记得奚迟说过,天煞楼的杀手都有服下一味毒药,每月必须吃一粒解药,否则就会七窍流血而亡,若黎乌不知去向,这也不知多久了,说不定他都已经死了吧?等一下,这问题的提问者,或许并不是天煞楼相关人员,而是其他跟黎乌熟识又找不到他的人吧?   这些问题是按照时间收录的,这个问题就在何枫晚的问题前面,可见这应该是不久前有人问的,提问的人自称“黎夫人”,可天煞楼的杀手是被控制着的,怎么可能会娶妻呢?感觉这其中又有一场大戏的样子……   赵以澜挑挑拣拣选了三个问题,其中一个就是黎乌的,她点开系统问答,提交了这个问题。系统立刻给了她答案,黎乌如今在江南省徐州府日出县城南城门瞎子街南往北第七间民房。这个答案让赵以澜觉得很惊叹,地址能精确到这地步,实在太令人惊艳了。   赵以澜把答案写在白纸上,又加了一句话:请尽早前往,过时无效。   第二个问题,她选择了问《天命》卷一在哪里的那个问题,毕竟她跟舒断念还算有些交情,就当是帮他一把吧。这个问题的提问者自称甲,也有可能并不是舒断念,不过赵以澜不打算深究。问过系统后得出的答案是卷一在某处深山老林之中,她才放了心将答案写上去,不然万一卷一在哪户人家家里,提问者去找之时说不定还会害了无辜,那她的良心绝对会痛的。   而第三个问题,她就随便挑了个顺眼的回答,至于其他问题,她看情况回复,有些写“退回”,有些写“待定”——待定的就要等她积攒到更多的好感度再说了。   随后,她把每个问题都裁了下来,三个回答了的问题答案分别拿信封封好——做好保密措施,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其余的则分成两类,到时候交由通泰钱庄的掌柜整理。   三日后,赵以澜又一次伪装过后带着答复去了通泰钱庄,将所有答复交给掌柜,婉拒了掌柜热情的挽留带着三千两银票回了家。   赵以澜把银票给素衣看的时候说:“素衣你看,今日我去抢了钱庄,抢回来这么多银票,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素衣看到这么多银票,又听赵以澜这么说,面上顿时一阵恐慌:“姑娘,你、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官府会来抓你的!”   赵以澜肃然道:“那可怎么办?素衣,你肯跟我一道逃离许都,浪迹天涯吗?”   素衣面上犹带慌乱,闻言却坚定点头道:“我愿意!姑娘去哪儿,素衣就去哪儿!”   赵以澜弯眉一笑:“谢谢你呀素衣,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要是跟我跑了,阿迟可怎么办啊?”   “他当然也是跟我们一起跑啊!”素衣脱口而出,话出口时见赵以澜那镇静促狭的神情,她陡然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嗔道,“姑娘你又耍我玩!”   赵以澜笑嘻嘻地说:“不要生气嘛,我就是说笑的。来来,银票给你两张,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别客气!”   素衣晓得赵以澜的性格,她也不推辞,将银票收下,准备放到赵以澜之前存放银票首饰的暗格里去。   那之后,赵以澜又潇洒地过了半个月,每日里虽然要练功,但她练得没那么刻苦,再加上素衣厨艺好,她吃得欢吃得多,如此一来,身上仿佛还多长了点肉,整个人看上去都圆润了些。   这天,她正在打坐练《般若心经》,忽听系统传来滴滴滴的提示声。   赵以澜熟练地打开系统面板,看到任务时不禁有些惊讶。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7;好感度:10)   任务目标:顾许(顾志谦之子,距离:东北方1245米。)   目标愿望:救出父亲。   系统商城   顾许?他怎么会来到许都?等等,他的愿望是救出他的父亲,顾志谦怎么了?   赵以澜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总觉得顾志谦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却偏偏在此时出事,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她变成的百晓生以通泰钱庄为联络点,外人只会认为百晓生跟顾志谦交情好,而她拒绝了明德公主的邀约,明德公主自然会向顾志谦施压。顾志谦家大业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不像她,千面一摘,谁也找不到她了。   赵以澜没办法,只能跟素衣和阿迟说了自己可能要离开几天。一是任务所需,二是她不能让顾志谦代她受过,这事她自己必须扛起来,也不知要跟明德公主折腾多久,只好先跟素衣和阿迟说好。   听说赵以澜又要走,素衣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姑娘你好不容易才在家安稳待了些日子,也长出了点肉来,怎么又要走了?这回你不会再一走半年了吧?”   赵以澜干笑:“素衣,你可别咒我,帮我一起祈祷两三天能完成吧!”   素衣微微一叹,叮嘱道:“那姑娘你可要小心点,在外不比在家里,要记得吃饭,好好睡觉,看到坏人赶紧跑……外头坏人很多的,姑娘你定要小心些。”   赵以澜摆摆手:“我知道啦,素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素衣低叹一声:“姑娘你当然还是个孩子,你都尚未及笄呢。”   赵以澜:“……”好吧她都已经忘记她如今的岁数了。   奚迟自始自终都默默地站在一旁,直到赵以澜要走了,他才道:“姑娘若有事要阿迟去做,尽管开口。”   赵以澜告别素衣和奚迟之后,便到一隐蔽处换上百晓生的模样,信步朝系统指示的顾许方位走去。   走了不多久,眼看着距离顾许的方位越来越近,赵以澜意识到,顾许如今可能正在找人活动来救他爹,这儿已是达官显贵聚居的城东了。   当她按照系统提示在距离崔府不远处停下时,她一点儿都不惊讶,那怎么说也是顾许的岳父。   没等多久,顾许和崔颖从崔府侧门出来,二人也不上等候在一旁的马车,就这么沿着路走起来。   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只听崔颖道:“我……我再去求求我爹吧……”   顾许摇头,面色略有些阴沉:“你爹不会出手的,他不会冒险得罪明德公主。”   崔颖沉默良久道:“抱歉……如果我是我爹的嫡女,那一切就……”因为她是被流放的庶女,因此当她夫家出问题的时候,她爹撇干系撇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公公似的。   顾许忽然握住了崔颖的手,侧头看她:“无需自责,此事与你我无关,都是百晓生害的。”   原本想走出去认个亲的赵以澜:“……”   虽然说这是实情吧,可他这么说她都不好意思出去了!   最终赵以澜还是厚着脸皮走到了二人跟前,顾许认出赵以澜的时候愣了愣:“先生?”   赵以澜心里冷哼一声,这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溜啊,背地里对她直呼其名,一见她就叫上“先生”了!   “他就是……”崔颖没有见过百晓生,可看顾许的反应,她也明白过来,立刻上前抓着赵以澜的衣袖恳求道,“先生,求你救救我公公!”   她原本并不会如此无礼,可明德公主说是请她公公小住,实则将他软禁一事吓坏了她,再加上她求到自己亲爹这里却吃了枚软钉子,她也不禁急了,怕抓不住这唯一的希望。   赵以澜时刻谨记自己现在是百晓生,是个男人,便急忙道:“顾少夫人自重啊。”   崔颖脸一红,这才忙松开赵以澜。   赵以澜正色道:“此事皆因鄙人而起,鄙人自然义不容辞。二位便先回去吧,等鄙人的好消息。”   顾许道:“先生,我爹的生死,全在您一人身上了。”   他这话仿佛只是一句普通的陈述句,听上去还挺客气,实则有一点提醒意味——别忘了我爹是因为谁而被囚禁的。   赵以澜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顾许这人,皮笑肉不笑地应承下来,转身便走。   公主府距离此处并不远,走过一个拐角,赵以澜面前突然出现一辆马车。   “先生,我家主子有请。”一个大约只有十二三岁光景的少年拱手恭敬对赵以澜道。   赵以澜略略心惊,这明德公主的反应是不是太快了些?她才刚以百晓生的身份现身,她就来截她了?果然是因为这位公主要问的事太过重要,所以一直在盯着顾许和崔颖的行踪么?   她心中忐忑,对那少年点点头,便走上前去掀开马车车帘准备上车。车内坐着的人,并非她想象中的美艳少妇,而是一个少年。   ——咦等等等等,马车里的人为什么不是明德公主,而是魏霖?! 第61章 寻人   在一个完全想不到的时间见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以澜毫无疑问是吃惊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的马甲被看破,魏霖这是逮住她了。   幸好在无数次突发情况的历练之下, 她已从容不迫, 转瞬间明白魏霖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她跟魏霖已经有半年未见,原先稚嫩的少年如今面上似乎多了分沉稳,因是坐着,也不知他长高了多少,然他单单那样端坐,身上便仿佛有种得天独厚的气质, 令人移不开眼。   明德公主跟魏霖的关系是姑侄,她有自己的亲弟弟,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儿子, 估计没有多少亲情在, 想来魏霖和明德公主的关系不会太好。魏霖截胡拦她这个明德公主要找的“百晓生”,只怕动机不良啊。   赵以澜莫名的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原先那个傲娇中二的少年, 如今也学会先发制人暗地里算计了么?如此一来, 他在皇族中的地位总能越来越稳固的吧。   赵以澜借着低头上马车的动作遮掩了自己眼中的情绪, 她施施然坐好,抬眼望向魏霖时已是一片云淡风轻。   “这位公子,不知找鄙人有何事?”赵以澜微微一笑。   魏霖勾了勾唇,似有些挑衅地说道:“我听闻先生乃是神算, 不知先生可料到今日一事?”   赵以澜笑道:“天意不可测,天命不可违。鄙人可不会没事就测算天意,那可是要折寿的,鄙人贪恋人世凡俗,总想着多活几年,多享受几年这绚烂多姿的人生。鄙人只要知晓公子对鄙人并无恶意便足够了。”   魏霖道:“先生便如此肯定?”   赵以澜抬眼笑道:“公子龙章凤姿,器宇轩昂,乃是真龙之相,自然不屑做那阴险狡诈之徒。”   魏霖眼中微光一闪,笑道:“我先前还有些怀疑先生,倒是看轻了先生,烦请先生恕罪。”   赵以澜道:“鄙人哪敢对公子心生怨怼?公子有事直说便是。”   魏霖低了头,似在思索,又似以沉默给赵以澜压力。   赵以澜面带微笑,不为所动。   还是魏霖先沉不住气:“先生接下来可是要去见明德公主?”   赵以澜也不隐瞒:“正是。”魏霖既然半路将她拦下,自然是晓得她目的地的,更何况就算真不晓得,稍后一跟踪也就晓得了,她不如实话实说赢得些微好感。   魏霖道:“不知先生可否帮我个小忙?”   赵以澜道:“公子请讲。”   魏霖眉头微微一皱,面对这个百晓生时,他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定定神,笑道:“还请先生先答应我。”   赵以澜也笑:“公子,万一您所谓的小忙是要鄙人自我了断,那您说鄙人是遵守承诺好呢,还是不遵守承诺好呢?”   “先生过虑了,我怎会提如此过分的要求?”魏霖勾勾唇。   赵以澜笑道:“鄙人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靠的便是一个谨慎。若非如此,鄙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还请公子见谅。”   魏霖知道自己从这个人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我希望先生在与明德公主会面之后,再与我好好聊聊。”   赵以澜眉头微挑,瞬间明白了魏霖的意思——他是希望,她把跟明德公主的谈话内容透露给他。   明德公主找百晓生的事应当算是个秘密,但因这其中要经过好些人,也容易泄露出去。然而明德公主要问的事,说不定只有明德公主一人知道。想想看,明德公主打算出二十万两银子问一个问题,这问题一定不简单。除了明德公主自己说出来,就只能从跟她见面的“百晓生”嘴里问出来了。她想,顾志谦被明德公主囚禁的时候,魏霖一定已经注意到了,这才会偷偷跟着崔颖和顾许把她逮了个正着。   就赵以澜本身来说,她是很乐意给魏霖个方便的。但她如今的人设是百晓生,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赵以澜道:“公子,鄙人也算半个生意人,这生意人最讲究的便是诚信。公子的要求恕鄙人不能答应。”   魏霖眉眼微沉:“先生的意思是打算与我为敌?”   “公子说笑了,”赵以澜似乎并不紧张,依然在微笑,“鄙人最不想做的事,便是与他人结仇。公子,鄙人也还算有些真本事,将来难保公子不会有用得着鄙人之处,不若如今结个善缘,将来也好再相见。”   魏霖眉间有阴影一闪而过,一丝挫败感从心底升起,令他心生焦躁。他如今也不过就十五岁,家庭遭逢剧变让他变得比原来沉稳不少,只是成长毕竟需要时间,他的少年心性没那么快被磨平,遇到挫折他难免有些丧气。   如此一来,看到面前这个仿佛胸有成竹的男人那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他的眼睛便有些被刺痛了。   “先生……说得有理。”魏霖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压抑下心中的烦躁,他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而他,确实还有事想问对方。只不过,他原本打算暂且忍耐,等到了百晓生结束跟明德公主的会面后跟他见面时他再问,可如今,既然对方并不配合,他只好提前问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额银票放到赵以澜跟前,后者看了一眼,正是一千两银子。   接着便听魏霖道:“先生,我想问一人的下落。”   赵以澜心里咯噔一声,他……他是打算问她的下落吗?   赵以澜有些心虚,又强忍着想要教训他的冲动。都半年了,他怎么还没有成熟起来呢?都已经半年了,他早该忘记她的才对。   见面前的中年男子木着一张脸并未拒绝,魏霖没等他答应便再度开口道:“有个姑娘,曾经救我数次,如今她不知去向,我十分担心,想请先生测算一番,告知我她的下落。”   他这话一出,赵以澜便再没有怀疑,他说的人就是她。   她看着魏霖,正色道:“公子,有些话本不该鄙人来说,毕竟太过交浅言深。请容许鄙人放浪一回——殿下,您处于如今的位置,最忌的便是拥有人尽皆知的弱点。一旦被敌人知晓并加以利用,将会对您造成致命的打击。鄙人觉得,殿下还是早些忘掉那位姑娘为好……”   随着赵以澜的诉说,魏霖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黑了下来,没等她说完,他便冷笑一声:“既然先生知道自己是交浅言深,又何必多说?我自己的事,何须先生置喙?”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不过即便是站在百晓生的立场上,赵以澜也没有资格生气,毕竟她冒犯在先,本来人家情情爱爱的事,关她一个中年大叔什么事?她到底还是混了太多私人感情,不忍心见魏霖将来因此受罪啊……   赵以澜歉然道:“殿下说的是,是鄙人逾距了。”到底身份不对,说再多都没用,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   到底还要求着面前的男人办事,魏霖忍了忍没再摆出什么臭脸色,甚至还得接受对方的歉意,缓和了脸色点头道:“那么还请先生告知。那位姑娘名叫赵以澜,十三岁,我这里有她的画像。”   他说着,还拿出了一张仔细折叠好的宣纸,递给赵以澜。   赵以澜接过,打开,画像上的自己栩栩如生,巧笑倩兮,跟她的模样一般无二。   她仿佛捏了个烫手山芋,看了一眼便将画还了回去,摇头叹息道:“殿下,这位姑娘……命理不在天道之中,鄙人测算不出她的事。”   “什么?”魏霖眉头一皱,满满的希望化作浓郁的失望,让他额头根根青筋直冒。   自以澜离开至今已有半年,他没有得到一丝半点来自她的消息,她就像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悄然出现,又骤然离去,不肯给他半分念想。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即便他明知她武功高强,一般情况下她不会遇到危险,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担心,怕她过得不好,怕她陷入危险。   百晓生的名声是不久之前传出来的,江南首富顾志谦父亲几十年前沉入河中,是百晓生测算之后将其遗骨寻回。传言说得有模有样,然而他并不全然信服。只是对于找到以澜他已经无计可施,实在不得不问这个人。可对方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心中涌上不可抑制的愤怒,魏霖望着百晓生一声冷笑:“先生,你这话说出来,可是将我当成傻子?”   赵以澜道:“殿下,鄙人可不敢骗您。只是您若换一个人还好,但此人,她的命理确实不在天道之中,鄙人也无计可施。”   魏霖深吸了口气。   这人是骗子。   他这么说服自己。既然此人连一具遗骨都能测算得出具体位置,又怎么可能算不出一个大活人的位置?他用那样的理由打发他,不过就是证明他是个骗子罢了,或许他正是和顾志谦合起伙来做了这个骗尽天下人的骗局。   “先生,你不是还有要事吗?恕不远送。”魏霖面上已变得一片冰冷,垂眸道。   赵以澜也不知道魏霖是怎么想的,她能肯定的就一点,“百晓生”这个身份,得罪魏霖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今这个身份,真没什么好说的,便拱了拱手道:“那么告辞了。”   赵以澜下了马车,继续往公主府走去,而那辆马车,则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拐过一道弯,再也看不到它了它也没有任何动静。   赵以澜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点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便遇到了魏霖,又得知他还执着于她,心情难免不好。   看来,半年的时间还不够,或许需要更久一点,一年,或者两年……除了等待,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庆幸的是平常都不用面对他。   来到公主府的时候,赵以澜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鄙人百晓生,烦请向公主通报一声。”赵以澜对门房道。   不知是早就得了公主的吩咐,还是本来公主府的下人素质就特别高,那门房客客气气地请赵以澜进去一坐,找人通报去了。   坐了不多会儿,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人出来,对赵以澜道:“先生,里面请,殿下已等候多时。”   赵以澜点头,起身跟上。   公主府跟大皇子府比起来要稍微小一点,不过里头的景致却比大皇子府要更精致,在设计方面更多了一分优雅和妩媚。   赵以澜目不斜视跟着那中年妇人走过一道道门廊,最终在一个雅致的小院子前停下。中年妇女领着赵以澜走进院子,打开正中间的房门,恭敬地请赵以澜进去。   赵以澜迈步而入,一眼看到的不是房中那些价值不菲颇有意趣的陈设,而是正中背对着她站着的那个妖娆背影。   明德公主名叫魏菲,虽说曾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而已。她身着浅黄色曳地长裙,腰肢不盈一握,秀发又黑又亮,一半扎成发髻垂在脑后,一半柔顺地垂在身后,即便不看正面,也能想象那是个多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听到动静,明德公主回过身来,赵以澜也得以看到她的容貌。跟她那妖娆的身段相配,她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二十八岁的她,有着属于成熟女子的妩媚韵致,一颦一笑间勾人夺魄。   赵以澜觉得,若自己是个男子,只怕早被对方迷得神魂颠倒了。   “公主殿下。”赵以澜以江湖的礼节拱手示意。   魏菲也不在意,微微勾唇,便是一个夺人眼球的笑容,意有所指道:“先生,您可总算露面了。”   赵以澜道:“殿下,此事……实在没必要波及旁人。”   魏菲掩唇笑道:“若非出此下策,只怕我还见不到先生的面呢。”   “既然如今鄙人已如殿下所愿来此一见,不知殿下可否放了不相干的人?”赵以澜无奈道。   “先生说笑了,我只是请顾老爷来做客罢了,哪里谈得上放不放呢?”魏菲笑了笑,对那中年妇人道,“奶娘,你就去跟顾老爷说一声吧,他若不习惯我府上的吃食,我也不好强留他,请他自便。”   “是,殿下。”妇人领命,转身离去。   魏菲望着赵以澜道:“如此,先生可满意了?”   赵以澜道:“多谢殿下。不知殿下寻我来,有何事?”   魏菲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只留下赵以澜一人。下人们走的时候,还把房门给关上了。   赵以澜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顿时觉得有点不妙,这算什么啊?她现在可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而面前又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不发生点什么,怎么对得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机会呢——明德公主该不会对她有什么企图吧?   作为特别直的直女,赵以澜对于美人仅限于欣赏而已,要更进一步发生点什么,她肯定不愿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又不着痕迹地戒备起来。   魏菲并未注意到赵以澜的小心思,似乎没意识到赵以澜还在房间里似的,走到桌旁,旁若无人地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拨浪鼓,轻轻晃动,那有些年头的拨浪鼓便发出砰砰声响。   “这是澍儿小时候最喜欢的玩意儿。”魏菲面上露出属于母亲的温和神色,“他每日都要抱着它入睡,离了它,便总也睡不好。”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魏菲这正在说的,是她那个三岁便早夭的儿子。这么看来,她之前担心猜测的都不对,这位公主殿下找她来,问的应该是跟她儿子相关的。她要问的,会是什么呢?总觉得也应该是皇家秘辛——难道说,当年她儿子的死另有蹊跷,害死她儿子的人并未找到,她如今才会来找百晓生问个究竟?   赵以澜正暗自猜测着,魏菲似乎从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向赵以澜的目光灼热得像是要将她烧起来。   “我听闻先生有奇才,您帮顾老爷寻到了他父亲的遗骨。我,也想请先生帮我寻一个人。”魏菲双眼亮晶晶的,透出一丝似有些扭曲的希望。   赵以澜没有接话,公主果然要让她帮忙找杀子仇人吗?若是这个问题,她当然可以回答,还好好感度她还有的多,回答一个问题足够了。   不过,这问题很敏感么?为什么公主不直接提交问题,非要兴师动众亲自找她来谈?莫非,害死她儿子的人,有什么古怪?   “殿下,您请说,若鄙人能帮得上忙,定然不会推脱。”赵以澜道。   魏菲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指着桌上的一大叠纸张道:“先生,这是酬劳,请务必收下。”   赵以澜看了一眼,若她没有猜错,那里有十万两银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立刻将那几张银票塞入怀里据为己有,可她的人设,此刻却是决计不能崩的。   “殿下,鄙人死脑筋,定下的规矩不会改,回答一个问题,是一千两银子,不能少,也不可多收。”赵以澜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可爱的银票们身上挪开,“还是等鄙人解决了殿下的问题,再收下酬劳吧。”   魏菲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江湖人总有些奇葩的规矩,她也有所了解。   “那么,请先生帮我测算一番,我的澍儿……我那可怜的儿子,如今在何处?”魏菲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赵以澜以为自己听错了,公主要问的,竟然是她儿子的去向?可她儿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感觉不太妙啊,似乎自己还是牵扯进了什么要命的事里面。   赵以澜道:“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儿子当年并未夭折?”   魏菲点头道:“当年,澍儿在外被人贩子拐走,百寻不到,便只好对外宣布他夭折了。”她说着红了眼眶,“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他,可却半点音讯都没有。先生,不知您是否有子女?自己孩子受苦,最痛苦的便是父母,我每日里发噩梦,见到他被人非打即骂,日日哭喊着叫我这个没用的母亲,我这颗心,便痛得撕心裂肺。”   美人哭泣,自是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韵味,可赵以澜是个直的,目前又为男儿身,再怜惜也不好上前安慰她。   若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话……那她牵扯到这件事里便没有那么危险了吧?事成之后应该也不会被灭口的吧?   赵以澜心中忐忑,怎么想这其中还是有不对劲之处,可箭在弦上,她能怎么办?   “殿下,请稍候,容鄙人测算片刻。”赵以澜正色道。   “那便拜托先生了。”魏菲难掩激动,却尽力压抑着,请赵以澜坐下,“先生若需要什么,请告诉我,我会令人替先生准备周全。”   赵以澜道:“不用,殿下在一旁等候便好。”   说着,她在桌旁坐下,闭着眼,手指不停地碰来碰去,颇有些神棍的意味。   她点开系统问答,想了想这么问:明德公主魏菲的儿子如今在何处?   系统问答即刻给出了答案:贺氏镖局。   贺氏镖局?!   不得不说,看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赵以澜是很吃惊的。系统问答既然能给她这么个答案,就说明明德公主的儿子还活着,而且就在贺氏镖局之中。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明德公主的儿子,为什么会在贺氏镖局?当年的人贩子,跟贺氏镖局有什么关系么?她若直接跟明德公主说了答案,是不是会给贺齐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赵以澜对贺齐的印象很好,她是将他当朋友看待的,并不希望他出事。   赵以澜睁开双眼,面上现出犹豫之色。   魏菲见她如此模样,只当测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心脏猛地抽紧,忐忑问道:“先生……可是、可是有结果了?”   赵以澜点点头,结果是有了,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啊,说了之后,贺氏镖局万一整个被端了,她内心难安。看贺齐那模样,她感觉贺氏镖局应当很正派,不该跟当年的人贩子有什么来往……   等等,有没有可能,贺氏镖局好心收留了公主的儿子?   说到好心收留……   “殿下,爱子被拐走是多少年前的事?”赵以澜问道。   魏菲咬唇道:“七年前的元宵。”   被拐走时是三岁,七年过去了,如今不就是十岁?   ……所以公主那被拐走的儿子,该不会是大黄吧? 第62章 神棍的好处   赵以澜越想越觉得, 大黄应该就是当年公主被拐走的儿子,系统问答不会出错,年龄也对得上。   赵以澜道:“殿下,鄙人倒是有些眉目了。只是, 殿下可有法子认出您的儿子?”   魏菲眼神闪动, 拳头蓦地握紧:“先生的意思是,我的澍儿还活着?他在哪儿?”   即便心中一直都抱着希望,可七年过去,澍儿杳无音信,她渐渐的,也不再奢望能找到他。若非听闻百晓生的名号, 得知他替顾志谦找到了他爹的遗骨,她或许会抱着对她那可怜儿子的愧疚抱憾终生。可即便是不择手段找来了百晓生, 她也只是存着虚幻的希望罢了, 不敢真正相信能找到自己儿子。   如今这百晓生竟然说, 能找到她儿子了?   “他,他身上有胎记!”想到赵以澜的问题,魏菲连忙道, “就在……”   赵以澜抬手制止了她:“殿下, 先不要告诉鄙人。等找到了人, 再由您亲自查验吧。”   魏菲轻轻点头,她明白百晓生的顾虑。当年贴身照料澍儿的下人们都因为看管不力被打杀了,如今留下的晓得澍儿身上胎记之人,便只有她自己和奶娘了, 甚至连澍儿他爹都因从未照顾过他而全然不知。她从未告诉过旁人,而奶娘将她自小奶大,最是亲厚,也断不会背叛自己。因此,若寻到了人,由她亲自查验最为稳妥,如此才不会出现预先知道实情而做局欺骗她之人,毕竟七年过去,澍儿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百晓生阻止了她说出查验方法,足可见他坦荡之处,若胎记真对上了,便绝不会有错……   “他……我的澍儿,如今究竟在何处?”魏菲道。   “槐树镇,贺氏镖局。”赵以澜道。   魏菲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那便麻烦先生陪我走一趟了。”   赵以澜没有拒绝。她说清楚地点,确实是将选择权交给了魏菲,若她要带自己去,自己就去,若她不带自己去,自己就不去。当然,想想看也知道,如今尚未找到公主的宝贝儿子,公主必定不会就这么让她离开的,幸好她也确实想跟去看看,不然她怕到时候出什么意外连累到贺齐就不好了——贺齐收留了大黄,明明应该得到赏赐的,可不能因此而受到无畏的伤害啊。   正在此时,赵以澜发现系统面板已经有所变化,她的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8;好感度:10)   任务目标:顾许(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救出父亲。   系统商城   看到这个赵以澜撇撇嘴,感觉自己看顾许更不顺眼了。她来之前好感度是10点,千面用了3点,系统问答用了2点,应当还剩下5点,结果如今任务完成了,好感度总共是10点,也就是说,完成这个任务就拿到了最少的好感度5点。虽说这应该是系统随机的锅,可谁叫这事情正好发生在顾许这个任务这儿呢?   魏菲对自己儿子的思念持续了整整七年,如今有了儿子的消息,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连忙吩咐人准备马车。   赵以澜先前跟素衣约好的是希望两三天能回去,如今看来,时间上算起来还真差不多。槐树镇距离许都也就一天多的路程,一来一回刚刚好。就是她得考虑一下,等到了地方,她到底要不要露面。贺齐先前是见过她百晓生的模样的,当时她自称是“赵以澜”的朋友,给他带了个口信,他或许已经记住她了吧。不过她在贺齐面前露面,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打定主意之后,赵以澜便也释然。因她带来了公主儿子的消息,公主对她相当客气,给她单独准备了一辆豪华马车,两辆马车加上二十几个侍卫,这一队人马轻装简从地上路了。   赵以澜在车里睡了一路,颠簸一整天后,车队也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魏菲寻子心切,直接让人连夜赶路,公主发话,谁敢不从?因此,当车队到达槐树镇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槐树镇没有城墙,车队长驱直入,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弄出了不少动静,引得一些人趴在自家窗口或者走出门来观望,有些人在房间里骂骂咧咧,可出来看到外头那一队人之后,都赶紧闭嘴回去睡觉了。小老百姓们平日里活得战战兢兢,最清楚哪些人可以招惹,哪些人见了就要躲。   赵以澜睡了一路,这会儿也精神了,她还记得去贺氏镖局的路,却没跟魏菲说自己认识路,只是一副神秘的模样,仿佛有上天在给她指引似的。   车队在贺氏镖局外头停下,因连夜赶路,骑马的侍卫手上拿着不少火把,将车队衬得万分肃穆。有人上前啪啪啪拍门,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个不耐烦的稚嫩声音:“谁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院子门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睡眼惺忪地站在那儿,揉了揉眼睛。火把的光芒映得他脸上一片暖黄色,他放开双手看到眼前这一幕,瞪大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喊:“大家快出来啊!有一伙人要来灭咱们的门了啊啊啊——”   赵以澜刚从马车上下来,闻言差点滑一跤,这贺氏镖局的人,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啊,他们多正派的人,哪里像是干灭门那种坏事的人啊——   她转头看了看,毕竟现场都是公主府的侍卫,纪律严明,这会儿公主不发话,一个个面容严肃,再加上黑夜中火把那忽悠闪烁的火光的映衬,这一队安静的侍卫就像是地狱来的使者,着实吓人……   赵以澜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那小少年的恐惧,要是她睡觉睡得迷迷糊糊起来开门,门口围着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她也得吓尿啊。   那小少年的叫喊声打破了贺氏镖局的平静,不少人套上外衣就跑了出来,还有人竟然真的手中带上了武器。   贺齐出来的时候一个栗子敲在那瞎嚷嚷的少年脑门上,斥责道:“若有人灭门,你还有命瞎嚷嚷吗?”   少年委委屈屈地瘪了嘴,抬手指着外头轻声道:“可是齐哥,外头真有好多吓人的人将咱们的院子给围起来了啊!”   其实公主府的侍卫们护卫的只是那两辆马车,只是人多,镖局门口又小,看上去就像是把镖局包围了似的。   贺齐皱了皱眉:“我去会会他们。”   少年连忙转头跟上:“齐哥,你小心点,他们人多,看起来不好对付……”   贺齐来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其他人也都聚在门口附近,不敢轻易上前,见贺齐这个少东家来了,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放心不少。   魏菲在奶娘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门口,火光之中,她美得惊心动魄,贺氏镖局的人一时间都看呆了。贺齐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拱手道:“不知夫人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他不动声色间就把来人都扫视了一遍,两辆马车,二十几匹马,二十多个护卫,各个都是练家子,且以他的眼力看来,那些护卫似乎是公家人。眼前这位贵妇人身边的下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都比他们最好的衣料好不少,更不用说这贵妇人了,身上哪一样都价值不菲。   他忽然注意到那贵妇人身后三步外的中年男子,乍看之下他以为是那贵妇人的丈夫,可仔细一看他却发现此人十分眼熟,似乎过去在哪儿见过……   还没等贺齐想出个所以然来,魏菲便道:“你是贺氏镖局的当家?”   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高高在上感,毕竟是天家人,对平民说话如此客气已是不易——她先前对赵以澜那么客气,自然是看在她那百晓生的身份和她有求于她的份上。   “是,在下贺齐。”贺齐谨慎地回道。   魏菲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如今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尽快找到自己的儿子,将他接回去。   她回头看了赵以澜一眼。   赵以澜接到信号便走上前来,笑着对贺齐道:“贺镖师,你镖局中十岁左右的男孩,可否叫出来一见啊?”   贺齐听到此人声音才猛地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她——江南省肇州府迎客来客栈,他按照赵姑娘所言,留下陪着崔颖,看着马管事,那时便是此人来替赵姑娘带了口信。当时此人弄得神神秘秘,导致他对他的样貌并不深刻,反而是对声音更熟悉一些,此刻便认了出来。   见这中年男子和那贵妇人不太像是一路人的样子,贺齐一时间也没有认亲的打算,只是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对赵以澜道:“不知阁下有何目的?”   如今镖局之中十岁左右的男孩总共有三人,两个是他的小师弟,另一个是他从肇州府带回来的小乞儿大黄,他给他取了个大名叫贺立,希望他将来能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寻亲。”赵以澜简单地说,她看贺齐似乎很是紧张,希望这答案能让他安心一些。   贺齐微微一怔,若说是来寻亲,那么这贵妇人的目的,应当就是贺立了吧?他的另外两个小师弟,家里父母都健在,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没有这样富贵的亲眷。   再看那位贵妇人,神情平淡,然而眼中却是压抑不住的紧张和期待。   贺齐心里也有些激动,若是贺立能认祖归宗,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回头四顾,发现贺立就躲在人群之后,便连忙对他招招手:“贺立,你过来。”   原来的大黄,如今的贺立换上干净的衣裳,模样十分清秀,早已看不出最早那邋遢的模样。只是他来贺氏镖局也不过月余,依然改不掉在流浪时落下的瑟缩的毛病,被贺齐点名的他缓缓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当贺齐叫人的时候,魏菲一双美目便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渐渐的,那个小男孩的容貌清晰地出现在她视线之中,她的心脏猛地收缩。   是他,一定是他!他一定就是他的澍儿!   即便还没有查验过胎记,可属于母子之间的那种奇妙感应让魏菲第一时间便心中确信了。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失散了七年惦记了七年的儿子啊!   魏菲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视线一刻也没有从贺立身上挪开,贺立吓得后退一步,躲在贺齐身后。   魏菲一怔,眼里已经含了泪水,她那可怜的孩儿啊,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她真是心如刀割。   “夫人,先查验一番吧。”奶娘小声在魏菲耳旁道。   那是必要的一步,毕竟是皇家血脉,怎能儿戏?   魏菲压下心中翻腾不歇的激动和怜惜,对贺齐道:“贺镖师,我带他上马车检查一番。”   贺齐点点头,弯腰对贺立道:“她们可能是你的家人……你先跟她们去看看,不要害怕,她们不会伤害你的。”   贺立有些懵懂,家人这个词对他来说是如此遥远。他自有记忆起就是个小乞儿,在外流浪那么多年,看到别的小孩子有疼爱他们的父母,他当然也会羡慕,也会想着,有一天自己的家人会找到他,将他接回去,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从未想过会梦想成真。   他胆怯地看向那位夫人,她是那么美丽,比曾经救了他的神仙姐姐还美,如果这是美梦的话,他希望她就是他的娘……   贺立又看了贺齐一眼,这才瑟缩地走向魏菲。   “乖孩子。”魏菲低声赞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母亲对孩子毫无保留的温柔。   她试着去牵贺立的手,后者僵了僵,小心翼翼地任由她牵着,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魏菲嘴角牵起一抹笑容,转身牵着贺立走上马车,她的心情是那么雀跃,等看过他的胎记,证明他就是如假包换的陶澍,她便能带走他了,她的儿子,她那吃了七年苦的儿子,回去后他定要好好补偿他!   见魏霖将贺立带上马车,赵以澜长叹了口气。见到母子相认的场面,总能让人觉得高兴。   “阁下……咱们是否过去曾经见过面?”贺齐低声问道。   赵以澜笑道:“贺镖师记性不错,鄙人与贺镖师不过见过一面而已,贺镖师便能记得鄙人。”   想到那时候见面的场景,再想到佳人芳魂已逝,贺齐面上一阵黯然:“不知阁下是否知道……您的好友赵姑娘,已经香消玉殒。”   赵以澜觉得这事自己不该知道,毕竟她是“死”在地宫里,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不会传播出去,因此闻言她一脸惊讶:“贺镖师所说,可是真的?”   贺齐怅然道:“赵姑娘她,在一座地宫之中死去,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赵以澜叹息一声:“没想到以澜竟会英年早逝。唉,鄙人这辈子没几个好友,她便是其中之一。如此古灵精怪,善良美丽又活泼可爱的少女,真真是世间难遇,她逝去之后,鄙人只怕再也找不到如此和鄙人心意的忘年之交了。”她又一次忍不住以不同的身份把自己往死里夸。   贺齐也是一声叹息。和赵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忍不住要吐槽,要跟赵姑娘斗嘴,可他对赵姑娘一直都有一份敬佩之意,他觉得眼前之人说得对,那样的少女,世间难再见了。   这边愁云惨雾,相比较而言,马车之中虽有哭声,却是喜悦的哭泣。   陶澍的胎记,在后腰上,是一个圆形的红色胎记,魏菲和奶娘二人检查了贺立的后腰,果然在腰上找到一个圆形红色胎记,跟她们记忆中的十分相似。再加上魏菲对贺立那属于母亲对儿子的感应,贺立是她儿子一事,已是板上钉钉。   魏菲忍不住紧紧抱着贺立嘤嘤哭泣起来,似乎要将过去的痛苦思念都发泄出来,这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啊,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儿子了!   贺立被魏菲的失态弄得手足无措,奶娘在一旁轻声笑道:“小主子,她是你娘,快叫娘啊。”   贺立愣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脖子里是黏糊糊又冰凉的泪水,有点凉,却并不难受,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真的有娘了?这不是在做梦吗?   贺立心中忐忑,他怕这只是又一场美梦,醒来之后身边只有潮湿的稻草当被子,一日的吃食还没有着落……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低声道:“娘……”   这么多年,魏菲是那么希望能再听到自己的儿子叫自己一声娘,有时候这种渴望甚至会产生让她产生幻觉,好像真的有人在叫她一样,如今亲耳听到儿子叫自己娘,她的情绪立即崩溃,失态地大哭了起来,将他抱得更紧。   贺立顿时有些无措,慌乱地看向奶娘。   奶娘也在抹泪,魏菲因丢了孩子的事流了多少泪她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个自己奶大的公主,她心里其实是当孩子来看的,见公主难过,她也是心如刀绞。如今终于找到人,她也为公主高兴,倒是稍稍比公主冷静一些,低声劝慰道:“殿下,如今小主子找到了,咱们应当高兴才是。您快松松,别把小主子勒坏了。”   魏菲闻言立即松开贺立,紧张地打量着他,仿佛真怕自己弄伤了他似的。   赵以澜在外头等了没一会儿,魏菲便带着贺立下来了。   魏菲和奶娘都双眼通红,显然大哭了一场。她紧紧牵着贺立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贺镖师,多谢你对我儿的照料。”在魏菲的示意下,侍卫从马车上拿下两个大箱子,放到贺镖师面前,“这是谢礼。”   贺齐连忙摆摆手:“这个我受之有愧。我只是将贺……将夫人的儿子带回来而已,当初救了他的人,说起来并不算是我。”   魏菲一愣道:“那是何人?”她还没来得及询问澍儿的过往经历,只怕到时候又要大哭一场。   贺齐道:“是一位姑娘,我的前雇主,赵以澜姑娘。我随她南下,在肇州府遇到了夫人的儿子,当时有人要杀他,是赵姑娘寻到了他,救他的。”   “那位赵以澜姑娘何在?”魏菲顿了顿,忽然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儿听过似的。   贺齐黯然道:“她……死了。”   “死了?”魏菲惊讶道。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儿子轻轻抓了她的手一下,便低了头柔和看去。   陶澍吸着鼻子伤心地说:“神仙姐姐救了我,还给我吃的……我很喜欢她的……”   魏菲忙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脑袋顶,柔声道:“神仙姐姐这么善良,一定是回天上去了。”   她忽然想起是在哪儿听过这名字了。她那个皇侄魏霖,曾经不是找过一个叫赵以澜的姑娘么?是否为同一人?   “那位赵姑娘,什么时候去的?当时她多大了?”魏菲问道。   贺齐也没怀疑,只沉痛地说:“她去世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魏菲点头,没再多问,她了解一些魏霖正找的那位姑娘的情况,这两人为同一人的可能性,很大。   赵以澜预料到贺齐可能会跟魏菲说“赵以澜”的事,她之前并没有特意提出让他瞒下这事,因为她忽然想到,通过贺齐的嘴可以将“赵以澜已死”的消息告诉魏菲,她就不信魏菲对魏霖的事一无所知,那么说不定今后魏菲会将这消息递给魏霖,如此一来,魏霖在得知她已死的情况下,要忘记她就更容易了呢。   赵以澜打着好算盘,便默默地听贺齐将功劳都归在了她的身上。不过,贺齐也不是没有拿到什么好处,那两大箱子的谢礼,对公主来说九牛一毛,既然搬下了马车,她就没有再搬回去的意思。   当贺齐他们打开那两个箱子,看到里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的银子的时候,眼睛都发直了,两大箱子,足足有近千两啊!这是发财了啊!   天色已晚,镇上又只有一家客栈,条件还很一般,在贺齐的邀请之下,魏菲也没有推辞,在贺氏镖局住了一夜,如今有儿子在身边,魏菲睡在任何地方都像是睡在公主府般舒适。   贺齐的爹出镖去了,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贺齐一想到等他爹回来看到家里居然多了这么多银子眼睛发直的模样就暗暗高兴。当初他把贺立带回来的时候,其实他爹是有些不高兴的,镖局要生存下去很是不易,人口已经够多的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从外头捡回来一个,可谁能想到,贺立的亲人,竟然真的能找上门来呢?   贺齐想到带人找上门来的人是赵姑娘的好友,他不禁暗暗猜想,那赵姑娘当初是否预料到了什么,才会救下贺立?否则她当时那样的举动,确实也太可疑了些。然而,赵姑娘救下贺立之后便被那面具男抓走下了地宫,之后便去世了,她的好友又如何能知道贺立的事将贺立的家人带来?难不成,一切都只是巧合?还是说……赵姑娘其实并未死去,她不知怎么的得知了贺立的身份,如今又让她的好友带贺立的家人来认亲?   毕竟未曾真正见到赵以澜死去,后一种可能性令贺齐辗转反侧,他多希望自己的这一种猜测能成真啊……   第二日,魏菲心满意足地带着陶澍坐马车返回许都。赵以澜收到了来自魏菲的谢礼,一千两银票。其实魏菲是想按照承诺给她二十万两银子的,但赵以澜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给拒绝了——其实当时她心都在滴血。   当日傍晚,车队回到许都,赵以澜在城门口便跟魏菲道别,随后慢悠悠地找到一间客栈住下。   魏菲其实是百般挽留过赵以澜的,希望她能在公主府住几日,让她好好感谢感谢赵以澜,赵以澜怕素衣担心,再加上怕待久了又生出什么祸事来,自然不乐意。好在如今找回儿子的魏菲对赵以澜是十分敬重,自然不会忤逆了她的意思,千恩万谢地跟赵以澜道了别。   赵以澜怕有人跟踪,便先在客栈住了一晚,等到第二日早上,才摘下千面,戴上昨夜买来的帷帽走出客栈。   因为之前被魏霖截住过,赵以澜怕他的人会因盯着魏菲的车队而跟上“百晓生”,那么她若是直接顶着自己的容貌跑来跑去,岂不是会被魏霖的人看到了,那不就惨了么?   赵以澜一路悠闲地往家的方向走,并时不时停下买点东西或者逛一逛,查看身后是否有人跟着自己,确信并没有跟踪者之后,她才径直回了家中。   奚迟去书肆了并不在家,素衣在打扫院子,听到有人敲门,她立刻快步跑过来,打开门后见到赵以澜,便是眼睛一亮:“姑娘!”   赵以澜将帷帽随手丢到一旁,献宝似的递出那一千两银票:“看,我又赚到一千两了,厉不厉害!”   素衣瞪大双眼特别给面子地说:“姑娘,你好厉害!”   赵以澜便得意地笑了起来,若她有尾巴,此刻恐怕已经翘上天了。   赵以澜之后又在家中舒舒服服地待了好几日,这几日,许都倒是八卦不断。   首先是公主的儿子“死而复生”一事,当年对外宣称陶澍已死,可如今大活人找了回来,自然要还给他一个身份,因此官方便改口,说当年其实不是死,而是被拐走了,刚刚找回来。   这样充满了神秘气息的事件自然给民间提供了不少谈资,百姓们猜测着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猫腻,猜测着如今找到的陶澍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暗地里谈论得不亦乐乎。   赵以澜喜爱躲在家里,这种八卦都是素衣在外听说后回来说给她听的,她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她没有再以百晓生的身份出现在顾志谦或者通泰钱庄面前,顾志谦想要谢都找不到人,倒是带着儿子儿子暂时在许都住了下来,等等看能不能等到人。   而奚迟带回来的消息倒是有趣得多。奚迟毕竟原先是天煞楼的杀手,如今虽然从良隐居了,可消息渠道还在,赵以澜并不禁止他接触过去的事,只要别暴露他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就好,而他毕竟是专业的,哪有那么容易暴露?因此奚迟也没有隐瞒,跟赵以澜说,天煞楼发布了一枚天煞令,很有意思的是,这次的天煞令不像是之前那么血腥是要追杀奚迟,而是一枚变相的保护令——谁若对百晓生不利,天煞楼必杀他全家。   因为这枚天煞令,百晓生在江湖上的名声更响亮了,能让天煞楼下天煞令保护的人,自从天煞楼建立而至今的六十八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人的特殊,可见一斑。江湖甚至还有传言,这百晓生本就是天煞楼的人,只不过换一种方式出现在江湖之中,故意用天煞令来给他造势罢了。   赵以澜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自己听到这个是一脸懵逼。她可是跟天煞楼有仇的啊,她抢走了个天煞楼的杀手啊!怎么天煞楼还以直报怨保护上她了?   等等……好吧,跟天煞楼有仇的人是明教教主牧英,百晓生是无党派人士,跟天煞楼没有仇怨。   可天煞楼发布天煞令保护百晓生这个身份的安危,怎么想都觉得蹊跷。她最近做过什么对天煞楼有利的好事了?哦对,用百晓生的身份帮魏菲找回了儿子,救了顾志谦……难道说,天煞楼背后的势力,其实是魏菲,或者顾志谦?   赵以澜想不明白也就算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没必要浪费好感度问系统。这种白得的好处,她当然不会嫌多。有了这么一个保护令,她变成百晓生的时候,生命安全就有保障多了呢,可以尽情装逼而不用怕遇上硬茬被灭了……   至于赵以澜先前所想的,从魏菲那儿将“赵以澜已死”的消息传达给魏霖一事,她便不知进展如何了。反正她也就是随手那么一做,能不能成都无所谓,倒也不心急。   又在许都待了将近十天,还是没有新任务出现之后,赵以澜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要再度出门浪一圈,好弄一些任务来完成。说起来,她最理想的任务获得地点不应该是许都,许都贵人过,路上随便遇到一个都可能是皇亲国戚,愿望估计一个比一个难完成,比如说要是那个什么庄王被系统抽中,说心愿是当皇帝,她该怎么办?她可没那个本事帮他篡位当皇帝啊!而且,她还是挺希望魏霖当上皇帝的,一点儿不想帮其他人的忙。   然而,在赵以澜打算跟素衣开口说自己要继续云游四方的事之前,她又一次收到了系统的任务提示。   在查看系统任务面板的时候,赵以澜十分忐忑,担心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当她看到新任务描述时,一时间也有些傻眼,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个简单的任务,还是算难的。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8;好感度:10)   任务目标:莫羡(隆瑞商行少东家,距离:北方1108米。)   目标愿望:找个西洋语翻译陪自己出海。   系统商城   这个叫做莫羡的是个商人,估计是想走海外贸易,可看这意思,这海外贸易刚刚起头,需要一个翻译。   这所谓的西洋语,跟她会的英语一样吗?如果一样,这任务就简单了,把她自己送上门就行了,现代社会,谁还不会点英语啊?她的口语还是很不错的,日常对话毫无问题。   就怕所谓的西洋语跟她知道的英语不是一个语言,那她就麻烦了,还得四处帮人去找会西洋语的,但这个时代,会的人估计是凤毛麟角吧?大梁并不像历史上的唐朝那样兼容并包,在许都这么久,她连一个老外都没有看到过——应该说,她在大梁游历了那么久,根本就没有见过外国人。   因为暂时不清楚情况,赵以澜一时间也没办法判断这任务自己究竟有没有办法完成,她决定上门去探一探情况。   因为舍不得用好感度,赵以澜是用自己本来的样貌出门的,没有带素衣。素衣早知道赵以澜总有很神秘的事要做,因此很听话,赵以澜说不带她,她肯定就不会跟去。为了稍稍掩人耳目,赵以澜出门前还是打扮成了个少年的模样,打听后来到了瑞隆商行旗下的一家成衣铺。她不知道那位名叫莫羡的少东家平日里究竟会在哪儿,但她知道他今天一定在这里,谁叫她有系统作弊器,直接指明了任务对象所在呢?   赵以澜进了成衣铺子,漫无目的地逛了逛,搜寻着里头的人,想看看莫羡是不是在外头。   大概是她运气好,在系统所指示的位置,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正在跟伙计说着什么。那青年男子模样普通,身上颇有几分书生气,但唯有那一双眼睛十分锐利,似乎能看穿一切。   赵以澜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人,那个名叫莫羡的隆瑞商行少东家。   赵以澜平日里完成任务还是比较喜欢走直来直往的路线,如今见任务对象就在眼前,她连忙走上前去,望着莫羡笑道:“您便是少东家吧?”   莫羡此刻已经跟伙计说完话,正要进入里间,闻言道:“是我,小兄弟有什么事?”   赵以澜笑道:“少东家,您可是在找西洋语翻译?”   莫羡眼神一厉,扯了扯嘴角道:“小兄弟,若不介意,进内详谈?”   赵以澜道:“请。”   莫羡领着赵以澜走入内室,让伙计上了茶,他面上隐隐有戒备的神色,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知小兄弟从何得知我要找西洋语翻译一事?”   赵以澜睁眼说瞎话:“一个叫百晓生的人告诉我的,说让我来问问看。”好不容易让百晓生这个身份闯出了一点名头,不用白不用啊。反正她先前已经将百晓生这个身份神棍化了,就算能知道别人光心里想想还没有出口的事也不算太离谱吧……   “百晓生?可是那帮明德公主找回儿子之人?”莫羡微微一惊。   赵以澜道:“应该是吧,他并未对我详细说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便来问问。”   莫羡面上古井无波,心中早已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要找西洋语翻译出海一事,并未对外人说过,那百晓生又如何得知?原先他还以为那不过是江湖传闻,百晓生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厉害,可如今看来,倒果真如此神奇?   莫羡心中生出出海的念头,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那时,他去东面收账,遇到了一个海难归来的人,正是那人告诉他,外头有一个说西洋语的世界,那里头的人长得金发碧眼,跟咱们大梁人都不一样。   莫羡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另一个世界也就意味着巨大的商机,他想要出海去探一探情况,看能否进行贸易。他如今的目标是顾志谦,他想要让自家的隆瑞商行迎头而上,那便必须有一些巨大的契机,而他有预感,若他能出海成行,隆瑞商行将迎来不得了的未来。   只是在他跟他父亲说过这个主意后,得到的却是他父亲的反对。他父亲是个守成派,觉得目前的隆瑞商行已经够大,保住这份基业便好,无需再前行。然而他并不甘心,他想成为大梁首富,如今的隆瑞商行,距离他的目标还很远很远,他不甘心永远碌碌无为下去。   他想要出海一事,如今知晓的人不超过四个,绝不包括那个百晓生和眼前的少年。   若果真是那个百晓生让这个少年来的……莫羡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仿佛大梁首富的名头就在前方,等着他抬手摘取。   他盯着赵以澜问道:“小兄弟,你懂西洋语?”   赵以澜实话实说:“在听人说之前,我也不知我懂不懂。”   如果莫羡来自现代,听到赵以澜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以为你是薛定谔的猫吗?! 第63章 死讯   即便莫羡并非来自现代, 听到赵以澜的回答,他也很想打人。既然这个小兄弟并不会西洋语,来找他做什么?寻开心么?!   莫羡的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小兄弟, 你来便是寻我开心的么?”   赵以澜依然笑道:“少东家, 您误会了。其实是我会一种不同的语言,只是我不能确定,您所说的西洋语,是否是我会的那一种。”   莫羡的脸色因赵以澜的话而有所缓和。西洋语他自己是半点不懂,那个海难归来的人只能讲一些十分简单的话。他也不知能否在大梁找到会西洋语的人,若抱着侥幸的心理断然前往, 因语言不通而导致出现误会便糟糕了,因此他才会想先行寻找会西洋语之人。   虽说这位小兄弟说他会的那种语言也不知是不是西洋语, 可这“西洋语”也不过就是那海难归来之人说出口的, 或许不同的人会起不同的名字呢?既然是百晓生让这小兄弟来的, 而他自己也从未对外人说过此事,可见这位小兄弟应当就是他要找的人,否则百晓生又怎么会让这小兄弟来?   莫羡想明白了, 心里便涌上淡淡欣喜道:“既然是百晓生让你来的, 我想你会的那种语言, 应当就是西洋语吧。”   赵以澜憨厚地笑了:“应该吧。”不管了,就算不是,她也得硬着头皮上啊。希望那所谓的西洋语真是英语吧,不然百晓生的威名就要断送在她手上了……   莫羡道:“话说到这会儿, 我都忘记问小兄弟的名讳了。”   赵以澜道:“我叫赵一。一二三四那个一,好记吧?”   她想过了,既然她已经诈死了,那么赵以澜这个名字,还是少出现为妙,特别是在许都,那是绝不能再出现这个名字的。   莫羡拱手道:“赵小兄弟,那么我就先跟你说说详细的情形吧。我寻西洋语翻译,是打算出海的,去跟西洋人做生意。海上情形瞬息万变,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不知你是否愿意跟我同去?”   赵以澜笑道:“危险我自是不怕的,我也很想去见识见识西洋人,自我学会那种语言,还没有机会同其他人好好说说呢。”   莫羡大喜,又好奇道:“不知赵小兄弟的西洋语是跟谁学的?”   赵以澜道:“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老先生,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因他在我家门口昏倒,我给了他一碗水喝,他便留下教了我很久。”   莫羡了然点头,原来赵一是这样学会的,也怪不得他先前那么说。   赵以澜道:“少东家,那咱们什么时候出海?”   莫羡道:“这个倒是不急,我要先说服我爹,之后才能买船,带上货物出港。”   莫羡不急,赵以澜急啊,她还想着赶紧完成这个任务好进入下一个呢。本来出海就会花不少时间了,若是前期准备再花费太久,那么她这个任务,该不会要做一整年吧?   赵以澜道:“令尊可是怕少东家出海会遇到危险?这也难怪,毕竟海上太过危险。”   莫羡道:“成大事者,总要冒一番超出常理的艰难险阻,若轻易便能完成,那人人都能成为顾志谦。我不怕危险,然而要说服我的父亲,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赵以澜也只能点头道:“那便希望令尊能早日被说服吧。”   莫羡道:“船我已物色好,海员都是现成的,货物我可从家里店铺调集,那些都不用花太多时间,只要能劝服我父亲。”   不过,他跟他爹已经僵持了半个月,他感觉到近日便可彻底说服他爹,之前让他最觉得难办的便是西洋语翻译一事,然而今日这赵一送上门来,此事便基本成了。   他笑了笑,胸有成竹道:“不过,此事快成了。”   赵以澜道:“那便好!那么在少东家准备好之前,我便先回了。若事情已经办妥,请派人到十里街赵氏书肆说一声,我便会前来。”   莫羡道:“一个月之内,我必能办成此事。”   “如此甚好。”赵以澜笑道。   赵以澜很快便告别了莫羡,慢悠悠走出成衣铺。   一个月,倒也不算太煎熬,正好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赵以澜回到家中之后便跟奚迟说了一声,让他跟书肆掌柜打声招呼,今后若有人来找一个叫做“赵一”的,就记下随后来通知她。奚迟跟素衣是一样的想法,赵以澜不说的东西,他并不好奇,也不会乱发问,记下后准备第二日跟赵福说。   这时候赵以澜才想起一件事,她好像忘记告诉莫羡她是女的了……到时候上了船,她不可能隐瞒住自己的女子身份,因此为了自己在船上生活的方便,还是说实话为好——当然,她要等到上船那天再说,到时候马上要开船了,西洋语翻译就只有她一个,就算莫羡因为她的女性身份而犹豫,也没有办法再找一个,只能带上她了。   数日前,大皇子府。   魏霖收到了一封来自明德公主的信件。他把玩着,并未立即打开。他这位姑姑,跟他没有太多交集,他想不明白她写信给他究竟意欲为何。是因为知道他必定是未来的皇帝,所以想要提早向他投诚?   他缓缓打开信封,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他渐渐收起了原本那无所谓的神情,额头爆出青筋,最后猛地将信纸拍打在桌子上。   信中说,以澜曾经救过魏菲的儿子,而那之后,她便不幸香消玉殒了。   不,他不信!以澜的本事,他最是清楚,等闲之人并不能伤害她,即便他依然担心她,可却也从未想过她竟会死去……他!不!信!   魏霖只觉得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他必须去寻找当事人,他要确定,以澜究竟有没有出事。   魏霖半年前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侍卫们,选择的都是十二三岁天资过人的孤儿,如今半年过去,在严苛的教导和训练之下,这些少年渐渐涨了些本事,究竟如何,还要等待时间的验证。他将冷风和其手下都解雇,从此之后他的护卫便都是他自己的人了。   为了弄清楚真相,他要先去找到贺氏镖局的贺齐。魏菲的消息,是从贺齐那儿得到的,要还原事实,他也只能去找贺齐。   魏菲在信中写清楚了贺齐的位置,槐树镇贺氏镖局。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这可能是魏菲的调虎离山之际,让他离开许都去到槐树镇,找人在路上将他截杀……皇族里的所有人,如今都成了他的仇敌,他不会完全相信对方。   只是即便他明白,也义无反顾。   不过,出发前他还是花了些心思,故意弄了两个车队,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在哪儿。   一日之后,魏霖到达槐树镇,找到了贺氏镖局。   贺齐得知有人找自己,出来看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的时候,是有些懵逼的。这个少年虽然岁数小,但身上的衣着配饰无一不精,处处彰显着他身份的尊贵。   贺齐自知对方不是他这种小老百姓能得罪的,一开始见到人便很恭敬:“这位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他恍惚间想起上回贺立……哦不,是陶澍的娘找来的事。当时谁也没有告诉他陶澍的娘是那位尊贵的明德公主,只是后来朝廷公布明德公主找回儿子的告示时间那么巧,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呢?他觉着,眼前这少年的气度,跟明德公主有些像——说起来,不但气度像,连模样都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他心下一惊,虽然不能肯定,但眼前的少年十有八九是皇族之人。也不知他贺氏镖局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接二连三地来贵人。   贺齐想通之后,态度变得愈发恭敬。   魏霖道:“你曾经和赵以澜一道南下过?”他并未说那些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   边说,他边打量着贺齐,这个镖师长得并不是孔武有力的那种体型,不过看得出来,他是个练家子,长得也算清秀。一想到以澜和这个镖师一道南下过了好些日子,他的心里便如同被猫抓了似的难受。以澜要南下为何不跟他说呢?他也可以陪她的啊。   贺齐道:“是的,公子。当时赵姑娘说要托镖,托的就是她自己,一日一两银子,我护送她南下。”   魏霖道:“将你们路上发生的事,一件都不许少地告诉我。”   贺齐心中暗暗叫苦,他就知道赵姑娘来历并不一般,瞧吧,随手救个人就是明德公主失散多年的儿子,如今又被另一个皇族的人如此惦记着,想想看赵姑娘这辈子挺值的。   贺齐也不敢说谎,因此将路上救下崔颖,后来帮助崔颖嫁给顾许的事都说了一遍。他知道当时的目的和结果,期间过程却不太清楚了,也只能照实说。他想,既然赵姑娘都已经死去了,那些事便说出来也是不要紧的。   魏霖沉默地听着,贺齐口中的赵以澜,跟他印象中的是一样的,她爱打抱不平,看不惯天下不公平之事,又总是那么机智神秘,用一些旁人或许永远猜不到的想法和做法达成她的目的。   等贺齐说完了崔颖的事,魏霖沉默着似乎在回味,半晌之后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赵姑娘救了小乞丐大黄,却被一个面具人抓住,那面具人似乎是赵姑娘的旧识,带着赵姑娘一起去了地宫,然而最后回来的人之中,却并不包括赵姑娘。贺齐得到的消息颇有些语焉不详,因此他说给魏霖听的东西是经过了二次加工的。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面具人自己带来的人之外,只有赵以澜知道面具人的底细,因此无法找到他。然而,当时还有一个目击证人——云渺派的云水姝。   魏霖问完了贺齐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向江南省。云渺派位于江南省洞庭湖畔,魏霖舍弃了舒适的马车,驾马驰骋而去。原本将近半个月的旅途被他压缩成了七日,他在这一日的日落时分来到了洞庭湖畔。   江湖人自成一派,基本上不愿意跟朝廷之人打交道,魏霖因此并没有说明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是以赵以澜好友的身份求见云水姝。   不知是不是“赵以澜”这三个字打动了云水姝,她请魏霖在会客室相见。   魏霖一见到云水姝便开门见山道:“以澜……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水姝永远不会忘记赵以澜这个人,她一直心怀愧疚,若非她启动机关,那巨蟒也不会出现,赵以澜更不会因此而死去。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年对赵以澜是真正的关心,因此并未隐瞒自己当初做下的错事,将地宫之中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说到最后,魏霖问道:“你是说,以澜是在你昏迷之时掉入深涧,你并未亲眼看到。”   云水姝道:“当时我受了重伤,没看到那时发生的事。但我醒来之后她确实消失在地宫中。”她不认为那面具人当时有必要骗她。   然而,魏霖却从云水姝的话里找到了希望,他按下那股子涌上来的无法压制的激动,沉声问道:“那地宫在何处?”   他要去一探究竟。既然云水姝并未亲自见到以澜死去,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或许,那深涧下方有秘密通道或者别的什么,以澜或许还活在那儿!   云水姝道:“来不及了。回到门派之后不久,我和我娘曾经带人重新回到地宫。然而,地宫的出入口都被炸塌了,谁都没办法再进去。”   她知道那是谁做的,当事人毕竟就只有两方了而已。她知道,那面具人炸塌地宫,是想让整座地宫给赵以澜当做棺材,让她能在此安眠,她也确实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木头做的墓碑,上书“以澜之墓”。   魏霖面色惨白,竟然连一点希望都不肯留给他么?   魏霖最终还是去了地宫。他,也找到了写着“以澜之墓”的木头。   除此之外,他便无能为力了。地宫被彻底炸塌,没有人能再进去,一切的一切,都被淹没在那幽黑的地宫之中。   魏霖离开许都时还是六月中旬,等他回到许都,竟然已是七月上旬。一行人回到许都时已是傍晚,而等到魏霖麻木地走到街市上,才发现原来今日竟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如今天色渐晚,原本到了晚上基本就收摊的街道两旁亮起了烛火,不少精巧的小物件一字排开,年轻男女们或者结伴,或者独自一人,面上带着或羞涩或好奇或期待的神情,在人潮拥挤之中穿梭。   魏霖挥挥手没让下人跟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热闹的集市上,然而正如一句话所说,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初对以澜说要娶她时的情景。时间过得越久,那场景便越清晰,他便越是庆幸自己当初说了那句话。她总觉得他小,总觉得他会轻易改变心意,他只怕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说服她。那么他不说了,他只做给她看,让她看到他的决心和毅力。他可以忍受半年她的杳无音信,他可以等她,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没关系,反正他还小,还有的是时间。   可时间竟然不允许他等下去。   她怎么能死了呢?她明明那么厉害,怎么会死了呢?   魏霖游魂般在路上游荡着,举目四顾,却看不到一个亲近之人。   他爹娘相继离世,他的继母对他的好,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祖父心思不明,忌惮他爹,间接害死了他爹,如今或许正想着怎么将他从皇太孙的位置上赶下去。他的姑姑和叔叔们啊,隔着肚皮他不知他们是不是也想除掉他,他永远不会对他们消除戒心。他认真想要娶的女孩,不愿意嫁给他,最后甚至死在那黑漆漆无人看到的地方,令他光只是想一想便心痛不已。   在临死之前,她在想些什么?她是不是很痛苦,很恐惧?她有没有想起他,有没有后悔没有认真对待他的承诺?有没有后悔当初离开大皇子府?   他茫然望去,周围明明有这么多人,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就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似的。   就在这一片灰蒙蒙之中,魏霖恍惚间似乎听到个隐约的声音,眼中的世界似乎又渐渐恢复了色彩。   那是……   他蓦然回头,一张熟悉的脸一晃而过,消失在人群之中。他蓦地瞪大双眼,拨开眼前的人群追过去,边追边叫:“以澜!以澜!”   那是以澜的脸,是以澜的声音,他绝没有听错看错,她还活着!   赵以澜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扫了一圈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侧头看向素衣:“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   素衣凝神细听,然而此处太过热闹,她耳中一片嘈杂,什么都听不清,便疑惑道:“没有啊姑娘。”   今日是七夕,赵以澜自从跟莫羡谈妥之后已过了半个月,莫羡那边还没有动静,等得快发霉的赵以澜便带着素衣出来走走,而奚迟就在几丈之外,她们没让他跟太近,免得他破坏了她们的逛街兴趣。   “那难道是我听错了?”赵以澜皱了皱眉,转念一想,知道她真名的,除了素衣和奚迟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若她真没有听错,那么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躲一躲。   赵以澜道:“不管我有没有听错,咱们躲一躲先。”   素衣虽疑惑赵以澜的决定,但并不会反对,和赵以澜一起躲到了街边的一个柱子之后。   奚迟远远地看到赵以澜和素衣的举动,加快脚步跟过来与二人凑到一处,低声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赵以澜道:“嘘,先等等看。”   随后,赵以澜便看到魏霖从距离她不过两米开外的地方满面焦急地追了过去。   赵以澜抚着胸口万分庆幸,还好她躲得快,不然就要被魏霖发现了!   素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姑娘,刚才跑过去的那人,是皇太孙殿下吧?”   奚迟听到“皇太孙”几个字蓦地抬头,这是他当初还是杀手时接到的最后一个目标。随即他也看向赵以澜,有些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赵以澜道:“啊?什么皇太孙?我不知道啊!”   素衣:“……”姑娘你明明刚才紧盯着人家不放的!   赵以澜又忙说道:“哎呀逛了这么久好累呀,咱们回去休息吧!”   素衣觉得有点委屈:可是姑娘咱们不是才刚出来逛的吗?这就要回去了吗?   可就算再委屈,她也打算乖乖地跟赵以澜回去了,没想到赵以澜突然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奚迟那边推:“算了,我看你俩一点都不累的模样,你们继续逛吧,我先回了。”   她说完,转身飞快地跑入人群之中,跟魏霖跑向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姑娘!”素衣忙叫了一声,可只追出一步就差点被人撞倒,被奚迟及时扶住。   “谢、谢谢……”素衣红着脸道。   奚迟道:“既然姑娘发话了,我们继续逛?我瞧你方才似乎看中了一枚银簪?我买来送你吧。”   素衣忙摇头:“不、不用了,我的首饰已经够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是奚迟手掌心躺着的银簪。   她愣愣抬头,只见奚迟淡淡微笑着:“抱歉,我已经自作主张买下了。”   另一边,魏霖追跑出了人群,眼见得眼前人影变得稀少,他却依然没有看到他思念的那个人。   是他看错了吗?   魏霖回身,视线定定地望着不远处那热闹的街市,猜想着或许以澜就在其中,正等着他去找到她。   ——不,她只会躲他,不会让他找到她的。   魏霖身后靠近了几个少年,他们正是魏霖的侍卫们。   他们隐约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的某些东西正在改变。   魏霖没有再去人群中寻找,他知道以澜一定还活着。她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她也不会轻易让他找到,但他会继续找她的。她一定就在这世界的某处,她在躲着他,他知道,可是没关系,就算找一辈子都没关系,他不会放弃的。 第64章 出海   七夕过后三天, 奚迟从赵氏书肆回来时转告赵以澜,有自称莫羡家下人的来书肆传达了消息,事情已经办妥,请赵一到城南莫府一聚。   赵以澜换装妥当后跟奚迟和素衣道了别, 说自己应该要离开几个月。素衣是千叮咛万嘱咐, 恨不得陪赵以澜同去,而奚迟一向相对冷淡,在赵以澜说自己不需要帮助之后,他便也没再提出什么。   赵以澜提着包袱来到莫府,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便立刻被请了进去。莫家自然是完全比不上顾家的,莫府跟顾家肇州府的本家也完全不能比, 可在这寸土寸金的许都,莫家也算得上不错了。   赵以澜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因此进入莫府也是一副自在的模样, 稍作打量便收回视线, 跟着人往莫羡的院子走去。   迎面忽然走来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领头的是个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人, 此刻却咬牙恨声道:“把他给我赶出去!”   赵以澜四下看了看, 这儿除了领她进来的门房, 便只有她一个人了吧?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门房连忙阻止道:“太太,这可是少爷请来的人……您要赶他走,总要跟少爷说一声的,不然小的不好跟少爷交代啊。”   莫太太冷声道:“此事我会跟羡儿说的, 你给我让开。”   门房心中暗暗叫苦,伸长脖子去看太太身后,可他心中的救星莫羡并未出现。今后当家人毕竟是少爷,他自然要听少爷的话,可眼前之人是少爷的亲生母亲,若惹得她不高兴,他也不好混啊。   两难之下,他只得说道:“太太,真不是小的不肯听您的话,只是少爷先前叮嘱过,人来了要立即带去,不然少爷要怪罪下来的……”   “羡儿若怪罪你,自有我给你顶着!”莫太太也不耐烦再跟门房说废话,下了最后通牒,“让不让?”   莫太太都这么说了,门房又岂能不让?他只好苦着脸让开了。   赵以澜也不知道这位莫太太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凶,她又不认识她,眼看着门房已经抵挡不住,她只好开口:“太太,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太太要赶我走?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说开便好了。”   “没有误会!”莫太太眯着眼瞪着赵以澜,似乎跟她有着天大的仇恨,“你要让我的羡儿去危险的地方,我可不能让你如意!”   原来是莫羡要出海的事啊!   赵以澜觉得自己可真是委屈,她不过就是当个翻译而已,又不是她逼莫羡出海的?这种事怎么能怪她呢?就算没有她这个翻译,莫羡迟早能找到别的,也迟早会出海,这位莫太太根本拦不住的好吗?   赵以澜道:“莫太太,明明是您的儿子自己要出海,请了我当翻译,我还担心着这其中的风险呢,您反倒怪我要害您的儿子,这岂不是冤枉死我了?”   莫太太迟疑道:“你的意思,你也不愿意出海?”   赵以澜诚恳道:“海上风险太大,我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呢!”她说着有点羞涩,“我还没有成婚生子,万一这一出海便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那你今日来是为何?莫不是要拒绝羡儿?”莫太太问道,眼里带上些许希冀。   赵以澜道:“我是想跟莫少爷说,海上太危险,我决定不去了。”   莫太太松了口气:“此事我会替你转告的。”   赵以澜沉吟片刻道:“我倒是不反对,就怕莫少爷没见到我真人不相信太太,以为太太故意把我赶走了骗他呢。”   莫太太确实有这个想法,把人赶走,再让门房骗自己儿子说翻译根本就没有来,让她儿子死心。为了这事,她都已经跟莫老爷冷战好几天了,可莫老爷被她儿子说服,她即便再闹腾也没办法改变父子二人的想法,只得出此下策。只要没了翻译,看她儿子还怎么去!   莫太太有些不放心地问:“你真是来拒绝羡儿的?”   赵以澜道:“我发誓,太太,我见到莫少爷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告诉他,出海太危险,我不去了。我可怕死了,还是稳妥些好啊。”   莫太太看赵以澜抚摸着胸口那怕死的熊样,总算放下心来,挥挥手让下人让开一条道,又许以重金:“等你回绝了羡儿,我给你二百两银子!”   说着她又警告地瞪了眼门房,示意他少说话。   门房战战兢兢地点头,擦着额头的冷汗,他也不敢说什么啊。再说了,回绝这事明明是这个叫赵一的自己决定的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以澜沿着莫太太手下人让开的通道大摇大摆地离开,而那门房似乎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话都不多说一句,一步步走得飞快。   来到莫羡院子之中,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莫羡立刻从院子里迎出来,快步走向赵以澜。   没等他走近,赵以澜便道:“出海太危险,我不去了。”   莫羡一怔,他是真没想到,赵以澜一来便说这个。他乍一见到赵以澜无疑是惊喜的,毕竟这人很神秘,只留下个通知地点,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说过,若他不再出现,他也不会觉得多奇怪。可没想到,人是来了,说出的话却实在令人丧气。   莫羡定了定神道:“赵小兄弟,先前我看你似乎并非胆小之人,不知是什么事改变了你的想法?此次出海,我会带上最好的船,最好的海员,赵小兄弟尽管放心。”   赵以澜当然没办法放心,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视频,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在大海那狂暴的巨浪之中也十分吓人地上下抖动,好像随时都会被打翻似的,这个时代的木船,在大海面前就是那小婴儿,轻轻一碰就死了。然而任务如此,她也没办法,再担心也要上啊。   “其实也没什么。”赵以澜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莫羡立即道:“赵小兄弟若有什么要求,便说吧。此次出海,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赵以澜道:“那好吧,我还是去了。”   莫羡:“……”怎么能这么快?他还没提要求呢!   赵以澜前面说自己不想去了,本就是完成对莫太太的承诺而已——她答应的事她是说了,不过后来莫羡“百般挽留恳求”,她当然只能再同意去啊……   赵以澜的反应有些古怪,不过莫羡暂时沉浸于即将出发完成夙愿的兴奋之中,并未太过在意。   按照莫羡的意思,船将在河南省的裕度港口出发,在向导的指引下开向西洋。这儿距离裕度港坐马车要七八天,而要带上船的东西,有些已经准备妥当直接从当地运往裕度港口,而另一部分,则跟着莫羡从许都出发。   莫羡想着自己的雄图伟业,真是片刻也不想再等待,见赵以澜答应下来,他便提议立即出发。赵以澜早跟素衣告别过了,自然没有异议。   莫羡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让下人装到马车上便能出发。   不知是不是等待得太久没有消息,心急的莫太太直接过来,便被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惊得瞪大了双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住手!”莫太太叫道。   莫羡道:“你们继续,不许停。”这才走过去恭敬又坚定地说,“娘,我正要去找您和爹,我准备今日便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你不是没有西洋语翻译了吗?怎么能上路?”莫太太道。   莫羡眼中眸光闪了闪,他大概明白之前赵一那奇怪的表现来自何处,只怕他娘在他之前已经找过赵一,至于说了什么——不难猜测。   莫羡道:“娘,我心意已决,您无需多言。爹也同意了我的想法,你若不满,便去跟爹说吧。时候不早,我该出发了。”   莫太太狠狠地瞪了赵以澜一眼,又继续劝说莫羡。然而莫羡去意已决,又哪是莫太太三言两句能改变的?说到最后,莫太太是口干舌燥,却半点儿没入莫羡的耳。   而这时,莫老爷也闻讯赶来,听到莫羡立刻就要出发的事后,他反过来劝说自己的太太。   等莫羡的马车装好了东西,莫老爷已差不多劝好了莫太太,莫太太双眼通红,显然是大哭过一场。   莫羡一一跟莫老爷和莫太太告别,耐心听完二人的啰唆,便启程了。   莫太太虽然被莫老爷劝服,然而她依然憎恨赵以澜“出尔反尔”,在赵以澜跟着莫羡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她好几眼,赵以澜只能低了头当做没看到,不然怕是会被莫太太的眼神给杀死。   莫羡让赵以澜跟自己坐一辆马车,马车驶出去一段路程后到达商铺,跟商队会合,便向城外开去,浩浩荡荡,有十来辆马车,二十多个伙计。   旅程开始的第一晚就遇到了一点小问题。夜幕降临的时候,车队正好到达一个小镇,这个小镇最近正好有个泥神节,很热闹,周边的人会赶过来凑热闹,因此镇上的小客栈都差不多住满了,唯一有房间的一间客栈只剩下了一个空房间。   赵以澜原本是打算到了船上再坦白自己的女性身份,不过在莫羡邀请她同住一间屋子后,她只能提前说明了。   赵以澜道:“少东家,有件事先前忘记跟您说了。其实,我是女的。”   莫羡:“……”他上下打量赵以澜,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赵以澜一脸坦然:“我是个女人。”   莫羡皱起眉,转身在房间里踱步。赵一是女人这件事,他稍微惊讶了一下也就不在意了,反正这并不妨碍她帮自己翻译,他担心的是另外的事。他知道沿海有些地方有说法,说若让女人上船会带来厄运,因此对船上带女人很忌讳。他本人是不信这种说法的,他在某些地方看到过有些渔民家中青壮年出事,最终是家里的女人出去打渔,照旧好好回来了。怕就怕这回雇佣的船长会有这样迂腐的想法。   “我知道了,那这房间便让给你吧,我回去马车上睡。”莫羡想了想,又叮嘱道,“赵小……赵一,今后在别人面前,你还是继续以男装示人吧,有些人对女人上船有忌讳。”   赵以澜很是佩服莫羡的淡定,在她告诉莫羡这么劲爆的消息之后,他居然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儿便冷静地做出了应对,令人惊叹。或许,今后大梁的首富会换人也不一定呢。   “明白,在外,我还是赵一小兄弟。”赵以澜笑道。   赵以澜并没有跟莫羡客气,当夜在客房之中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神清气爽地醒来。   商队继续前进,之后倒没有再遇到这种客房短缺的事,如此七八日后,商队到达了裕度港口。   港口停了不少的船,赵以澜粗粗一看,大船有十来艘,小船无数。   她好奇道:“这些船都是做什么的?”若跟外国人的通商并未开始的话,那么这些船有什么用处呢?   莫羡道:“东南面有个岛国叫琉球,有些船便是跟它们通商用。不过那岛国太小,商路早已被几个大商行霸占,其余商行便是想要凑一脚也插不上。”   赵以澜心想,这个琉球一定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琉球吧。估计莫羡眼红这个跟外国的通商机会很久了吧?只不过插不上手,只能去开荒。这个岛国琉球是近,好来往,但估计所谓的西洋远着呢,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暗流风暴,危险系数大大增加,但今后可能获得的回报也会很丰厚。   一行人最终在一艘足足有三十米长的大船前停下。   莫羡道:“这便是我们此行要坐的船,它叫秃鹫号,船长和船员都是我雇来的,对海上航行有不少经验。”   赵以澜点点头,又听莫羡低声道:“记住,千万不要让船长知道你是女子。”   赵以澜笑道:“一定不会的。”   万一真要被发现了,她就用上千面,样子是她自己的样子,性别却设定成男性,那样就算被扒光衣服也不怕。   莫羡不知赵以澜的自信来自哪里,他也不多问,指挥着人将东西搬上船。   赵以澜随后认识了一些人,船长叫毕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黝黑大汉,嗓门粗犷,言语粗鲁,在船员之中极有威信。那个海难归来的人叫叶志平,三十岁的样子,长得有些矮小,像是仓鼠,很容易被惊吓到——然而他却又有勇气再次出海,也是个有些矛盾的人。   赵以澜在莫羡的照顾之下被分配到了一个单独的舱室,就在莫羡的隔壁。她进舱后没多久,便感觉船慢慢动了起来。   她从前只坐过那种小船,还没有坐过这样的大船,难免有些兴奋。放下行李后她跑上甲板,迎着船前进的方向向前望去。   前方一望无垠,地平线永远在远处。后方是渐渐变小的港口,一切的热闹慢慢远离。   赵以澜张开双臂迎向前方,忍不住生出了一股豪情,她望着那蔚蓝的海水,十分有雅兴地吟诗一首:“大海啊,都是水!蓝天啊,没有灰!”   走到一旁不小心听到的莫羡:“……” 第65章 落海与搜救   赵以澜的诗连打油诗都算不上, 莫羡这个没读过几年圣贤书的都看不过眼,但他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当未听到她的话,对赵以澜道:“赵一, 你跟叶志平聊一聊, 看看西洋语究竟是不是你会的那种。”   赵以澜正了正脸色道:“行。”她看向叶志平,“叶大哥,我叫赵一,您叫我小赵就行了,我听少东家说您会几句西洋语,您现在说给我听听?”   叶志平被赵以澜的客气吓了一跳, 诚惶诚恐地说:“不用这么客气,小的当不起, 赵小哥叫我叶半瞎就好。”   赵以澜仔细看他的眼睛, 微微眯起, 有些无神,就像是她在现代看到的那些近视眼一样。这个时代普通人基本不看书,也没有手机电脑游戏机, 估计这个叶志平是先天性的眼睛视力低下吧。   赵以澜见叶志平说话的时候也时不时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莫羡, 知道莫羡的存在便会令叶志平紧张, 便对莫羡笑道:“少东家,您贵人事忙,我和叶大哥便不打扰您了,我们去边上切磋切磋。”   莫羡明白赵以澜的意图, 笑道:“好,你们去吧。”   赵以澜便和叶志平走到了一旁,没了莫羡在场,叶志平自在了不少,按照赵以澜的意思,开始轮番说他知道的西洋语。   赵以澜听他说了会儿,越听心里越有底,若算上叶志平的发音问题,他所说的西洋语,确实是英语!因为叶志平知道的也不多,单词语法上的差别还是一团迷雾,但大致上交流应当没问题。   这样赵以澜便放了心,好歹她这个翻译能派上用场了。   等赵以澜将自己和叶志平的交流结果汇报给莫羡,莫羡萦绕心头数日的担忧也散去。   担心自己会被船长和船员看出女子身份,赵以澜尽量只跟莫羡和叶志平交流,平日里也都待在船舱里,只有出海的第二天,船长开会时躲在一旁偷听过。   这是赵以澜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地图。地图在这时代属于军事用品,管制严格,她之前都没见到过,对于大梁的地理环境只有个简单的概念而已。如今有了这份简陋的地图,她好歹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这个架空古代的版图跟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同,甚至不属于地球的版块分部。大梁如今有九个行省,比较规整。许都算直辖,就在大梁版图中间的位置,包围着许都的是蜀中省,北面从西至东依次是关内省、河西省、河东省,蜀中省西面是关西省,东面是河南省,蜀中省南面从西至东依次是山南省、江南省、岭南省。河南省东面的大海被大梁人称作昆仑海,但据叶志平说,海的另一面的西洋人称呼这海为大西洋,因此他便将那些人叫做西洋人,而他们说的话则成为西洋语。   叶志平是两年前遇上海难的,当时他驾船出海捕鱼,离得有些远了,又遇上暴风雨,小船奇迹般没有翻船,然而却迷失在大洋之中。在脱水严重,眼看着就要死的时候,叶志平被西洋人的船救上了岸。当时他跟西洋人语言不通,西洋人便带着他回了西洋,他在西洋待了三个月,终于学到些简单的西洋语,又攒够金币——那边通用的货币是铜币银币和金币——终于登上一艘航海家准备开拓新大陆的探险船。本来两块大陆的交流或许即将开始,然而倒霉的是,这艘船在海里遇到可怕的暴风雨,最终船毁人亡,唯有叶志平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趴在一块舢板上漂洋过海竟然回到了大梁。   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相信叶志平的话,觉得他所说的金发碧眼的人都是他犯了癔症,而他口中说的英语,也被当做了胡言乱语的证明。吃了几次亏之后他也学乖了,不再提起西洋人的事,直到莫羡听到了传闻,找上门来。   叶志平一直被人误会,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肯相信他,他早存了心思要找到西洋,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可他没有大船,入海就是死路一条,好运气不会一直眷顾他,因此他始终将这心思埋在心底,直到莫羡找上门来。莫羡对于开拓新商路有执念,别人不信叶志平的话,他却相信。有人信自己的话叶志平就已感激不尽,更何况对方还打算找到西洋人,这对叶志平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不顾家人反对,答应替莫羡引路。好歹从大梁到西洋,又从西洋到大梁,再加上本就是靠海吃饭的渔民,叶志平记得去西洋那片大陆的航路,便被莫羡雇佣为引路人。   海上自然是多灾多难的,然而叶志平在家乡早被人看不起,他宁愿冒险一搏,恢复自己的名誉,这才甘冒危险,和莫羡一道出海。   在船上第四天,初次入海的新奇已经消失,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望无际的不变景象,赵以澜自然觉得厌烦,再加上有点轻微晕船,她通常都躲在舱室里不出去。按照叶志平的说法,从大梁到西洋人那边,海上至少要一个月,她还得在船上待上许久呢。   海上航行的前一周,天公作美,风平浪静,然后便迎来了小范围小规模的暴风雨,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日,暴风雨又至,赵以澜跟平常一样躲在舱室里抱着柱子固定自己,在剧烈的颠簸中祈祷着暴风雨过去。   等船的颠簸渐渐小了下来,赵以澜被颠得难受,见风浪小了,便走出舱室往甲板上走。她听到有人在大呼小叫,心中顿生不妙预感,腿都软了还是扶着墙壁走出内舱。   外头风浪大,天上还在下雨,甲板上一片湿滑,赵以澜刚出去就被淋了个透心凉,不禁一个哆嗦。   不远处,毕伟神色肃穆,在他的呼喊之下,船员们纷纷靠在船沿向下张望。   这是……有人掉下海了?   此刻风浪虽比先前最可怕的时候小了些,却也依然浪大,船上下起伏,若不是抓着东西,能从甲板的这头一路踉跄到那一头去。风浪大,自然也就不合适放小船下去搜索,会翻船,只能先用肉眼找到人,再放绳索吊人下去救人。   赵以澜看到叶志平就在不远处,快步挪过去,喊道:“叶大哥,有人掉下去了?”   叶志平慌张道:“是,是莫少东家!”   赵以澜眼睛一瞪,连忙打开系统面板——难道说系统任务失败的第一次,就要出现在莫羡身上了吗?   令赵以澜觉得稍感欣慰的是,系统面板上显示莫羡跟她的距离有三千多米远,这说明莫羡还没死,并且他跟她的距离在以极快的速度增大中。   赵以澜抓着叶志平问道:“王大哥,哪个方向是东北?”   叶志平不知赵以澜的用意,却被她的模样吓到,连忙抬手指了个方向道:“那、那边是东北……”   赵以澜扑到船沿边,望向东北方,那儿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说你呢,你添什么乱?赶紧给老子滚回船舱去!”毕伟看到赵以澜这晕船的瘦弱小个子跑到船沿边,顿时就冒火了,恶狠狠地喊道。   赵以澜回头,指着前方道:“莫少东家在那个方向,咱们快去救他!”   毕伟一愣,随即啐了口道:“莫少东家落海的时候,你还在船舱里吧?瞎指挥个屁,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赵以澜边关注着自己的任务面板,边焦急地看着毕伟,企图说服对方:“船长,莫少东家真掉那个方向了,不信你追过去看看?反正如今也不知他落在何处,听我的试试看又何妨?”   毕伟呸了一声,抬手指着远处那乌云翻滚的中心道:“那里是海浪最大的地儿,咱们船开过去铁定要翻!你让老子听你这黄口小儿的呓语,这是不把船上的近百条人命当回事!”   赵以澜咬牙没吭声,她当然明白毕船长的顾虑,从常理上来说,她一个没见到莫羡亲眼掉下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莫羡被海水推向何方?就算真的被她说中了,莫羡果真在那个方向,毕船长也不可能将船开过去,令整条船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   见赵以澜闭了嘴,毕伟也懒得同她多说,一边让船员继续搜寻莫羡的踪迹,一边注意着暴风雨的走向,稳住船只,保住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叶志平走到赵以澜身边小声道:“小赵,你怎么知道莫少东家在东北方?”   赵以澜盯着系统面板提心吊胆,却只能眼看着她跟莫羡的距离越来越远,等叶志平没听到她的回复又问了一遍,她才随口道:“其实我会一点推演之术。”   叶志平毫不怀疑,惊叹道:“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那……莫少东家他可还活着?”   到底是对自己有恩的人,而自己能不能恢复名誉也系在莫羡身上,叶志平是真心担忧着莫羡的生死。   赵以澜道:“暂时还没死。”   系统面板上显示她和莫羡的距离已经到了六千米,按照她很早之前分析的那样,一旦任务目标死亡,她就要被扣除3个成就点,而如今任务面板除了那不断跳动的距离之外并无变化,便说明莫羡还活着,暂时。   赵以澜没有听毕伟的回到船舱里去,她就守在船舱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天气的好转,监控着系统面板上莫羡的状态。   等周围恢复风平浪静的时候,系统面板显示莫羡已经距离赵以澜十五公里,并且终于停下,数字再动,也只是小范围的波动了。   她长舒了口气,这期间她最怕的就是莫羡突然死去。   莫羡带出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叫许叔的管事,他的晕船反应比赵以澜严重多了,莫羡的一个伙计去找他,他才知道莫羡落海至今生死未卜,吓得当即从船上翻下了地,被两个伙计架着来到甲板上。   赵以澜见许叔正在跟船长交涉寻找莫羡的事,便也凑了过去。   毕伟对赵以澜这个上船就晕船的弱鸡小个子很有偏见,见她过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雷鸣般的声音骤然响起:“许管事,我跟你都想找到少东家,可这大海不比陆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只怕少东家已经凶多吉少。”   许管事出门之前受了莫太太所托,一定要将莫羡平安带回,这不过一个转念的功夫,小少爷就不见了,他能不急吗?见船长的意思仿佛是不想找人了,他急怒攻心,眼前一黑差点就昏厥过去。被伙计扶稳后他道:“毕船长,少爷可是我家老爷的独子,你可一定要把少爷找回来啊,不然我这也没办法跟老爷交代啊。”   毕伟道:“不是我不想找,实在是找不到!方才风浪那么大,莫少东家在风浪滔天的海里这么久了怎么撑得住?只怕早已喂了鱼,即便我有心找他,也无能为力啊!”   许管事道:“船长啊,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再让人找找吧!”   赵以澜道:“是啊船长,少东家吉人自有天相,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您就往东北方找找吧?”   毕伟对赵以澜意见很大,闻言又是眼睛一瞪:“你他妈给老子老实点待着,娘们儿唧唧的,烦死了!”   要不是莫羡的生死还掌握在毕伟一念之间,赵以澜绝对不耐烦跟毕伟说话。   此刻她只能讨好地笑:“船长,若有人落了海您不去救,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啊。我会一点点推演之术,少东家真在东北方。您就往那个方向去找找如何?无论成不成功,我们都会给您二百两银子!”   毕伟不是莫家家仆,跟莫羡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如今人落海之后半点影子都没了,他可不愿意花费心思去寻找,说不定人没找到,偏离航向之后还可能遭遇不可知的危险。可既然对方说到有报酬,那情况便不同了。   毕伟眼珠子一转道:“我手下有二十个兄弟,就二百两怎么够分?”他伸出五根指头,“至少这个数。”   赵以澜不怎么在乎钱,立刻点头道:“成交!”   说完她戳戳许管事:“许管事,拿钱。”   许管事愣了愣,依然在晕船的他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赵以澜一脸的理所当然:“许管事,您不拿钱,该不会是等着我拿吧?我只是少东家请来的翻译而已,穷得只有个脑子罢了,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许管事气得眼睛直冒烟:你没银子你跟人瞎谈什么?   然而那毕竟关系到少爷的生死,他这时候也顾不得计较太多,连忙道:“船长,银子我们这边肯定给,您就快些去找我家少爷吧!”   毕伟得了承诺心情大好,吩咐船员往东北方驶去。他倒也不全是听赵以澜的,这个区域的水下洋流正好便是往东北方去的,说不定莫羡还真就被洋流裹挟着往那个方向去了。   船正好顺风,可以全速前进。赵以澜就待在甲板上,盯着系统面板,守着那正在渐渐变小的距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有人从瞭望台上对毕伟汇报:“船长,前方有陆地!”   毕伟惊讶道:“陆地?咱们这么快就到西洋了?”   又听上方汇报的人改口道:“不对,是个岛!”   船渐渐靠近小岛,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清楚地看到沙滩上的东西——一些属于人类所建造的船只的零部件。   船相对来说吃水深,小岛边缘又是沙滩,船若再靠近容易搁浅,因此靠得足够近后,大船上吊下一艘小船,由毕伟领队,带上死皮赖脸要跟去的赵以澜和许管事派出的亲信,向小岛上划去。   靠近的过程之中,赵以澜将这小岛扫视了一圈。这座岛占地算比较大的,岛的边缘是沙滩,紧接着便是茂密的林子,再往后,地势升高,形成了挺拔俊俏的岛内山峰。这座岛看上去像是个无人岛,不过岛够大,人类若不幸漂流到这里,应当能生存下去。   赵以澜查看系统面板,上面显示她和莫羡的距离还有五百多米,想来他此刻应该是在山上。下了小船之后,她刻意在原地停了会儿,她和莫羡的距离并未拉近或者远离——他为什么要停在某一处不动?是昏迷了吗?否则的话,若他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定会立即赶来跟他们会合的吧。   毕伟扫了一圈道:“分开搜寻!”   这正和赵以澜的心意,她可以假装找人,直奔莫羡而去。   几人散开,赵以澜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实则直接往莫羡如今的所在地走去。   进入密林之后,头顶的光线被浓密的叶子挡住,赵以澜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不意外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一双脚印。   她加快脚步向前跑去,谁知踩到一块与周围不太相同的泥地时突然脚踝一沉,一股巨力扯着她的脚踝将她倒吊起来,她便如同一条咸鱼似的,倒挂在树上。   颠倒的世界之中,赵以澜看到个几乎全身赤裸的男人正手持长矛向自己跑来,顿时瞳孔一缩——妈呀这个岛上居然有野人?   野人这个想法一出来,赵以澜便想到了那些传说中的食人族。设置陷阱抓捕的对象居然是人,对方不是食人族又是什么东西?她可不能被对方抓住了,她还不想死在这里!   赵以澜刚要兑换内功丸,就听那跑到近前的野人语气极为震惊:“怎么是个人?”   他说的是英语,赵以澜能听懂,并且还觉得此人的声音和发音都很好听。   依旧是上下颠倒的世界,她仔细打量那逐渐靠近的“野人”,这才发现对方是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虽然好像很久没打理了显得毛躁又有点脏。而他下半身也不是全裸,似乎是一条长裤被磨损了,只剩下到膝盖以上的一截。   几乎是顷刻之间,赵以澜就明白了情况。海滩上都是船只的残骸,可见海难中一些东西包括人都会被冲刷到这个岛上。这个金发男子或许正是如此,因海难而来到这里,一直没船来救他,他便像个野人一样过起了茹毛饮血的生活,只为了活下去,等待那不知何时会来的救援。   “请放我下来!”见金发男子因惊讶而站立不动,赵以澜连忙出声提醒他,用的也是英语。   金发男子恍然回神,连忙跑到一棵树旁解开绳子,慢慢将赵以澜放了下来。   等赵以澜揉着被勒破皮的脚踝时,那金发男子已经蹲在了她身边,眼睛亮闪闪的,如同一只金毛犬,好像身后正甩动着一根粗长的尾巴。   “你是坐船来的吗?”金发男子飞快地说道,“是的话,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上帝啊,我都已经被困在这儿好几个月了!”   赵以澜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金发男子,他有着精致如同油画一般的英俊面容,双眼是天空般的蔚蓝色,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   赵以澜道:“我们的船就在外头,只要找到我们的同伴,我们便可以带你一起离开。”   金发男子恍然道:“哦,原来你跟我捡回来的男人是伙伴啊!请放心,他正在我的家中休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请跟我来,我带你过去找他!”   赵以澜长舒了口气,还好这个岛上没有真正的食人族,莫羡也不是被食人族抓去炖汤喝。   她刚要跟上那金发男子,却见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望着赵以澜笑得艳光四射:“美丽的女士,从今日起,我便是您的俘虏了!”   赵以澜:“……”啥?! 第66章 王子殿下   听到这金发男子说出“美丽的女士”几个字, 赵以澜才意识到,方才被陷阱抓了的她,发髻散开,衣衫有些凌乱, 原本用男士发髻做出的少年感消失无踪, 少女的清丽展露无遗。在金发男子看来,她身上的衣服很古怪,但他分辨不出是男装还是女装,并不像大梁人一样会被她的男装所欺骗,种种因素之下,他认出了她是个女子。   “什么俘虏?”男女没什么好否认的, 赵以澜关注重点在俘虏二字上。   金发男子深情款款地笑道:“我被女士您那美丽的容颜所俘虏,您的眼睛比黑曜石还黑, 比白日的阳光还亮, 我已是您爱的俘虏, 沉浸在您的美丽优雅之中无法自拔。”   赵以澜简直是一脸懵逼,她现在这样,跟美丽优雅能搭上边她跟他姓!   赵以澜皮笑肉不笑:“谢谢您, 我不需要俘虏。请带我去找我的同伴吧。”   金发男子捂着胸口一脸痛苦:“不不, 我美丽的公主, 您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呢?我的心从今日起只为你一人跳动,您就是我的太阳,我的月亮,我的星星, 我所有所有的一切!”   赵以澜觉得自己可能碰到了一个蛇精病,决定不再理会他,按照系统的指示向莫羡走去。   金发男子犹如牛皮膏药一般紧随其后,不停地将她比作自然景观,以表现她对他来说的重要性。   赵以澜面色不变,只当没听到他的话,走过一段弯曲的山路之后,看到了一座简陋的小木屋。莫羡就在里头。   在赵以澜走进小木屋之前,金发男子忽然拦在她身前,蔚蓝色的双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美丽的公主,请允许我为你献上我的一切!我的人,我的财产,我的地位和名誉,全都是您的了!”   赵以澜停下脚步看他:“不知您……是谁?”什么财产地位……难不成他还是个贵族?   金发男子微笑道:“我是罗伯特·威廉·冯·蒙巴顿,如今所见,我是个王子。”   赵以澜愣了愣:“所以您家里还有个王位等着您继承?”   罗伯特也是一愣,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的父亲是国王,他只有我一个儿子,王位自然是我的。”   赵以澜觉得罗伯特回答的方式很有些说头,本来只要一个“是的”就能回答的问题,他非要解释一通,太可疑了。   “但如今那王位并不是您的,是吗?”赵以澜眯眼看他。   罗伯特面上有被戳穿的窘迫,他突然单膝跪地,抓着赵以澜的手抑扬顿挫道:“哦,我美丽的公主,我被您所俘虏,您就是我未来的皇后。虽然……如今原本属于我的王位被我那邪恶的叔叔夺走,可我必定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王位的!请相信我!”   赵以澜抽回手,看着罗伯特嘴角一抽,原来她先前低估他了,他哪是什么花痴傻白甜啊,心思多着呢。他是个王子,不过是个落魄王子,没了王位的他,比普通老百姓还惨,看,都被人害得落到这副田地了呢。他所谓的被她所俘虏,不过是想“俘虏”她的心,让她和她身后的势力帮他夺回王位吧?   可惜他也低估她了,她难道看起来就像是个会沉溺于爱情的傻白甜吗?   赵以澜激动道:“你真的是个王子,可以名正言顺继承你父王的王位?”   罗伯特眼睛一亮,赵以澜的反应让他觉得有戏,他满脸诚恳地说:“是的,我的公主!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只需要您帮我夺回来,这个国家的一切就都是你我的了!”   在罗伯特那殷殷期盼的目光之中,赵以澜收起了那似乎激动又期盼的模样,微微一笑:“那关我什么事?”   她可能有着特殊的相遇技巧,碰到的皇子王子一个个居然还都是落难的。   罗伯特的热情被赵以澜那冷淡的态度浇了个透心凉,他那亮如星辰的双眸蓦然黯淡,还未等他开口,就听赵以澜笑道:“王子殿下,您该不会把我当成了个傻姑娘吧?您以为,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坐船出海的人,会那么愚蠢无知么?”   罗伯特被赵以澜问得哑口无言,半晌他从地上站起,轻松地笑了:“不愧为我的公主,您的智慧令人心折,一切的阴谋诡计在您面前都无所遁形。”   赵以澜觉得这个王子殿下还真是个人才,都被拆穿了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请让一让,谢谢。”赵以澜道。   罗伯特语速飞快:“我的公主,只要您肯帮我夺回王位,我所拥有的财富都分您一半。”   赵以澜道:“王子殿下,您也太过高估我了,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可没有能力帮助您,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她说完便绕过罗伯特向前走去。   罗伯特眉头微皱,紧跟着赵以澜,边走边不放弃地继续道:“我美丽的公主,我明白你的顾虑,然而您真的不多考虑考虑么?您与您的伙伴是远道而来吧?若您能帮助我,我也会给您回报,让您和您的伙伴在这儿无论做什么都畅通无阻。”   赵以澜道:“我对空头支票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她只是来完成任务的,莫羡能不能开拓商路,她其实并不在意。   “空头支票?”罗伯特对这个现代词汇露出了迷茫之色。   赵以澜知道自己一时失误,但也不打算圆话,加快了脚步。   罗伯特还待纠缠,木屋里踉跄着走出个人来。   “莫少东家!”赵以澜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   莫羡经历了一场几小时的漂流,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外袍不知所踪,中衣破败不堪,露出他那苍白纤细的手臂和小腿。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又干又疼,开不了口。   在海中沉浮的那段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几次昏迷后清醒,他依然在海中翻滚,并未彻底死去……直到后来,他醒了,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黄沙之中,有人拖着他移动,他毕竟太累,连去看清楚对方是谁的力气都没有,便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莫羡的目光在赵以澜和罗伯特身上打转。因早知赵以澜是女的,她如今的模样他没多少惊讶,真正令他吃惊的是金发碧眼的罗伯特。   他相信叶志平,但他确实也对金发碧眼的人的存在存疑。直到这一刻,罗伯特出现在他面前,证实了一切。   “赵一,他是谁?”莫羡看向赵以澜,当初他让赵以澜随行,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用么?   赵以澜道:“他是个海难幸存者,一个人在这个海岛生存几个月了。”   莫羡走到罗伯特跟前,一时难掩心中激动:“幸会,在下莫羡,来自大梁,许都人士。”   他说完便看向赵以澜,等着她翻译。   赵以澜转头对罗伯特说:“他就是我的同伴,他的名字是莫羡,你若叫不清楚,叫莫也行。我们来自大梁许都,就在海的另一面。”   罗伯特看着赵以澜笑道:“我亲爱的公主,您还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赵以澜看了眼莫羡,后者似乎听得专注,但显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只得看向赵以澜等着她翻译。   赵以澜又看向罗伯特道:“我叫赵一,你可以叫我赵。”   罗伯特点点头,欣喜地说:“奇怪的名字,奇怪的发音……然而从嘴里说出,却仿佛咀嚼美味的鱼子酱鹅肝,唇齿生香。”   莫羡见赵以澜光顾着跟罗伯特说话不理自己,忍不住问道:“赵一,他究竟在说什么?”   赵以澜道:“他在问我的名字。”她问罗伯特,“请详细地介绍一下自己,谢谢。”   罗伯特说:“我美丽的赵,若我详细说明我面临的状况,您可愿意帮我?”   赵以澜想翻白眼:“问你的人是我的伙伴——准确来说是我的雇主,可不是我,您爱说不说。”   罗伯特抚摸着胸口摇头叹息:“哦,我最优雅迷人的赵,我如此为您神魂颠倒,可您却如此绝情,我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莫羡见这两人又说上了不理自己,忽然意识到在他之前,这两人应当早有过交流,这会儿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那西洋人似乎很是伤心的模样,而赵一则一脸见鬼的表情……   “您不想说也行,我会替你在我的雇主面前起个昵称的。”赵以澜无视了罗伯特的表演说道,“到时请不要怪我。”   罗伯特隐约明白赵以澜所谓的“请不要怪我”意味着什么,想了想决定不再纠缠她——若能拿下她的雇主,今后多得是讨好她的机会。   罗伯特右手放在左胸口,微微鞠躬行了一礼,彬彬有礼的模样:“我是罗伯特·威廉·冯·蒙巴顿,是马耳他国王的独子,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赵以澜本心是不太想翻译他这话的,毫无疑问这将是麻烦的开始,不过如今她毕竟是莫羡雇佣来当翻译的,总不能瞎翻译一通。况且,还有个叶志平在呢,他虽然只会简单的句子而已,难保不会明白罗伯特在说些什么,到时候穿帮就尴尬了。   赵以澜有点无奈,面无表情地将罗伯特的话翻译了一遍。   莫羡是个商人,平日里最常接触的也都是商人,碰到官员的机会并不太多,更遑论皇族。如今一个自称为王子的人站在他面前,他顿时便愣住了。   “赵一,他们西洋人面见皇族有什么礼仪么?”莫羡回过神来只能问赵以澜。   赵以澜道:“少东家,如今他不过是个落难者,也没必要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咱们还是先回船上吧。”   面前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衣冠不整,却又一个赛一个的端着架子,他们自己不觉得古怪,她这个局外人看着都替他们觉得尴尬。   莫羡这时才发现身上的衣裳也多么不能入目,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学着罗伯特先前的动作,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微微鞠躬,口中道:“就让我们先回船上吧。”   赵以澜将莫羡的意思转达给罗伯特,后者自然很是开心,冲回小木屋中简单收拾了要带走的东西,便和赵以澜莫羡二人往山下走。   等在沙滩上跟毕伟和叶志平等人汇合的时候,赵以澜早已将自己收拾妥当,又叮嘱了罗伯特,请他帮个小忙,别在他人面前泄露她的女子身份。   罗伯特趁机好奇地问:“我可爱的赵,您究竟是如何学会我们的语言的呢?我看您这位雇主并不懂我们的语言,想来你们大梁国懂我们话的人很少吧?”   赵以澜道:“几乎可以说没有,我是向一位老先生学的。”   “那位老先生在教你之前要求你不得泄露女子身份?”罗伯特惊疑不定地问。   赵以澜觉得罗伯特的脑洞也是大,十分配合地瞪大双眼惊叹道:“罗伯特,您可真机智,这么轻易便猜到了!这确实是那位神秘的老人临走前留下的要求,我不得不遵守。”   罗伯特有点得意的模样,更多的却是遗憾:“我艳光四射的赵,您拥有如此美丽的容颜,却无法以真面目示人,这是对上帝恩赐的亵渎啊!”   赵以澜嘴角一抽,这罗伯特每一次跟她说话,“赵”之前的定语总是一变再变,真是听得她尴尬癌都要犯了。   她假装没有听到那些赞美,正色道:“那便拜托您替我保守秘密了。”   罗伯特郑重道:“我会的,即便是死亡,也不能让我违背承诺,您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我惹人怜爱的赵。”   赵以澜:“……”她突然有点好奇,罗伯特究竟能说多少个不重样的“我XXX的赵”。   看到莫羡和罗伯特的时候,毕伟表现出了双份的吃惊。他以为莫羡早死了,没想到莫羡竟然活得好好的,还真被赵一那弱鸡小子给找到了。他是因莫羡的银子而出海寻找所谓的西洋的,反正找不找得到都有银子,他对于结果完全不在意,他也并不相信所谓西洋的存在。可如今,即便不信也得信了,瞧这人长得怪模怪样的,还真是西洋人吧!   叶志平则泪流满面。在过了那么久被人质疑的日子之后,他其实也渐渐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发了癔症,再这样下去,他都要说服自己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罢了。可如今,眼前这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足以证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各人都带着各自的考量上了船,或许这其中只有赵以澜的心情最是平静。   在叶志平和罗伯特的双重引导保险之下,船继续往西洋大陆开去。   船上,以赵以澜为翻译,罗伯特深情并茂地诉说了自己被叔叔背叛的前因后果。   在罗伯特的叙述之中,他是马耳他王国的王子,一直以来都受到民众的爱戴,当他父王去世或者卸任王位之后,他便会成为这个王国的新任国王。然而,他那邪恶的叔叔觊觎国王宝座许久了,便收买了他身边的亲卫,在他坐船出来游玩时将他推入海中。好在他被上帝所眷顾,没有死亡的他漂流到了这座海岛,茹毛饮血的在这座岛上待了好几个月。他不知外头正在发生什么,但几个月前他离开时他父亲就病倒了,或许会因他的“死”而大受刺激,如今的马耳他王国可能早换国王了。   赵以澜将罗伯特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莫羡和毕伟听,可她自己知道,这其中有些地方听起来有些违和。比如说,罗伯特怎么会在他父亲病倒后出门游玩?这样一个并不太孝顺的人,真能得到民众的爱戴吗?   觉得违和的人不止赵以澜一个,不过莫羡并未问出来,大梁人总体上来说还是含蓄的,有些事清楚就好,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罗伯特说明了自身悲惨遭遇之后,便又是老路数,请求莫羡帮他将王位夺回,并且许诺了一堆有的没的。这些空头支票对赵以澜来说并无任何吸引力,可对以大梁首富为目标的莫羡却是莫大的吸引。若能帮助罗伯特登上王位,那么因此成为功臣的莫羡将来甚至可以说在马其他王国横着走,做什么生意都不会被掣肘。但若失败了,或许会被牵连,别说赚钱了,命在不在还不一定呢。况且,罗伯特势单力孤,莫羡也见不得能有多少外援,失败的概率要远远大于成功,这些都是莫羡要仔细权衡清楚的。   相对来说,将罗伯特的难题交给莫羡的赵以澜便轻松多了。她每日就是充当一下翻译,时不时拒绝罗伯特的示爱,安静等待着任务的完成。在救下罗伯特的第十二天后,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块大陆。   当看到那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大陆时,众人一阵欢呼。知道有一个大陆在那边和亲眼看到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船在码头停靠,早在停靠前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等正式停靠,船周围不意外围上来许许多多的西洋人。   一时间莫羡毕伟等人在船上根本不敢下去,看这情况,若没有做好准备就下去,被踩踏至死也不一定。   罗伯特看着眼前这一幕,迎着风张开双臂,骄傲地说:“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拥戴我的民众!看吧,他们多么可爱,多么善良,多么聪慧啊!”   赵以澜真想白罗伯特一眼,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呢,瞧这脸皮厚度,刀都砍不穿吧?   赵以澜坚决不将罗伯特这话翻译给莫羡听,后者也并未注意到罗伯特的犯傻举动,只是担忧地跟毕伟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他们就像是猴子一般被人围观,这会儿连出都出不去,而且他们人少,也不敢轻易下船。思来想去,只有派一个代表先下去,至少要让围观的人群都散了先。   毫无疑问,这个代表只能是他们的翻译赵以澜了。   赵以澜也不推辞,她提醒罗伯特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不许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稍微整理便施施然下了船,在众多西洋人包围之中也不怯场,扬声道:“我们是从大海对面的大梁国远道而来的,不知你们有没有做主的人可以见一见的?”   两个文明之间的交流碰撞,最怕的就是语言不通沟通不良,而赵以澜这一口“西洋语”一出,现场安静了一瞬,片刻之后有人急忙跑开,其余人都安静又好奇地看着赵以澜——赵以澜觉得,他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大熊猫。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问:“大梁国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长得跟我们不一样?你们该不会是恶魔吧?”   在场西洋人的发色以棕色为主,有金色的,也有红色的,亚麻色的,眸色就更是多姿多彩。而大梁国的人,都是黑发黑眼啊,在西洋某些传说之中,黑发黑眼意味着不祥,有些甚至意味着女巫和恶魔。   赵以澜笑得和蔼可亲:“我们不是什么恶魔,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就像你们一样,只不过头发和眼珠子的颜色不同。”   “你们在海上走了多久才来的?”   “路上有遇到美人鱼吗?我听说海上有美人鱼喜欢在夜晚唱歌,令水手沉迷,将他拖入水中杀死!”   “……”   七嘴八舌发问的人越来越多,赵以澜甚至听不清他们在问些什么。罗伯特的口音标准好听,但现场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方言音调,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考六级考场,那些可怕的听力她愣是一句没听懂。   在犹如千百万只蚊子飞舞的可怕噪音环绕下,赵以澜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直到身着甲胄的士兵将码头上围观的人驱赶,赵以澜才觉得呼吸瞬间通畅。   一匹白色骏马优雅地踱步来到她跟前,马背上坐着的高大青年跳下马,那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胄衬得对方英武不凡。   赵以澜的视线顺着甲胄往上,最终在此人的脸上定格,随后便僵在那儿收不回来了。   那张脸,是罗伯特。   ——然而,罗伯特应该是在船上并未下来。 第67章 仓皇出逃   赵以澜颇有些震惊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金发碧眸,容貌英俊,跟罗伯特一模一样,但他并不像罗伯特一样面上总带着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 他冷着脸, 静静地看着赵以澜,目光犹如利剑。   “你们来自何方?来此有何居心?”男人开口,他的音色跟罗伯特也很像,但没有罗伯特那种说句话都仿佛掺了蜜的爽朗甜腻,反而是如同寒风呼啸而过的冷冽。   赵以澜错觉面颊上似乎被他的语气冻出伤口来,微微退后了一步才道:“大人您好, 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异国人,秉承着交流的目的而来, 希望能与进行您亲切友好的会晤。不知您是……”   赵以澜那彬彬有礼的态度令男人冷峻的表情有所缓解, 他略有些倨傲地说:“我是罗伯特·威廉·冯·蒙巴顿, 马耳他国王之子。”   赵以澜:“……”等一下,为什么会有两个罗伯特?!   赵以澜心里一跳,背后冷汗就下来了。她之前就觉得罗伯特这人还隐瞒着什么,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这突然冒出来的又一个罗伯特, 给这事写上了一个大大的“阴谋”二字,他们若牵扯其中,只怕要完啊!   赵以澜知道莫羡一定正关注着她这边,她立刻转头对上方喊道:“少东家, 赶紧把那西洋人按住关起来,别让他露面。立刻!马上!不然咱们都要完蛋!”   上方一阵骚动。莫羡几人在船上,视线受阻,看不太清男人的模样,但莫羡相信赵以澜的判断,听出她语气之中的急切和慌乱,他二话不说就指挥人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罗伯特按住,堵住他的嘴,将他带下舱室。这一切做得十分迅速,几乎没有给罗伯特任何反应时间。   赵以澜喊完之后看向自称罗伯特的冷峻男人,神态自然地笑道:“我并非这艘船的主人,不过因我精通您们的语言,这才让我当了这个翻译。方才我已经告知了我的主人您的身份,若您有兴趣,不如跟我的主人详谈?我想,他一定十分荣幸能与您这样一位王子畅所欲言。”   罗伯特皱了皱眉道:“你们是何人尚未有定论,在一切调查清楚之前,我希望你们不要离开你们的船。而在弄清楚你们的意图之前,我也不会同你的主人谈话。”   赵以澜为难道:“殿下,可否开恩容许一两人上岸?我们的补给已经不足了。”   罗伯特想了想道:“那么,就你和另一人可以离开船只,但必须在我的士兵的监视之下。”   赵以澜感激笑道:“好的,我们毕竟是抱着友好的目的而来,一定尽量不给你们惹麻烦,多谢殿下如此宽宏大量。”   罗伯特点点头,转身骑上高头大马便走了,他留下十几个士兵,将整艘船团团围住,这些士兵各个身着锃亮盔甲,军容威整,似乎不会放一只苍蝇离开。   赵以澜转身回到船上,莫羡正等在那儿,表情严肃:“发生什么了?”   赵以澜道:“被我们救了的罗伯特,可能是个假货。”   莫羡心中一惊。   赵以澜指了指那另一个罗伯特消失的方向道:“方才那位,长得跟罗伯特一模一样,也自称是马耳他王国的儿子,说自己就是罗伯特。”   莫羡面露惊讶:“竟有此事?”   赵以澜道:“我怕我们船上的罗伯特要是贸然露面会对我们不利,所以方才才会让少东家将他抓起来。好在这些人听不懂咱们大梁话,不然还真不好办。”   他们船上的这个罗伯特,她还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不控制住说不定能上天。   莫羡在前,赵以澜在后,二人一起来到关押罗伯特的舱室。   罗伯特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地方,有一个莫羡带来的伙计正看着他,他原本安安静静的,见莫羡和赵以澜来了,立刻呜呜叫了起来,面露委屈和不解。   莫羡一个眼神,伙计便拔出了塞住罗伯特嘴的破布。   赵以澜用英语对罗伯特说:“我们有话问你,希望你从实招来,否则现在我们就把你丢下海喂鲨鱼。”   罗伯特委屈地瞪大双眼道:“我聪慧过人的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对我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一定改好吗?请您不要这么对我,我的心都碎了……”   赵以澜道:“你若再不闭嘴,我就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再开口了。”   罗伯特立刻闭紧了嘴巴,以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再多嘴。   赵以澜这才满意地看了罗伯特一眼,转头对莫羡道:“少东家,他决定配合我们了,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莫羡想了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以澜居中做翻译,罗伯特有点惊诧地说:“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难道你们怀疑我,你们最忠诚的朋友竟然在骗你们吗?哦,我真是太伤心了,你们怎么可能这样……不不不,我高贵大方的赵,不要这样看我,我还不想被丢下海喂鲨鱼,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有一句话在欺骗你们,请你们相信我啊!”   赵以澜没理会罗伯特故意做出来的惊恐模样,转头对莫羡道:“少东家,他还是坚持他原来的说法,但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异。”   莫羡揉了揉太阳穴,本来前两天想着要不要帮罗伯特的事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没想到这会儿事情还会更糟糕,简直令人绝望。不过,这世上收益本就跟风险成正比,这事儿风险越大,将来的收益可能就越大,因此他并不会轻易放弃。   莫羡道:“问他,他知不知道之前来迎接我们的人是什么人。”   赵以澜点点头,问罗伯特:“有个人自称罗伯特·威廉·冯·蒙巴顿,还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罗伯特愣了愣,不敢置信地说:“您说什么?有个自称罗伯特的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哦天啊,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呢?一定是您看错了吧!”   赵以澜冷着脸道:“我没有看错。”   罗伯特道:“不,不,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我才是罗伯特,是马耳他国王的独子,怎么可能会有另一个我呢?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赵以澜道:“所以,你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吗?”她觉得罗伯特的模样,似乎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若他没有撒谎,那么他还挺可怜的,被蒙在鼓里,还对重回王子位置充满信心,实际上他的身份都早已经被人顶替了。   罗伯特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对赵以澜保证道:“我那犹如智慧女神化身的赵啊,我真的并未欺骗过你,我真的是马耳他国王之子,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罗伯特,那就是我,我真不知另一个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请一定要相信我!”   赵以澜道:“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伯特发现自己的激动情绪只换来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觉得有些挫败,只愣愣摇头。   赵以澜对莫羡道:“少东家,罗伯特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莫羡点点头,皱眉沉思起来。   赵以澜对伙计道:“把布给他塞回去。”   伙计看了莫羡一眼,看到他没反对,便在罗伯特那惊恐挣扎的目光之下,再次将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莫羡用一种看麻烦东西的眼神看了眼罗伯特,转头对赵以澜道:“我看到他们把我们的船围起来了,那位自称王子的人,准备把我们怎么办?”   赵以澜道:“估计他们还在考虑。不过那位同意我们派两人下船去采买物资,由他们的士兵跟着。”   莫羡道:“那我和你现在就下船,看看能打探出来多少消息。”   赵以澜自然不会反对,她对这个地方也有些好奇,既然都来了,当然要看看再走啊。   赵以澜和莫羡走下船的时候,就有四个士兵明目张胆地跟在了二人身后。二人只当没有看到他们,只要他们不拦着,他们总能听到些什么。   码头外不远处就是一条热闹的街市。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似乎在哪儿都差不多,西洋的普通百姓脸上也有着跟大梁百姓相似的平静,可见至少这块区域并没有太大的战乱,人们的生活相对安全富足。二人这东方黑发黑眼的面孔一出现,便引来了人们的围观,大家窃窃私语,不过碍于二人身后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来的。   赵以澜其实清楚要打探消息就应该能融入进当地的氛围,而他们这样明显的异族容貌,实在太显眼了,再加上身后还跟着四个士兵,她不可能乔装打扮悄悄去探听消息,甚至就算她舍得,也用不了千面。   既然不能暗地里探听消息,那就只能光明正大地来了。   赵以澜路上随便找了个年轻男人,拉住对方笑道:“您好,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大梁国人,我们对你们的国家很感兴趣,之前你们的罗伯特王子在港口欢迎了我们,我们觉得王子英俊潇洒,可真是太令人敬佩了,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更多王子的事迹?我们真的很想了解到更多的,关于你们那位可亲可敬的王子的丰功伟绩!”   这年轻男子一开始被赵以澜这两个异族拉住还有点紧张,可听对方不但说着一口流利的通用语,还如此彬彬有礼,就像是贵族老爷才会拥有的那些礼仪一样,他顿时心口狂跳,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忍不住说了起来:“欢迎你们,异国的客人!罗伯特王子确实是我们的骄傲,是上帝赐予了我们这样优秀的王子,他将会带领我们走向繁荣!”   赵以澜在使用相同的手法之后,很是骗了一些人跟她说起王子的事,说起这个国家的事,等到之后大家说的话都差不多一样了,她才停下这次的探听之旅。   莫羡并不急于在路上询问什么,见赵以澜对自己示意已经好了,他点点头,跟她二人往船上走。那四个士兵这期间就像是隐形人,并没有阻碍赵以澜和莫羡的举动,甚至在听到路人夸奖王子时,面上还会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赵以澜和莫羡回到船上之后,便将她之前探听出来的事总结性地说了出来:“少东家,这位王子殿下,之前几个月在民众之中口碑很一般。”这还是比较保守的说法,毕竟她问的那些当事人都是平民,他们哪敢说王子的坏话啊,因此她觉得说不定之前的王子口碑不只是一般,只怕是很差。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这位王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英武不凡,还带着军队打赢了一场对外的战争,要知道原先王子并没有上过战场。”赵以澜边总结边分析,“我觉得吧,咱们船上这位应该就是几个月前那个口碑并不好的王子,随后他被人顶替丢到了荒岛之上,而顶替他的人则大放异彩,成为了人们交口称赞的优秀王子。”   目前国王还在缠绵病榻,但民众们很支持王子登上王位,听说这位王子跟他王叔的关系很不错,经常一起出现在民众面前。   赵以澜道:“罗伯特流落荒岛,应该跟他那位叔叔有关吧?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个替身是什么人。”   这个时代肯定没有整容技术,所谓的人皮面具可没有那么逼真,而且罗伯特还活着,哪儿去弄人皮面具?那么那个替身应该就是长这个样子的,若说这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她可一点儿都不信,难道说……是同卵双胞胎?   莫羡和赵以澜二人都在沉思,本来还以为有个罗伯特事情就麻烦了,现在才发现事情可是更出乎他们意料的。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们船上的这个罗伯特都像是颗定时炸弹,万一被那替身发现了,事情可就大条了。   莫羡原本就对帮助罗伯特的事心中存疑,如今发现事情更复杂,他就更是决定放弃了。他只是来做生意的,没必要把自己弄到那样危险的境地去。或许,跟这个替身谈判,直接将罗伯特交出去也是一个投诚的好办法。   赵以澜叹息一声:“咱们船上的这个罗伯特,还真是个烫手山芋。一旦替身知道我们知道真罗伯特的存在,只怕我们要被灭口啊。”   莫羡沉下双眸,赵一说得没错,这种顶替的戏码,还是发生在皇族之中,关系到王位的继承,不可儿戏。若那个替身真知道他们发现了罗伯特的秘密,他们便无法离开这儿了吧?反正他们是从大梁远道而来的,跟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杀光他们没有任何坏处。   莫羡眼神暗了暗,他是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比如说,让罗伯特真正闭嘴,让他再也无法影响到他和西洋人的交流……   可他到底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又不是什么亡命之徒,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莫羡放弃,杀人灭口这种事,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二人短暂合计了一番,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妥帖的办法来,也只能暂时将罗伯特牢牢关押,只要西洋人不知道他们船上还有一个罗伯特,那就安全了。   替身那边并没有立即给出后续该怎么办的回应,这个夜晚,大梁来的所有人都是在船上过夜的。好在都已经在海上过了一个月,即便在颠簸的海浪之中都能睡着,如今安稳地在岸边停着,船上众人都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大早,赵以澜睡得迷迷糊糊便被外头的动静弄醒了。她心头一跳,飞快地穿上衣服跑出来,拉住个伙计询问,对方满脸焦急道:“那个西洋人跑了!”   赵以澜双眼睁大,这可是要命的啊!   她放开伙计,快步跑去找到莫羡,此刻他正在指挥人将船里都找一遍,额头因紧张而冒着汗。   赵以澜道:“什么时候的事?”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紧绷。   莫羡道:“大约是凌晨时候的事吧,罗伯特打昏了看守他的伙计,换上了伙计的衣服。外头不是有那王子的士兵守着吗?我想他可能还在船上。”   赵以澜却没那么乐观。虽说有那个替身的士兵看守着,可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纰漏?本来罗伯特若是直接逃了也就逃了,可偏偏他抢了伙计的衣服,那衣裳可是大梁独有的,这儿的人一看就知道罗伯特是从他们船上跑下去的。罗伯特被抓的那一刻,可就是他们全体倒霉的那一刻啊!   那么如今,他们究竟该怎么办?   是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亦或者知难而退?   莫羡是雇主,这事的主动权在他手上,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半途而废。罗伯特这边是指望不上了,可还有个替身呢。他出来就是顶着很大压力的,若此番无功而返,灰溜溜地回到大梁,他今后再想做什么将再没有任何底气。   莫羡握紧了拳头,半晌道:“其他人留在这里找人,我跟赵一下船去看看。”   至少,要把属于大梁的标志性服装给拿回来。若之后罗伯特再被人抓住,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一口否认知道罗伯特的事,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打定主意之后,船上其余人继续寻找罗伯特,而赵以澜则和莫羡下了船,身后照旧跟着四个士兵。   他们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人,就这么沿着昨天的路线走。就在二人打算折返时,前方一阵骚乱,隐约听到人说“王子”什么的。   赵以澜和莫羡二人赶紧凑上前去,只见不少民众将一个男人围住,各个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   赵以澜定睛一看,中间那被包围的那人,不是罗伯特又是谁?他身上还穿着从他们船上偷来的衣裳,被人围住面上露出惊慌,却不得不假装镇定地接受着众人的赞美。   “完了。”赵以澜低声道。   莫羡当机立断:“走!”   事到如今,跟西洋人……至少是马耳他王国谈交易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他们能保住小命就很不错了!   赵以澜二人转身就走,原本跟着他们的士兵落后一步,等二人越过他们走了,他们才发现被群众包围的“王子殿下”,在四人对视过后,二人跟着赵以澜和莫羡,另外二人上前去解救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王子殿下——虽说他今日穿的实在是古怪了点,跟那些大梁来的人穿得好像,还湿淋淋的……   赵以澜二人心中忐忑,一路疾走,等回到船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立即叫来毕伟,让他准备开船。之前早在发现罗伯特不见的时候,以防万一,莫羡便叫毕伟准备开船的事,如今准备早已做好,就等着一声令下了。   帆放下的时候,包围着船的士兵觉察到不对,有人朝船上大喊,赵以澜都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开船。大船渐渐动了,此时码头上也集结了一些士兵,可他们来得太晚,这时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离港罢了。   等离开那海港越来越远,赵以澜趴在栏杆上长叹了口气,这西洋一日游,还真是说不出的郁闷。本来以为一个罗伯特能让事情变简单,没想到事情反而变成了地狱模式。   不过,她倒还好,最郁闷的人,应当算是莫羡吧?带着多少东西来,就要带着多少东西回去,还没有开拓成功商路。   赵以澜无聊地翻了翻系统面板,惊喜地发现如今这个任务也完成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9;好感度:17)   任务目标:莫羡(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找个西洋语翻译陪自己出海。   系统商城   回航的过程中,船上很是压抑。没有人喜欢无功而返,莫羡的心情显然影响到了整条船——除了赵以澜。既然任务已经完成,赵以澜便指望着船能赶紧回到大梁去,好把她送回熟悉的地盘。莫羡的首富梦暂时搁浅,而罗伯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船到了海上,并没有立即离开,莫羡将自己关在船舱里半天,等出来时便宣布准备返航。他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船上补给算起来刚够他们回大梁所需,若想再花时间寻找另一个不是马耳他王国领土的地方登陆,变数太大,到时候缺少补给连退路都没有了。   赵以澜对此表示欢欣鼓舞,假装宽慰了莫羡一通,这才回到自己舱室休息。无聊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去想罗伯特如今究竟怎样了,他虽然太话唠了一点,可她并不十分讨厌他,只能祈祷奇迹出现,希望他没事吧。   归航途中并不安生,大大小小的风雨也遇到了好几次,赵以澜被颠得难受,躲在舱室里每日就是睡觉,只希望能赶紧回到大梁。   这一日,眼看着大梁在望,偏又是个雷雨天气,外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船就像是浮萍,被捶打被折磨,飘飘荡荡仿佛随时会倾覆。赵以澜感觉情况很不妙,挣扎着从舱室出来,一步步走到甲板上,望着外头的天气整张小脸都白了。   外头雷声大作,下着瓢泼大雨,海面下如同藏着只巨兽,海水沸腾般翻滚着,海底下好像有一只手抓着船,玩弄般将它抛上抛下。赵以澜感觉自己要吐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   船员都在甲板上帮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可见情况并不妙。作为不懂怎么开船的普通人,赵以澜只能通过船的颠簸程度,判断出这一次的风浪比她之前遇到的都要大。   一个大浪打来,半条船都湿了,有船员没抓紧,被卷下了海。然而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没人顾得上他。   赵以澜抹了把脸,抓着缆绳的手疼得发麻,她却不敢松开。她心中刚生出不妙的预感,就见一个巨浪山崩海啸似的冲过来,重锤似的砸在脆弱的船体上。   咔嚓一声,船从中间裂成两段。   赵以澜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抓了一段绳子在手中,还没等她做出下一个动作,船便倾斜到她无法站立。狂风暴雨之中,人类的惊呼声是那么细微,赵以澜耳朵里只能听到暴风的呜呜悲鸣,脑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   ——完了,这次真要死了。 第68章 薛情   若面对别的武林高手, 赵以澜还能兑换轻功丸或者内功丸进行抵挡,可在这样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轻功再厉害也无法飞翔, 她得想别的办法。   船体崩裂后开始进水下沉, 有人死死抓着船体做着垂死挣扎,有人跌入海中被浪吞没不知去向,赵以澜飞快地四下张望,见断裂的船体中有舱门摇摇欲坠,她心头微动,正好如今断层几乎跟海平面平行, 而她又正在断口处,抓着缆绳稍稍稳住身体便往断口处攀爬, 到达那舱门位置时她先用缆绳将舱门牢牢绑住, 另一头松松地绑在自己腰上, 随即稍稍用力,将它扯了下来。   断裂的船只以相当快的速度下沉,赵以澜做完这一切后, 便发现自己距离海平面不到五米了, 她抱着舱门站在断口边缘, 深吸了口气,胸腔中冷意弥漫,她脚下猛然一蹬,带着舱门飞跃出去, 犹如视死如归的海燕撞入暴风雨之中。   整个人拍入水面的刹那,赵以澜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前猛然一黑,差点吐出来。水迅速将她包围,冲力带着她下潜了好几米,而浮在水面的舱门又拉扯住了她,她只觉得腰上一紧,不顾腰部疼痛,快速上潜,终于冒出水面,双手抓着舱门边缘,猛地吸了口气。鼻翼两边的水被吸入鼻腔,赵以澜剧烈咳嗽起来,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在昏天暗地之中也传不远。   赵以澜在瓢泼雨水和翻滚海浪之中几乎睁不开眼,体力消耗得很快,她手脚并用爬山舱门,在巨浪之中跟着舱门一起沉浮。雨那么大,浪那么高,赵以澜总是爬上舱门没多久就被一朵巨浪打翻,在海水中几乎要窒息才能找到究竟哪面是上从而浮出水面。几次之后,她再也没力气爬上舱门,只能趴在旁边,指望着缆绳能更牢固一些,别断了……一片混乱之中,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好在如今不是冬天,海水不冷,不然她大概要像《泰坦尼克号》里面的男主杰克一样冻僵了。   赵以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海里沉浮了多久,她被海浪推得距离沉船越来越远,似乎也远离了风暴中心,浪花越来越小。在体力告罄之前,她终于再一次爬上舱门,死了似的躺在舱门上,随着起伏的海水上下,渐渐飘远,她的意识也随之远去。   赵以澜再次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金丝楠木床上,床顶垂下素白粉黄的帷幔,令外头的一切若隐若现。   她揉了揉太阳穴,刚抬起手就觉得全身酸软,简直就像是跟人大战了三天三夜似的。大概是太累了,连什么时候被人救上来的她都没有印象。再看身上,原先的男式衣衫都被换掉了,如今身上只有一套白色中衣,而她的长发也懒散地披在肩头。她之前跟着莫羡从许都出发,身上就习惯性带了点银子,重要的通泰玉佩和巨额银票她一样都没拿,如今遭了海难,身上的东西只怕都被冲走了,她庆幸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少。   想到那场海难,赵以澜便是面色一沉,她当时自顾不暇,能将自己救下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人,其他的人究竟如何了?比如莫羡?她之前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现在无法再准确地定位到他。   赵以澜叹了口气,海洋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只希望莫羡他们都能平安吧。   帷幔外头,一个女子注意到赵以澜的动静,掀开帷幔发现她醒了,面露惊喜:“姑娘,你醒了?稍等片刻,我家庄主马上就来。”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后者拔腿便跑了出去。   沉船的地方距离大梁本就不远了,赵以澜并不意外自己一觉醒来便见到了熟悉的黑发黑眼的黄种人。她看着那清丽脱俗的女子,疑惑道:“庄主?这儿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轻柔一笑:“这儿是露华山庄,我们庄主在海边发现了姑娘,见姑娘昏迷不醒,便将姑娘带回来救治。姑娘可是遇上了海难?若要我说,姑娘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庄主对姑娘呀……”她捂着嘴轻笑。   赵以澜正色道:“多谢姐姐,也多谢庄主救命之恩。”   露华山庄她知道,跟她之前接触过的赤霞山庄一样,也是四庄之一,算得上是一方势力了。庄主叫甘泉,传说是个谦谦君子,一手君子剑法使得是荡气回肠,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然而赵以澜对这样的人设总带着偏见,莫名会想到衣冠禽兽这个成语。但这回人家救了她,她决定克制一下自己的偏见。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一白衣青年从门口款款走入。他不过二十六七,身材颀长,剑眉星目,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气质端方,像是许都来的贵公子。   “姑娘,你可算醒了,叫我好一阵担心。”甘泉眼中似乎盛着星辰,笑容优雅动人,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情,轻易便能令人心生好感。   赵以澜柔声笑道:“多谢甘庄主。”   虽然对方救了自己,但赵以澜莫名觉得有种不安感,因此表现出来的是最无害的人设。   甘泉笑道:“不知姑娘芳名?缘何会落难于此?”   赵以澜低头道:“我叫薛情,跟家人坐船南下,谁知半路竟遇上暴风雨……”她突然抬头看向甘泉,期待又紧张地问,“不知甘庄主有没有找到我的家人?”   赵以澜时常在外奔波,最近又在锻炼身体,个子相比较于同龄人来说已经超出了平均水平,如今将近十四岁的她身上既有小孩的纯真,又有少女的青涩,然而她的神情和眼神,又会时不时流露出女子的妩媚,呈现出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的她,对旁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甘泉望着赵以澜的眼神十分深邃,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极了:“情儿妹妹,你先好好养身体,你的亲人我自会替你寻找,你安心待在这儿,不要多想。”   “情儿妹妹”这个称呼让赵以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偏偏还得低了头做出羞涩的模样,低声道:“那便麻烦庄主了。”   甘泉笑道:“情儿妹妹,你我相逢即是有缘,何必如此生分?我字仲清,你唤我仲清哥哥便是。”   赵以澜忍不住挣扎一下:“甘庄主对情儿有恩,情儿不敢无礼。”   甘泉还未开口,之前那女子便笑道:“情儿姑娘不必害怕会失礼,我们庄主既如此说,那便是对姑娘另眼相待,姑娘呀,照单全收便是。”   甘泉似乎无奈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知意,你别唐突了情儿妹妹。”   知意立即低了头,笑着领罪:“是,庄主,是知意的不是,知意定牢记在心,今后尽量不再犯。”   甘泉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赵以澜:“情儿妹妹,你别被知意吓到了,她啊,被我宠得没边了,总爱胡说八道。你若不便,迟些叫我仲清哥哥也无妨。”   “嗯。”赵以澜低着头,似乎羞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倒是很默契。虽说确实是甘泉救了她,可他这也太自来熟了吧?怎么,就像是知意一开始没有说出口的,他难道真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赵以澜不到十四岁的外表之下毕竟有着一个来自现代的成年人灵魂,她觉得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对一个未满十八的未成年少女动情是件很恶心的事,当即便对甘泉心生恶感——虽然说,在这个时代这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是顾虑到赵以澜刚醒身子骨还虚弱,甘泉并未久留,叮嘱知意照料好赵以澜之后,便离开了。   甘泉走后,知意替赵以澜准备了清淡的餐点,又为甘泉说好话:“情儿姑娘,我们庄主可从来没有对谁那么好过呢。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庄主对一位女子如此上心,姑娘可是有福了啊。”   赵以澜低着头听着,半晌抬头怯生生地看着知意:“可是……知意姐姐,庄主明明对姐姐……”   知意一愣,笑道:“情儿姑娘可真会乱想。我不过是庄主的丫鬟,哪儿配得上庄主呀?不过是照顾了庄主几年,庄主顾念旧情罢了。”她凑到赵以澜身边,悄声道,“姑娘,你私下跟我说说,我定不会外传——你是否心仪我家庄主?”   赵以澜似乎面对这问题很是害羞,低了头半晌才道:“我目前最想做的事,便是尽快找到我的家人,其他的,并不做他想……”   知意道:“姑娘放心便是,我们庄主最守承诺,也最有办法,姑娘的家人,他必定会帮你找到的,你安心等在这儿吧。”   赵以澜低着头哽咽道:“若我的家人能平安,那我,那我……这辈子都要感激庄主。”   知意笑道:“姑娘啊,下回你见着庄主若能唤他一声仲清哥哥,庄主定会觉得十分熨帖。”   赵以澜低声迟疑道:“真、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过失礼?”   知意笑道:“情儿姑娘,你这怎么叫失礼呢?你若这样叫他,庄主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那我下回……试试。”赵以澜点头道,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   知意微笑着抚了抚赵以澜的手臂,面露满意之色。   赵以澜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日便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的身体底子好,不管是受伤还是体力耗尽,都恢复得很快。   第二日甘泉又来到了赵以澜的住处,在房间里坐了会儿,跟赵以澜聊了会儿天便走了。他除了告诉赵以澜他暂时还未能帮赵以澜找到家人,还从她嘴里套话——当然,赵以澜告诉他的,都是她新编出来的故事。她自称薛情,跟随爹娘南下是为了寻找她自小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为了路上安全,这才打扮成男人——毕竟她被甘泉救上来之前身着男装,这总要圆过去的。如今她爹娘生死未卜,而她早已没了别的亲人,本该去寻找未婚夫寻求依靠的。甘泉安抚了赵以澜几句,让她安心在露华山庄住着,他会尽快帮她找到她的父母。   赵以澜住在距离甘泉所居住的去浊居最近的至清苑,在她感觉好多了能下床走动之后,她走出至清苑,在知意的引领之下参观了露华山庄。   赵以澜走了一圈,发现山庄内除了男性家丁之外,剩余的女性就只有丫鬟嬷嬷之类的,并没有多余的女眷。甘泉少说也二十六了,山庄里居然连个妾室都没有?   赵以澜装作害羞的模样,低声问知意:“庄主……夫人呢?”   知意掩嘴轻笑,暧昧地说:“情儿姑娘,我家庄主至今尚未娶妻呢!”   赵以澜面露惊讶:“可庄主的岁数……”   知意叹了口气道:“庄主爹娘去得早,庄主的终身大事自然没有长辈主持。索性庄主说了,若不能遇上真心相爱的女子,这辈子便不会娶妻,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   赵以澜不知道知意说的话是真是假,但露华山庄里没有别的女眷是事实。莫非,一开始就是她误会了甘泉?虽然他衣冠楚楚,但并不是什么衣冠禽兽?她回想着跟甘泉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发现除了他似乎对自己这个未满十四的少女有点想法之外,其他的表现其实可圈可点,若她真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人设,肯定早就弥足深陷了吧——一个衣冠楚楚的美男子对自己大献殷勤,又有谁会不心动呢?   赵以澜道:“庄主他……还真是令人惊叹。”   知意笑道:“姑娘,这还只是我们庄主的九牛一毛呢,若你多接触接触我们庄主,便会发现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谁也比不过他。”   赵以澜羞涩道:“庄主确实人很好。”   知意打量着赵以澜的脸色,面上满意神色一闪而过。   赵以澜在至清苑住了五日,甘泉每天都会过来陪她坐坐,但每一次当她以薛情的人设询问她的爹娘是否找到了之时,她得到的答案总是没有。从她的角度来说,这是当然的,毕竟她在这时代并没有爹娘。不过,难道秃鹫号上除了她就没有一个幸存者吗?   在第五日的时候,赵以澜便问了甘泉这个问题,除了她爹娘之外,可还找到了其他的幸存者。甘泉的答案也是没有。   赵以澜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被海浪打到了岸边,还是说他们运气不好葬身在了海中央,甘泉的答案越过了她的人设,真正地令她伤感了。莫羡,叶志平,毕伟等人,真的没能从那一场可怕的海难之中存活下来吗?   这一日赵以澜正在午睡,知意进来看了她一眼,又出去了。赵以澜睡得并不安稳,耳中隐约传来知意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间她只听到“船”,“海里”,“男人”几个词,却陡然清醒过来。   她飞快从床上翻身而起,快步走到门边,偷听外头知意和小丫鬟的对话。   只听知意道:“这是庄主的意思?”   小丫鬟低声道:“是的,庄主说就这么办。”   知意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让其他人嘴巴都紧一点,别乱说话。”   小丫鬟连忙应声。   赵以澜急忙回到床上躺下,闭上双眼假装自己并未起身过一般。知意这时候也走进房内,看了看赵以澜,见她并无异样,便又走了出去。   赵以澜只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其实这几天她就发现露华山庄的丫鬟们嘴巴很紧,并不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反而一个个犹如老妪般沉稳,仿佛在隐瞒着什么事似的。   而她今日偷听到的东西,虽然并不完整,但似乎也预示着什么。甘泉是不是找到了海难中的人,但故意瞒着她不肯告诉她?他是不是怕她找到了亲人就不会安心地留在露华山庄?对一个对她有企图的人来说,她若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才是最好的。   就在赵以澜静静思考的时候,她听到系统发出了提示音,有新的任务来了。她打开系统面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9;好感度:17)   任务目标:郑烟(孤女,距离:南方65米。)   目标愿望:逃出去。   系统商城 第69章 地牢下的罪恶   露华山庄占地面积很大, 它依水而建,山庄之北面有一座有名的寒冰亭,不少古代诗人都在亭上吟诗作曲,使得寒冰亭的名声大涨, 不少游人都喜爱来此遍访古迹, 沾一沾古人的诗情才华。赵以澜所居住的至清苑位于山庄北面,距离她65米远的位置,还在山庄里头。   郑烟是个孤女,那她有武功么?她是个武林人士,潜入山庄后被困,所以才会产生逃出去这样的愿望?还是说……有别的什么隐情?   赵以澜安静地躺着, 许久之后发现她跟郑烟的距离一点儿都没有变化,郑烟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移动?   感觉“午睡”的时辰差不多了, 赵以澜也有心去现场看看, 因此便起了身。   听到里头的动静, 知意立即走进屋内,笑道:“情儿姑娘,你醒啦?今日日头不错, 外头也不算热, 你可要出去走走?”   赵以澜想起先前知意和那小丫鬟说的话, 心里明白恐怕她这出去会有什么事发生,也不惧,甜甜笑道:“好呀,我越睡越乏, 是该出去走走。”   知意替赵以澜更衣,选了间湖蓝色的襦裙,又帮她梳了头发,选取了一支流云飞鸟金步摇簪在发上,唇上轻点朱红,退后打量了会儿笑道:“情儿姑娘真真是明眸善睐,将来再长开些,不知要倾倒多少英雄豪杰呢!”   赵以澜低了头羞涩地笑:“知意姐姐莫要取笑我,我不过是个平民之女,哪儿就能让英雄豪杰青眼相待了。”   知意调侃道:“难不成我家庄主算不得英雄豪杰?”   赵以澜连忙摆手急道:“我、我并没有那么说,庄主天人之姿,在情儿心中,其他的所谓英雄都比不上他……”   见知意暧昧地看着她,赵以澜连忙转开视线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似乎是看赵以澜脸皮薄不好再调戏她,知意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说什么,等赵以澜都梳妆打扮好了,这才陪着她出门。   赵以澜出门后便故意往南走,但走得很慢,就好像真只是在漫步似的。   知意似乎也并不着急做什么,跟在赵以澜身边,也不管她走向哪个方向。   不多会儿,赵以澜便来到了距离郑烟不到十米的地方,那是山庄的一个大花园,一眼望过去一览无遗,按照系统显示,郑烟应该在她前方5米远的位置,然而那处却是一片低矮的草坪,上面别说躲人了,连只兔子都躲不了。   怎么回事?系统应该是不会出错的,可应该有人的地方此刻却没有人……等等,莫非是在地下?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郑烟很可能是被关在露华山庄的地牢之中。   那可就麻烦了,地牢的出入口想必很隐蔽,就算山庄里知道的人多,也不太可能让她这个外人知道吧?为了不要打草惊蛇,她应该先弄清楚地牢入口……要不,直接问系统吧?反正她如今好感度够多。   赵以澜正在思考,便听知意道:“情儿姑娘,咱们出来也不少时间了,你累了吧?不如去那边亭子里坐坐?”   赵以澜点头道:“也好。”   知意所指的亭子,是在一座假山顶,小丫鬟在前领路,一行人走入亭子中。这儿视野很好,可将花园尽收眼底。   这时,不远处一阵喧闹,一人匆匆跑过,狼狈逃窜,他身后跟着许多人,呼喊着要抓他。   赵以澜猜到知意提议让她上亭子肯定有目的,如今一听到这声音便精神一振,转动目光看了过去。当看清楚那逃窜人的模样时,她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一喜——那人是莫羡!他没死!   然而随即赵以澜便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欢喜克制在心中,这无疑正是甘泉让知意给她看的一场戏,不过目的呢?她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不能让莫羡看到她。她在这山庄之中用的可是假名,一旦莫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跟她相遇,难保不会暴露什么,到时候甘泉就会知道她故意编造了假名来骗他。如今她不但要救郑烟出去,还要算上一个莫羡,若太早跟甘泉撕破脸,那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赵以澜看向下方的莫羡,他不过就是个文弱商人,很快便被家丁逮到抓了回去。   知意在一旁试探道:“情儿姑娘,莫非你认识此人?”   赵以澜摇摇头,茫然道:“知意姐姐,他怎么了,为何要抓他?”   思来想去,赵以澜还是决定装作自己不认识莫羡。莫羡被甘泉抓住,之后或者说之前肯定会被审问,若莫羡说了实话,那么“坐船南下的父女三人”就绝不会跟他是同一艘船——秃鹫号可是从西洋回来的商船,照理说跟她不是一路的。她只能装作有另一艘船也发生了海难,毕竟那一天的暴风雨范围那么大,波及到几艘船也可能。   知意道:“我也不知呢,可能是闯入山庄意图不轨的坏人吧。”   赵以澜懵懂地点点头:“那要把他抓去见官吗?”   知意掩嘴轻笑:“那倒不必。咱们武林人士,有自己的做事方法。既然他入了我们露华山庄,那他的生死,便握在我们手中了。”   赵以澜被知意笑得毛骨悚然,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她这个孤女入了露华山庄,也别想全须全尾地出去了吗?   赵以澜瞪大眼道:“可是,官府若知道了……”   知意凑近了赵以澜,在她耳边小声道:“情儿姑娘,若闯入山庄的人跑不出去,官府的人又如何得知呢?”   赵以澜睁大双眼,懵懵懂懂地点头道:“说的也是。”   知意看着赵以澜的神色,意有所指地说道:“情儿姑娘,你可会觉得如此有些不近人情?”   赵以澜心里狂叫,何止是不近人情,简直是残酷好吗!   然而她口中却道:“并没有啊。是那些坏人不好,若他们不挖空心思闯入山庄内,也不会被抓了。对,都是他们自己的错。”   知意笑道:“若庄主知道情儿姑娘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他一定会高兴坏的。”   赵以澜心里呵呵冷笑,面上却是一股子羞涩的味道。她的眼角余光看着莫羡被人抓走,实在有些不放心,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似乎很是好奇:“那这个坏蛋……仲清哥哥准备怎么对付他?”   赵以澜口中的“仲清哥哥”令知意微微一笑,她笑道:“他还没来得及使坏便被抓住了,顶多就被关起来吧。”   然后呢?就永远不放出来了?!   赵以澜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运气算不错的,海难之后能被有钱人捡走好好照料一番,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这露华山庄真是太吓人了。   赵以澜憧憬地笑道:“仲清哥哥真是大度。”   知意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庄主可是人中龙凤,哪会跟那些宵小计较呀?”   赵以澜心说,不计较那你们把莫羡放了啊,顺便也把我放了啊!   她只羞涩地笑。   赵以澜又坐了会儿,甘泉面上带着歉意赶到:“情儿妹妹,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赵以澜摇摇头,温柔地笑道:“没有,我离得远,并未受惊。”   甘泉笑道:“那便好。”   他在赵以澜身边坐下,知意等人见状,笑眯眯地退下。   甘泉道:“情儿妹妹,你如今也在这儿待了些时日了,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赵以澜道:“知意姐姐将我照料得很好,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甘泉叹息一声:“情儿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要是说不当讲你就会闭嘴了吗?   赵以澜面带轻愁盯着甘泉的眉头,似乎想要抚平那儿的褶皱,她低声道:“仲清哥哥,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甘泉又是一声叹息,英俊的面容染上愁绪:“如今已经寻找了这许多日,情儿妹妹的爹娘还没有个音讯,只怕……情儿妹妹,你可要做好准备。”   赵以澜忙以手遮面,吸着鼻子似乎在哽咽。她一时间也哭不出来,只好这样了。   甘泉连忙将赵以澜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情儿妹妹,莫要伤心,即便你爹娘不在了,你还有我呢。若你不嫌弃,我愿替你的爹娘照顾你,保你余生无忧。”   赵以澜只做悲伤的模样,并未给予回应。   果然是个禽兽啊,趁着人小姑娘失去爹娘最脆弱的时候下手,若这小姑娘不是她,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二人这边正柔情蜜意——至少甘泉这方来看是这样——知意便匆匆过来,似乎有什么事要汇报,只不过见甘泉正搂着赵以澜,她脚步一顿。   甘泉知道知意一向知情识趣,这会儿若没有什么大事,决计不会过来打搅,他松开赵以澜,歉然道:“情儿妹妹,我山庄里还有些事,得失陪了,让知意再陪你坐坐就回去吧,别着凉了。”   赵以澜依依不舍地看甘泉:“仲清哥哥,你去忙吧,我不要紧的。”   甘泉受用地笑了笑,转身时面上已失了笑意,走到知意跟前,后者低声道:“管家有急事来报。”   甘泉点点头走下假山。   赵以澜依恋地看着甘泉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知意取笑道:“情儿姑娘的眼珠子似乎想要长在庄主身上似的。”   赵以澜轻声抱怨道:“仲清哥哥为何总是那么忙,都没有时间陪我了。”   知意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这么大一个庄子,都要庄主主事。情儿姑娘可要多一分理解呢。”   赵以澜道:“我理解的,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庄主……那晚饭庄主能陪我吃么?”   知意道:“这……我也不清楚呢,一会儿我去问问庄主。”   “那便麻烦知意姐姐了。”赵以澜面露期待。   又在亭子里坐了会儿,赵以澜便在知意的规劝之下回到了至清苑。知意消失了会儿,回来后便带回来个消息:“今日庄里来了位贵客,庄主晚上要宴请他,只怕没时间过来了呢。”   赵以澜顿时面露失望,她想了好一会儿,期期艾艾地问:“那庄主什么时候能好?我……我能不能也参加那个宴会?”   知意笑道:“情儿姑娘,那可是男人之间的宴请,咱们女子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庄主最喜欢的还是乖巧体贴的女子,情儿姑娘可不要给庄主添麻烦呀。”   赵以澜慌忙摇头,怯生生地看知意:“我、我不会给仲清哥哥添麻烦的,我今日跟知意姐姐说的话,知意姐姐可否不要告诉仲清哥哥?”   知意笑道:“情儿姑娘放心,你这不过是一时的任性,我自当没听过便是。”   赵以澜感激道:“多谢知意姐姐……那我今日吃完晚饭便早些歇息吧,养好精神,明日再见仲清哥哥。”   “这就对了。”知意夸赞道。   晚间独自吃过晚餐,赵以澜稍坐片刻便躺上了床。她听到知意跟小丫鬟交代了几句,随后也回去歇着了。   又等了会儿,她蹑手蹑脚起床,悄然推开窗户,轻巧地翻身而出。至清苑后头有一棵树,她费力地爬上树,翻出至清苑,借着夜色的掩护往大花园走去。   她之前跟知意说的那些话,确认了来露华山庄的是个甘泉也不好招惹的大人物,他今夜会好好地宴请对方,那么自然就没空关注她了,她正好借此机会去探探情况。   赵以澜鬼鬼祟祟来到大花园,四下看了看,发现还真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地牢入口,只好向系统问答求助。   强大的系统问答立刻给出了答案:地牢入口就在假山下,甚至还贴心地给出了跟赵以澜的距离。   赵以澜欢喜地钻进了假山,按照系统的指示站到了入口前方——在绕过一处看起来仿佛并无去路的拦路石之后,后头豁然开朗,一个向下的黑漆漆的口子犹如巨兽张开的嘴,横亘在赵以澜面前。   赵以澜蹑手蹑脚地走下地牢,走两步便竖起耳朵听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异动这才继续前进。绕过一道弧形向下的楼梯之后,前方是一道石墙,石墙后头隐隐有声音传来。她几乎屏住呼吸,又走了几步绕过石墙——后头并没有看守。前方有两条通道,她看着系统面板的指示,选择了左边的那条,在又转过一道弯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令赵以澜呆站在原地。   这里是牢房,粗粗数来,有三十多个隔间,而此时此刻,大部分隔间里都有人,而且还都是身着白色囚服的年轻女子。有些人躺在地上安静得如同死尸,有些人呆呆地坐在那儿发呆,面容肮脏看不真切,有些人低低呢喃着什么,面容狰狞癫狂。她的到来并没有引来任何的关注,她们仿佛存活在另一个世界,对外界不关心不在意。   这里面,足有二十几个女子!   赵以澜快步向前走去,按照系统面板的指点,她来到了最靠里的牢房前方,看向里头。这里面的女子同所有其他人一样身着囚服,但她是安静的,面容不呆傻也不狰狞,只是双眼紧盯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前方的动静,她抬头看了过来,一时间并未开口说话。   赵以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面前这一切着实令人震惊。这些女子究竟怎么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甘泉又为什么要把她们关在这里?他对她们做了什么?   赵以澜先开了口:“你好,我叫薛情,误入了此地,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会被关押在这里?”   郑烟看着赵以澜,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你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赵以澜皱了皱眉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烟道:“我若是你,便立刻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让他永远见不着你。”   赵以澜道:“你是说,是庄主将你们关在了这里?”   郑烟嘲讽一笑:“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是为何……”   郑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堪的经历,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痛苦,她咬牙道:“是那个禽兽将我们关在这里的!是他!”   赵以澜看到牢房上有着一把大锁,若不兑换内功丸,她可掰不断它,可问题是,她原本还以为这个地牢里只有郑烟一人,换了内功丸将人直接带走就完成任务了,可没想到地牢中有这么多可怜的女子,若不能把所有人都救出去,她良心难安,可要如何救?她原先的打算自然不能再用,得另外想办法。   赵以澜问道:“这里的看守呢?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看守,想来是玩忽职守了吧?那么在对方回来之前,她最好先离开,等想到救人的好办法之后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郑烟道:“这儿没有看守,也不需要看守。时辰到了,自有人会送来一日三餐。”   赵以澜道:“她们……都是怎么回事?”   郑烟看着赵以澜,漆黑如墨的双眼之中似乎生出点点希冀:“你为何还不走?难道你打算救我们?”   赵以澜道:“有何不可?”   郑烟道:“你若真想救我们,就跑出山庄,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别人,只有你一人,是救不了我们所有人的!”她顿了顿,又惨然一笑,“可若你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山庄了!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你来过这里,你甚至享受不了几日他的柔情蜜意,便会成为阶下囚了!”   赵以澜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能救你们出去呢?”她咧嘴一笑,“我跟你不一样,我其实是有点武功傍身的。”   听到赵以澜这么说,郑烟眼中忽然冒出强烈的希望来,她抓紧了栏杆死死盯着赵以澜道:“既然你有武功,就立刻离开这里!走!出去!将我们的遭遇告诉所有人,让他们来救我们!”她喊过之后便又冷静下来,飞快地说,“我跟这里的二十三个女子,都曾经是甘泉的女人……他每一次都会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使劲浑身解数让她爱上他,随后柔情蜜意几个月,他便会厌倦,将人关在地牢里。我是最近的一个,他一个月之前将我关入这里,而最边上的那个女人,听说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年了。”   赵以澜双目圆睁,她还真的又遇到个变态了!花心也就罢了,不爱就不爱,何必要把人关起来?若甘泉只是见一个爱一个,玩一个丢一个,他就还只是个普通的渣男而已,但他把他玩过的所有女人都关了起来这种行为,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了!   赵以澜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等着,我会找人救你出去的。”   郑烟见赵以澜似乎只震惊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心里涌上强烈的希望,死死抓着栏杆哑声道:“保重!你一定要回来!”   赵以澜握紧拳头,这个变态,她一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刚来到那分岔路口,忽然听到前方有声音传来,吓得赶紧退后一步,将自己的身形掩藏起来。怎么办?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暗处可以给她躲藏的,她只能拼死一搏了吗?   赵以澜正打算兑换内功丸,却发现那行人似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想了想,等那行人走得稍微远了些,大着胆子向他们走去。他们走的是右边的岔道,按照她的猜想,那边也是另一处牢房吧?   她没敢探头,只是躲在石墙之后,偷听着里头的动静。   “别怪我,怪只能怪你太多管闲事。”这是甘泉的声音,依然如同平常一样温柔,然而在这地方,这温柔听来也令人毛骨悚然,“其实我也不愿与萧家为敌,然而事已至此,我定是不能放你走的。”   他叹息一声:“这辈子你便待在这儿吧,我会养你到你老死为止。下辈子便学聪明些,莫再多管闲事了,萧逸鸣。”   赵以澜微微一怔。   萧逸鸣?那个曾经帮过她好几次的少年侠士萧逸鸣? 第70章 关起来   赵以澜对萧逸鸣很有好感, 他那样的人,非常纯粹,就像是古老武侠书里的那种大侠,替天行道, 保护弱小。不过, 目前的萧逸鸣似乎还太嫩了些,她觉得他出江湖太早了,又没人带着,很容易被人暗算吃亏,就比如此刻……   只听萧逸鸣虚弱地喊道:“甘庄主,你……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啊!”   甘泉自然不会被萧逸鸣几句话就劝得改邪归正, 他甚至没有再理会的萧逸鸣的意思,拂袖转身便走。   赵以澜吓得赶紧往后退回到关押那些女子的牢房内, 缩成一团躲在角落, 紧张地听着外头的动静。若甘泉这时候来这边, 她必定会被发现,那就只好破釜沉舟了!   幸运的是,甘泉领着下人越走越远, 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赵以澜长舒了口气, 又谨慎地查探了一番, 确定外头确实没人,这才悄悄跑到另一边的岔道里头。   这边也是好几个隔间组成的牢房,跟另一边格局相同,不过这里头关的人, 并没有隔壁那么多。赵以澜扫了一眼,就看到四个人,一人事不关己地睡着,衣服破破烂烂,乱糟糟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犹如鸟窝一般,一人大字型趴在那儿昏迷不醒。而另外两人,一个是虚弱地躺在地上的萧逸鸣,另一人,则是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莫羡。   当看到赵以澜跑进来,莫羡眼神一变,声音里甚至带上一点惊喜:“赵一?你没事?”   那一日的海难,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他顾不上别人,大副将船上的小木船放下,他正在一旁,便也占了便宜,跟大副一同上船。然而大副上船前被断裂的木头刺伤,在飘荡的过程中感染高烧而死,他又在海上飘荡了几日,因不辨方向,他根本无法到达岸上。好在船上有一些干粮,他因此而活了下来,最终被一艘似乎出来搜救的船救了。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些救了他的人似乎别有目的,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只充耳不闻,还将他牢牢控制住,甚至最后将他关到了这里。他原本以为至少会有人来问他,也算给他个交代,然而今日看到这个叫做萧逸鸣的被那所谓的甘庄主关起来,他就知道事情坏了,得知这一切的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关在这儿一辈子。   可谁知,下一刻进来的人竟然是赵一!他原本以为她也死在了海中央,可没想到她不但活下来了,还换上了女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女装,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惊艳。她穿男装的时候,眉毛画粗画直,面上看起来灰扑扑的,也就是个俊秀的少年,因此即便他明知她是个女子,对着那个样子也从未打从心底里将她看成个女子。可如今,她身上是飘逸的鹅黄女装,身姿窈窕动人,五官精致美丽,竟有着令人心折的风姿。他忽然觉得,赵一这个名字,即便明知它是个假名,也配不上她。   赵以澜道:“少东家,你先等等,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她说完便转头走向萧逸鸣。   莫羡微微吃惊,却也闭上嘴静观其变。   萧逸鸣原本被下了药,闭着眼整个人无力地斜躺着,耳中听到这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他蓦地抬眼,等看清楚面前人的模样,他又惊又喜:“赵姑娘?”   他挣扎着坐起,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面上是迟来的震惊:“真的是赵姑娘?可我的大嫂说,你、你已经死了啊!”   他这两年游历江湖,回去过崆峒门,也去过云渺派,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他的未来大嫂告诉他,那个名叫赵以澜的姑娘,死在了天阳地宫之中,为了救他们所有人跟巨蟒同归于尽,而地宫后来也被面具人炸毁成为她的棺材。他本不愿意相信的,可那是他大嫂亲眼所见,他不信也得信,一想到那个灵动的女孩竟丧命于那幽暗的地宫之下,他便觉得一阵惋惜和怅然,还有说不出的莫名难受。   他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她,还是在这样一个他沦为阶下囚的时候。   赵以澜道:“这个说来话长,今后再说吧。我们先商量商量,如何将你救出去。”   萧逸鸣闻言有些赧然,自责道:“都怪我太过自大,否则也不至于被甘庄主设计,沦为阶下囚……”   赵以澜道:“咱们长话短说,你为何来到这里?甘庄主又为何如此对你?”   萧逸鸣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儿子,若不是逼不得已,甘泉不该如此才对。   萧逸鸣道:“是这样的,我前段时日救了个被追杀的男人,就是他。”他指了指隔壁牢房那个大字型昏迷的男人,面上闪过一丝忧色,“他叫项之铭,他说,他所爱慕的女子,被露华山庄关了起来。因甘庄主在江湖中一向有侠名,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便带着项之铭来到露华山庄,想要弄清楚真相。先前一切正常,见问不出什么我们只得告辞离去,可项之铭说想来一探究竟,我便与他偷偷潜入了这里……”说到这里,萧逸鸣面上闪过一丝赧然,毕竟偷偷潜入这种举动,不是英雄所为,而更糟糕的是,他们的举动早已被甘泉所预料到,设下陷阱,来了个瓮中捉鳖。   赵以澜帮他说完:“然后你们俩就都被抓住了是吗?”   萧逸鸣羞窘地点头。   赵以澜终于明白甘泉何以如此大胆,居然敢把萧逸鸣抓起来。之前萧逸鸣光明正大地上门甘泉自然不敢乱来,可后来萧逸鸣偏偏偷偷潜入,就算真有知情人问起,甘泉也可以矢口否认,别人就算知道萧逸鸣被他抓了也没有证据啊。   赵以澜道:“你在外头可有帮手?有什么暗号么?我势单力孤,一人救不了所有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她最多只能救一两个人出去,而一旦她这么做了,甘泉很可能毁尸灭迹,因此要救人,就要万无一失。   萧逸鸣想了想道:“十里地外的桃花镇上有我崆峒门人,若能通知到他们,或可有所助力。”他看着赵以澜忧心忡忡,“赵姑娘,你可也是发现了什么潜入此地的?若要离开,务必小心啊。”   赵以澜道:“不是,我目前还是甘庄主的客人。”   “客人?”萧逸鸣愣愣道。   赵以澜道:“此事说来也是话长,晚点再说吧。你崆峒门人住在何处?可有什么暗号或者信物?”   萧逸鸣道:“他们就住在桃花镇上的福临门客栈,他们知道我来露华山庄的事,只要赵姑娘将这地牢之事详说,他们会相信的。”   赵以澜点点头,没有信物也好,省得不小心被甘泉那变态发现了。   “那你们就暂且先委屈一下吧,我出来得太久,该回去了。”赵以澜道,她说着凑近了萧逸鸣道,“萧少侠,我有一事相求。”   萧逸鸣点头道:“赵姑娘但说无妨。”   赵以澜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先前诈死是为了逃离那面具人,希望你能记住,今后‘赵以澜’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已经死了,万不可对任何人泄露了。”   萧逸鸣双眼微微瞪大,随即点头正色道:“我记住了,赵姑娘尽管放心,此事我绝不会泄露出去。”   赵以澜展颜一笑:“那便多谢了。如今我化名赵一,烦请萧少侠记住了。”   萧逸鸣郑重道:“我必不敢忘。”   走之前,赵以澜又来到莫羡的牢房前道:“少东家,我跟那边的那位少侠是旧识,这会儿不方便救你出去,不过请放心,我会回来的。”   莫羡盯着赵以澜道:“你比我想象得神秘多了。”   赵以澜一愣,随即笑道:“这年头,谁还没有几个难言之隐呢?少东家,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也一定会回来帮你,不就够了吗?”   莫羡扯了扯嘴角:“那倒确实。”他顿了顿,又道,“那么我该叫你什么?我想,赵一并不是你的真名吧。”   赵以澜笑道:“我跟那位甘庄主说我叫薛情,我从前还有个名字叫小玉,你想叫哪个随便你。”   这便是告诉莫羡,她用的确实是假名,然而她也不愿意告诉他真名。   莫羡眼神一黯,却强打起精神笑道:“那我便还是叫你赵一吧。”   赵以澜叮嘱完便飞快地离开了地牢,一路心惊胆战地爬墙回到至清苑。至清苑内一片寂静,她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赵以澜顺原路翻窗回到卧室,刚到室内忽觉不对,一转头,只见不远处的椅子上,甘泉正端坐着,看着她笑得温和。   赵以澜心中一震,这是被抓了个现行啊!   “仲清哥哥,你怎么来了?”赵以澜眼中露出惊喜,“知意姐姐说你今日不会来了,我只好早早先睡下了。可我……可我真的很想见仲清哥哥,便忍不住出去了……”她说着,低头搅动着衣角,似乎很有些害羞。   甘泉将手中的折扇啪叽一下敲在茶几上,笑望着赵以澜道:“我还不知道,情儿妹妹竟然也会爬窗……情儿妹妹,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给我?”   赵以澜低了头羞涩道:“我、我也是为了去见仲清哥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仲清哥哥可不要嫌弃情儿。”   甘泉对赵以澜伸出手,低声笑道:“情儿妹妹,过来。”   赵以澜心中一咬牙,期期艾艾地走了过去,却在距离甘泉两步远外停下。   甘泉倒也不在意,托着下巴笑问道:“情儿妹妹,你一开始究竟是特意混入我露华山庄,还是我不知哪儿露出破绽让你发现了什么?”   赵以澜心中一惊,仍然茫然道:“仲清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甘泉以一种赞叹的目光看着赵以澜,目光从她脚上一闪而过:“若非你鞋子上沾染了花园中的青草,我说不定还真会被你的话所欺骗。”   赵以澜慌忙低头看了眼,果然自己的鞋底有一根青草,她刚回来就被甘泉逮了个正着,哪来的多余心思注意到自己脚下?   她皱着眉,又露出茫然的模样道:“仲清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你说的是我鞋子底的青草的话,今日我不是去过花园吗?想必是那时候沾上的吧。”   甘泉笑道:“知意得了我的吩咐,不敢怠慢,每日你出门后穿的衣物鞋子,她都会替你更换。这双鞋,可不是你先前去花园穿的那双。”   今日在花园之中,甘泉后面也来了,所以若他有心的话,确实会知道她当时穿的是什么鞋子。   赵以澜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她一个正经人果然斗不过这种不知道当了多少年变态的家伙。既然已经被他发现,她只好破罐破摔一把了,想办法劫持甘泉当人质,说不定能将所有人都救出去。   赵以澜从系统里兑换出一颗内功丸,遮掩着吃下,却听甘泉饶有兴味地笑道:“情儿妹妹,你便为我解惑如何?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那地牢里的东西……你可都见过了?”   赵以澜呵呵一笑:“甘庄主,你这种变态,我见的多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先前跟你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找到地牢的位置,如今我既已找到地牢所在,自不用再伪装下去了!”   甘泉似乎并不在意赵以澜对他的称呼,微微笑道:“情儿妹妹,可你又是如何得知地牢之事的呢?此事是我露华山庄最机密之事,知晓之人都是绝不会背叛我的亲信,你又从何得知?”   赵以澜笑道:“我自有我得知的渠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她不想再跟甘泉废话,正要提气,又听甘泉道:“我很好奇,情儿妹妹究竟仰仗着什么,胆敢独自一人闯入我露华山庄?你身上绵软无力,可不是个练武之人。”   赵以澜练《般若心经》的时日尚短,中间有两个月时间都在海上,晕船晕得难受,哪还有心思练功?因此她依然只能感觉到很微小的内力,而旁人则几乎察觉不到了。   “是不是练武之人,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赵以澜抬手,趁其不备准备拍出一掌,可下一秒她发现自己根本提不上气来,甚至觉得四肢有千斤重。   怎么回事,内功丸突然失效?不对,系统出品的内功丸不会突然失效,那么问题出在哪儿?   赵以澜敢在甘泉面前如此嚣张,都是仰仗着内功丸的功效,如今它忽然无法发挥,她不禁傻眼了。   甘泉有些好笑地看着赵以澜那滑稽的动作,指了指不远处的香炉,好心地替她解惑:“在你回来之前,我在里头放了我露华山庄特制的软骨香,若无解药,闻到此香之人,均会四肢无力。唯一的缺点,便是它起效需要些时间。”   赵以澜这才明白,他前面说那么多废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可他不是确信她不是武林人士吗?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甘泉不知是不是看出赵以澜的疑惑,笑道:“我很是庆幸,先前并未托大,看情儿妹妹的架势,只怕还真是个武林人士?是我看走眼了。”   软骨香的效果越来越强烈,赵以澜软倒在地,却死盯着甘泉不放。这个变态,真是谨慎啊,若他没这么谨慎,这会儿她已经抓住他了!   甘泉起身,走到赵以澜跟前蹲下,抚摸着她的脸,似乎有些不舍地说:“即便在那么多女子之中,你也是个极品了。可惜你居心叵测,我又对强迫女子没什么兴致。”   赵以澜如今说不出话来,对甘泉怒目而视,他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啊,什么叫“对强迫女子没什么兴致”?他要真像他说的这样,有本事把地牢那些女子都放了啊!   不知是不是赵以澜的眼神引出了甘泉的倾诉欲望,他温柔地望着赵以澜道:“想知道我为何要将那些女子关在地牢吗?”他也不等赵以澜表达意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独爱女子的柔顺乖巧,地牢里的那些,都是我曾经爱过的女子,可惜我的爱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个月之后,我总是会觉得厌烦。可她们毕竟都曾经是我爱过的女子,我怎么能让她们将来被其他人拥有呢?她们必须待在露华山庄,哪儿也不许去。我对她们也算不错了,她们的一日三餐,我可从未短过她们,只要我还活着,我便养她们一辈子。”   赵以澜听得作呕,这个变态,居然还在美化他自己的行为,可她这个唯一的听众,却听到毛骨悚然。   甘泉双眸温柔地看着赵以澜,叹息道:“真是可惜,你本该享受一段美好的爱情,都怪你自己居心不良,我也只好狠狠心算计你一回了。”   甘泉说完便将赵以澜抱起,走出了房间。   外头知意候在那儿,见甘泉出来,便迎上来道:“庄主,让我带她去吧。”   甘泉摇头笑道:“不用,我亲自送她一程。今日之后,她可就再也见不着如此美丽的月色了。”   他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听得赵以澜脊背一凉。   赵以澜想说话说不出口,干脆闭上眼。在软骨香的作用下,她才刚吃的内功丸刚产生内力就失效了——简直让人想打人啊!   白白浪费了一颗内功丸的赵以澜渐渐冷静下来,甘泉似乎并不爱杀人,不管是那些女子也好,还有萧逸鸣等人也罢,他只是选择了将他们关起来,那就说明,她还有机会。软骨香将她的内功弄没了,可那香迟早会失效,到时候她就再吃一颗内功丸,再拿回六十年的内力吓死甘泉!   甘泉径直将赵以澜抱到地牢,缓步往里走去。   他的到来,竟然引起了地牢之中所有女子的骚动,她们之中有哭叫的,有大喊的,有诅咒的,还有祈求的……可甘泉却始终无动于衷,嘴角挂着淡淡笑容,将赵以澜送到郑烟旁边的牢房,牢门上是一柄大锁,将人放入后他咔嚓一声扣上了锁。   甘泉隔着栏杆望着里头的赵以澜,对上她那似乎要将他吞了的视线,他笑得温雅动人:“软骨香的药效,不久之后便会消散,不过,你先前即便有内力,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出来了。”   甘泉说完,便起身离去了。而他一走,牢房里原本处于疯癫状况的众人,也都渐渐安静下来。   郑烟先前见赵以澜就这么被送了回来,似乎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她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等甘泉一走,她便走到栏杆边望着隔壁的赵以澜,幽幽地说:“连你也被抓进来了……先前是我太将你当回事,竟真的以为我们能逃出去……看来我们真的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她靠着栏杆坐下,神情恹恹:“怎么办呢?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是我先前瞎了眼……若我先前肯听别人劝,也不会变成这样吧。”她目光呆滞,好半天没有再开口。   时间渐渐流逝,赵以澜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再次属于自己,感动得简直要哭出来。上回她这么无力的时候,还是遇到何枫晚,被他下了蛊,差一点点就真正成了他的傀儡。   她慢慢坐起身,抓着栏杆又将自己的身体撑起,站直。   按照甘泉的意思,软骨香会消掉她的内力,又让她四肢无力,一时半会儿练不回内力。可他并不知道,她的内力哪是练的?之前她先吃了内功丸,起效之后再被软骨香散去了内力,她相信这会儿她再吃一颗内功丸,内力便又会回来了。   郑烟原本已经被绝望所俘获,忽然听到隔壁的动静,不禁缓慢地转头看着赵以澜,见她正研究着那把锁,她摇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把锁,以我们的力气,是弄不断的。”   下一刻,只见赵以澜手上轻轻用力,那把大锁便应声而断。   郑烟:“……” 第71章 逃   郑烟瞪圆了双眼死死看着赵以澜, 张着嘴讷讷道:“怎么回事?你你你还会武功?可是那个禽兽说,你内力已经被废,一时半会儿根本练不回来的……”   赵以澜微微一笑:“哎呀,这年头闯荡江湖的人, 谁还没有几个保命的本事?”她打开牢房门, 走出去将郑烟牢房的那把大锁也如法炮制弄断,拉开牢房门示意她出来。   郑烟如同游魂一般走出牢房,这一刻她面上犹带着茫然,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竟真的能走出这牢房。她忽然跪倒在地,捂着脸低泣出声。   赵以澜道:“哎,别哭了, 先逃出去要紧。要不你先在这边冷静会儿,我去隔壁再救两个人。”   郑烟闻言, 立即站起身, 使劲抹去脸上的泪水, 柔弱的面容是一片坚定之色,眼底还带着怕被丢下的恐慌:“我不哭了,我跟你一道出去。恩人, 我该怎么叫你?”   赵以澜道:“我叫赵一, 随便你怎么叫。”她边说边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被关在牢房里的时间太久了, 其余的女子一个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唯一有反应的时候就是甘泉出现之时,大约甘泉是她们唯一刻在脑子里的人了吧, 恨不得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那种。   赵以澜见她们对她带着郑烟离去的行为毫不在意,心里有点难过。她原本是打算趁着甘泉不注意逃离露华山庄去寻找救援的,可惜被对方识破,她如今再做什么也是在打草惊蛇了。甘泉为人虽谨慎,然而似乎很自大,对于软骨香和露华山庄的守卫相当自信,她被关到这座地牢之后,其实反而比在至清苑里有更大的自由活动空间。   之前是她大意了,中了软骨香后浪费了一颗内力丸,好在系统给力,这会儿又用上一颗之后,她再次拥有了一甲子内力。她也不太清楚在系统看来,软骨香这种东西算不算毒,使用解毒丹有没有效果,因此之前中毒之后并没有用。而且,当时她并不会有生命危险,若她用了解毒丹还得再用一颗内力丸,不如像现在这样等待软骨香效果过去,省下3点好感度。还有一点,她虽然有内力,但外家功夫几乎等于没有,她过去一直避免跟真正的高手打架,空有能力没有技巧,她打不赢啊!所以她一向都是以恐吓忽悠为主,暗地里又暗戳戳做些小动作。因此,先前在确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她就选择了隐忍,正好让甘泉将她带到地牢之中。   此刻,她决定先把郑烟这个任务目标救出去,至少保证她的成就点不会被扣除,还能赚下些好感度来使用,如此她才能更主动。   赵以澜小心翼翼地领着郑烟走过那条岔道,进入隔壁的牢房,刚进入,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喊道:“阿烟!”   赵以澜循声望去,只见先前还大字型昏迷着的男人正紧紧地抓着栏杆,死死地望着她这边,不,确切地说,是望着她身后的郑烟。   郑烟也是一惊,等看清楚那牢房之中的人,她飞快地跑过去,越过栏杆抓着对方的手惊喜道:“之铭哥哥!”惊喜过后,她飞快地打量着他,惊慌失措地说,“你、你怎么也会被关在这里?”刚问完,她似乎也想明白了,哭着说,“之铭哥哥,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不值得啊!”   项之铭面上是见到郑烟安然无恙的狂喜,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郑烟,欢喜地说:“值得的,阿烟。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还好你没事,老天保佑,还好我还能再见到你!”   郑烟忍不住哭出声来,紧紧握着项之铭的手不放:“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鬼迷心窍不听你的劝,对不起之铭哥哥!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还好好的,我就安心了……”项之铭温柔地宽慰郑烟。他的模样不过普通,跟甘泉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他对郑烟却是一颗真心,那是甘泉身上没有的。   项之铭和郑烟在互诉衷肠的时候,赵以澜走到萧逸鸣身边问他:“萧少侠,你如今可能自行走动?”   萧逸鸣握了握拳,面上一阵赧然:“药效还在,我尚无法行走。”   赵以澜点点头,商量道:“萧少侠,那我便暂且不带你了。若有万一,你记得千万不要在甘泉面前说认得我。”   萧逸鸣理解地点头:“我晓得的。赵姑娘小心。”   赵以澜对他笑了笑,又跑去把关着莫羡的牢房门打开。   莫羡得到自由后问道:“出了意外?”他认为她回来得太快了。   赵以澜耸耸肩:“被甘泉发现了,只好现在就行动。”   莫羡道:“你有什么计划?”   赵以澜道:“我先把你们几个救出去,之后去找援手,再来对付甘泉。”   其实这样风险也很大,说不定甘泉很快就会发现她的逃离,立即就会将人转移,只是她本人能力有限,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莫羡道:“你能出得去?”   在船上的日子,赵以澜并未表现出任何会武功的样子,莫羡自然会怀疑她能否顺利逃离。   赵以澜腼腆地笑:“其实我有一点点内力,就是时灵时不灵,趁着现在灵光的时候快走吧。”   莫羡直觉她并没有说实话,但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多问,只是点头。   赵以澜又去看如今已经诉完衷肠的项之铭和郑烟,项之铭和萧逸鸣一起被甘泉下了药,即便有功夫底子,这会儿也动弹不得。   她便也不问项之铭,直接道:“项大哥,你和萧少侠一样暂且先留在这里吧,我带着他们先走,稍后回来找你们。”   项之铭立即道:“多谢赵姑娘,阿烟就交给姑娘了,但求姑娘保她平安。”   郑烟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之铭哥哥……”她不舍地将项之铭丢下,可她也明白,如今做主的人是赵一姑娘,她没有立场要求她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留下陪着项之铭,可她明白,她留下只不过会是个累赘,让她的之铭哥哥做事更加畏首畏尾,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先离开,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项之铭柔声道:“阿烟,你快走吧,走得远些,万一……你要好好过日子。”   郑烟明白他的未尽之语,登时哭泣出声:“之铭哥哥……”她真想不顾一切地留下。   “啧……”   此刻,牢房里中关着的第四人忽然翻身而起,挖了挖耳朵道,“你们烦不烦?要走快走,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吵着老夫睡觉了!”   那人蓬头垢面,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听出他的声音略有些苍老,大概上了年纪。可神奇的是,他的身材看起来并不纤弱,甚至有些健壮。   “对不住,我们这便走。”赵以澜连忙去拉郑烟,可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却快步走到那牢房前道,“敢问前辈是谁?为何被关在这里?”   她觉得这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从他这模样来看,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吧,而他也不像是隔壁的那些女子一样,失去了生机,一个个跟行尸走肉似的,相反,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应当并未放弃逃出去的希望,可奇怪的是,明明看到他们在准备逃走,他却只是嫌他们吵,半句不提让他们也放了他。   那人似乎并未想到赵以澜会来问自己,抬眼从头发缝隙间看她,也看不出表情,只怪笑道:“老夫当年成名的时候,还没你这小娃娃呢,就算老夫说出名讳,你还能认得不成?”   赵以澜也笑:“我就是跟您客气客气,您要不说那我就直接喊您前辈了。您想要逃出这里吗?晚辈说不定可以帮您呢。”   那人盯着赵以澜看了几秒,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她:“小女娃,你叫什么?”   赵以澜道:“晚辈赵一。”   那人啧了一声:“别拿假名糊弄老夫。”   赵以澜眨眨眼但笑不语。   那人眼珠子往郑烟那边几人一扫,笑道:“算了,老夫也懒得知道。小女娃,你可听过霹雳南拳的名号?”   赵以澜老实道:“没有。”   另一边萧逸鸣却震惊道:“你是霹雳南拳范修?”   那人呵呵一笑:“哟,小伙子不错啊,居然晓得老夫的名号。那你跟这小女娃说说,老夫都有些什么丰功伟绩啊?”   萧逸鸣一噎,涨红了脸不吭声。   赵以澜一看就明白了,这位范修老前辈,估计不是什么正派角色,萧逸鸣这正直小伙,哪好意思在当事人面前说他坏话啊。不过,既然萧逸鸣听说过这名号,看来这位老前辈是个人物,她大概赌对了。   赵以澜好奇道:“前辈,您被甘泉抓进来前,可打得过他?”   范修桀桀怪笑:“小女娃,老夫晓得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可惜老夫身中剧毒‘痴缠’,中此毒者内力全失,这辈子都无法再修炼,而据老夫所知,此毒无解。”他那黑漆漆的双手撩开乱糟糟的长发,露出下方那张老态龙钟的脸,“老夫已是个废人,你指望放了老夫帮你去对付甘泉,是打错了算盘,别白费功夫了。”   赵以澜在牢房栏杆外蹲下,面上带着范修无法理解的笑意,而问的问题,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范前辈,您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范修眉头一挑,却也回道:“八年。”   赵以澜目光落在范修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微微一笑:“前辈,您也是口不对心。若您认为自己已是个废人,就没有想过离开这儿,您又何必每日锻炼身体呢?”被关在牢房里八年,若没有继续锻炼,他这身肌肉早没了,可如今他身上还有着一身腱子肉,可见他日日锻炼,即便内力全失,也从未放弃过离开的希望。   范修微怔,望着赵以澜的目光之中带上了一丝不一样的光:“你这小女娃,倒是挺有脑子。怎么,你打算救老夫出去?”   赵以澜神秘地笑道:“我是打算请前辈救我们出去。”   范修皱眉,也不知面前这漂亮的小女娃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就听她又问:“前辈,若您身上的毒能解,您需要多久能恢复可跟甘泉一战的内力?”   范修只觉得心脏狂跳起来,他压抑着激动,平静地说:“至少一个时辰吧。”他腿脚功夫都还在,只要内力恢复个五成,对上甘泉那小子毫无问题,当初他被甘泉抓起来,都是被那看似无害的臭小子给阴的。   赵以澜觉得两个小时她等得起,便向系统兑换了一颗解毒丹,递过去道:“这是神医希波给我的解毒丹,可解……”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范修飞快地抢过她掌心的药丸,塞进嘴里。   “……百毒。”赵以澜口中溢出没说完的两个字,忍不住问道,“前辈,您就不怕我害您啊?”   范修只觉得那药丸入口即化,心知这一定是好东西,又听眼前的小女娃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他满不在乎地说:“老夫如今这副模样,你害我,反倒是在帮我了。”   他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变化,心中狂喜,便不耐烦地对赵以澜摆摆手:“行了小女娃,你就在一旁等着,若这所谓的解毒丹真有用,老夫便帮你将甘泉那小子狠揍一顿!”   他说着便五心朝天,闭上双眼入了定。   赵以澜退回到萧逸鸣这边,几人看看她,也不知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赵以澜解释道:“我身上有意外得来的几十年内力,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也就吓唬吓唬人,跟人真刀真枪对上,我发挥不出多少。那位前辈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与其舍近求远去找不知能不能赶过来的援手,不如请前辈出手。”   萧逸鸣面上带着些许忧愁,小声道:“那位前辈,可真会帮我们?”   赵以澜凑过来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萧逸鸣看了范修一眼,见他依然打坐并未注意这边,便说道:“范修前辈无门无派,十五年前以一身刚劲有力的霹雳拳法成名,江湖上鲜有敌手。偏偏他行事不拘小节,爱找人切磋,又不肯给人留情面,数年时间得罪了各大门派。八年前,前辈失踪,自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萧逸鸣毕竟是名门大派长大的,八年前他不到十岁,正是好奇的年纪,从他大哥和身边人口中听过不少关于霹雳南拳的事,记到现在。当时江湖上的猜测是,霹雳南拳太不给人面子,惹了众怒,不知被谁暗地里给废了,他名声不好,谁也不想自找麻烦给他讨回什么公道,这事便过去了。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被关在了露华山庄,还一关就是八年?   萧逸鸣跟甘泉交过手,他认为以霹雳南拳的功夫,即便只恢复五成,打一个甘泉不成问题。然而问题是,恢复了内力的霹雳南拳,可真会救他们?   他一脸忧愁道:“范前辈他行事难猜,只怕他不会搭理我们……”   赵以澜笑道:“无所谓。”   萧逸鸣一愣。   却是莫羡说道:“那位前辈被甘泉关了八年,恢复内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甘泉的麻烦。有他吸引甘泉的注意力,我们便可全身而退。”   赵以澜笑看了莫羡一眼,对萧逸鸣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萧逸鸣眼神一亮。   赵以澜道:“你们先歇息,一会儿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她之前在不知道霹雳南拳存在的时候选择先带郑烟和莫羡逃出去也是无奈之举,终究有风险。可如今有了霹雳南拳,那形势便完全不同了,霹雳南拳出手将甘泉拿下,他们所有人便都能全身而退,无需冒险。   而她自己,则要考虑一会儿是不是应该再用一颗内功丸。一颗内功丸的有效期只有一小时,而范修要恢复五成内力,需要两个小时,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内力便会失效了,一会儿用不上。好在之前她尽量多省下了一些好感度,目前好感度还剩下6点,等救郑烟出去,好感度又会增加,这6点用起来倒不用太心疼。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利用霹雳南拳一起离开,赵以澜便将萧逸鸣和项之铭的牢房锁都用内力震断。郑烟立刻走进牢房去查看项之铭身上的伤势,两人举止亲密,简直虐瞎了旁边的单身狗们。   赵以澜介绍莫羡和萧逸鸣二人:“少东家,这位是萧逸鸣萧少侠,是武林盟主的儿子,真真的少年英雄,爱打抱不平,正直英勇,一年多前帮过我不止一次;萧少侠,这位是许都隆瑞商行少东家,莫羡,他心思缜密,志向远大,前段时间我同他一道去了昆仑海外,到了一处叫西洋的海外之地,不过遇到点儿事,匆匆返航,快到大梁时遇上暴风雨翻了船,之后我便跟他失散,直到方才相遇。”   赵以澜介绍二人的时候自然都是夸的,萧逸鸣耳朵尖有点红,明显脸皮薄不好意思,而莫羡则淡然多了,神色平静地听完赵以澜的夸奖,最后拱手道:“萧少侠,幸会。”   萧逸鸣忙回礼道:“莫少东家,佩服。”   莫羡一个生意人,对武林人士的兴趣明显不大,客套过也就算了,看向赵以澜,学着萧逸鸣的叫法说:“赵姑娘,你可是真人不露相,若非此次海难,我还不知道赵姑娘如此厉害。”   赵以澜谦虚地笑笑:“过奖了,我也就一般厉害吧。”   莫羡:“……”还真应下了啊……   大梁人以谦虚为美德,若有人真应下了他人对他的夸赞,总要被扣上一个自负的帽子。莫羡觉得,先前这位赵姑娘还身着男装的时候,看上去是挺谦虚的一人,没想到换回女装的她,不但没变得如同一般闺阁女子般娴静,反倒更张扬了些。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因当时他实在找不到西洋语翻译,这才刻意无视她的女子身份将她带上船,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要从她身上将视线收回很难。一群人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好像很自然便成为了中心。   莫羡收回那不可言说的古怪心思,问道:“你如何会到了这儿?”   显然萧逸鸣也很好奇,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那日海难,我侥幸趴在舱门上随波逐流,等醒来便发现自己到了露华山庄。那位甘庄主对我好得不得了,我就想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里便有了戒心,今日来花园查探,没想到还真发现了此处地牢。你们隔壁,关着二十几个女子,都是几年来甘泉玩腻了关起来的,你们说,他坏不坏?”   萧逸鸣几人还不知道隔壁的事,闻言又惊讶又愤怒。   这些事郑烟最清楚,这会儿她跟项之铭也凑过来,跟赵以澜三人组成了五人会议,由她来诉说甘泉的恶行,而项之铭补充。   甘泉所选择的目标,都是家中无依无靠的孤女,他是露华山庄的庄主,长了张好脸,又做出温和体贴的模样,少有女子会不心动,他便是如此骗了一个又一个无辜少女。他所谓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温存数月,这些女子便由天堂堕入地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若无意外,她们会被他关一辈子。   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郑烟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还认识一个项之铭,在她自愿留在露华山庄之后,项之铭黯然离去,却在数月后回来想要看看郑烟过得如何,哪想到露华山庄的人却告诉他,郑烟早已离开,却说不清郑烟的去向。郑烟一个孤女又能去哪儿?项之铭直觉其中有问题,可露华山庄之人一口咬定郑烟不在庄内,他也只得暂时告辞离去,便是在那之后遇到了追杀,幸得萧逸鸣搭救。   “没想到甘泉竟然是这样的人!”萧逸鸣十分气愤。露华山庄可是四大庄之一,本该是正道楷模,可身为一庄之主的甘泉,既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实在令人愤慨。   赵以澜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萧少侠,我知你拥有一颗赤诚之心,不过江湖险恶,今后你继续行走江湖,可要对任何人都抱有一颗戒心啊。”   从第一次遇到萧逸鸣到现在也一年多了,萧逸鸣还是那副赤城模样,那么容易相信人,今后还怎么继续混江湖?他不可能每一次都遇到贵人帮他的。   萧逸鸣脸有点红,帮人不成反倒身陷囹圄,他也觉得脸上无光,忙正色道:“多谢赵姑娘提点,今后……今后我会更小心些的。”   赵以澜只怕萧逸鸣说说而已不往心里去,可她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份上了,便只好期望着他果真能做到吧……   几人正说着,赵以澜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面色微微一变。是甘泉回来了?这会儿范修还没有恢复足够的内力,她就算有内力估计也打不过他……必须拖延时间!   赵以澜连忙很小声很小声地对几人说:“快,动一动,在范修恢复内力前帮他遮掩,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第72章 一体双魂   赵以澜说完自己就先站起来挡在了最前面。她听到外头一行人进入地牢, 却先向另一边走去,心想还有时间,便转身跑到范修牢房前,小声问道:“前辈, 你这会儿能不能往里挪一挪装个睡什么的?换成睡姿继续修炼, 免得被甘泉看到?”   范修蓦地睁开双眼,就这一会儿功夫,他的双眼已炯炯有神,闻言他眉头一挑,嗤笑:“小女娃,你能挡得住那臭小子?老夫至少还要半个时辰!”他没想到那解毒丹的功效如此之好, 痴缠的毒性全都被清除,一点儿都没剩下, 他如今修炼起来十分顺畅, 说不定还不要半个时辰。   赵以澜道:“前辈请放心, 拖延些时间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范修道:“好,老夫便信你一回!”   他也不嫌难看,身子往后一翻, 便落到了牢房靠里的位置, 长又乱的灰白头发将他的脸遮了个严实。   赵以澜忙又回到众人中间, 而与此同时,隔壁已经传来一阵哗然,显然是发现了她和郑烟的失踪。   赵以澜便趁着这最后的机会,低声对众人道:“一会儿大家都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 时间拖延得越久越好!”   几人面面相觑,颇有些不知所措。对赵以澜来说稀松平常的事,对他们来说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然而此刻前方人影一闪,甘泉已到,接下来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一见甘泉出现,自认为肩负重任的赵以澜便一声惊呼:“你、你怎么来了?!”   见赵以澜那惊讶的模样,莫羡最先反应过来,配合地摆出了惊讶表情,其余三人随后也明白过来赵以澜是在装傻做戏,也纷纷尽全力做出惊讶的样子,可到底有些不自然。   好在甘泉被赵以澜的那一声惊呼引去了全部注意力,视线凉凉地落在她身上,并未去看其他人。   只见甘泉眼底有一丝惊讶,嘴角却勾着淡淡微笑:“情儿妹妹,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情儿妹妹?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赵以澜身上,郑烟和之前昏迷的项之铭并不知道赵以澜在甘泉那儿还有个叫“薛情”的假名,莫羡和萧逸鸣知道,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乍一听到“情儿妹妹”这个肉麻的称呼,几人都愣了,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怎么说呢?他们跟赵以澜接触的时日或长或短,但几人不约而同地觉得,“情儿妹妹”这种肉麻味十足的称呼,并不适合赵以澜。   赵以澜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甘泉看上去似乎越加佩服了:“情儿妹妹,你究竟如何将牢房的锁打开的?”   他的目光终于轻飘飘地从郑烟几人身上一一掠过,勾了勾唇道:“他们看起来可帮不上什么忙……你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赵以澜笑道:“甘庄主,我身上的秘密多着呢,你想要听吗?”   她忽然面色一变,捂着胸口弯下腰,似乎非常痛苦的模样。他身边的几人纷纷一惊,正要上前时,却见她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潋滟般看向甘泉,凄然道:“仲清哥哥……救我……”   几人一怔,甘泉亦是皱起了眉头。   赵以澜面上带着痛苦和期待,水色双眸牢牢盯着甘泉,颤声道:“仲清哥哥,救我啊……我,我被关在了这里……”   “怎么回事?”甘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状况,皱眉问。   赵以澜急遽喘息着,走上前一步,眼底充满挣扎:“她……我身体里的那个人,她抢了我的身体……仲清哥哥,救救我……”   没错,赵以澜如今扮演的,正是一个一体双魂的属性,按照设定,“赵一”的这个灵魂比较强大,而“薛情”这个稍稍弱小,若“赵一”要出来,她只能蜗居在身体深处。在海难过后,“赵一”沉睡,“薛情”掌握了身体的主导权,然而随着“赵一”的清醒,“薛情”再一次失去控制权,直到此刻。   “你是说,你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甘泉缓声问。   “是!”赵以澜飞快应道,“她,她叫赵一……这些人都是她放的……仲清哥哥,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走,我想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   赵以澜表演得太过真实,甘泉仍然将信将疑,她自己这边倒有人先信了。可想起之前赵以澜说的“拖延时间”的话,不管是信的还是不信的,都控制着自己没有说话。   甘泉不置可否地问:“情儿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身体里的那个人控制了你?”   赵以澜道:“就在……就在我今日入睡后。她抢了我的身体,想要对不起仲清哥哥……救我,救我,仲清哥哥!”   甘泉的目光犹如探针般落在赵以澜身上,可饶是他阅人无数,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他甚至还看到,郑烟因情儿妹妹的话惊讶地退后了一小步,显然郑烟事前并不知道这一出。   他忽而伸出右手,勾唇浅笑道:“情儿妹妹,你过来……你若不过来,叫我如何帮你?”   赵以澜面上一阵狂喜,似是有些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慢慢向前走去。   郑烟惊呼:“赵姑娘!”   赵以澜身子一僵,轻轻摇头,似乎有些崩溃地低喊道:“我不是赵姑娘……我是薛情!我是薛情!”   郑烟怔住,其余几人亦是目光复杂。莫羡或许是最镇静的一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以澜往前走,虽目光微动,却并没有冲动,反而抬手拉住了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萧逸鸣。项之铭则抱着郑烟,拧眉不语。   却见赵以澜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僵立在原地,口中说道:“我不会让你过去的,薛情。”   随后,她声音一弱,凄哀地说:“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找别人去不好吗?我只是想过平静的日子罢了。”   “哼,”她冷哼一声,“什么平静的日子,你别被这衣冠禽兽给骗了,他干的事儿,你还没看清楚?看看郑烟!”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痛苦地摇头。   “不相信?好,我就让当事人说给你听听!”赵以澜回头,冲郑烟挑了挑眉,“你说,你究竟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事无巨细,给我好好说说!”   被点名的郑烟微微一惊,“事无巨细”这词忽然让她想起了之前赵以澜的“拖延时间”一说,她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从甘泉带人进来后第一回 认真地望向他。   甘泉也正因赵以澜的话而望着郑烟。   郑烟眼底有时光带走的缱绻情意,有数个月囚禁后的绝望痛苦,她不像赵以澜演技出众,这会儿看着甘泉的她,心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凄然开口:“仲清,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这样对我们?”   甘泉微微一笑:“我待你们,还不够好吗?山庄外不怀好意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我将你们藏在山庄内,是在护着你们,免得你们受那尘世之苦。”   郑烟咬着下唇死死地瞪着甘泉,他这不要脸的说法听得她愤怒不已,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将他的恶行,粉饰成这样?!   郑烟低喊道:“你胡说!你将我们所有人关在地牢里,这称得上什么保护?你任由我们不见天日,日日受苦,还说是护着我们……”   甘泉叹息道:“你看,你原本待在属于你的牢房内,有吃有喝,多自在,如今出了牢房,却要面对这纷扰的一切,不觉得痛苦么?我是在帮你,正如我之前帮她们所有人一样,烟儿,你要领情。”   “闭嘴,你这禽兽!”项之铭听不下去了,怒声喝止他。   赵以澜心道,干嘛让他闭嘴啊,继续说,继续说才能拖延时间啊!   她微垂眼睫,似嘲讽般说道:“你听到了吗薛情?你若留下,最后定会跟郑烟一个下场!”   郑烟双目通红,回想起过去几个月的遭遇,她终究没忍住眼泪。   赵以澜身子一颤,声音又转柔:“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只要能日日见到仲清哥哥,是不是被关着,我并不在意!”   “你、你疯了吗?你有病我还正常着呢,这身体也有我的一半,我绝不允许你做那种蠢事!”赵以澜一脸的目瞪口呆。   随后她又放柔了声音,似是换了个人道:“可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你是个外来者!自出生起便只有我而已,你是后来才出现的,从前我受你欺凌,无法控制我自己的身体,海难之后你再没了踪影,你晓得我有多高兴吗?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我找到一生所爱的时候,你要再度出现夺走我的一切?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正因为你太蠢,我才不得不出来。”赵以澜用冷冷的声音说,“你我一体双魂,你受的苦难,我也受着,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   所有人包括甘泉在内都安静又惊异地看着赵以澜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是“赵一”,一会儿又变成“薛情”,偏偏“两人”都感情丰富,矛盾冲突剧烈,他们仿佛真的看到有两个性格不同的人在他们面前激烈地争吵,也能感受到“双方”那各不相同的情绪。   演着独角戏的赵以澜此刻很投入,她没有精力去看别人怎么想,她觉得就凭她这种演技,奥斯卡欠她一个影后!   “我不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赵以澜低声叫道,“这明明是我的身体,明明是我的啊,是你占了我的身体,你走啊,你走啊!”   “我走了,任由你犯蠢?别做梦了,我能上哪儿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以为我跟你还有可能分开吗?不可能的。”赵以澜一片平静。   “我不想这样……”她捂着脸低声啜泣,“我只想好好过我的平静日子而已,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为什么……”   几人一时安静,只听得赵以澜那低哑的啜泣声,幽怨地回荡在这个寂冷的牢房之中。   ——时间拖延得还不够。   赵以澜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挡着甘泉的视线,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看向莫羡,对他挑了挑眉。这四人里面,也就莫羡最为冷静,她只好指望莫羡帮她继续拖一拖了。   莫羡接收到赵以澜的示意,忽然上前一步道:“我有办法。”   赵以澜倏然看向他,面带希冀地说:“你、你有什么办法?”   莫羡道:“我先前刚从昆仑海另一边的西洋归来,那是处大梁人几乎从未踏足的地方,那里的风俗习惯与这儿处处不同。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个人,他自称巫者,能改魂易魄,若能求得他帮忙,或许可以让你二人分开。”   “真、真的吗?”赵以澜立刻扬起声音,满脸激动。她心里给莫羡点了个赞,果然她没看错人。   莫羡道:“我没有试过,真假不知,但我认为值得一试。”   “你、你带我去好不好?”赵以澜期待地看着莫羡。   莫羡却看向甘泉。   甘泉扯了扯嘴角,还未开口,就见赵以澜转头看向他,眼底是满满的依恋:“仲清哥哥,你帮帮我吧,我求你……”   甘泉揉了揉太阳穴,老实说眼前这事着实令他为难。这些人他自然不会放过,一个都不能跑,可情儿妹妹如此哀戚地望着他,乞求着他的相助,眼里只有他一人,又叫他心中一软。   若眼前所见都是真实的,他倒是真愿意得一个情儿妹妹这样的好禁脔。从前的几十个女人,还从未有人能理解接受他对她们的好,情儿妹妹是头一个……   甘泉伸手道:“情儿妹妹,你过来,我帮你。”   “不要!”萧逸鸣忽然出声,见甘泉望向自己,他正色道,“甘庄主,你真的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吗?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甘庄主,你何必一错再错呢?”   甘泉微微一叹,似乎有些不耐:“萧逸鸣,你还未弄清楚你的处境。如今你是我的阶下囚,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甘庄主,我是真心劝你悔改的!你想想看这些被你关了那么久的女子,你都不会觉得愧疚吗?”萧逸鸣眉头紧锁。   甘泉哂笑:“我是在帮她们,何来愧疚一说?萧逸鸣,你若识相,便自己回牢房里去,否则若要我动手,这后果可就不怎么美好了呢。”   萧逸鸣咬牙怒视着甘泉,不吭声,却也不回牢房之中,犹如一棵树扎根在那儿。   甘泉扯了扯嘴角,忽而想起那断掉的锁头,不禁看向赵以澜道:“情儿妹妹,你跟我说说,你为何能弄断这锁?”   赵以澜一脸急切地为自己辩护:“仲清哥哥,这不是我做的,是那个人!”   她又一笑:“对,就是我做的,厉不厉害?”   甘泉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惊讶她是如何弄断这锁头的。这处地牢,他一向都不要人看守,正因为这地牢十分坚固,连锁都是精心打造的,若没有内力,即便此人外家功夫再厉害,也根本无法震断。而他之前所用软骨香也是极品好药,即便她果真有内力,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至于萧逸鸣身上则是另一种药,他原本还在犹豫究竟是挑断萧逸鸣的手筋脚筋为好,还是给他下“痴缠”的好,毕竟痴缠他手头数量也不多,且它药性烈,一个不注意便可能令服药者身死,他又不是杀人狂,从前年轻气盛在霹雳南拳身上用过一次后,就不大乐意再用了。没想到还没决定好,他们就给他搞出这么多事。   对甘泉来说,眼前这五人就如同瓮中之鳖,他其实并不太在意,也因此悠悠闲闲地跟他们说了这许多话。但此刻,他有些倦怠,只想弄清楚锁是如何被弄断的,再将他们一个个关回去。   甘泉笑道:“赵一姑娘是吧?软骨香对你并未起作用?”若果真如此,只怕他也得给她下痴缠了。   赵以澜道:“起效是起了的,不过我恢复得快。另外,我忘记说了,从前我有奇遇,身上有六十年的内力。”就问你怕不怕!   甘泉哂笑:“是么。”明显不信的样子。   赵以澜笑道:“看来甘庄主并不相信呀。也是,毕竟我这事听来太过匪夷所思,若非我是当事人,便是听到旁人这么说,也是不信的。可有那大锁为证,甘庄主便是不信也得信了吧?我出手没个轻重,若甘庄主执意要阻拦我,只怕最后不怎么好看呀。”   甘泉微微一笑:“那我便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赵以澜正要开口,忽然面色一变,只见她一脸急切地说:“仲清哥哥,你莫要听她瞎说。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她虽有六十年内力,却时有时无,且她并不能妥善使用,若对上一般人尚可骗过,可若是对上个高手,她必败无疑……仲清哥哥,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千万不要放她走啊!”   她话音刚落,又做出一脸懊恼的模样:“你这蠢货,谁让你拆台的,给我滚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不能让你骗仲清哥哥,我不要离开这儿。”她激烈地说。   “薛情”这“拆台”的表现足以令萧逸鸣等人惊讶不已,即便明知她在拖延时间,她这表现依然让他们诡异地感觉似乎真有个叫“薛情”的人在她体内。否则,即便是拖延时间,她又怎会如此拆自己的台?先前那些锁都是她弄断的,所以他们相信她有内力的那些话,认为“薛情”所说只怕不假。   不过从另一角度来说,她如此故意“拆台”,说不定所言都是假的,就是为了激甘泉动手,让他轻敌,从而打败他。可这也不对,他们之所以留在这儿,就是因为打甘泉没胜算,只能等范修恢复,她没可能激甘泉动手的。   几人脑中闪过各种想法,可没人能猜到,赵以澜自曝其短的原因很简单——单纯地拖延时间而已。反正这会儿内力丸早已失效,就算有她也打不过甘泉,看甘泉的意思,他也没被她唬住,她虚张声势没用,一动手就露馅了,还不如在甘泉动手前赶紧丢个爆点出去,看,这不又拖延了几分钟?   甘泉原本都要动手了,可听到赵以澜的话,他又停下动作,看着她道:“有趣,赵一姑娘果然并非常人。”   赵以澜沉着脸道:“有个猪队友时时刻刻拆我台,我即便是圣人再世也无济于事。”嗯,被人拆台她确实应该摆脸色不高兴才对。   甘泉微微一笑:“那姑娘不如就束手就擒?真动起手来,我也怕手下没了轻重,伤到姑娘就不好了。”   赵以澜退后一步道:“做梦!我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你休想把我关回去!”   她又变了脸色,咬牙低声道:“你就放弃吧……有仲清哥哥在,你是逃不掉的。留在这儿不好吗?那个人不是说有办法让我们分开吗?到时候仲清哥哥一定会帮我们的,等我们分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干,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赵以澜骂道,“你也真是太天真了!你真以为他会帮我们?你做梦!在他眼里,你也不过就是二十几个女人之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你以为他会为你冒险做这么多事?”   “你、你胡说!”她大喊一声制止了自己,又看向甘泉道,“仲清哥哥,你不会骗我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甘泉笑着柔声道:“情儿妹妹,你说得对,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会帮你的……”   他说着,忽然身形一闪,伸手向赵以澜抓来! 第73章 徒弟   赵以澜从来都能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斤两, 因此才会宁愿选择拖延时间,也不自己上。   她即便有一甲子内力的时候也不太可能打得过甘泉这种段位的高手,如今没有内力,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眼一花, 她就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甘泉抓住赵以澜之后就发现手下的女人身上果然看不出一丁点儿内力存在的痕迹,心里倒是有了底。   赵以澜的手臂被他那铁钳般的手紧紧抓着,有些疼,她嘤咛一声,低泣道:“仲清哥哥,好疼啊, 你抓痛我了。”   甘泉哄小孩似的说道:“情儿妹妹,忍一忍, 等过了今日之事, 我便帮你和赵一分开。”   赵以澜惊喜道:“太好了, 我就知道仲清哥哥不会不管我的。”   她面色又一变:“住嘴,他根本没安好心,你别犯傻了!”   “不, 不安好心的人是你!你只想要我的身体而已, 只有仲清哥哥才是真正对我好。”   “你这疯子, 蠢成这样,跟你共有一个身体真是太倒霉了!”   赵以澜“二人”正在打着无意义的口水仗,甘泉也懒得理会,看向其余几人:“你们准备好束手就擒了吗?”   萧逸鸣和项之铭立即握拳了拳头, 可二人身上的药效还未散去,能站立已属不易,面对甘泉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而莫羡和郑烟本就是战五渣,这会儿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以澜自己跟自己吵架的同时还不忘关注范修的进展,然而很可惜的是,他那边此刻依然是一片安静,只怕还没有恢复到五成水准,她必须再想想别的办法拖延。   此刻,甘泉抓着她,他们二人离得很近,她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定能重创他……   赵以澜借着跟自己吵架的遮掩,向系统兑换了一颗内功丸,装作吵架太激烈被呛到了的模样,捂嘴想将手中的药丸塞嘴里。   斜刺里伸出只手,将她还没塞进嘴里的药丸夺了过去。   “这是什么?”甘泉挑了挑眉。   赵以澜瞪着甘泉不说话。压箱底的招,就这么被他给破了,她很不甘心啊!   甘泉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小白药丸,又放到鼻翼下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他眯起眼,又去看赵以澜,虽然后者表现得很淡定,但他莫名觉得对方此刻很紧张。   “好东西?”甘泉道。   赵以澜微笑道:“当然是好东西,不然我怎么可能往嘴里塞?甘庄主若有兴趣,可以试试看。”   说起来,内功丸这种东西,她还从没有被别人看到过,更别说让别人试验了。既然解毒丹都能用在别人身上,那么内功丸这东西,应当也能给别人用的吧?这东西可以在半个时辰内给人无端增加六十年内力,还没有任何毒副作用,若被别人知道了,太容易激发人类贪欲。就是不知道,对除了她以外的人,是不是真有用。思来想去,这东西她都不准备找别人试验,它的存在就应该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会儿她倒是不担心甘泉会吃下去,他很谨慎,这种不知来历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往嘴里塞?   “情儿妹妹,你说这东西能吃么?”甘泉笑问。   赵以澜微微一笑:“她暂时出不来了。”若“放出”薛情,不管是劝说甘泉吃下去,还是让他别吃,都不太合适,不如她做出故意压制住“薛情”的假象,以此行为来增加她故意骗甘泉的“可能”,让甘泉认为她故意装作要吃伪装成好东西的毒药来骗他吃下它。   甘泉微微一笑,没给赵以澜反应的时间就把手中的小白药丸塞进了她嘴里。系统出品的药丸都是入口即化,它刚进入赵以澜的口腔便化为乌有,赵以澜面色一变,察觉到甘泉松开了自己,她便弯腰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要将那药丸吐出来似的。   甘泉盯着赵以澜看,似乎想看看那药丸吃下去后究竟有什么效果。   赵以澜原本是打算吃了内功丸使用内力偷袭甘泉,然而此刻内功丸她是吃下去了,却不能立即使用,所有人都盯着看呢,她要是突然有了内力,不是放大喇叭告诉所有人,她吃的那药丸有猫腻吗?   “你,你这个恶毒的人!”赵以澜掐着喉咙惊恐又愤恨地瞪着甘泉。   甘泉微笑道:“你不是说这是好东西吗?我在帮你。”   赵以澜似乎很难受的模样,趴在了地上,轻声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全身心信赖你的薛情?你不是说会帮她的吗?”   甘泉淡漠道:“她一定很高兴能帮到我。”   赵以澜满脸愤恨:“你这个绝情的禽兽!枉费薛情对你一片深情,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替薛情不值!”   甘泉哂然一笑:“你理解不了薛情的情感,不要妄图用你的想法绑架她,她是心甘情愿的,即便为了我去死。更何况,那药丸是你自己拿出来的,若真害死了什么人,你是最没资格指责我的人。”   赵以澜恶狠狠地瞪着甘泉,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甘泉微笑:“这药丸,究竟是做什么的?若你说实话,我或可救你一命。”   赵以澜冷笑:“它当然不会是毒药,我还没有你这么恶毒!”   “那它是什么?”甘泉道。   赵以澜眼角余光瞥到什么,心头一喜,坐起身笑望甘泉:“它是拖延时间的良药。”   “拖延时间?”甘泉皱眉。   就在此时,一道刚劲有力的气旋直扑甘泉面门而去,他面色一变,连忙后退,凛冽目光蓦地看向来人,顿时瞳孔一缩:“范修!”   范修被他下了痴缠,怎会恢复内力?   范修一身脏污,却掩盖不了他身上那种狂傲的气质,他仰头大笑:“没想到啊,老夫竟然还有恢复功力的这一天!臭小子,你使诈关了老夫八年,可曾想到老夫还能用这一双拳头给你点教训吃?”   甘泉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痴缠明明无药可解!”   赵以澜举起手笑道:“不好意思呀,那解药是我给前辈的,那可是希波神医独门配方的解毒丹,可解百毒,惊喜吧?刺激吧?”   甘泉眼睁睁看着方才还一副要死要活模样的赵以澜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即便此刻他再想将她碎尸万段也做不到——范修正狞笑着看他。   霹雳南拳范修的功夫,八年前远在他之上,若不是使诈,他决计打不过范修。甘泉对自己的天赋和武功有着相对清醒的认识,见范修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便决定先撤退为妙,保住这条小命,才好谈别的。   范修虽然被关在地牢之中八年,可到底是老江湖,一见就知甘泉要跑,他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当下便提气上前,拳劲飞快拍出,封住甘泉的所有逃跑路线。   赵以澜连忙和萧逸鸣等人一道退后,免得被高手打架给波及到。   范修和甘泉的这一架他们帮不上忙,只能紧张地盯着看,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是否能逃出生天。   郑烟转头见赵以澜的表情也很专注,忍不住问道:“赵姑娘,你身体里,真没有一个叫薛情的姑娘吗?”   赵以澜回头看她,理所当然道:“当然没有啊!”   郑烟似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解:“可是……那个薛情姑娘好像是真的啊……”   有郑烟这种感觉的人并不止她一个,萧逸鸣也说道:“我差点就以为那是真的。”   莫羡扯了扯嘴角:“我明知是假的,看的时候依然差点被骗过。”   项之铭比了个大拇指道:“赵姑娘好生厉害!”   赵以澜干笑:你们这些人,怎么不干脆夸我戏精算了!   赵以澜一声叹息,无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为了咱们的小命,我不得不拼尽全力。好在甘泉没有看穿我们的意图,被我们拖着走,总算让我们等到了范前辈的恢复。”   其余人都觉得自叹弗如,他们四个人拖延下来的时间,加起来连她的一半都没到,能拖延这么久,都是她一人的功劳。   几人能如此悠闲地聊天,是因为另一边范修几乎是压着甘泉打。甘泉使的是剑法,偏偏这儿是地牢,他的剑法又属于大开大合那种,一时半会儿施展不开。而范修的拳法机动性高多了,再加上内力辅助,每一道拳头都虎虎生风,充满杀机,甘泉根本不敢硬接,躲闪过程中狼狈不堪。   偏偏在他险象环生的时候,还有人在一旁叫好。   只见赵以澜啪啪啪鼓着掌,高声道:“范前辈干得漂亮!上啊,痛打落水狗!”   甘泉脸一黑,她说谁是落水狗?   就这么一分神,范修的铁拳狠狠揍在他腹部,痛得他弯下腰如同煮熟的虾子。   于是赵以澜又兴奋了:“厉害啊范前辈!好!”   范修也是憋了八年,根本不愿意给甘泉一个痛快,每一道拳风都收了劲,足以打痛甘泉,却不会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甘泉起先还能抵挡一二,但被揍过几拳之后便彻底沦陷,成为了范修的沙包,哪还有原先那风流倜傥的模样,身上脸上伤痕累累,跟范修此刻的模样也差不离了。   郑烟似乎有些不忍心,别开了视线,赵以澜却看得相当带感,这个变态,她早就想看他被揍成猪头了。感谢范前辈,完成了她的心愿!   甘泉被打,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们原本是蠢蠢欲动想上前帮忙的,可范修的实力远高于他们,几道拳风一扫,几人便狼狈倒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等范修气喘吁吁却神清气爽地停下时,甘泉早已被揍得人事不省,但至少还留着一条命。   范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给甘泉留一条命,也不是什么好心。他捡起地上的长剑,狰狞一笑,手法干净地挑断了甘泉的手筋脚筋,使得甘泉从昏迷之中痛醒。   作为一庄之主,甘泉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痛苦和屈辱,他脸上又脏又肿,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范修,喉咙里挤出冰冷的呓语:“你等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范修可不怕甘泉的报复,一个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的废人,有什么本事报复他?他还就要让甘泉活着,让他尝尝当一个废人是什么感觉,至少也得关他八年。   他狞笑着一脚踩在甘泉的手上,只听骨头咔嚓一声断了,甘泉也痛得再次昏迷过去。   萧逸鸣面露不忍之色,他到底是名门正派之人,见不得这种血腥残忍的做法,没来得及阻止令他心生愧疚,紧抿双唇扬声道:“前辈,已经足够了。”   五人默默站在一旁,心思各异,谁也没有吭声。   修理过甘泉之后,范修揉揉自己的拳头,转头向五人看来。   刚打完人,范修身上还带着戾气,被他这样的高手注意到,五人都脊背一凉,绷紧了神经。   范修大踏步走过来,在赵以澜跟前停下,拍拍她脑袋,大笑:“小女娃不错啊,竟真叫你拖延了这么久。”   随着他这爽朗笑声的响起,紧张的氛围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赵以澜被他的大力拍得缩了缩脖子,苦着脸说:“前辈,麻烦您小点力,我快被您拍死了。”   范修忙讪讪收回手,盯着赵以澜摇摇头道:“小女娃,你这功夫不行啊,怎么样,要不要跟着老夫学这拳法?你学了之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赵以澜道:“多谢前辈抬爱,我没习武天分,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天分算什么?”范修嗤之以鼻,“老夫自小也被人说没天分,可自个儿摸索了三十年,不也创出了这套精妙的拳法?小女娃,你放心,跟着老夫练个十年,保准你学会!”   十年……她十个月也没有好吗?   赵以澜一脸坚定:“多谢前辈,晚辈不学。”   范修沉下脸:“老夫要收徒,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来,你这小女娃,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赵以澜道:“那您去收那些争着抢着要来的人好了,别找我。”   范修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小女娃?气死老夫了!”   赵以澜一脸倔强,死不吭声。她自己默默地学武功是一回事,要认个师傅跟着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还是算了吧,她就适合独来独往。   “你真不肯跟老夫学拳法?”范修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赵以澜摇摇头,又怕自己太坚决了惹怒范修,转头指着萧逸鸣等人推荐道:“前辈,你看他们也都很不错的,不如你从他们之中挑个徒弟?”   范修呸了一声:“老夫又不是什么货色都收!”   萧逸鸣等人:“……”   赵以澜也有点尴尬,强买强卖她见过,强迫人当徒弟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虽然她也觉得有一技防身很好,可她向来不是那种太吃得了苦的人,没见她好好的心经在手平日里都练得断断续续的么?因此,她若真当人徒弟,要么因太懒散了被逐出师门,要么把师父气死。   “那就没办法了。”赵以澜讪笑。   范修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想要不计较资质收个徒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领情,真是气煞他了。他也是有头有脸的高手,总不能死皮赖脸非要收人当徒弟,见对方态度坚决,只好遗憾地放弃。   在甘泉被打败之后,又有范修在旁,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抓着昏死过去的甘泉当人质,赵以澜让露华山庄的人去通知桃花镇上的崆峒门人。甘泉做出囚禁无辜女子的丑事,此事可并非什么小事,需要武林盟主来主持。可以肯定的是,露华山庄从此之后将会一蹶不振,再也无法跻身四庄之一。   善后的事轮不到赵以澜插手,她见系统显示任务完成,这次得到了9个好感度,便觉得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萧逸鸣毕竟是武林盟主的儿子,自然要留下处理大局,项之铭和郑烟也暂且留下,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看去路。赵以澜和莫羡毕竟都是海难归来的,两人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便从露华山庄抠了点路费和马车,等第二日一早就准备出发。   告别的时候,萧逸鸣有些不舍,赵以澜私下里又跟他确认了一次,希望他将自己还活着的这件事保密。萧逸鸣认真答应下来,目送已换上男装的赵以澜和莫羡上了马车驾车远去。   赵以澜会驾马车,莫羡不会,便由得她驾马车前行。之前是被人囚禁了都没时间伤春悲秋,如今事情一了,某些事便不能无视了。   莫羡此次出海带上了很多货物,再加上一条船和整船船员,都被暴风雨吞没。他出来之前言之凿凿,本以为能开拓商路,可谁知差点把自己都搭上。这对他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不用说,等他回去之后,即便他有心再去西洋,他爹这几年也不会让他再成行了。   赵以澜马车驾得并不快,莫羡忽然说:“赵姑娘,今后若再有机会,你可愿意再陪我出海一次?”   赵以澜心知莫羡并没有放弃西洋这条商路,在经历了那些危险之后他竟然还没有放弃,不禁让她心生敬意。这个时代,也是有莫羡这样敢于创新的先驱的。创新的尝试并不总是能成功,有些人选择放弃,有些人磕破脑袋也要继续往前。   心底深处似乎也涌上一种豪情,赵以澜扬声道:“有何不可?”   莫羡眼里光芒闪动,还有人支持他,这让他稍感欣慰,毫无疑问,等他回到家中,获得的将只有责备和劝诫,他明白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再去西洋,但他不会放弃,迟早有一天,他会再度踏上那块土地!   “西洋?那里也有高手吗?那算上老夫一个!”   二人头顶忽然传来个声音,吓得赵以澜急忙勒紧缰绳停下马车,转头望去。   马车顶上,范修不知何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那儿,刚才那话就是他说的。从地牢出来之后,他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短打,露出那张精神奕奕的老脸,乍看之下就像个普通武夫,毫无高手风范。   “前辈?您什么时候上来的?”赵以澜惊讶道。   范修嗤笑道:“老夫早说你武功不行,你还不肯跟着老夫学,看看,连老夫什么时候上来的你都不知道,没用!”   赵以澜:“……前辈,不知您跟着我们做什么啊?”她不跟他计较!   ——人家功夫高,她敢计较么?   范修道:“哦,随便走走。你们要去哪儿啊?”   “回许都。”赵以澜道。   “巧啊!”范修一拍大腿,“老夫正好也要去许都!老夫有预感,老夫未来的徒弟定在许都!”   赵以澜干笑,他不会还没有放弃收她为徒的打算吧?反正她打死不会拜他为师的。   “那……前辈可要跟我们同行?”赵以澜问。明知他就是缠上他们了,她还得好好哄哄他,谁叫人家武功高强呢?有这么一位高手随行,一路上安全多了。   范修一脸矜持:“若你这小女娃非要邀请老夫同行,老夫也不是不能给你这面子。”   “……请前辈一定要跟我们同行啊!”赵以澜恳切地说。   莫羡递了个眼神给赵以澜,表示明白她的无奈。   范修高兴了,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请求了,老夫也不是铁石心肠,便与你们同行吧!”   他从马车顶翻下来,却也不乐意坐进车厢里头,只在赵以澜身边坐了,抬抬下巴:“走吧。”   “好的前辈,请坐稳。”赵以澜皮笑肉不笑。   马车缓缓前行,还没来得及加速,前方突然窜出一行人来,将去路拦住。   只见为首之人跳出来叫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刚说完,却发现驾车的那清秀少年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皱眉疑惑。   赵以澜怜悯地看着这位勇士,好心劝道:“这位大哥,你们还是走开吧,我怕你们受伤……”   但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并不会听赵以澜的好心提醒,拿了武器便围了过来。   范修呸了一声,跳下马车随便打了几拳,这些人便一个个哀声倒地,乱糟糟地躺了一地。   赵以澜等范修上了车,这才驾车向前,经过那领头者时,她送了对方一个怜悯的眼神: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 第74章 大美人   有范修在, 路上什么幺蛾子还没飞起来就被一巴掌拍飞了,赵以澜和莫羡二人因此对范修特别客气,一路上好吃好喝当祖宗地供着。露华山庄位于河东省南部,接下来他们只要一路往西, 便能回到许都, 驾马车的话,大概要十日左右。   范修在地牢里待了八年,于物质上的要求已经很低,倒是莫羡和赵以澜,一个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个是来自现代的小公举, 都不是太能吃苦的人,也没有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反正从露华山庄拿出来的银子不用白不用, 到了客栈必要三间上房, 一人一间,吃的喝的也都精细。在这一点上,赵以澜跟莫羡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感, 倒是让从前风餐露宿惯了的范修很是看不上。   几人并不是那么急着回许都, 因此赶路速度比较慢, 基本是在舒适的情况下保证每日的里程数。这一日下午,三人在一座小镇停下,因接连赶路颇觉疲惫,赵以澜和莫羡决定在这儿逛逛街放松, 范修虽然看他们这懒散的模样很不顺眼,但也无所谓,因此三人便在一间客栈入住,将马车停好。范修对逛街没兴趣,决定留在客栈房间里睡大觉,赵以澜便和莫羡二人一道出了门。   他们的马车不过才行出两日距离,这儿的风土人情跟许都不同,看看倒很有意思。赵以澜一双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街边的摊位,摊位上卖的东西,街上走过的人……都是她的欣赏目标。   一道香风从二人身边飘过,赵以澜蓦地回头,便见一白衣女子刚从他们身边经过,只见背影便觉身材窈窕,倾国倾城。她有些可惜没看到正脸,正觉遗憾,那白衣女子忽然回过头来,冲她一笑。这女子看上去二十来岁,在这个时代她的孩子都怕是能打酱油了,可这女子却梳着少女发髻,一张小脸精致美丽,眉毛细细长长,朱唇小巧诱人,微勾了唇,那双皎若星辰的双眸似有勾人细芒,令人心跳猛地一停。   赵以澜再看时,那女子已回了头,只留个婀娜多姿的背影,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莫羡奇怪道:“赵姑娘,你在看什么?”   赵以澜还在回味那女子勾魂夺魄般的浅笑,怔楞许久后说道:“一个大美人。”   莫羡一愣,顺着赵以澜的目光看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转回视线见赵以澜那似乎有些愣神的模样,不禁心中微惊,她该不会对女子感兴趣吧?   赵以澜没能体会到莫羡欲言又止中的惊涛骇浪,率先转身继续闲逛,能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见到那般养眼的大美女,也算是武侠世界独有的福利了吧,那白衣女子看上去并非普通人。   赵以澜觉得此事跟自己无关,便收回视线,二人继续闲逛了会儿,便回了客栈。晚饭就在客栈大堂吃了,范修一言不发跟赵以澜和莫羡二人吃完,又回去倒头就睡。   小镇的晚上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且赵以澜也觉得疲惫,吃完饭便回了自己房间。出于安全考虑,范修的房间在中间,赵以澜和莫羡在他两边,如此夜里若有个万一,范修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赵以澜忽听得隔壁有人大喊一声,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响,有什么人出去了。那声音是范修的,他说的是“哪来的宵小”。赵以澜连忙打开房门,却只见到范修的一片衣角,他似乎追着什么人去了。   另一边莫羡也听到动静打开门,与赵以澜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赵以澜道:“可能是有小偷吧,范前辈追去了。”   莫羡皱了皱眉:“你东西丢了吗?”   赵以澜摸了摸身上,摇头:“没丢。”   从露华山庄带出来的银两,她可不敢放在客栈房间里,都是随身携带。   莫羡道:“那就是还没来得及偷。有范前辈在,应当没事。”   赵以澜跟莫羡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笑容,便放心地转身回房。范修这一身功夫,虽不能说独步武林,可也是江湖金字塔顶层的那些人了,她可不担心他会出事。   赵以澜回到房间,准备坐等范修回来再休息,可坐着坐着,她忽然觉得困意上涌,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困倦得睁不开,片刻之后便啪的一声趴在了桌上。   临后院的窗户轻巧开启,一道人影钻入屋内,快步上前抱起赵以澜,又从窗口离开。   赵以澜醒来后发现自己四肢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无法动弹。即便还未睁开双眼,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绑架了。回想起昏迷前的事,她忽然明白过来,范修会追小偷跑了,是被人引开的,如此才能对她下迷魂香之类的东西将她绑来。   绑架者是她的熟人么?指向性如此明确,究竟是她的哪个仇人……   赵以澜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身处一间灰扑扑的屋子,此刻她正斜躺在角落,而除了她之外,屋子里还有五六个被绑着的人。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被绑来的人都是些少年,十来岁,此刻他们之中有人尚昏迷着,有人已清醒,却只惊恐地看着四周,不敢发声。   看到这一幕,赵以澜忽觉松了口气。看这架势,是她自作多情了,绑架者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为了方便行走,她这一路来扮作十来岁的少年,莫非是这个身份的错?   再看这些少年,各个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赵以澜嘴角一抽,她这是遇到什么了啊,有种不妙的预感……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几个白衣女子。醒着的少年立即骚动起来,惊恐祈求的声音不绝于耳。   赵以澜觉得自己不能太突出,也跟着意思意思叫了两嗓子。目前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打算动用系统金手指,而且现在被绑着要动用也有点麻烦。   “闭嘴。”白衣女子之中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八岁的冷艳美少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   她语气中的杀气似乎令空气都为之一冷,原本还惊恐祈求的少年们立即噤声,瞪大双眼看着这个美丽却令人害怕的女子。   冷艳美少女扫视了一圈,对身后人道:“差不多了,都带上车。”   身着浅黄色衣裙的女子应是,几人一道上前,一个接一个提起地上躺着的少年们抓出去。有了之前冷艳美少女的喝止,这会儿即便再害怕,这些少年们也没敢再呼喊。   赵以澜混在少年之中被拖出了屋子,外头有两辆马车和几匹马,少年们正被赶上马车。   走到马车边时,赵以澜小声讨好地问抓着自己的黄衣女子:“美丽的小姐姐,这是要将我们带去哪儿啊?我有点害怕……”   那黄衣女子嗤笑一声:“带你享福去的,怕什么?之后你便知道好了。”   她说完,也不给赵以澜再次询问的机会,将她提溜上了马车。   赵以澜跟马车内的少年们大眼瞪小眼,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大一会儿,便听外头的人齐声道:“尊主。”   赵以澜最后一个上马车,因此也离车门最近,她挪了挪屁股,透过马车门间缝隙向外看去。   粼粼月光下,一人缓步而来,飘飘欲仙,明明是一身白衣,却仿佛与夜色本就是一体,腰肢款款间勾魂夺魄。一束月光倾泻而下,她的面庞仿佛陇上一层轻纱,嘴角勾着的那若有似无的弧度看得人心头一痒。   赵以澜微微瞪大双眼,虽说气质很不同,但这人,不就是先前她在集市上看到的大美人吗?   冷艳美少女迎上前,满面恭敬:“尊主,货都摆上车了,是否即刻启程?”   大美人眉尾一挑,端的是风情万种:“小莲儿,早跟你说别板着一张脸,浪费了你的美貌,你总也不听。”   被称作小莲儿的美少女低头,恭敬道:“是,尊主。”   大美人摇头轻叹,面上是满满的宠溺无奈,她这小徒儿,每一次都应得好,可哪一回改了?   “我先看看货。”大美人也不再多言,迈步往前。   赵以澜吓得连忙退后,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   这些人看上去可不简单。那些黄衣女子各个身上带着剑,冷艳美少女腰上缠着柄软鞭,那大美人身上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她可不敢小瞧了,作为她们的头儿,她的武功只会更高。   如今还没有生命危险,她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吧。   马车门打开,有严厉的女声道:“都抬起头来!”   马车里的少年们也没经历过太多事,闻言身子一抖,一个个紧张地抬起脑袋,赵以澜也不敢例外,但视线是下垂的,不敢跟人对上。   一道凉凉的视线从她面上扫过,忽听得一声“咦”,赵以澜只觉得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往前,被一只柔软的手抓住。她抬头,那大美人正挑眉看着她——不,是看着她的喉咙。   赵以澜穿男装是仗着自己岁数小,脸上稍微抹一抹少年感就很重,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而有了范修之后,即便被认出来她也不怕,因此喉结之类的东西,她当然没有花心思去弄,本来这个年纪的少年,喉结也并不突出。   大美人扫看了一眼,忽而伸手毫不避讳地往下一摸,没有摸到某样东西,她抬手将赵以澜的发髻打散,一头黑亮青丝垂顺落下。   赵以澜脸都绿了,虽然对方跟她一样是女的,可被摸那种地方她还是想打人。然而对方速度太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头发都被弄散了。   大美人盯着赵以澜细细打量,她身后的冷艳美少女见到这一幕面色一变,连忙请罪:“请尊主责罚!”   大美人笑看了冷艳美少女一眼:“小莲儿,也不是你一人看走眼,难不成要连我也一起责罚?”   冷艳美少女慌忙道:“不敢!”   大美人又勾唇浅笑,收回视线落在赵以澜脸上,在她那戒备的目光下柔声开口:“小姑娘,你为何要扮成男孩?”   赵以澜心思电转,这时候用傻白甜人设肯定是不行的,她白天见过这大美人,她又对她笑过,说不定之后跟踪过她,知道她是个怎样的性格,她若不甚真诚地扮演一个傻白甜,只怕会惹恼对方。   赵以澜打定主意便道:“自然是为了行走方便。”她眼里有戒备,但看上去并不太惧怕。   大美人又笑:“你家里是什么身份?你那保镖的功夫可真不错。”   赵以澜道:“我只是跟他搭伴同行的,我家里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份,若论身份,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少爷是商行少东家,你们若要银子,绑他才好。”   大美人咯咯笑起来:“我可不要银子,我要的只是人罢了。小姑娘,我本还以为绑了个俊俏的少年郎回来,可一眨眼的功夫,少年郎变小丫头了,你说,你该如何补偿我?”   赵以澜提议道:“……放了我,我再去给你找一个俊俏少年郎?”   大美人似乎被赵以澜逗乐了,掩唇轻笑:“小姑娘,你叫什么?”   赵以澜道:“若我说了,便能放我离开?”   大美人弯了眉眼道:“不能。”   赵以澜早有预料,况且人家拒绝,她就敢不说吗?   “我叫赵一。”她假装自己没问那个问题,面色淡然地回。   大美人纤长的手抚上赵以澜长发,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小鸟依人的依?”   赵以澜道:“不是,是一二三四的一。”   大美人扑哧一声笑了:“哪个人给你取的名字,真不走心。”   真不好意思啊我自己取的。   赵以澜默不作声地看着开心笑得依然妩媚动人的女子,后者素手轻抹眼尾,望着赵以澜道:“小一一,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赵以澜惊讶地看着她。   大美人身后的冷艳美少女蓦地眼神微变,面露吃惊。   “您……是何人?”赵以澜谨慎地问。   大美人斜睨着她:“怎么,觉得我不配当你师父?”   她虽笑着,眼底却带着危险的气息。即便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她身上却有着不折不扣的骄邪之气。   赵以澜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知道,我未来的师父是怎样厉害的人物……”   这话便是表示愿意拜师了,她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哪有说不的权力?同样是被人强收为徒弟,看起来脾气不好的范修反而容易拒绝啊。   大美人似乎高兴了些,松开赵以澜负手而立,傲然道:“你可听说过南麓山飞燕阁?”   南麓山,飞燕阁。   这个赵以澜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呢?当年她在茶馆听说书的说过这江湖之中正邪两方的各个门派,后来收留奚迟之后,有时候聊起也会说个几句。这南麓山飞燕阁,乃是一宫一楼二阁之中的二阁之一,另一阁就是舒断念他爹原先领导的血翼阁。飞燕阁门中之人多为女子,且多为年轻美艳的女子,阁主柳真真,更是个一见倾城再见倾国的大美人。传说此阁女子行事放浪不羁,向来不在乎世俗眼光,被名门正派的老顽固卫道士们不知骂过多少遍了,但私底下,不少江湖中人还蛮愿意跟飞燕阁中人来一段艳遇的——人美活好还不用负责,哪个人不愿意?嘴上说不要,身体却争抢着要上好吗?而飞燕阁被人口诛笔伐的还有一点是,阁主柳真真喜爱美貌少年,隔一段时间便要到江湖上搜罗一番,抓几个美少年回去当禁脔。不过柳真真也识时务,名门正派家的美少年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随便乱动的,免得被正派人士群起而攻之。   赵以澜记得,柳真真有一个爱徒,叫岑莲,跟着柳真真学了十年,不过她的行事作风如何,江湖上还只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结合她听到看到的,她面前这个大美人,只怕就是飞燕阁阁主柳真真,而那冷艳美少女,毫无疑问便是岑莲了。面前这大美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但柳真真执掌飞燕阁至少也有十五年了,她绝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年轻。   ——她这是中奖了啊!   赵以澜道:“听过的。”   柳真真见赵以澜平静淡然,眉头一挑:“你不怕?”   赵以澜一脸诚恳:“我又不是俊俏少年郎,我怕什么?”   柳真真便又咯咯笑起来,看着赵以澜的目光变得诡异的慈爱:“我家小莲儿太过正经无趣,说她是名门正派都没人不信,可愁死我了,我早就想要收个像你这般有趣的徒儿,将我飞燕阁发扬光大。”   赵以澜偷偷看了眼面沉如水的岑莲,她觉得柳真真一定是想借刀杀人弄死她吧!好端端在岑莲面前说指望着她这个连门还没入的将飞燕阁发扬光大,不是在当面给岑莲没脸么?作为柳真真唯一的徒弟,岑莲毫无疑问该是飞燕阁唯一的下人阁主,扯上她算怎么回事?   “尊主,我觉得岑师姐惊才绝艳,她才是能将飞燕阁发扬光大之人。”赵以澜顺杆往上爬,直接叫了人师姐。   柳真真眸光微闪,揉揉赵以澜的脑袋,笑望她:“怕了?”   赵以澜知道她在问什么,老实点头:“我资质不好也不可能像岑师姐那般继承尊主衣钵,打打杂还差不多。”所以别再说那种引战的话了啊!   柳真真掩唇笑得眉眼弯弯:“我真是很久没见着你这般小小年纪便心思如此活络的小丫头了,这徒弟收得值。可会骑马?”   赵以澜点头道:“会一点。”   柳真真便让阁中人取了匹马过来:“那这给你骑。小莲儿,过来见过你的小师妹,等回了南麓山,再大办一场。”   岑莲走过来,冷着脸说:“小师妹。”   赵以澜连忙笑道:“岑师姐,辛苦了。”   岑莲抿了抿唇,走到柳真真身边低声道:“尊主,如此收徒是否太贸然了些?她不似常人,或许是别家派来的奸细。”   她这话都没有避着赵以澜,仿佛就像是说给赵以澜听的一样。   赵以澜假装没听到,扭头看归到自己名下的马,小声跟马儿套近乎。她觉得这事儿的进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明明一开始是被绑架,结果莫名其妙就被人收为了徒弟……仔细想想,许都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等着她回去做,柳真真对她也没有恶意,但想要逃的话,估计还是有些风险的,不如跟去飞燕阁看看,长长见识……   柳真真笑道:“小莲儿,你这小脑袋瓜子总想那些事可怎么行?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你小师妹是不是别家奸细?”   岑莲忙道:“徒儿不敢!”   柳真真看着岑莲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忍不住轻轻一叹,目光随即落在她刚收为徒弟的小丫头身上,收了这小徒弟,若能让小莲儿跟着变变性子便好了。   至于说她是不是别家奸细……若果真是,便只好让她尝尝自己的诸般手段了。   柳真真看着赵以澜,笑得慈爱温和。   赵以澜自觉跟马儿搞好了关系,便翻身而上坐到了马背上。不知莫羡和范修在得知她不见之后会怎么做?想必也做不了什么吧。她都昏迷那么久了,他们还没找来,那就是找不到了。找不到她估计他们就回许都去了,不然还能怎样?   柳真真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其余人骑着马跟在一旁。   赵以澜操控着马默默跟着,见岑莲并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便也松了口气。   这里本是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驶出一段路之后,进入官道,不久,天放亮,一行人以不快的速度行驶在官道上,向南方行去。   官道上车队并不太多,许久才会有迎面而来的大型车队,官道不大,但也足够三四辆马车并排行驶,因此互相交错间并没有影响。   临近中午,前方又出现一队车队,前后都是骑马的年轻人,唯有中央一驾精致的马车。   两车队渐渐逼近,双方都警觉起来,都是练家子,两边心里都有数,自然而然生出提防。   两车队不约而同放慢速度,交错而过的瞬间,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两边马车小窗上的帘子。   柳真真恰在此时看了出去,便见对面马车之中坐着个侧颜英挺的少年,模样比她抓来的人都要周正。她眼睛跟着他走了片刻,风停,帘子落下,那俊秀少年重回帘后。   与此同时,原本骑马跟在柳真真马车后一步的赵以澜在无意间看到马车里的人之后吓得赶紧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了马鬓毛之中——马车里的那个人,竟然是魏霖!好好的许都不待,他出来晃干什么!   心惊肉跳之中,两边车队缓缓驶过,双方都无异样,赵以澜正要松口气,便听马车内柳真真扬声道:“停车。”   赵以澜忍不住要抓狂了,想干啥啊! 第75章 四月十九   两方交错而过本就是紧张的时刻, 柳真真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魏霖那边立即就炸了,他的下属们纷纷围住马车,面向这边戒备起来。   柳真真走出马车, 脚尖轻点车辕, 飘然若仙般落到地面。她缓步而前,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嘴角溢出:“真是个俊俏的小后生呐,这么多年来,我手上如你这般的统共不过三两个而已。”   赵以澜腹诽:那毕竟是皇家血统,每一代皇帝都用美人改善后代基因的,皇室出来的能不好看吗?   当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犹如行走的荷尔蒙般的柳真真身上时, 赵以澜偷偷摸摸走到岑莲身边,凑过去刚要说话, 后者便猛然退后两步, 双眼鹰隼般盯着她, 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赵以澜觉得很委屈,她从一个被绑架者到被柳真真收为徒弟,一点儿主动权都没有, 岑莲何必把她当洪水猛兽看?她完全是躺枪好不好……   “岑师姐, 您去劝劝尊主吧。”赵以澜假装没看到岑莲那嫌弃的小眼神儿, 低声道,“我曾经见过马车里的人一面,他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岑莲作为飞燕阁的接班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 对自家门派具有相当高的认可度,此刻听赵以澜居然“诋毁”“轻视”飞燕阁,她一声冷笑:“飞燕阁什么人惹不起?”   赵以澜道:“朝廷的人啊!”   岑莲目光一凝,倏然看向那辆马车。柳真真出言挑逗,然而马车内之人却像是未曾听到一般,没打算出来的样子。   “他是何人?”岑莲皱眉问道。   赵以澜凑过去小声道:“皇太孙!”   岑莲双眼微瞪,这个身份,别说飞燕阁了,便是整个江湖门派联合起来都招惹不起。自古以来便是民不与官斗,朝廷的力量太过强大,并非一门一派可以撼动。   岑莲却有些疑惑道:“若他真是皇太孙,好好的不在许都待着,为何要来这里?”   赵以澜差点想翻白眼:“您问我,我问谁去啊?我就是提醒一声,免得尊主招惹到大麻烦,还请岑师姐快去阻拦尊主。”   这时候,说了几句调戏的话见里头的人还是没反应,柳真真目光一凝,竟准备直接动手抢人。她足见点地,身子轻盈如飞鸽,姿态优雅又迅捷地朝马车袭去。   马车前跃起三人,于半空中丢出三条绳索,交缠着拦在一道,生生将柳真真逼了回去。   柳真真越过此三人看向后头的马车,笑得风情万种:“小弟弟,你家家丁可真是有些本事。便是出来与我见上一面,也不愿意么?”   驾着马车的少年横眉冷声道:“大胆狂徒,若不立即退下,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赵以澜探出去一眼,又立即缩回脑袋。那少年她还记得,当日她作为百晓生时被魏霖半路截胡,当时便有这位少年在场。魏霖手里有她的画像,还是画得特别像的那种,想来这少年也认得她的模样,她还是躲得严实点为好。   柳真真也不上前,皎然立于原地娇声笑道:“你们是不成的,若是你家小公子对我不客气,我倒是愿意一试……”   她这话说得暧昧,赵以澜听得一抖,她这便宜师父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驾车少年被激怒,扬声道:“放肆,竟敢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他正义愤填膺,却听身后有动静,忙附耳过去,隔着车门听着里头人的指示。   与此同时,岑莲也来到柳真真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柳真真眯起眼,勾了勾唇,示意岑莲退后。她原本在之前的交手之后便明白对方的身份只怕不简单,因此不再动手,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如今听岑莲一说,她肯定了心中猜测,自然决定打退堂鼓。正派人士家的小少年她都要仔细掂量要不要招惹,更何况眼前这尊皇家来的大神了。她今天要是敢动他,明日她飞燕阁就将成为整个大梁的过街老鼠,将永无栖身之地。   虽然听说这位皇太孙的地位并不稳固,然而皇家内斗归内斗,她这一外人若敢挑衅皇家尊严,必将得到雷霆般的报复。   马车那边,得了魏霖示意的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来,眼底虽带着厌恶,脸上却面无表情,走到柳真真面前拱手道:“不知阁下可是飞燕阁阁主柳真真?”   柳真真挑眉:“正是……”她往马车那儿一抛媚眼,“原来小公子早知道我啊,可真是三生有幸。”   少年没忍住还是冷了脸,从怀里掏出张纸递过去:“我家主子说,请阁主留意此人,若有消息,必有重谢。”   柳真真眼睛一斜,略有些好奇地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嘴角的笑容愈发甜美,不动声色地往赵以澜所在处看了眼。   赵以澜在看到那少年拿出那张纸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等察觉到柳真真的视线,她的心脏跳动得简直要飞奔起来。   这、这是要搞事啊!那是她的画像吧?魏霖难不成想拿着画像全大梁找她,让她成为一个“通缉犯”?难道明德公主没有去找魏霖告诉他她已经死了的事?好气啊!   她是看过魏霖手中她的画像的,难得的写实,见过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画像是她!怎么办,柳真真会不会直接指着她说,啊看,你要找的人不就在那儿?   在赵以澜紧张得心脏都要停跳的时候,柳真真状若仔细地打量着那画像,半晌道:“啊,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赵以澜心中一紧。   与此同时,马车门忽然打开,魏霖走出来,他目光浅淡,沉声问道:“她……在哪儿?”   柳真真折起那画像,毫不掩饰地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魏霖,半晌微微一笑:“不知小公子找她何事呀?”   少年冷哼一声:“此事与你何干。”   魏霖道:“罗锐。”   少年抿了抿唇,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魏霖却沉默下来,视线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当柳真真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她从我这里偷走了一样东西。”   柳真真挑眉:“哦?值得小公子如此大费周章地寻找的,只怕是样珍贵的物件啊。”   魏霖没有接她的话茬,只问道:“阁主何时何地见过她?”他面容平静,然而心中是紧张的,若柳真真所说的时间在那一天之后……   柳真真垂眸浅笑:“呀,我也记不太清了,就这几年吧。”   赵以澜听到柳真真的话长舒了口气,看来,柳真真并不打算把她交出去。   却听魏霖问道:“四月十九之后,你可曾见过她?”   四月十九。   赵以澜回想着这个日期,忽然意识到,魏霖恐怕已经从明德公主那儿得到了她的死讯。四月十八是顾许和崔颖大婚的日子,当日夜里她就接到新任务去救大黄,随后被舒断念逮住,第二日晚在天阳地宫死遁。因此,在某些人看来,四月十九是她的忌日。   魏霖既然能说出这个日子,可见他已从明德公主那儿得到消息了。现在来看,他并不太相信的样子?   赵以澜继续悄悄躲在暗处,紧张地等待着柳真真的回答。   柳真真做出思考的模样,半晌笑道:“似乎未曾见过。”   魏霖薄唇轻抿,点头道:“那便不打扰了,有消息可去许都大皇子府。”   柳真真点头,却只当不知他身份,笑道:“小公子,你就不想听听我与这位姑娘过去几年来往的事?知己知彼嘛。”她转头看了看,抬起纤纤素手指向路边一处,“不如我们去那边小坐?”   魏霖还没什么反应,赵以澜就炸了,她这位便宜师父,还真的想急死她啊!大家打个招呼,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之下和平分开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搞这么多幺蛾子?魏霖你赶紧拒绝啊!   只见魏霖只犹豫了一下便道:“也好。”   ——好个鬼啊!   岑莲早看到赵以澜那慌张的模样,因没有看到柳真真手中画像,她也不知她师父和魏霖正在谈论的人是谁,只是见此心生疑惑,低声道:“你为何如此慌张?”   赵以澜扭头看着自己这位便宜师姐,叹了口气小声道:“岑师姐,我可是能认出他的,您随便想想,就知道我跟他有仇了吧?万一被他看到,要死人的……”   岑莲眉目一动,赵以澜忙又道:“师姐你想干嘛?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可昨日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我是真无意跟您争这飞燕阁的归属权。若您真不爱看到我,稍后我努力一把让尊主把我逐出师门好了,这样您就可以满意了吧?”   岑莲冷笑:“你明知尊主不会逐你出师门。”   赵以澜凛然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让尊主收徒不容易,让她把个没什么资质的徒弟赶走还不容易吗?”   岑莲一脸警惕:“你想做什么?”   赵以澜无辜道:“岑师姐,我就是表个态,想让您相信我,我还没有打算做什么呢……”   岑莲冷哼一声:“你最好别有什么歪心思。”   “好哒,我肯定安安分分的。”赵以澜笑眯眯保证道。   赵以澜看向另一边,在柳真真的吩咐之下,飞燕阁门人竟然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套桌椅,抬到了路边,而魏霖带来的人,则将杂草从甚的草地推平,露出一整块平整地面。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个两个的,不搞事就不开心是吗! 第76章 谈话   赵以澜在飞燕阁众人忙碌的时候便躲在一旁, 假装自己正在抚慰马匹,时不时偷偷往那边瞥两眼。   岑莲看赵以澜那“偷懒”的模样不太待见,斜了她一眼便走到柳真真身后不远,等待着柳真真的指示。   柳真真和魏霖相对而坐, 二人仿佛是参加茶会般轻松自在。   众人都离得有些距离, 魏霖身边只留下了那个叫罗锐的少年,而柳真真这边也只有一个岑莲而已。   柳真真笑道:“小公子,你丢的东西,看来是相当珍贵,不然你也不会花费如此多的心思——特意来追这位姑娘。”   魏霖没有接话。   柳真真也不在意,依然笑靥如花:“以你的身份来说, 只怕凡物都称不上珍贵,不值得你亲自追寻……莫非, 你丢的……是你的魂, 被这位姑娘勾走了?”她点了点手中的画像, 眼里带着光,笑容恶劣。   魏霖却不答,只看着柳真真道:“阁主, 你在何处遇到过她, 当时又是怎样的情形?”   柳真真笑道:“小公子, 何必如此猴急呢?那些事,慢慢说也罢,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魏霖耐心告罄,冷下脸道:“我问你, 她,叫什么?”   柳真真掩唇轻笑:“小公子,你这是在怀疑我是在诓你?好吧,若你真如此想,我也没法子证明,毕竟她当时所用名字,谁知是真是假,只怕也与你所知不同吧?”   魏霖沉默,他想到跟赵以澜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知道眼前的女子说得对,单从名字上,根本无法断定她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她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悦,他或许还是太过冲动了。他忽然想起赵以澜曾经对他说过,他如此大张旗鼓寻找她,是将他的弱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并不怕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然而如此一来,他会为她带去麻烦,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因听到赵以澜的消息而发热的脑中渐渐恢复冷静,魏霖强迫自己将那一丝渴求深埋心底,起身道:“既然阁主不愿意说,那便也罢了。”   柳真真没想到魏霖说走便走,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小公子,你就这么没耐心,那可达不到目的呢……”   魏霖背对着柳真真,忽而冷笑:“只怕我再与你说下去,也不过是徒劳。”   柳真真笑得意味不明:“那可不一定。”   她转头对岑莲道:“小莲儿,把小一一叫过来。”   岑莲虽不情愿,却不能违背自己师父的话,转身走了回去。   赵以澜待得远远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墙脚,不过看到魏霖那起身的动作,她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快走。   谁知,下一秒就见岑莲向自己走来,她心头一跳,再看那边,只觉得柳真真似乎正看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   混蛋啊,果然一个个人都见不得她好啊!   岑莲走到赵以澜跟前,冷着脸说:“师父叫你过去。”   赵以澜一脸惊讶:“我跟那位皇太孙是有仇的啊,你确定师父叫我过去?”   岑莲不耐烦地说:“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以澜道:“我总不能看着是死路还往前奔吧?我又不傻。”   岑莲面上闪过一丝杀气:“你若不去,别怪我来硬的。”   赵以澜立刻怂了:“……好吧,我去。但是请给我一点点时间。”   岑莲不知赵以澜想做什么,皱眉见她跑到将马车后头,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那儿出来,赫然换了身衣裳,连脸和身形都有了变化。   岑莲立即跑到马车后探头看去,后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又皱眉看向赵以澜,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赵以澜笑道:“岑师姐,是我啊。我的易容术,有没有很厉害?”   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柳真真非要把她推到魏霖面前,而她又不乐意,万不得已,只能动用千面了。她思来想去,过去用过的那些身份里面,只有王小草跟她的身形最像,勉强可以用易容术解释过去,便拿来一用吧。反正惦记王小草的估计就何枫晚一人,变成王小草不会有麻烦。   岑莲一脸吃惊地看着赵以澜:“你果真是赵一?”   “如假包换。”赵以澜笑嘻嘻地说,“我这一手易容术可是出神入化,是我家传绝学,怎样,很厉害吧?”   岑莲忽然冷哼一声:“若果真如此厉害,你又怎会被皇太孙记恨?”   她的意思是,既然厉害到能变化成别的模样,先前得罪皇太孙之前就该变张脸,如今也就不会被人惦记着。   “那时候没经验嘛……”赵以澜讪讪道。   看来是骗过岑莲了,好险……她这千面最大的破绽就是使用之后,连衣服都会发生改变,因此她还挺怕岑莲提的,还好她什么都没说。   岑莲似乎还对赵以澜的所谓易容术惊疑不定,赵以澜忙道:“岑师姐,咱们快过去吧,不然尊主该等急了。”   另一边,柳真真让岑莲去叫人之后,又赶在魏霖走之前神秘地笑道:“小公子,其实,你那位姑娘的事,我的小徒儿知道得更清楚些,相信你会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转头看向岑莲,见两人磨磨蹭蹭不过来,嘴角却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我的小一一啊,此情此景,你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当她看到迎面而来的岑莲,以及她身后跟着的脸生女子时,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勾起唇,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岑莲道:“尊主,师妹来了。”   柳真真就像是赵以澜的样貌一直如此似的,笑着对赵以澜道:“小一一,你快些过来,这位小公子想知道这位姑娘的事呢。”   她说着,将画像摊开,放在赵以澜面前。   一同看到画像的岑莲微微一怔,先前她一直不知道,皇太孙口中的欠他东西的人,竟然就是她这位新收的小师妹。   赵以澜看着柳真真,柳真真也看着她,二人的目光经过一轮交缠,最终赵以澜垂下视线,盯着那那画像看了好一会儿,皱眉道:“尊主,徒儿并未见过此人,无法说出她的任何事。”   柳真真看着赵以澜,视线颇具有威慑力,半晌她柔柔笑开:“看我这记性,原来小一一你并不清楚呀,那知道她的人是谁?小莲儿你么?”   岑莲正色道:“回尊主,我从前并未见过她。”如今是见过了,可却不能说。既然尊主都不开口说的话,她自然一句话都不能乱说。   “是吗?难道是我认错了?那可真是可惜。”柳真真笑道,又转头看向魏霖,面上似乎带着歉意,“小公子,可真不好意思,这人啊,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事,原来我并未见过这位姑娘呢。”   “你!”罗锐沉不住气,眉头紧锁怒瞪着柳真真。他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在意这位姑娘,找了很久,从他来到他主子身边之前便开始了,因此他不能容忍有人竟在此事上耍弄他们。   魏霖抬手:“罗锐,住口。我们走。”   罗锐忙高声应是,不甘不愿地转头跟上魏霖。   魏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罗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忙跑回去硬声硬气地说:“阁主,请将此画像归还。”   柳真真低头笑看了一眼,便将画像往罗锐身上一丢,笑得意味深长:“连这画像对小公子来说也像个宝贝么……”   魏霖并不吭声,他已经有些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本想着这人好歹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一门之主,总该见多识广,或许真见过以澜也不一定。江湖那么大,他只能用人海战术,一点点寻找关于她的线索。   然而这终究太过冒险。今后,他不会放弃寻找以澜,他坚信她还活着。然而,他会采用更隐秘的方法。   魏霖还未走上马车,便有人走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面色一变,站定转头看向柳真真,冷声道:“阁主可知,拐卖人口在我大梁可是重罪?”   柳真真失笑道:“我是江湖人,哪懂什么律法啊?”   魏霖道:“凡是我大梁子民,就该遵守大梁律法。阁主,若你能放了他们,我便当此事没有发生,”他抬手指向另一辆马车,“否则——”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属下们纷纷拔出武器,一双双眼睛冷冷瞪着这边。   飞燕阁门人也当即做出反应,拔剑出鞘。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第77章 男宠   柳真真面上带笑, 语气却有些危险:“小公子,有些事与你又有何干呢?你一个皇家之人,何必管江湖人的恩恩怨怨?”   魏霖冷声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便也该明白, 天下是皇家的天下, 断然容不得你这种卑劣的行径。若你是与江湖中人打斗也便罢了,可你伤害的,是我大梁的普通百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唯有庇佑在官府之下才能生存,若我连他们都保不下, 怎么对得起我身上流淌的皇家之血?”   魏霖的话掷地有声,此刻虽情势危急, 赵以澜却听得莫名地热血沸腾。身为皇家人, 就是应该有这样的担当才对。魏霖, 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对百姓很好的皇帝!   赵以澜这边正在感慨,柳真真却有些怒了。   岑莲敏锐地发觉到自己师父的情绪,忽然扬声道:“此乃我飞燕阁之事, 岂容你置喙?”   她提气而起, 轻灵地甩动着腰上解下的软鞭, 向魏霖急攻而去。   魏霖稍稍后退一步,他的护卫们便上前排了个阵,配合有素地将岑莲的攻击挡下。   赵以澜在这个江湖上也厮混了不少时日,本身武功一直不行, 可她的眼力在见识过各种高手和普通武林人士之后有了很大的提升,如今一看便明白,岑莲的武功其实很不错,那些护卫单单拿出来,在她手下过不了三招,然而如今他们排兵布阵,将所有人的力量聚合在一起,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了,每个人的能力似乎被发挥到了原来的十倍,二十倍……   赵以澜知道这些人是魏霖近一年来才训练出来的,去年年底他用的还是赤霞山庄雇佣来的人,如今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手下,能有这样的成果,她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她紧张地看着前方,见魏霖的手下将岑莲死死压制住,岑莲几次突围都无果,面上已是一片按捺不住的焦躁,她就心里暗爽。小样儿,刚才不还是对她趾高气扬挺得意的模样吗?这会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是谁哦!   柳真真自然也盯着看自己爱徒的表现,不一会儿她明白,再过不久,她的小莲儿便会败下阵来。对方的阵法十分精妙,有点像是军队之中那种中规中矩的阵法,却又加入了些许变化,生出万般不同。如今让岑莲纠缠良久,不过是因为组成这阵法的人太弱,再过两年,这阵法将会产生相当巨大的威力,只怕连江湖之中的高手也得败下阵来。   柳真真回头看了眼那辆装着小少年的马车,忽而一笑,扬声道:“小莲儿,回来。”   岑莲耳朵一动,在避开了一个守卫的攻击之后,她骤然后退,回到了柳真真身边。   魏霖手下的这个阵法,目前还是以守为主,因此见对方退却,他们又退回到先前的位置,看起来仿佛松散,但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聚在一道,发挥巨大的威力。   柳真真笑道:“咱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何必动手呢?小公子,你要我那马车中的人,那就好好说嘛,我也不是不会给你。”   魏霖冷眼看她,似乎没有搭理她的意图。   柳真真摇头轻叹:“小公子真是不解风情,你这样,将来可是要吓到小姑娘的。”   见魏霖还是不乐意搭理她,柳真真终于决定放弃,她对岑莲挥了挥手,岑莲便抿唇带着人走过去,将整辆马车都领到魏霖那边。   柳真真笑道:“小公子,咱们后会有期了。”她说着,抛了个媚眼过去。   魏霖嫌恶地别开眼。   柳真真也不在意,转头坐上自己的马车,吩咐飞燕阁中人上路。   赵以澜上了自己的马,回头望去,魏霖正让人替马车上的人松绑。马车里的那些小少年要么昏迷要么昏睡,一时间也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获救。   不知是否注意到有人正盯着他看,魏霖忽然抬眼看了过来。   赵以澜心中一惊,却仗着距离远,魏霖看不清她,仍然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希望他一切安好,希望他能顺利坐上皇位。   一路沉默。   被迫交出这几日的战果,飞燕阁中人自然会觉得情绪低落,再加上大家也看不出柳真真的情绪,这会儿更是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给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一众人静默无声地前进,忽听得马车内传来柳真真的声音:“停车,小一一,过来。”   被点名的赵以澜心中一惊,先前她刻意落后一些,避开众人的视线将千面取下放回了系统背包里,如今她还是自己的模样,战战兢兢地来到马车边走上去。有人将赵以澜的马牵走,马车继续前进。   赵以澜坐在车门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鹌鹑,随时可能被吓死。   柳真真低笑:“小一一,看你,怎么这么害怕?为师又不会吃了你。”   赵以澜低着头:“尊主说得对,徒儿并不害怕……”   柳真真道:“那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赵以澜没有办法,只能快速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柳真真。   柳真真笑道:“小一一,你跟那皇太孙,有怎样的纠葛?为师十分好奇,你便说出来让为师听听如何?”   赵以澜一脸为难:“这个……”   柳真真道:“我是你的师父,有什么不能说给我听的?我见你方才拆师父的台倒很顺畅,怎么这会儿却扭扭捏捏起来?”   赵以澜知道柳真真说的是她之前否认认识她自己的事,当时她除了那样做,还有别的选择吗?既然魏霖已经认为她死了,她就没有必要再给他无畏的希望。   赵以澜道:“请师父恕罪,徒儿先前并非刻意如此!只是,那皇太孙跟徒儿纠葛大了,徒儿一时间害怕,不得不出此下策。”   “哦?”柳真真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你便说说,你跟那皇太孙有如何的纠葛?我原先还以为,你欠了他情债呢!”   赵以澜只当没听到柳真真那暗示性十足的话,一本正经地说:“回师父,正如那皇太孙所说,我确实从他那儿偷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本书,叫做《天命》,是第五卷 。我本来见这书藏得很好,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结果偷回来一看,才知道不过是一本破书而已,所以我就顺手丢河里去了……我哪儿想得到那本书那么贵重,还让他追了我那么久啊!”她说着哭丧着脸,一副倒霉透顶的模样。   “《天命》……”柳真真眯眼思索,她忽然想起,近两年来,似乎确实有人在打探《天命》这系列书的下落,原因为何却是不知了。   赵以澜唉声叹气道:“我知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可书都在水里化了,我能怎么样?我也很绝望啊!如今他找我,我便是有心还他也拿不出那本书来,自然只好东躲西藏,能躲一日是一日了。”   她说着便有些狗腿地看着柳真真:“我还要感谢尊主,若不是尊主收我为徒,我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毕竟是皇太孙,将来这天下都是他的,抓我一个小喽啰真是轻而易举啊!”   柳真真面上看不出情绪,也不知有没有把赵以澜的马屁听进耳朵里去。   赵以澜又问:“尊主,不知《天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皇太孙为何会紧追不放?”   柳真真眼角带笑,斜睨着赵以澜:“为师又怎么会知道?”   赵以澜讪笑:“尊主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飞燕阁阁主,旁人不晓得的事,尊主定也知晓一二……”   柳真真道:“别给我戴高帽,我不吃这一套。”   赵以澜连忙摆手:“不是戴高帽,尊主,徒儿是真的这么想的。”   柳真真眉头一挑:“不是戴高帽……那便是你打算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赵以澜忙肃然道:“尊主误会徒儿了,徒儿只是好奇罢了,这是人之常情吧?可既然这东西不能问,那徒儿不问了!”   柳真真笑道:“你便是继续问,为师也没有办法回答你。我还真不知这《天命》一书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既然是皇太孙在找的东西,只怕跟龙脉有关吧……”   “龙脉?”赵以澜瞪大双眼,一脸惊讶。但作为了解不少内情的人,她觉得龙脉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魏霖并没有在寻找《天命》,寻找天命的人,是舒断念,他一个江湖人,找什么龙脉啊?还不如找点武林秘籍传说中的武器好呢!   柳真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无所谓了,反正这天下,究竟是谁当家都一样,我们江湖人的江湖,依然属于我们自己,没人能动摇。”   赵以澜一脸赞同地点点头,然而从现代而来的她却可以轻易用事实反驳柳真真:将来党妈当家了,你们这些江湖人士,都要倒大霉的!   赵以澜的话也算是给了柳真真一个完美的解释,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相信,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赵以澜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   在让赵以澜走之前,柳真真又想起件事,问道:“小一一,你方才那易容术可谓是出神入化,可有师承?”   赵以澜忙打起精神道:“是家传秘法。配合我赵家人的骨血,再加上一些药物,和外部的手段,我家的易容术比一般的更为高明。又因这易容术依托于我赵家血脉,旁人便是学到了手段,也做不到我们的一半。”她故意这么说,就是以防万一,若柳真真在打她易容术的注意,一看这样苛刻的条件,外人别想学会,自然就只能打退堂鼓了。   柳真真忽然笑道:“那你被我们抓来之时,为何没有使用你的家传易容术?”   赵以澜干笑:“尊主您也知道的,我的同行人之中有一人武功高强,有他同路护着,我便不用怕危险,自然也就降低了警惕,并没有使用易容术。”所以就被你们当小鲜肉逮住了啊!   柳真真勾了勾唇,让马车停下,示意赵以澜下车。   赵以澜如逢大赦,车还没停稳便跳下马车,拿回自己的马,翻身而上,纷乱的心跳这才渐渐稳下来。   或许是被魏霖弄得失去了兴致,柳真真在放过那些小男孩之后,并没有继续寻找新的目标,而是直接往东走,准备回位于岭南省东部的南麓山飞燕阁总部去了。这一路行程有些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休息时柳真真会让岑莲跟着赵以澜,如此一来,赵以澜自然找不到开溜的机会,弄得她心急如焚。   就这么纠结了数日,一行人终于到达南麓山范围内。天色已晚,众人在山脚不远的一个小县城休息,而赵以澜也找到了逃离的机会。   因离南麓山近了,岑莲准备连夜赶去飞燕阁,安排好一切,迎接柳真真的到来。赵以澜便落了单,她静静等待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翻身而起,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这里是一间客栈,赵以澜悄然摸出房门之后,便走下楼梯,往后厨而去。前面大门关了,但后厨那边的小门,应当还开着。   她一路走一路观察倾听,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然而就在她摸到后门时,她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她点开系统面板一看,果然看到了新任务的到来。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0;好感度:9)   任务目标:关明初(飞燕阁阁主柳真真的男宠,距离:东方8820米。)   目标愿望:成为柳真真的唯一。   系统商城   赵以澜久久凝视着这个任务,转头往回走。   这个任务,跟之前在春风苑里的祝晓曼如出一辙,可如今没有一个何枫晚下蛊帮忙,而柳真真的功夫那么高,她有什么办法帮这位男宠?如今柳真真可是刚从外头猎艳归来的啊,她怎么可能让关明初成为她的唯一?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赵以澜头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藏进了被窝之中,她觉得一被子闷死她算了,也就不用考虑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了!要让关明初成为柳真真的唯一……恐怕只有把柳真真弄废弄残,让她就算想要别的男人都不行吧?   ……啊,这个办法。   原本只是发泄似的随便想想,可这想法一旦成形,赵以澜便觉得,这个想法也不是太过惊世骇俗。关明初必定无法用普通的办法成为柳真真的唯一,争宠什么的,让柳真真真爱上关明初什么的,都是扯淡。只有让柳真真没有能力朝三暮四,才能让关明初成为她的唯一。   不过,这个办法,也就比束手无策稍微好一点点罢了,她要怎么做到啊!   第二日一早,赵以澜顶着熊猫眼起床,见到柳真真时,后者笑问:“小一一,昨夜你没睡好么?梦魇了?”   赵以澜有气无力地说:“尊主,徒儿没事。”   柳真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赵以澜看了眼柳真真,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毛。说起来,昨夜她悄悄下楼一事,柳真真发觉了么?要是她真发觉了……只能说还好系统及时发布了任务,不然那就得是一场恶战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中午时分便到了南麓山的山腰,而早到一步的岑莲确实做好了迎接柳真真归来的完美准备,飞燕阁所有人,大部分是女的,还有部分男人,都等在外头,恭迎柳真真回来。   飞燕阁的总部是一座建造在山腰一大块平地上的庄园,园子很大,门口迎接的人,相对于园子的占地来说显得相当渺小。   赵以澜的目标是关明初,因此她不动声色地往都是男人的那块多看了几眼。这些男人……或许说应当叫男孩吧,岁数都不大,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他们各个长得眉清目秀,总共大概有十来个人。赵以澜经过他们时,根据系统的提示,找到了关明初是哪一个——他站在中央,岁数看起来最大,一双凤眸自从柳真真出现便一直盯着她看,眼底的情意是骗不了人的。   赵以澜的目光有一瞬间跟关明初对上,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飞燕阁有一处很大的议事堂,在回到住处换了身衣裳之后,柳真真便来到议事堂,慵懒地半躺在宽大的椅子上,美目扫视着下方众人。   赵以澜和岑莲分别站在她的下首,柳真真道:“此番出门,我新收了个弟子。小一一,出来让大家见见。”   赵以澜走出一步,面向众人道:“我叫赵一,今后便跟大家一样,同是飞燕阁门人了,希望今后能跟大家一起,在尊主和岑师姐的带领下,将飞燕阁发扬光大。”   岑莲个性比较冷,在飞燕阁里的人缘其实算不上好。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飞燕阁人胆敢跟岑莲对着干,不过就是跟岑莲亲不起来而已。他们没有想到,阁主出了一趟门,竟然就收了个徒弟,还是看上去挺好相处的那种,一时间倒也并不十分排斥赵以澜的到来。   柳真真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她那纤长圆润的指头点着下巴,半晌目光落在关明初身上,笑道:“明初,从今日起,你便跟着小一一吧。”   话音落下,赵以澜和关明初的面色都变了变。   赵以澜觉得,柳真真可能真是觉得一个徒弟不好玩,才会再收了她这个徒弟来好好折腾着玩的吧?好好的,把她自己的男宠给她是几个意思?她才几岁啊,要什么男宠?!   关明初的反应可比赵以澜大多了,之见他啪嗒一声重重跪下,那声响令听到的人都不自觉地膝盖一疼。   关明初沉着脸看向柳真真,凄然道:“尊主,不知明初做错了什么,求尊主示下,明初一定改!”   柳真真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看也不看关明初,不怎么在意地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厌倦了你。”   关明初面色一白,身子不稳地晃了晃。   他咬牙道:“求尊主再给明初一次机会!明初一定会让尊主不再厌烦了自己……”   柳真真没什么意思地垂了垂眸,见她那个新收的小徒弟似乎有话要说,嗤笑一声便拦住了她的话头:“小一一,你刚来南麓山,便打算忤逆师父了?”   赵以澜本来还想拒绝关明初这么个大活人的,现在一听柳真真的话,怎么还敢多嘴,连忙道:“徒儿不敢!”   “尊主!”关明初眼看着自己的未来即将被确定,不甘心地叫道。   柳真真却不看他,只皱了皱眉头对赵以澜道:“小一一,管好你的人,别吵着为师了。”   “……是,尊主!”赵以澜连忙应声,随后转过头对关明初道,“起来吧,别再继续惹尊主烦心了。”   关明初目光痴痴地看着上首的女子,心底被绝望覆满,他低了头,慢慢爬起身,忽然一头朝旁边的柱子上撞去。刹那间,鲜红的血液从他额头溢出,流了一地。   议事堂内一阵骚动,赵以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真人上演触柱而死……等等,他可不能死啊!   上首,柳真真似乎丝毫没有为之动容,见状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吩咐道:“把他丢出去。” 第78章 盟友们   脑袋血流成那样的关明初若是被丢了出去, 毫无疑问就是个死字。   赵以澜连忙道:“尊主,既然这人尊主已经送给了徒儿,可否将他交由徒儿处置?”   柳真真漫不经心地看着赵以澜:“怎么,你看上他了?”   赵以澜低声道:“也不是……他毕竟曾经服侍过尊主多年,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这么不管不顾将他丢出去,也有辱尊主的声誉。”   柳真真咯咯笑起来:“我倒不知我飞燕阁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赵以澜正色道:“正所谓盗亦有道,我们飞燕阁虽为江湖正派所不齿,可身为江湖人,总要讲一个义字,关明初好歹陪伴了尊主多年, 若尊主不管他死活,由得他自生自灭, 是会寒了人心的啊。求尊主看在他服侍多年的份上, 给他一条活路。”   柳真真听着赵以澜的话, 颇有些乐不可支,她笑看向另一边的岑莲道:“小莲儿,听到没, 小一一如此能言善辩, 你可得学个一二。”   岑莲不冷不热地瞅了赵以澜一眼, 恭敬道:“是,尊主。”   柳真真笑道:“平日里记得多跟你小师妹处处,多学学她是如何说话的,我还指着将来你能有小一一一半的水准, 逗得我高兴呢!”   岑莲的脑袋越发低,沉声道:“徒儿明白了。”   赵以澜简直要哭,她这便宜师傅还真爱引战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给岑莲面子,岑莲不可能恨她师父,最终被迁怒的还是她啊!   柳真真侧头瞥了赵以澜一眼,见她哭丧着脸,颇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总算松口道:“行吧,他就交给你了。若花,你为小一一安排住处,她有什么要求,务必做好。”   一个沉稳的女弟子闻言出列,恭声道:“是,尊主。”   在若花的指挥下,几个女弟子帮着将早已经昏迷过去的关明初抬出议事堂,赵以澜跟在一旁,时不时看看关明初的状况,有点担心他就这么一睡不起了。   若花似乎察觉了赵以澜的坐立不安,沉声道:“小师姐请放心,他不会死的。”   在飞燕阁,之前只有岑莲才是柳真真的徒弟,因此其余女弟子不论岁数大小,入门前后,都称呼岑莲为师姐。如今多了赵以澜这个柳真真亲收的徒弟,岑莲进阶为大师姐,而赵以澜则变成了小师姐。   被人叫做师姐让赵以澜有些受宠若惊,她如今的岁数不过十四而已,而若花看上去已经二十出头了……   “那就好。”赵以澜假装淡定地点点头,“若他死了,我也不好跟尊主交代。”   若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若花带着赵以澜来到一处清静的院落,刚将关明初安顿好,便有大夫前来,替关明初处理伤口。他的伤并不算太重,就是失血有些多,等醒来之后看看情况,估计没有什么大碍。   赵以澜这才长舒了口气,要是关明初有个什么万一,她的任务就惨了啊。   若花留下了两个女弟子,一个叫青溪,一个叫青云,说是照顾赵以澜的起居,赵以澜其实并不想要有人留下“监视”自己,但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拒绝,便只能将二人留下。   当日晚些时候,关明初清醒过来,当时赵以澜正撑着下巴发呆,想着该怎么以自己这没有武功的身体将柳真真废掉。   关明初醒了过来,却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赵以澜无聊地四下看才发现关明初已经醒了,只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魂魄也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她搬了张凳子在关明初身边坐下,青溪和青云已经被她赶了出去,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关明初二人。她首先要弄清楚关明初的具体想法,若他想法跟她的不一样,她少不得要给他洗洗脑,让他跟她想得一模一样。   赵以澜的动作并没有让关明初的眼神有任何变化,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好像这样便能跟他所爱慕的女子在一起。   “回魂了。”赵以澜举手在关明初的眼睛前面晃了晃,发现他并没有反应,她便往他脸上招呼,拍了他两下。   关明初终于转动着眼珠子看向赵以澜,只是神情依然呆滞,就像是个丢了心爱东西之后崩溃的小孩。   平心而论,关明初有着一副好相貌,他的五官不是硬朗的那种英俊,而是柔和的美,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神祇,如今面上的苍白和额头的伤,都给他添了一分柔弱的美,令人生出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赵以澜心中微叹,她不知道关明初是来自怎样的家庭,像他这样的样貌,倘若生在富贵之家,又去好好读两年书的话,出出风头,便能成为闺阁女子向往的青年才俊。便是出生在农家,他这般样貌,也会让农家小姑娘们心头小鹿乱撞,即便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愿意嫁给他。   可惜他偏偏被柳真真掳了过来,成为一个男宠,生活在柳真真禁锢他们的牢笼之中,每日里只能祈求着她的临幸,这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人,喜怒哀乐兴衰荣辱都系于她一时的情绪……   赵以澜道:“你想要成为柳真真的唯一吗?”   原本不论赵以澜说些什么,关明初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可偏偏她说的,是他目前最深切的愿望,他蓦地瞪大双眼,那只纤长素白的手紧紧抓住了赵以澜,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赵以澜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如同恶魔低语般蛊惑道:“为了成为她的唯一,你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关明初挣扎着,从自己那颤抖的双唇里吐出绝望的几个字:“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即便这意味这伤害她?”赵以澜挑了挑眉。   关明初一愣,瞪着双眸的面上闪过挣扎之色。他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柳真真的那时候,他才十四,那个如同妖精般的女子,进来的一瞬间就用她那充满魅力的一颦一笑轻易夺走了他的呼吸。那一眼,对他来说便是一辈子。被绑到这地方,他起初是恐惧的,然而她的存在,让他忘记了恐惧,将她作为目标,一日日努力让自己变成更好更温柔的人,只为了夺得她的目光,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做到了,他成为了她最喜欢的男宠之一,她时常召见他,他对此兴奋又失落,因为他并不是她的唯一。她有那么多男宠,即便是她最喜欢的男宠,也没有办法独占她。他明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放任那种可以吞噬一切的独占欲渐渐生长,成为他心中一块挖不去的毒瘤。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所以他从来不敢表露分毫。   可他内心的渴望纵使骗得过他人,也是无法欺骗自己的,他每日里都想着他能成为她的唯一,让她的如花笑颜只为他一人绽放,想得心尖儿都疼了。可是他知道那不可能,他永远只会是她的男宠之一。而今日,她不要他了,他就这么被她像丢一件垃圾一样丢给了别人。他绝望了,心碎了,选择一死了之,他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而如今,他这个“新主子”,却问他,是不是愿意在伤害她的前提下,成为她的唯一。他是那么仰慕她,又怎么舍得她受伤?可是,若不能成为她的唯一,与她长相厮守,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我不知道……”关明初低声道,在说出这样话的同时,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是罪无可赦了。他明明应该拒绝的,他明明应该向尊主举报她的险恶用心,可他做不到。   他不止一次想过,他成为尊主的唯一,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他们忠诚地属于彼此。   “你做不到啊。”赵以澜一脸失望地说,“我见你连死都不怕,还以为你既然有必死的勇气,便能做到任何事呢。像你这般胆小,瞻前顾后,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为柳真真的唯一,不,你今后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关明初的脸色随着赵以澜的话而变得惨白,他急遽喘息着,额头的伤在隐隐作痛,仿佛在谴责他的懦弱。是啊,他连死都敢,却不敢迈出那一步……   赵以澜笑眯眯地看着关明初,低声道:“关明初,你将柳真真当宝,可她把你当什么呢?不过是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么?而这一切,都拜柳真真所赐,并且她毫无愧疚之心。因为,你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你生也好,死也好,于她来说,比蝼蚁还不如,她根本不在意你,一点儿也不。你全心全意对她,难道就能忍受她并没有回馈给你同样的爱,只是视你为玩物吗?”   “不……不!”赵以澜的话每一句都戳中关明初那脆弱的心,他的面色如同纸一般苍白,终于抱着脑袋痛苦地哽咽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如此……”   赵以澜看着他,等着他呓语结束,期间并没有再说什么。关明初这症状,大概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爱上囚禁自己虐待自己的人,是一种受害者的自我保护机制,可惜她不是心理医生,这个时代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对他的心理问题进行治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他的愿望,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以任何方式。而如此,便要对不起柳真真了,可柳真真对那么多未成年男孩下手,也活该她有此一劫。   所有对未成年人下手的成年人都是人渣。   关明初终于渐渐恢复平静,他抬头看着赵以澜,眼神有些茫然,然而细细看去,眼底却又藏着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真的,可以成为她的唯一吗?”   赵以澜笑道:“当然可以。若她武功尽失,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不就能任由你揉圆搓扁?”   关明初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你跟着柳真真的时日那么久,应当比我还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若她好好的,她怎么可能任你摆布?你要成为她的唯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毁掉她拥有其他人的能力!”   说着这样的话,赵以澜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引诱人堕入深渊的恶魔,还是顶顶坏的那种。   关明初的胸口因恐惧和震惊而剧烈起伏着,他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似乎连呼吸都已不能。   许久,久到他几乎要窒息,他才从那种可以淹没人的恐惧之中走出来,怔怔地看着赵以澜,确认道:“你说的,是认真的?”   赵以澜道:“你当我很闲,还跟你开这种一旦被柳真真知道就会被杀的玩笑?”   关明初沉默下来,双眼紧盯着自己那搅在一起的双手,他的手指因紧张而苍白,能清晰地看到下头青色的血管。他听到自己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赵以澜道:“我并不只是在帮你,我也是在帮我自己。”她耸耸肩道,“我在外逍遥得很,可是柳真真却抓了我,非要让我当她徒弟,我能怎么办?飞燕阁这种地方,我是半天也不愿意多待的,有你当盟友,我相信我能逃离这里。怎样,你准备干吗?这件事可没有后悔药,一旦你做了决定,就不许中途退出。”   关明初长久地沉默着,最后他颓然一笑:“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有武功,如今也没了尊主的宠爱,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赵以澜笑道:“那巧了,我正好是个变废为宝的个中高手。”   关明初抬头怔怔地看着赵以澜:“我……我能做什么?”   赵以澜道:“你不懂武功是不假,可你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总会知道一些八卦的吧?目前我也只有个模糊的想法,具体要如何做,得等我得到足够的信息之后才能决定,而这一环,你的作用不可或缺。因此,不想当废物的话,就给我好好想想,关于柳真真的事,有哪些是可能被利用上的。我需要一些参考。”   其实她也考虑过该如何对付柳真真,虽说柳真真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对她很是宠爱的模样,但她很清楚,柳真真对她可谓是相当戒备,即便她用上了内功丸,估计也近不了身,给不出致命的一击。她得再想想别的办法,毒药之类的,即便她能找到致命毒药,也还是近不了身的老问题。   赵以澜在思考,关明初也在沉默,此刻多了目标,他觉得自己瞬间充满了生机。虽然那个目标无论怎么看都那么荒诞可怕,然而一想到她将属于他自己,他竟有一种扭曲的喜悦和兴奋之情。   半晌,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犹豫地对赵以澜道:“有个事,我是无意间得知的,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赵以澜差点要翻白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废话少说,赶紧的。”   关明初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发觉自己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岁数不大的小女孩,然而如今他心中的隐秘愿望唯有她能帮自己实现,这让他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见对方因自己的恍神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忙说:“五年前,我曾经见过岑莲的爹娘,当时他们就被关在尊主自己屋子下的秘密地牢之中。尊主将岑莲父母都抓来,是为了逼问某样宝物的存在,只是她的爹娘宁死不从,被关在地牢数年,五年前找到机会双双自尽而亡。岑莲因资质好,加之年纪小不记事而被尊主看中,由此成为她的亲传弟子。”   赵以澜双眼一亮,这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啊!她正烦恼接下来该怎么靠她这半个废人和关明初这整个废人完成那不可能的任务,如今多了个身世悲惨的岑莲,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她能将岑莲争取过来,这事就大有可为啊!   “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岑莲的爹娘是被柳真真害死的?”赵以澜问道。以岑莲单方面跟她那水火不容的关系,她不认为她直接去告诉岑莲“嗨你好你的爹娘是被你的师父害死的你知道吗”,岑莲会相信。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才能真正说动岑莲。   关明初皱着眉,想了想才说:“我也不太确定……或许尊主屋子下方的秘密地牢之中还留着什么。”   赵以澜也皱起眉头。这个,就真的难办了,不用想就知道,柳真真的房间,不太可能任由他们闯进去乱来,可那地牢,却是她能说服岑莲的唯一可能机会,她必须想办法下去一探,甚至带着岑莲亲眼去看看,或许真能找到些什么。   “行了,这件事非常好,你帮了我大忙,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养伤,等我再想想办法,若有用得着你的,再叫你。”赵以澜决定暂且先将那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放一放,多出去走走,没那么紧张压力没那么大之后,或许能让她想到一个好办法也说不定呢?   关明初心怦怦直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距离成为尊主的唯一,又近了一小步?   赵以澜让关明初躺下休息,而她自己则走出了房间,问在外头候着的青溪和青云:“岑师姐住哪儿?尊主说让我跟她好好交流交流感情,我总不能辜负尊主的一番殷切期望。”   青溪道:“回小师姐,大师姐就住在隔壁的不妖居。”   赵以澜点点头,看来若花将一切都执行得很完美,在议事堂的时候柳真真说要岑莲和她多接触接触,若花便将她和岑莲安排成了隔壁邻居。可惜,她和岑莲是相看两厌啊……若不是她居心不良,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岑莲。   “那正好,我也应当去拜会一下岑师姐,免得她以为我故意怠慢她。”赵以澜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为什么,岑师姐似乎很不待见我,我便是有意亲近岑师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被若花留下的青溪和青云二人都是相对沉稳的女弟子,闻言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青云出声道:“小师姐无需多想,大师姐向来如此,除了对尊主,待其他所有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赵以澜像是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她有没有……那个男宠什么的?”   青溪道:“没有的……尊主曾经想要送一个男宠给大师姐,却被她拒绝了。大师姐似乎向来对男色毫无兴趣。”   赵以澜瞪大眼:“所以她好女色啊?”   青云一愣,连忙摆手道:“小师姐误会了,大师姐无论对男色女色似乎都并无兴趣的样子,她每日里得空便练功夫,对旁事都不关心。”   赵以澜夸张地拍着胸脯道:“你早说嘛,害得我吓一跳。”   青云有些委屈,我都不知道小师姐你竟然会那样误会,要如何早说啊!   赵以澜笑道:“这会儿岑师姐说不定正在练功,咱们去看看她,免得她太辛苦了,累着了不好。”   青溪和青云又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一般这种情形之下,不该是不去打扰人家练功的吗?   可既然若花师姐让她们跟着小师姐,又让她们照顾好她,这会儿她们自然只能在前领路,带着小师姐去打扰大师姐了。   赵以澜一行三人没多久便来到岑莲所居住的不妖居之外,青溪和青云不敢进去,赵以澜也不强求,正好她也打算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跟岑莲稍微透露一二,也得避开这二人。   她刚踏入院子内,便觉得眼前一道疾风扫过,凌厉的软鞭裹挟着风声冲她面门而来,气势汹汹如同暴风雨之下的大海,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 第79章 两个阁主   岑莲的招式, 赵以澜根本反应不过来,如今没有兑换内力的她就是个战五渣,从身体反应速度上来看跟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但此刻她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楚, 岑莲不过就是吓吓她, 在柳真真表面上如此看重她的时候,岑莲不可能对她动手。因此,她除了起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一脸淡定地站在那儿。   虽然从青溪和青云的角度来看,赵以澜很可能是被吓傻了,然而正对赵以澜的岑莲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表情, 知道她根本没有将她这次的突然袭击放在眼里。她眼底一沉,最后关头却还是只能收回了手中的软鞭, 那条柔软却又坚硬的鞭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最终又缠回了她的腰上。   赵以澜拍拍手赞叹道:“岑师姐好身手, 怪不得尊主如此喜爱师姐,以师姐的资质,假以时日, 只怕要独步武林啊!”   岑莲不吃赵以澜这一套, 冷笑道:“如今尊主喜爱的, 不是你吗?”她认为赵以澜是来耀武扬威的,自然不会给她任何好脸色。   赵以澜道:“冤枉啊师姐,你跟了尊主那么多年,我才跟尊主几天, 尊主再怎么喜欢我,也越不过你去的啊,这你还不明白吗?”所以就不要瞎吃飞醋了啊。   岑莲冷哼一声,拿出块白色锦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表情很是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赵以澜道:“自然是来给岑师姐请个安,问个好的。岑师姐,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岑莲道:“不请。”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岑师姐真冷漠,我好伤心啊,尊主要是知道师姐如此,肯定也要伤心的。毕竟尊主也希望我们师姐妹能好好相处,不是吗?”   赵以澜几次三番拿尊主来压岑莲,她终于定定看着赵以澜,再次隐忍下来,侧身让开:“进来。”   青溪和青云自然是没资格进来的,赵以澜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扫视了一圈,发觉里头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这倒也并不让赵以澜觉得意外,岑莲的性格本就偏冷,练功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待着也正常。   赵以澜进入院子后便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岑莲冷眼看她,也不知她肚子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便只沉默,等着她出招。   赵以澜绕过一圈后笑道:“岑师姐的品味真好,这院子清净典雅,十分适合师姐的气质,让人觉得很是舒适。”   岑莲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以澜道:“岑师姐忘记了吗?我就是来看看师姐的,顺便劝师姐练功也有度,别累坏了身子。”   岑莲冷眼看着赵以澜,不为所动。   赵以澜也闭了嘴,定定看着岑莲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岑师姐在尊主门下多久了?”   这问题倒是勾起了岑莲些许回忆,她转过头去不看赵以澜:“我四岁时被尊主收养,八岁时拜尊主为师,如今已经十年。”   赵以澜道:“那就是十四年了,还真是久啊。那岑师姐的爹娘呢?想来,见岑师姐拜尊主这样尊贵的人为师,他们定是十分骄傲的吧?”   按照关明初所说,岑莲的爹娘是五年前死的,也就是说,柳真真至少囚禁了岑莲的爹娘九年。想想看就在岑莲认贼作父的时候,她的爹娘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被囚禁着,等将来知道真相后,岑莲也不知会作何想法。   “我爹娘早就不在了,是尊主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岑莲说起这事,语气中有一丝焦躁,还有些许对柳真真的孺慕之情,“若他们在天有灵,自然会为我感到高兴。”   不,他们要是真有灵,会被气得从坟墓里爬出去找柳真真算账。   赵以澜眸光一闪,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此次来找岑师姐,是有一事不决,想听听看师姐是怎么想的。师姐毕竟跟着尊主那么多年,定从尊主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正好给我指点迷津。”   岑莲沉默,片刻后说:“你先说。”她想起了尊主先前在议事堂的话,虽然她很不待见眼前这个小师妹,可尊主的话,她却不得不听。   赵以澜目光放远,又是一声轻叹:“我有一个朋友,是我的知己,近来她遇到了一件麻烦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来问我,我想了好多时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这样的,我的密友十岁的时候失去了爹娘,那之后跟着一位世外高人学功夫,如今她已十七,有一天却忽然发现,杀了她爹娘的人,正是这位世外高人,是她看做爹娘的师父。她告诉我,她很痛苦,一边是生养她的爹娘的血海深仇,一边又是七年如一日悉心照料她的师父,她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取舍。”   她这个故事,可以叫做“我的朋友就是你惊不惊喜刺不刺激”系列,先探探岑莲的态度。   岑莲皱眉思索,这个故事毫无疑问让她不由自主地代入自己,毕竟她也有个自小收养她的师父,若她突然发现她的师父是杀害她爹娘的凶手——   岑莲的脸色有些白,她忽然便明白了她这小师妹口中轻描淡写带过的那个密友的痛苦。她只是稍稍代入,便承受不住了,更何况那人是亲身经历。   “此事……我也不知。”岑莲最后摇头道。   老实说,从岑莲这儿得到这样的回答,赵以澜无疑是不满意的,要是岑莲义愤填膺说她的密友应该将那位世外高人大卸八块替她爹娘报仇,她说不定还会尝试说出真相,但如今岑莲是这样的态度,她便只能继续观望了。   其实想想看也不难理解,岑莲从四岁起就被柳真真收养,如今已经十四年,柳真真不仅仅是岑莲的师父,还是岑莲的爹和娘,她从那么小的时候起就将柳真真看做最亲近的人,即便得知了柳真真杀害她爹娘的真相,她也不一定下得了手做什么。人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情感生物,很多事并非单纯的对错可以解释,否则就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了。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唉,看来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让我的密友自求多福了。毕竟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都不好辜负啊……”   岑莲沉默下来,这个问题显然让她纠结了,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闭嘴不语。   赵以澜此番前来试探的目的已经达成,虽说最后结果并非她想要的,此刻也只能暂且先打道回府了。   “那岑师姐,我就不打扰你练功,先回了。”赵以澜冲岑莲甜甜一笑,“我知道师姐你不待见我,那我会尽量少些出现在你跟前的,免得你看着碍眼。”   赵以澜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这个院子,留下个沉默不语的岑莲。   青溪和青云略有些焦躁地等在外头,如今见赵以澜安然出来,她们也放了心,忙迎上来。   “小师姐,你没事吧?”青溪问。   赵以澜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岑师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她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没必要怕成那样嘛。”   青溪和青云二人嘴上应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小师姐可是尊主亲收的弟子,跟她们这些普通女弟子自然是不同的,她是不用怕大师姐,然而她们却不行啊,万一真惹得大师姐不高兴,尊主又不会保她们。   赵以澜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找时间将从岑莲那边得到的反馈说给关明初听。   关明初如今有了希望,整个人都散发着不一样的神采,即便听说岑莲那边并不算顺利,他也不觉得丧气,一想到那个令人兴奋的未来,他就觉得如今的一切挫折不过就是小小的拦路虎,总有解决的法子。   因此到头来,烦恼的人,就赵以澜一个,作为行动的具体执行人,她觉得她可能会为此掉光头发。岑莲那边还得继续试探,不试探不行,但又要把握一个试探的度,在明白岑莲的态度之前,她应当尽量不曝光。   赵以澜在飞燕阁待了三日,这三日,柳真真并没有找她,她偶尔会去找一下岑莲,稍微探探口风什么的,但不敢太过分。关明初额头的伤势并没有大碍,养了三日已经能下床走动,这几日他也补充说了不少跟柳真真以及飞燕阁相关的事,不知有用没用,反正他只要都说出来,一切交给他这位新主子判断即可。   这一日,赵以澜正跟关明初聊天,企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青溪便来禀报道:“小师姐,尊主请你过去议事堂。”   这还是那日当众宣布赵以澜是柳真真新收弟子之后柳真真第一次召见赵以澜,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尊主叫我过去做什么?”   下一刻,她就很感激自己这多嘴问的一句。   只听青溪道:“血翼阁阁主来了,尊主请大师姐和小师姐都过去陪客。”   赵以澜:“……”   血翼阁阁主……妈呀是舒断念吗!   想想看自己上回死遁的艰难,赵以澜是决计舍不得让一切半途而废的。要是被舒断念认出自己……她可不敢再想象下去,像舒断念那种性格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那就是火山喷发啊,要命的!   赵以澜道:“啊……我似乎有些不适,无法前去,怕冲撞了贵客,你去替我向尊主告罪吧……”   青溪满脸惊讶:“可是方才小师姐不是还好好的吗?”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我有着祖传的毛病,时不时会头晕……啊,说着就晕了……”赵以澜揉着脑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青溪想起先前在议事堂的惊鸿一瞥,忍不住低声说道:“小师姐,若你身子受得住,还是去一下议事堂吧。那血翼阁阁主是原先老阁主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功夫卓绝,还长得极为俊美……大家都在传,尊主有意促成大师姐和舒阁主的婚事呢。不过那是从前,如今小师姐也成了尊主的弟子,说不定舒阁主更中意小师姐也不一定。”她如今和青云一起被派来伺候这位小师姐,她跟这位小师姐,也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她很希望这小师姐能更争气些,如此她和青云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   赵以澜:“……”   赵以澜:“……啊,可是我头好晕,站都站不稳,去了便说不定会在舒阁主面前丢脸,还不如不去呢。”一旦去了,她就惨了啊!   等等,说起来,舒断念应该不知道她这个“赵一”的假名吧?她记得当初跟何枫晚一起遇到舒断念时,何枫晚好像说的就是“赵姑娘”,并没有直接说“赵一”吧?应该没有吧……不过就算舒断念知道了赵一就是她的假名之一,只怕也会将有另一个女子叫做赵一当成是巧合吧?毕竟当初他可是亲眼看着她“死掉”的啊……   青溪听赵以澜这么说,实在很是无奈,她如今的身份,也让她没有办法说更多,人家正主都不求上进,她能怎么办?   她正要回去禀报,却听身后有人冷笑道:“怎么,尊主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青溪当场便吓得冷汗直冒,这、这竟然是大师姐的声音,她先前的话,大师姐究竟听到了多少?怎么办!   青溪吓得要昏过去,岑莲却看也不看她,只盯着赵以澜,冷声道:“你别当我看不出来,你不过是在装病罢了。”   赵以澜无辜地看着岑莲:“岑师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装病呢?哎哟,我的头好晕啊……”   她刚把手放在额头上假意揉一揉,就见岑莲一个箭步跨过来抓着她的手腕道:“你便是真的昏倒了,我也会带你过去。”   赵以澜愕然看着反应有些过激的岑莲,忽然反应过来:“岑师姐,你该不会是……怕去见那位舒阁主吧?难道你们之前有过……嘿嘿嘿?”   虽然赵以澜并没有具体说明“嘿嘿嘿”代表了什么,可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暗示了什么,岑莲恼怒道:“胡说什么!”   看岑莲那只有恼怒并没有害羞的模样,赵以澜明白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盯着岑莲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岑师姐你只是单纯怕见男人吗?”   岑莲冷笑:“男人算什么东西,我为何要怕男人?”   赵以澜有点无奈:“岑师姐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怕的究竟是什么?”   岑莲道:“我几时说过我怕了?”   赵以澜沉默,是啊你是没说过,可你的表现已经暴露了一切好吗?   难道说,岑莲就是纯粹的不喜欢长辈安排的相亲?就像是现代那些独立的姑娘一样,虽然家里一个个都很着急,可姑娘本身却一点儿都不急,甚至很开心地享受着自由的单身生活。   “走吧,别废话了。”岑莲抓着赵以澜转身便走。   赵以澜被拖着走了两步,明白今日是非去不可的了,只好叫道:“等一下岑师姐,你总得让我换身衣裳再去吧?”   岑莲停下脚步,侧头看她:“你不会悄悄逃了吧?”   赵以澜一脸正气:“岑师姐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会逃呢!”任务没有完成,她便是想逃也不能逃啊!   岑莲这才松开赵以澜,示意她快去快回。   岑莲和赵以澜闹腾期间,青溪和关明初都噤若寒蝉,在这位大师姐面前半句话都不说,如今见赵以澜一走,二人便又退了一步,争当透明人。而岑莲也很给面子的理也不理他们。   赵以澜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拿出千面,忍痛花三个好感度给自己换了个王小草的身份。即便柳真真和岑莲知道她“易容”是为了躲舒断念她也顾上了,顶多事后再编个故事解释,但这一关,她必须靠换脸才能度过啊!   千面附带一键换装功能,而王小草这个设定的衣裳,质量都很一般,因此赵以澜找了套飞燕阁提供的稍大一些的衣裳换上,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青溪和关明初并没有见过赵以澜的“易容术”,见一个陌生的姑娘出来都很吃惊。   岑莲皱眉道:“你做什么?”   赵以澜理所当然道:“岑师姐,既然此次主角是你,我自然还是低调些好啊。看,有没有觉得我此刻完全泯然于众人,相当不起眼?”   岑莲面色有些难看:“你去换回来!”   赵以澜一口拒绝:“不换!我要么不去,要么就这么去,没得商量!”   以往赵以澜在岑莲面前可没有这么强势过,岑莲有些惊讶地看着赵以澜,只觉得她今日有些反常。   赵以澜淡定地迎着岑莲的打量走上前去,挽着岑莲的胳膊向外走去:“岑师姐,咱们快去吧,不然尊主等急了,该怪罪咱们了。”   岑莲不喜跟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蓦地甩开赵以澜的手臂,见时候确实不早,而她这便宜师妹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只能沉着脸大步迈去,走到了赵以澜的前头。   赵以澜边追边说:“岑师姐你为何跑这么快啊?莫非是迫不及待要去见那位舒阁主?”   “你闭嘴!”岑莲恼羞成怒,然而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似乎是在故意以此来驳斥赵以澜的话。   赵以澜道:“男婚女嫁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岑师姐你害羞什么?我听说那舒阁主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相貌又极为英俊,足以配得上岑师姐,师姐你可真幸福。”   岑莲的脚步猛地加快。   赵以澜赶紧小跑两步追上:“抱歉抱歉,是我不对,明知道岑师姐这么心急还慢吞吞地拖师姐后腿,真是罪该万死。师姐你快走吧,不用在意我,我跟得上。”   关明初基本上不出赵以澜的院子,没有跟来,而跟在后头的青溪见了这一幕简直要疯掉,她们的这个小师姐,真也太胆大了吧,居然敢这么挑衅大师姐,真是……也难怪尊主会选她当第二个徒弟了,光这份胆识,便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啊!   赵以澜追着岑莲进了议事堂偏殿,而在进去前,岑莲蓦地放慢脚步,沉稳地走了进去。   赵以澜有样学样,表情不能更一本正经。   柳真真此时正跟人攀谈,她坐主位,另一个年轻男人则坐在她右侧,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个三十多岁,嘴唇上两撇小胡子的男人。   见岑莲二人进来,她笑道:“舒阁主,这是我的两个不肖徒弟,岑莲……”她的目光在后头赵以澜身上顿了顿,稍挑了挑眉,才说,“赵一。”   赵以澜偷偷观察着那年轻男子,也就是舒断念,见他对“赵一”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放松下来。她目光后移,看到舒断念身后的男子,觉得他那两撇小胡子有点好玩,忍不住想笑,谁知却正好跟对方的眼神对上,她镇定地收回视线,刚才一刹那,通过那双眼睛,她认出来了,那人就是之前一直跟在舒断念身边的陈护法。   舒断念在外秘密行动时戴着面具,然而当他以血翼阁阁主的身份来此时,便露出了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柳真真看着舒断念的目光带着全然的欣赏,可惜舒断念跟上次那位皇太孙一样,都是她不可以掳来当男宠的,只能多看几眼算数。   在柳真真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徒弟之后,舒断念的目光便先后落在二人身上,微微颔首示意,虽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但显然对二人兴趣不大。   柳真真又看着赵以澜和岑莲道:“你们来见过舒阁主,他年纪轻轻,这一身功夫呀,便比为师还要高,你们可要好好向他学学。”   “见过舒阁主。”赵以澜和岑莲一同拱手行礼。   舒断念倒很客气:“不必多礼。”   互相认识过后,岑莲和赵以澜便在下首落座,二人也插不上话,默默听柳真真回忆着血翼阁上一任阁主的一些事以此来跟舒断念拉近关系,而舒断念礼数上做得周到,但实则有些不冷不热。   岑莲全程冷脸,而赵以澜则全程神游天外。   ——虽说从整个大梁的地理位置来看,飞燕阁和血翼阁一个在岭南省东部,一个在南部,相隔不算远,但骑马也总要个一两天的样子,舒断念跑来血翼阁,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最近不是一直外晃荡,挺忙的么?总不能是……真的来联姻的吧? 第80章 地牢   会面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结束了, 赵以澜和岑莲当了完美的陪客,不主动不拒绝,被问到就说两句,不问就安安稳稳地待在一旁装背景。   看到舒断念在柳真真面前那邪魅狂狷的模样, 赵以澜就忍不住心中吐槽, 他该庆幸他爹传了毕生功力给他,不然功夫差又长得好看,再加上目前他这荷尔蒙乱溢的模样,柳真真绝对会把他绑去做男宠。   她忽然想起来,舒断念之前一直在找《天命》,也不知集齐了没有, 是不是足够召唤龙……咳,或许, 舒断念来到飞燕阁, 就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来找《天命》的?可若遇到魏霖那天柳真真没有故意撒谎骗人,说明她并不清楚《天命》的存在,《天命》会在她手上吗?   实在猜不透舒断念的意图, 赵以澜只能暂且将疑惑埋在心底。倒不是说她有多关心舒断念, 以他如今的能力, 也根本用不着她的关心,只是她的老习惯就是想要弄清楚跟她相关事的真相,然后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能利用的地方,毕竟柳真真不好对付, 就算今后能多岑莲这样一个盟友,也有较大风险,若能将舒断念拉到他们这边,胜算就大了——无论舒断念是知情的还是被动的。   赵以澜跟在岑莲身后走出议事堂偏殿,岑莲回头见赵以澜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出言嘲讽道:“是不是见了舒阁主一面,就被他迷住了?”   “哈?”赵以澜猛地听岑莲在跟自己说话,惊讶地抬头看她,转瞬笑得意味深长,“岑师姐莫非因此而吃醋了?放心吧,我对舒阁主没兴趣,不会跟你抢的。”   岑莲冷哼:“我也对他没兴趣!”   赵以澜摇头晃脑道:“那舒阁主岂不是很可怜?一个两个的都对他没兴趣,他还真白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妖孽脸。”   岑莲道:“你背后如此说他,也不怕他听到了跟我飞燕阁翻脸?”   赵以澜瞪着眼睛惊讶道:“岑师姐,我这可是在夸舒阁主啊,他要是听到了,肯定能多吃两碗饭!”   岑莲对赵以澜的形容颇为无语,想了想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干脆当了逃兵,不再理会她,转头便走。   赵以澜快步跟上,凑到岑莲身边小声道:“岑师姐,你说,舒阁主来我们飞燕阁,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岑莲没好气地说:“我又如何得知?”   赵以澜道:“岑师姐,你就猜猜嘛,猜错了又不罚钱!”   岑莲对舒断念来此的目的确实也十分好奇,闻言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许是为了结盟之事吧。如今江湖上并不太平,前段日子,露华山庄出了丑事,不少所谓的正道人士说是我们这些歪门邪道陷害了甘泉,就为了败坏正道的名声。笑话!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道貌岸然得很,何须旁人去败坏?”   赵以澜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露华山庄那事,不好意思正是不才我做的……   岑莲并未发现赵以澜的异样,继续道:“再过半年,所谓的武林大会便要召开,听闻届时萧无渊将从武林盟主的位置上退下来,到时候新的武林盟主上任,只怕要有所动作。舒阁主或许就是为此来寻求盟友。”   赵以澜点点头,觉得岑莲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武林大会四年一届,以往选出新的武林盟主之后,每次到武林大会,都会有青年才俊挑战在任武林盟主,但萧无渊上任之后,着实做了几样大事,威望迅速积累起来,等到下一届武林大会的时候,即便有人上台挑战,也不过就是抱着切磋的目的,而萧无渊也愿意提携小辈,跟对方打一场指导赛。当了二十年武林盟主之后,萧无渊终于决定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很多人都说,他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让路,他要是不退下来,他儿子又要如何上位?因此可以说,新一届的武林大会,是在老盟主的看顾下选出新盟主的交接盛世,有人认为拔得头筹的人选早已经内定,但也有人相信总有青年才俊能打败萧无渊的大儿子萧逸寒,将武林盟主之位从崆峒门手中抢走。   作为一个旁观者,赵以澜原本对此事的唯一想法是,若将来有机会,她也得去现场看看。毕竟这个时代什么盛会都没有,就当是参加一场项目唯一的运动会了……   赵以澜道:“岑师姐,那你觉得,尊主会同意跟舒阁主结盟么?”   岑莲眼神一动,却又很快说道:“我怎么敢揣测尊主的想法?”   赵以澜正色道:“揣测上意难道不是我们天生应该带的技能吗?岑师姐,我们可不能做那光吃不干的米虫,为了替尊主排忧解难,我们应当猜出尊主对此的态度,如此才好决定之后该怎么对待舒阁主,也算是助尊主一臂之力了。”   岑莲被赵以澜说服,思索了会儿才道:“尊主只怕并不会明确跟舒阁主结盟。”   赵以澜点点头道:“那今后我们最好跟舒阁主保持距离了,不然岑师姐你若果真对舒阁主生出恋慕之心,那事情就难办了。”   岑莲也不知这事情怎么说着说着又回到了她头上,顿时恼羞成怒道:“休得污蔑我!”她顿了顿,又反击道,“只怕会动心思的人,是你吧!”   赵以澜叹息地看着岑莲,笑道:“岑师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你一样,对男人可没什么兴趣啊……”   赵以澜这话说得暧昧之极,不管是从内容还是语气上,都令人遐想连篇,岑莲有个收了不少男宠还打算给她塞几个的师父,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闻言像是吃了屎一般瞪着赵以澜,随后像是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掉头就走。   赵以澜飞快跟上:“岑师姐,我不过就是说笑,你怎么就生气了呢?气多了可不好,人容易变蠢,快消消气吧!”   岑莲皱眉停下脚步,质问赵以澜:“谁说人气多了容易变蠢?”   赵以澜觉得岑莲的关注点也是歪的,却一脸认真地解释道:“那可是神医希波亲口跟我说的,我可没有骗人。”   “神医希波?”   于是赵以澜又少不得用夸张的手法将另一个自己好好夸了一遍。好在她脸皮足够厚,从前夸自己的次数也不少,早已驾轻就熟,岑莲看上去仿佛不相信这个名字古怪的神医真有那么好的医术,但她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赵以澜和岑莲分开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她还在想舒断念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岑莲猜了一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她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舒断念这样的人,会需要跟人结盟?她还是觉得舒断念来找《天命》这个猜测更靠谱一些,说不定他就是借着结盟的借口进入飞燕阁,然后暗地里探查些什么。   当晚,柳真真要宴请舒断念,赵以澜和岑莲只能作陪。而在那之前,柳真真把赵以澜叫了过去。   看到赵以澜还是那“易容后”的模样,柳真真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赵以澜也有很心酸的考量——若换下千面,等有用的时候再戴上,浪费好感度不说,她还可能无意间被舒断念发现,那她的好感度就白花了,先前也白死了,这可不能忍。因此,就算青溪青云和关明初奇怪地看她,她也只能继续顶着王小草的脸,直到舒断念离开飞燕阁为止。   “小一一,为师本以为只是捡到个有趣的小丫头,没想到你给为师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说说看,你跟舒阁主又怎么了?”   我不是你捡到的,是你绑来的好吗?!而且惊喜刺激的事还在后头呢!   赵以澜早知道柳真真会问自己,便苦着脸说道:“我弄坏了他一样东西,要是被他知道我在这里,我便死定了。”   “哦,你弄坏了什么?”柳真真倒真有些好奇。   赵以澜道:“他爹的骨灰。那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我遇到他,以为他带着的盒子里是什么好东西,就趁他不备偷来了,没想到里头就是一些灰,我就很气啊,随手就把一整盒的灰都洒了。”   柳真真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小一一,你这可是将他爹挫骨扬灰了啊,若我是他,也得将你挫骨扬灰了不可。”   赵以澜正色道:“因此这几日我只好继续易容,免得被他发现,为飞燕阁上下引来杀身之祸。”   柳真真像是说笑又像是认真地说:“那为了我飞燕阁上下近千人的平安,我该将你交出去给舒阁主发落的吧?”   赵以澜心里一跳,哭哭啼啼地说:“师父,我可是你好不容易收的徒弟,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若是被舒阁主抓住,我只怕要生不如死,死之前还要被扒掉一层皮啊!师父,您就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别让我被舒阁主带走!我今后一定当一个最二十四孝的弟子,竭尽全力为飞燕阁谋福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柳真真抬了抬手,有些头疼地看着赵以澜:“如今我才发觉,还是小莲儿好,为师真要被你吵死了。”   赵以澜便眼巴巴地看着柳真真。   柳真真挥挥手:“我不过就是说笑两句,也值得你哭成这般模样?在这种方面,你可要多学学小莲儿,何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听到没有?”   赵以澜想着这几日岑莲被自己说得或者暴跳如雷,或者恼羞成怒的模样,正色道:“是,徒儿知道了,徒儿定会认真跟岑师姐好好学学何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柳真真并未听出赵以澜话中的调侃,挥挥手让她下去。如今她确实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一开始并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竟然藏着一个接一个的秘密?如今这些事越多,这小丫头在她手里的把柄就越多,很好控制。   赵以澜开心自己又混过一关,不过没有多久,她就又得去议事堂偏殿,参加特意为舒断念办的欢迎宴会。柳真真派来的女弟子说,柳真真示意赵以澜把关明初也带上,赵以澜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将关明初叫到跟前敲打了一番,希望他一会儿能控制情绪,别乱来破坏了计划。   光明初自然是满口答应,能在这么多日子之后再次见到柳真真,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种奖励。他特意打扮了一番,将额头的伤势藏在鬓发之中,镜子中的他,还是那个俊秀的关明初。   在偏殿门口,独自前来的岑莲和带着关明初的赵以澜遇上,岑莲颇有些不屑地瞥了眼一旁的关明初,又冷冷就看了赵以澜一眼,一声不吭走了进去。   赵以澜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让她把关明初带来的人可是柳真真,岑莲跟她生什么气,有本事冲正主发火去啊!   关明初小声道:“如今大师姐如此厌恶我,她之后真会帮我?”   赵以澜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若她真同意牵扯进来,便不是帮你,而是帮她自己复仇。不过那时候你就要小心了,她说不定会杀了柳真真的……”   关明初面色一变:“她不能杀尊主!”   赵以澜轻描淡写地安抚他:“你急什么?到时候交给我来交涉便是,只要说,让她像废物一般活着,对她来说是比死还痛苦的折磨,岑莲不就会同意了么?她爹娘在地牢里不见天日地活了那么多年,岑莲只怕也想要她的仇人付出相同的代价呢。”   因此,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证明一切的证据,如此才能劝说岑莲转换阵营。   柳真真给足了舒断念面子,酒水食物,丰盛而美味,飞燕阁盛产美人,有飞燕阁的弟子助阵,现场热热闹闹,丝竹声不断。   赵以澜捅捅关明初的手臂,提醒道:“收敛些,别再痴痴望着她了,否则万一她发现异样,我们俩的小命都要交代了。”   关明初心中一颤,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赵以澜也要收回目光时不慎看到对面的岑莲,后者正盯着她看,见她看过去,岑莲不屑一笑,转开视线不看她。   赵以澜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跟关明初的动作,恍然意识到,或许在岑莲看来,那比较亲密,她就看不下去了——她可真是会瞎操心哦!   赵以澜低头吃东西,片刻之后忽然发觉,原本悄无声息地坐在那儿的陈护法在接收到舒断念的眼神之后悄然走了出去。如今舒断念正跟柳真真聊得火热,柳真真自然不会注意到有个不太重要的人离席了。   赵以澜瞪大双眼,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一个机会。   她连忙双眼微微眯起做出喝醉酒的模样,靠在关明初身上对他低声说:“关明初,你当我醉了,送我回去。记得别让岑莲跟来。”   关明初会意,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不远处那自从他进来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的柳真真,扶起赵以澜温柔地说:“我送你回去。”   岑莲果然注意到赵以澜打算提前离席,在一片丝竹声中走过来道:“她怎么了?”   “她喝醉了,我扶她回去。”关明初垂眸,柔顺地说。   岑莲皱了皱眉,她是真不喜欢关明初这些男宠,但这是尊主的兴趣,她除了拒绝尊主硬要塞给她的男宠,也做不了什么。   “我送她。”岑莲很不放心关明初。   关明初冲岑莲温柔地笑,语气却一点儿都没有服软:“不用了,她更喜欢我送。”   岑莲冷笑:“你算什么,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关明初并不想正面跟岑莲起冲突,闻言便低头问赵以澜:“小师姐,你想让大师姐送你,还是让我送你?”   赵以澜闭着眼听岑莲和关明初的对话,虽说从气势上来看,仿佛是岑莲更占上风,然而关明初温温吞吞的,却让岑莲拿他没办法,再加上他又故意问她这个当事人——岑莲看来完全不是关明初的对手。   “当然是你啊,小初初,其他人我都不要!”赵以澜闭着眼搂住关明初的手臂。   岑莲的脸色很难看,关明初却只当没有看到,笑道:“那大师姐,我们就先走了。”   赵以澜呓语般说:“快走快走!”   岑莲冷哼一声,转头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再也懒得看赵以澜这边。   赵以澜在关明初的搀扶下走出偏殿,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她让关明初回去,而她自己则往柳真真的住处走去。   舒断念明显是将自己作为筹码,以此来拖住柳真真,让陈护法能做一些隐秘的事。柳真真那些最宝贝的东西,一定就在她的房间之中,虽然目前赵以澜已经看不到陈护法的身影,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往柳真真的住处去了。   正好,就让陈护法帮她探探路,说不定她还真能发现点儿什么呢!   赵以澜将自己定位为黄雀,虽然有一定危险,但若连这点风险都不肯冒,她那些任务就没有一个能完成的。   一路安静,也不知陈护法究竟做了什么,原先飞燕阁内都会有人巡逻的,然而此刻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过。   赵以澜来到柳真真居住的院子之外,这回进入她才发现了陈护法的踪迹——地上躺着一些飞燕阁女弟子,都被迷昏了。她悄然走进正中央那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忽听得屋内有细微的动作,连忙悄无声息地躲在了一张桌子后。从桌子下方望进去,她可以看到屋内陈护法的部分动作,只见陈护法从这里走到那里,四处敲敲打打,最后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地上的地板忽然移开,露出下方黑乎乎的洞口。陈护法几乎想也没有想就跳了下去。   赵以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那是不是就是关明初所说的地牢?若岑莲的爹娘有留下什么,应该就在里面!   赵以澜耐心地等待着,半晌见陈护法跳出洞口,连机关都没有关上,便匆匆离开了。   赵以澜明知这种情况下会很危险,按照电视剧的套路,她即便在地牢里找到什么,也会被人堵个正着。但平日里柳真真的卧室又哪是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若不抓住这次机会,她可找不到下一个更好的机会了!   赵以澜一咬牙便飞快跑过去,看入那洞口。只见有一道蜿蜒向下的楼梯出现在她面前,黑黢黢的,仿佛通向地狱。   可就算是地狱,她也得进啊!   赵以澜飞快走下地道,里头那憋闷的空气差点让她吐出来。这地方占地不大,也就一个普通的房间大小,一边是大腿粗的栏杆做成的牢笼,另一边则是一副桌椅。   这儿静悄悄的,没有被关押的人,也没有腐烂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赵以澜走入开着的牢房,蹲在地上一点点看过去,她必须找到岑莲爹娘死在这儿的证据,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最终赵以澜并没有掘地三尺,在她摸遍了地上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后,她终于在墙上有了几乎可以称为微不足道的发现。墙上的缝隙里,卡着几根头发,她将它们拉扯出来才发现,这是属于两人的头发,几根为一缕,打成了结。其中一缕偏黄,另一缕则是神奇地带着点浅蓝色。   若是现代,光这几根头发,就足以证明岑莲的爹娘曾经在这儿待过。然而这是没有DNA鉴定的古代,她也就只能根据头发颜色来判断了,也不知岑莲会不会接受……   就在赵以澜烦恼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她心头一跳,快步走到楼梯边准备爬上去,谁知那些声音已经到了近前,她不得不又退后。   她……她还真的被堵在这里,要被抓个现行了!   “柳阁主,看来真有人闯进来过了。可有丢什么东西?”一开始响起的是舒断念的声音,他似乎很是关切。   柳真真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走过去将机关一扭,地上的洞口便又一次封闭了起来。   还在下方紧张得肌肉都要痉挛的赵以澜顿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就这么被关起来了吗?柳真真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第81章 师徒争男宠   地板一合上, 外头的声音陡然变小,赵以澜竖着耳朵听,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些不太清晰的动静。舒断念和柳真真仿佛正在说些什么,她听半天连蒙带猜只能认为是舒断念在关心柳真真丢了点什么。   回想起之前陈护法那有些诡异且并不合常理的举动, 赵以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 一开始舒断念拖着柳真真,确实是为了让陈护法来找东西,但陈护法并没有找到目标物,那么恐怕就只能选择B计划了——他故意没有收拾现场,又让舒断念把柳真真带来,而房间里若藏着什么宝贝, 柳真真就算不可能在舒断念面前查看,也会因为眼神或者特殊的举动而暴露一二。   舒断念和陈护法有他们的计谋, 在这件事里, 最惨的就是赵以澜。她哪儿知道那俩人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结果就是来不及撤出, 被抓了个正着。她觉得柳真真应该也很快就会意识到舒断念的意图,但估计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地下还有一只自诩为黄雀却被关进笼子里的小可怜。   赵以澜暂时还不会太过消沉, 既然明白柳真真并不是发现了她才将她关在地下, 那么她就还有逃掉的机会。这个地牢里有单独的牢房, 牢房外又有一处桌椅,似乎并不是给被关在里面的人用的,那么就是柳真真经常下来跟牢房中的人聊天,那么地下某处应该有机关用来打开地板方便进来的人再出去。   赵以澜开始专心地寻找起那也不确定百分百存在的机关, 上面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她也不知道。反正担心也没有用,这个地牢并没有藏身之处,任何人进来后一眼就能看到她,她有那个提心吊胆的时间,还不如多翻动两块地砖呢。   也不知找了多久,依然一无所获的赵以澜心中渐生焦躁。机关这种东西可不是她的专长,她还是得问系统吗?只是即便知道了机关的位置,对于外头一无所知的她,似乎也难以安然逃离。这儿可是柳真真的卧室,这会儿也不可能继续宴会,柳真真说不定把舒断念赶走之后就直接睡了,她要是这会儿从下面出去,直接就撞枪口上了吧?不如老老实实在这儿待一晚,明日白天等柳真真出去后她再想办法逃走。   打定主意之后,怕自己弄出点什么动静引来无妄之灾,赵以澜便靠着墙壁盘腿坐下,闭眼假寐。   舒断念来到飞燕阁果然居心不良,柳真真估计也对他有所提防的吧?那今日之事,究竟是柳真真疏忽了,还是她故意给了舒断念一个她疏忽的假象?   赵以澜正想得入神,忽听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她悚然一惊,瞪大了双眼盯着入口看。   款款走过来的人,正是柳真真。   赵以澜只愣了一瞬便立即冲过去激动地说:“尊主,您可来了,我还以为我就要被关在这里到死了呢!”   柳真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皱了眉问道:“小一一,发生何事了?你怎么会被关在这儿?”   赵以澜义愤填膺地说:“都是那舒断念的错!方才我不胜酒力回去休息,谁知竟正好撞见舒断念身边的那个护法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我怕他做什么对我们飞燕阁不利之事,便连忙跟了过来。可不幸的是,我武功不济,被那护法发现并打昏关在了这儿。若不是尊主及时发现,我恐怕要在这儿发霉了!”   她也没有想到柳真真会这么快发现她,情急之下只得出卖舒断念了。她想,舒断念好歹也是被她坑过的人,说不定已经习惯了,应当不会介意的吧哈哈……   柳真真沉吟片刻,面上却看不出喜怒,只淡笑着问道:“小一一,那人来这儿找什么?”   赵以澜无辜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找到,至少我被打昏之前没见他找着什么东西。”   “那便好。”柳真真微微一笑,指了指牢房敞开的门道,“小一一,帮为师一个忙,进去吧。”   赵以澜心中一跳,面上带着迷茫道:“尊主,怎么了?”   柳真真微微一叹道:“小一一,你近来跟小莲儿很是亲密吧?”   赵以澜连忙道;“尊主,我都是听尊主的话才跟大师姐好好相处的,若不是看在尊主的面子上,我都懒得理会她!”   “哦?”柳真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竟难为你了,能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徒弟,我还真是走运了。”   赵以澜羞涩道:“尊主谬赞了,我也只是做了我应当做的……”   “既然我是你师父,你可应当听我的话?难不成,还要我动手?”柳真真笑着说道,但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威胁。   “徒儿不敢……”赵以澜明白今日柳真真是不会让自己离开的,她再说下去,柳真真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因此她低了头应声,随后老老实实地走进牢房。   柳真真将牢房门关上,又上了锁,离开了这儿。   再次变得孤零零的赵以澜盘腿而坐,再度四下张望。按照关明初所说,岑莲的爹娘在地牢之中待了好多年,也不知那么久的时间,他们都是怎么度过的,那一定很痛苦吧?她只是在这儿待了不到一小时就觉得难受得要死,他们又是拥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在这狭小逼仄的地方待那多年?   而柳真真走之前问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因为怕她出去后跟岑莲乱说?可若不是关明初跟她交底,她只是来到这个空空荡荡的地牢,不知道岑莲爹娘事的她,能跟岑莲说什么呢?柳真真也太过谨慎了吧?   顶上忽然多了些杂乱的脚步声,赵以澜凝神细听,很快那声音就不见了。她又等了没一会儿,地牢机关被打开,有人信步走了下来。   赵以澜立即绷紧身体做好了准备,柳真真去而复返,只怕是要杀了她灭口吧?要真到了这地步,她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不计划的了,保住小命要紧。   那人渐渐露出真容,赵以澜在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之后微微一怔。   赵以澜看着那人,对方也停下脚步看着她,半晌感兴趣地挑了挑眉。之前宴会上才见过的人,却忽然被关在了地牢之中,可真是有趣。   来的这个人,竟然不是柳真真,而是舒断念,赵以澜拼命躲的人。她望着这个之前被她出卖了的人,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一时间便没有开口。   舒断念也沉默着,似乎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赵以澜忽然意识到,舒断念真身上阵,却被她目睹,无论是否成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恐怕都会将她灭口的吧!   于是在舒断念想好动手之前,赵以澜连忙说:“舒阁主,求你救救我,我快要被我家尊主给杀死了!若您答应救我,那么无论您要找什么,我都会帮助您,毕竟我是尊主的徒儿,有很多事我都很清楚的。”   她无耻地利用信息的不对等,假装自己已经在飞燕阁待了好多年,而不是那个才来不过几天的便宜徒弟。   舒断念盯着赵以澜看了几秒,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笑着问道:“你犯了何事?”   赵以澜一声叹息:“不知道阁主可还记得之前的宴席上跟我同去的男子?”   舒断念道:“有些印象。”   赵以澜道:“其实,他原本是尊主的男宠,宠了好多年。或许是怕他的存在影响到自己,尊主便将他赏赐给了我,好断绝一切可能。然而,他对尊主的影响,似乎早已超过了尊主的意料。先前我哪儿敢碰尊主的男宠?即便他早已被尊主送了我,可我想着,毕竟是伺候了尊主好几年的,或许过几日尊主便会将人要回去了吧。可没想到喝酒误事,今日我多喝了几杯,回去后便对那男宠有些……失礼,尊主估计是在我那儿有眼线,当即便知晓了,这不,我都没隔夜就被尊主给悄悄抓到这儿关起来了。尊主刻意避开了其他人,想来是不愿意让旁人晓得她居然为了一个送出去的男宠对自己的徒儿动手吧。舒阁主,方才尊主不知因何事离开了,没来得及杀我,可等她回来,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我啊!舒阁主,我觉得我若真死在尊主手中,死得简直比蝼蚁还不如,求您就大发慈悲救救我吧,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   要现场编造一个令人信服的故事可没有那么容易,既要结合部分事实,又要符合逻辑,而即便稍稍不符合逻辑也能被人接受的,便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了。因此,她只好让柳真真担上跟徒弟抢男人的名声。如今舒断念能堂而皇之地下来,可见柳真真并不在上面,结合她之前听到的骚动,可能是外头发生什么事,柳真真被引开了吧,想来也跟舒断念脱不了干系。   赵以澜这一番话深情并茂,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然而舒断念的表现却有些奇怪,他不知何时收了面上的似笑非笑,略皱了眉,双眼紧盯着面前那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眉飞色舞地说话,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舒断念忽然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女子明明跟她记忆之中的女孩长得一点都不像,容貌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然而此女的语气、神态乃至做派,却让他很是熟悉,几乎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子跟记忆之中被美化升华的女孩重合。   原本舒断念非但不想管这闲事,甚至还打算杀人灭口一了百了,可如今他却改了主意。毫不讳言,一个跟澜儿如此相像的女子,他下不了手。   舒断念走上前,只在锁上轻轻一捏,那锁便被拧得变了形,轻易便能打开。   赵以澜原本还想着可能得费很多唇舌,却没想到如此容易,倒有些惊讶了,然而见牢门可以开了,她也懒得追究太多,忙走出来,又诚恳地向舒断念道谢:“多谢舒阁主相救,舒阁主的恩情我没齿不忘!”   舒断念扯了扯嘴角,虽然看着她,却更像是看着另一人:“不必,我不过是看在一个故人的面子上。”   赵以澜心脏稍稍多跳动了几下,面上还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好奇道:“不知那位故人是舒阁主的什么人?若有机会,我定要当面向他道谢。”   舒断念盯着赵以澜,眼底渐渐透出几分邪气:“她是我的丫鬟,早已不在人世,你若要当面去道谢,我便成全你。”   “不用不用,我还是每日里烧香感谢那位故人吧!”赵以澜连忙说。舒断念一说故人,她就有点紧张,果然说的就是她。是因为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本性,所以让舒断念感觉到熟悉了吗?还、还好,系统出品的千面毫无破绽,不然她就惨了啊……   好在除了这一丝熟悉度爱屋及乌放过赵以澜之后,舒断念就对赵以澜这个柳真真的徒弟没什么兴趣,兀自在翻找着什么。之前陈护法应当来翻找过一轮,可惜并没有任何发现。   赵以澜觉得自己也不能当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舒阁主,不知你在找些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舒断念回头看她,想了想便说:“武岳所著《天命·卷一》,你可见过?”   赵以澜有些惊讶,为什么舒断念会来这里找《天命·卷一》?她当百晓生那会儿,不是回答过一个找卷一的问题吗?那时候她还当提问的人是舒断念,回得那么爽快,可如今看来,问那个问题的人,并不是舒断念。也就是说,有另一股神秘的势力也在找《天命》这卷书!而她解答的时间距离现在都那么久过去了,那本书早就不在那地方了吧!   赵以澜歉然道:“抱歉,我还真没有听过这书。”她又忍不住好奇道,“舒阁主怎么知道这书在尊主这儿的?”   舒断念看了赵以澜一眼,心中忽然多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在好奇心这点上,这两人是不同的,眼前这小丫头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也不怕被人灭口,而他的澜儿,就算他按着她的脑袋要将《天命》的用处告诉她,她也是捂着耳朵不肯听一句。   舒断念淡淡道:“不该你知道的事,你若多嘴多问,迟早会引来杀身之祸。”   赵以澜吓得退后一步,就在这一刻,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犹豫片刻后说:“舒阁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舒断念站直身体看向赵以澜,笑得很是危险:“你问问看。”   赵以澜脊背一凉,怂了:“……我突然想不起来我那个问题了,不、不问了。”   舒断念嗤笑一声,转过头去继续找寻。   赵以澜踟蹰了会儿说:“舒阁主,那没我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武功不济,得趁着尊主发现我逃了之前赶紧逃出飞燕阁。”   舒断念头也不回:“你走吧。”   赵以澜转头便走,走出地牢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准备出门,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盯着她,等着她一出门便要夺走她性命似的……   她在门口踟蹰了会儿,决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转头回到地牢。   舒断念见赵以澜去而复返,扬眉道:“怎么?”   赵以澜道:“舒阁主,我感觉外头好像有埋伏。”   舒断念似乎定了一两秒,随即笑了起来:“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么。”   他率先走出地牢,在赵以澜直勾勾的目光之中径直走出房门——随后被漫天的箭雨逼了回来。   赵以澜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这箭雨也就是舒断念能躲过,换她的话,一出去就被射成刺猬了吧。   舒断念被守株待兔埋伏的事,应该算不到她头上吧?虽然她曾经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舒断念,可想来柳真真早就猜到这一切都是舒断念做的吧?只不过她的话提供了更直接的证据而已。柳真真看似被人引走,却还是安排了弓箭手埋伏,也不知柳真真本人在不在外头?嗯,目前估计应当并不在,不然柳真真早开口了吧。外头的弓箭手暂时没有动作,也不放火箭,或许只是想把舒断念先控制在屋子里,等柳真真回来之后再说。那柳真真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舒断念设计引走她的人吗?   舒断念在屋子里站了会儿,转头问正想东西想得入神的赵以澜:“你不是说飞燕阁内很多事都很清楚吗?我便问你,此处可有密道可走?”   赵以澜一个激灵:“……”现世报啊!   她极力保持镇定,正想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说不知道,可转念一想,不止舒断念要走,她也是要逃的,有舒断念陪着一起跑,她还能多一点安全度……大概。   于是她边做出皱眉思索的模样边说道:“这个我似乎知道。”   她边说边向系统问答提问:此处密道开启之处在哪里?   系统回得很快,且并非是她所担心的告诉她并无密道,而是给了她一个方位。   赵以澜便按照系统的指点,很快找到了藏得颇深的密道。那条密道首先是在一张桌子后头,将偏下方的墙壁往里按动一下再松开手,便会出现一个机关,再按下去,不远处的地板打开,露出一条黑黢黢的地道。   舒断念原本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从赵以澜这儿得到什么,结果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翻找了一会儿,还真找到了一条密道。   舒断念:“……”   赵以澜回头兴奋地对舒断念道:“舒阁主,我找到密道了,我们快走吧!”   舒断念也不多问,走上前率先跳下去。赵以澜紧跟在他身后,追着他的步调走去。   密道里很平静,有些黑,二人平静地走了会儿,前方舒断念忽然问道:“方才你打算问我什么?”   赵以澜愣了愣,想起自己之前被吓得不敢问的那个问题,听他这意思,他这是准备回答了?   赵以澜道:“我是想问,舒阁主你可是跟着岑姓夫妻的线索来飞燕阁找东西的?”   她还记得之前关明初说过,岑莲的爹娘被关在地下室,是因为某样宝物,说不定就是《天命》呢?不过柳真真似乎是真不知道《天命》的存在,这就有点古怪了。   舒断念的脚步有极短暂的停顿,黑暗中他说道:“你如何得知的?”   赵以澜察觉到一丝丝杀气,连忙解释道:“舒阁主您不要误会。其实我只是知道那地牢之中关着什么人,才会有此猜测。”   他突然停下脚步:“那对夫妻如今在何处?”既然找到了当事人,自然还是询问当事人最为干脆。   赵以澜道:“五年前死了,柳真真干的。舒阁主,您说,柳真真是不是从他们口中问出了什么?”   既然舒断念要找《天命》,而柳真真又明显牵扯其中,那么她不利用这个机会稍微挑拨一下就太不会抓机会了。她知道柳真真并不清楚《天命》的事,可舒断念不清楚啊,既然他要找《天命》,而如今“知道”《天命》在哪儿的人只有柳真真一人,他肯定得对上柳真真了吧?有舒断念作为助力,拿下柳真真可不就相对容易些了?就是他客场作战麻烦了些……她还是得把岑莲劝服才行!   密道不长,舒断念还没有回答赵以澜的问题,二人便走了出来。   月光下,舒断念俊美得不像是真人,他看着赵以澜,似笑非笑:“你可是指望我对付柳真真,你好趁机逃走?”   赵以澜笑得腼腆:“舒阁主,咱们这算是双赢嘛,您从柳真真那儿能问到真相,而我也能全身而退。”   舒断念一声冷哼,并未再多说,一个纵身便消失在赵以澜视线之中。   赵以澜也不失望,如今舒断念跟柳真真已经算彻底撕破脸了,他又要找《天命》,最终还是要对上柳真真。而她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找岑莲。   路上,赵以澜总算想明白了。她从系统那儿问到《天命·卷一》的位置,是在一处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或许就是岑莲的爹娘藏的,而那之后,他们就被柳真真捉住了。只是柳真真抓他们的原因还不清楚,她觉得可能并不是因为《天命》,不然柳真真也不至于从没有听过《天命》。   赵以澜加快了脚步。好在密道出口距离她所居住的小院子并不远。她要赶紧去找到岑莲,将她手中的头发和这个她刚弄明白的完整故事说给她听,已经没时间了! 第82章 真相大白   赵以澜先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刚进入就发现关明初正坐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回来,他立即迎上来道:“你怎么去这么久?这会儿外头不太平!”   这一点赵以澜也注意到了,远处人声鼎沸, 因此她才能一路没有遇到什么障碍便回到了这儿。   “具体什么情况, 你知道吗?”赵以澜问道,“你知道岑莲在哪儿吗?”   关明初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有一些人闯入飞燕阁,其中有人功夫高强,连尊主都亲自应对去了。方才我好像看到大师姐也跟去了。”   果然事情总不能完全按照她想要的发展啊!   赵以澜边往外走边说道:“关明初, 你待在这儿,保护好自己, 不要乱跑。我去找岑莲。”   关明初情不自禁地跟上两步, 面上现出焦灼之色:“尊主可会有危险?我也想跟去看看!”   赵以澜道:“你跟去有什么用?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吗?更何况……你别忘记最后你想对柳真真做的事, 她要是在战斗中被人打残了,难道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   关明初面色蓦地变得惨白,松开了拽着赵以澜的手。赵以澜见他这模样, 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可事实本就如此, 还不如早点接受,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赵以澜走出自己院子之后,便飞快地向闹哄哄的地方赶过去。   一路畅行无阻,等她到了, 立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默默地观察着眼前这一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无人注意赵以澜。   好戏刚刚才开场。   赵以澜所在的这边,是以柳真真为首的飞燕阁一众人,而另一边,则是包括舒断念在内的几个血翼阁之人。   她扫了一圈,岑莲就站在柳真真背后不远,右手轻轻搭在腰间软鞭之上,神情紧绷地看着前方,似乎只要柳真真一声令下,她便会出手。   柳真真笑得风华绝代,那动听的嗓音却仿佛蕴着剑尖上的利芒,听得人呼吸都不自觉屏住:“舒阁主这可就不对了吧?我好心好意招待你,可没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舒阁主竟做出这种事,也未免太不把我飞燕阁放在眼里。”   舒断念不为所动地笑道:“柳阁主,我此来不过一个目的——请柳阁主告知某样东西的下落。”   听到这里,赵以澜忽然有些紧张。柳真真是知道她曾经见过《天命》的,万一舒断念直接说出《天命》这书,柳真真又故意将锅丢给她呢?   赵以澜稍稍加快速度挤到前面,轻轻戳了戳岑莲。   岑莲回头,见是赵以澜,刚要张嘴,却被赵以澜指了指那一头正剑拔弩张的二人,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只有赵以澜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持悄无声息,不让柳真真发现她来了这儿。   岑莲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去了哪儿,怎么没有立即过来?”   赵以澜见她这反应就知道柳真真没来得及说,或者说故意不让岑莲知道她被柳真真关起来的事,毕竟其中牵扯了岑莲的爹娘,不说才是最好的。之后再假装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岑莲也不会怀疑什么。   赵以澜道:“岑师姐,我有件要紧事要跟你说,你快跟我过来。”   岑莲皱眉道:“什么要紧事非要这时候说?如今这样,我怎么能离开!”   这时候柳真真笑道:“舒阁主,若只是问东西,你又何必如此?直接开口便是,我若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舒断念道:“你可还记得岑庆天夫妇?”   柳真真面色一变,蓦地回头看来。   恰在此时,岑莲也听到了这个名字,转过头看向舒断念。   赵以澜知道柳真真一定会对这个岑姓名字有反应,一听到就赶紧脖子一缩整个人躲在了人群后,没让柳真真看到自己。   柳真真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扬声道:“舒阁主,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你想要知道的事,我定会一五一十告知于你。”   舒断念跟柳真真面对面,因此能看到她身后不远处那个跟他也算同患难过的小丫头竟胆大包天地回到了这儿,也不怕柳真真杀了她。   他笑了笑,手一摊:“请。”   柳真真头也不回地说道:“小莲儿,你带人等在这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跟过来。”   岑莲面上有些不赞同,然而却也只能应道:“是,尊主。”   柳真真先行提气离开,舒断念跟了上去,剩下的两方人马面面相觑,互相戒备,但谁也没有动手。   赵以澜道:“岑师姐,反正此刻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你跟我来,我真有事说给你听。”   岑莲看向柳真真离开的方向,面露担忧,沉重地点点头,让曾经带赵以澜安置的若花约束好众人,便跟着赵以澜暂时离开了。   赵以澜在前,走得很快,岑莲跟了一段路,追上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就在那边不能说吗?”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很快就到了。”赵以澜道。   岑莲皱了皱眉,见赵以澜撇下她往前走去,也只能抬腿跟上。   赵以澜最终带着岑莲来到了柳真真的住所之外,之前的弓箭手早已经撤离,里头只有两个留守的女弟子。   赵以澜对这二人道:“前头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你们还在这儿等什么,还不快去?”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岑莲。赵以澜这个小师姐毕竟才来没几天,哪里比得上岑莲积威深重?   岑莲此刻已经察觉到情况很不对劲,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她选择了相信赵以澜,点头道:“你们快去。”   有了大师姐的命令,二人连忙出了门。   赵以澜领着岑莲来到那个有地牢的房间,她没有看到过陈护法是怎么打开地牢的,但她知道大致方位,找了会儿便找到博古架上一个瓶子,转了一圈,地板开了。   岑莲原本就冷眼看赵以澜行动,突然间地板开了,她面露惊讶,皱眉道:“这里毕竟是尊主的房间,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以澜道:“你跟我下去就明白了。”   岑莲莫名地看了眼赵以澜,却见她已兀自走了下去。   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她之前没有阻止,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岑莲咬咬牙,跟着赵以澜下了地牢。   拉了张椅子坐下,赵以澜望着岑莲道:“岑师姐,你还记得多少你爹娘的事?”   “这与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关系?你若不肯说,我便回了。”岑莲心中忽然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感觉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会颠覆自己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忍不住心生惧意,想要逃离。   然而赵以澜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她沉声道:“岑师姐,你先回答我,关于你的爹娘,你还记得多少?”   这是岑莲第一次看到赵以澜如此严肃的模样,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额头似乎有冷汗顺着面颊流下,她深深地呼吸着,不断告诉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冷静下来,只是声音里尚带着一丝颤意:“我只知道我爹叫岑庆天,是个花匠,我娘叫刘三娘,我爹娘在我四岁时被盗匪杀害了,是尊主救了我,将我抚养长大。”   “这些话,都是尊主告诉你的吧?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话的真假,是吗?”赵以澜问道。   岑莲定定看着赵以澜,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敌意:“你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十四年前你的爹娘并没有死,而是五年前才死的。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尊主的话都是骗你的,你爹娘没有死于盗匪手中,只是被尊主囚禁,因此你自小就没了爹娘。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当做爹娘的师父,其实是害死你爹娘的真正凶手。”赵以澜看着岑莲一字一句道。   岑莲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来:“住口,你……你给我住口!”   赵以澜道:“我住口容易,可事实会因为我不说就不存在了吗?”   她摊手,扫视了这个地方一圈,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栅栏困成的牢房之中,声音里带着伤感:“岑师姐,这里是曾经关押你爹娘的地牢。他们至少在这里待了九年,你四岁那年,他们被关进这里。当你在外认贼作父的时候,他们正在这里受苦。五年前,他们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双双自尽而亡。”   “不,不……”岑莲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满心敬爱的尊主,怎么可能是害死她爹娘的凶手呢?一定是赵一乱说的,她因为嫉妒自己的地位,故意挑拨,一定是这样的。   岑莲蓦地抬头瞪着赵以澜:“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不会被你的话所挑拨。尊主是我的师父,自从我四岁那年她收养我,便尽心尽力教导我,更是在我八岁那年将我收为她唯一的弟子……我不允许你如此诋毁尊主!”   赵以澜道:“我不过是告诉你真相。你以为,舒阁主方才为何会提起你爹的名字?他是顺着线索,得知你爹娘可能在这里,才会找来的。可你看到了柳真真的态度,她故意跟舒阁主单独谈话,不肯让你听到,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舒阁主发现了此处地牢,也知道你爹娘是死在这里的,为了问出他想要的那东西的下落,他才会去询问将你爹娘囚禁了近十年的柳真真。”   岑莲忽然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大声反问道:“这里什么都没有,舒阁主又是如何得知……得知我爹娘死在了这里?全是一派胡言!”   赵以澜道:“关明初曾经亲眼在这里见过你爹娘,他告诉了我,而之前我无意间落入这儿,为了保命,只得将此事告诉了舒阁主。”   岑莲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不肯相信:“你胡说!对了,你定是正道人士派来的奸细,为了挑拨我跟尊主的关系,将我飞燕阁击溃!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可疑,你居心不良,包藏祸心!”   赵以澜道:“岑师姐,你这被害妄想症有些严重呢,我很忙的,真没有空闲玩这种奸细的把戏。你瞧,这是我先前从这地牢找出的两种头发,大概是你爹和你娘的,这是他们留给你的唯一东西,要不要你自己看。”   赵以澜说着将那两搓绑在一起的头发放在了桌子上。   岑莲只看了一眼,便又立即移开了目光。这不是真的,这些都是正道人士的阴谋,尊主还是自小收养她,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好师父,并不是赵一口中害死她爹娘的凶手……   赵以澜起身道:“这会儿柳真真和舒阁主的谈话或许已经结束,若不相信,你可以去问问舒阁主,他可没有必要骗你。”   岑莲脑子一片混乱,已经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好了?”   赵以澜嗤笑道:“就舒阁主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他会跟我串通?岑师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在他面前,算哪根葱啊!”   “我……我要去向尊主禀报,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的。”岑莲不肯接受事实,她想去找尊主问个究竟!   赵以澜想了想起身道:“趁着舒阁主还在,我们一起去问好了。”   看样子岑莲无法接受这个令人震惊绝望的真相,没关系,那就去找柳真真对峙问个清楚。先前她是觉得暗地里策反岑莲,才方便对柳真真下黑手,但如今事情有变,有舒断念在,也算是一大助力,舒断念不是在找《天命·卷一》吗?她可以从系统问答那儿得到答案,以此作为舒断念出手的筹码。   见赵以澜如此主动,岑莲心里便是一沉。若不是极有自信,又怎会如此坦然?   岑莲一句话未说,犹如行尸走肉般跟着赵以澜向外走,临走前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抓住了那小撮头发。   她开始回想过去十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四岁之前几无记忆,如今她隐约能记得的,不过就是一大片铺天盖地的蓝色花海。除此之外,她甚至连她爹娘的面容都想不起来了。她的爹是个花匠,她的爹娘被匪徒杀害,这些都是在她渐渐懂事之后尊主告诉她的,她从未怀疑过真假。可是如今,一切都要颠覆了吗?她所信仰的,她所敬重的,都是虚幻吗?   她忽然低头看向那两搓打成结的头发,一撮头发的发梢部分有些许浅蓝色。那是……她记忆中花海的颜色吗?她爹是花匠,这头发,是不是在侍弄那大片珍贵的蓝色花海的时候,经长年累月而染上了花儿的色彩?那片只存在她记忆之中的花海,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从未对人说过,甚至连尊主都不知道。   这就是……她爹娘的头发吗?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还是相爱的,永结同心的结发夫妻……   岑莲忽然手捧头发,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赵以澜刚用机关将地牢关上便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过来,见岑莲露出从不在人前显露的脆弱模样,一时间也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她大概能理解,之前她跟岑莲说的那些话,对她过去的人生是一种否定,岑莲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她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否认。可如今,岑莲或许已经冷静地思考过,那么很多蛛丝马迹足以让她坚定的心防崩溃。   “不会的,师父不会是这样的……”岑莲呢喃着什么,声音破碎。   赵以澜微微一叹,视线往外瞟了瞟,忽然面色一变,一闪身躲在了门后。   外头,柳真真足尖轻点,落在地面上,而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舒断念。   柳真真转头望着舒断念,扯了扯嘴角道:“舒阁主,我已说了实话,我实在不知这《天命》的下落,你要问我,还不如去问我那小徒弟。她可是曾经手一抖,将你要找的《天命》丢入河里的。”   听到柳真真的声音,岑莲蓦地抬头,扶着墙壁起身便要冲出去,却被赵以澜眼疾手快地拉住,捂住她的嘴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听外头的对话。   岑莲只挣扎了下便软下身子,以她的功夫要挣脱赵以澜轻而易举,然而此刻她却仿佛失了力气,只能任由赵以澜拉着,微阖双目,听着外头的动静。   舒断念冷笑道:“柳阁主,都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如此呢?岑庆天是死在你的地牢,你如今说不知《天命》的下落,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柳真真冷哼一声,终于还是服了软:“实不相瞒,我当初将他二人囚禁,可并非为了《天命》,从前我也未曾听过此书。舒阁主若还是不信,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也变得激烈。   岑莲猛然间挣脱开早已放松警惕的赵以澜,冲出去大声道:“师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爹娘都是你害死的吗?”   柳真真未曾料到岑莲竟会出现在此处,不禁愕然地看着她:“小莲儿……”   她先前引着舒断念离开,如今被舒断念追打也没有回去找自己的门人,不就是为了避开岑莲吗?她怕二人动手时舒断念会泄露些什么。然而千算万算,这一切竟还是发生了。   柳真真软下面容,笑着对岑莲道:“小莲儿,为师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些莫须有的事,不要相信。”   “可是,刚才是你自己承认的……”岑莲怔怔看着柳真真,面上早已泪流满面。   柳真真望着岑莲的双眼之中藏着令人无法看穿的情绪,她柔声道:“小莲儿,这么多年来,师父待你可有一点亏欠?如今你如此怀疑师父,师父可是会伤心的。”   还没等岑莲回应,赵以澜便现了身,扬声道:“尊主,你待岑师姐好,不过是因为她资质高,能令你如虎添翼,今后还能继承你的衣钵,将飞燕阁发扬光大,再加之你囚禁了她爹娘令她无父无母的一种愧疚和补偿罢了。”   柳真真看着赵以澜这个她曾经欣赏过的小丫头,半晌却露了笑:“也怪我看走了眼,本想着改改小莲儿那沉闷的性子,没想到反倒为自己引来如此大的麻烦。小一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赵以澜肃然道:“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大梁百姓罢了。”   柳真真哂然一笑,不置可否。   “哦,对了。”抱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赵以澜好过的念头,柳真真回头看向舒断念,指了指赵以澜道,“舒阁主,这小丫头易过容,听说她原先从你那儿偷了你爹的骨灰,还将你爹挫骨扬灰,为躲你故意易容成这模样。在我们的事之前,你可要先将她拿下?”   舒断念的表情有些古怪:“我爹的骨灰?”   他爹被他找地方埋了,为防仇家,他连碑上都没写名字,哪儿来的骨灰?   赵以澜的表情也有点尴尬,她的胡说八道,居然又又被舒断念听到了……上回,还是在地宫时她装死,不小心听到云水姝将她编的那个奇葩故事说给舒断念听了吧?还好上回她“死了”,不用面对那么尴尬的场景,但此刻……还好有千面挡着!   赵以澜咯咯笑起来:“尊主,我说什么您都信呀?我跟舒阁主可没仇,当时我不过就是觉得好玩才故意那么说的,没想到您还真信了。”   柳真真的面色有些难看,原本还觉得这小丫头只有些小聪明,却没想到,她连内里都如此令人厌烦。   她也是不吃亏的性子,转头对舒断念笑道:“舒阁主,还有一事我倒不介意白说给你听。皇太孙曾与我遇到,拿着赵一的画像说此人从他那边偷了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正是《天命》!先前我也同你说过的,赵一当时说将书丢到河里毁了,可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即便骨灰一事是假,可她躲你一事却是真,或许等舒阁主见了她的真面目,便明白她躲你的原因。舒阁主,你可要好好审问一番啊!”   赵以澜:好想把柳真真的嘴缝上! 第83章 转变   赵以澜此刻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原本已经变得明朗化的任务因柳真真的话而再度陷入危机,她都说得那么明显了,舒断念随便一猜就能猜到点什么了吧?他又不傻!   她扫看了一眼系统面板,如今她的好感度只有4, 没有办法再变一张新脸, 而之前用过的其他脸,都是男人,身材相差又太大,若要当着舒断念的面强行说自己是在易容,她都说不出口好吗!   赵以澜神态自然地笑道:“柳真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这么大年纪了,说被骗就被骗, 还对此深信不疑……而且, 您的谎话随口就来, 作为江湖上数得出名的人物,是否有所不妥?无论是《天命》,还是皇太孙,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定要先把柳真真解决掉, 之后才能专心去对付舒断念!   赵以澜说完便一推呆愣的岑莲, 之前被柳真真带歪了话题,岑莲便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碰到魏霖之后赵以澜是在马车之中单独对柳真真说明魏霖的事,岑莲并不在场,也不知事后柳真真有没有说给岑莲听。但无论有没有说过, 这会儿的岑莲脑子里只有她爹娘和她师父的事,倒不会给赵以澜添乱。   岑莲被赵以澜推醒,茫然地看着赵以澜,后者一脸沉痛:“岑师姐,如今你明白了吧,柳真真当初为了得到某样珍宝,将你爹娘囚禁了近十年,甚至最后你爹娘还是她逼死的,她都亲口承认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她说着略微收敛地看了柳真真一眼,柳真真有舒断念来制衡她,她也有岑莲啊,就看谁弄得过谁了!   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个领域,至今能跟赵以澜一战的唯有何枫晚一人。其实赵以澜单方面对何枫晚还是有种心心相惜之感的,可惜造化弄人,她跟他几次为敌,当不了好基友。   而像柳真真等人,身上背着偶像包袱,即便会说谎话,也做不到信口雌黄,因此柳真真说的虽然对她不利,但全都是真相,并无虚假之言。一般来说,这些真相也够人喝一壶的了,然而赵以澜并非普通人,在系统的帮助下,她有不少于一种的办法能度过各式各样的危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至贱则无敌吧。   岑莲被赵以澜叫醒,却只是呆怔地看着柳真真,似乎脑袋已经宕机,无法判断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握紧了手中头发,呆呆地问:“师父,我爹当年所栽种最为出名的一种芍药,可是昆仑海?”   芍药花大而美,一般富贵人家都会栽种一些作为观赏植物,其中以白、粉色为多,像那样蔚蓝如大海的颜色,却极为稀少,因此得名昆仑海。置身蓝色芍药的花海之中,犹如身处平静的昆仑海,微风拂过,花枝颤动,花瓣迎风舞动,像极了那仿若平静,实则底下深藏不漏的海洋奇景,令不少人追捧。当年培育出昆仑海的唯有岑庆天一人,岑莲小时候对昆仑花海记忆深刻,长大之后刻意寻找追寻过,然而市面上即便有蓝色芍药,那颜色却不纯正,万万比不上她记忆中的那片海洋。   柳真真一双美目一动不动地看着岑莲,半晌叹道:“是。”   干脆利落的一声回答,彻底击溃了岑莲,她大叫一声,抽出腰间软鞭,便向柳真真杀了过去。她的鞭子,这个她最喜爱的武器,当初是她师父替她寻来的,她还高兴了许久,而如今,她却要用这个武器,来对付曾经养育过她的师父……她张嘴发出困兽般绝望的呼喊,手下动作毫无章法。   赵以澜看了会儿,明白以岑莲这种状态是不可能对付得了柳真真的,即便岑莲最冷静的时候,也不可能对柳真真造成太大威胁,更何况如今了。岑莲毕竟岁数还不够大,没有足够的积累,也没有舒断念那样爹给的几十年功力,她的武功,全凭日复一日的苦修,以及她那上好天赋的加成作用。   柳真真这边,她似乎只是一味地躲闪着岑莲的进攻,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而她的脸上,那一双美目之中却深邃如海,似是隐忍着什么。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之前她被柳真真在地牢发现时,柳真真为何会谨慎成那般模样,不肯放照理说并不知情的赵以澜离开。她只是太过在乎。十四年的养育之恩,陷进去的人不仅仅是岑莲,还有柳真真。柳真真看着岑莲从从四岁的小女孩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整整十四年,又怎会没有一点感情?她对岑莲,或许真有着母女之情。然而,她跟岑莲之间,却因爹娘之仇而始终隔着什么,岑莲因敬重而一向尊称她为“尊主”,唯有今日,情绪太过激动时才喊了“师父”,而她自己呢?不敢付出真心,却很难不付出真心。   赵以澜微微一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柳真真这人了。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将柳真真拿下,其余的都可以之后再说!   赵以澜趁着那边正在缠斗,忙走到作壁上观的舒断念面前,正色道:“恳请舒阁主出一臂之力,将柳真真拿下。”   舒断念笑了,眼角飞扬,一种浑然天成的属于男女莫辨的中性之美。   赵以澜恍惚地想,他出门在外确实应该戴上他那个铁面具,不然这种脸在外头走,不知要招惹多少烂桃花。她还记得一年多以前她初见舒断念时他的模样是很俊美,但绝没有如今这么张扬而具有倾略性,再长个一两年,还不知要迷惑多少男男女女呢。   舒断念道:“本座凭什么要帮你?”   赵以澜回神,见舒断念端着架子,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眉眼道:“舒阁主,如今江湖并不太平,多一个盟友便是多一条出路。柳真真若被拿下,接下来掌控飞燕阁的人将会是岑莲,而她可不如柳真真那般心眼多,相对来说容易掌控。舒阁主难道不觉得扶持她上位,就等于多了个飞燕阁在手吗?”   舒断念道:“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可这岑莲年纪轻轻,只怕并没有掌握飞燕阁的手段。”   赵以澜忍不住腹诽:你不也年纪轻轻就掌握了血翼阁吗?论岁数,你说不定还没有岑莲大呢!   赵以澜正色道:“这点还请舒阁主放心,岑莲没有,我有啊,有我在旁协助,不愁不能将飞燕阁握于手中。”   “你倒是很有野心。”舒断念道。   赵以澜笑得腼腆:“这都是柳真真逼我的。我好好的跟我的小伙伴们游山玩水,谁知竟被她绑来,硬要收我为徒,我虽虚与委蛇应下,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逃离,如今见机会难得,我总要将我所受的苦难回报给她。”   因为之前赵以澜在地牢里跟舒断念说过她在飞燕阁里待得久由此才能得知那条密道的所在,这会儿她说话时就相对小心,并没有暴露自己才来没几天的事实。   舒断念沉默,越是交谈,他就越觉得眼前这丫头跟澜儿是如此相似,只是澜儿并无野心,而她却有,这又是二人不同之处,让他不至于错认。   情绪陡然沉下,舒断念收起先前那因熟悉感而和颜悦色的模样,冷淡地说:“那是你们的事,本座并无参与的兴趣。”   赵以澜见无法说动舒断念,也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舒阁主不是说想找《天命·卷一》的下落吗?我知道一人,他一定知道卷一的下落,甚至卷二卷三卷四什么的都知道,若舒阁主帮我,我也会告知舒阁主那人是谁。”   舒断念勾唇一笑:“本座若抓了你好生审问,不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毕竟抓你比抓柳阁主要容易得多。”   赵以澜僵笑:“舒阁主说笑了,您可是血翼阁的阁主,不少人敬重您敬仰您,这种宵小所为,您一定不屑为之。”   “谁说本座不屑为之?”舒断念笑道。   赵以澜默默看着舒断念,他人是越长越好看了,然而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些心灵美,反而越来越难搞了呢。   “那这样我就只能宁死不屈了!”赵以澜肃然道。   舒断念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机又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忽然就想起了柳真真方才说的话,沉默片刻,看着赵以澜的双眸之中多了几分深意:“本座可以帮你,但那之后,本座要看你原本的模样!”   他话一说完,甚至并未给赵以澜讨价还价的可能,便犹如飞鸟般向柳真真攻去。   赵以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累。   她如今只剩下4点好感度,根本不够换一张新脸,其他旧脸蒙不了舒断念,反而还会带来新的麻烦——将来舒断念再看到她的旧脸,不就认出她了吗?她那些旧脸可还是要继续反复利用的啊,特别是已经打出名头的那些,将来说不定会很好用呢?   而她如今任务还没有完成,想溜都不能溜。错过了这一村,就没这店了。   不过,好在千面天衣无缝,她已经想好应对之法了。   柳真真见舒断念加入战场,眉心一凝,再没有面对岑莲时那忍让的模样,招招充满杀气,攻向舒断念。   舒断念内力深厚,所学又杂,面对柳真真的攻势,他见招拆招,应对得绰绰有余。打斗之余,他甚至扬声问道:“要不要废了她的武功?”   赵以澜一听就知道他在问自己,连忙十分开心地应道:“要要要!”排除舒断念的难搞,若今后能有他这样的高手在旁陪她完成任务,她的任务可不要太简单哦!   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   赵以澜的话毫不意外得到了柳真真那看死人的怨毒目光。如今岑莲依然在进攻,虽无章法,却能给她捣乱,而舒断念也狡诈,见她不肯伤了岑莲,每一次都故意以岑莲为屏障,弄得柳真真束手束脚,完全无法发挥她应有的功力。   最终柳真真也知今日无法善了,当岑莲又一次发了疯似的挡在她面前时,她拍出一掌,远远将岑莲打开。   岑莲犹如一只白色飞鸟倒飞出去,砰地一声落在赵以澜身边,赵以澜连忙迎上去道:“岑师姐,你没事吧?”   岑莲吐出一口黑血,一声不吭还要再攻,却被赵以澜拉住。   “岑师姐,这一切便交给舒阁主吧。”赵以澜劝道,“你打不过柳真真,上去只能添乱。”重点是,她也不想见岑莲再受伤了。   岑莲呆滞地看着赵以澜,半晌问道:“赵一,师父真的杀了我的爹娘,对不对?”   赵以澜道:“即便不是她亲自动手,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岑莲轻轻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啊……当初她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掉!”   若当初尚年幼的她死在懵懂的四岁,那么她就不会在柳真真的照顾之下长大,如今也就不必因养育之恩和杀父母之仇的左右摇摆而痛苦。在她心中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轰然倒塌,她茫然四顾,似乎再也见不到一个亲近之人。   赵以澜的声音很轻:“或许是因为不忍心吧。”不忍心见一个资质这么好的苗子死于自己手下,不忍心杀了才四岁的幼儿……谁知道呢?人类并就没有那么绝对的善恶之分,虎毒尚且不食子,家猪饿了还要吃人呢。   就像是柳真真,就像是岑莲,谁也没有办法做到那么决绝。   岑莲压抑地低泣着,并没有再试图上前。   赵以澜侧头看向打斗中的二人,如今情势已经发生了改变,舒断念终究以深厚的内力和诡谲的攻击招式占了上风,将柳真真扣在手中。废人武功也要去学专门的功法,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巧的是舒断念正好学过,只不过他平常一般不用,他认真出手的人,总要杀之而以绝后患,断不会给人将来报复回来的机会。   柳真真面色惨白:“舒断念,你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赵一那小丫头,不过几句话就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就没有想过,她可能是旁人派来的奸细,故意引得我们邪道中人自相残杀?”   舒断念的动作顿了顿,正当赵以澜心中一紧,而柳真真面上一松之时,只听得他微微笑道:“那又如何?”   即便她是正道派来的人那又如何?他几时怕过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柳真真面色大变,只见下一秒,舒断念在她身上几处大穴拍打了数下,她便一声惨叫,软泥似的瘫倒在地上。   “师父!”   “尊主!”   赵以澜挑了挑眉,惊呼声有重合,一道来自岑莲,虚弱得几乎听不到,而另一道,则来自……   她回头望去,院子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关明初,他面上皆是痛惜之色,不过片刻便踉跄着跑来,跪在柳真真面前,伸出手又不敢触碰她的模样。   柳真真从痛苦中回过神来,见面前是自己早已经厌弃的男宠,皱了皱眉,脸上一阵嫌恶:“你……滚开!”   关明初不肯滚,他咬着牙,伸手去扶柳真真,谁知却被她恶狠狠地打开。   “我不需要你这般假惺惺的模样。”柳真真道,“当初我虏你上山,你只怕恨死我了吧?如今即便我这般狼狈,也不会让你看笑话!”   “尊主……我、我并非来看你笑话,我……”关明初慌忙解释。   然而柳真真却不愿听他说,冷笑一声道:“下贱的东西,我何须你怜悯?”   她强撑着身体,缓缓站起身,她一身内力是被毁了,可内力还能再修炼,只要留有一条命在,不怕将来无法报仇。   下贱的东西……   原来在尊主眼中,自己竟然是如此可笑。   关明初低着头,感觉自己过往的一切仿佛成了个笑话,他站起身,转头看向赵以澜,面无表情的脸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他轻声道:“小师姐,先前说好的,麻烦你了。”   赵以澜一愣,明白了关明初的意思,是将柳真真手筋脚筋都挑断,让她成为一个没了他就活不下去的真正的废人。从前他还很不忍心,可今日,他却以如此平淡的模样说出了此事。   赵以澜站起身,冲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舒断念甜甜一笑:“舒阁主,如今您只是废了柳阁主的功夫,将来说不定她还能重新修炼,东山再起。”毕竟她曾经送过一本叫做《涅槃心法》的秘籍给阿迟,谁知道柳真真能不能找到另一本《涅槃心法》?“请舒阁主再帮个小忙,让她废得彻底一些。”   “赵一!”柳真真是真想不到赵以澜竟然如此狠毒,她忽然想起之前关明初的话,明白过来是这二人密谋的,不禁怒斥道,“关明初,我平日里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恶毒之心,竟然串通旁人来害我!”她有些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废了武功还不算太绝望,可若是连身体都……她还拿什么东山再起?!   关明初沉默地看着柳真真,满面隐忍。   舒断念慵懒地说:“此事你们便自己动手吧。她如今武功已废,难不成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关明初看向赵以澜,赵以澜回瞪回去,挑人手筋脚筋这种事,她当然做不到!看别人做是一回事,自己下手又是另一回事了好吗!   岑莲咬着头喃喃道:“不要……”   赵以澜蹲下看着岑莲道:“岑师姐,你想一想她曾经对你爹娘做的事,留她一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会把柳真真对岑莲的那些心软和看顾一件件摆开说给岑莲听的,柳真真当年所做之事本就不可饶恕,何必让岑莲更加纠结呢?   关明初沉默片刻,从腿上抽出把匕首,慢慢向柳真真走去。在身上藏匕首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因为男宠跟男宠之间也不乏争斗暗算,一不小心便会着了道,唯有更为小心谨慎才能自保。   他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把匕首会被他用来对付他曾经仰望的那个人。   “关明初,你怎么敢!”柳真真后退了两步又觉脱力,跪倒在地。原本总是她在俯视旁人,可如今,她却落到这步田地……   “若花,明夜!”她扬声叫着自己平日里最为中意的女弟子的名字。然而,此时此刻她们却还等在先前她和舒断念对峙之处,没人敢离开。没有人知道,这个院子里,她们原本尊敬的阁主,正在遭受着这辈子最大的磨难。   关明初毕竟是个男性,男性天生在身体结构上就占优,力气比同龄女性大得多,而柳真真如今失去了内力,绵软的身体与普通人无异,即便还记得武功招式,使不出来也是徒劳。二人就此就纠缠在一起,一边是一心要弄断她手筋脚筋的关明初,一边是奋力脱逃却无能为力的柳真真,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令人不忍直视。   舒断念对关明初和柳真真的恩怨毫无兴趣,他走到赵以澜面前,抬了抬下巴:“到你了。”   此刻,岑莲的注意力都在柳真真身上,对赵以澜和舒断念的事充耳不闻。   赵以澜起身正色道:“舒阁主,知晓《天命》下落之人,便是江湖上盛传的百晓生,他帮明德公主找回失散多年的儿子一事是真,舒阁主可以花一千两银子向他提问,想必他并不会拒绝。”下回要真收到《天命》相关的问题,那肯定就是舒断念问的,她当然不会拒绝啊,“当然了,这一千两银子,就由我来出好了。”反正这边出,那边收入,她没亏……   舒断念定定看着赵以澜,冷笑一声:“本座怎么觉得,被你耍了呢?”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耍舒阁主啊!我是看舒阁主找人找得这么辛苦,想来是并没有考虑过直接问百晓生,这才提出这个建议的。我想,舒阁主或许是并不信任百晓生吧,但我对天起誓,您一定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舒断念轻嗤一声,也不说是不是接受了赵以澜的提议,又道:“另一件事呢?”   赵以澜一愣,这才想起舒断念动手前说,等事情完了,他要看她的真脸。她叹了口气,看着他歉然道:“舒阁主,之前您话说完就动手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您一件事。其实……”她踮起脚尖凑到舒断念跟前,侧过脸让他看自己脸和脖子的交界处,“您瞧,这才是我的真脸,之前的另一个才是假的,不信您扯扯,肯定扯不下来的。”   她说着自己拿双手扯着两边面颊一拉,就像是对舒断念做了个鬼脸。   近距离观摩到鬼脸的舒断念:“……” 第84章 戏精们   舒断念沉默许久, 他既觉得荒谬,又莫名多出一丝熟悉感。他退开一步,将熟悉感压入心底,也将某些危险的想法抛却。他不是那种会寻找替身的人, 佳人已逝, 怀念足矣。   舒断念也不看赵以澜,侧着身子说道:“如此我们便算两清了。若之后从百晓生那儿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会回来找你的。”   赵以澜被最后舒断念那个可怕的笑容吓得一哆嗦,下一刻他已纵身离开。   你回来找我的时候,我早就逃走了好吗?   送走了一个煞神,赵以澜心中愉悦, 眼看着任务也快要完成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开开心心地回她的许都去。天气转冷, 她还想回许都过冬呢。   回想起刚才跟舒断念和柳真真的交锋, 赵以澜只觉一阵后怕。看舒断念最后那模样,可见他已对她赵一这个身份没什么兴趣,这是最要紧的。否则, 若舒断念对她这个身份还有疑虑, 只要根据柳真真的话一调查, 就什么都瞒不住了。首先,他可以先去打听皇太孙最近拿着画像找的是什么人,甚至将画像拿到手,随后, 根据柳真真所说的她因画像而躲皇太孙的话,就可以让舒断念断定,她就是画像上的人,而画像上的人,正是本该死去的赵以澜。   一切真相大白,她当初是死遁。于是,当时辛辛苦苦的假死白费了功夫,还可能得到恼羞成怒的邪道大Boss的追杀……那她真不能活了……   这时候,关明初还在继续,柳真真已被他弄伤了一只脚,正在忍痛咒骂他,然而关明初却不为所动,一边费力控制她,一边一根筋地要废掉她的四肢。   赵以澜走到岑莲跟前蹲下道:“岑师姐,接下来你应该出去主持大局了。”   “主持大局?”岑莲似乎并不明白赵以澜的话,模样还有些呆愣。   赵以澜道:“如今飞燕阁群龙无首,你身为前阁主的首席大弟子,又怎能置身事外呢?飞燕阁那么多的姐妹,都等着你领导,带领她们走向巅峰呢。”   岑莲道:“我……我做不到的。”   赵以澜正色道:“岑师姐,你可是众姐妹敬仰的大师姐,如果你都做不到,飞燕阁之中,还有谁能做到?你若不肯担起责任来,飞燕阁便要散了,你忍心吗?”   这里是岑莲待了十四年的地方,她当然舍不得这个地方衰败下去。只是今日之事对她来说太过刺激,她一时间无法理清一切。   “我……我不会让飞燕阁散的。”岑莲站起身道,“飞燕阁不会散!”   她爹娘被她师父害死,如今她无父无母,又没了师父,唯一能证明她过去的,只有飞燕阁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飞燕阁散的!   岑莲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渐渐消停下来的关明初和柳真真,忍不住别开视线,问赵以澜:“我师父……应该怎么办?”   柳真真是不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谁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因此,这锅,只能扣在舒断念身上了。   赵以澜道:“给她喂药,假死,葬礼后让关明初把她带走。”   岑莲点点头,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没有飞燕阁阁主柳真真了。   关明初那边在搞定柳真真之后已经消停,岑莲和赵以澜一道走过去。   此刻柳真真身上已满是血污,她仰头看着岑莲,声音破碎:“小莲儿,你,你便一点都不念我们过去的师徒之情?”   岑莲别开视线,刻意冷下来的声音还带着颤意:“你害死了我的爹娘,还跟我谈什么师徒之情?”   柳真真惨然一笑:“小莲儿,这十四年来,我将你当亲生女儿养大,你竟是如此回报我的吗?”   岑莲面色惨白:“住口!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如今我与我的爹娘正在享受天伦之乐,而非如今日一般天人永隔!”   柳真真看着岑莲那怨恨的模样,便知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她垂下视线,不再说话。   岑莲掏出两颗药丸让关明初给柳真真喂下。此药吃了安眠,柳真真服下后会昏睡一整天。有岑莲这个大师姐在,只要她说师父死了,谁还会怀疑呢?她们也根本就没有近身的机会。   柳真真很快便昏迷了过去,关明初将她抱到屋内,放在床上,而岑莲则去召集所有飞燕阁门人,将“前任阁主已死于舒断念之手”一事宣布下去。而赵以澜则帮着布置现场,她拿一些桌椅翻倒在床前,从心理上造成阻碍,如此她们靠近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很快,就有几个主要的女弟子被召了过来,被允许进来的人就两个,若花和明夜。此时,床上柳真真安静躺着,而关明初趴在床头柳真真脸的位置,正小声啜泣着,哭得伤心。   岑莲之前已经将主要事情都说过一遍,若花和明夜二人看到这一幕当即跪下,痛哭出声。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二人在为柳真真的逝去而痛苦,但并没有人上前查探。   赵以澜与岑莲对视一眼,二人之前合计了一个版本:赵以澜和岑莲出来说话时偶然间见到舒断念和柳真真追打经过,二人连忙跟了过去,然而等到了地方,柳真真已经死于非命。小院子里有打斗痕迹,还有鲜血,观之触目惊心,令人不难想到当时战况之激烈。   至少在柳真真“死”前,岑莲和赵以澜都是她所喜爱的徒弟,也是飞燕阁唯二被柳真真收入门下的人,二人一起说的话,就算有人心里怀疑,也不会说出来。岑莲的功夫比不上柳真真,可在她傲人天赋和刻苦努力之下,她如今的功夫,在相同年龄层里可算是鹤立鸡群,也大大凌驾于飞燕阁众女弟子之上,没有人会反对由她来继承飞燕阁。   所有的事在若花和明夜的吩咐下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岑莲和赵以澜则始终守在柳真真身边,就像是两个悲痛欲绝的徒弟,片刻不离——她们要保证,除了他们三人,没有人能碰到柳真真的身体。   按照岭南这边的风俗规定,人死后一般停灵一日,便要将尸体先行下葬,三日后再举行葬礼。这边气候相对炎热,即便冬日里的气温也不会低太多,虽说南麓山上气温偏低,但既然民间已经形成这样的风俗,往常飞燕阁有重要人物逝去,便都是这么办的。   这样的习俗给了赵以澜和岑莲极大的方便,下葬当日,二人合力将柳真真放入棺材,亲自钉上棺材,故意松松垮垮的,又留了道缝隙好让柳真真呼吸,在女弟子抬着棺材时紧跟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放松。   在一片痛哭声中,柳真真的棺材被安放在南麓山西北侧的一处风水宝地,附近躺了飞燕阁历代阁主。   下葬仪式结束,岑莲和赵以澜作为主要人物必须回去主持大局,她们若不在,容易引人怀疑,因此只能留下关明初一人,将坑挖开,把柳真真挖出来。   岑莲当夜便给了关明初一辆马车和一笔钱,让他离开南麓山,离飞燕阁越远越好。   关明初道:“多谢大师姐成全,我会带着真真去北边的某个小镇,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岑莲沉默着点头,视线不自觉地看向马车车厢。她的师父,从今日起一别,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赵以澜偷偷观察岑莲的表情,怕她后悔改变主意,便忙道:“关明初,一路小心,今后有缘再见。”   “多谢。”关明初点点头,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一个词。赵以澜曾悄悄跟他说过,当着岑莲的面别提他们二人预谋的事,就算之前岑莲听到了一耳朵,以她当时那样的精神状况,或许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们没必要将二人间的那点谋算暴露在岑莲面前,总归不好。   关明初当夜便带着柳真真离开了南麓山,而赵以澜的系统面板上,也显示任务完成。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1;好感度:11)   任务目标:关明初(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成为柳真真的唯一。   系统商城   这一次得到的好感度是7点,赵以澜看到那两个数字,默默地想系统这是提醒她该过光棍节了么……   等葬礼仪式一结束,赵以澜也要离开了,她直接跟岑莲说了半实话:“岑师姐,你也知道,当初我是被前阁主强行收为徒弟的,其实我本人并不愿意留在这儿。既然这儿事情已经了了,我也该回家了。”   这几日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岑莲面容有些憔悴,原本面上总是带着的傲然也已悄然化作沉静,她从原本的对赵以澜视而不见恶语相向,到后来被她缠得没办法又几次被她带坑里去,再到如今的心生依赖依依不舍,她也没有想到,这个第一眼让她厌烦的人,如今竟然成为跟她分享一个惊天秘密的盟友,也成为了她最信任的人。   岑莲了解当初原委,她也做不到像她师父一样强行将人留下,她看着赵以澜道:“那你今后可会回来飞燕阁看看?”   赵以澜一怔,粲然一笑:“当然!”   岑莲忽然给了赵以澜一个拥抱,低声道:“保重。”   赵以澜回抱住她,嘴角弯了弯。   赵以澜毕竟名义上还是柳真真的徒弟,她走的时候,岑莲对众女弟子说,她是下山历练去了,也给了赵以澜将来回来的可能。   赵以澜一直顶着王小草的脸,并且决定等回到许都之后再换回来。如今她又多了一个南麓山飞燕阁阁主师妹赵一的身份,好歹不是一个人撑起一个教派了……   岑莲对赵以澜很客气,不但送了她一匹马,还有可以称得上奢侈的路费。她骑着马一路下了山,往许都方向行去。   岭南省位于大梁版图的最东南端,越往西北走就越是寒冷。如今已是十月初,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疼,好在赵以澜装备全,身上穿着岑莲送的狐裘大衣,脑袋上戴着顶毛茸茸的白色帽子,脸上围了条柔软厚实的围脖,只露出一双眼睛,十分可爱。她如今是女侠打扮,又骑着马风驰电掣而过,一般宵小也不愿意打她主意,怕碰上硬茬,大梁毕竟到处都是江湖人,一不小心便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以澜其实想雇了马车慢慢走的,但她离开许都快四个月了,再加上莫羡以为她被人逮走了,或许会因此而转告赵氏书肆,这样一来,素衣和阿迟会担心的,她还是辛苦一点,早点回去报平安吧。   这一日,赵以澜在蜀中省西南一个叫万安的县城歇脚,在茶馆中休息时有说书先生在讲武林之中最近发生的大事。   赵以澜听了会儿,觉得有点囧。   按照说书先生的意思,如今的武林实在不大太平,着实出了几次了不得的事件。首先是身为名门正派的露华山庄庄主甘泉出了丑闻,原来他在地牢之中囚禁了无数女子,此等丑事一出,正道人士颜面无光,邪派人士弹冠相庆,群魔乱舞,因此大家都在猜测,这是邪派为了颠覆正道的阴谋,各个正派因此而风声鹤唳,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毕竟大家都是人,谁还没有点不能说给人听的龌龊事?   随后,飞燕阁也出了大事,阁主柳真真一夕暴毙,她的爱徒岑莲成为了新的飞燕阁阁主,如今飞燕阁闭门谢客,正在整顿之中。而杀死飞燕阁前阁主的人,听闻是血翼阁阁主舒断念,也是个年轻人。此事一出,正道人士纷纷额手称庆,毕竟邪派狗咬狗都死绝了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但还有部分相对清醒的正道人士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原本各自为政的邪派人士,若都被舒断念一人收服了,将来是多大的威胁?   最后说书先生总结:这个江湖要乱了,正邪之争即将上演!   赵以澜默默地摆了张囧脸:乱个毛线啊乱,都是我干的好不好!   赵以澜走出茶馆,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冻得她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入狐裘大衣之中。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唯有一人犹如闲庭信步般,尤为引人注目。   赵以澜随意地扫视过去,目光一凝,默默地将帽子压低了些,侧身走到一旁并不显眼的角落。   ——这可真的是冤家路窄啊,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何枫晚!   何枫晚如今依然还是一身男装打扮,看上去英姿飒爽,风流倜傥,很是吸引了不少雌性生物的视线。他淡然走过,倒没有注意赵以澜,拐过街角就消失不见了。   赵以澜有些好奇何枫晚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上一次见到他时还是四个多月前在许都,如今他现身于此,是不是说明又有男人要倒霉了?   好奇归好奇,赵以澜却没有弄清楚的打算,她如今可是王小草的模样,被何枫晚撞见了不好。当然,换成她自己的模样被撞见了也不好,赵珀恬跟何枫晚也是有过节的……   赵以澜正打算骑马离开,忽听得滴滴滴几声,她看了下系统面板,果然是有新任务来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1;好感度:11)   任务目标:司空峰(万安县首富,距离:西南方434米。)   目标愿望:找出偷御赐百鸟朝凤青花瓷的贼人。   系统商城   赵以澜摸了摸额角,这个任务对她来说不要太容易啊。系统问答一提交,立刻就能得到答案。   想到唾手可得的一个成就点和数点好感度,赵以澜心情愉悦。她牵上自己的马,骑着马慢慢往系统指示的方向走,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咦,这不是之前何枫晚走的方向吗?   当拐过一道弯发现何枫晚就在前方之后,赵以澜立即勒马停住,策动马儿换了个方向,绕了个大圈子避开何枫晚。她现在可是王小草啊,万一被何枫晚看到了,他从她的身形认出她来怎么办?那人设铁定要崩,不行啊,还是给何枫晚留点美好的念想,至少让他以为曾经有一个丫鬟对他忠心耿耿……   根据系统指示,赵以澜最终来到了一座大宅子前。在万安这个小县城里,能有这样大的宅子,实属罕见。   赵以澜下了马,门房就在门口站着,见状跑过来问道:“贵客可是老爷请来的?十分抱歉,请出示请帖。”   赵以澜道:“我是来帮你家老爷抓贼人的。”   门房毫不意外地笑道:“是的,小的明白。但这是老爷定下的规矩,没有请帖就不能进来,十分抱歉。”   听到门房的话,赵以澜微微挑眉。她听他说要请帖,还以为他把她当成了参加什么宴会的客人,可从他后来的话来看,是她误会了,要帮他家老爷找失物,居然还要请帖?   赵以澜道:“这位大叔,烦请你去跟你家老爷通报一声,我是被称作月下的魔术师的名侦探,有我在,偷你家老爷东西的人,一定会被我抓住的,毕竟真相只有一个!”   门房有点懵:“魔什么?侦探又是什么?”   赵以澜不满地看他:“我这么有名气的人你竟然不知道吗?快去通报你家老爷,他肯定知道。”   门房眼中还带着迷茫,可听到赵以澜的要求,他还是只能满怀歉意地说:“十分对不住,我家老爷说了,没有请帖一律不见……”   赵以澜顿觉郁闷,还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可她连任务目标都见不到,简单个毛线啊!   对上门房满怀歉意的目光,赵以澜只得默默回到她的马前,打算另外想对策。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人远远走来,姿态肆意,潇洒端方。   那不又是何枫晚吗?什么情况?   赵以澜忙将自己藏在马身后,何枫晚经过时不过扫了一眼,便走到门房前,拿出一张烫金的请帖递了过去。   门房立即露出了笑容:“贵客里边请。”   何枫晚轻轻颔首,向里走去。   赵以澜来不及思考何枫晚为什么会有司空峰的请帖,既然遇到了老熟人,当然要好好叙旧一番啊,顺便把她带进去……   赵以澜知道取下千面时她的衣服会变成她戴上千面前的样子,因此立即将身上的狐裘大衣和帽子围脖扯下丢马背上,抓下千面后放回系统背包里,又重新套上大衣,飞快地跑过去,边跑边喊:“哥哥,你怎么就管自己进去了,也不叫我!”   何枫晚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来人,看清楚她此刻的模样,他嘴角便是一抽。   “赵珀恬!”何枫晚叫她的名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毕竟当初他就是被她给骗得动了那面具男的心思,结果呢?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以澜捂着脸害羞道:“哥哥,你在外别总叫人家大名,人家会不好意思的,你还是跟在家一样叫我恬恬嘛!”   何枫晚头一转,对门房道:“我不认识她,别放她进来。”   门房有点懵,他看了那将自己裹在白狐裘大衣之中的女孩,总觉得她的样子跟方才有点不同——之前赵以澜跟他说话时其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如今拿下千面后才露出整张脸,因此门房并不清楚其实她已经换脸了。   赵以澜立即挽住何枫晚的手臂不让他走:“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哥哥,不就是我不肯将我的女装借给你穿吗?你怎么能记恨到现在?你想要,就去买呀,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下的!”   门房的表情有些惊悚,瞪着眼睛看着何枫晚。   何枫晚挣了一下没能挣脱赵以澜,低头跟她互瞪。   何枫晚:你想干什么?   赵以澜:求帮个忙嘛,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何枫晚:呵呵。   赵以澜:反弹。   何枫晚:??? 第85章 犯罪者   门房看这两人似乎要瞪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不得不出声道:“呃,两位贵客,你们要进去吗?外头冷,我家老爷已在里头等着了, 二位里头请……”   何枫晚扭头看门房, 张了张嘴想起之前自己说不认识赵珀恬时门房的态度,他便肃着脸对赵以澜道:“恬恬,你乖一点,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来凑什么热闹?快回去, 不然小心爹娘家法伺候。”   赵以澜挑了挑眉,看来何枫晚是觉得装作不认得她没用, 继而改变策略, 拿大哥的身份压她了。   她扬着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几时怕过家法?哥哥, 我知道你自小被家法折腾得太惨了才会如此惧怕家法,可爹娘从来都没有对我用过家法,他们可不舍得呀。毕竟我是女孩儿, 细皮嫩肉的, 哥哥你皮糙肉厚, 耐操练。”她露齿一笑。   何枫晚揉了揉赵以澜的脑袋,在她那想要咬死他的目光中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实话了。爹娘对你如此宽厚,只因你并非他们亲生的,你是他们捡来的。”   赵以澜看着何枫晚, 面色分毫未变,微微一笑道:“哥哥,这个我早就知道啦。爹娘好几年前就告诉我了,就你还蒙在鼓里以为我不知道,千方百计要瞒着我。哥哥,我是很感动你的作为啦,可是爹娘说了,虽然我是捡来的,但至少家世清白,我的亲生爹娘都是在灾祸中死去的平民老百姓。然而哥哥你啊,其实也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而是几年前的反贼之子呢!”   一旁的门房听得是一脸懵逼,怎么好好的他就听了一段家庭密辛呢?这世道是怎么了?他并不想听的啊!什么反贼什么捡来的,他并不想知道!   “两位,两位,有什么话不如等进去再说……”   门房的话并未引起二人的注意,只因此刻何枫晚和赵以澜棋逢对手,正在飚戏,因而无暇他顾。   “恬恬,哥哥知道你是在担心哥哥,但是不要害怕,我爹的案子早已沉冤昭雪,我如今可不是什么反贼之子。”何枫晚微微一笑,“倒是你……我不在家,你就调皮乱来,爹娘说,你看中了一个武林人士,居然要跟他私奔?这对我们家来说,是多大的伤害,你想过没有?”他轻轻摇着头,一副为妹妹操碎了心的亲切好哥哥模样。   赵以澜眼睛一抬,满脸愤恨:“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哥哥,你要相信我啊,我跟那什么武林人士,可没有半点关系,都是你那个未婚妻嫉恨我,乱说的。她可真奇怪,我明明是你的妹妹,即便不是亲生的,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那可是实打实的兄妹亲情,也不知她在乱嫉妒些什么。”   何枫晚眉头一颤,叹息道:“恬恬,若不是你几次三番针对她,她又如何会反击呢?说到底还是你的不对……唉,你快回吧,爹娘该担心你了。”   “我不回,就不回!从前我也是破过几次案子的,这回的案子,有我在一定如虎添翼!”赵以澜道。   何枫晚失笑:“恬恬,你说的破案,是指邻居家的鸡被偷了,你一直观察的鸟窝被掏了这些案子吗?别胡闹,今日我是不会让你跟我进去的。”   赵以澜道:“哥哥你也太不了解我了,那些小案子早就过去了,我破的,可是像青沧县赵一白惨案这种案子。”   何枫晚的眼神有些变了。青沧县赵一白的事,眼前的女子本不该知道跟他有关,可她却说给他听,说她不是故意的他可不信……   何枫晚笑道:“那件案子不是一直没破吗?我听说是他的一个宠妾做,至今还没抓到呢。”   赵以澜笑道:“哥哥你有所不知,那位宠妾啊,其实并不是什么宠妾,他可是个男……”   “恬恬,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莫让他久等了。”何枫晚打断了赵以澜的话,双眸死盯着赵以澜。   赵以澜甜甜一笑道:“哥哥,你方才不还嫌我碍事吗?”   “怎么会呢?恬恬你如此聪慧,定能帮哥哥的大忙。”何枫晚笑得有些狰狞。   赵以澜道:“既然哥哥你非要我帮你,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啦。”   门房一颗心听得起起伏伏,简直要跳出胸膛,又有些可惜这位小姑娘没有继续说下去。青沧县距离万安不算太远,几个月前的那件惨案,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听说那宠妾至今没有抓到,没人知道她跑哪儿去了。如今见这小姑娘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他竖着耳朵想听到更多,拿来可做谈资啊,可谁知他们又不说了。她说,那宠妾是个难什么?南方人?嘿,正好往日里跟他不对付的那家伙是南边来的,他可要好好嘲笑嘲笑他!   地域黑·门房见二人已不再争吵,连忙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以澜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的马,对门房道:“我的马怎么办?”   门房笑道:“请贵客放心,您的马我们会照料好的。”   赵以澜点点头:“那便有劳了。我家的盖碧诺·爱德华·伊思菲拉·白·罗伯特比斯三世比较精贵,烦请大叔多费些心思。”   门房:“……一定,请贵客放心。”那盖什么什么的,是一匹马的名儿?又长又记不住啊!   说完就把编出来的名字忘了的赵以澜跟在何枫晚身边,对他手中还拿着的请帖有些好奇,便抬手抽了过来打开,看到受邀人的姓名,她的目光便是一顿。   何枫晚把请帖拿了回去,塞进衣袖里。   赵以澜挑了挑眉:“孙胥?”   何枫晚面色沉静,教训道:“恬恬,跟你说多少次了,长幼有序,不得直呼哥哥的名讳。”   “哦,我晓得了。”赵以澜拖长语调回道。敢情这请帖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从叫孙胥的人那儿搞来的,偷,抢,还是骗?   何枫晚看了眼前方,门房在前头引路,但那双耳朵动来动去,显然正在偷听,他便暂时忍了下来,打算等无人之时再好好与她“切磋切磋”!   二人沉默地跟着门房往里走,过不多久便换了人继续带着二人走,许久之后才在一处院落停下。院子里头有三间正屋,东西两侧各两间厢房。   领着二人的是一个姓周的小管事,他瞥了眼赵以澜,才对何枫晚说:“孙公子,实在对不住,其他几位客人先到的,正屋已经住满了,只能委屈二位住厢房了。”   “无妨。”何枫晚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舍妹顽皮,非要跟来,才是给贵府添麻烦了。”   周管事笑道:“令妹冰雪可爱,能来敝府实乃我之荣幸,孙公子不必介怀。这边请。”   赵以澜笑眯眯地对何枫晚道:“哥哥,人家夸我冰雪可爱呢,你也这么觉得吧?”   何枫晚瞥了她一眼,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但他只是笑着教训道:“恬恬,旁人夸你是客气,你不可骄傲自满。”   “你胡说,管事大叔明明是真心实意,你凭什么说他虚伪?”赵以澜不满叫道。   何枫晚是真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他说的是客气,到她嘴里怎么就成了虚伪?   何枫晚笑得如沐春风:“恬恬,不要乱说话,哥哥说的是客气,不是虚伪。叫你平日里多读些书,你也不肯听,这不闹笑话了?”   赵以澜一脸天真地说:“书我读了的啊,昨日你书桌上的书里头,你明明加了个批注,说什么客气就是虚伪……啊,其他的我也记不住了,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何枫晚沉着脸道:“我没写。”   赵以澜也不跟他争,撇撇嘴道:“你说没写就没写咯。”   说完她转头就去看周管事,甜甜地笑问道:“周叔叔,这三间正屋住的都是什么人啊?”   何枫晚心里憋着一团火,这场战斗还没有打完,她就半途弃城逃了,真是岂有此理!在那周管事听来,岂不是他真写了?   周管事原本听兄妹二人拌嘴还是笑眯眯的,听到“客气与虚伪”之争时面上便多了几分尴尬,等赵以澜叫他时,他忙回神,正色道:“两位贵客请稍等,稍后我家老爷会宴请诸位,到时候便会为几位引见。”   “那便有劳了。”何枫晚拱手笑道。   等周管事一走,被安排在东厢房靠北一间的赵以澜正准备回自己屋里去,何枫晚叫住了她:“恬恬,我们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赵以澜笑得很甜:“哥哥,有什么话非要这会儿说呢?我骑了一天的马,现在好累了。”   “那我到你屋里去,说完你便可以休息了。”何枫晚道。   赵以澜连忙双手在胸口交叠,一脸惊恐道:“天啊哥哥,你想对我做什么!”   何枫晚:“……”   “已经没人了,你想演给谁看?”何枫晚冷笑。   赵以澜便也收敛了面上神情,笑道:“那么,请进来吧。”   二人在桌旁坐下,何枫晚把玩着茶杯,似乎要看出朵花来,而赵以澜则正在发呆——说发呆也不确切,她是打算这会儿便从系统问答那儿问出偷青花瓷的贼人。她总觉得,何枫晚会出现在这里动机不纯。这位司空老爷似乎是邀请了一些人来参与破案,何枫晚顶替了别人的名字也混了进来,说他只是想来玩一圈就走,她是万万不信的。莫非是跟电视剧里说的那样,犯罪者犯罪完之后还很喜欢回到犯罪现场进行回味?   花了2点好感度,系统问答立即给出答案:司空成。   赵以澜眼神一闪,原来不是何枫晚啊,不过这名字……是司空峰的什么人?弟弟,儿子,还是孙子?   何枫晚见眼前的女子兀自发呆,好似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便有些气闷。随即他又惊觉,这种情绪令他又一次处在了下风。上回也是,他以为自己是占了便宜,她也跟他讨价还价,更加深了他这种误解,结果一切都是她给他下的套,利用他躲了人,却害得他失去了最后一个子蛊。   何枫晚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行踪,泄露给那面具男?”   赵以澜从系统问答那儿退出来,笑望向何枫晚道:“你露啊,我要是怕了,我跟你姓。”   何枫晚冷笑:“你如今便是跟我姓。”这说的是她主动认他做哥哥的事。   赵以澜道:“哪有,你别忘了,你在大门口叫的可是赵珀恬,姓赵,而你请帖上的可是姓孙。好在咱们在门口已经解释过一场,兄妹不同姓这个倒已不是问题了。”   何枫晚冷哼一声:“既然你并不在意,那我便帮你一把。你莫要以为我找不到那面具男便拿你没办法,江湖上有的是奇人,总有人能找到他。”   赵以澜失笑:“你说的莫非是神算百晓生?”   何枫晚斜睨了她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赵以澜突然觉得对何枫晚很是怜悯。何枫晚也算是个人物了,偏偏倒霉遇上了她。若二人信息对等,她还真不一定干得过他,可偏偏她有系统作弊器,又有那么多马甲,何枫晚知道的事她知道,何枫晚不知道的事她也知道,他还拿什么跟她斗?简直是惨绝人寰。   赵以澜道:“抱歉啊,我忘记跟你说了,百晓生跟我,还真有点交情……”   何枫晚这回真有些吃惊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以澜道:“我来自明教,我家教主牧英乃是当世大英雄,你上回见过的神医希波,也是我明教中人呢。”   “那百晓生呢?”   “他只是我教密友,倒不是我教中人,并不会听从我教教主的差遣。”赵以澜面露遗憾。上面说的所有人,都是她一个人,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何枫晚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赵珀恬知道赵一白之事,只怕是百晓生算到后说给她听的。然而,他上回提的问题,如今眼看着便到时退回了,想来百晓生并不愿意回答。   何枫晚道:“明教……你们横空出世,可是打算搞一番大事?”   赵以澜摆摆手道:“你也太高看我们了,我们的心愿是大梁无战事,我教中人,各个都是好人呢。”   何枫晚冷哼一声,上下扫了眼赵以澜,意思明显。   赵以澜只当看不见,以当时何枫晚的作为,她那就算是为民除害,不是好人是什么?   “那面具男又是谁?”何枫晚又问。   赵以澜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他:“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当我傻吗?”   何枫晚道:“你告诉我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赵以澜道:“那些事我见人就说,你知道便知道咯,知道的人多着呢。”   何枫晚一时无语。   赵以澜又问:“你冒充孙胥进来,究竟是为何?”   何枫晚微微坐直身体,不答反问:“那你呢?”   赵以澜正气凛然道:“当然是帮司空老爷找出偷东西的贼人!”   “说得仿佛是真的似的。”何枫晚嗤笑一声。   赵以澜道:“你目的不纯,当然会觉得旁人目的也不纯。所以你呢?你今日也没穿女装啊,并不是来骗人感情的吧?诶等等,莫非司空老爷爱男人?”   何枫晚:“……”他表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并送她一双白眼。   赵以澜道:“既然你我各有目的,那便谁也不要管谁,各自安好吧。”   “别忘了,你是用谁的请帖进来的。”何枫晚冷笑。   赵以澜道:“孙胥啊!他如今在何处?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他。”   何枫晚:“……”   一场谈话最终果然是不欢而散,何枫晚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屋子,赵以澜则在想她该怎么告诉司空峰偷他青花瓷的是司空成一事。若她此刻是以百晓生的身份前来,那就容易多了,掐指一算就行,信不信就要看司空峰了。但一是换百晓生的脸要好感度,她抠门不想花,之前找通泰钱庄时她也用的是自己的脸,省好感度。其次,百晓生这等人物,如今名声还不算完全打开,在江湖之中影响或许还有些,但在万安这个小县城里,有没有人买账还说不好。即便有人认得百晓生,可万一司空峰不吃她这一套,她还得找证据证明是司空成偷的,但顶着百晓生的脸,只怕人人提防,调查起来绝对是困难重重。因此,还不如用活泼少女的模样,至少在跟人接触时,对方会自然而然降低警惕,让她能套出更多东西。   在自己屋子里待了会儿,有下人来请,说是宴会即将开始,请几位前往。   赵以澜出门的时候,何枫晚也风度翩翩地走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侧前方,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走出来。   那三人看上去都是二三十岁,中间的白衣男子面容俊秀,大冷的天却拿着把折扇摇啊摇的,面上带着自负的笑容。男子右手边的青衣男子双目低垂,似乎有些沉默寡言的模样,容貌也就堪堪称得上是清秀。最后一个男子,穿着灰白色直裰,表情严肃,在看到赵以澜时立即收回了视线。   何枫晚跟三人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便在司空府下人的催促下走出院子,来到司空府一处专门用来宴请的院落之中。   赵以澜总算见到了这个大宅院的主人,司空峰。跟她想象中的老头子不同,司空峰看上去不过五十模样,从五官轮廓来看,年轻时想必也是大帅哥一个,他双目炯炯有神,但面色却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丢了东西而思虑过重。   在他的引见之下,赵以澜终于知道了那几个书生的名字。摇扇的骚包白衣男子叫章善,沉默寡言的青衣男子叫徐安仁,那面容颜色的灰白色衣袍男子叫阮叔正。在旁听的过程中,赵以澜也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是万安县以及周边县城有名的思维敏捷人物,因此司空峰才会将他们请来,一起破案寻找贼人已经丢失的青花瓷。   而何枫晚所顶替的孙胥来自另一个县城的村子里,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并未有人认出何枫晚是个可耻的顶替者。   因周管家早已经将赵以澜这个小尾巴的事报告给了司空峰,看到她他倒没有太吃惊,还问候了两句。   而赵以澜也终于知道,司空成究竟是谁了。   司空峰有一子三女,三个女儿早已经出嫁,最小的孩子便是司空成。如今他坐在司空峰的下首,模样跟司空峰有几分相似,但那气度跟司空峰可差得远了,眼底青黑,大概有些纵欲过度。   宴席上众人都比较克制,司空峰的身子似乎真不太好,席间便先走了,让众人自便。赵以澜吃得差不多了觉得闷,便悄悄起身离开,来到外头吹吹冷风。   司空成是司空峰的儿子,那这事便是监守自盗了,而且也有些难办,司空峰怎么会相信是自己儿子干的呢?毕竟他家就一个儿子,将来司空家的所有东西都会是司空成的……说起来也奇怪,司空成好端端的偷自家青花瓷干什么?   赵以澜正在思考,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她忙转头,便见司空成正脚步有些踉跄地走来,他似乎也刚看到赵以澜,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之前在宴席上,他就很爱盯着赵以澜看,真看得她恨不得揍他一顿。   “这位姑娘,你看起来如此面善,我们是否曾经在哪儿见过?”司空成紧紧盯着赵以澜,那笑容看得人很不舒服,“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可见我们是注定要相逢的。恬恬姑娘,此刻月色正好,不如我们月下漫步去?正好我偶得新诗一首,请恬恬姑娘帮着鉴赏鉴赏。”   赵以澜嘴角一抽,这老套的搭讪方式,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好。   她视线一抬,见司空成身后走来个人,她甜甜一笑,对司空成道:“多谢司空少爷抬爱,只是我跟我哥哥早已暗通曲款,心里放不下其他人了,请司空少爷另觅良人。”就问你德国骨科你怕不怕!   她说完便丢下瞪大眼睛见鬼了似的司空成,越过他跑向何枫晚,一把挽住何枫晚的手臂,回头对司空成招摇地挥了挥手。   司空成那瞪圆了的双目在看到何枫晚时目光一凝,眉头也紧皱起来。   何枫晚云淡风轻地冲司空成颔首,低声问赵以澜:“你跟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你跟我有一腿。”赵以澜笑嘻嘻地说。   何枫晚嘴角一抽,再瞧瞧那司空成莫名惊怔的模样,他忽然低了头,凑近赵以澜耳边说:“你莫不真是果真倾慕我?”他说着,双眼却扫向司空成。   赵以澜呵呵一笑,一巴掌把何枫晚那过近的脸推开,嘲笑道:“你脸真大。都结束了吗?那我先回了。”   她冲何枫晚摆摆手,迎着月光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司空成有一句话说对了,今晚月色很美。   何枫晚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很大吗?   司空成却在此时走过来,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意:“你不是孙胥,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枫晚冲他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司空成站了会儿,面上有些恍惚,转身踉踉跄跄离开。   何枫晚不一会儿便追上了赵以澜,他说:“明日便要开始调查青花瓷失窃一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赵以澜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觉得是司空成干的。”   何枫晚嗤笑道:“你可真记仇。”他只当赵以澜是因方才司空成骚扰她一事故意这么说。   赵以澜也不解释,侧头看他笑得邪恶:“知道便好,今后小心些,别随便招惹我。”   前头便是自己屋子,进去之前,赵以澜忽然想起些什么,转头对何枫晚道:“按照套路,今晚我们之中定会有人出事,晚上小心些哦。”这可是侦探小说的套路。   说完她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何枫晚看了会儿紧闭的房门,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院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   第二日一早,当正屋传来尖叫声,有人叫着“死人了”的时候,何枫晚对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赵以澜道:“你杀的?”   赵以澜:“……”我到底哪一点看起来像杀人犯?! 第86章 死者   好在何枫晚也不过就是调侃性地玩笑了一句, 说完他便笑了笑,抬脚向那边走去。   赵以澜立即跟了上去。这种剧情真是太熟悉了,众多侦探齐聚一堂,准备解开某个不解之谜, 其中一个倒霉蛋可能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线索, 因此直接就被凶手咔嚓了。凶手,除了她之外谁都有可能,甚至何枫晚她也不排除怀疑,毕竟他来到司空府的目的不明,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倒霉蛋发现了何枫晚来此的目的,才会被何枫晚干掉呢?   死的人是那个面容严肃的阮叔正, 他就倒在自己的房门前,正对房门, 背上一大片血迹, 蔓延到地上, 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拖痕,他并不是立即毙命的,倒地之后至少还爬行了两米, 本能打算逃走, 可惜身上伤势过重, 没有逃入房间内就死了。   “这到底是谁干的?”章善叫道,之前发出尖叫声的人,就是他。原本看起来自负的一个翩翩佳公子,在凶案面前便暴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何枫晚转头见赵以澜看得认真, 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不禁挑了挑眉:“你果真只是个未及笄的女子么?”   赵以澜收回视线转向何枫晚:“怎么了?你看得,我就看不得?”她本来就跟另外三人不熟,因此他们的尸体倒不会让她太过情绪失控,要是何枫晚死了,她或许情绪还要起伏一些。   何枫晚哼了一声道:“你看出了什么?”   “你要考我?”赵以澜道。   何枫晚呵呵一笑:“不如比比谁先找出凶手?输的必须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赵以澜道:“那可不行。除我之外你们都有嫌疑,若我答应了,你立即说,‘我知道凶手了,就是我自己’,那我岂不是被套牢了?”   何枫晚无语地看着赵以澜:“阮叔正不是我杀的。”   赵以澜撇撇嘴道:“凶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当初骗你去找那面具男麻烦的时候,我承认那是骗局了吗?”   何枫晚面色一青,一向都是他骗别人,那是他少有的被骗黑历史,没想到她还将这事挂在嘴上,让人忍不住想掐死她。   “赶紧报官!必须立即报官!”章善从慌乱无措中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一向沉默寡言的徐安仁却说:“不能报官。万安县令是个昏庸无能之辈,最擅长的便是屈打成招。若报官,我们院中的所有人都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甚至含冤成为凶手。”   “不能报官,那你说要如何?”章善想起万安县令的性子,不禁打了个冷战,忙问道。   徐安仁道:“我们自己找出凶手。”   章善又看了眼死于非命的阮叔正,眼中闪过恐惧,慌忙退开几步:“反正不是本公子杀的!”   徐安仁那漆黑的眼仁淡淡地扫了眼章善:“那可说不定。”   他蹲下,看了下伤口的位置说:“伤口位置很深,也高,除了那位赵姑娘,我们都有嫌疑。”   赵以澜欣慰地想,推理的原因不一定对,但至少结果是对的。   她问道:“昨晚你们有听到呼救声吗?他爬行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徐安仁看了眼赵以澜,又看向章善:“昨日他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章善仔细回忆了一番,不怎么确定地说:“他酒倒是喝得不多,但他似乎酒量不好,才喝了没多少便开始说胡话了。”   那么就是说,阮叔正可能是因为喝醉了无法控制身体,因此才没能发出声音。   赵以澜看看几人,问道:“在来此之前,你们互相间可都认识?”   虽说阮叔正是死在了司空府中,但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因为青花瓷失窃的事被杀,或许他们几人本来就有恩怨,这次是趁机杀人。可若失窃是阮叔正死亡原因,那么凶手应该是司空成。司空成这人她也就接触了那么点时间,对他的印象最深的就是贪恋美色,纵欲过度,至少单从他如今表现出来的来看,他不像是会杀人的那种人,不就是偷他自己家的一个青花瓷吗?被发现了顶多被他爹骂一顿,又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他没有太强烈的杀人动机。   “我与几位都是第一次见到。”徐安仁先回道。   章善想了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摇摇头道:“不,我先前并没有见过你们所有人!”   赵以澜看章善那模样神情便知他隐瞒了些什么,想来是跟阮叔正有关的,估计是因为怕被认为是凶手,他才撒了谎。   她看了看何枫晚,没想到何枫晚也正在看她,见她看过来,他微微颔首,又看向章善似笑非笑:“章公子,据我所知,实情可不是如此。你跟阮公子,不是有一些龃龉么?”   赵以澜添油加醋道:“啊,我想起来了,哥哥你之前说的两个人,不会就是他们吧?”   说着她的一双美目怀疑地落在章善身上,直看得他额头冒汗。   章善躲闪着赵以澜与何枫晚的目光,似是怕被认为是凶手,声音都打着颤:“我与阮叔正不过是一些小争执罢了,又怎会杀他?”   赵以澜道:“那你方才否认什么?直接说明就好了,难不成我们还会就此认定你就是凶手吗?我们又不是万安县令!”   徐安仁赞同道:“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事就别隐瞒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让我们更怀疑你。”   章善眼神闪烁了会儿,最终颓然点头,低声说道:“我与阮叔正之间的矛盾其实并不深,不过是我看上的花魁,看上他罢了。你们说,就这么点小事,我何至于将他杀了?我可不是心胸如此狭小之徒!”   其余几人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或者反对,如今章善跟阮叔正有前隙,如今阮叔正死了,章善自然是第一个该被怀疑的嫌疑人。   章善见大家似乎都在怀疑他,连忙说道:“我们不是来调查青花瓷一事的吗?我认为阮叔正肯定是被偷走青花瓷之人所杀!”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司空峰领着人匆匆而来,看到地上那具尸体,他沉默良久,环视一圈道:“既然诸位都是灵思敏捷之人,老夫暂时不报官,几位寻找出杀人者,我们再报官,如何?”   司空峰的话其实正合众人之意,在所有人都查探过尸体之后,司空府的下人将阮叔正好好收敛,另寻了个院子停灵。   要调查阮叔正的死因,就不能跳过青花瓷失窃案,而找出偷走青花瓷的人,说不定能找到杀死阮叔正的凶手。   一行人没什么胃口地吃过早饭,之后便随着司空峰来到原先珍藏青花瓷的屋子。那屋子就在藏宝阁之中,屋子只有一扇上了锁的门,并没有窗户。司空峰手中拿着钥匙,打开屋子让众人进去查看。   赵以澜并没有跟进去。司空成并没有出现,她原先以为他并不是凶手,如今倒有些怀疑了。之前她顺口问过一句,说是司空成身子不适,如今正在休息。难不成是昨日杀了人,毕竟有些心理障碍,才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至于青花瓷的事,在她早就知道凶手的情况下,倒容易反推了。按照司空峰所说,藏宝阁的钥匙只有他一人有,每一次打开藏宝阁使用,都要由两个管事一起拿着钥匙去取,用完也是两人一起将钥匙归还。平日里,藏宝阁之外也会有两个家丁看守,不放任何可疑的人进去,他二人说,青花瓷失窃那天,二人一直守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过。在提前知道司空成是偷走青花瓷之人的情况下,事情就好猜了。司空成收买了这两个家丁,又偷拿了他父亲那儿的钥匙,进藏宝阁将青花瓷透了出来,又或者,这两个家丁当时偷偷赌博或者什么的,耽误了正事,给了司空成偷东西的机会,而青花瓷失窃后,为了不担责任,这两个家丁便谎称没有离开过,使得这次事件成了个不可能的犯罪。   等屋子里的人都看得差不多了,赵以澜才进去看了一眼。   司空峰道:“不知几位……咳咳,有什么看法?”   司空峰的面色比昨日还差一些,眼神也不及昨日那般有神。   徐安仁道:“司空老爷,我认为还应当再问问相关的所有人,单单查探了此处,并不能看出太多东西。”   此刻章善已经恢复了些许冷静,也赞同道:“对啊,若不能得知更多相关的事,只怕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司空峰点点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   赵以澜看着司空峰那咳个不停的模样有些担忧,司空峰的身体好像不怎么好,应该不会突然猝死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枫晚道:“你有什么想法么?”   赵以澜道:“有啊,我觉得是司空成干的。”   “为何?”何枫晚问道,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赵以澜的猜测。   赵以澜道:“藏宝的屋子并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包括那把精致大锁。而失窃的时间大概是在夜里,因藏宝阁前一天才清点过,第二日又正好要取东西时才发现青花瓷丢了,那么就应该是有人偷了钥匙于前夜偷偷干的。藏宝阁的钥匙司空峰基本上是贴身放着,能偷到的人只有他不会防备的人,也就是他儿子司空成,毕竟等他百年之后这个府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司空成的,司空峰估计不太会防他。”   虽说司空成昨日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浪荡,但她之前观察过,在司空峰面前,司空成十分克制,端庄知礼,想来在司空峰眼里的司空成,是个还不错的继承人吧,那他便不会太过提防司空成。更何况,如今司空峰的身体不太好,或许哪天就要去了,这么大的家业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来继承,他还怀疑个什么劲?   何枫晚笑得有些古怪:“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什么不一定?司空峰不一定不太防司空成,还是说这偌大的家业不一定是司空成的?   赵以澜审视地看着何枫晚,想要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来。难道说,何枫晚想方设法进入这里,就是为了抢夺司空府不属于他的这些家产?他又不是司空峰的儿子,怎么抢?   还没等赵以澜从何枫晚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司空峰忽然双眼紧闭,竟昏了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众人慌忙将司空峰带回去,这本该继续调查下人的事,一时间便只能暂停了。   调查团的几人在稍微讨论了几句没有得出更多结论之后,便相继回自己的屋子去休息了。赵以澜在自己房间里待了会儿,颇有些心神不宁,便准备去看看能不能找司空峰将自己的“推理”告诉他,她真是有点怕他就这么死了。今日他的气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啊。   至于杀死阮叔正的人是谁……她是可以用系统问答,但这事跟她如今的任务不太相关,她便不太乐意用。况且,但知道凶手是谁没用,没有相应的推理过程,谁信她?不如先去找司空峰说服他,把司空成找来那么一问,万一他真的也是杀死阮叔正的凶手,也就不用再找了。   赵以澜刚走出自己房间不久,忽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院子门口。   咦,那不是何枫晚吗?他不好好待在自己房间里,出去干什么?   原本何枫晚的事跟自己无关的,然而赵以澜犹豫了片刻,直觉何枫晚要做的,或许还是跟她的任务有牵扯,便忍不住悄然跟在了后头。   赵以澜跟踪人的经验很少,怕被人发现,她离得稍微有些远,跟了一段路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跟丢了人。   嗨呀好气啊!   于此同时,司空成的卧室。   凌乱的床铺上,司空成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了被窝之中,瑟瑟发抖。不一会儿,他忽然掀开被子跳下床,飞快走到书桌前,铺好信纸,颤抖着双手磨墨。   他爹应该会保他的,但……没关系,就算他爹没有办法保他,他还有别的办法!他终于想起来为何觉得那个赵姑娘眼熟了,很早很早之前,他曾经在许都看到过那个赵姑娘的画像,画像上的她比如今这个赵姑娘更年幼一些,算起来,这么久过去了,她确实应该长到这么大了。   他人是不在许都,可他知道,那位应该还在找她,反正他没有听到过那位找到人的消息——若找到人了,她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只要他将这个消息传给那位知道,那位一定会保他的!   司空成终于磨好了墨,手指在抓起毛笔的时候还有些颤抖,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抓住的不是一支毛笔,而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他吓到慌忙丢下笔,抱着脑袋缩到书桌底下,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看到那支毛笔好端端地躺在地上,地板上沾了满地的黑墨,他才慢吞吞爬出来,右手颤颤巍巍地捡起那支毛笔,重新沾墨,在信纸上落笔:皇太孙殿下亲启……   司空成写得有些专注,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人。在他抓住颤抖个不停的毛笔一字一句写信的时候,那人缓缓靠近,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当司空成终于意识到不对而转身的时候,那人已经近在咫尺,司空成瞪大双眼,正要呼喊,却被对方捂住了嘴巴,那人稍一用力,便借着捂司空成嘴的力道将他往自己胸口按,举着匕首的那只手高高扬起,又不带任何犹豫地落下,狠狠刺入司空成的前胸。   一下,两下,三下……足足刺了十几下,鲜血飚到了书桌上,染红了整个桌面。   司空成很快便死去,那人见摸不着他的脉搏了,便松开他,将他犹如丢垃圾般丢到地上。他很快又脱下之前特意穿上的,从司空成房间里拿出来的衣裳,擦干手上的鲜血,卷成一团往地上一丢。此刻,那衣裳皱巴巴满是鲜血,然而那人身上却没有沾上一滴。   将匕首也丢到地上,那人正打算离开,目光忽然落在桌面上,那上面有司空成正在写的一封信,他有些好奇,走过去小心地拿起那几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信纸,仔细地辨认上面的文字。片刻之后,他笑了,用其他干净的宣纸将这信纸上头流淌的鲜血擦去,擦到那些鲜血已经渗透入纸里头,擦到实在擦不去了,他才用干净宣纸包裹住信纸两面,折叠好放入怀中,又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任何他的个人物品留下之后,便悄然离去。   赵以澜在跟丢人之后,只能执行原计划,去找司空峰。   她也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司空峰如今已经清醒过来,在得知赵以澜有关于青花瓷失窃案相关的事要说之后,他便让她进去了。   司空峰并不如赵以澜所想是躺在床上的,他披了一件外衣,端坐在椅子上,面容很是疲惫。   看到这样的司空峰,赵以澜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告诉他青花瓷是司空成偷的,他该多难过啊?至少应该等他好一点再来说吧。或者说,她干脆就去说服司空成,让他来自首,这样至少司空峰应该会好过一些吧。   赵以澜道:“……司空老爷,您身子似乎还不太好的样子,我还是晚点再来说吧。”   司空峰摆摆手道:“无妨,你说便是。老夫这是老毛病了,稍歇片刻便好了。那青花瓷是我祖父留给我司空家的,不找到偷走它的小贼,不把青花瓷找回,老夫寝食难安啊!”   见司空峰坚持,赵以澜也只得心下一叹说道:“好吧司空老爷,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司空峰道:“尽管问吧。”   赵以澜道:“司空老爷,藏宝阁的钥匙,平日里有谁能碰到,并且能顺利将它拿走而不引起您的怀疑?或者说,有没有人有机会将它带出去另外配一把?”   司空峰道:“另配一把是不可能的,这锁那是前朝制锁大师无名子所做,只有一把钥匙,若这钥匙丢了,那锁便打不开了。而这钥匙,构造极为复杂独特,先父曾经寻过许多锁匠,都说无法再配一把一模一样的。”他说完,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说:“若说有谁能接近钥匙而不被老夫怀疑……跟了我将近三十年的老管家,我的夫人,还有……我的儿子。”   赵以澜又问:“那么请司空老爷再好好回忆一番,青花瓷失窃当日,您信任的人之中,有谁接近过钥匙?”   司空峰沉默,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是成儿。”   其实也是司空成自己运气不好,在偷青花瓷前后,藏宝阁都开过,才会那么快发现东西被盗了,而且还锁定了丢失时间。然而他的运气也算好,只因他的父亲绝不会怀疑他,因此失窃之后连问也不问他一句,不然以他的心理素质,只怕就不打自招了。   司空峰潜意识里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很有嫌弃的,但始终抗拒着这个想法,并不愿意往那头去猜。他年岁是不大,可身子一日日差了下来,已经大不如前了,他有时候甚至有感觉,自己的阳寿没剩多少了。除了自欺欺人,骗自己说等自己死之后成儿能将司空家撑起来,他还能如何?   “去把成儿叫来。”不用赵以澜再多说分析什么,司空峰便对下人吩咐道。   赵以澜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没一会儿,有人进来禀告:“老爷,孙胥公子求见。”   赵以澜本还以为是司空成到了,一听是何枫晚来了,不禁有些惊讶。   何枫晚进来时风度翩翩,盯着司空峰看时面上并没有该有的恭敬,反倒表情有些嘲讽,甚至带着淡淡的恶意。   赵以澜眉头一动,下一秒就见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老爷不好了,少爷,少爷他死了!”   “什么?”司空峰猛地站起来,差点昏过去。   赵以澜震惊地看向何枫晚,想到他之前的失踪,不禁动了动嘴型说:“你杀的?”   何枫晚回得特别干脆:“是啊。”   赵以澜:“……” 第87章 童年阴影   赵以澜怎么都没有想到何枫晚会这么轻易便承认自己的罪行, 愣了好一会儿。因为他承认得太干脆了,她反而觉得,人可能不是他杀的,他故意骗她玩。可……他之前的失踪, 看起来实在太可疑了啊。   司空峰跌跌撞撞地从座椅上站起来, 踉跄着向外走去,谁知却在走到何枫晚身边之时被他一把抓住。   “司空老爷,先不急着过去,听我说几句如何?”何枫晚笑道。   此刻爱子死亡的消息令司空峰五内俱焚,何枫晚面上的笑容便显得十分刺目,他正要呵斥他, 忽然感觉近距离观察之下,此人似乎有些熟悉, 他仿佛多年之前在哪里见过……   就在司空峰愣神的时候, 何枫晚自顾自说道:“不知司空老爷是否还记得金武县, 何妙妙?”   赵以澜默默看着,忽然想起曾经风靡现代的一部电视剧里的台词:皇上,你可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所以, 正如她之前乱猜的那样, 何枫晚还真的是司空峰的儿子?等等, 那他杀了司空成,不就是兄弟相残?……哦,对了,他是准备来拿司空府家产的, 干掉竞争对手太正常了。   赵以澜看何枫晚的表情有些复杂,她是真没想到何枫晚为了钱能做到这地步,她还以为……唉,算了。   听到何妙妙的名字,司空峰愣了愣,浑浊的双眼之中似乎浮现出那曼妙的身影,只是岁月如梭,那在他印象之中美丽的面容,已经如同盖上一层轻纱,再也看不真切了。   “你,你是妙妙的孩子?”司空峰震惊道,“不,不对,你们母子,不是死了吗?”   何枫晚笑道:“你当然希望我们母子早死了,可惜天不遂你愿,我还活得好好的。”   何枫晚说着忽然扫了赵以澜一眼,却对那进来报讯的下人道:“你出去。”   那下人此刻正因看到之前那血腥的一幕而吓得手软腿软,闻言呆呆地抬头。   司空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惨白,对那下人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那下人便连滚带爬地跑了。之前司空峰见赵以澜的时候,就把所有人都屏退,包括他相当信任的老管家李恒。如今屋子里便只剩下何枫晚,赵以澜和司空峰三人。   司空峰转头看了眼赵以澜,又对何枫晚道:“你娘后来……改嫁了?”   毕竟赵以澜之前是以何枫晚妹妹的身份进来的,因此他只能想到何妙妙改嫁之后再生了一个。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相信我们之前的话?”何枫晚道,“我跟她,不过只是相识一场罢了,她可不是我妹妹。”   “那你娘……你娘她如何了?”司空峰道。   “她在我十二岁那年死了。”何枫晚淡淡道。   司空峰面露怅然,又抓着何枫晚的手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这会我要先去看看成儿!”   何枫晚松开司空峰的手,却在对方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之时说道:“不用看了,你的成儿已经死了,死透了。”   司空峰蓦地转头瞪着何枫晚:“你说什么?不,他不会死的,没有道理……”   何枫晚笑道:“他是我亲手杀死的。”   司空峰如遭雷劈,呆呆地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忽然冲过来恶狠狠地打了何枫晚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何枫晚侧过头去。   赵以澜在一旁看得分明,司空峰如今病得严重,何枫晚可以轻易躲开,但他却没有躲,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何枫晚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他直起身来,笑望着司空峰道:“即便你再怒火中烧,你的成儿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扎了他十八刀,他身上的血流了一地,我眼睁睁看着他断气才走的。”   他看到司空峰捏紧了拳头,不禁笑道:“你打算把你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打死吗?”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何枫晚为何如此嚣张地直接跑到司空峰面前说明一切,他是在挑衅,也是有恃无恐。司空峰身体不好,能继承家业的就一个司空成,如今司空成死了,倒是多了何枫晚这样一个私生子,他能怎么办?将何枫晚交给官府,让他一个儿子都剩不下吗?   何枫晚这么选择,实在也是冒着一定风险的。毕竟他对司空峰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人,血缘这东西,有时候可比不上几十年的相处,司空峰跟司空成当了二十几年的父子,那父子亲情可比对何枫晚的亲情和愧疚多多了,说不定真会大义灭亲。   不过,看何枫晚那淡然笃定的模样,赵以澜想他一定是考虑周到之后才会这么做的。   “你、你这个逆子!”司空峰愤怒地大喊,眼眶泛红,老泪纵横。他从未想到,他沉沉浮浮几十年,眼看着就要去见列祖列宗,却在这种时候接连受到灭顶的打击。先是他的成儿偷了家中祖传的宝贝青花瓷,接着是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私生子杀了他的儿子……他又惊又怒,满心绝望,浑身力气被抽尽,颤巍巍坐在了椅子上。   何枫晚面色平静:“我本来也不稀罕当你的儿子。前十二年,没有你,我和我娘过得很好。”   可以说,他人生的前十二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虽然他从小没爹,但他有一个温柔慈爱的娘,自小将他照料得很好。   “就在我十二岁这年,我娘说要带我来找爹,我当时虽不愿意,可见我娘满心欢喜的模样,便也答应下来。可我从未想过,就因为这个决定,断送了我娘的性命!”何枫晚面上依然带着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都透露着狰狞的味道。   司空峰看着何枫晚,半晌才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十九年前我派去的人回报我说,你们母子早已经不在人世……”   何枫晚道:“哦,关于这一点,你都要感谢你的好妻子,是她买通了你派去的人,让你以为我和我娘早死了。许是良心未泯,她每年倒还让人送来银子,令我娘与我衣食无忧。可惜她死得早,不然此刻我倒要问问,如此假惺惺的,可曾让她的良心好过一些?”   司空峰显然不知当初自己夫人的所做作为,他夫人七年前就去世了,那之后他也没有再娶的打算,便一直到如今。他对他那端庄大气的妻子一直是敬重的,当初他满心愧疚地跟她说了当初他去金武县一时昏头犯下的错,她妻子不但不怪他,还提议要将人母子都接进府来,说他司空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可不像话。那时候他感激涕零,之后更是对妻子敬重,万万没想到他的好夫人背地里竟然做了这些事。   他忽然想到什么,愤怒地说:“这些事都是怡然做的,又与成儿有什么关系?你杀了他……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他可是你亲哥哥!”   何枫晚淡漠道:“我可没有这种会杀了我娘的亲哥哥。”   “你说什么?”司空峰震惊道。   何枫晚道:“十九年前,你的好夫人以你的名义打消了我娘来找你的念头,就那么安安分分的在金武县待了十二年。七年前,你的夫人死了,我娘没了银子过不下去,只能带着我来找你,来之前,她先寄了一封信给你。路上,我跟我娘遇到了盗匪,我娘为救我死在盗匪刀下,而我则被一个路过的老头救了。”他顿了顿,面色骤然冷下来,“至少当时我一直以为我娘是死在盗匪刀下,直到前段日子,我才从你的好儿子嘴里套出话来,当年他截留了我娘寄来的信,那些盗匪是他找人假扮的,只为了杀死我和我娘,免得我跟他争家产。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吧,啧啧,跟他娘相比,他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以澜听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何枫晚并不是因为家产而杀了司空成,他是为了替他娘报仇。如今她已经可以从这些对话里面连蒙带猜出一切真相。   当年司空峰可能是做生意到了金武县,遇到何妙妙,惊为天人,便收了当外室——何枫晚的容貌跟司空峰并不很像,估计便是继承了他娘的美丽容貌,才会长成这般祸水模样。后来司空峰在何妙妙有孕的情况下,或者何妙妙已经生下何枫晚之后回到了司空府,向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坦白一切。他妻子表面上让他把人接回来,做出个贤良大度的模样,暗地里却买通了派去的人,伪造了何妙妙母子的死亡消息。不过,或许正如何枫晚所说,司空峰的夫人良心未泯,虽然让司空峰以为她娘俩已经死了,却并没有真正下杀手,她应当是以司空峰的名义让何妙妙继续留在金武县,直到七年前她自己死去。而这些事,司空成作为她的亲儿子,很可能知道个大概。后来何妙妙见那边断了联系,便寄信过来,通知过后人也出发了,想来投奔司空峰。那封信被司空成截下,他定是怕何枫晚会抢夺属于他的家产,因此才会让人去灭口。   这其中不少事,何枫晚应该是从司空成嘴里套出来的,至于套话方法——他肯定又扮成女子让司空成神魂颠倒,在不知何枫晚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进一步想,或许司空成会偷青花瓷,也是扮成女子的何枫晚怂恿的呢?何枫晚扮男装和女装时完全是两个画风,不知道真相的人,只会觉得他二人似乎有些相像,却完全不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块儿去。赵以澜当初能一眼认出何枫晚的男装扮相,不过是因为她早知他是男子罢了。   不过这会儿,她总算明白何枫晚扮女装骗男子的爱好哪来的了,果然是童年阴影啊。他自小估计就有他爹是负心汉的念头,对男人没什么好感,他娘死后,他被一个老头救了,想来便跟着那老头走了,不愿意投奔司空府。   “不可能的,成儿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司空峰喃喃道。   何枫晚道:“他亲口跟我说的事,自然不会有假。你以为你这个好儿子果真是他在你跟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在外斗鸡斗狗,可是输了不少银子,日日流连青楼楚馆,恨不得宿在那里。你以为的,不过就是他让你以为的罢了。”   司空峰呆滞地瘫坐在座椅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看着本该是自己父亲,却从未照料过自己一日的男人露出如此脆弱又崩溃的神情,何枫晚似乎很是舒心地勾起了唇。   “怎样,要报官吗?”何枫晚不给司空峰缓过神来的机会,将这棘手的问题直接摊开在他面前。   司空峰抬头看向何枫晚,嘴唇轻颤着,眼里是受到极大打击之后的迷茫和绝望。   何枫晚这会儿也不催司空峰了,转头对赵以澜笑道:“恬恬,我们借一步说话?”   赵以澜只觉得脊背一凉,点点头跟着何枫晚走到屋外一角。   下人都在远处,二人声音小一些,其他人也听不真切。   何枫晚温和地笑道:“恬恬,你猜我找你何事?”   他笑得温和,赵以澜却觉得他身后似乎有一条狐狸尾巴在摇啊摇的,特别得瑟。   赵以澜回神,定了定神望着何枫晚也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何枫晚嘴角僵了僵:“你说话一向如此粗俗?”   赵以澜道:“那当然不是。你究竟要说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何枫晚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信息,才会如此嚣张。她曾经就想过,若不是系统,若不是她马甲多知道的事多,她说不定还干不过何枫晚,如今这样就有点苗头了。因此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能示弱,免得被何枫晚带到沟里去。   何枫晚从怀里掏出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递了过来。   赵以澜看了他一眼,接过,拆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包裹得厚厚的东西打开,最后一层布掀开,便是冲鼻的血腥味。她忙将那包东西拿远了些,只见里头有几张纸……不,是两张干净的纸包裹着中间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她小心翼翼掀开上面的纸,只看到几个字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明显是一封信,信的收件人是皇太孙……整封信被血浸透,很多地方的字已经看不出来了,只能隐约看出来,写信的人认为找到了皇太孙要找的女子。   皇太孙要找的女子,不就是她吗?之前她被柳真真逮住后偶遇魏霖,他当时就拿了一幅画像要找她来着。只是没想到这个写信的人竟然会认出她,等等,信上都是血,写信的人莫非是司空成?   赵以澜抬头看向何枫晚,一脸莫名道:“这是什么东西?人血?你好奇怪哦,别人喜欢收藏古董,你倒好,居然喜欢收藏这种东西,还像献宝一样给别人看……不好意思,我是个正常人,才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呢,你拿回去吧!”   何枫晚:“……”   他把赵以澜丢回来的东西拿在手里时莫名的也多了点嫌弃,反正这玩意儿也没什么大用,他已经看到那上面的内容了,这张纸不要也罢。这么想着,他把这包东西随手往地上一丢。   赵以澜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待会儿她可要找机会来把这玩意儿毁尸灭迹,不能让其他人再看到这封信了。至于何枫晚……既然他没有直接去找魏霖通风报信,而是找上她,就说明他有所求,不会轻易将她的消息泄露给魏霖。   何枫晚笑道:“恬恬……不,你的真名不是这个吧?不过也无所谓了。你如此装傻也没用,我已经看穿了一切。先前你不是说不怕我将你还活着一事告诉那面具男,认为我找不到他么?”   咦怎么又牵扯到舒断念了……等等,何枫晚该不会以为,魏霖就是那个面具男吧?   不过……就算何枫晚弄错了,对这事的严重性也没有什么影响啊。无论是舒断念还是魏霖,如今都以为她死了,那正合她意,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赵以澜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枫晚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吗?呵,那我便替我那亲哥哥完成这封信,送到许都,你看如何?”   赵以澜道:“送就送好了,反正跟我无关。”   何枫晚哼了一声道:“你便继续装傻吧,如此也别怪我真那么做了。”   他说完,像是不在意赵以澜怎么想似的,又往回走去。   赵以澜原地站了会儿,像是在发呆,等何枫晚进去了好一会儿,她才捡起那包东西,忍着恶心将皇太孙殿下几个字撕下来,十分用心地撕成了再也无法拼凑好的细屑,又包好丢回了原处。   做完这一切,赵以澜继续留在外头。她觉得自己不该承认什么,反正那封信上写得模糊不清,就算司空成是真认出了她,她也可以说是司空成看错了啊。但想想看她跟何枫晚曾经的纠葛,她觉得就算她不承认,何枫晚也绝对会报复性地真寄信给魏霖,不管事情是真还是假,反正对他又没有坏处的。   不管要不要承认下来,后果都很麻烦啊。难道她果然只能杀人灭口了吗!   赵以澜揉了揉脑袋,见所有下人因为屋里司空峰的吩咐而纷纷走进门去,她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司空峰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明明岁数没那么大,却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他似是满身疲惫地指着何枫晚道:“他是我流落在外的儿子,从今往后,这司空府,便是他当家。”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司空峰,跟随他最久的老管家李恒之前因司空成的死讯而跑去查探了,此刻并不在。   “老爷,这究竟是……”   司空峰扫了一眼没看到李恒,便问道:“李管家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心翼翼地回道:“去少爷那边了。”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司空峰心中又是一痛。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一个,所以他不会报官。当年是成儿对不起妙妙,如今妙妙的儿子才会来报仇的啊,可说到底,都怪他当初对不起怡然在先,若没有他当时的鬼迷心窍,便不会有如今的恩怨纠葛,都是冤孽啊!   “让他过来吧。”司空峰道。   “老爷!”   说曹操,曹操便到,李恒面色慌张地冲进来,“少爷他真的被人用匕首杀了!”   司空峰道:“我知道了……你先来见见他吧,妙妙的儿子,当年你也知道的。”   当年司空峰并没有派李恒过去接人,因此李恒并不知道何妙妙母子并未死去,此刻见死人复生,他惊讶了一瞬。然而最让他惊讶且不能接受的是,少爷死了,老爷竟然如此淡然,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老爷,那少爷那边……”李恒不敢置信地看着司空峰。   司空峰闭了闭眼说:“待会儿再说吧。”   他都如此说了,李恒便是心中再震惊,也只能将疑惑暂时压下。他不动声色扫了立在一旁的何枫晚一眼,直觉司空峰的态度跟他有关。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他还有印象,主要归功于何妙妙这女子是他见过的最美女人,当初听到她死讯的时候,他还惋惜了很久。   司空峰简单地吩咐下去,还将之前他亲自保管的藏宝阁钥匙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何枫晚。他面色疲惫,却还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去看死去的司空成。   何枫晚一脸坦然地跟在司空峰身边,赵以澜跟在后头,一起来到了司空成的房间。   此刻房间里已经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司空成就倒在书桌前,书桌上是凝固的血,中间有一处方形的空白显得尤为瞩目。赵以澜知道,那就是之前那封信原先的位置,估计是司空成正在写信的时候被何枫晚杀了,那封信才会溅满血,且还没有来得及写完。   而倒在血泊之中的司空成瞪大双眼,满面惊恐。他身边不远处有一把染血的匕首,安静地躺在那儿。   众人沉默的时候,何枫晚突然开口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顺着何枫晚的指点看过去,只见床脚藏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下人上前打开一看,赫然是丢失的御赐百鸟朝凤青花瓷。   何枫晚道:“阮叔正正是被一把匕首所杀,想来应当是阮叔正发现了偷走青花瓷的正是我这位哥哥,他便杀人灭口杀了阮叔正。之后,我这位哥哥又觉得愧疚,这才自尽了吧。”   伤在胸口,说自尽也说得过去,然而那伤口足有十几道,这得多愧疚才会往自己身上捅那么多刀?况且他那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尽的模样。   然而司空峰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疑点似的,对李恒道:“通知阮叔正的家人,就说我司空家对不起他家,好好安葬了他,再给他家一千两银子吧。”   “是,老爷。”李恒便是有再多的疑惑,这会儿也只能应下来。   赵以澜缩在一角,忽然觉得脊背有点发凉。何枫晚在司空峰面前坦诚一切,但总要在其他人面前遮掩,因此不管有没有破绽吧,总要造成司空成自杀的假象。所以,那阮叔正该不会也是何枫晚杀的吧?为了给司空成一个“自杀”的理由。 第88章 人   赵以澜默默站在一旁, 看着李恒开始着手安排一切,看着司空峰面带哀伤地站了会儿,随后离去时身形已显得佝偻。   赵以澜跟在后头走出去,何枫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看了看她的沉静面色, 开口道:“终于被吓到了?”   被吓到么?   赵以澜觉得倒也不是,她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吓到?就是忍不住感慨,人性还真是复杂的东西,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全部,其实或许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这点还吓不倒我。”赵以澜微微一笑, “我只是在想,你在这其中究竟做了多少事?杀了阮叔正的人, 该不会也是你吧?”   何枫晚道:“我可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赵以澜呵呵一笑:“你之前害的无辜之人还少吗?”   “至少我没杀他们。”说到这些事何枫晚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子蛊都没了的事, 表情微微一沉。   “那阮叔正真是司空成杀的?”赵以澜指了指刚好被人抬出房间的司空成。   何枫晚笑道:“是啊, 关于这点,我可没有说谎,人, 确实是他杀的。”   赵以澜见他笑得有些古怪, 不禁接道:“……但是呢?”   何枫晚也不卖关子, 痛快地接了下去:“司空成昨晚一开始想杀的人,可不是阮叔正。”   赵以澜不禁挑了挑眉。若何枫晚没有说谎,也就是说,阮叔正并没有发现司空成的把柄, 司空成杀了阮叔正是误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的意思是,司空成一开始想杀的人是你?”赵以澜问道,联想到何枫晚的身世,或许是司空成不知怎么的弄明白了何枫晚的真正身份,因此才会半夜过来准备杀了他?   “没错。”何枫晚摊了摊手道:“你瞧,我杀他,不过是因为他先想要杀我,若他不死,死的人就是我了。”   赵以澜没有接他那为自己辩护的话茬,又问道:“昨夜司空成来杀你,却被阮叔正撞见,司空成便将阮叔正杀了?”   何枫晚道:“大概吧。等我出来时,看到的不过就是阮叔正的尸体和崩溃的司空成,从他的喃喃自语我才得知原来他本是要来杀我。他并未发现我,丢下杀死阮叔正的匕首便跑了,正好我今日便用那匕首杀了司空成,也算为阮叔正报仇了。”   “你曾经特意扮成女子接近过司空成?”既然开问了,赵以澜便准备将自己的疑惑一次性问个清楚。   何枫晚摇摇头道:“不是特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可不知他是哪根葱。不过,也是天意,我得知了他的身份,也从他嘴里套出了真相。”他笑了,眼里却一片冰凉,“若不是如此,我还被蒙在鼓里,我娘也就此含冤莫白。”他顿了顿,又看向赵以澜,眉眼弯弯,“你瞧,美色害人。”   赵以澜:“……”就没见过一个男人夸自己是“美色”的!   也是司空成霉运到家了吧,听何枫晚的讲述,他就没有回到司空家来跟司空成抢家产的意思。本来嘛,就赵以澜所知,何枫晚在外头扮女子欺骗男子感情可是玩得很开心的,何必回到司空府面对这些腌臜的人事?正所谓不作不死,若司空成能消停点,别见个漂亮妹子就扑上去,也不至于今日变成何枫晚刀下亡魂。   何枫晚跟司空府的恩恩怨怨,赵以澜也无法评判什么。这又不是她所在的那个法制时代,而即便是她的时代,还是有那么多不公事,她能说何枫晚以暴制暴的做法错了吗?她自己一路走到今天,不也干过以她三观来看违法乱纪的事?何必双标,何必乱加评判。   其实,她也有些好奇,今后何枫晚又会如何对待司空峰?司空峰再不堪,也是他的父亲,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可他们之间,却还隔着杀子之仇,负母之恨……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赵以澜揉了揉面颊,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到了8点好感度,如今她已经有12个成就点,17点好感度了。看着是不多,然而回想起来得到这些的经历,她就觉得心酸。加上买千面用的成就点,15个成就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要集齐100个成就点,她得花上快十年了吧?心累……   “恭喜你报了仇,并得到这笔硕大的家产。”赵以澜道,“今后好好做人吧,我要告辞了。”   何枫晚眉峰一挑:“行啊,你前脚走,我后脚便将你的事写信送交皇太孙。你走吧。”   赵以澜站那儿没动。   她能走吗?当然不能!她告辞那话不过就是以退为进试探一下,可何枫晚果然没那么轻易把这事给放了啊!毕竟他们俩之间恩恩怨怨也算是累积不少了,他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一个把柄,怎么可能轻飘飘放过?   “你想怎样?”赵以澜道。   何枫晚露齿一笑:“首先,跟我说说你跟皇太孙是怎么回事吧?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何要诈死骗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赵以澜道:“这是我跟他的事。”   何枫晚道:“很快就不是了。”   看着何枫晚那隐隐得意的模样,赵以澜很想把他揍上一顿。然而,确实是她倒霉漏了把柄在他手里,此刻她很被动。若不能想出一个破解之法,她真要白费功夫了。   赵以澜想了片刻,忽然冒出个不算主意的主意,看着何枫晚道:“我跟皇太孙的事太多了,花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确定想听?”   “我有的是时间。”何枫晚道。   赵以澜笑道:“但某位小姐姐可就没时间了。”   “你说什么?”何枫晚疑惑道。   “你还记得的吧?我说过,我跟百晓生有那么点交情。”赵以澜慢吞吞地说,“前段时间,我无意间在他那儿看到一些问题,听说那些都是他不想答的,都退回去了。”   赵以澜拿来当筹码的,自然是王小草的事。既然何枫晚曾经花一千两银子找过王小草,就说明他对这个婢女还是有点在意的吧?她不知道这种在意有多少,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赌一赌了。反正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赵以澜这么一说,何枫晚便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王小草这个婢女,何枫晚到底是有些在意的,数个月前她消失无踪,他无能为力,大梁之大,找一个人何其艰难?   “你想说什么?”何枫晚敛了面上的笑问道。   赵以澜道:“其实我也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我去跟百晓生说,让他将王小草的下落告诉你,而你,答应我忘掉你曾经看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永远不再提及。”   何枫晚忽然笑了:“不过是一个婢女,我如今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意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赵以澜道:“你真不在意?那好吧,即便她如今是在受苦受难你也毫不同情怜悯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就让她烂死在山沟里吧。这么说吧,我诈死,不过是不想害了皇太孙,他若得知我未死,今后会难过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不过就是良心未泯,才想诈死让他彻底死心罢了,你要通风报信,便报吧,我换个身份,照旧能过得潇潇洒洒。”   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她不想让魏霖知道她未死的事,确实在为他考虑,等她“死”过几年,魏霖过了中二期就好了。   “你知道什么?她……怎么样了?”到底是自己在意的人,何枫晚还是松了口。   赵以澜道:“我不怎么清楚,这个你还是去问百晓生吧。你再通过通泰钱庄问一次,我肯定请百晓生帮你这个忙。”   看到何枫晚这个态度,赵以澜心里一松,明白这是有戏了。没想到她当时随便扮的人设,还真在何枫晚那儿留下点痕迹,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何枫晚看着赵以澜没有说话。   赵以澜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她知道他这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抓住她这个把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她也不确定他最终的选择如何,但她知道,自己的赢面很大。   许久之后,何枫晚道:“我要亲口听百晓生告诉我。”   赵以澜道:“那不可能的,就算是我,也不能破坏了他的规矩。”她可不想兴师动众地再扮一次百晓生,特别是在今后她必定要扮一次王小草让何枫晚安心也死心的情况下,她就更不乐意多浪费好感度了。   “那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在诓我?”何枫晚冷笑。   赵以澜道:“很简单,若是百晓生不肯回答你的问题,你就写信给皇太孙。”   赵以澜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的了,把这事的主动权交给了何枫晚。她若做不到她答应的事,他完全可以去通风报信,即便她做到了,他要是不守承诺,她也阻止不了啊。所以说,看啊,她多有诚意?   何枫晚思考良久,面上不甘不愿,最终却说道:“那么,一言为定。”   赵以澜展颜一笑:“一言为定!”   即便跟赵以澜达成了协议,何枫晚看她还是不爽,颇有些嫌弃地说:“你一开始死皮赖脸要混入司空府,究竟意欲何为?”   “我说了啊,为了帮助你爹查清楚偷东西的贼人究竟是哪个。”赵以澜道,“因此眼见如今事情圆满解决,我该告辞了。”   何枫晚在听到“你爹”这个说法时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道:“你几时如此好心了?”   赵以澜瞪着眼睛抗议道:“你可别侮辱我的人格!我可是个好人,曾经帮过孤苦无依的卖身少女,解救过差点被杀的可怜小乞儿,还救过不少人的命,大家都夸我是个聪明可爱又活泼善良的活菩萨好吗?”   何枫晚:“……”他就没有见过这么自夸的人,不要脸程度实乃罕见!   赵以澜拱拱手:“既然我们话不投机,那么就此别过吧。青山改了,绿水不流,我们后会无期!”   何枫晚哼了一声:“慢走,恕不远送。”   “多谢不送之恩,就把晦气留在你自己这边吧,不见!”赵以澜摆手,掉头就走。   何枫晚:“……”   赵以澜走出司空府之后,长长地舒出口气。也不知何枫晚会不会遵守承诺,然而她该做的都做了,要是何枫晚今后真破坏了他们间的交易,那她也没办法。现在她还要想想,回帝都之后,给王小草编一个怎样的故事,好让何枫晚既安心又死心地不再惦记王小草,毕竟她又不可能用王小草这个身份在何枫晚身边待下去。   赵以澜找门房要回了自己的马,决定快马加鞭回许都去。她是七月初离开许都的,如今都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也不知素衣和阿迟有多担心她呢!   一路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好在万安县距离许都也不太远了,赵以澜在第三日回到了许都。   离开许都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这一回来又是即将步入冬日,赵以澜身体里的懒惰因子再次冒头,她期望这段时间都不要再有什么任务,或者最好是在许都的任务,让她在许都过完冬再说……   一路来到家门口,赵以澜人还没下马就扬声道:“素衣,阿迟,我回来了!”   在赵以澜下马走到院子门口的过程中,院子里一阵磕磕碰碰的声音,院门打开,素衣那苍白的脸出现在赵以澜面前。   赵以澜微微张开双臂笑道:“素衣,我回来了。”   素衣眼眶泛红,猛然间冲过来抱住她,哭道:“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别担心,海难我都撑过来了,什么危险都难不倒我的。”赵以澜调皮一笑,她扫了一圈院子里,见没看到奚迟,不禁问道,“阿迟呢,他去店里了吗?”   下一秒,素衣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   赵以澜心中咯噔一下,忙牵着马拉着素衣回到院子里,将马缰绳往旁边一丢,自己和素衣在石桌前坐下,追问道:“素衣,你也别光顾着哭啊,告诉我,阿迟怎么了?是仇家寻来了?”   奚迟是天煞楼的人,这点素衣也是知道的,因此平日里她很注意帮奚迟一起遮掩。赵以澜如今也算半个江湖人,知道天煞楼对叛徒的态度,此刻一见素衣这般,顿时紧张得很。许都的这个院子,已经不仅仅是她临时落脚的地方,她把这里看做是这个时代的家,而素衣和奚迟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家人,她可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有事。   “不,不是。”素衣忙摇头道,“阿迟他,从莫少东家口中得知姑娘被人掳走之后,便说要去救姑娘,留我在此,说万一姑娘回来也能有个信。如今他已去了十来日,至今消息全无,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素衣说着又抹起泪来,很是无措。先前姑娘出了事,还有个阿迟在,她倒不至于失了主心骨,后来连阿迟都走了,她一人守在这院子里,日日提心吊胆,门口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以为是二人回来了。如今姑娘安然归来,她的主心骨又回来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等着姑娘拿主意。   “他的武功才恢复没多少吧?一个人出去,真是太危险了!”听到这事,赵以澜真是又感动又担心,虽然阿迟在练《涅槃心法》,但哪那么快就能练成?他如今断了一只手,身上内力又没多少,仇家多,天煞楼还曾经发了天煞令要追杀他,他这一出去,危险重重啊!   一想到奚迟如今可能的处境,赵以澜便再也待不住了,她对素衣道:“素衣,我出去找阿迟,你在家中等我们回来。若有时间,你去跟莫少东家通知一声,就说赵一安然归来了,让他不用担心,以后有事,还是跟赵氏书肆联系。”   素衣连忙拉扯住赵以澜的手臂,咬着牙道:“姑娘,阿迟说了,你若回来了,不要去找他,就待在家里等他回来……”   虽然她也担心阿迟,很担心很担心,可好不容易一个回来了,还要出去找另一个,万一又都不见了呢?   赵以澜手覆在素衣因用力而爆出青筋的手背上,认真道:“素衣,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你别忘记了,我身后还有个明教,教主牧英哥哥虽然没来看过我,但不代表他不关心我,我这边要是有事,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这回便是要找牧英哥哥帮忙,请他相助,阿迟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素衣迟疑道,“那能不能请牧英教主来这里?”   她是害怕,赵以澜这么一出去,会一去不返。   赵以澜歉然道:“素衣,对不住啊,牧英哥哥也有些怪脾气,我得亲自去找他。”牧英就是她自己,她实在做不到两个她一起出现啊!   “可是……”素衣抓着赵以澜衣袖的手指泛着白,面色也如同白纸一般,脆弱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有点心疼,抱了抱素衣道:“素衣,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好歹我也是跟阿迟学过几手拳脚功夫的,”虽然她没怎么勤练,估计派不上大用场,“况且你看,我哪一次出门,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所以别担心,安心在家中等着,我一定把阿迟好好地带回来交给你。”   如今素衣已顾不得害羞赵以澜的话,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只能松开她说:“姑娘,那你休息一日再去找吧?你在路上奔波了这许多日,人怎么受得了?你看你的马都累得口吐白沫了。”   赵以澜看向自己那匹已经记不住名字只记得有个三世的座驾,见它耷拉着马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点点头道:“那素衣,就麻烦你给我烧点热水做点饭吧,我洗个澡吃完饭再走。”   素衣本意是让赵以澜住一晚,但赵以澜有点担心,一晚都待不下去了。她让素衣去准备,自己上街挑了匹好马买了回来。三世已经足够辛苦了,再让它跑就是在虐待动物,她只能换一匹马再跑。   赵以澜买完马回来时素衣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她忙好好洗了个澡,顺便用系统问答查询了奚迟如今的位置:他在许都东南面一个叫曹莒的县城中的来福客栈。   担心奚迟的赵以澜没有吝啬,又再次花两点好感度问了个问题:奚迟现在有没有受到致命的伤?   她问的时候很紧张,而系统问答回答的速度很快,都不给她持续紧张的机会,“没有”二字便跳了出来。   赵以澜长舒口气,虽然不能保证阿迟如今的处境不危险,但至少她暂时能安心了。她要赶紧吃完了饭赶到曹莒县去,等到了地方要是找不到阿迟,再问一次系统问答,能定位得更精确一些。在多次系统问答的经验之中,她发现她距离想要询问的目标越近,系统问答给出的答案就越详细。就像是地图,比例尺越大的图上的内容就越详细。   赵以澜吃过饭,在素衣那恋恋不舍的目光和她那喋喋不休的叮嘱中骑上马又一次离开许都。   曹莒县距离许都有数百里地,搁现代高铁一坐,几小时就到了,可在这个时代,赵以澜只能按部就班地骑着马,累了就休息,困了就找家客栈睡觉,还要顾虑到马的状态,如此赶了三日,她终于到达曹莒县。   如今天气已变得有些冷,赵以澜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柔软又舒适的狐裘披风,将自己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她本打算到了曹莒县内先去找那家来福客栈,若没有找到人再询问系统,然而没想到的是,在县城外那连绵的丘陵地带,她就遇到了一场躲不过的大乱斗。   出场人物有:她从露华山庄地牢之中救出来的霹雳南拳范修,以魏霖为首的大皇子府护卫们,她心心念念来寻找的奚迟,最早她见到奚迟时就碰上的那些天煞楼排得上号的杀手们,几个她不认识的人,一群她不认识的帮派,重点是,这些人也不知谁跟谁是友,谁跟谁又是敌人,在那边打得不亦乐乎。   看到这一幕的赵以澜当即就躲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外头。   什么情况啊,谁能来给她解释一下啊?! 第89章 大乱斗   赵以澜紧张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一会儿看看奚迟,一会儿又看看魏霖,过一会儿又去看范修,感觉自己真是要操碎了心。这是什么状况啊!这乱七八糟的打成这样, 简直是要她这个围观党的命啊!   多观察了会儿, 赵以澜发现了一些端倪。范修跟奚迟应当是站在同一边的,不过范修似乎稍微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有些飘散,几次关注的却是魏霖那边。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子也跟奚迟一个阵营,他身边跟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二人背对背互相倚靠互相照看, 身上虽然带着不少伤痕,却仿佛对这一切遭遇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有对方就足够了, 一次眼神的交汇显出的只有默契。   而魏霖这边, 赵以澜并没有看到魏霖本人,只是认出了他乘坐的马车,以及跟在马车边面容严肃的罗锐。一部分守卫紧紧守护在马车周边, 若有人突破前方, 便立即给予回击。另一部分人则在前方跟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缠斗, 这些身份不明之人各个面无表情,出手十分狠辣,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那种死士,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向魏霖的马车攻击, 好在魏霖的守卫给力,再加上又多了一些跟守卫不同的人助力,勉强能应对这一状况。时不时有死士模样的人会不小心跑到范修他们这边的战斗圈,这些正打得激烈的人可不管来的是谁,来一个就看也不看怼了回去。   赵以澜见奚迟这边有范修老前辈在,没让对方占到便宜,便稍稍安下心来。她现在这个模样,肯定是不能出去的,魏霖此刻是没出现,但他又不聋,总能听到的,而且他身边的那个罗锐,早知道她的模样,一出去那就妥妥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了。她跟何枫晚周旋了这么久,甚至用上百晓生和王小草的身份,不就是为了隐瞒魏霖吗?总不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让她自己坏事了。   虽说奚迟这边暂时无忧,但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怎样,必须出现一个转机才行。   赵以澜悄悄取出千面,挑了半天,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再造一个身份。造一个身份容易,但要取得奚迟他们的信任可不容易。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牧英这个身份,好歹是一教之主,又对奚迟有恩,一旦取得奚迟的信任,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戴上千面,赵以澜又兑换了一颗内功丸吞下,体内顿时充盈着一甲子的内力。她仔细看着外头,在那天煞楼排名第一的矮个子杀手付鸿突然跃起时,她也冲了出去,全力拍出一掌。   赵以澜这算是偷袭,且因她内力深厚,对方又并无防备,这一次偷袭的效果十分好,付鸿被打飞出去之后便吐出一大口鲜血,人就站不起来了。   这边原本是保持平衡的,赵以澜这个拥有一甲子功力的半吊子一加入,又一开始就卑鄙地就废掉了对方一人,这会儿情势立即逆转。   赵以澜犹如绝世高手般慢慢走过去,奚迟立即认出了她:“牧教主!”   赵以澜点点头,笑看着停手警惕地看着她的其他几个天煞楼杀手,狂傲地说:“我是明教教主牧英,不知几位为何要对我这位朋友不利啊?”   范修看着赵以澜的目光有些闪动,他不过就是几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这世道便完全不一样了,什么所谓的明教,他听也没听过,但这个所谓明教教主的内功确实十分深厚,至少有个五十年的苦修吧,然而看他的模样,顶多也不到三十,让人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会有这样深厚的内力,恐怕是有什么奇遇吧?   明教这个“新兴教派”,除了奚迟,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听过,忍不住猜测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教派。这个牧英所表现出来的功力实在令人震惊,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修为,这明教究竟是个怎样的教派,这教派之中又是如何的卧虎藏龙?   除了赵以澜本人,没有人知道明教上下所有人都是她自己,既然她如今以牧英的身份自称教主,旁人自然会觉得这个教派之中还会有许多人,总不能只有一个人就敢自称教主吧?而且,这个教主的武功还如此高强,想来教派之中其他人的功夫也不差,否则也太不像话了。只是,若是这样厉害的教派,从前怎么从未听到过?   赵以澜看到众人那震惊莫名的神情,忽然想起来她的明教虽然已经“创办”一年了,其实并没有怎么打过宣传。如今知道明教存在的,只有奚迟,以及何枫晚罢了。而在江湖上渐渐显露名声的百晓生,在设定上只是明教的密友而已,并不是明教中人,而且作为百晓生的她,也没有当众宣布过她跟明教的关系呢。   今日正是一个为明教树威风的好时候啊!她当初“设立”明教的初衷,可是指望以明教为依托,以后能在明教这棵大树底下乘凉,打着明教旗号做事情的时候,也能更顺利一些的啊,结果谁知一直没有派上用场,这样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付鸿到底是天煞楼排名第一的杀手,此刻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艰难起身看着赵以澜道:“牧教主,这两人,乃是我天煞楼的叛徒,我天煞楼势必要将二人带回去受罚。牧教主之前便是不知情也便罢了,如今应当明白与我天煞楼为敌是多么不智,还请牧教主不要引火烧身!”   赵以澜顺着付鸿的视线看过去,他口中的叛徒,一个指的自然是奚迟,另一,则是之前跟另一个娇俏女子一起并肩作战的娃娃脸男子。   看到赵以澜那有些疑惑的目光,奚迟道:“牧教主,这位是天煞楼排名第六的黎乌,他身边的是他的红颜知己孙倩。”   黎乌?孙倩?   赵以澜忽然想了起来,黎乌这个名字,她是接触过的,不仅仅是从说书先生那边,还有当百晓生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她作为百晓生时回答的通泰钱庄那边拿来的几个问题中的一个,就是有人问黎乌在哪里,她还记得当时提问的那个人落款是……黎夫人。她的目光随之落在黎乌身边的女子身上,她,就是那位自称黎夫人要找黎乌的人吧?如今看来,这位姑娘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成了吧?   “他……也想跟我一样脱离天煞楼。”奚迟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他当然知道,自己当初能脱离天煞楼,全都靠牧英给出的解毒丹,一开始他还不相信,直到用了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多神气。在遇到黎乌之后,得知黎乌也有跟他当初相似的想法,他便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自己,想要帮助黎乌。   只是,那种万能的解毒丹,想也知道十分珍贵,要再拿到一颗,只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他知道自从他在许都安家之后,全靠着明教的庇佑才能安然活到如今,若不是这回赵姑娘被人掳走,他也不会离开许都。碰到黎乌,又见他跟一女子关系亲密,他感同身受想起了自己,如今平静的日子他过一日便珍惜一日,到底是心软了,希望黎乌也能过上脱离了掌控的平静生活。然而这全仰仗于牧教主,他也没那个脸请求他,只能看黎乌自己了。   奚迟和黎乌二人之前的谈话很仓促,黎乌只是明白眼前这个国字脸的年轻汉子是帮了奚迟的人,若对方发善心,自己也能得到帮助,从而脱离天煞楼。他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心里一阵心潮涌动,她那么对他,他也不能负她。   黎乌笑了笑,他本就是娃娃脸,笑起来就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没来由让人心生好感,他很清楚自己的这项优势,这会儿也不吝啬使用,甚至尽全力笑得十分无害,就像是一个邻家少年:“牧教主,还请您帮帮我,黎乌今后必定倾尽全力报答牧教主。”   他身边的孙倩瞪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也祈求地看着赵以澜。   一颗解毒丹,3点好感度。   赵以澜迅速地换算了一下,她如今还有7点好感度,倒也不是不能帮助他。问题就是,一颗解毒丹只怕还不够帮的,还得解决天煞楼的追杀问题……说起来,她都已经因为奚迟彻底得罪过天煞楼了,好像也不在乎多得罪一次,债多不愁嘛。   赵以澜在犹豫,其余人都在等她的表态而寂静无声,她的表态可是相当关键的。   孙倩忍不住了,扬声道:“牧教主,求你帮帮黎乌吧,他很可怜的,被天煞楼像狗一样驱使,都没有自由,你帮帮他吧,求你了,我也会跟他一起报答你的!”   曾经被像狗一样驱使的奚迟和如今以及今后也将继续被像狗一样驱使的付鸿和韶殷:“……”   黎乌嘴角一抽,也不知该气她说他是狗,还是感动于她赔上自己也要帮他,手一抬按住孙倩的脑袋,让她退后,歉然道:“牧教主,真对不住,不用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赵以澜一向很乐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见状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笑看着孙倩道:“我若帮黎乌,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孙倩眼睛一亮,在黎乌阻止她之前用力点头道:“我愿意!”   赵以澜嘿嘿笑道:“我还缺一个暖床丫头,你干不干啊?”   孙倩涨红了脸,虽很不好意思,却还是大声道:“那不行的!我以后只给黎乌暖床的,其他人都不行!我……呜呜……”   黎乌还是手慢了一步,没能阻止孙倩这羞死人的话,他的耳朵尖也染上红晕,一时间只责备地瞪着孙倩。   孙倩嘴被捂着说不了话,只能委屈地回瞪黎乌,她又没有说错,干嘛要这么凶他!   赵以澜哈哈大笑,她还真挺喜欢这一对的,多可爱啊。   “牧某不过是开个玩笑,小丫头不必如此哈哈哈……”赵以澜笑得豪爽,随后又整了整面色看着付鸿道,“付兄弟,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便放他们一马如何?”   “牧教主,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天煞楼的规矩,谁也不敢破!”付鸿嘴上说着硬话,实则心里有些虚,今日他是领头的,十煞星除了他便只有个韶殷,其余人都不顶事。他明明记得上回见到这个牧英时他还没这么厉害,也不知是有了什么样的奇遇,如今内力竟然如此深厚,以他们如今这些人,要对上这个牧英,以及过去曾经扬名武林的疯子范修,还有虽然武功被废但还能使使绊子的奚迟和受伤不重的黎乌,可谓是毫无胜算。   他不过沉吟片刻,便忽而看向另一边,扬声道:“殿下,我天煞楼的规矩,便是不动朝廷之人,然而叛徒奚迟却暗中接下暗杀殿下的活,企图对殿下不利,若殿下肯出手相助,我等必将问出当初主使他之人,给殿下一个交代!”   赵以澜听得心中一惊,哎哟他居然还找外援,找的还是魏霖!她可不能让付鸿成功,要是跟魏霖对上,这不是自相残杀吗?那怎么行!   即便心中再紧张,赵以澜此刻顶着牧英的身份也得摆出毫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付兄弟,你这又是何必呢?骗殿下,可是大罪啊!奚兄弟,你快说说,当初雇佣你的人,是谁啊?”   奚迟立即说道:“对方并未表明身份,便是对我用刑,我也说不出究竟是谁。”   赵以澜摊摊手笑道:“付兄弟,你瞧,与其问奚兄弟,还不如去问百晓生呢。”   付鸿抿了抿唇没说话,百晓生是天煞楼成立以来第一个用天煞令保的人,这是楼主的命令,谁也不知为何,但无人敢违背,这会儿见牧英提到百晓生,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转头瞥了眼那辆马车,里头静悄悄的,并未因此事而有所反应。   赵以澜看到了付鸿的动作,也随之看到了马车那边的毫无动静,心中便是一定。那边到底还是魏霖的人占了上风,那些死士一个个死在刀下,看起来很快便能解决了,若魏霖有兴趣,还真能抽得出人手来助阵。她是曾经看过他手下的那些人摆阵的,威力很强,若真对上,她也不知道他们这边有没有胜算。   如今也不知是对想要暗杀自己的人没兴趣,还是提到了百晓生他不高兴,总之魏霖既然并没有反应,她便能放心了。   “付兄弟,牧某人最讨厌的便是打打杀杀,你看今日你也留不下我们,不如咱们就此别过?留一线,将来咱们好相见呢。”赵以澜笑眯眯地说。她也就说说而已,今后她要是顶着牧英的身份落单被天煞楼的人看到了,那必须会被围剿的啊,她可是两次帮助了天煞楼的叛徒,在天煞楼看来,她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能不将她列为重点铲除对象吗?   “再说了,百晓生可是我教密友,也算是给他这点面子,如何呀?”赵以澜继续补了个筹码。虽然不知天煞楼的楼主是怎么回事,但既然他给了百晓生一个特殊的保护令,她总要好好利用起来的,反正那也是她自己,利用自己都不算利用了。   付鸿对赵以澜的话不置可否,先不说牧英话的真实性,即便百晓生真是明教密友又如何?天煞令护的是百晓生本人的安危,他们又无需听从百晓生的命令,即便是他的密友,若到了必要时刻,也是照杀不误。   付鸿眉毛一挑,忽然又一次看向魏霖马车的方向,正色道:“还有一事我必须说明。殿下你曾经寻找的那位赵姑娘,可与这位牧教主关系匪浅!”   这位皇太孙殿下的相关情报,他们自然也有所涉猎,他曾经亲眼见过赵以澜,而那之后,皇太孙殿下找人的画像便时有流传,最近传出消息,皇太孙似乎不再找当初画像上那位姑娘了,他当时听到这消息时,觉得皇太孙可能是厌了,也就抛到了脑后。可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只好赌一赌了。   赵以澜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那辆马车,原本安静站在一旁的罗锐,忽然凑近马车,似乎里头的人正在吩咐什么。   看到这一幕,赵以澜心中一紧,立即看向奚迟和范修。现场知道“赵以澜”还活得好好的人,就他们两个,奚迟是知道全部,而范修,只知道化名为“赵一”的她还活得好好的,要是没看到画像,那就没有问题,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从“赵姑娘”这个称呼上联想到什么?有联想不怕,怕的是他要追问啊!   没等那边罗锐得了魏霖的吩咐说什么,赵以澜便叹了口气道:“唉,就算曾经关系匪浅又如何?赵姑娘如今早已香消玉殒,魂不知归处。”   奚迟蓦地转头看过来,拳头在身侧紧握。怎么会……   赵以澜怕奚迟被误导,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立即对他眨了眨眼,奚迟一愣,便听赵以澜接着说:“你们啊,都来晚了,半年前,赵姑娘便葬身地宫之中,至今连尸首都寻不见呢!”   奚迟微怔,再加上赵以澜在给他使眼色,他顿时明白过来,将心放了回去。姑娘是七月初离开许都出海的,如今也不过三个多月罢了,哪来的半年?可见是牧教主骗他们的,目的为何他不得而知,如今倒也无需深究,他只需要配合就好。   他垂下视线,似乎在为“赵姑娘”的死而哀悼。   听到这个,罗锐抿了抿唇,又靠近马车,不知车里的人说了什么,他面上有些不愿,却只是应了下来。   付鸿怎么能容忍这个叫牧英的男人轻易将此事破坏,又扬声道:“哼,真是巧啊,问幕后主使者,说不知那是谁,问赵姑娘的下落,说她已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你们不过是怕殿下出手相助而撒谎罢了!”   赵以澜摇摇头叹道:“付兄弟,你这话便不对了,赵姑娘多好的人啊,牧某没事咒她死做什么?她已不在人世的消息,还是云渺派掌门之女云水姝亲口说的,怎会有假?付兄弟,牧某知道你不甘心,可你也不该骗殿下啊?这放在将来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你知道不?”他说着手比成刀,在自己脖子的位置划了划。   “你……”付鸿眯眼正要开口,便听马车里传出个清冷的声音。   “闭嘴。”那声音道。   付鸿面色一变。   赵以澜心想,虽然魏霖认不出她,但冥冥之中,他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嘛,她略有些得意地笑道:“付兄弟,你瞧如今殿下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   “我让你闭嘴。”马车中的声音略微提高,加重了“你”的音,没等呆怔的赵以澜回过神来,那声音继续道,“你闭嘴,她没死。”   赵以澜:“……”好气啊,居然是在叫她闭嘴!   那边厢付鸿也知皇太孙并非针对自己,面色登时阴转晴,也不说话,按兵不动。   赵以澜这会儿真是又郁闷又怅然,魏霖明明应该已经得知她“死亡”的消息,早就应该放弃找她了才对,结果他竟然不接受她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别人还连提都不能提!   赵以澜不想见他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开口道:“殿下,我对赵姑娘的感情也很深,但她的死亡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应该认清事实,不是吗?你这样,赵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就让她安生些吧!”   奚迟忍不住对那个国字脸的汉子看了又看,他脸上那悲伤的表情是那么真实,若非他三个月前才亲眼送别赵姑娘,如今只怕也会被骗了吧。   然而,魏霖那边的反应,却比赵以澜想得大多了,罗锐听到马车里传出砰的一声,接着便是魏霖那冷若冰霜的声音:“把他们都留下来!”   此时,那些死士在围攻之下早已死伤殆尽,守卫也折损了些,但听到魏霖的命令,以罗锐为首的守卫们毫不犹豫便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排成阵护卫在马车周边,另一部分逼近赵以澜这边。另外的那些不知道哪来的帮派人士,则推倒了一旁,似乎并不想插入这场争斗。   真、真打啊?   赵以澜打从心底里不愿意跟魏霖为敌,这会儿见他准备插手,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唯一可惜的是,她刚才好不容易树立的高人形象就要崩塌了啊!   然而,还没等赵以澜开口,在场真正的高人,原本的武疯子范修,却突然大叫道:“打什么打,老子不打了!走走走!”   然后他两手一捞,一边是奚迟,另一边是孙倩,带着两个人的他毫不费力地施展轻功,边逃边说:“牧小友,黎小友,你俩就自个儿跑吧,老夫可只有两只手!”   说话间他已经远去。   赵以澜和黎乌对视一眼,虽不知范修这回为何逃得这么快,这时候却不是追究的好时机,纷纷紧随在范修身后,掉头就跑。   付鸿见状,立即领着人追过去,谁知赵以澜跑了两步却突然停下,猛然间对身后拍出数掌,内力将地上的黄土掀起,铺天盖地,遮天蔽日,众人眼前只有漫天黄土。   等黄土散去,只见一匹白马绝尘而去,马背上坐着的人正是国字脸的牧英。   “追!”追赶的声音此起彼伏,也不知是哪一方的。 第90章 庇佑   赵以澜骑着马跑得飞快, 前头是之前先行一步的范修和黎乌。怕后面的人追上来,她骑得很专注,又时不时关注身后的情况。一开始身后还远远的有人跟着,但过了会儿之后, 那些追兵便都不见了。   前方的范修并没有停下脚步, 赵以澜也觉得再跑远一点安心,便默默地跟着。所有人原本都在县城外,如今逃跑的方向是远离县城的丘陵,这些高高矮矮的小山丘成为了最好的屏障,赵以澜觉得就算他们自己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更别说追兵了……   前方范修已带着人在一个小山坡下停下, 奚迟和孙倩被他丢在了一旁,而他自己则盘腿坐在山顶, 眉头紧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乌去将孙倩扶起, 二人互相嘘寒问暖, 没有半分不该撒狗粮的自觉。   赵以澜将马拴好,走到奚迟身边道:“奚兄弟,你怎么会来了这儿?又跟那位……前辈碰上?”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范修。   奚迟拱手道:“我是来找赵姑娘的, 她被人掳走, 死活不知, 实在令人放心不下。那位前辈,也是……”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却将心中的困惑压了下去,皱眉问道, “牧教主,不知姑娘是否跟教主联络过了?”他面上的表情,实在有些紧张。   赵以澜笑道:“那是自然,不然牧某人也不会在这里了。她之前回了许都,见你不在,担心你出事,便来寻我,让我帮她找找你,所幸我来得及时。”   “牧教主又救我一次,我也不知该如何回报……”奚迟道,很早之前他第一次见到牧英的时候,还是称呼牧兄,然而如今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毕竟他能摆脱控制,能过上平淡的生活,能拥有一个想共度一生的人,都是牧英的功劳。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平日里也没办法常去看望以澜妹妹,有你在,我便放心多了。”赵以澜感慨道,“我这小妹啊,最爱到处乱跑,让你们担心了吧?这次还累得你出来寻她,险些害了你,以后我得说说她。”   “牧教主不必苛责姑娘,是我自己要出来寻她,如今武功不济才会遇险,与姑娘无关。”奚迟正色道。   赵以澜点点头,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再打转,她好奇的是这场大乱斗究竟是如何开始的。   好在奚迟也没有卖关子,简单又清楚地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之前赵以澜刚被柳真真掳走的时候,莫羡找了三天,没找到人,便只能放弃回了许都。因为他至今还只知道赵以澜名叫“赵一”,联络的唯一方式便是那家赵氏书肆,便让人去那边通知了一声赵一失踪的事。关于“赵一”这个名字,即便赵以澜没跟奚迟说,他也猜得出来那应该是赵以澜用的假名,因此得到这个消息他和素衣商量过后,便决定出来找她。在出发前,奚迟去找了莫羡,详细地询问了当时的经过,莫羡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只希望他能尽快找回赵一。   只是,要找一个不知道被谁掳走的人谈何容易?奚迟只能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去动用从前的关系网络,最后得到一个不知靠谱还是不靠谱的消息,说他要找的人在曹莒县。他日夜兼程赶到曹莒县,在客栈住下,四下查探时发现有个人也在找叫“赵一”的姑娘,悄然跟踪后发现对方正吻合莫羡口中那个厉害前辈的模样。奚迟对范修也没什么印象,范修被囚禁的时候,奚迟还没出道呢,而他的跟踪,也因失去内力而导致隐蔽性大不如前,被范修揪了出来。范修本来就是四海为家,再加上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让他很没面子,因此赵以澜失踪之后,他便开始找人,一直没停下,但因为找错了方向,也就一无所获。“认亲”之后,二人便结伴在曹莒县四处查探起来,然而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人。   随后二人准备离开曹莒县,谁知就在县城外遭遇了正在被死士围攻的魏霖一群人,他们本在围观,不打算插手,然而令人没想到的事,不久黎乌竟然带着孙倩伤痕累累地逃到了这边,打算进城,在城外被追来的付鸿等人拦住。奚迟被付鸿认了出来,只得加入战局,在这期间,他得知黎乌被追杀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想脱离天煞楼。随后不久赵以澜便出现了,僵局被打破。   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赵以澜只觉得这世界十分奇妙。   她的视线扫向正浓情蜜意的黎乌和孙倩,问道:“这两位又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做好了听八卦的准备,然而奚迟却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赵以澜想想也对,刚才那种情况,奚迟也不可能问太多,而黎乌和孙倩在一起的事,估计是在奚迟归隐之后,他不知道也正常。   赵以澜想了想,从系统那儿兑换出来一颗解毒丹,交给奚迟:“奚兄弟,这个就麻烦你拿去给黎乌吧。我去找范前辈说些事。”   奚迟点点头,慎重地接过药丸,说道:“多谢牧教主,黎乌也是重情义之人,定会回报教主。”   赵以澜摆摆手道:“回报倒是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   她扯了扯嘴角,向范修走去。   范修依然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模样,赵以澜在他身边盘腿坐下,笑问道:“不知前辈有什么困扰?晚辈愿助前辈一臂之力。”   范修思考被打断,没好气地说:“老夫缺个儿子,你还能给我个不成?”   赵以澜:“……我认您当义父?”   范修白了赵以澜一眼:“老夫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又不知想到什么,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   赵以澜虽然跟范修接触的时日不久,可也大概了解一些范修的性格,像这样哀怨,实在少见,不,不如说是从来没有见过。再联想到之前他那奇怪的表现,赵以澜有点惊悚地说:“那个皇太孙殿下难道是你的儿子?!”   她还记得之前打架的时候范修并不专心,总往魏霖那边看,而在魏霖准备要动手之后,他这个打架狂人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揍回去而是逃走,就更是离奇了。   范修也是一脸震惊:“老夫怎么可能生得出个龙子龙孙?”   “不是皇太孙,那你看谁?”赵以澜说着突然恍然,“莫非是马车旁边那个英俊小少年?”   范修不说话,只是一声叹息。   赵以澜心中升起八卦之火,探问道:“范前辈,那个叫罗锐的少年,是你的儿子?”   范修仰天长叹一声:“大概吧。”   赵以澜:“……”大概是什么鬼?!   随后范修讲了一个十分狗血的故事。   范修之前喜欢挑战其他门派的高手,为此他必须经常出门,因此而冷落了妻子孩子,他甚至有过一整年都没有回到家中的过去。他的妻子再也忍受不了他这样不着家的举动,在一次他回家之时让他写一封休书放她改嫁。他当时痴迷于武学,沉浸在四处找人单挑的愉悦之中,十分爽快地写了休书,让他的妻子把儿子也带走了——不然留给他,他儿子迟早要饿死。   常言道:失去了才后悔,然而这话在范修这儿并没有立即生效,他照旧四处找人切磋,一点儿都没有想起妻子和儿子,直到他被甘泉关在露华山庄的地牢之中,拥有无数空闲时间的他,终于开始想起他的妻儿,可他离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多了,他能回想起的事情极其有限。当年他妻子带走他儿子时,他儿子才四岁,如今他儿子应该已经十四岁了。他儿子的名字叫范锐,是他起的,他当时想的是希望自己的拳法能像刀锋一样锐利,伤人于无形。他对他妻子的改嫁对象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对方姓罗,因此今日听到皇太孙叫罗锐的名字,他便是一呆,再看那少年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像自己,因此他之前打架的时候才会频频去看,但到底心存愧疚,根本不敢去探问个清楚,也不能对他动手,因此才会一反常态地说跑就跑。   赵以澜面带唏嘘,心里却画上了大大的两个字:渣男!还好范修的妻子果断,跟着别的靠谱丈夫,至少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总比跟着范修,过有丈夫还不如没丈夫的苦日子好。   随后赵以澜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罗锐目前看来是魏霖的亲信,他手中有她的画像,要是范修哪天跟罗锐相认了,范修总有机会看到她的画像,只要他说一句:“唉这不是赵一吗?这小女娃我认识。”那她就完蛋了啊!   可即便范修这会儿因愧疚而无法接近罗锐,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总有一天会与对方相认的,或早或晚。而她,又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罗锐不肯认爹从而令二人没机会交流这件事上。   “范前辈,您也不必太过担忧,罗锐毕竟是您的儿子,如今也练了武,想来也会理解您当年的苦衷。”赵以澜先宽慰了范修一番,见他脸色好了些,才继续说道,“还有范前辈,我有一事请您稍微帮一个小忙,就是您儿子手中,有皇太孙正在找的女子的画像,您今后要是看到了,可能会觉得眼熟,但请您当做不认识……”   “画像?眼熟?”范修皱了皱眉,回想着之前的事,当时他因见到自己儿子而心神不宁,倒没有太过关注身边的事,如今听赵以澜这么一提起,他才回忆起几分。   他记得那马车里的人要找的是什么“赵姑娘”,姓倒是跟他和奚迟要找的人一样,但听牧英的意思,那马车里的人要找的赵姑娘早死了,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娃。但此刻这牧英说什么眼熟,他近来可没见过几个小丫头,难不成那画像还真是赵一那小丫头?   “他们要找的,是赵一那小女娃?”范修直接点明。   赵以澜点点头:“其实赵一是个假名字,她真名是赵以澜。”   范修道:“那小女娃还挺有心眼,晓得拿假名字糊弄别人。她怎么得罪那什么什么皇太孙了?”他顿了顿,眼睛一眯,“哎不对,应当不是得罪吧?”   赵以澜又是点头:“她跟皇太孙没仇,就是有那么点误会……”   “什么误会啊,是我仰慕你,你却仰慕别人这一套吧?老夫好歹活了这么多岁数,这些事哪有什么不懂的啊!”范修摆摆手道。   赵以澜点头以示赞同,心里却在想,你懂,你懂怎么把妻儿都弄丢了?   “所以,还请前辈帮忙隐瞒一二。”赵以澜恳求道。   “那是小问题,老夫便帮你这个小忙吧。”范修道,“那小女娃倾慕的人,是你啊?”   赵以澜哈哈一笑:“范前辈说笑了,牧某人一直拿她当小妹,她也视我为亲哥哥,她倾慕的人可不是我啊!”   “那谁啊?那个断了手的小后生?”范修指了指不远处的奚迟,此刻奚迟早已将解毒丹给了黎乌,黎乌吃下后没什么感觉,但有奚迟这个前辈作保,这会儿面上已带上解脱的喜色。   赵以澜道:“也不是,他有心上人了。”奚迟跟素衣处得一直很好,很默契,就差一个挑明了。   范修想了想,啊了一声道:“那肯定就是那个叫莫羡的小子了。听莫羡说,小女娃陪他出海去找什么西洋人,回来的时候还遇上海难了,啧啧,这要不是心上有他,哪能这么拼命啊!”   赵以澜道:“这跟心上有没有他真没关系,小妹她就是喜爱四处游历,前辈不要误会了。”   “那就是萧家那小儿子?”范修拍着大腿道,“那小子虽是个愣头青,模样长得还算周正,也有股侠气,小丫头们估摸着还挺喜欢的呢。”   “萧逸鸣?那小子太傻了,小妹可不喜欢这种的。”赵以澜道。   范修猜了那么多次都没猜对,心中不爽,瞪着赵以澜道:“你小子倒是一副很清楚的模样,那你倒是说说,小女娃倾慕之人是谁啊?”   赵以澜一脸诚恳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有吧。”   范修眼珠子一眨,忽然说:“她倾慕的人,莫不还是那皇太孙吧?”   赵以澜:“……啊?”   范修一脸窥破真相的兴奋:“定是这俩小情人闹误会,小女娃便故意诈死骗他!”   赵以澜:“……”你家情侣闹误会居然诈死啊,这误会该有多大哦!   怕范修真往那个方向想而做出类似撮合的事,赵以澜忙道:“其实我听小妹提过一人,那人戴个面具,她不知他长什么模样,却记挂了许久,她倾慕的人,许是他吧。”这种时候只能再把舒断念拖出来挡挡了……   范修看上去有些失望,撇撇嘴道:“这些个小辈,真是闲得慌,有那闲工夫,多打两套拳不好吗?”   “是是,您说得太对了!”赵以澜连忙应道。   等解决了范修这边的事,留他一人继续烦恼要不要去认他儿子,赵以澜回到奚迟这边,刚走过来,就见黎乌拉着孙倩过来,啪叽就给她跪下了。   赵以澜:“……”干什么啊,他们俩这是准备现场成个亲拿她当天地高堂拜?   黎乌道:“多谢牧教主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投靠在牧教主麾下,任由教主驱策!”   赵以澜:“……你这说得挺好听的啊。”   黎乌面上现出一丝尴尬,一旁奚迟也咳了一声转开视线。当初他养好伤要走的时候,是姑娘将他留下,只因为她心善,明知他没了内力,离开明教庇佑之后也只有一个死字,才会将他留下。而牧教主只怕没赵姑娘那么心软,不过,他肯拿出那珍贵的解毒丹,已是十分侠义之人了。   赵以澜没给黎乌面子,笑道:“黎兄弟,你这是怕今后被天煞楼倾力追杀,才想寻一个避难之所吧?”   黎乌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道:“但我想报答牧教主也是真心的。”   赵以澜道:“我可不要你报答。”   要是她真有一个明教,多这么一员大将那肯定是乐意的,可明教上上下下都是她一人,连个据点都没有,把人收下了往哪儿丢?   孙倩之前脸就有点红,此刻连忙扯了扯黎乌的衣袖道:“黎乌,我们不要给牧教主添麻烦了好不好?他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随便找个山沟沟里住下,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的。”   黎乌叹了口气,揉揉孙倩毛茸茸的脑袋。隐居山林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他实在不希望这个活泼的小丫头跟着他躲到山里去吃苦,这才厚着脸皮要加入明教。可既然她不愿意的话,那便还是听她的好了。   “……行了你们也别这样了,牧某人还没成亲呢,看着烦。”赵以澜道,“这样吧,你们跟着奚迟回许都去找我家小妹,若她愿意收留你们,牧某人也不管了。”   黎乌面上一喜,他听奚迟说过那位赵姑娘的心善,牧教主这么一说,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多谢牧教主,今后我定会同奚迟一起追随赵姑娘,事事以她为先,不让外人伤了她一根头发丝!”黎乌忙道。   孙倩正要开口,一旁忽然跳出个范修,笑眯眯地说:“老夫也去。”   赵以澜:“……您说什么?”   范修沉下脸:“我说,老夫也要去找那小女娃,正好老夫也没个落脚地儿,正想去许都瞅瞅。”   “这个……小妹家小,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神啊,怕亏待了您就不好了……”赵以澜苦着脸说。   范修眉头一竖:“老夫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那么多年都待过来了,要真没地方住,有个屋顶就成!”   我哪儿敢让您睡屋顶啊大爷!   赵以澜看看一边达成目的为免引火烧身而默不吭声的黎乌二人,似乎因给她带来了麻烦而愧疚地低下头的奚迟,再转回视线看向这仿佛她要说个不字就能把她揍一顿的范修,只能憋屈地点点头说:“想来……小妹肯定是会相当欢迎前辈莅临的。”   很好,再这么往家里带人,她那原本显得宽敞的小院子就要不够住了啊……唉,往好处想,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厉害,家里完全不怕遭贼了呢!   修整之后,众人便准备继续上路。谁也没有注意到,山坡的另一面是一大片火红色的花海,它们迎风摇曳,散发出甜美的芳香,吸引着猎物靠近。   原本东南风向忽然变了,西北风吹过众人歇脚的山坡,空气中的甜美芳香令几人脚步一顿。   孙倩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面上露出陶醉之色:“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   黎乌也嗅了嗅,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某种野花吧。”   孙倩情不自禁又吸了一口,眉眼弯弯:“真香,以后我们也种很多很多香香的花儿,好不好?”   黎乌揉了揉孙倩的脑袋,宠溺地笑:“好。”   赵以澜脑袋一转,表示拒绝这盆辣眼睛的狗粮。鼻翼之中充斥着这阵阵花香,甜得有些腻味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再睁眼时,忽然发现她已不在那山坡上,而是在许都的街道上。   ……什么鬼,误踩传送门了吗?!   但很快,这种想法便被赵以澜弃之脑后,看到这熟悉的街道,她只觉得开心,立即往自己家走去,她想立刻在她那暖暖的被窝里睡觉,她还想天天吃素衣做的美食!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边。   因山路崎岖,马车无法通行,魏霖换了马前行。他骑在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骏马上,目视前方。   罗锐在旁说道:“殿下,他们应该是往这条路走的,或许就在前方。”   付鸿一行人也在四下查探,既然皇太孙决定追牧英一行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跟在了魏霖一行人身后。   一阵甜腻的香味顺着风从远处飘过来,有人察觉到,却也没太在意。魏霖不喜欢这种太过浓郁的香气,轻轻皱了皱眉,正要带人离开此处,忽然视线一直,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就站在一片火红色的花海之中,冲他甜甜一笑。 第91章 是幻觉吗   范修还在思考要不要去跟自己儿子相认, 以及什么时候去相认的问题之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本也没在意,却在下一刻听到有人在叫他:“爹。”   范修身子一僵, 蓦地转头, 先前他念叨个起劲的儿子罗锐正站在他身后,一脸的孺慕之情。   范修从前当爹很不合格,如今也并没有学会怎么当一个好爹,见状立即搓搓手站起身,笑得像个憨厚的老农民:“锐、锐儿……”   罗锐快步走过来,啪的在他身前跪下, 哭道:“爹,这么多年您都去了哪里, 怎么对我和我娘不闻不问的?我很想你, 你想我和我娘吗?”   范修忙扶起自己儿子, 表情讪讪的:“是爹对不起你们娘俩,锐儿,你,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爹, 我从小就被人欺负,一点都不好!”罗锐说着抹起眼泪来。   范修心里一痛,心底的愧疚蔓延开来,忙抱住了罗锐, 唉唉叹息。   “锐儿,你放心,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来,爹教你爹自创的拳法,等你学好了,走遍江湖都不用再害怕。”   “谢谢爹,我会好好学的!”      奚迟眼前一花,再回神时,发现自己正坐在许都家中,他有一瞬间的困惑,然而门口的响动让他回过神来。   “相公,你快来帮帮我。”素衣站在门口,手中抱着一团小小的婴儿,她面上带着娇羞,嗔道,“我都快抱不动它了。”   奚迟连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接过那一团小东西,五个月大的婴儿犹如瘦猴般,但胜在皮肤白皙,眼睛又圆又亮,十分讨喜。   “乖乖,又重了?你娘都要抱不动你了。”奚迟心里满溢着感动,柔声道,这一小团旺盛的小生命他反复已经看了许久,熟悉极了,心底是满满的爱意。   “它最近吃得少了,许是天气热了吧,相公,你说要不要请大夫回来看看?”素衣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面上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嗯,我午后便去把大夫找来看看。”奚迟心疼地捏了捏小婴儿柔嫩的面颊,又侧头看着美丽体贴的妻子,心中是满满的幸福感。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有一个家,他的家人都陪伴在他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黎乌一转头,忽然发现孙倩不见了,他心中一紧,不禁扬声道:“倩倩,你在哪里?”   他焦急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呼吸因担忧紧张而渐渐变得急促。   “黎乌!”   有人重重拍打在他肩膀上,他回头,猛然抱住对方,呢喃道:“我以为你不见了……”   孙倩回抱住黎乌,柔声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孙倩抱怨道:“黎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许都啊,走路好累。”   没有得到心爱之人的回应,孙倩心生不满,转头却看到黎乌正背对着她蹲下,扭头看着她:“累就上来,我背你。”   孙倩登时红了脸:“这、这怎么行,太不好意思了!大家都会看见的!”   “这里没有大家,只有你我。”黎乌笑道。   孙倩一愣,环顾四周,还真没看到什么人,不禁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秀气的眉,好像有哪里不对……啊,算了,不管了!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般,一蹦便跳上黎乌的背,又红着脸小声道:“我要你背我一辈子!”   黎乌笑得宠溺:“好,我背你一辈子。”      赵以澜走了没多远便看到自己在许都的住处,她刚要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还是牧英的身份,怕吓到素衣,她连忙找个僻静处取下千面,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模样,欢快地来到院子门口,敲响了院门。   素衣答应着来开门,见到赵以澜安然归来,面上一阵欣喜,忙将赵以澜迎了进去。赵以澜进去后才发现院子里很热闹,有奚迟,黎乌,孙倩,还有范修,萧逸鸣,何枫晚,舒断念,魏霖等人。她也不觉得奇怪,笑道:“大家都在啊。”   素衣笑道:“是呀姑娘,今日是一月一次相聚的日子,大家都来得很早呢。”   赵以澜点点头:“那吃的都准备好了吗?”   素衣道:“当然!”   赵以澜对众人点点头,回自己屋子里换了衣裳,出来时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一个大桌子旁,气氛正热烈。   她笑着走到为她留的座位上坐下,她左边是魏霖,右边是舒断念,在她来之前,这两人正聊得开心。   赵以澜一坐下便客气地说:“来来,大家都不要客气,我有的是银子,随便吃。”   左边魏霖说:“以澜,我过几日便会迎娶我的妻子过门,你可一定要来。”   赵以澜连连点头:“一定来一定来,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右边舒断念道:“我的儿子今日会叫爹了,你这个干娘可要好好表扬他。”   “一定一定,我也给你家儿子包个大红包!”赵以澜笑逐颜开。   宴席上,众人其乐融融,所有的立场和恩怨情仇仿佛并不存在,美丽的月色之下,唯有欢声笑语一片。      付鸿的手下将奚迟和黎乌抓到他面前,他冷笑:“总算让我逮住你们了,跟我回去受罚吧!”   他抓着叛逃的二人,日夜兼程赶回了天煞楼的据点,神秘的楼主亲自接见了他。   面上带着金色面具的楼主笑道:“付鸿,你这次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奖赏。”   他连忙虔诚地接过楼主递过来的一个锦盒,打开后看到的是一颗白色的药丸。他握锦盒的手有些抖。   楼主笑道:“这是解药,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付鸿取出那晶莹剔透的药丸,缓缓塞入口中,感觉到身体似乎变得轻盈,笼罩全身的枷锁被去除。   他伏地,感激道:“多谢楼主恩典!”      韶殷横躺在金子铺成的床上,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滚一圈,身子下还是黄金的感觉让他心满意足,那瘦长的身子横在金子上,就像是一条护着整窝财宝的营养不良的龙。      罗锐低着头,沉声道:“殿下,您不该再执着于赵姑娘了,她已经死了!”   同样的话,或明或暗他早已经说过不少遍,然而殿下从来都听不进去,甚至一听他提起就冷下脸来发怒,他觉得,殿下应当专注于登上那个宝座,而不是被无谓的情情爱爱所拖累。即便那位赵姑娘曾经救过殿下,又在殿下最脆弱的时候成为了殿下的依靠又如何?人都已经死了,殿下应该向前看了!   就像是他那个杳无音信的亲生父亲,他连对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只当对方早已死在了外头,不再牵挂,不再忧心。   “你说得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寻她。”魏霖说着,从怀里掏出赵以澜的画像,撕了个粉碎。沾着黑墨的宣纸碎片在空中飘舞,犹如在罗锐的心中炸响了无数礼花。   他面上露出激动的笑容道:“殿下英明!”      魏霖呆呆地向那花丛之中魂牵梦萦的女子走去,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连眼睛都不敢眨,直到他走到那巧笑倩兮的女子面前,伸手触碰到了她。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   “你果真……还活着!”魏霖的眼眶竟然泛了红。   即便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证据显示她已香消玉殒,他也只当看不见听不到,自欺欺人地等着她回来。他的爹娘都已不在,他的爷爷想要废了他,他的叔叔姑姑们,都巴巴地想要将他从皇太孙的位置上拉下来……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她了,在没见到她的尸体之前,他是不会相信的。他的继母,他的手下都在劝他放弃,他不想同他们多说,他们又怎么能理解,她对当初绝望的他伸出的援手,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他永远都忘不掉,破庙之中他于高烧后苏醒所看到的沐浴在晨光之中的她美得多么惊心动魄。   眼前的女子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缓缓绽开笑:“以澜,我终于找到你了。”   赵以澜面颊微微泛红,倾身向前,抱住魏霖的腰,柔软的发顶轻轻在他下巴上磨蹭,只听她低柔地说:“嗯,今后我再也不躲你了。”   魏霖用力抱紧怀中朝思暮想的人,只觉得一颗飘飘荡荡的心有了着落,之前为之奋斗的一切更多了几分意义。   他要继续发展,他要继续成长,他要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赵以澜跟众人玩闹了大半夜,打着呵欠去睡觉,因为喝了点酒,她睡得很快,等第二日天光放亮,她才幽幽醒来。   一醒过来她就蒙了,这、这里是……雪白的天花板,白炽灯,一米八的大床,床头的手机和平板……她居然回到现代了吗?   赵以澜猛地跳起来,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居然回到现代了?她记得前一刻她才在……等等,她在干什么来着?   她想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也只得作罢。既然已经回到现代,之前那些事便无需再多想了吧?   她飞快地穿衣起身,简单为自己化了个淡妆。看着镜子中二十四岁的自己,赵以澜呆了好一会儿,这样成熟的自己,仿佛已经好久没看到了呢。   这一天,赵以澜过得很普通,去上班,认真工作,下班回家,卸妆换睡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然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仿佛空落落的,好像这一切平静得不像真的。   电视扫了一圈什么都不想看,她拿出手机随便挑了本小说看,刚开了开头一章她就愣住了。这是一篇系统文,说要女主到古代收集好感度,集满9999点好感度就可以实现她一个愿望。   赵以澜忽然想起来,她之前穿越到一个架空古代,还多了个系统,但要求她收集满100个成就点才能选择回现代——她已经收集齐了吗?为什么她没有印象?她的成就点,难道不是只有十几个吗?而且,回来之前她究竟在做什么?   冥思苦想了许久,赵以澜忽然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她之前在跟快要成亲的魏霖和刚当爹的舒断念他们一起喝酒来着。啊,说起来,她跟舒断念和魏霖二人居然能这么自由自在地相处,怎么想都觉得好像奇迹一样不可能……舒断念究竟几岁了?什么时候当爹的?魏霖娶的是谁?他多大了?   这些问题在赵以澜心中徘徊不去,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那些记忆为什么会有断层?她失忆了吗?   她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好打醒这混沌的脑子,令人未料到的是,这一巴掌下去,她那现代化的房子犹如蒸发般不见了,面前是一片火红色的花海。   赵以澜呆了呆,浓郁的花香冲入鼻翼,她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些都是幻觉啊,而幻觉的罪魁祸首,只怕是这些围绕在她周围的不知名花儿吧?   一阵风吹过,赵以澜不自觉眯了眯眼,再睁眼时,面前花儿被风吹得向一边歪斜,前头不远处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魏霖。   又是幻觉,她不能让幻觉控制她。   赵以澜闭上双眼,回想着自己刚才从幻觉里逃出来做了什么,又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声音清脆。      魏霖低头看着怀中柔顺的少女,她的娇艳红唇似在发着光,诱惑着他的靠近。他缓缓低下头,却在即将触碰到之前,耳边仿佛听到什么,他猛地侧头看去,忽然呆住了。   花海之中,还有另一个赵以澜,一个与他记忆中之人并不完全相像,看上去仿佛长了些的赵以澜。   他忽然低头望去,怀里的女子竟如空气般消失了。   他的双眼猛然间瞪大,快步向花海中的另一个赵以澜跑去。      赵以澜睁开眼,看到的是飞快向自己跑来的魏霖,她呆了呆,被神情兴奋的魏霖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在想,这该死的幻觉,真是太逼真了!既然打自己巴掌都没用的话……她用力咬破舌尖,血腥味透过伤口涌出,她脑袋陡然一清,然而,抱着她的人并没有消失。   是痛感还不够吗?还是说……这并不是幻觉?   后一种可能让赵以澜惊得面色一白,她抬手看了看,那是一只细嫩白皙的手,属于赵以澜而非牧英——她在幻觉之中拿下了千面,如今出现在魏霖面前的,是她的真脸!   她辛辛苦苦隐瞒了这么久,竟然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暴露了?   ——她想一把火把这漫山遍野的小红花都给烧了,一株都不剩!   赵以澜呆站在那儿,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悲伤。想她为了瞒住魏霖花了多大力气啊,真真是操碎了心,人力物力也不知花了多少,结果居然在这种令人完全想不到的情况下暴露了……那她之前所作的一切,意义何在啊!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往好处想,这说不定还是幻觉呢?   只是,若是幻觉,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单独的魏霖?她之前的两个幻觉,主题都是“回家”,第一个幻觉里,她所认识的那些人,即便是互相有嫌隙的人也都相处得很不错,简直就是世界大同的和谐社会……这些花儿造成的幻觉,或许正是误闯入其中之人的最真实愿望的写照。幻想着世界大同她当然能理解,但幻想着魏霖抱住她……这一定不是幻觉!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愿望?   赵以澜这段时日长高了不少,魏霖也是,二人相差快一个头,赵以澜被他抱住之后就像整个人都融入了他身体里,轻轻一挣便迎来更紧的束缚,几乎动弹不得。   “以澜……以澜……”她听到魏霖在她耳边喃喃不休。   怎么办啊……功亏一篑了啊!   实话实说让他放弃别再找她了?可那些话要是有用的话,她也不必设计让魏霖知道她的死讯了!可哪里想到,即便知道她的死讯,他还是没有放弃。一想到她将来可能耽误一个大好青年,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不就是一两个救命之恩吗?他何必要那么执着呢?她真不要他以身相许啊!   魏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刚才怀里的以澜消失了,又出现另一个?他不想去思考,他只知道,他此刻抱住的人是真实的。之前那个她,那么虚幻,眼前这个,才是真实的她,让他飘忽的心思一定。   “谢谢你,以澜。”他低声说着几乎没有人能听到的话,“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赵以澜被魏霖抱得那样紧,自然听到了他的话,她心中一紧,无奈地叹出口气。   这个少年,真是让人无奈又心疼。明明是帝国最尊贵的人,在其他人面前也够高冷,却偏偏在她面前摆出这种脆弱的模样,真是太犯规了。   她的视线低垂,看到地上那些火红色的花儿,心中渐渐涌上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轻轻拍了拍魏霖的肩膀,心里一叹:对不住呀魏霖小朋友,你总归要成长的,不能总追逐过去的影子啊。我总归是要回我自己的时代去的,晚痛不如早痛,再难过再不舍的情绪,也总有一天会消散。 第92章 美梦的破碎   感觉到赵以澜有挣扎的意思, 又察觉她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魏霖松开了她,低头贪婪地看着她,双眸之中映着她的半个身影。   赵以澜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可她还是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着魏霖笑得一片温和可亲。   魏霖看了许久,似是终于看够了,这才轻声道:“以澜,从今日起我们再也不分开可好?无论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去,可好?”   当然不好!   赵以澜早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日子, 自然不可能接受身边有人跟着她管着她,奚迟和素衣勉强算跟在她身边的人, 也都是听她的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事, 她自由得很。更何况她还要时不时做任务, 用千面换个脸什么的,有魏霖在,她还怎么换脸怎么接近任务目标啊!   心内吐槽弹幕已如野马奔腾而过, 然而赵以澜面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 轻声开口:“那你不要那个皇位了吗?”   魏霖微微一怔, 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道:“我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是因为我要让之前害我爹,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我想要成为最尊贵的人, 从今往后再无人能欺侮我,我想要给你最尊贵的身份,给你最好的一切。可若是以澜你不要那些……那我也不要了。”   听到魏霖这一番剖白,赵以澜心中无疑是有所触动的,这简直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欲望啊,她忽然多了种自己升级成苏妲己褒姒这种祸国妖姬的错觉。   可惜他表错了对象,若换成任何别的女子,大概如今已经成就一对佳偶了吧。   赵以澜道:“我要啊,我怎么不要?我贪财又好吃懒做,没银子没地位,我凭什么跟你?”   魏霖面上却露出一片欣喜之色:“好,再给我五年,我一定会得到这天下,到时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五年啊……”赵以澜微微一叹,“可惜我等不起了……”   “为何?”魏霖一阵紧张,忙道,“那我……那我就更努力一些,只要三年。三年内,我一定做到!”   赵以澜仰头看着魏霖,表情似有些哀伤:“别说三年,我连三天都等不起——你不记得了吗?四月十九那日,我就堕入深渊了。”   魏霖面色猛地一白,豁然倒退一步,瞪大双眼死死地看着赵以澜,咬着牙不肯开口,仿佛如此,某些事便可以当做不存在。   赵以澜张开双臂,一阵风吹来,她长发纷飞,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魏霖心中一紧,却不敢动,害怕眼前的一切会如同过眼云烟般彻底消失。   赵以澜看着魏霖甜甜一笑:“子林,你为了我做了很多,我都知道,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该往前看了,你才十六,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不要耗费在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上。忘记过去,你才能更好地迎接你的未来。”   “不……”魏霖摇着头,声音越来越大,“不,不!你为何如此残忍?为何一点希望都不给我?”   他退后,不肯看面上带着包容笑容的赵以澜,脑袋小幅度地摇动着,绝不肯接受她的话。      她在骗他,她一定是在骗他,她怎么可能会不在了呢?那他要怎么办?已经是孤家寡人的他,要怎么办?   一双手轻轻圈住了他,那熟悉的轻柔女声道:“子林,方才我开玩笑呢,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魏霖呼吸陡然一顿,缓缓抬头看来,之前还摆出那残忍模样的女子,此刻正对他俏皮一笑:“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啊?别怕,我与你说笑呢。”   “不……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笑话。”魏霖蓦地紧紧抱住她,急急地重复道,“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嗯,我不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子林。”女子温柔地允诺道。   魏霖心中那吊着的大石头便就此落了地,他搂着她,神情惶惶然中又透出几分满足。      赵以澜正打算继续劝说魏霖,以“幻觉”的身份让他看清楚事实,谁知却见魏霖忽然不动了,片刻后慢慢站起来,眼神呆滞,表情却带着满足。   她一怔,他这是又因小红花的香气而进入幻境了?   她走到他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毫无反应。她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戏才演到一半,观众就走了,她还不能把人叫回来——之前她急中生智想以“幻觉”的身份骗他,让他放弃再找她,还是因为被他逮个正着,得想个办法脱身,谁知如今他又一次自动进入了幻境,那她就没必要再做什么了。   她退后,望着花海之中的神情满足,似乎正牵着什么人在走动的魏霖,心中微叹,转身离开。   走了没一会儿,赵以澜就看到了眼神同样呆滞的付鸿,她小心地绕开对方,直奔先前众人落脚之处。   这不知名小红花的致幻效果确实厉害,然而要破解也不难,那就是外界的刺激,就像她,在咬破舌尖之后保持痛感,就没有再进入过幻觉。不过,这最简单的方法,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也很难,毕竟,刚才的幻境是那么真实,真的很难分清楚那是真还是假,在幻境之中的人可以如愿以偿,实现心中最隐秘最强烈的心愿,谁又能抵挡那种诱惑呢?她还是因为穿越者的身份,让她多了一重幻境,这才更容易发现破绽,从而得以从幻境中脱离。   很快,赵以澜便找到了范修一行人。一群人之中,就属她跑得最远,他们都还在原地踏步。范修正在打拳,打一阵停下对着空气说两句,之后又继续打拳。他身边的花花草草已经倒了一地,就像是飓风经过之后惨遭蹂躏的可怜土地。   赵以澜怕被他误伤,根本没敢靠近,绕了一大圈来到奚迟身边,见他低头看着什么,脸上带着充满父性光辉的笑容,都有些不忍心叫醒他了,她都能猜到他大概看到了什么。   她抬手,大拇指和食指指甲相对,在奚迟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记。   奚迟身子一僵,眼睛陡然恢复清明,看着自己面前的赵以澜,神情还有些茫然:“姑娘?”   赵以澜飞快说道:“你刚才入了幻境,此刻最好立即咬破舌尖保持痛感,否则又会陷入幻境的。”   奚迟一怔,四下扫了眼,发现自己并非身处许都家中,而是在一个山坡上,他忽然记起了一切,心里一阵失落,又连忙咬破舌尖,任由痛意弥漫,忙问道:“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赵以澜道:“我不放心,因此特意过来接应的,没想到一来就见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了……牧英哥哥因教中有急事先行一步,由我来唤醒你们。”   也是尴尬,她竟然在幻境之中摘了千面,此刻好感度还剩下4点,她不能乱用了。等再回到许都,她还要帮舒断念查一下《天命·卷一》究竟在谁手里呢,要是她没法用百晓生的身份回答,舒断念恐怕会去飞燕阁找她的麻烦,虽然她人不在那里了,可岑莲她们还在啊,她总不能给她们招惹麻烦之后就撒手不管。因此,她便没有再变回牧英的模样,这样解释也算说得通——他们根本不可能怀疑牧英那个高大的汉子,跟她这个娇小的女子是一个人的!   奚迟果真没有多想,点点头道:“那我去唤醒其余人。”   奚迟去了范修那儿,赵以澜便跑去孙倩跟前,用同样方法将她唤醒。孙倩可不认识赵以澜,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地说:“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赵以澜道:“你看看这是哪儿?”   孙倩一转头,看清楚四周情况后,便有些傻眼了。   赵以澜依样画葫芦教给她不再陷入幻境的方法,又让孙倩去唤醒黎乌。孙倩慌忙照做。   几人都清醒过来之后,互相看看,虽然明知别人不知自己幻境里都看到了些什么,表情却都有些不好意思。   赵以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趁着他们都还在幻境之中,我们快走吧!”   几人纷纷点头,他们都不是赶尽杀绝的性子,这会儿只想着赶紧跑,倒没有人想着要去趁他病要他命什么的。   范修道:“他们都追来了?”   “对啊,前辈。”赵以澜知道范修是什么意思,他在担心他儿子罗锐呢,只是她现在是赵以澜,知道他儿子是罗锐的人可是牧英,她这会儿得装不知道,因此便做出恳切的模样道,“前辈,可不可以请您帮个忙?”   “说吧,啥事儿?”范修正担心着罗锐,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赵以澜道:“您可不可以先在这儿等等,等我们走得够远了,您去唤醒他们?我跟那位皇太孙殿下颇有些渊源,不想他有事。”   范修回过神来,这请求正合他意,他笑嘻嘻地说:“小女娃,老夫听你那牧英哥哥说,你倾慕的是个戴面具的?老夫跟你说啊,若不是见不得人,那人又岂会戴劳什子面具?说不定面具下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呢!你看这皇太孙挺深情的啊,长得又俊俏,你不如就忘掉那个面具人,从了皇太孙算了!”他想,若赵以澜从了皇太孙,他不正好能接近他儿子了?   “前辈,牧英哥哥都跟你说啦?”赵以澜苦着脸道,“可感情这事,哪有说忘记就忘记的呢?如今我还忘不掉他,等哪天能忘掉再说吧。那皇太孙那边,就请前辈多留心了。”   “你们放心去吧,这儿有我看着呢。”范修摆摆手道,他忽而又想起什么,忙问道,“你许都住处是哪儿啊?”   “啊?”赵以澜装傻。   范修瞪着眼睛道:“啊什么啊?老夫肯屈尊降贵去你那破地方住是看得起你,你推三阻四,也太不识抬举了!”   “不是前辈,您误会了,我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连忙告罪,将自己在许都的住址告知,并再一次不放心地叮嘱道,“前辈,请千万不要让皇太孙知道我还活着一事。”   “这事儿我答应你那个教主哥哥了,还能食言不成?”范修哼了一声,似乎对赵以澜怀疑自己一事相当不满。   “当然不会,前辈是当世大英雄,是一言九鼎之人,定不会食言的。”赵以澜连忙拍马屁。   范修这才满意了,慢悠悠往魏霖那边方向走去。   赵以澜回头,让奚迟等人赶紧准备上路。   黎乌和孙倩有些迟疑地来到赵以澜跟前,刚要开口,赵以澜便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们,微微一笑道:“牧英哥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是想住我那儿去是吗?”   黎乌有些赧然,忙拱手道:“黎乌明白此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只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赵以澜便道:“没有啊,完全不强人所难哦,人多点还热闹呢,反正我家够大,多几个人也住得下。而且我银子多,又有铺子,也不怕坐吃山空。”   黎乌知道奚迟说过赵姑娘很好说话,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说话,他还没有开口,她就同意了。   他跟孙倩对视一眼,二人感激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我二人没齿难忘!”   “小事一桩罢了,快点快点,咱们赶紧跑路吧,别耽搁到他们自己醒了。”赵以澜催促道。   几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启程。   赵以澜手中有马,她就当那是牧英送给她的。四人不知前方是否有城镇,只能掉头回曹莒县,到了后买了辆马车,乔装打扮一番,由黎乌驾车,往许都方向行去。   就在赵以澜一行人走后不久,范修找到了他的儿子罗锐,也不打扰人做白日梦,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阔别了十年的儿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想着赵以澜那边应当已经差不多可以了,范修便拿了根手指在罗锐手背上轻轻戳了一下,自然是毫无反应。   想到之前奚迟叫醒自己的办法,范修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他想着是不是随便叫醒别的什么人,再让其他人来唤醒他儿子。可他又想在走之前近距离接触他儿子,看看他究竟长成了个什么性子模样。   就这么纠结了好一会儿,范修才终于下定决心,迅速果断地掐了掐罗锐的面颊。   罗锐从幻境之中清醒过来,看到面前这张老脸,立即便是一掌拍了过来。范修到底是老江湖,即刻反应过来,猛然扭身退后,险险地避开了这一掌。   “你这小子,老夫好心好意来救你出幻境,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便对老夫动手,可真是恩将仇报啊!”范修恢复了一贯的坏脾气,没在罗锐面前露出一点端倪。   罗锐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怅然地呼出一口浊气,又绷紧神经瞪向范修道:“你与那牧英奚迟是一伙的,怎么可能好心?”   范修心中是一阵怅然,果然幻境之中那对他有着孺慕之情的罗锐不过只是幻境罢了。   他冷哼一声:“不信便算了,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这花可厉害了,你最好咬破舌尖,不然一会儿又回到幻境之中,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罗锐只迟疑了一瞬,便依言咬破舌尖,痛意让他神志一清,他戒备地看着范修,又转头四顾,看到不远处的魏霖,他立即跑了过去。   范修见罗锐那对自己警惕的模样,与对魏霖忠心护主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这会儿他也不敢说出自己是罗锐亲生父亲一事,想着他在许都定居之后总算是跟罗锐在一个地方,总有相遇的时候,便颇有些不舍地离开了。   罗锐见魏霖也沉浸在幻境之中,口中说了一声“得罪了殿下”,便取出小小一枚细针,在魏霖手指上扎了一下。   魏霖的眼神恢复清明,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他掌心。   “殿下,这片花海有致幻效果,方才我们全都中招了,是……牧英那边那个使拳的唤醒我的。”罗锐汇报道。   魏霖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他茫然四顾,好一会儿忽然确定了什么,快步走过去。   罗锐皱着眉头跟上:“殿下?”   魏霖没有理他,仔细观察着自己面前的这片花海。   他记得那个与他记忆中稍有不同的以澜出现的位置,就在这儿,此刻,这片花海东倒西歪,显然被人踩踏过了。是他在幻境之中无意间踩踏的,还是……   心脏狂跳起来,他深深呼吸着,告诉自己,一定是后一种可能。这里,当时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那个人,是以澜!一定是她,必须是她!   许久之后,魏霖转头,看向罗锐道:“我们回许都。”   罗锐心中一喜,他以为是幻境中的事成真了,殿下不再去追牧英他们,不正是说明他不再对那位赵姑娘执着了吗?   但很快,罗锐就会发现,他高兴得太早了,他的殿下不再继续追击牧英,不过是因为他不愿再从牧英他们口中得到赵以澜是否生还的消息,他已经坚信她还活着,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她的,而在那之前,他要实现幻境之中对她的承诺。   这天下,会是他的。 第93章 道士   归途的前半段路相当顺利, 然而就在距离许都还有一日多路程的时候,赵以澜收到了系统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2;好感度:4)   任务目标:邹士悦(石仓洞道观道士,距离:北方1153米。)   目标愿望:看到神仙。   系统商城   赵以澜久久地凝视着这个目标愿望,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显示二人间距离的数字越来越大, 赵以澜忙道:“停车!”   在离开曹莒县范围之后,奚迟和黎乌轮着驾车,这会儿驾车的人是黎乌,奚迟、赵以澜以及孙倩都坐在马车内,听到她的喊声,黎乌将车停下, 原本假寐的奚迟和孙倩也询问地看了过来,面色有些紧绷。   赵以澜肃然道:“我突然有急事, 先在这里下车了, 你们先回许都吧。”   奚迟担忧道:“姑娘, 可要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赵以澜说着,拿上自己的东西跳下马车, 她的马直接套在了马车上, 不好骑走, 幸好距离许都已经不远,等她做好任务回去,也方便。   奚迟面上的担忧并未散去,但他也知无法轻易改变赵以澜的态度, 只得闭嘴不语。黎乌不太了解情况,转头看了看奚迟,见奚迟并不开口,也就歇了阻止的心思,倒是孙倩怯怯地说:“会不会很危险啊?”   赵以澜笑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们等你?”孙倩又道。   “不用了,我也不知要多少时间,你们先回吧。”赵以澜坚决拒绝。   三人互相对视着,最终谁也没再说什么。黎乌驾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赵以澜的视线之中。   从刚才起,赵以澜便有意无意地注意着系统面板上自己和邹士悦的距离,发现并无变化,她就知道他应该正在某处歇息。   赵以澜按照系统所指示的方向向前走去,等二人间的距离近到不到十米时,她放慢了脚步,透过树丛看到了正盘腿坐在一棵树下的男人。他看上去三十来岁,身着道袍,正打了个呵欠,似乎正在睡觉。   赵以澜没有再靠近,这个任务当然不好办,这个邹士悦的心愿是看到神仙,她上哪儿给他找一个神仙?只能自己扮演一个了。可问题是,她得演得让邹士悦相信她是神仙……而神仙一般的特点是什么?会飞?会法术?会无中生有变出东西来?   看了看自己只剩下4点的好感度,赵以澜感觉有点绝望。要让邹士悦相信碰到了神仙,那么她能做出的类似神仙的举动有用千面当着他的面变化,或者从系统那儿兑换药丸或者银子,凭空拿出来,又或者吃个轻功丸,用轻功伪装出会飞的假象……无论哪一种,都需要足够多的好感度进行支撑,她如今只剩下4点,不够用的啊。难道说,她应该拿成就点换成好感度来用?……舍不得啊!   赵以澜正在思索的时候,那道士打了个呵欠,从睡梦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扶着树干起身,半闭着双眼往前走了两步,谁知脚下有一段树根凸起,他没防备,一个踉跄便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赵以澜:“……”这也太笨手笨脚了吧?!   邹士悦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就在赵以澜怀疑他是不是昏迷过去时,他终于慢吞吞地坐起来,看着绊倒他的那个树根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坏呢?我好好地走路,你为何要绊倒我?绊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啊,对不对?还连累你平白被我说一通,所以啊,今后小心些,别再瞎绊人了,你这是运气好,碰到了我这个好人,若碰上个脾气暴些的,只怕你如今已经尸骨无存,被人砍去当柴火烧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赵以澜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这人该不是个傻的吧?   ……好吧,其实他要是个傻的,还更好糊弄呢,毕竟一般人哪会轻易相信什么神仙的说法啊?   赵以澜没有轻举妄动,她好感度不多了,决定要先来个知己知彼,弄清楚这个道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道士的身体协调能力着实有些差劲,在赵以澜跟着他走的半个时辰内,他就平地摔了两次,被路旁经过的兔子吓得摔倒一次,被天上飞过的鸟抛过两次屎……她觉得,他可能就是传说中被上天眷顾的奇男子吧……   不过走了半个时辰,这道士便颇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又找地方休息了好一会儿,期间发现有一只幼鸟掉在地上,他还爬上树把幼鸟放了回去,自己险些从树上摔下来,看得赵以澜始终提着一颗心。   等休息够了,邹士悦又继续上路,这回他总算没之前那么惨烈,路途顺利了不少,不过依然比普通人出的状况要多一些,令偷偷跟随的赵以澜不禁感叹,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这岁数的,她要是他,恐怕早就因为这些不间断的小意外而心力交瘁了。然而这邹士悦却不同,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对这世界充满善意,似乎无论遇到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赵以澜庆幸自己不是个变态,若是个变态,这会儿看到邹士悦的模样,肯定要生出变态的破坏欲了,想要看看邹士悦在经历最深重的绝望之后,是不是还能像如今一般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不在意。   眼看着天色渐暗,饶是耐心十足的赵以澜也开始心生焦躁,她这跟了一路,却没有想到个最佳的行动方案,再这么跟下去,她都要到许都了——这道士的行进方向,正是许都。   当邹士悦又一次停下休息时,他听到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传来,不禁竖起了耳朵专心聆听,并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他竟来到一处断崖边,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到崖下有一匹幼鹿,不知怎么的失足掉落下去,正好吊在崖下伸出的一棵树上,但掉下去容易,要上来却难得很,它没办法上来,只能发出呜咽声,听上去煞是可怜。   邹士悦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忙道:“别怕,我这就救你上来,你别乱动啊。”   那幼鹿哪儿明白邹士悦是什么意思,继续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邹士悦无奈道:“你叫得这般可怜,就仿佛是我在欺负你似的,万一让你的爹娘听到误会了可怎么办?唉,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我是打算帮你的好人啊,你就放心吧,若不能救你上来,我肯定不会走的,你也别叫了,万一把狮子老虎什么的叫来可怎么办啊?我能救你,但我肯定打不过那种猛兽的,若它们到了,我就只能弃你而逃了,你说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很不好啊?所以,为了你好我好,你便先闭嘴如何?”   他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然而幼鹿怎么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随着本能叫得更欢了。   邹士悦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畜生就是畜生,还没有一树根乖巧听话。”   他说着,先趴下试了试,想要去抓那幼鹿,然而他手臂不够长,连幼鹿的皮毛都碰不到,尝试了几次失败后,他只能无奈地站起身,又试着蹲下伸出脚。   这回脚是能碰到了幼鹿了,然而问题是,幼鹿不是人,不可能抓着他的腿爬上来,不被吓得掉下去就不错了。   邹士悦往下看了看,这里离地足足有十几二十丈,若摔下去,绝对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哆嗦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不看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他又尝试着踩了踩那棵树,感觉似乎还挺牢固的,便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一只手抓紧深深根植在土壤之中的野草,另一只手去够那处于边缘即将掉下去的幼鹿。   差一点……再差一点……够到了!   邹士悦抱起幼鹿,不顾它的挣扎将它放到了崖边,那幼鹿受惊不小,刚踏上坚实的土地便一甩后蹄跑了。它跑了不要紧,偏偏它的后蹄一脚踹在了邹士悦手上,他一声惊呼,便向下落去。   一开始看到邹士悦救鹿的举动,赵以澜早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这一路来,他都不知道救助过多少次小动物了。看他笨拙地爬下山崖,她有些担心,紧张地连心都要提起来了,而等他把鹿救了上来,她才放下心来,谁知心放下还没几秒呢,就听他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后仰倒,吓得赵以澜赶紧从藏身处跳出来,向悬崖那边冲过去。   还没等赵以澜冲到那边,崖下却传来了邹士悦那劫后余生的兴奋声音:“谢谢你啊小树,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我现在早已经是崖下的一抹亡魂了。我也而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显灵同我说说,若能办到的事,我一定倾尽全力也要帮你办到。”   树自然是毫无反应。   邹士悦却也不气馁,继续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精怪修炼不易,特别是植物,不能动,要成精可比会动的动物难多了,因此你无需惧怕,我不会收伏你的。其实呢,你别看我是个道士,其实我什么驱邪捉鬼的法术都不会。所以呀,你要是能显灵就好了,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像见一次神仙呢……”   邹士悦就像是个复读机似的,即便没人跟他对话,他也能自顾自地聊上许久。   赵以澜听了会儿就感觉有点不耐烦了,这人是话痨吗?话可真多啊,她都已经做好了随时躲起来的准备,他怎么还不上来?在下面跟一棵树聊天可愉快吗?要真想聊天,怎么也应该等上来,整个人脚踏实地有安全了之后再说吧?   ——除非,不是他不想上来,而是他上不来!   赵以澜又在旁边听了几分钟,那道士的自言自语并没有结束。   “小树啊,你可要撑住,虽然我目前还不清楚该怎么才能回到山崖上,但我坚信,只要你坚持,就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因此,你可要好好撑着,我的生命安危,就交给你了啊……”   赵以澜嘴角一抽,光从外表来看,邹士悦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话痨,谁知道说起来竟然是如此的不停不歇,而且他还不是对着人说话,他是对着动物植物都能说上一天一夜的那种人啊!   就在这时,赵以澜忽然灵光一闪,好好利用这一点。   她想了想拿出千面戴上,变成的是希波的模样,看上去仙风道骨,还是有那么点神仙模样的。看着那变成1的好感度,赵以澜有些怅然,任务做得多了之后,她的好感度就一直还挺有剩余量,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实在令人没有安全感。   她慢悠悠走到山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邹士悦。之前她看不到邹士悦在山崖下的模样,这会儿视角对了,她终于看到,邹士悦如同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山崖下横出去的那棵树,那树不过大腿粗细,还很快便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承受不了邹士悦的体重,嘎嘣一声断了。   邹士悦是仰面挂着的,他见有人出现,不禁连忙喊道:“这位有缘人,你看我如今颇有些不便,不知你能否对我伸一下援助之手?我似乎快要掉下去了。你也看到了,下方如此之深,若掉下去,我必定粉身碎骨,只能剩下点骨头渣子了。这样的死法太过可怕,我更欣赏的是无病无灾地老死在床上……”   赵以澜觉得自己真是服了邹士悦,都快掉下去摔死了,好不容易见到个能救自己的,居然还能抓不住中心地话痨那么多,若换一个理解能力差一点的,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说不定转身就走了呢?   “想让我救你?”赵以澜打断了邹士悦的话,抚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笑得和蔼可亲。   邹士悦道:“是的,有缘人,你看这儿并没有其他人,我们能在此处相遇,足以见我们之间的缘分,你若救了我,就是顺应天道啊。”   赵以澜道:“我问你,你是为何掉下此处的?莫非是打算自尽?我可不会去救自尽之人。”   邹士悦忙道:“你误会了,有缘人!我并非自尽,而是为了救一只幼鹿,才会落得如此田地,那幼鹿被我所救,也不知要来感谢我对它的恩情,竟然拔腿就跑,甚至还将我推下山崖,真是恩将仇报呢。”   赵以澜道:“那我若是救了你上来,你可要寻那幼鹿复仇?”   邹士悦有些古怪地看着赵以澜,半晌笑道:“那幼鹿是畜生,什么都不懂,我一个人怎么能跟一只畜生一般计较呢?毕竟,唯有我们人才是万物之主,本该对其他动物心存怜悯……”   赵以澜觉得,这邹士悦实在是太能聊了,若她不主动打断邹士悦,说不定他们就能一上一下在这边一直聊下去。   “嗯,你说得很好。人呀,一向都是自私的生物,断然不会为其他动物牺牲自己,而你,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实在是难得啊,哈哈哈……”赵以澜笑得一脸慈祥,就好像自己不是人似的,随后她说,“本来今日是你的死期,但我实在不忍心见你这样的善心人就此死去。”   赵以澜的话,邹士悦自然听得相当清楚,他皱了皱眉,为何眼前之人说今日是自己的死期?   赵以澜在山崖边蹲下,对邹士悦伸出了手。邹士悦毕竟不是幼鹿,在对方伸手之后,他也顾不得追究那古怪的说法,连忙抓住了对方的手,借助着对方的力量一举回到土地上。   邹士悦瘫倒在地好半天,颇有些后怕地说:“有缘人,今日若非你恰巧经过,今日我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的死法之一了吧……”   赵以澜笑道:“谁同你说我是恰巧经过?”   邹士悦一愣,随机又想起之前被暂时放过的疑问,忙道:“不知你先前所说今日本是我的死期,又是什么意思?”   赵以澜眉毛一挑:“你听错了。”   “什么?”邹士悦忙说道,“有缘人,我的听力一向很好,更何况你我之间离得如此之近,我怎么可能听错呢?有缘人,你定是瞒着我些什么,对不对?不知可否透露一二啊?”   赵以澜笑得神秘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她要是直接说自己是神仙,这个道士肯定不信,要像她现在这样遮遮掩掩,让他自己发现真相才行啊!   “天机?此事为何会牵扯到天机?”邹士悦十分不解。   赵以澜微微一笑:“这也是天机。既然如今你已经无事,那么便快些离开这儿吧。天色快暗下来了,你总该找个地方歇歇。”   邹士悦下意识地问:“那你呢,有缘人?”   赵以澜神秘地说:“我?我自有去处。”她摸着自己的大白胡子,觉得此刻的自己可真像是个神棍,正在准备把邹士悦忽悠瘸了。邹士悦看着是挺傻,可不一定是真傻,因此她很认真,一步步走得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漏了什么破绽,让邹士悦怀疑上她。   她笑着转身作势要走,邹士悦却忙叫住她:“有缘人,你究竟是谁?”   赵以澜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邹士悦笑道:“正如你所说,我是你的有缘人,仅此而已。邹士悦,我很欣赏你这一路而来的所作所为。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善事,最终都会反哺回来。”   她转身继续要走,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一伸一展,手中便多了两锭银子,她走回来,将银子放到邹士悦跟前,笑道:“这个银子,你先拿着,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等明日醒来,你便又是一个新的你了。”   邹士悦原本正在震惊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先生怎会知道他的名字,又忍不住去思考“人在做天在看”究竟说明了些什么,谁知直愣愣落在这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身上的视线,竟然捕捉到那从无到有的过程——那银子竟是从对付手掌心变出来的!虽说那老先生有所遮掩,但他看得分明,之前那老先生手上并没有银子,不过是手一抖,那银子便出现了!   毫无疑问,银子是赵以澜向系统兑换的。她身上不是没有银子,但这种时刻,当然要从系统中拿出来的银子才震撼啊!反正好感度就剩下最后一点,也没什么用,干脆拿来跟系统换成银子,故意让邹士悦看到她变出来的过程,又一次为她这神仙的身份增大筹码。   说起来也是有趣,之前她总是千方百计隐瞒系统的存在,没想到这次竟然还要暴露不少……   邹士悦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两锭银子,一抬头时对方已经走出好远,他瞪大双眼想要看清楚那人远去的背影,呆站了会儿连忙悄悄跟上。   这等凭空变出银子的事,再加上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说今日本是他的死期,以及那些语焉不详的话……邹士悦忽觉心脏跳动得飞快,面上渐渐涌上兴奋的潮红。   莫非、莫非他向来期待的事,因为他的强烈渴求而成了?上天真听到了他的心声,才会派个……派个真正的仙人来救他?   他自以为悄悄地跟在他几乎要认定的仙人身后,但他的跟踪技巧实在是太差,赵以澜看得是清清楚楚。   她走到一棵大树下,随意地四下张望了片刻,吓得邹士悦急忙躲起来,透过灌木丛继续盯着赵以澜。   赵以澜站定,取下脸上的千面,直接送回了系统背包里。   不远处的邹士悦简直要看傻了眼,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竟然一瞬间变成了美丽的妙龄少女……除了神仙手段,还有什么办法能做到?   原来、原来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他真的遇到神仙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3;好感度:7)   任务目标:邹士悦(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看到神仙。   系统商城   看到任务完成的提示,赵以澜很开心,这个原本那么难完成的任务,在这个傻道士的配合之下,倒是完成得相当迅速……要是今后她的那些个任务目标都能傻得这么可爱就好了! 第94章 归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 赵以澜便准备赶紧回许都去了。首先,她要立即甩掉那道士。为了让道士信服,她只能在好感度稀缺的情况下暴露了自己的真正模样,但也刻意侧着身子没让他看到全部容貌, 反正老头到妙龄少女的转变十分明显, 不用让他看到样貌就能让他足够震撼。等一看到任务显示完成,赵以澜立即拿出块布往自己脸上一蒙,随后加快脚步往许都方向行去。   邹士悦一看神仙跑了,赶紧跟上,还跟得鬼鬼祟祟,生怕被对方发现。但他这跟踪毫无技术性可言, 早就被赵以澜注意到了。   赵以澜也没有戳穿他,假装并未发觉, 只是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 仿佛在急着赶路。反正邹士悦的跟人技术那么差, 只要一到人多的地方,她分分钟就能甩开他,这会儿在官道上, 一条道通到底, 反倒不容易甩脱。   一个时辰之后, 走得有些腿软的赵以澜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城镇,这一看,嘴角便忍不住一勾——怪不得她先前觉得那条路仿佛有些眼熟,原来是槐树镇, 贺氏镖局所在地。   道士邹士悦还在身后远远地跟着,他的身子骨没到处跑的赵以澜结实,这会儿早已经跟得气喘吁吁,却凭着一股子执念坚持了下来。他从前坚信神仙的存在,他们不出现,只不过是因为凡人不诚,如今眼睁睁看到一个活神仙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么舍得放过?若他胆子再大些,脸皮再厚些,这会儿早跑过去跟神仙搭讪了,然而此刻的他,只敢暗搓搓地跟着,积攒勇气再行动。   这么一犹豫,二人便来到了槐树镇,一晃眼的功夫,原本在邹士悦眼皮子底下的少女,瞬间消失在人流之中。   邹士悦慌忙冲上前去,然而人海茫茫,那娇小的少女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寻不到了。他心中怅然若失,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垂头丧气地寻了一处茶馆坐下。怀中是神仙少女给他的十两银子,对于囊中羞涩的他来说可谓是一笔巨款,他摩挲着银子却舍不得花,在他看来,这可是神仙馈赠的宝物,价值远远超过它们本身。   邹士悦珍之重之地将银两藏入怀中,这将是他今后最珍贵的东西。他相信,他能见到神仙一次,将来就能见到神仙两、三次,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考验,只要他继续保持心诚的状态,迟早有一天能再见到神仙的。   赵以澜可不知道邹士悦是怎么想的,在摆脱邹士悦之后,这个人便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慢悠悠走到贺氏镖局外头,远远地看着它。最近的一次来,她是以百晓生的身份陪着明德公主来的,那时候的贺氏镖局得到了不少赏赐,而如今她也能轻易看出赏赐都用到了哪里——整个贺氏镖局的院子都被翻新了一遍,看上去十分整洁大气,气势涨了不止一点半点。透过那扇大开的木门,赵以澜可以看到里头的人正在练功,在这个略有些寒冷的日子里,年轻的男子们赤裸上身,尽情地挥洒着汗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专注和认真。   赵以澜很高兴贺氏镖局能有如今的发展,毕竟她还是挺喜欢贺齐的,上回她突然“死了”还欠他保镖费呢,这下可算是不欠他的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跟过去一样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的贺齐忽然向外看去,看到街道对面有一个少女正看着这边。即便在这样冬日厚重衣裳的包裹之下,少女的身材依然看起来相当动人,只是她蒙着面,再加上距离远,他也看不清楚那少女的模样,然而心中突然冒出来的一股冲动让他稍稍直起身子,眯起眼睛看着对方。   只见那少女对他摆摆手,便转身消失在他视线之中。他忽而起身,刚追到院子门口,他爹便在屋子内叫他:“贺齐,你过来。”   贺齐应了一声,再看时,对面少女早已经看不到一丝踪影,仿佛那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他有些怅然,好似心中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可细细回想,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爹又在叫他了,贺齐只得揉揉太阳穴,转身进屋。   看过贺氏镖局如今的现状之后,赵以澜见时间不早,便在镇上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在集市上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许都而去。骑马本可以更快一点,但天实在是太冷了,反正如今她也不赶时间,并不在乎这一日半日时间。   此处距离许都不过一日路程,当天下午,赵以澜便看到了许都,她让马车在闹市停下,付了银子,便独自向家中走去。   自家院子就在前方,而不等赵以澜去敲门,院子门便突然被打开,素衣双目里满含担心和期待地看了出来,见赵以澜果然在外头,她眼睛一亮,激动地说:“姑娘你真回来了!”   素衣身后不远处,桌子旁放着把躺椅,范修没有任何高手形象地躺在椅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模样,双腿翘着轻轻晃动,哼了一声不满地说:“老夫说她回来了还有假不成?”   赵以澜笑道:“前辈,您来得挺快的呢。”   范修哼哼道:“不过那么点路,当老夫是什么人?老夫可比你们早到!”   昨日他到的时候,这家的小丫头还当他是闯空门的,还把他赶出去,说是要报官,真是气死他了!若不是看在赵以澜的面子上,再加上这个叫素衣的小丫头没有武功,他早发作了。好在昨日奚迟他们也赶了回来,才解释清楚,而素衣这丫头也诚惶诚恐地道了歉,他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的无知无礼。   赵以澜笑了笑,这时听到动静的奚迟几人也相继走出屋子,看到她安然无恙,几人或多或少都放了心。   赵以澜抱了抱素衣,笑眯眯地说:“素衣,我好饿啊,晚上我们吃什么?”   素衣面上也带了笑:“姑娘想吃什么?”   赵以澜笑道:“只要素衣做的,我都爱吃!”   素衣脸一红,嗔看了赵以澜一眼,不好意思了:“那我就随便做了,姑娘你先歇歇。”   她说着便往后头的厨房走去,孙倩见状,立即道:“我也帮你一起做!”她觉得自己都白住了别人的房子,总不能再白吃吧!   素衣昨日才认识孙倩,这会儿跟她还不熟,忙道:“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的。”   孙倩红着脸说:“我想跟着素衣姐姐学学怎么做菜……”她说着还偷偷看了黎乌一眼,曾经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她愿意为了黎乌洗手作羹汤。   素衣了然,腼腆地笑道:“我做得也不好,只能教你点皮毛。”   “没事没事,之前我们不是尝过姐姐的手艺了吗?我觉得超好吃的。”孙倩连忙道。   赵以澜这会儿已经在桌子旁坐下,见孙倩也跟去,自己什么话都不说好像有点不太好,便意思意思开口问道:“素衣,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帮忙呀?”   素衣哪不知赵以澜那能不动就不动的懒散性子,若真要吃不上饭了,她估计宁愿上饭馆吃也不愿意自己动手的,便笑着拒绝道:“姑娘,你还是歇着吧。”   赵以澜立即从善如流道:“好的,那就辛苦你们了。”   素衣抿唇笑笑,领着孙倩,二人窃窃私语着往后头走去。   奚迟稍微介绍了一下如今的安排,当初赵以澜买的这个院子就很大,主屋几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后头还有厨房以及下人房。之前很多房间都是空着的,这回人多之后,素衣住在主屋最边上的房间,跟主屋是连通的,毕竟她跟赵以澜最熟,这样住着不尴尬。而另外四间厢房,则是一人一间刚刚好。   赵以澜没什么意见,她就在想,若是将来再捡人回来,让人住下人房也不合适,看来只能换个大院子了。还好她有副业,有钱得很,不然还真经不起她这么到处收留人……   而在黎乌的介绍下,赵以澜也知道了孙倩之前没来得及说的身份——她是西大荒天罡帮帮主孙飞的女儿,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出任务受伤的黎乌,从此便芳心暗许,等知道了黎乌的真正身份,又跟绝不同意她跟一个杀手在一起的孙飞抗争,最终选择私奔。   从黎乌的诉说中,赵以澜确定自称黎夫人寻找黎乌的人正是孙倩,当时她还在天罡帮中,好不容易才搞到一千两银子提问,也正是那之后,她爹才发现他女儿竟然跟天煞楼杀手有了私情。孙飞是个武夫,也是个正气凛然的正义之士,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杀手在一起,因此孙倩只能选择私奔。而黎乌早已爱上天真烂漫的孙倩,在得知了她为他做的一切之后,他也下定决心要和天煞楼脱离关系——对天煞楼楼主来说,奚迟的事确实是开了个恶劣的头,至少让黎乌发觉,他还是有机会脱离组织的。赵以澜碰到奚迟和黎乌那天,他们二人被付鸿发现追杀,楼主要付鸿杀了孙倩,带黎乌回去受罚,可没想到,又冒出个程咬金来,被赵以澜扮成的牧英截胡了。想来,如今天煞楼的楼主已经恨死了以牧英为首的明教吧!   对于这一点,赵以澜倒并不害怕,反正千面一摘一戴就是完美的伪装,她不用害怕。   范修对赵以澜和魏霖的恩怨情仇似乎很有兴趣,被赵以澜以个人隐私为由拒绝谈论,他一个老头子自然也不好意思抓着人小姑娘谈论她的“情史”,只好不再多问。   这一晚,六人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赵以澜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赵以澜又乔装打扮了一番,带上通泰玉佩,去了通泰钱庄——她之前欠下的“债务”,得尽快平了啊。   先是何枫晚,她必须要先回答她“王小草”在哪里,再想办法让何枫晚今后再不要找“王小草”这个马甲。毕竟之前魏霖那边一直隐瞒到现在,她可不想半途而废,所以何枫晚这边就必须搞定。之后还有舒断念那边,在南麓山飞燕阁的时候她就答应了舒断念,要把《天命·卷一》的下落告诉他,否则他肯定会去找岑莲的麻烦。这两件事正好都跟“百晓生”相关,可以一起解决。   赵以澜以通泰玉佩为信物从钱庄掌柜那儿再次得到了最近的所有问题。或许是因为他的名声越传越大,这回问题的数量比上回多了不少,然而她注定都不能回了,毕竟她好感度太少,总共就7点,3点要留着变成“王小草”用,2点要找到《天命·卷一》,而剩下的2点,还是留着以防万一的好。   赵以澜拿到所有问题之后并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在绕了一大圈之后回到了家中,躲进书房里去。她翻找了半天,很快便找到了舒断念和何枫晚的问题。她先回答了何枫晚的问题,告诉他:王小草如今已嫁做人妇,若想见她,可于十五日后在石柱山下一见。石柱山位于许都南面,距离许都两日路程。   而轮到舒断念那个问题时,赵以澜只能再次向系统问答提问,当它给出答案时,她微微一惊。   《天命·卷一》在萧无渊手中,而萧无渊,是萧逸鸣的爹,舒断念的亲舅舅。   舒断念对《天命》势在必得,而他又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这个答案反馈回去,必定会迎来一场舅甥相残吧? 第95章 不正当竞争   赵以澜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事实在是太难办了。她一方面不能让舒断念来找自己麻烦,另一方便又不能把舒断念推到火坑里去。总不至于,她自己跑去崆峒门把《天命·卷一》拿了给舒断念,好避免他们甥舅相残吧?问题是她做不到啊!如今她好感度都不够用, 哪有办法去武林盟主的老巢找一本藏得严实的书?   她忽然想起了曾经舒鼎天的嘱托, 那时候他人之将死,还在记挂着舒断念的娘,希望她能帮他查探出箫无雪的下落,若箫无雪没死,又相信舒鼎天当年的感情不是作伪,再告诉她舒断念的身世。她当时没办法只能应下来, 可却一直没有去实施……既然答应下来的事,她应该去做的, 即便在世的人都不知道。可舒断念这边也拖延不得, 她难道能跟舒断念说“您所询问的天机正忙暂时不可泄露, 请稍后再问”?一定会被打死的吧!   赵以澜烦恼得不行,最后只能想了个拖延的办法,这么回舒断念:《天命·卷一》暂未出世, 三个月后必将告知。   既然这事再也拖不得了, 她决定尽快完成, 只给自己三个月时间。她要去把答应舒鼎天的事完成,弄清楚箫无雪的生死,再找找看《天命·卷一》的所在。   虽然事情难办,但总算有个解决办法, 至少比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来得好。   赵以澜将答案送出去的时候难免心中忐忑,唯有等待江湖上的消息,看舒断念会不会因不满意百晓生的回答而恼羞成怒对飞燕阁动手。   暂时将舒断念和何枫晚的事放下,赵以澜又有了新的烦恼。或许是看赵以澜一副懒骨头的模样不顺眼,回到许都的第三天,赵以澜正在躺椅上晒太阳,范修忽然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起来:“看你这么闲,走走走,老夫教你练功!”   赵以澜被扯了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连忙拒绝:“我不学!我不是学武的料,学了也是白学!前辈你的功夫太厉害了,教给我这种人就是浪费,你还不如教给阿迟和黎乌他们呢!”   今日天气正好,奚迟和黎乌正在院子里对弈,孙倩跟着素衣学绣花,听到赵以澜的话,奚迟和黎乌二人双双扭头看了过来,又默默地转回了视线——那可是前辈和姑娘的事,他们还是别掺和了,假装没听到好了。   范修道:“那是老夫自创的功夫,老夫爱教给谁就教给谁,那俩小子老夫看着不顺眼,老夫就要教给你。”   赵以澜气道:“前辈你怎么能强买强卖呢!非要教,你去教你儿子啊,他肯定很乐意多学点功夫的!”   范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冷哼一声道:“我儿子的武学天赋那自然是极高的,便是不学我的拳法,照旧能有出息。你看看你,总爱出门惹事,又没什么傍身的功夫,被人欺负了就只会哭!”   “……我什么时候哭过了?”赵以澜无语。   范修才不会听赵以澜的“狡辩”,将她按在院子中央,又转头瞪奚迟和黎乌:“你们俩不许偷学,若是敢偷学,老夫打断你们的腿!”   黎乌和奚迟是敢怒不敢言,怕我们偷学,您老人家就换个地方啊,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是做什么?   “前辈,我们不敢。”二人连忙应道。   范修这才满意了,转回视线见赵以澜要走,一抬手抓住她的衣领:“你跑什么?老夫是为你好,你别不知好歹,快给老夫站好,老夫教你!”   赵以澜做垂死挣扎:“不是啊,前辈,您把这绝学教给我,我岂不是应当先拜师?拜师可不是个随便的事,要好好琢磨琢磨的。”   范修瞪着眼睛道:“谁让你拜师了?老夫可没你这样不争气的徒弟!老夫就兴致来了指点你几句,你还当老夫有多想教你?”   那您别硬扯着我非要我学啊!   赵以澜说了范修又不肯听,投向奚迟他们的求救眼神只能得到爱莫能助的回应,还能怎么办?再转念一想,学些外家功夫防身也是好的,既然躲不过,那就只好咬牙学了。   “……那就麻烦前辈了。”赵以澜叹了口气,认命道。   范修这才满意了,正色道:“来,你先蹲个马步让老夫瞅瞅。”   赵以澜按照他说的蹲了,而看范修的表情,似乎还算满意。好歹她先前在许都空的时候也跟着奚迟练过一段时间的,虽然中间出任务也没时间练习,倒也没那么容易忘掉基本把式。   让赵以澜蹲马步蹲了快半个时辰之后,范修就直接教给她他的那套自创拳法。范修的霹雳拳法十分阳刚,大开大合,气势汹涌,在内力的配合之下,威力非凡,看得一旁说好不偷学的奚迟和黎乌都暗暗露出惊叹之色。   赵以澜的身体素质自穿越以来一向很好,在女性里面算是顶尖的那一批,再加上她好歹也是感受使用过一甲子内力的人,看下来范修的那一套拳法倒是没什么问题。范修的拳法,那些套路练起来容易,难的是怎么利用内力配合套路运行,发挥最大威力。赵以澜现在没有内力,也就只能学个套路,跟着拿出十二分耐心的范修打了两套,动作勉勉强强都记住了,反正就是当中学生广播体操一样学。但这,距离她真正学会霹雳拳法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范修当着奚迟和黎乌的面教赵以澜拳法套路,正是因为不配合内力,这套拳法就是套普通的拳法,等要教授该如何配合内力时,他才将赵以澜拉到角落,鬼鬼祟祟地将口诀和经验教给赵以澜。   赵以澜听得头昏脑涨,勉强记住了也没什么用。在范修问起她内力的问题后,她将《般若心经》拿了出来,范修看了骂道:“歪门邪道的功夫!”   赵以澜:“……”她一个大龄少女,这会儿学内力也来不及了,当然只好学点歪门邪道了啊!   范修骂完也想明白了内中关节,要真让赵以澜踏踏实实从头开始学内功,先不说他的内功适不适合她这个女娃娃练,单是她这岁数就太大了,哪比得过旁人几岁稚龄便开始学?这内功心法,如今确实最适合她,也难为她居然能找得到这种心法。   “行吧行吧,你就赶紧开始练,你虽不够格成为老夫的徒弟,好歹是老夫指教过的,可不能给老夫丢人!”范修摆摆手一脸嫌弃。   赵以澜想起当初还在露华山庄时范修要收她当徒弟的事,那时候她拒绝了,他也没再多纠缠。果然啊,人跟人之间是不能太熟的,容易出事……   赵以澜跟着范修才练了两日,第三日她就又收到了系统的任务。听到任务到来时惯常的滴滴滴三声,赵以澜无疑是有些紧张的,这里可是许都,她很怕一打开就发现是哪个人想当皇帝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系统面板,看到任务描述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3;好感度:5)   任务目标:卢羊(青石巷卢家包子铺老板,距离:1231米。)   目标愿望:打败田氏包子铺,让卢家包子铺成为青石巷唯一的包子铺。   系统商城   赵以澜觉得,她是不是遇上那个道士之后运气就变好了?道士那个任务还是看起来艰难,实际执行起来的时候容易,而这个任务,则是一看就很容易的那种,似乎用钱就能解决了。   不过……“打败田氏包子铺”中的“打败”又是个什么概念?她要是直接买下田氏包子铺让它关门走人,算不算卢家包子铺打败了田氏包子铺?   赵以澜无法确认这点,她决定先去探探情况。   青石巷距离这里不远,跟赵以澜之前购置的产业商铺所在的十里街就隔着两条街道,赵以澜以“我要去书肆看看”为名,独自上了街。她的模样渐渐长开,路上回头率高了起来,再加上还有不能看到她容貌的人,因此出门前她换上带着轻纱的帷帽,好歹将她的容貌遮掩。   轻松地来到青石巷,她看到了卢家包子铺和田氏包子铺。这两个包子铺都在青石巷中部,相对而立,互相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五米,也难怪卢家包子铺的老板恨成那样。   赵以澜先走到田氏包子铺,此刻早已经过了早晨最繁忙的时候,包子铺门口买包子的人很少,赵以澜走过去买了用两文钱买了一个肉包子,便站在一旁小口品尝,吃过皮,再吃一口馅儿,感觉面皮松软,肉汁鲜美,味道还不错。   而卖包子的就更有意思了,田氏包子铺的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妻,这对夫妻细皮嫩肉,男俊女靓,还挺养眼。方才赵以澜买包子是老板娘经手的,那老板娘人长得好看,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很温柔,让人沉醉。   赵以澜是吃过早饭来的,尝过一口后就将包子收起,径直走到卢家包子铺这儿,依样画葫芦也买了个肉包。   她边品尝边打量着这边的老板。任务目标叫卢羊,应当就是店铺的老板,跟田氏包子铺一样,这家店铺的老板也是一对夫妻,然而跟田氏夫妻比起来,这对就没有那么养眼了。卢羊如今四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他妻子也是皮肤粗糙,从不打理的模样。而赵以澜尝过包子味道,觉得两家差不多,在味道相似的情况下,任谁都想去买看着养眼的那家吧?估计还在光顾卢家包子铺的,都是些老主顾。   不过,就算模样再好看,也架不住价格实惠啊。   赵以澜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感谢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反不正当竞争法,再加上包子铺卖的东西便宜,才给了她操作的空间。   既然卢羊的心愿是要打败田氏包子铺,她当然要正正经经地满足他了,正好她约了何枫晚见面的时间还早,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她陪着卢羊玩一玩。   赵以澜站在卢家包子铺边上,双眼盯着田氏包子铺,突然将手中的包子丢到地上,用力踩踏起来。   卢羊夫妻二人正清闲着,突然看到赵以澜的举动,都有点懵,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赵以澜踩完包子,又低声恨恨地说:“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对狗男女还能过得这么好!”   赵以澜头上戴着帷帽,旁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可以看到她正对着的正是田氏包子铺的方向。   卢羊夫妻对视一眼,心知这其中有八卦可挖,卢羊便给自己妻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小心翼翼地问赵以澜道:“这位小姐,不知道田家那两口子做什么事了,你怎么说他们是狗男女啊?”   赵以澜回头看着卢羊妻子,虽隔着一层纱,却还是看得卢羊妻子心里直打鼓。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近看着卢羊妻子道:“你们想不想成为青石巷唯一的包子铺?”   赵以澜不玩虚的,问出的就是直击心灵的问题,卢羊听得脸色一变,心里又激动又震惊,也顾不得旁的,忙凑过来问答:“这位小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以澜恨声道:“这对狗男女与我有仇,我见不得他们过得好!若你们肯帮我,我愿意帮你们成为这里唯一的包子铺,事成之后还有银两相赠!”   几乎就在赵以澜话音刚落的时候,像是怕她会反悔,卢羊立即道:“我们愿意帮小姐!”   赵以澜道:“很好,那么你们先告诉我,这些包子每做一个的成本是多少?”   卢羊也不怕泄露了什么,忙说:“一个肉包一文三左右,三个白面馒头大概一文钱,葱花卷也差不多。豆沙包一个一文钱,萝卜丝包三个两文钱。”   赵以澜点点头,这两个店铺的包子种类都差不多,想来成本也差不了多少。   “你们每日能卖多少包子?”她又问。   卢羊想了想回道:“肉包大概一百个,馒头葱花卷三百个,豆沙包和萝卜丝包都做得少,每样五十个左右。”   赵以澜心里算了一下,按照他们这出货量,每日的营业额在五百文的样子,而除去原材料本身的成本,一日净收入还不到两百文。   她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过去:“从明日起,肉包一文一个,馒头一文四个,其余比照着这个来,全部亏本卖。”   卢羊原本听到赵以澜的话都有些震惊,但看到她给的银子就明白了,她这是要拿银子补贴亏本的部分,用低廉的价格打压田氏包子铺啊!他很清楚,他们两家的包子味道都差不多,若他这边价格便宜个一半,顾客肯定都会往他卢家包子铺来的!   他激动地双手接过银子,连连点头道:“好的,小姐,从明日起,我便这么亏本卖!”他就不信了,这么卖上十几日,不愁那边入不敷出!   赵以澜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有几点要告诫你。其一,若田氏包子铺沉不住气也降价卖,你不必恐慌,他们卖多低你就跟着卖得比他低那么点,他们没有人补贴,撑不了多久的。第二,你明日降价最好说个由头,比如有什么喜事之类的,否则将来不方便恢复原价。第三,卖的时候注意些,看有没有人大量买走又不停来买的,可能是田氏包子铺派来的。”   赵以澜交代完了,最后又说:“过几日我会再来,希望你们好好表现,莫让我失望。”   卢羊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   目送那位神秘的小姐离开,他只觉得掌心里捏着的五两银子烫得吓人,原本日日看着田氏包子铺生意红火,而他这边日渐门庭冷落,他日日唉声叹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可真是老天显灵啊,出现了这样一位活菩萨,帮他将那田氏包子铺挤兑得开不下去,搬出青石巷……   想到美妙处,卢羊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又转头对妻子说:“咱们这会可算是要扬眉吐气了!”   办妥之后赵以澜便转悠了一圈回到家中。正因为她有银子,卢羊的心愿并不难办,不过现在看来,需要的时间可能有点久,主要是看田氏夫妻能撑多久。想来田氏夫妻也够倒霉的,生生受了这无妄之灾。好在就算被挤出青石巷也只是小问题而已,等她完成了任务,她会好好补偿他们的。   暂时处理好卢羊这边的事,接下来让赵以澜烦恼的,就是何枫晚的问题。她觉得何枫晚应当会赴约,石柱山距距离许都要两日车程,她得提早过去,免得迟到错过就不好了。   接下来的五六天时间,赵以澜一边被范修硬按着脑袋学他的霹雳拳法,一边抽时间去青石巷看情况。卢家包子铺降价的事果真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这便宜了一半的价格,直接将田氏包子铺原先的主顾都抢走了,一些跟田氏包子铺相熟的,毕竟再相熟,也比不过银子的魅力啊。   田氏包子铺撑了三日,每日包子都卖不出去,等到了第四日,他们也只能降价。而卢羊早得了赵以澜的吩咐,见田氏包子铺降价,他也降,又比田氏包子铺便宜。田氏夫妻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拼法,一时间束手无策,一两日后竟然也豁出去,来了个免费送。而卢羊得了赵以澜的银子,自然不怕,也跟着免费送。这一日就是五百文,他这边可还有那神秘小姐的银子打底,自然撑得住,可田氏夫妻就是实打实往外拿银子,自然率先要撑不住了。   两个包子铺斗法,便宜的自然就是周边的百姓,因此他们乐于见这两家包子铺继续斗下去,整日地占便宜,俨然一场狂欢。   赵以澜没能完整观察到后续,眼看着跟何枫晚见面的时间临近,她便准备出发了。   对于赵以澜时不时地出门,奚迟和素衣自然早已经习惯了,黎乌和孙倩是第一次知道,但见奚迟和素衣见怪不怪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多问。   倒是范修一副“小女娃你是不是为了躲开练功所以想跑”的表情让赵以澜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是那么幼稚的人吗?她可都是为了要命的大事啊!   ——虽说能躲过练功其实还是蛮开心的……   赵以澜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背景神秘,这点范修自然也明白,因此他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大方方地放赵以澜走了。   赵以澜长舒了口气。   虽说有范修这样的高手在,整个安全系数都提高了不少,然而问题也是伴随而来的,他武功是他们之中最高的,辈分又高,他要是想要出手管着她,她还真的很难办。   临走之前,赵以澜又去了一趟卢家包子铺,留给对方十两银子,要卢羊继续干下去,便骑马离开了许都。   出了许都,在前后都望不到人的官道上,赵以澜用千面将自己变成了王小草的模样,将发型换成了妇人模样,这才继续前进。   石柱山距离许都是两日车程,骑马还要更快一些,赵以澜花了一日半时间,到了石柱山附近的石柱县,找了家客栈存放自己的马匹,又租了一辆马车,找到当地的一个楚馆,相看过后找了个相对年纪大些的小倌,要他扮作自己那“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丈夫。   赵以澜知道何枫晚演技出众,也更容易能看穿他人的伪装,但这青楼楚馆之人每日陪伴不同的客人,也练就了一身好演技,倒也能指望指望。而且,她给她这位丈夫的人设是弱不禁风,待在马车内不下来,全身还要裹得严实,露在外的肢体语言都相应减少,就更不容易被发现破绽了。况且,何枫晚不一定非要看她嫁了个什么人,她弄的这个“丈夫”主要就是以防万一何枫晚问起的。   装丈夫的事就只有赵以澜和她租借的这位名叫清流的小倌知道。她将他带出来时花了不少银子,管事妈妈的表情那叫一个暧昧,毕竟来他们那边消费的可都是男人,何时见过女的?但赵以澜气势与普通规格女子不同,再加上出手豪爽,管事妈妈可不管客人是男是女,爽快地将人让赵以澜带走了——赵以澜押的银子,比清流本身的价值高,因此管事妈妈可不怕赵以澜直接把人带走了,反正就算带走了也不亏。   在将清流租借来之后,赵以澜便跟他说了要他扮她丈夫的事,又让他说几句台词,摆表情,而她则纠正他不合适的地方。清流从前都是伺候男人的,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女客,但他一向逆来顺受,听话惯了,虽很好奇她究竟要做什么,却不敢问,只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迎合她,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随后赵以澜便发现自己的眼光很不错,清流模样俊秀,本身气质偏柔弱,正好跟她给自己丈夫的人设相符,更难得的是他演技还很好,她给他讲过的东西,第二回 他便能表现个七八,在模拟对答之中也能顺利通过。她相信,即便何枫晚真的来问,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而赵以澜并不知道的是,自从她踏入石柱县,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某人的眼中。 第96章 马甲捂不住了   赵以澜到石柱山的时候, 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两日,因此这段时间足够她安排布置好这一切。赵以澜边跟清流演练的过程中便完善着说辞,防范着何枫晚可能有的任何刁难,推演了数次之后才觉得满意, 认为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十五日约这一天, 赵以澜早早就带着清流等到了石柱山下。   石柱山是个还算出名的景点,不过不像后世,如今的人们基本上只能混个温饱,于他们来说,出外旅游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大多数人会在生养他的土地上过完一生, 长途迁徙很多时候意味着饥荒瘟疫和兵灾人祸。因此,即便出名, 石柱山下来此游玩的人也不多, 且绝大多数都是权贵。   赵以澜将马车停下山脚的一棵高大枫树底下, 枫叶已落了一地。石柱山出名的正是枫树,秋天那一大片一大片火红色的枫叶连成了一片赤色海洋,令人观之心潮澎湃。正所谓“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何枫晚的名字来自于这句诗, 而赵以澜选择在石柱山这个以枫树出名的地方相见,也不是随便瞎选的。   只不过,如今已经进入十一月,枫树上的叶子早已掉了个精光, 光秃秃的看上去煞是凄凉。因此,今日来此观景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山下的茶驿中,小二空闲得很,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赵以澜将马车停在树下,时不时掀开帘子向外看看。   清流稍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床笫之外的地方要求他做一些事,他生怕辜负了她的信任,仔细地回忆着过去两天记下的信息和应当有的应对方法。他偷偷看了眼马车中他的这位雇主,她模样貌不惊人,可偏生有种独特的气质,令人不敢小觑,他不知道她来自何方,要他扮演她的丈夫又是为了什么,也不敢多问。他如今只知道她自称王小草,父母双亡,而他这个丈夫,是在人贩子手中将她救下的,自那天起便将她带在身边,又不顾她的身份地位,与爹娘抗争后娶了她为妻,如今夫妻俩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看了会儿之后,赵以澜掀开帘子,准备下车等。   她转头看着清流,扯了扯嘴角,面上便换了一副柔弱的模样,低声道:“夫君,妾身下车去等恩人过来吧。”   清流愣了愣,立即柔声回道:“娘子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娘子。”   赵以澜娇怯地笑了笑,走下马车,在距离它十步远外停下,站直了身体,双目低垂,犹如一尊雕像。   站了会儿,赵以澜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不禁抬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不远处就是山脚下的茶驿,此刻里头除了小二之外半个人都没有,而周围都是高矮错落的树,静悄悄的,并无人烟。何枫晚来了么?正在暗处悄悄观察她?   赵以澜很镇定,继续低了头仿佛并未察觉到什么。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走来。   赵以澜抬头望去,面上渐渐露出激动又克制的笑容。   何枫晚一身白色长袍,风度翩翩地向她走来,他嘴角似是微微勾着,从他的神情不大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绪。   “何姑……公子!”赵以澜面露激动之色,开心地唤道。   何枫晚上下打量着赵以澜,见她如今穿得尚算不错,那发髻已变成了妇人发髻,面色便稍稍一变。   “小草,你如今过得不错。”说出这句话的何枫晚,到底是有些不渝的。   他如今将司空府已几乎完全抓在手中,倒也歇了继续出游的心思,只是前些日子收到的百晓生那儿得来的答案让他不得不再次动身,来到了石柱山下。   百晓生说,王小草已经嫁为人妇,这说明她过得还好,如今见了真人,看她气色红润,他便明白他完全不用担心了。但到底心中有些意难平。当初在春风苑,他故意引得她对自己心生倾慕,又带着她一起离开春风苑,本是打算今后二人一起上路,今后会发生什么,当时还是未知,但他并不抗拒,可谁知,她竟就那么消失了,他无论如何都找不见她。如今再见,已经物是人非,这个他花过心思的女孩如今竟已成了别人的妻子,让他有种自己种的花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别人摘走了的憋屈感。   只是见她无事,他倒也安了心,其实想想,不过就是个丫鬟罢了,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呢?   “是,多谢公子记挂,小草如今确实过得很好。”赵以澜说着低下头一脸娇羞的模样。   何枫晚觉得有点刺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问道:“当日是怎么回事?你去送祝晓曼,怎么就不见了?”   赵以澜叹道:“回公子,当时我送走祝姑娘之后,便往回走,谁知路上竟被人套了麻袋,等我重见天日时,我才晓得我是被人贩子绑了,要将我卖到南方最下等的妓馆里去……在我绝望放弃之前,是我的夫君救了我。当时我夫君带着我回到青沧县,只是我却找不到公子,也不知该上哪儿去找公子……因此从那日起我便跟在我夫君身边照顾他,后来……”她的面颊染上一抹娇羞,“后来夫君为了我们的事与他的爹娘抗争,我虽与他门不当户不对,却还是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公子,如今你可好?”   何枫晚的目光冷飕飕地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那自然是很好的,何须你担心?”   赵以澜面色微白:“公子可是怪小草擅作主张便嫁了人?”她语声哽咽,“小草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公子了,才会……若非有人寻到了我告知今日在此能见到公子,我真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何枫晚轻轻吐出口浊气,事到如今,他还能如何?   “小草,无需如此,被人绑走不是你的错,是我未照看好你。”何枫晚柔声道,“如今你能嫁得良人,我也为你高兴。”   “真的吗?多谢公子!”赵以澜激动地说,就好像她真的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内疚,唯有得到何枫晚的一句祝福才能安心似的。   何枫晚抬眸看向等在一旁的马车:“小草,你的夫君,在里面?”   赵以澜道:“是的公子……公子可要见一见他?我夫君很感激公子从前的相助,想要当面谢谢公子。只是他体弱,吹不得风,因此并未随我一道在外头等着公子。”   何枫晚站了会儿,才开口:“那我便去见见她,也为你把把关,毕竟从前你是我的丫头,我总要确认将你托付给了个良人。”   “多谢公子费心……”赵以澜垂下视线羞涩地说,便转身带着何枫晚来到马车旁边,隔着帘子轻声唤道,“夫君,何公子来了。”   马车里头咳嗽了两声,车帘掀开,露出清流那张清隽的面庞。   “何公子,我身子不好,未能同我家娘子一道等候何公子,失礼了。”清流拿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表情充满歉意。   何枫晚笑道:“无妨,那些不过是虚礼,无需介怀。之前是我未能照看好小草,今后小草便交给你了,可不要让她受委屈。”   “何公子安心,我对娘子的心日月可鉴,我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清流深情款款地看向赵以澜。   赵以澜给清流的表现点了个赞,娇羞地低了头。   何枫晚的神色实在称不上愉快,他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小草,今后有缘再见。”   他甚至没问赵以澜这丈夫的姓名家业,显然准备将王小草其人从他的记忆中完全抛开了。   “多谢公子,也祝愿公子今后能事事如愿。”赵以澜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这次结束之后,王小草这个人设便可以彻底抛弃了。   何枫晚笑了笑,转身便走。   就在清流即将放下帘子回到马车内之时,有个咋咋呼呼的声音道:“清流,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是个眼底青黑的青衣公子哥,笑嘻嘻地便快步走了过来,眼睛扫在打扮得很是正派的清流身上,贱兮兮地说:“哟,几日不见,你这是从良了?”   清流的面色有些难看,求救似的扫了赵以澜一眼,慌忙说:“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并非你口中的清流。”   “什么,你不是清流?”青衣公子哥吃惊道,“可你怎么跟清流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那个松竹馆的过气头牌,我还包过几次的,怎么可能认错?”   赵以澜觉得先前认为自己运气变好了就是她的错觉,要是运气真变好了,怎么可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正好认识清流的人?而且出现的时间还恰恰好,刚好看到掀开帘子的清流,若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只能看到马车而已,里头的人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这种巧合的概率基本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了吧?可却偏偏让她碰到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运气还真是“好”极了啊!   “这位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他是我的夫君,我们不是本地人,也不认得叫什么清流的。公子,麻烦你放尊重点。”赵以澜拦到了清流面前,后者见状立即退后,将车帘放下。   “里面的人真不是松竹馆的清流?”青衣公子哥依然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样貌是一模一样的,可如今他的打扮又完全不同,再加上还有个女子自称是清流之妻,倒让他心底生出了迟疑。   赵以澜的注意力其实更多的还是在何枫晚身上,听到这边的认亲,何枫晚已经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过来,眼底满是狐疑。   赵以澜感觉自己快郁闷死了,本来都已经完美落幕的事,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生将即将平安驶过的马车又推到了悬崖边。   她只当没看到何枫晚那怀疑的眼神,义正辞严地对那青衣公子哥否认道:“当然不是!我的夫君可是正经人,怎么可能是所谓松竹馆的头牌?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过气头牌。”那青衣公子哥还挺较真,纠正了赵以澜的说法,这才伸长脖子似乎想要看到马车里的人,笑道,“让他再出来让我认认看吧,说不定真是我认错了。”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再点清流了,只是方才的惊鸿一瞥又勾起了他的兴致,他发觉清流如此打扮有种别样的味道,让他还想再多看看。   赵以澜气得发抖:“你胡说什么,就是你认错了,你快走开,莫要耽误我跟夫君归家!”   “不过就是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做什么?”青衣公子哥并不愿意就这么让开。   赵以澜道:“我相公身子不好,不能吹风,你让开,再不让开我们要报官了!”   青衣公子哥稍稍迟疑了片刻,要真是他认错了,这会儿他还是让开的好,不然报了官他实在落不了好,李贱人仗着自己的亲舅舅跟县令是同窗,几次跟他作对,若被报官让他落到了县令手里,还有的好吗?   想到那县衙大牢的滋味,青衣公子哥立即怂了,忙让开到一旁。   赵以澜脸上还带着夫君被羞辱那感同身受般的气愤,见状低声对马车里头的清流道:“夫君,我们不要理会他这种人。”似是在宽慰他。   清流咳嗽了两声,低声道:“我不在意的。”   赵以澜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遥遥对何枫晚颔首致意,便要爬上马车尽快开溜。   然而,正所谓祸不单行,赵以澜刚背过身,便听到有人在她身后轻笑:“赵一姑娘,没想到竟在此处见着了你,我们可真是有缘。”   赵以澜僵在那儿,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彻云霄。   这声音是……舒断念!   她慢慢回头看向舒断念,只见他一声骚包红,长身玉立,妖冶得近乎中性的俊美面庞上带着勾人的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旁边那青衣公子哥本就好男色,见到这么个极品出现在眼前,激动得简直要昏过去,竟不怕死地走上前去,色眯眯的双眼直勾勾落在舒断念身上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在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嫌恶的舒断念隔空一掌打飞出去,落了地便不动了,也不知是昏迷了过去,还是直接被打死了。   赵以澜:“……”很好,倒霉事都凑一堆了。   她这会儿也没空管旁人的死活,紧张地看向何枫晚,此刻他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完蛋了,马甲都掉光了!何枫晚肯定要为她欺骗他而报复的!到时候魏霖就知道她还活着的事了,她前面做的一切都白干了!   ——等等,她的马甲似乎也没有完全掉了吧?   赵以澜想起来,在飞燕阁时,为了躲避舒断念,她当时无奈只能用王小草的身体,顶着“赵一”的名字。而何枫晚一直都以为真正的她叫做“赵珀恬”,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不信赵珀恬是她的真名,也不会联想到从没听过的“赵一”跟她的关系。如今是舒断念和何枫晚的第二次见面,然而舒断念或许还记得何枫晚,但何枫晚估计不太可能知道那个面具男跟舒断念是同一人,而舒断念也没什么理由告诉何枫晚自己就是曾经被他下过蛊的那个面具男。那么,即便何枫晚单方面知道面具男以为那位姓赵的姑娘也就是暂时被叫做赵珀恬的她没死,他也不会在不知道就是面具男的舒断念面前提。而即便何枫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到了赵珀恬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只有何枫晚才知道,舒断念就不会有任何反应,也就是说何枫晚在舒断念面前提她从理论上来说是安全的。   现在的问题是,她用着王小草的身份,在何枫晚面前是那么个天真无邪的模样,而舒断念却叫出了她另一个名字,这样一来,何枫晚必定会明白她其实还是骗了他,她可没有那么简单,他得恨死王小草这个人了吧?不过,只要何枫晚不知道王小草等于赵一等于赵珀恬,那么事情就没有那么糟。做为赵珀恬的她,只是答应帮何枫晚向百晓生说项,找到王小草的下落而已,至于王小草真名叫什么,有没有在骗他,作为赵珀恬的她当然是一无所知的,讲道理何枫晚可不该将这事迁怒到无辜的赵珀恬身上。   而舒断念这边,问题就更小了,她赵一要装成别的什么人骗谁跟舒断念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她假名遍天下,他管得着吗?   想全了这其中的细枝末节之后,赵以澜安心了,就算掉了这么一个小马甲,也不会发生什么控制不了的大事。她现在是王小草,又是赵一,舒断念没道理为难她,而何枫晚就算知道了她骗他,顶多就是骂她一顿,大不了她不还嘴让他骂个够好了,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本来还想着给何枫晚留点关于王小草的好念想,结果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   警报解除,赵以澜笑望着舒断念道:“舒阁主,别来无恙啊。”   舒断念挑了挑眉,哼笑一声道:“前几日的回复,我很不满意。我本想去飞燕阁寻你,未料竟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偶遇姑娘。我需要一个解释,或许你可以亲自带我去见百……”   “等等等一下!”赵以澜心跳陡然加快,蓦地高声打断了舒断念的话。   她刚才还漏了一点,舒断念知道她“赵一”跟百晓生有交情,何枫晚知道她“赵珀恬”跟百晓生有交情,如果从舒断念这儿得知“王小草”也跟百晓生有交情……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的事,万一舒断念还泄露了她会易容一事,那么何枫晚百分百会想到王小草就等于赵珀恬……再万一何枫晚被眼前的真相刺激得脑洞大开,接着想到舒断念跟面具男可能是同一人,告诉舒断念“你要找的那位你以为死了的赵姑娘”就在眼前——简直就像是她东一块西一块秘密藏了不少金银珠宝,结果何枫晚开了辆铲车过来,一铲子都给挖了,来了个一网打尽!   真是要命啊! 第97章 人质   被打断, 舒断念倒没有表现出多少不悦,只挑了挑眉,等着赵以澜解释。   赵以澜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舒阁主,你偶遇我的时间, 恐怕不是此时此刻吧?”   舒断念扯了扯嘴角, 默认了。前两日在街上看到匆匆骑马经过的赵一,他便跟上了她,接着看她那种种古怪的行为,让他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此刻。   赵以澜眼角往那青衣公子哥身上扫了一眼, 她就说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个男人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认出了清流?如今看来, 根本就不是巧合, 恐怕是舒断念安排的吧?或许, 之前她到达石柱县的时候就被舒断念认了出来,他就静静地看她做了那么些事,或许有些好奇她要做什么, 便没有现身。直到她跟何枫晚见面, 他就设计让那青衣公子哥来给她捣乱, 见没成功,就干脆亲自上了。他自己也说了,对于百晓生给他的回答十分不满意,乍一看到她就迁怒到了她头上, 因此故意给她捣乱……   她看向何枫晚,他如今面色铁青,似乎已经渐渐回过味来。   赵以澜迅速下了决定,她要先把何枫晚打发走,再来好好对付舒断念——怕就怕,舒断念完全不配合,一直给她捣乱,那她就真的要翻船了……   “舒阁主,我晓得你如今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稍后我也愿意跟你详细说说,但这会儿,能否给我些时间?”赵以澜看向舒断念的双眸之中暗含了一丝祈求。   舒断念看了何枫晚一眼,他当然还记得这个人,当初他着了这个人的道,那是他的耻辱,只是当时被人劝放过了对方,既然当时已经决定不再追究了,如今他也没有再秋后算账的打算。   当然了,若今日此人认出了他,且对他出言不敬的话,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笑道:“你自便。”   当然,他并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赵以澜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让她和何枫晚二人单独说些什么,只得暗暗小心自己说的话,免得露出什么让舒断念怀疑。   她看着何枫晚,耸耸肩道:“何公子,正如你之前看到的这样,王小草不过就是我的名字之一而已。”   “你……当初在春风苑,便是刻意接近我?”想到春凤苑里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当时正被眼前这个伪装得很好的女子嘲笑,何枫晚便觉得心里就像是烧着了一把火,由内而外灼伤了他的自尊。   “不是,当时我想要接近的人,是祝晓曼。”赵以澜实话实说,“我还要谢谢何公子出手相助。”   即便赵以澜此刻说得再真诚,在何枫晚看来,这都无异于嘲讽。   “什么被人贩子拐走,不顾爹娘反对与你成亲……也毫无疑问都是假的了。”何枫晚冷笑。   赵以澜有点尴尬:“很抱歉。人贩子是假的,但嫁人是真的,只是我夫君不是他。”   赵以澜指了指马车里坐着的人。这边出变故之后,车夫和清流都坐在那儿没敢乱动,这会儿安静如鸡中。她不能承认嫁人是假的,毕竟告诉何枫晚她已经嫁人的人是百晓生,她不能破坏百晓生的名誉,或者说,她不能给何枫晚一个百晓生跟她有私交在帮她遮掩的印象。   何枫晚明显对赵以澜的夫君兴趣不大,一想到自己被骗得团团装,心口中的那团火便怎么都没办法平息下来。当初他抓住了赵珀恬那么好的把柄,最后换了个得知王小草下落的交易,可谁知道,他换来的那珍贵机会,不过就是个笑话!   “赵一是吧?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何枫晚阴沉着脸说。   赵以澜也没有立场劝说他大度一点,毕竟被骗得团团转的人是何枫晚,面子上是绝对过不去的。   “很抱歉。”赵以澜干脆便放低了姿态,毕竟这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厚道。要是之前她好感度充足,在飞燕阁那边因舒断念而变出的是另一张脸,这会儿便没有这乱七八糟的事了。   何枫晚冷哼一声,瞥了舒断念一眼,转身离去。   赵以澜有些紧张地看着何枫晚的背影,注意力实则都在舒断念身上,生怕他不肯放何枫晚走。   所幸,直到何枫晚走出赵以澜的视线,舒断念都没有做什么。   她舒了口气,又立即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她还要应对舒断念呢,而舒断念这个人,绝对比何枫晚难对付多了。何枫晚只有脑子稍微好使一些,跟平常的她一样是战五渣,而舒断念脑子好使,战斗力也很强,她在他面前真只能跟鹌鹑一样乖巧……她现在好感度只有2点,不够兑换内功丸,别想着靠武力搞定舒断念了。   “舒阁主……不知你对百晓生的回复有什么不满意的?”赵以澜干笑,“虽然我不知他说了什么,可想来,能说的他都会说的。”   舒断念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冷:“他同你一样,都在拖延时间呢。”   赵以澜:“……”虽然他肯定不知道她拖延时间是为了做什么,可他这判断还真是一针见血,她就是在拖延时间啊!而且,她拖延时间,还不是为了他的事!   赵以澜觉得自己真委屈,明明在为舒断念的事奔波,却还要被他压迫……可偏偏她要做的事没办法对舒断念直言,再委屈也得自己忍了啊!   赵以澜正色道:“舒阁主,我所认识的百晓生并不是会拖延时间之人,要是能说的,他必定会一五一十道来,既然百晓生并未直言,那就说明此刻时机未到,还请舒阁主多给些时间。”   “我等不了三个月。”舒断念冷然一笑,“你带我去找百晓生。”   赵以澜抿唇不语。就算她真乐意带舒断念去找百晓生,这会儿也完全做不到啊,没有好感度,百晓生可出不来!   “舒阁主,不是我不愿,是我真不能。我提议舒阁主去找百晓生,只不过是因为我刚巧知道百晓生是真有本事,而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我知道我之前可能给了你一个错误的印象,让你以为我跟百晓生很熟悉……其实我跟他真没什么交情。”赵以澜一脸被拆穿了的尴尬,“我就跟舒阁主一样,完全不知他的行踪啊!”   舒断念似乎被赵以澜气笑了,眯着眼语气相当危险:“因此你的意思是,当初你是拿我当打手,哄骗我替你拿下柳真真?”   赵以澜:“没有啊!舒阁主,您千万不要误会,我真没有您说的那个意思!百晓生此人还算可靠,我还是那句话,舒阁主再多点耐心,说不定到时候更有意外惊喜呢?”   “意外惊喜?”舒断念盯着赵以澜,“你似乎知道不少东西。”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随便猜一猜!”赵以澜连忙道,“舒阁主,我看您要找的东西很珍贵,越是珍贵的东西便越是难得,多等些时日应当的。”   舒断念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考虑赵以澜的话。   赵以澜肃着脸连眉毛都在告诉舒断念自己很认真。   “让本座再等等也不是不行。”舒断念慢悠悠地说,“那百晓生几时给我个满意的回答,本座便几时放你走吧。”   赵以澜:“……”你不放我走,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你知不知道!   舒断念显然并不知道,而赵以澜更是不可能说出实情。   她瘪瘪嘴委屈地说:“那不行的,我夫君还在等着我回家,我不能待在这儿。”   舒断念嗤笑一声:“你夫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我仇家多,为了他的安全,我不会说的。”赵以澜大义凛然道。   舒断念道:“你跟方才那人玩的心眼,最好不要用在本座身上,没用。你有本事,便真弄个夫君出来给本座瞧瞧。”   赵以澜:“……”她当然弄不出来……   赵以澜感觉自己的智商今日可能是用尽了,这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这样,她相信之后总能被她找到逃脱机会的。   她说:“那我先把清流送回松竹馆吧。”   舒断念道:“陈护法。”   他声音不大,然而他话音刚落,身材纤长的陈护法便犹如鹞子般从林子里跃出,稳稳落在舒断念跟前。   “交给你处理了。”舒断念眼神一扫,指了指马车和车内的人。   赵以澜一惊:“舒阁主,您口中的处理,该不是杀人灭口么?”   她好好地把人带出来,总要再把人全须全尾地送回去啊!   她急忙道:“舒阁主,为了把他带出来,我花了不少银子,还得把人送回去,把押的银子拿回来的!”   “本座像是那等滥杀无辜之人?”舒断念斜睨了赵以澜一眼。   岂止是像,根本就是好吗!   赵以澜谄媚地笑:“当然不是!阁主恩怨分明,这人跟你无冤无仇,你自然不会为难他。”   舒断念挑了挑眉,不再搭理赵以澜,不过看表情似乎还算满意她的话。   陈护法招呼人将清流送回去,赵以澜走到陈护法身边小声道:“陈护法,我在松竹馆押了二百两银子,记得一分不少替我要回来哦!”   陈护法看看舒断念,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拱手道:“赵姑娘请放心。”   她便感激地笑道:“那便多谢陈护法了!”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这趟出门带的银子是不少,可也不能这么乱花啊!   陈护法发了愣,总觉得这位赵姑娘笑起来跟另外一位赵姑娘似乎有些神似,这么一想,也难怪主上对这位赵姑娘多了几分耐心。若是换了旁人,根本说不上几句话就要被迫闭嘴了吧?   如今天气已经很冷,舒断念一行人有一辆马车,那是舒断念的专属座驾,赵以澜在坐马车跟舒断念尬聊和骑马尝尽冷风吹之间选择了前者,毕竟她吃不了苦受不了冻。   赵以澜神色自然地钻进马车,小心翼翼地问:“舒阁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舒断念淡淡道:“无量山。”   赵以澜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无量山距离这里不算太远,只是跟石柱山不同,无量山是真正的陡峭山峰,海拔很高,这个季节,山上恐怕早已落雪结冰了吧。这种时候上山,想必是有非要上山不可的理由,比如说《天命》的某一卷在山上。   舒断念见赵以澜没有追问,挑眉道:“不问去做什么?”   赵以澜正色道:“想来是机密的事,问多了不好……”   舒断念呵呵笑道:“你先前的胆子都去了哪儿?”   赵以澜叹道:“那时的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长大了,胆子就小了。”   舒断念道:“究竟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赵以澜一脸莫名:“没谁啊,我说话一向如此。”   舒断念心中升起一丝烦躁,别开视线不再搭理她。之前是,如今也是,说着说着,他就感觉对面的人仿佛成了赵以澜。这种感觉来得猝不及防,每一次等他发现时便觉烦躁不堪,也不知该烦她还是烦自己。   赵以澜见舒断念不想再跟她说话的样子,她也松了口气,靠着马车壁假寐。之后一旦有机会,她就应该逃走,赶紧去崆峒门探个究竟,只要能赶在舒断念再找到她之前或者在他对飞燕阁动手之前把《天命·卷一》给他找来,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辆马车似乎做过特殊的减震设计,赵以澜坐在里头觉得很舒服,比她随便买的马车好多了,没那么颠簸。没一会儿,陈护法追赶上来,还了赵以澜的二百两押金,她赶紧收起来。   无量山距离这边还有一日路程,旅途无聊,赵以澜渐渐睡了过去,人便在颠簸中滑倒,蜷缩着躺在了马车地板上。   舒断念转过视线,看着那平静的睡颜,半晌才收回视线。或许,他在无意间看到她之后特意在石柱县停留等待,除了百晓生的答案之外,其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吧……   赵以澜睡得骨头疼,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都快散架了,见马车停下,舒断念已经不在车上,她也下了车,顿时被凛冽的寒风冻得一个哆嗦。   如今已是晚上,仰头望去,银白星辉下,不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山峰矗立在那儿,犹如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般令人心折。   跟大自然比起来,人类真是太过渺小了。   赵以澜感慨完,转头就见不远处舒断念一行人搭了篝火,还在煮热汤,肉香味飘了出来,狠狠地勾引着赵以澜如今已空空如也的胃。   赵以澜快步走过去,在篝火边蹲下,边暖和自己的双手,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看着锅的是一个普通的血翼阁成员,此刻他只一身黑衣,却并未蒙面,赵以澜的动作太大,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赵以澜察觉到他的动作,甜甜地对他笑了笑:“小哥哥,什么时候能吃呀?”   他没回答她,转回视线盯着锅不说话。   赵以澜一脸惋惜:“原来你是个哑巴啊,真是太可惜了小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会说话,随便讲两句甜言蜜语,一定能迷倒一大群姑娘!”   对方一愣,差点把搅锅的勺子整个丢锅里去。他不哑啊,他能说话啊,只是不想跟她说话而已!但这会儿他要是再开口,岂不是让人以为他故意说话要迷倒姑娘?纠结了许久,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他还是紧闭双唇一个字都没说。   赵以澜的视线从其他血翼阁成员脸上一一划过,舒断念肯定是个颜控,除了陈护法之外,跟着他的这一行人各个都长得不赖,十分养眼。   或许是赵以澜看陈护法的眼神太过与众不同,陈护法忍不住看了回来,便对上了一双充满了惋惜遗憾另外似乎还带着些谴责的双眼。   陈护法一脸懵逼:“……”怎么了?我干什么了我?   赵以澜将自己的视线从拉低队伍平均颜值的陈护法身上挪开,悄悄落在了舒断念脸上。他越长越美,赏心悦目,这样的颜值看着便觉得心情好,如果他不是那么强势就好了。   赵以澜肚子叫了两声,她收回视线,看着那口锅,问道:“里头放了什么?看起来糊成一团好奇怪啊……”她想了想把恶心这个词吞了回去,怕他们生气不给她吃。   掌勺的好看小哥哥这回看也不看她,好像完全没听到她说话似的。   赵以澜更惋惜了:“原来小哥哥你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啊。真可怜啊,你都这样了,舒阁主还要带你出来做任务,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又聋又哑的好看小哥哥:“……”他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她究竟是在夸他还是挤兑他……   舒断念大概是看不下去赵以澜继续调戏他的下属,走过来低头盯着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赵以澜:“你别忘了,你如今可是个人质。”   毫无人质自觉的赵以澜点点头道:“好的,舒阁主,我知道了。”   舒断念:“……”   他走过来提起赵以澜,走到一边丢下她,省得她继续骚扰他的下属。赵以澜一走,那位掌勺小哥哥明显松了口气,动作轻快不少。   这一夜,赵以澜完全没有找到逃脱的机会,只能安安分分地裹着毛毯,在篝火边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天气还过得去,赵以澜随着大部队来到无量山脚下,正式开始了登山之旅。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木桥,十来米长,下方是静静的溪水,两旁峭壁陡立,险之又险。   走上桥时,赵以澜盯着下方看的时间有点久,舒断念凉凉地说:“想借水路逃走?”   赵以澜连忙摇头:“完全没有!”虽然她会游泳,然而现在是冬天,掉进水里她就冻死了,以后她有的是逃的机会,现在急什么?   桥面上结了冰,赵以澜走得小心翼翼,双手紧紧抓住木桥两边的栏杆,生怕自己不小心一脚滑下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走到桥中部时,赵以澜脚下一个打滑,一脚踩了个空,半个身体便往桥外甩去! 第98章 女儿   伴随着赵以澜的一声尖叫, 她在撞上栏杆掉下去前,便被身后伸来的手拦住了细腰,一甩一带,人便撞入了一个仿佛纤弱实则精壮的胸膛之中。   赵以澜心跳得很快, 后怕一瞬间袭来, 让她脑袋都有些发昏。她推开舒断念想要站稳,可脚下实在太滑,身子瞬间又失了平衡,她不得不立即又紧紧抓住了舒断念胸前的衣服。   舒断念似嘲讽道:“你真没想着趁机跳水逃?”   赵以澜低头向下看了看,这座桥距离水面大概二十米高,水流很平缓, 并未因为温度低而结冰,或许是因为水在流动难以冻住, 也或许是因为水中有杂质导致冰点降低, 此刻溪水没有一点结冰的迹象, 那似是在缓缓流动的溪水光看着便觉得冷。   她立即攥紧了手里的布料,想象着自己万一掉进去该冻成什么鬼德行,当即面色一白:“会冻死的!傻子才会这时候借水遁!”   舒断念忍不住笑了笑, 松开她让她自己站好:“你不是傻子便好。”   赵以澜紧张地攥住栏杆, 实在没心思再跟舒断念耍嘴皮子, 只专注地向前行走。   舒断念斜斜地撇她一眼,只觉得她这如鹌鹑般缩成一团的惊恐模样煞是好笑,不禁轻笑出声。   赵以澜说:“我很忙,请不要跟我说话。”   并没有开口意图的舒断念:“……”   一行队伍有数十人, 赵以澜和舒断念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此刻最前面的成员已经踏上了另一边断面。   不知哪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赵以澜陡然心惊,下一秒,脚下一空,桥竟然断了!   赵以澜猛然间手一捞,堪堪抓住一条绳索,整个人向下滑了一两米才勉强停住。脚下空落落的,冷风吹过凉飕飕,分外吓人。她仰头,看到自己抓着的绳索另一头在舒断念手里,桥并未全断,底部裂开,然而作为扶手的绳索还堪堪连着,只是发出被绷紧的咯吱声,似乎随时要断。   除了赵以澜这个倒霉催的正好在裂口因而掉了下来,其余人位置不错,纷纷抓住绳索稳住自己,还没人掉下去。   绳索深深地勒进赵以澜的掌心,她都快哭了,紧张地看着舒断念道:“舒阁主,我真没想水遁,您抓紧点别松手啊……”   断桥倾斜,舒断念此刻也正一手抓着粗绳稳住自己,另一手抓着正吊着赵以澜的绳索,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坠落。   连接二人的绳索中间因时间过久而有磨损,在赵以澜身体重力的拉扯下,搅成粗绳的一股股分绳正在慢慢崩断。舒断念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沉声道:“别动,我拉你上来。”   赵以澜早就不敢动了,瞪大眼等着舒断念下一步动作。   二人间的绳索此刻早已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崩断,舒断念一个用力可能就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他得计算好力道,在将人拉上来的过程中不让绳子提早崩断。   他忽而猛然提气,用力扯着那绳子往上抛,绳子带动着赵以澜的身体向上,她有种自己身轻如燕的错觉。舒断念与她之间的绳子因这样的力道而终于承受不住崩断了,不过此时赵以澜已向上飘高了一米多,而舒断念松开绳索后立即伸手来拉她,力道控制得相当精准。   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营救,然而天不遂人愿,在舒断念抓住赵以澜的手之前,唯一撑着断桥的绳索骤然崩断,舒断念整个人随着断掉的桥面向另一边甩去,伸出的手跟半空中毫无所依的赵以澜堪堪错过。   “啊啊啊……”赵以澜尖叫着向下落去,整个人如同子弹般撞入水中,顷刻间便昏了过去。   舒断念面色大变,断桥带着他狠狠撞在崖壁上,他不得不专心稳住身体,顺手捞住了一个从上头被震下来的下属。   再低头时,那娇小的身影已经被卷入溪水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赵以澜在深色的黑暗之中沉浮,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双眼,渐渐清晰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对中年男女。   还没等赵以澜开口询问,男人就激动地说:“闺女,你可算醒了。我是你爹!”   女人也笑得慈眉善目:“我是你娘!”   赵以澜:“……”她这是落水死了再次穿越了还是怎么的?可即便是再穿了,好歹让她先假装失个忆再自我介绍啊,这么急吼吼就介绍自己是几个意思啊?   赵以澜揉揉脑袋,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还可以,身上也没有明显外伤,这是她自己的身体,还是原来的那个,并没有变成别人。   她坐起身,望着满脸慈爱的二人,十分冷静地说:“二位好,我叫赵一,之前我落了水,是你们救了我吧?十分感谢!”她直接将二人的自我介绍给无视了。   女人的表情顿时显得很失落,男人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和蔼地对赵以澜笑道:“闺女,你刚醒,一定是失忆了吧?没事,爹娘帮你想起来。你看,我就是你爹,人称小李飞刀的就是你爹我了。”   赵以澜:“……”小李飞刀什么鬼?有别的人也穿到这个世界来了吗?   男人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感慨地说:“我们家族之人都善使飞刀,从你曾爷爷起一直流传到现在,直到你爷爷才将这门绝学发扬光大,你爷爷,也就是我爹,便是曾经在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大李飞刀!只是他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可惜你见不到他当年的英姿。”   赵以澜:“……”他在逗她玩吗?爹叫大李飞刀,儿子叫小李飞刀,那再往上一辈是不是就叫老李飞刀?再往下就变成了微李飞刀?这家人起名字敢走心点吗?   ……这个人硬是要认她当女儿,是打算把微李飞刀这个名号交给她来继承吗?   呵呵。   “小李飞刀前辈,我这是在哪儿?”赵以澜又一次无视了对方的介绍,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木屋,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周围摆满了瓶瓶罐罐,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而这对中年男女,身上披在外头的都是白色的动物皮毛,她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只知道很暖和。   男人摇头不满地说:“怎么这么见外?叫什么前辈,叫爹。”   赵以澜:“……”我这是跟你们见外吗?!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见外!   女人捂着眼睛哭了起来:“相公,我们女儿不肯认我们了,怎么办啊……”   “别哭香儿,咱们一一就是刚醒来还不大清楚,一会儿她就会想起她是咱们闺女了。”男人搂着女人,柔声宽慰。   女人小幅度地点点头,目光期期艾艾地看向赵以澜:“一一,你别害怕,爹娘不会害你的。”   “是啊一一,我们真是你爹娘,真没有骗你,否则我们又怎么知道你叫一一呢?”男人诚恳地说。   赵以澜简直要咆哮了,那是我告诉你们的好吗!   她有种要崩溃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对夫妻怕不是对傻子吧?她好好的一个异世来客,身穿,在这个时代哪来的父母啊!   赵以澜觉得自己快要不能保持冷静了,这对夫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死活要把她当女儿干啥呢?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招惹到什么大魔王,大魔王要强娶他们的女儿,所以他们就强行认她这个女儿,好让她代嫁?   好吧,她知道这个猜测太狗血太离谱,几乎不可能是真的,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象不出他们非要认她当女儿的理由啊!看他们这非坚持她是他们女儿的样子,就算她问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也不会回答她的吧?   赵以澜正要开口,忽然注意到系统面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变了。原先卢羊的那个任务已经没了,从增加的成就点和好感度来看,应该是完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4;好感度:10)   任务目标:李飞刀,郭香(无量山隐居夫妻,距离:1米。)   目标愿望:要个女儿。   系统商城   这新任务有太多点可吐槽,赵以澜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吐起。这男人原来还真叫李飞刀,所以他爹也叫李飞刀,二人就只能用大小来分了吗?   不过,这新任务倒还真揭示了她目前状况的由来——他们想要个女儿,所以就盯上她了。可是,想要女儿就自己生去啊,她都这么大了,认她做女儿完全养不熟好不好!   赵以澜一向对系统很信任,因此在得知眼前二人只因为想要个女儿才会非要拉着她认闺女之后,她的戒心就没那么强烈了。   现在,是不是只要她认了二人当爹娘,她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赵以澜沉思的时候,郭香拿出一小盒药膏,满脸怜惜地对赵以澜说:“一一,你掌心都是伤,痛不痛?娘给你上点药。”   赵以澜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是真的破了皮又充满红肿。之前她用这只手拉紧绳索稳住自己,当时顾不上,这会儿才发现伤成了这样,动一动还钝痛钝痛的。   郭香眼眶立即红了,哽咽地说:“我可怜的女儿啊,谁这么坏,把你的手伤成这样?你要是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要活了。”   赵以澜沉默,她这便宜娘入戏也真够快的,对于她这个不过刚见面的陌生人,她怎么就能真哭得这么伤心呢?   她觉得很荒诞,又忍不住有些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爸妈还在世的时候,不也因她一点点小磕碰就急得上火吗?她小一些的时候调侃他们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后来她爸妈都不在之后她又忍不住怀念那种来自父母的不计较一切的无私的关怀。   虽说她不是李飞刀和郭香的女儿,但郭香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切,倒真真切切的不似作伪。   “这里还是无量山中,是吗?”赵以澜问道。   李飞刀笑道:“那是自然,一一,你饿不饿?想吃酱爆狐狸肉,红烧狼后腿还是蜜汁熊掌?爹给你抓去!”   赵以澜:“……没有简简单单的猪肉吗?”   李飞刀一脸为难:“爹已经很久没见到野猪了,怕是难抓啊……不过一一你要是想吃,爹就走远点,肯定给你抓一只回来!”   赵以澜怕他真给她抓去,连忙摇头:“不用了,真不用了,这会儿有什么吃什么吧。”   李飞刀点点头:“行,爹给你抓兔子去。”   他从旁边的篓子里抓起一把薄薄的刀片,打开门准备出去。   赵以澜看了眼那些刀片,薄如蝉翼,精钢打制,制作十分精良,以这时代的锻造水平来说,已是顶尖之物,却被如同垃圾一样堆放在陈旧的篓子里——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暴殄天物一词。   “我……我能不能跟去看看?”赵以澜询问道。   李飞刀笑道:“那有什么不能的?香儿,你给一一多加件衣裳,外头冷,别让她冻着了。”   赵以澜在穿上厚厚的动物毛皮之后便跟着李飞刀和郭香出了门,外头是一片冰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凛冽,然而她裹得严实,这会儿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和郭香一起远远地跟着。   往外走了数十米,在上一个陡坡时,李飞刀也不知怎么的踩了个空,扑棱棱从坡上滚了下来,引来郭香一阵惊呼:“相公,你怎么又摔了!跟你说多少次了,这儿你总摔,下回要让开!”   李飞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边拍去头发上的雪片边感慨道:“岁数大了,脑子就不好使了,总忘记。”他尴尬地朝赵以澜笑,“一一,你别看爹这样,其实爹很厉害的!”   赵以澜敷衍道:“看出来了。”至少脸皮挺厚,比她还厉害。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的影视作品里不都有这种反差萌的人设吗?说不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毛毛躁躁很不靠谱,实则武功高强,一把飞刀使得是出神入化无人能敌。   然后赵以澜就看到,在她期待中本该丢飞刀神准的李飞刀,一刀丢出去插到了雪,又一刀丢出去撞到了树被反弹,再一刀丢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觉得在看到李飞刀从山坡上滚下来还期待他飞刀神准的自己简直有病。 第99章 义父义母   看到自己夫君如此无用, 郭香也觉尴尬,忙说道:“一一,其实你爹原本不这样,就是你来了他太紧张, 一时间失了手, 我去说说他!”   郭香说完不等赵以澜回应,便连忙跑到李飞刀身边,轻声皱眉道:“夫君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教过你么,你先前也学得很好啊。”   李飞刀瞥了赵以澜一眼,叹道:“我就是太紧张了,一一看着呢……”   郭香无奈地说:“好吧夫君, 你再看一遍。”   她说着,便从李飞刀手里抓过一片刀片, 手腕灵巧地一甩, 插在雪里不动了——不, 仔细看去,有一丝丝鲜血从刀片下渗出,它插着的, 是几乎与雪融为一色的白兔子。   赵以澜惊呆了。   什、什么情况啊!李飞刀的飞刀技术烂也就罢了, 郭香怎么飞刀技术那么好?到底谁是小李飞刀啊?!   郭香演示完毕便拍拍李飞刀的手臂, 先前那一拿到刀片陡然变得凌厉的眉眼也瞬间柔和下来,只见她轻声细语地说:“夫君,你丢刀片的时候可一定要注意手腕使劲,压着刀片, 不然它太轻薄,在空中会乱飞的。”   李飞刀点点头表示明白,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准一个方向下手——这一回,他手中飞出的飞刀银光一闪,准确地插进了一只兔子的背上。   郭香立即惊喜地说:“夫君,你好棒!”   李飞刀笑了笑,拿着飞刀看了眼,转头问赵以澜:“一一,两只够吃了吗?”   赵以澜:“……够了。”   她看着这对此刻眼里只有彼此的夫妻,他们二人相携去将被飞刀杀死的兔子捡起,一人手中一只说说笑笑捡了回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浅,竟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套路。李飞刀自称小李飞刀,结果飞刀技术不行,竟然还是他夫人教的,他夫人那一手可真是惊艳啊。   二人一左一右挽着赵以澜往回走,边走边讨论着这两只兔子该怎么做好吃的问题。   赵以澜有些走神,要不是系统任务显示这两人对她没有恶意,她一定会被这对夫妻的诡异状况给吓到的。   那么,她要不要顺着系统和这对夫妻的意思,认他们当义父母?   ——似乎她也没得选,这个任务得清了,才能进到下一个任务啊。   等回到了夫妻二人所居住的小屋,赵以澜在他们去处理兔子之前叫住了二人,慢慢说道:“我在这个世界也没有爹娘,若二位不嫌弃,我便认你们为义父母,可以吗?”   “可以啊可以啊!”郭香眉开眼笑。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李飞刀喜笑颜开。   二人此刻仿佛将之前言之凿凿说赵以澜是他们亲闺女的话给忘记了,一人一边抓着赵以澜的手笑得相当和蔼,李飞刀说:“一一,快叫爹和娘。”   “爹娘”这两个称呼在赵以澜看来实在有些羞耻play的意味,她张口说的却是另外两个词:“义父,义母。”   李飞刀和郭香二人却也没对这称呼有什么异议,眉头都没动一下便开心地应了,拉着赵以澜的态度比之前更加亲密。   李飞刀道:“一一啊,你都不知道,从前我跟你娘两个人在这里生活有多寂寞。”   郭香秀眉轻蹙叹道:“是呀,山里只有我们,剩下的都是些听不懂人话的畜生。”   赵以澜道:“那你们为何不搬出山去?”   二人对视一眼,听李飞刀说:“我们还是喜欢在山里的日子,清净。”   赵以澜迟疑了片刻,照实说:“但我不可能在山里久留的,我在外头还有朋友,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李飞刀和郭香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为难,郭香对赵以澜道:“一一,你先等等,我跟你爹出去商量一下。”   二人说着便相携走出门去。   赵以澜百无聊赖地待在屋子里,她看到系统任务已经显示完成。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5;好感度:20)   任务目标:李飞刀,郭香(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要个女儿。   系统商城   看到好感度20,她颇有些心花怒放,原先她还是好感度只有2的穷光蛋,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得有富余了。这任务,好像是她那么多任务里最轻松的,比当初那个看上去轻松实则也很麻烦的给人十两银子的任务要快得多。虽说,后续的麻烦只怕还有不少。   她轻快地坐在床上,有好感度她就有底气多了,万一他们不肯放她走,那她就只能强行逃离了。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桌子下方的某样东西吸引,忍不住跑过去蹲下。   桌子脚下垫着一本书,书上都是灰尘,只能隐约看到封面上有四个字,其中两个字被桌腿压住了,只模糊地露出第一个“天”字和第四个“四”字。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忙抓住桌腿轻轻抬了起来,将整本书抽出来,拍去上面的灰尘,看清了封面上完整的书名。   《天命·卷四》   ……真的还是假的?   封面上写的作者是武岳,而翻开之后,里面的内容跟赵以澜曾经在地宫里看到的卷一一样,都看不懂。她又将书合上,书的样式跟她卷一也是一样的,而且这书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所以说,舒断念上无量山要找的东西,居然在这儿,还被她轻轻松松拿到手了?   赵以澜只觉荒诞,别人辛辛苦苦追寻的东西,于她来说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种感觉还真的是……太爽了!   她紧紧抓着这本书,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该怎么拿它跟舒断念谈判,以此来换得更多时间……不过,其实她不把这书给他也没事,之前她从桥上掉下来又不是故意的,那么高又那么冷,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没有生还机会了吧?人一死万事皆休,舒断念就不至于去找飞燕阁麻烦了吧?   赵以澜想着,将书拿起放在手边,慢慢思索。书对她来说没用,给舒断念就是蹭一个好感度,说不定能让他放她一马;若书暂时不还,她可以先拿着,万一哪天倒霉又遇到他了,可以拿出来邀功谢罪……   不管怎样都有利有弊,赵以澜一时间也没个确定的选择。此时,李飞刀和郭香走入屋内,显然已经商量好了。   李飞刀道:“一一啊,我跟你娘商量过了,你有事儿就去做,记得常常来看看我们就好,若长时间来不了,就给我们写信。你都这么大了,天高任鸟飞,我和你娘也不能总拘着你。你今次走前,跟你娘学学这飞刀之技,也好多一技傍身。”   郭香道:“是啊一一,娘功夫不好,也就这一手飞刀绝技拿得出手,你可要跟着娘学?”   面对郭香那殷切的眼神,赵以澜怎么好意思说不?再懒她也得学啊!   “多谢义母,我很想学的!”赵以澜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郭香当即笑得开怀,这一瞬间仿佛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明媚妍美。   “义父义母,这本书你们还有用吗?”赵以澜举起那本《天命》问李飞刀夫妻。   李飞刀看了一眼,疑惑道:“你哪儿找到的?”   赵以澜道:“原先在垫桌脚,我看着眼熟,拿出来才发现好像是本很重要的书,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至少有两方势力在找它。”   李飞刀接过书给郭香看了看,他奇怪道:“这书是什么时候拿来垫桌脚的?”   郭香回忆了一番,苦恼道:“我也不记得了,相公,得有个好几年了吧?”   李飞刀道:“是吧……啊,好像有一回咱们上山,不小心掉进了个冰窟窿里,当时不是捡了一箱子金银回来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书就在箱子里头藏着,不是武林秘籍,看也看不懂,便拿它来垫桌脚了。”郭香恍然道,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双眼放光地问赵以澜,“一一,你走的时候带些银子吧?你之前落了水,娘帮你换衣裳的时候看到你身上就只有三百两银子了,这怎么够呢?多带点儿金银珠宝出去傍身,我和你爹在山上也用不了多少的。”   赵以澜的银票都是用防水的牛皮袋装好的,因此落了水也没事。她就是从郭香和李飞刀二人的对话里面听出舒断念他们这回注定要白走一趟,有点为他们惋惜而已。谁叫他没有她的运气,从桥上掉下来被人救了不说,还发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谢谢义父义母。”赵以澜没有推辞,接受了二人的好意。   看到她脸上那明媚灿烂的笑容,李飞刀和郭香二人心里都喜滋滋的,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意思——有个贴心的女儿果然很好啊!   在赵以澜同意之后,李飞刀去处理兔子肉,为一家人做饭,赵以澜则跟着郭香跑到外面练飞刀。按照赵以澜的想法,飞刀绝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练成的,她很快就要走,估计刚能熟悉怎么拿飞刀,就该走了,不过看郭香兴致勃勃,她便也露出期待向往之色,认真听讲。   郭香道:“这手飞刀绝技,乃是你爷爷传下来的,只是你爹不争气,天资不足学不会,还把你爷爷气了个半死,因此你爷爷才会将它传给我。你要记住,李家飞刀,讲的是一个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手中无一物,心中有飞刀。来,娘教该怎么将内力跟巧劲结合,让飞刀如臂使指。”   赵以澜大睁着双眼连连点头。   郭香又问:“你如今可有学内功?”   “我习武时岁数已大,也没有别的功法,便开始学《般若心经》,娘听过这部内功心法吗?”赵以澜如实相告。   郭香回忆了一番,点点头:“娘听过,是不是学得快,然而内功并不稳定,时不时可能失灵?”   “正是。”赵以澜点头。   郭香笑道:“那不妨事,我们李家飞刀虽结合内力威力更强,但即便不用内力,若不遇上太过拔萃的人物,也足以自保。”   赵以澜点点头,很好嘛,她的保命功夫又可以多一样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郭香边说理论边实践,帮赵以澜熟悉李家飞刀的应用,赵以澜学得倒也认识,只是半个时辰下来并没有太大的进步。   郭香却夸道:“一一天资聪颖,这才半个时辰便有此成效,娘真为你高兴。等下了山后不可荒废,要日日勤练,如此方能小有所成。”   “一一谨记义母教诲。”赵以澜正色道。希望她下山之后还能坚持练下去吧……   赵以澜和舒断念他们是早上开始爬山的,她掉下溪流时还不到正午,如今已是傍晚,李飞刀做好了晚餐,香气袭来,郭香便结束了她的教学,带着赵以澜回去吃晚饭。   晚上主食是米饭,那两只兔子被做成了红烧兔肉,清炒兔肉等好几道菜,看得人食指大动。   赵以澜早饿了,也不矜持,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才罢休。   晚上,郭香点了蜡烛,李飞刀也一起,三人围坐在桌子边话家常。李飞刀和郭香二人说的都是上山之后的趣事,赵以澜听得津津有味,而关于她自己的事,她便是挑着说的,说自己自小流浪在外,如今也有了几位好友,将当初跟贺齐一起南下之事拣了些能说的当趣事说了。三人说说笑笑,倒也和乐融融。   山上造房子不易,因此这里只有一间卧室,白日赵以澜躺的床就是夫妻二人睡的。今日赵以澜要将就一晚,李飞刀便抢着打地铺睡,让赵以澜和郭香睡床。   李飞刀在地铺上躺着的时候已经在开始谋划:“等天气好些,我去山上砍些树回来,再建一个屋子,将来一一回来也好有个地方住,总不能老跟我们挤一间屋子。”   郭香眼睛闪闪发亮:“嗯,相公,屋子大小你定,屋子里头的东西我来定。”她侧头看赵以澜,“一一,你对自己的屋子有没有什么喜好?”   其实赵以澜想说她就算来看他们频率也也不会高,不用给她造新房子,可见二人那兴致勃勃规划起来的模样,她又不忍心打断他二人,便笑道:“我不喜欢太大的屋子,小一点的好,其他的怎样都好,我不挑的,只要义父义母做的我都喜欢。”   赵以澜的话着实取悦了郭香,她便认真规划起来,想要为自己的闺女建造一间最完美的屋子。   一夜好眠,赵以澜起床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了。   郭香收拾了一包裹的金银珠宝非要让赵以澜带上,甚至要她把他们所有的飞刀都拿走。赵以澜自然不肯,她一个初学者,在郭香的教导下学的最好是怎么不动声色地往身上藏刀片,至于怎么以最快速度取出并攻击敌人,她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熟能生巧。那么多刀片对她来说就是暴殄天物,只是在郭香的热情之下她只能拿了五片,在郭香的指导之下挨个往身上藏好。   赵以澜不认识下山的路,而李飞刀和郭香夫妻自然也不会放心让她一人下山,便陪着她一道往山下走。   路上白雪皑皑,唯有高大树冠上部露出棕褐色或是绿色,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越是向下走,温度便越高,一路上的积雪消融很多,再向下望去,前方已看不到积雪。   三人走到半途,郭香忽然低喝一声,右手向下一甩,袖中飞刀便到了右掌掌心,瞬间出手:“谁?”   路旁不远处走出一行人来,为首之人身材颀长,容貌美得近乎中性,此刻他右颊上多了一道淡淡的血丝,非但无损于他的美,反倒令他添了分毁天灭地的妖冶之美。   他微微勾着唇,双眸似懒洋洋地睁着,浑身上下却似有着宛若实质的冷意。   是舒断念。   赵以澜下山时身上裹得很严实,怕冷的她连脸都没露,之前李飞刀他们又和她一样一直在赶路,什么话都没说过——那么舒断念是不是冲着她来的?   赵以澜将自己的帽子压得更低了些,她义父义母难不成要和舒断念打起来?虽然是才认的,但她还是挺喜欢李飞刀和郭香二人的,实在不想他们有事。   她在考虑,要不要掀开帽兜跳出去,大喊一声“surprise”并献上《天命·卷四》…… 第100章 会哭的孩子   赵以澜还没想好, 这边李飞刀和郭香二人便一左一右挡在了她面前,迎向舒断念,只见李飞刀面沉如水,全没有面对郭香和赵以澜时的憨厚气息, 一双厉眼鹰隼般直视舒断念:“阁下何方神圣, 跟着我三人有何贵干?”   舒断念右手食指夹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刀片刃部还有些许红色,他轻轻一甩,那刀片便从离三人半米远的空中划过,直直地插入不远处那空落落的树干上。   他眉头一挑,笑道:“曾久闻李飞刀夫妇于十五年前便隐居在无量山中, 我还当是传言不可信,如今一见才知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你是何人?”李飞刀皱眉看着舒断念, 浑身戒备。舒断念是这一两年才起来的, 李飞刀和郭香隐居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呢, 二人自然不认识他。   舒断念道:“舒断念,血翼阁阁主。”   李飞刀眉头动了动,他和郭香虽然也经常下山去购买一些补给品, 可从来不会去关注如今江湖如何了, 因此对于他们二人来说, 江湖还是十五年前的那个江湖,血翼阁的阁主,还是舒鼎天。从名字上来判断,眼前这个年轻人, 应当是舒鼎天的儿子吧。   “上一任阁主可是阁下的父亲?他如今可还康健?”李飞刀道。多年前他和妻子闯荡江湖时,正邪两道之人都有结交,正邪两派势不两立在他二人看来就是个笑话,他们从来不当回事的。他观这年轻人气势锐不可当,宜为友不宜为敌,因此希望套套近乎,两方并无冲突,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家父一年半前已去世。”舒断念淡淡道。   李飞刀一怔,面露遗憾:“前代舒阁主实乃英雄人物,真是可惜了。”他扯了扯嘴角,又笑道,“不知舒阁主跟着我们几人是为何事?”   舒断念视线往无量山上一扫,笑道:“那山上有个冰洞,不知两位在此隐居十五年可有进去过?”   李飞刀皱眉想了想,回头问郭香:“香儿,咱们去过吗?”   郭香蹙眉回忆了片刻,点点头道:“仿佛是去过的,相公,这十几年咱们不是不小心掉进过好几个冰洞么?”   李飞刀缓缓点头:“是这么回事。”他又看向舒断念道,“不知舒阁主说的是哪个?”   舒断念道:“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是否从冰洞之中取出过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李飞刀疑惑道,“什么东西都没有啊。对吧,香儿?”   郭香点头道:“是啊相公。那些冰窟窿里都是一片白茫茫,哪有什么可拿的呀。”   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赵以澜跟前。他二人不傻,舒断念这么问,他们便明白昨日他们的闺女拿走的那本书便是舒断念要找的东西。可既然一一拿了,那就是一一的东西了,他们可不能承认看到过那书。   赵以澜看这二人的表演,就有些想笑,根本不用事前串通,这对夫妻就默契十足,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老实说她都有些羡慕他们了,做夫妻能做到这份上,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义父义母,我跟这位舒阁主说两句。”赵以澜决定出手了,她知道舒断念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再这样下去她真怕他们几个会打起来出现伤亡。   郭香忙道:“一一,不要紧,爹娘在呢,不要担心。”   李飞刀也是怕赵以澜被吓到,连忙安抚道:“是啊一一,爹在这,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这边李飞刀二人在安抚赵以澜,那边舒断念却因听出赵以澜的声音而看了过来。先前她如同鹌鹑似的躲在二人身后,他并没有注意,如今听到声音便发觉耳熟,蓦地抬头看了过来。   正在此时,赵以澜将帽兜放下,露出那张普通却熟悉的脸。   舒断念心头突然被什么弹动了一下。昨日,当赵一从他手中掉落的时候,他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地宫的那个画面,那时候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赵以澜和那条大蛇一起掉进了深渊,他甚至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也是,同样的事情在相似的人身上重演了,他就那么呆愣在那儿,直到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他还要对自己的下属负责,他要带人找到《天命》一书。   可是等他爬了上去,安静地向下看着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溪时,他的心中依然多了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倒不是说他对这个赵一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这种痛苦更多的来自于曾经在地宫对赵以澜死亡的无能为力,以及更早的时候,他爹和他二人被围攻时的绝望。只是赵一给他的感觉太像赵以澜,此刻的情形又那么相似,过去的痛苦冷不丁被残忍地拉扯出来,让他的心有些乱了。   那时候陈护法对他说:“这河水并不急,赵姑娘落水后也不见得会有事,她应当会安然无恙的。”   当时他只是嗯了一声,转头便带着人继续前进了。   如今果真见赵一活着,他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愉悦。   李飞刀和郭香二人毕竟曾经是老江湖,一看舒断念看到赵以澜的神情就知道二人有旧。果然下一刻就听赵以澜说:“义父义母,其实我先前忘记说了,我来无量山,是跟舒阁主一起来的。”   先前李飞刀和郭香很开心认了赵以澜这个贴心的闺女,对于她为什么会来无量山一事,根本问都没问,他们并不在意,唯有她出现在这里是对他们来说顶顶要紧的事。当时他们二人救了顺着溪水漂流下来的她,二人一见她就喜欢上了,就想要她当闺女。他们二人想要个女儿想很久了,奈何郭香一直没能有孕,之前他们还怀着希望,可却年年失望,事情便不小心拖到了今日,他们一眼相中了这个闺女,因此便有了先前赵以澜醒来时的那一幕。   李飞刀和郭香听到赵以澜的话,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眼舒断念,李飞刀说:“对不住了舒阁主,我和香儿有点话想跟我家闺女说,稍等!”   他说着,便拉着赵以澜走远了一点。   舒断念也没阻止,他现在在疑惑这赵一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是李飞刀和郭香的女儿?那为何不姓李?方才赵一似乎叫李飞刀夫妇二人为义父义母,那么无量山中《天命》一书之事,赵一又知道多少?   就算打死舒断念,他也不可能想到赵以澜刚跟人见面就被人强行认女儿了……   李飞刀和郭香拉着赵以澜走远了一些,二人先对视了一眼,李飞刀说:“香儿,这事要不你跟一一说?”   郭香面露难色:“相公,要不还是你说吧?”   “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跟闺女说这事。”李飞刀也是一脸为难,还有些尴尬。   赵以澜一脸莫名其妙:“义父义母,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李飞刀推推郭香:“香儿你说。”   郭香无奈地瞪了李飞刀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对赵以澜道:“一一,你跟那舒阁主……是不是郎情妾意呀?”没等赵以澜回答,她又立即说道,“当然,我跟你爹并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婚姻,咱们江湖儿女,就该敢爱敢恨,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就是……就是吧,一一你还小,太早……太早……那什么,伤身。”   郭香说完又瞪了李飞刀一眼,这种话就算一个当娘的来说也很不好意思的啊。   李飞刀抱了抱郭香,对郭香的瞪视甘之如饴,倒是松了口气,那种话他一个男人,真是打死都说不出口。   听明白郭香在说什么之后,赵以澜哭笑不得。   怕二人继续误会,她忙道:“义父义母,你们误会了,我跟舒阁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是跟他一起上山来探险而已。”   “啊?是娘误会了吗?”郭香惊讶道,“那他……是不是要找……”她点了点赵以澜的包裹,卷四就在包里面。   赵以澜点点头说:“义父义母,不如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就跟舒阁主一起下山了。去你们那儿的路我记得,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你们。”   李飞刀面露忧愁:“你跟他一起走,不会有事吗?我见此人行事应当是放荡不羁之人,他又是血翼阁阁主,只怕……”   “没事的,义父,我跟舒阁主还有些交情,况且我跟他也无冤无仇,他不会对我不利的,您二位就放心吧。”赵以澜耐心地宽慰二人。   郭香还是有些担心:“可你……”她瞥了眼赵以澜手中的包裹。   赵以澜明白郭香在担心什么,舒断念明摆着是来找这本书的,而书却在她手里,郭香可能以为她不愿意把书给舒断念,那么她与舒断念势必是敌对的两方,那怎么可能没事呢?   赵以澜说:“这个我晚些跟他说。”   郭香面色稍稍变了变:“莫非你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说《天命》是为舒断念准备的,其实也不算错,但肯定不是郭香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赵以澜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舒断念就在不远处等着呢,有些事就先默认算了,等将来有机会再解释。   “算是吧……义父义母,那我走啦,你们二人保重。”赵以澜郑重对二人道。   李飞刀郭香二人面露不舍,郭香说;“不然,我们再送你一程吧……”   “是啊一一,再走一会儿。”李飞刀也附和道。   赵以澜有些不忍心拒绝,只得说道:“那好吧,就一会儿。”   赵以澜走向舒断念,笑着打了个招呼:“舒阁主,别来无恙呀!”   “你真是命大。”舒断念扯了扯嘴角。   赵以澜神秘地笑道:“我不但命大,我的运气还特别好。舒阁主,这会儿可要下山?”   舒断念眉眼一动:“我还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   赵以澜笑道:“我找到了哦!”   “你?在哪儿?”舒断念有些惊讶。   “先下山再说吧,舒阁主。”赵以澜道。   舒断念打量着面前这满是笑意的女子,认为她不敢涮他,便点头应了,对找陈护法道:“下山。”   “多谢阁主!”赵以澜笑了笑,转头回去走在了李飞刀和郭香二人中间。   而舒断念一行人,则走在前方,跟李飞刀三人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李飞刀和郭香边走边偷偷观察前头的舒断念,二人频频打眼色,最终依然是郭香小声开口道:“那位舒阁主年纪轻轻便坐上血翼阁阁主的位置,可见武功高强,年轻有为,不过娘看他俊是俊,却满身煞气,不好接近啊。”   “爹也有同感。”李飞刀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他杀气重,将来怕是要卷进不少是非里去。”   “你爹说得对。”郭香赞同道。   赵以澜左看看李飞刀,右看看郭香,小声解释道:“义父义母,我对他真没有想法,你们不用担心,他煞气再重,卷入再多是非,也牵扯不到我的。”   “真的啊?”郭香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舒断念年纪轻轻就坐在如此高位,又长得一表人才,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欢这种长得美的,稍微看两眼怕就要被勾走魂了,她家闺女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怎么想都觉得不会对舒断念此人无动于衷啊。   “真的,比真金还真。”赵以澜一脸严肃。   李飞刀和郭香二人又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奈。他们想,一定是小姑娘面皮薄,这才不承认倾慕舒断念,再加之她可能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便更要否认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香儿,咱们就先别管了吧。”李飞刀劝郭香。   郭香有点不甘心,她怕这刚认的可心女儿出事。不过一看李飞刀给自己使的眼色,她也只好压下心中担忧,对赵以澜道:“那一一,你人在江湖可要注意安全,爹娘远离江湖十几年,江湖上的人只怕早已不知道我二人是谁,我们的名号说出去也无人知晓,帮不了你……”   见郭香说着说着竟然有些自责,赵以澜连忙说:“义母,你放心吧,我机灵着呢,谁能欺负得了我呀。就算是舒阁主……”她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有好几件事都骗了他,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郭香惊讶道:“真的啊?一一你胆子好大!”她的声音也骤然压低,几乎要头靠头才听得到,“要是他将来发现了,可会对你不利?”   赵以澜想了想她诈死骗舒断念的事,说:“……可能会弄死我吧。”   郭香瞪大眼。   赵以澜笑道:“义母,我说笑的,他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真的吗?”郭香忧心忡忡。   赵以澜道:“真的。他要是能发现,早发现了,我都骗他大半年了,他还一点没有怀疑呢。”   李飞刀忙宽慰郭香:“香儿,你瞧瞧,咱们的闺女这么本事,下山后也绝不会被欺负的,你便放心吧。”   “对啊对啊,我超有本事的!”赵以澜信心十足地说。   三人便这么一路说着悄悄话下了山,等到了山脚,赵以澜便赶二人回去。   郭香说:“啊,我想起来了,我和你爹还要去集市买些东西,咱们还能再陪你走走。”   “哦对对,是要买些东西。”李飞刀连连点头。   赵以澜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想再多陪她走一会儿,无奈之余又心生感动。她笑道:“义父,义母,我们就此别过吧,我保证,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二人也知终有分别的一刻,眼里满是黯然,却还是点头道:“那一一,你可要好好的啊。”   “我会的。”   赵以澜回头时,还能看到李飞刀和郭香二人依偎着站在原地,背后是高耸入云的无量山,二人的身影如同那山一般挺拔。   她收回视线,舒断念正走在前方,步履悠闲自在,她紧走两步赶上舒断念,笑眯眯地说:“舒阁主,我跟您求个情行吗?”   舒断念瞥她一眼:“李飞刀夫妇是你养父母?”   赵以澜摇头:“我昨日掉下溪水后被他们救了,那之后才认他们为义父义母。”   那对夫妻方才明明表现得对这个义女十分关心,舒断念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才认不到一日。   “……你觉得我会信?”舒断念嘴角微扯。   赵以澜也知道那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不强求舒断念相信,只说道:“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没有说谎。舒阁主,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舒断念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毕竟那不重要,他眉头一挑:“求什么情?”   “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暂时放我走,再给百晓生些时日,好不好?”赵以澜满脸真诚地看着舒断念。   “我想要东西……拿出来看看?”舒断念眉头一挑。   赵以澜从包里将《天命·卷四》取出,递给舒断念。   舒断念接过翻了翻,因昨日无功而返而紧皱的眉头因此舒展开,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它怎么在你这里?”舒断念将书交给陈护法,后者小心翼翼接过,拿块布将它仔细包好,外头又套上防水的牛皮纸,这才收起来。   赵以澜道:“我捡的。”   舒断念冷笑:“你不如说是从天而降的。”   “跟从天而降也差不多了……”赵以澜道:“所以我先前说我运气好嘛。此书是我在义父义母家发现的,他们不懂它的价值,拿来垫桌脚,我看到就偷偷拿了。”她不想让舒断念知道她义父义母知道这书不简单。   赵以澜神色认真,然而舒断念却很难相信她的话。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找到冰窟,却只看到了一些金银珠宝,根本就没找到这书,却被她在别人家里轻易找到了?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只是,他也不认为她很早就有卷四。   “我便信你了。”舒断念话是如此说,但总有种不置可否的味道。   赵以澜道:“那你答应了?”   舒断念斜睨了她一眼:“我答应了你什么?”   赵以澜一愣,立即控诉道:“舒阁主,你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能当着你这些下属的面出尔反尔呢?”她的视线往血翼阁成员那儿一扫,十分气愤地说,“那个又聋又哑的好看小哥哥就算了,反正他也听不到,但陈护法呢?其他人呢?你身为一阁之主,怎么能给他们带这种坏头?”   又聋又哑的好看小哥哥:“……”啊,说的不是我吧……   陈护法:“……”赶紧转头,老子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其余成员:“……”赶紧学陈护法转头,装聋作哑保平安。   舒断念眼睛懒洋洋地抬了抬:“你以为血翼阁是什么地方?那种虚伪的所谓正派人士扎堆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究竟对血翼阁有着怎样的误会?   赵以澜对血翼阁没什么误会,她就是想要激一下舒断念,但显而易见,并没有成功。   她吸了吸鼻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我真是太惨了,辛辛苦苦替你找到了东西,又不远万里找到你交给你,你竟然就这么对我,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的吗?”   舒断念面无表情脸:本座没有良心。   赵以澜哭得越发惨烈:“我真是太可怜了,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碰上这种事呢?我自小无父无母,流离失所,吃尽了苦头,本以为长大了靠上飞燕阁就能过上好日子,结果飞燕阁阁主柳真真也不是什么好人,差点就把我弄死在那里……好不容易逃出来玩,结果又倒霉碰到不讲理的坏人,非要我为不是我犯的错负责,我上哪儿说理去啊!真是太惨了,惨绝人寰啊!”   不讲理的坏人:“……”   他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若换一个人,此刻大概已经被他捏断脖子了。她将卷四带给他是真,那么便让她走吧。   他说:“行了,你走吧。但若三月后百晓生没给我一个满意答案,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这叫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赵以澜连连点头:“好的舒阁主,我想百晓生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她说完,起身跑得飞快。赶紧先回许都去善后,之后她就要赶紧去崆峒门一趟了! 第101章 冤路窄   赵以澜回许都花了三天时间, 她租了辆马车回的,到许都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她让车夫直接将她送到青石巷,便付了钱让车夫走了。   如今她还是王小草的模样, 到了青石巷后她进了个无人的拐角, 取下千面变回自己的模样,又往脸上蒙了块布,便往卢家包子铺走去。路上她先经过了田氏包子铺,却发现包子铺早已经换了招牌,变成了个胭脂铺子。   她加快脚步,来到卢家包子铺, 这会儿正是下午,包子铺里还有些包子, 但来买的人不多, 卢家包子铺里就只有卢羊一个人正懒洋洋地坐着, 见有人上门眼皮子也没抬地说:“要什么?”   赵以澜道:“卢老板。”   听到这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卢羊蓦地抬头,虽然看不到赵以澜的面貌, 但他记得这个声音和身段, 连忙站起来笑道:“姑娘, 你来啦?你看,田家的包子铺已经关门大吉了!”   赵以澜点点头:“你做得很好。我最近去了趟外地,也不知田家夫妻二人怎样了?”   卢羊两眼放光激动地说:“姑娘,你放心, 他们如今可惨了。先前他们不肯放弃,还打算跟我斗,借了高利贷要跟我比低价,结果他们先撑不住了,如今卖了铺子还欠了不少银子,如今大概还在被高利贷追债呢!那些放贷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只怕他们二人如今正生不如死呢!”   卢羊说得开心,赵以澜却听得面色微沉。   她说:“很好,他们住在哪儿?我倒要亲自去瞧瞧。”   卢羊道:“要不要我带姑娘去?”   “不用,你给地址就成。”赵以澜道。   卢羊也不强求,报了个地址给她。   赵以澜记下,匆匆离开。   赵以澜没有立即去找田氏夫妻二人,她现在功夫还不行,去了万一正好遇到高利贷要动粗,她一个人搞不定啊,为此浪费一颗内功丸又小题大做了。她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十里街赵氏书肆。   将铺子的事都交给奚迟和素衣之后,赵以澜就很少再过来了,如今书肆做得还不错,门口来来往往还有些人。   赵以澜刚走到门口,便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被她一把接住。她低头看去,这是十几张叠在一起的宣纸,纸上写满了清秀的字,好在纸是折好的,没有被风吹散。   在赵以澜有些疑惑地扫视着这些纸张的时候,书肆门口正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跟伙计求情。   “小哥,我求你了,你便让我再见见掌柜吧!”书生语带恳切地说。   伙计很不耐烦地摆摆手:“快走吧,天天来你烦不烦啊?我们掌柜都已经说过不要你这话本了,你怎么还总来,快滚吧!”   书生道:“小哥,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其他的书铺都不要,我、我也只能再求求掌柜的了。”   “掌柜不想见你,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快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行不行?”伙计并不肯通融。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书生也不会放下面子来求人,他面露哀求道:“不会耽误掌柜很长时间的,我只想请掌柜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他肯要,我可以改的,只要他说……”   “掌柜忙得很,真没空见你!”伙计也急了,一把扯下书生的手,将他往外一推。   书生体弱,这么一推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去寻找他自己写的话本。   随后他便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正在拿着他的话本专注地看着。他一时间呆站在那儿,也不知要不要上前打扰她,将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好在这时,赵以澜已经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不过几万字的话本,抬头看向那书生。   书生呆了呆,忙说:“这位姑娘,这是小生的……”   “我知道。”赵以澜取下脸上的布笑了笑。她遮脸是怕走在路上的时候被熟人给认出来,如今到了自家书肆门口,也就不用担心了。   书生看到赵以澜的容貌,呆了呆,耳朵尖有些泛红。   却听赵以澜继续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书生视线落在地上,低声说:“在下詹文绎,字端茂。”   “詹先生,我姓赵,对你这话本有几分兴趣。”赵以澜开门见山道。刚才她一心二用听到了这个书生跟伙计的争执,明白是这书生想要将自己写的话本卖给书肆,可掌柜不要,他又老来纠缠,这才被伙计赶了出来。   在看完这话本的内容之后,赵以澜算是明白掌柜不要这话本的原因。如今市面上的话本都是赵以澜曾经知道的那些以落魄书生为主角,得到女妖精或者小姐的帮助,最后当了高官甚至坐享齐人之福的故事,里面的女性各个贤良淑德,再高的地位也愿意为书生纳妾,甚至还有愿意自己当小的。说到底,那些话本就是这个时代穷书生们的意淫罢了。但詹文绎这本书厉害了,一开始主角也是个落魄穷书生,在一位高官小姐的帮助下升官发财,结果他之后竟然宠妾灭妻,分毫不在意当年小姐的提携之恩,甚至将岳父弄下大牢。书的后半本是小姐对书生失望至极,自请下堂,随后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两人合力,将书生扳倒,报了仇,从此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生活。   这么一来,这本书的主角就隐隐成了那位小姐,跟市面上流行的话本故事大相径庭,用赵以澜的话说,这就是本反套路文,至少她觉得特别好看,但也确实跟如今流行的不同,也难怪掌柜不收了。   因为这个故事,赵以澜对詹文绎很有好感,决定帮他一把。   “多谢赵姑娘抬爱,小生感激不尽。”詹文绎只当赵以澜是喜欢他这个故事,虽然很激动有人欣赏,但也没有多想。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书肆里头一眼,咬咬牙道,“赵姑娘,小生家中还有病重母亲要照料,便……便先回了。”   赵以澜眉头一挑,扬了扬还拿在手里的原稿:“你不卖你的话本了?”   詹文绎黯然道:“不是我不想,只是掌柜不要。”   赵以澜笑道:“掌柜之上还有老板,掌柜不要就去找老板,万一老板喜欢呢?”   “老板?”詹文绎呆了呆,苦笑道,“我连掌柜都见不到,又何从去找老板呢?况且,只怕老板也不喜欢我这话本……”   “不,老板很喜欢。”赵以澜笑道。   詹文绎惊讶又茫然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却没有此刻为他解惑的意思,一转身便走进书肆之中。   詹文绎的手稿还在赵以澜手中,见她带着手稿进去了,连忙跟上:“赵姑娘,不用麻烦姑娘了,实在是小生写得不好……”他还以为赵以澜是打抱不平,要找掌柜甚至老板帮他将这话本推出去。   原先赶走詹文绎的伙计正在整理货架,听到詹文绎的声音,他眉头一皱,转头便说;“我说你怎么又来了,怎么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撕不掉了呢?……诶,赵姑娘?”   伙计自然是认识赵以澜的,毕竟是大老板,哪能不认识啊。当初赵以澜来收购这书肆的时候,他就在了呢,虽然之后就很少再见到她,但她的样貌可没有那么容易就从他脑海中淡忘。   赵以澜笑道:“阿迟今日在吗?”   伙计自然知道奚迟是比赵掌柜地位还高的管事,听赵以澜问起他忙道:“迟管事正在里头跟赵掌柜对账呢。”   赵以澜点点头,指了指如今已经目瞪口呆的詹文绎对伙计说:“你先招待他一下,我去找他们。”   伙计立即笑眯眯地说:“赵姑娘,您就放心地进去吧,小的一定招待好他!”   等赵以澜走进后堂,而伙计为他端来了茶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詹文绎才迟疑地发问:“这位赵姑娘……跟你们老板很熟?”   伙计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詹先生,你这可就眼拙了——赵姑娘就是我们老板。你可真是走运,我们赵姑娘人很和善,特别好说话,她既然要帮你了,你这事便彻底成了。”   詹文绎呆呆地坐在那儿,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终于明白赵姑娘为何说“老板很喜欢”了,原来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赵以澜跑进后堂的时候,奚迟正在看着账本,身边站着赵福,二人时不时交流两句。   “迟管事,忙呢?”赵以澜突然出声笑道。   奚迟立即站起身,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姑娘,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结果刚来书肆就遇到咱们的伙计正在赶个书生走。”赵以澜笑着,瞥了赵福一眼。   赵福当即明白赵以澜说的人是谁,连忙苦着脸说:“姑娘,这,这件事我也是没办法啊,他写的那话本,根本卖不出去的。我早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过了,谁知他偏生纠缠不放,我这也是没办法,才让伙计赶他出去。”   奚迟并没有说话,他抓的都是大事,比如账本,至于书肆的具体运营,他都是不管的。   赵以澜笑道:“卖卖看呗,亏本算我的。”   书肆都是赵以澜一个人的,听她这么说,赵福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接过书稿道:“我知道了,我这便签下来。”   “他娘好像病重,你多给他些银子,若能帮衬,也不要嫌麻烦。”赵以澜又道。   赵福点头:“我晓得了。”   顺手解决了这事,赵以澜便对奚迟道:“阿迟,你这会儿有空的话,便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奚迟道:“好的,姑娘,我们这便去吧。”算账这事,不急,况且赵以澜很少让他帮着做什么事,因此这会儿他就算再有天大的事,也得先帮她办了。   赵以澜和奚迟一起走出后堂,詹文绎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探头打量,如今见赵以澜出来,他立即起身,想叫赵以澜为姑娘,又觉得还是应该叫老板,一时间便卡在了那儿。   赵以澜笑道:“詹先生,你的话本我已经交给了赵掌柜,他说很看好,一会儿便跟你谈谈。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詹文绎哪不知道是赵以澜帮的忙,连忙道:“多、多谢赵姑娘!”   赵以澜笑着点点头,便带着一直沉默的奚迟走了出去。   詹文绎呆呆地看着赵以澜的背影,直到赵福整理好账本出来找他,他才收回心思。这位赵姑娘不知道她随手所为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恩德,将来若他有飞黄腾达的一日,定要好好报答赵姑娘。   赵以澜省去前情,大致讲了讲她这回要去解救一对可能被高利贷骚扰的夫妻,最后说:“阿迟,一会儿要是遇到高利贷,你就站我身后,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就摆出一副很凶的表情就可以了。”   奚迟:“……”很凶……   赵以澜看奚迟那略有些茫然的模样,改口道:“很冷的表情也行……对,就是像这样。”   奚迟:“……好的,姑娘。”   他突然想到,他平日里的神情是不是太冷了些,会不会吓到素衣……   赵以澜按照卢羊给的地址一路找过来,很快便找到了田氏夫妻住的小院子。站在附近,她忽然发现这儿有些眼熟,似乎当初大皇子府被围时她救出魏霖后偷偷躲藏的无人小院子,就在附近。想到那时候在那个院子里发生的事,她忍不住笑了笑,便将心思收了回来。   此刻,那小院子正院门大开,里头吵吵嚷嚷,周围邻居们指指点点,但都没有上前去。   赵以澜加快脚步,到了院子门口往里一看,果然见一群人正在翻箱倒柜,而院子角落里相拥着一对神情憔悴的夫妻,有高大威猛的汉子正怒气冲冲地说:“借钱的时候不是说得挺好听的吗?说十日内就还清!现在呢,连利息都还不出来!”   “请再宽限两日,我们一定想办法凑够银子。”男人恳求道。   汉子大叫:“你还能上哪儿去凑银子?我看你这小娘子挺标致,卖了说不定还能值几个银子!”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摸女子的脸,被男人一下子拍开。   他登时恼羞成怒:“老子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一下!”赵以澜忙扬声阻止。   大汉扭头见院子门口站了个更标致的小姑娘,原本因被人打断而变得凶恶的脸色立即缓和下来,只警告道:“这位姑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可别以为我们是什么坏人。他们欠了我们银子还不出来,我们是来收债的!”   赵以澜道:“他们欠了你多少银子?”   大汉眉头一挑:“怎么,姑娘你准备替他们还?”   赵以澜道:“是又如何?”   大汉嘿嘿笑了笑:“那倒不是不可以,我们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就是怕姑娘你听到他们欠了我们多少银子,怕是会后悔啊!”   “你说便是。”赵以澜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背着的包裹,刚才奚迟要帮她拿她都没有同意,这一包裹的宝贝啊,看着就开心。她还就不信了,田氏夫妻能欠下多少银子。   “八十八两!”大汉也不再卖关子,高声说道,眼角微挑得意洋洋地看着赵以澜,像是在等着她变脸色。   赵以澜还没什么反应,那边田氏夫妻便惊叫了出声,只听男人喊道:“你,你胡说!当初我们只向你们借了二十两,已经还了十两,如今不过还有十两罢了!”   大汉呸了一声道:“你当我是做善事的?什么叫高利贷你懂不懂?你们还的银子,连利息都不够!”   田氏夫妻因听到大汉的话而变得面色惨白,他们当然知道高利贷是怎么回事,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去向高利贷借钱,只是没想到最后算出的本息这么多……这简直要逼死他们!就算这位好心的姑娘原先打算借给他们钱还债,如今竟然要八十八两……普通人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就在田氏夫妻十分绝望,而大汉相当得意的时候,一张银票轻飘飘地飘过来,大汉下意识接过,低头一看,这是通泰钱庄的银票,票面是一百两。   “你要的八十八两,不用找了。”赵以澜淡淡道。   大汉眼珠子一眨,将银票收入怀中,狰狞地笑道:“我刚才说错了,利息是八十八两,再加上本金……”   “做人不要太过分。”赵以澜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抬手一指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奚迟,一脸冷酷道,“他是我的保镖,原先是个十分冷酷的杀手,杀人于无形,往往你看到他的时候,你已经身首分离了。”   大汉一愣,狂笑起来:“杀手?哈哈哈那老子还是武林盟主呢!今日你们要是不肯给足本息……”   还没等他放出狠话,赵以澜便道:“阿迟,让他们看看你那杀手的冷酷面!”   奚迟:“……全杀了吗?”   赵以澜转头看他:“啊,全杀了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留一个?”   “是不太好。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杀了人不好交代。”奚迟淡淡道,“不如都弄瞎吧,如此将来他们便想指认我们,也做不到。”   赵以澜抚掌笑道:“说得对,还是阿迟你考虑周到。毕竟是曾经手中有过万把条人命的顶级杀手,就是有法子。”   奚迟:“……姑娘过誉了。”他虽曾是个杀手,可手中的人命也不过数十条,哪儿就万把条了……便是站着不动让他杀,他也杀不完啊。   “你、你们少说大话了,他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大汉一开始还真被赵以澜和奚迟那轻描淡写说杀人的模样给吓到了,可转念一想,他们不过就两个人,看起来还文文弱弱,肯定是在说大话想要诓他,这种人他见多了,这会儿自然不会上当受骗。   “兄弟们,给我……”大汉刚想要大声招呼自己的手下们,却见面前金光一闪,随即他耳朵一痛,抬手一摸,便发现手上沾了血。再转头看去,不远处的墙上正插着一片金叶子……   他心里蓦地一紧,这种杀人的手段,可不是他们这种街头打架的小混混能有的,这个看上去文弱的男人,还真的是个高手!   他原先要招呼兄弟的话,登时就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赵以澜心里给奚迟点了个赞,还是她家阿迟厉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还这么给她长脸。对于他这手飞金叶子的功夫,她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不过在她看来,郭香的飞刀技巧其实比奚迟的要强多了……她决定了,之后一定要勤奋练习,内功可以不熟悉,范修的霹雳拳法可以忘记,但这一手飞刀绝学,她可一定要学好!   赵以澜刚要侧头给奚迟一个赞赏的微笑,正站在院子门口的她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缓步走来,在看清楚那人样貌的同时,她就如同被蒸煮的活虾似的跳了起来,迅速躲到院子里,身体紧贴院墙,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她看到了,那个人是魏霖!他怎么在这里啊?!   奚迟疑惑地看了眼赵以澜,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外看去,这一看,便跟魏霖对上了视线。   院子里,大汉面露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懵。刚刚究竟发生啥了啊,怎么先前还一脸镇定的姑娘,这会儿怕成这德行?外面有鬼啊? 第102章 寡妇   因为赵以澜的举动, 大汉忍不住好奇地向外看,但因角度不对,他什么都看不到,便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谁知却被赵以澜狠狠瞪了一眼, 她用口型凶狠地对那大汉道:“别动!再动杀了你!”   她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汉登时站住不敢乱动了,他好奇心是有,但怎么都比不上性命要紧吧!   院子外头,信步而来的魏霖停下脚步,清冽的目光落在奚迟身上。   他当然还记得奚迟此人,先前在曹莒县城外, 奚迟便是在那群人之中,按照付鸿所说, 奚迟原先是天煞楼的杀手, 叛了出去, 如今在明教庇佑之下,而以澜……跟明教似是有所牵扯。   奚迟一瞬间绷紧了神经。那一日在曹莒县外,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皇太孙, 但他曾经被人委托要杀他, 自然清楚对方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先前从牧教主口中得知的赵姑娘诈死一事, 顿时明白她此刻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他不动声色地往赵以澜躲藏的方向迈出半步,挡在了院子门口。   二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静静试探着什么。   奚迟可以感觉到周围藏了些人,皇太孙如今看上去仿佛是一人在独自行动, 但他很清楚,只要他轻举妄动对皇太孙不利,暗处的人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来将皇太孙护在中央。   上回跟皇太孙的相遇气氛可不怎么友好,奚迟认为如今狭路相逢,对方很有可能出手。如今在《涅槃心法》的帮助之下,他的功力已恢复了很多,自己逃走不是问题,但他不能将姑娘一人丢下,也不能让皇太孙发现姑娘诈死一事。   “幸会。”奚迟冲魏霖点点头。   魏霖双唇微抿,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看到这个跟以澜有关系的人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想知道是否有以澜消息的心思便涌上来,但很快又被他压下。他的目光往奚迟身后扫去,恰好从空隙看到一对面色苍白的男女正抱在一起,似乎面带惊恐,他便是眉头一皱,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得到魏霖示意的罗锐立即现身。   魏霖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正从那曾经短暂停留过的无人小院子里离开。那院子已经被魏霖买了下来,他有时候会到那里面去,回忆过去在那个他受伤躺过的房间里曾经发生的一切。而那种时刻,他总喜欢一个人待着,便让罗锐带人离远了些,这会儿他刚从小院子离开,信步走在这条街道上,谁知竟会看到奚迟。   得了魏霖示意而现身的罗锐走上前去,可还没等走到院子里就被奚迟拦下。   罗锐双目如炬冷冷瞪着奚迟:“让开!”   奚迟自然不可能让,赵以澜就在院子里躲着,他是最后一道屏障,又怎么能让开呢?   “有何贵干?”奚迟语气淡淡。   罗锐冷笑:“官府办事,尔等何来置喙余地?”   罗锐跟着魏霖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他知道这位骄傲的皇太孙殿下爱民如子,见不得人仗势欺人,对普通老百姓下手,因此见院子里头那对男女满面惊恐,自然要管上一管。   “官府应当管的,是那些不平事,这儿可没有什么不平之事。”奚迟道。   罗锐冷哼一声:“你当我好欺瞒?若没有不平事,那两位何须如此惊恐?”   “都是误会。”奚迟说着,转头看向那大汉,“既然都是误会,你该带着你的兄弟们走了吧?”   奚迟这话虽说是疑问句,可他看着那大汉的双眼之中蕴含着的冷如冰霜的杀气令他猛地一个哆嗦。那大汉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银票,今日已经是赚到了,何必再招惹这些煞神呢?这个人不好惹,外头那个锦衣少年看起来更是不好招惹啊,没见他的下人说什么官府么?他还是赶紧借着台阶下,溜之大吉为好啊!   想通之后,大汉立即干笑道:“是误会,是误会!兄弟们,咱们快走吧!”   他抬手一招呼,他的手下们便跟在他身后,要走出门去。   门口奚迟正拦着罗锐,二人将院子门挡了个严严实实,见大汉过来,罗锐并不让开,反倒问向田氏夫妻:“你们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说便是,我家主子会为你们做主的。”   赵以澜整个人缩在院墙后头,几步之遥罗锐的声音简直是振聋发聩,吓得她心脏都要停跳。听到奚迟将人拦住,她觉得万分庆幸,她家的阿迟太聪明了,虽然她没有明确说明,却明白要做什么。眼看着事情即将被解决,偏偏这个罗锐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清楚——她都不知道该觉得赞赏还是该乱骂一顿了。从上回魏霖解救被柳真真所抓的少年们看来,他已经开始承担起作为一个国家未来继承人的职责,如今路见不平事愿意出手相助,也让她觉得万分欣慰,这对大梁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啊。可如今,偏偏就是魏霖这种关爱百姓的做法,将她困在了绝境,她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在罗锐询问田氏夫妻的时候,赵以澜也连忙看了过去,双手在身前合十,看着那二人露出恳求的目光。   赵以澜先前那躲瘟疫似的动作,但凡在院子里的人都看到了,田氏夫妻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侧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信赖地将此事全部交由自己的丈夫处理。   男人点点头,犹豫了片刻。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位姑娘,但方才她出手相助是事实,为此她还拿出了一百两的银子……此刻情形虽怪异,但他也能明白这姑娘是在躲人。他想,有这位姑娘在,即便让外头那个明显是大有来头的少年离开,他和妻子也不会再受到高利贷的迫害了。   “是误会。”在大汉那同样眼巴巴的目光之中,男人温声说道,“如今已经解除误会了。”   “对对对,误会已经解除了,解除了!”大汉连忙附和道。   罗锐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魏霖。   魏霖微一沉默,对他点点头,于是罗锐便让开,让大汉带着他的手下们走。后者一出院门便飞奔而去,只留下几道仓皇的背影。   奚迟依然坚定地挡在院子门口,不让一步。   罗锐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充满了挑衅和一种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蠢蠢欲动,但他什么都没做便回到了魏霖身边。   魏霖抬脚离开。   奚迟院子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确定暗处的人也都跟着魏霖离开之后,才退回院子里,对赵以澜道:“姑娘,人都走了。”   “吓死我了……”赵以澜靠在墙壁上,差点腿软得站不住,方才那种神经紧绷的刺激差点让她紧张死。   奚迟什么都没问,赵以澜也很快便恢复正常。刚才魏霖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全凭本能做出了躲闪的举动,要是再慢上个一秒,或许就已经被魏霖发现了吧。   只当刚才的插曲并未发生,赵以澜走向田氏夫妻,笑道:“二位还好吗?”   “我们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事。”男人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那一百两银子,我们如今实在是囊中羞涩还不出来,但今后一定会凑足银子,全数归还的。”   赵以澜摆摆手道:“不用了,那点银子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九牛一毛。倒是你们,可还有别的困难?”   她装作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的样子发问,她总不能跟他们说“不好意思,让你们沦落至此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是来补偿你们的”吧?系统任务的事只有她知道,她无缘无故弄垮他们的包子铺,又无缘无故帮他们,他们肯定会觉得她是个疯子的……   男人和自己妻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他们的包子铺开不下去,本想还了高利贷便回老家去,可他们在许都经营多年,又怎么舍得离开呢?如今高利贷不会再纠缠他们了,可他们也不能将他人帮着还的银子就此赖掉,然而如此多的银子,他们若回到老家去,又何时何日能还清呢?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赵以澜见夫妻二人不说话,继续笑道:“二位别跟我客气。方才你们也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会儿该轮到我投桃报李了。”   男子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不知姑娘可否再借我们二十两银子,我们原先有个包子铺,可以重新开张,到时候赚了银子,我们再慢慢还清前后的一百二十两……”   他说到后来声音便有些低下去,他知道这要求和他说出来的承诺那么不具有现实性,便有些难以继续说下去了。   赵以澜笑道:“那有什么?正好我在十里街有个铺子,就租借给你们吧,银子你们慢慢还,不急。”   赵以澜知道这两人实在很正直,怕再说不要他们还,他们反而不愿意接受她的补偿,便先应下来,反正到时候有的是办法不收银子。至于将他们安排到十里街一事,实在是她怕他们再吃亏。若他们再将包子铺开到青石巷,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可斗不过卢羊夫妇,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不如将他们放到眼皮子底下来,还能照应一二。   二人闻言,面上露出狂喜之色,连声道:“姑娘放心,我二人必定会还清银子的!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我夫妻二人没齿难忘!”   “没事没事,只是小事一桩而已。”赵以澜连忙摆摆手道,这对夫妻的谢意,她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在帮二人收拾被那收高利贷的大汉弄乱的屋子时,奚迟小声道:“姑娘,我们在十里街的铺子都已经租出去了,并没有多余的铺子。”   赵以澜道:“小问题,再去买一间,要地段好的,如今我有的是银子。”   她说着把包裹打开给奚迟看。   奚迟看着满包裹的金银珠宝沉默不语,姑娘总能不知从哪儿弄到很多的钱财,他该说他已经开始学着习惯了么……   后面的事,赵以澜就交给了奚迟,他做事她放心,而她自己则尽快回了家中,让自己长途跋涉之后又受惊了的精神能沉浸在素衣的温柔小意之中好好缓缓。   对于她的安然归来,素衣自然是万分开心的。即便每一次赵以澜出去后都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素衣都会忍不住担心,直到人真的平安归来,她才会彻底放下心来。   黎乌和孙倩怕出去之后招人耳目,便经常待在院子里不出门,而范修,据说总是往外跑,谁也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也没人敢多问,就比如赵以澜回来的时候,范修人就不在,她猜他是悄悄去看自己儿子了吧。范修到许都来,住在她这儿,又何尝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呢?   赵以澜在家中收拾了三日,这三日她也没有歇着,而是在思考该如何混入崆峒门中。她本想着要不要借着她之前的百晓生身份或者神医希波的身份混进去,但奚迟给她带来一个消息,让她改变了主意。再有一个半月,便是萧无渊的五十五大寿,到时候很多武林人士都会去参加寿宴。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趁这样的机会混进去。若她用百晓生之类的身份过去拜访,难免被萧无渊当成贵客,到时候行动受限,反而什么事都做不好。她应当想办法混进寿宴,但又应该是个不会引起萧无渊注意的小人物,如此才能自由行动。   说起来,她跟萧逸鸣的交情,应该足够让他带自己混入寿宴之中吧?   就在赵以澜思考着让萧逸鸣带自己进入他爹寿宴可行性的时候,系统竟然又更新了新的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5;好感度:20)   任务目标:季孟岩(许都季氏商行当家人,距离:东北方1543米。)   目标愿望:将两个女儿好好嫁出去。   系统商城   赵以澜惊奇地看着这新到的任务,忍不住发散思维,若她假扮富商将他的两个女儿一次性都娶了,算不算是完成了任务要求?   如今距离萧无渊的寿宴还有一个多月,而从这里赶到崆峒门,最慢半个月也就到了,她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完成这个任务——因此,她决定先将这任务完成了,再去崆峒门帮舒断念办事……   赵以澜平常很懒得主动去了解并不必要的信息,像什么季氏商行,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奚迟如今也算是半个CEO了,对许都如今的商业生态有所了解,因此赵以澜便假装不经意间问起了季氏商行的事。   季氏商行在许都算是个中等规模的商行,业务包括粮铺,成衣铺,胭脂铺等等相当广泛的种类,当家季孟岩算是个富几代,是从父辈手中接过季氏商行的,一直都是个保守派,因此季氏商行这么多年来并不曾发展壮大,倒也没有缩小规模。   这个季氏商行让赵以澜想起莫羡和他爹,莫羡他爹就是个保守派,莫羡有野心,可惜太倒霉了,但她相信,之后莫羡一定会成功的。她回到许都之后就给莫羡报了平安,那之后也没有再见面,如今也不知莫羡有没有继续跟他爹抗争,再获得出海的机会?她知道,他的心已经落在那片昆仑海的另一头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再去的。   赵以澜将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既然季氏商行如今经营良好,短时间内也破产不了,那么季孟岩又何必那么操心他那两个女儿的婚姻大事呢?难道说,他准备将女儿们高嫁,但苦于找不到门路?那她也没有办法啊!她也不认识什么高门大户啊!   赵以澜只觉得这个任务是相当令人头疼,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她又让奚迟打听了一下,得知季孟岩在为自己两个女儿寻找合适的女先生,她心里蠢蠢欲动了一下,又熄灭了那热烈的火焰——她在这个时代勉强都能算个文盲了,女先生能教的那些书,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可混不过去啊!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季孟岩除了要找女先生,还在寻找绣娘,要帮女儿们缝制嫁衣。   这是个说不定有内幕的有趣事情。这个时代,一般女子的嫁衣都是自己绣的,当然,有钱有权人家的女儿,又不在这个“一般”情况内了。按照赵以澜目前所知的来看,要是女儿女红好,嫁衣一般还是自己做,但女红不行,自然只能由别人代劳了。而赵以澜听到的消息是,这季府的两位千金,他爹从小就让人教她们琴棋书画女红,学了这么多年,就算再笨的人,也总该能做得像模像样的吧?这季孟岩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从前在其他人面前可劲地夸赞自己闺女的好,难不成如今兜不住了?   自己在这边瞎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赵以澜便决定亲自去季府探个究竟。而要进入季府,如今看来可以从这绣娘这边着手。听说季孟岩早就相中了一个绣娘,但那绣娘当时还有活,因此要拖延到三日后才能进入季府,这也正好给了赵以澜行动的时间。   临行动之前,赵以澜照例跟素衣等人说过,他们也见怪不怪地目送她离开。   那绣娘名叫徐婉娘,如今已经三十五岁,是个寡妇,带着个十二岁的女儿,平日里没少受到族人的欺负,便干脆跟夫家那边彻底断了往来,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   赵以澜这回见自己的好感度足够多,便狠狠心花5个好感度给自己变了张新脸。作为男性的那几张脸这会儿都不好用,而女性的身份她之前只有一个王小草,这身份也扯上了不少事,因此这会儿她不想再用了,而她自己的脸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又在许都,做任务的时候实在是太怕遇到熟人了,因此还是新做一个身份出来的好。   这回赵以澜给自己的人设是个名叫祝三娘的十九岁美丽少妇,也是个寡妇,因为丈夫死了,又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便被夫家赶了出来,然而如今她娘家是兄嫂当家,嫂嫂不容她,她只能自己出来找活做,如此才能养活自己——她相信这样的一个人设会得到同病相怜的徐婉娘的同情。   赵以澜来到徐婉娘家中时,是徐婉娘的女儿于秀姑给赵以澜开的门,赵以澜简单说了来意,于秀姑便领着赵以澜走进门去,带到了徐婉娘面前。   徐婉娘如今也不过三十五岁,正是最有韵味的年纪,模样清秀的她,温柔地站在那儿,就像是荷花般亭亭玉立,连她那还没有长开的女儿都被她比了下去。   赵以澜一见到徐婉娘就抹起了眼泪,哭诉着自己遭遇的各种不公平待遇,什么被表叔调戏啊,被表嫂抢走家中余粮啊,被族长赶出居住的大屋啊……怎么惨怎么说,听得遭遇相似的徐婉娘也不停地抹眼泪,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感同身受了。   “三娘,你且放心,姐姐吃过跟你一样的苦头,如今也算能糊口了,总要帮帮你。”徐婉娘柔柔叹道。   化名为三娘的赵以澜立即面露惊喜:“多谢姐姐,三娘感激不尽,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报答姐姐……”   “你跟着我好好学,等哪天出师了,能照顾好自己,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徐婉娘道,“不过,我两日后便要去季老爷府上干活,只怕要过好久才能开始教你了。”   “季老爷?可是季氏商行的当家?”赵以澜面露好奇。   徐婉娘道:“正是。”   赵以澜似是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徐婉娘道:“不知姐姐可有想过,今后换一种活法?”   徐婉娘不解道:“三娘,你这是何意?”   赵以澜道:“姐姐,咱们女人生来不易,在这个世道,没有男人是很难活下去的……姐姐,你就没有想过再嫁人吗?”   徐婉娘摇头叹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谈什么再嫁?更何况我还带着个女儿,有哪个好人家要我呢?如今我已能靠着一手绣活养活自己和秀姑,再嫁之事倒是不再想了。”她顿了顿,“三娘,你莫非……是想再嫁?”   赵以澜顿时哽咽道:“是啊姐姐,我才十九岁而已,若不能找个男人再嫁,今后还有那么长的路我该怎么走啊?姐姐,既然你要去季府,不如将我也带上吧,我听说季老爷死了夫人后并没有再续弦,我想……我想去试试!”   从徐婉娘的言谈来看,她去季府并不打算带人,赵以澜只能给卖个惨,再暴露一下自己的“野心”,让徐婉娘心生同情带她进去,可万一徐婉娘不同意的话……她还有收买和威胁这两招呢! 第103章 坑爹的状况   徐婉娘颇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哭起来显得尤为纤弱可怜的女子。她先前还以为三娘跟她如此相似, 在经历人间冷暖之后会跟她想得一样,从今往后只靠自己不再靠别人,可她竟弄错了,三娘原来还是想着要靠男人……可是, 这世道本不就是如此么?靠自己太辛苦, 她有好几次都差点撑不下来,若不是还有秀姑,她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境遇。她选择了走最苦的那条路,却也不能强求旁人也跟她一样。   徐婉娘沉默片刻才说:“三娘,你已想好了吗?若你已想好,我……我便帮你一次。”   赵以澜凄然道:“姐姐, 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便是拼上一拼又何妨?也不会比我如今的处境更糟糕了。”   徐婉娘长叹一声道:“既如此, 那我便帮你吧。”   “多谢姐姐, 姐姐的大恩大德, 三娘没齿难忘!”赵以澜一脸感激。   徐婉娘没再说什么,在带三娘入季府这件事上,她也是担着责任的, 若三娘成了, 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连带着她这个帮她的人也会受益,可若是有什么闪失,她也会受到牵连。只是,对方跟自己同病相怜, 虽说她不赞同三娘的选择,她也愿意帮她一把。   赵以澜来找徐婉娘的时候,距离进季府还有一日,听说赵以澜无处可去,徐婉娘便让她在自己家住一晚,第二日再一同去季府。   第二日一早,赵以澜和徐婉娘一起收拾了东西,步行走去季府。而于秀姑被托付给了邻居一位大娘稍微照看一二,小姑娘岁数虽小,却十分懂事听话,也能干,足以照顾好自己。   快走到季府,赵以澜才发现原来季府距离莫羡家不太远,她跟着徐婉娘去的路上,遇到了去自家铺子巡视的莫羡,她如今换了样貌,莫羡自然认不出她来,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转回了视线——因为就在他看赵以澜的时候,她坏心眼地朝他抛了个媚眼,直接把人给吓跑了。   赵以澜如今的这个人设,虽然不是顶级美人,但也是个模样柔美周正的小家碧玉,又多了一身属于少妇的娇媚气质,板着脸的时候尚可,若故意抛个媚眼便是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勾人得很。   赵以澜勾完人就走了,留下个莫羡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调戏了,可却又追究都无从追究起,只能憋屈地去了自家铺子。   到了季府,赵以澜二人从侧门进了季府,门房直接将两人领到了后院的管事毛妈妈那边。   毛妈妈大概四十岁上下,略显富态,但一双细眼十分精明,见到面生的赵以澜,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赵以澜面沉如水一脸正直,也不怕对方那审视的目光。   徐婉娘笑道:“毛妈妈,她叫三娘,是我的徒弟,来帮我忙的。”   毛妈妈也笑了,似乎丝毫没有徐婉娘擅自带人进来的不满,脸上的肉挤在一块,将她眼中真正的情绪遮掩得相当严实:“婉娘,你这徒弟倒是长得标致,她家男人也舍得放她出来抛头露面?”   徐婉娘叹道:“她男人死得早,如今夫家赶她出来,娘家兄嫂又不待见她,也是个可怜人。”   赵以澜配合地垂下视线,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   毛妈妈也露出怜悯的神情,三娘年纪轻轻便死了男人,也是可怜。   随后,毛妈妈将徐婉娘和赵以澜安排到了闻香居中,这儿是季孟岩大女儿的院子,而徐婉娘进入季府,就是来为季孟岩大女儿缝制嫁衣的。   季孟岩膝下有两女一子,大女儿今年十六,闺名季思琪,小女儿十四,闺名季思芳,小儿子十一,叫季思旭,三人都是原配夫人生的,他本有三房小妾,但原配夫人去世之后,他没有续弦,也不将小妾扶正,后院的事就交给毛妈妈。毛妈妈是原配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跟着夫人二十多年,若说如今还在世的人除了季孟岩之外还有谁最疼他的几个孩子,非毛妈妈莫属。   毛妈妈领着赵以澜到闻香居的时候,季思琪正在院子中品茶。她如今正值妙龄,模样秀美端庄,只是似乎有些惫懒,听到有人来,也不过就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睛,便又垂下视线,像喝酒似的轻啄一口手中香茶,口中轻吟道:“白壁温岁酒,潋滟琥珀光。劝君杯满酌,对饮祝安康。得失浮云外,素志悦心乡。旧年裁忧去,春携满庭芳。”   赵以澜轻轻呵出一口湿暖的气好让自己冻得冰凉的手稍微暖和一些,如今还在冬日,哪来的春?不过,听她所言,倒还真是一个难得豁达的闺阁女子。   “哎哟我的小祖宗,外头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儿受冻?闻春和闻夏呢?这俩丫头跟你这许久了怎么还如此没个分寸!”毛妈妈立即走上前去,急忙拿自己的手去摸了把季思琪的手,触手便惊叫:“手这么凉!闻春,闻夏,你们人都死哪儿去了?”   季思琪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毛妈妈,是我让她们别烦着我的,你骂她们做什么?若您不高兴,骂我便是。”   她这边正说着话,听到毛妈妈骂声的闻春闻夏便忙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面上有些慌张。   “我的小心肝,我怎么舍得骂你。”毛妈妈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又低声心疼道,“大姑娘,你也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啊,若有个什么万一,我如何跟你母亲交代?”   “我晓得了,毛妈妈。我不冷,你且安心,我不会生病的。”季思琪笑道。   毛妈妈张了张嘴,却又无从劝起,只得转头指着赵以澜和徐婉娘二人道:“婉娘和她徒弟三娘是老爷给你找来的绣娘,今日起便该赶制嫁衣了。”   季思琪面色恍惚了一瞬,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搁,也没看赵以澜二人,只淡淡道:“不是说我不嫁了吗?”   “我的姑娘啊,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不嫁便不嫁的道理?老爷为你挑的姑爷可是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明年定能高中,将来为你求个诰命夫人回来!”毛妈妈说得是喜气洋洋。   赵以澜听得倒是有些困惑,她以为季孟岩还在烦心两个女儿的亲事,没想到大女儿的婚事已经订好了?听毛妈妈的说法,对方目前虽然是个书生,但未来潜力比较大。   然而,季思琪下一句直接让赵以澜愣住了。   只听季思琪眼皮也不抬地露出了个古怪又略带讽刺的笑容:“他竟还愿意养别的男人的种么?”   毛妈妈面色大变,她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就说出了这种要命的事,吓得面色煞白,连忙说道:“大姑娘你胡说什么呢!”边说她还边对季思琪使眼色。   季思琪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道:“毛妈妈,我怎么就胡说了?这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赵以澜:“……”什么情况啊,她竟无话可说!   若是在现代,这种未婚先孕的事虽然也会被人指点,但毕竟现代社会相对开放宽容,被人知道了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可是古代,未婚先孕是件绝对要命的大事,若是在一个相对保守封闭的村子,只怕早被人抓去浸猪笼了,可即便是在许都,哪家女儿若未婚先孕,是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的,这家女儿儿子的名声全都毁了。   赵以澜感觉自己可能抓到了一丝灵光一现的线索,关于为什么季孟岩会有那样的愿望。看这状况,季思琪不但并未对自己未婚先孕一事要死要活,反倒不介意让别人知道?她好像一点都不配合季孟岩,一点都不想嫁给她爹给她找的丈夫。   莫非,季思琪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但那心上人太穷,她爹瞧不上他,因此她才会用这种破釜沉舟的办法进行抗争?指望着先斩后奏,让她爹同意她和她心上人的婚事。若真是如此,目前看来效果并不好,季孟岩依然找了个他认为合适的女婿,而季思琪竟然用这种当着外人面说出那种石破天惊的内幕的办法来继续跟她爹抗争。   毛妈妈急得面色惨白,可见自己根本说服不了季思琪,便转头对徐婉娘和赵以澜道:“你们……先随我来吧。”   她原本是想将二人安排在闻香居里的,可见季思琪竟然连那种话都敢说,她太怕季思琪继续说出什么要命的话,只能另外为二人安排住处了。   “等等,毛妈妈,不是说要为我缝制嫁衣吗?她们二人住在这儿不是更好?”季思琪却拦住了毛妈妈笑道。   毛妈妈哪儿敢再让外人住下,忙说:“她们怕是会打扰了大姑娘歇息,我看去别的地儿住吧。”   季思琪嘴角一扯:“毛妈妈,既然怕她们打扰了我,不如让她们回去吧。告诉爹,我不嫁人,他若不想看到我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便将我送到乡下去吧。”   “大姑娘,你……唉,你先歇着吧!”毛妈妈面露痛苦地低叹了一声,转头招呼赵以澜二人跟着她去。   赵以澜见毛妈妈的样子不像是要把她们二人赶出去的样子,便放心地跟着走了出去。出院门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季思琪正有些恍惚的模样,像是有些茫然。许是注意到赵以澜的视线,她抬头看来,赵以澜勾了勾唇,点头示意,便紧随毛妈妈的脚步离开了。   一路沉默,徐婉娘和赵以澜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开口。   毛妈妈将二人领到不远处的一个院子之中,叹道:“你们便先在这儿住下吧,我再劝劝大姑娘,到时候你们再去为她量体吧。”   徐婉娘温声道:“是,毛妈妈。”   毛妈妈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似乎很难说出口,徐婉娘见状笑道:“毛妈妈还请安心,今日所见所闻,会烂在我们肚子里,出了闻香居,我们便什么都忘了。”   毛妈妈勉强笑了笑:“如此便好。你们也别误会了我家大姑娘,她也是个可怜人……”   “毛妈妈请安心,我们不是那等乱嚼舌根的碎嘴之人。”徐婉娘道。   毛妈妈这才稍感安心,叫了个小丫鬟过来照应二人,便匆匆离去了。   赵以澜揉揉脑袋,季孟岩的心愿是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好嫁出去,可如今季思琪并不配合,那么她的任务就是劝说季思琪嫁给接盘侠?既然季孟岩已经找好了女婿人选,说不定对方对季思琪的状况并非一无所知,她劝说季思琪也就不算坑了人。但问题还是在季思琪这边,若季思琪真对她那心上人死心塌地,不惜用自己的名节作为赌注,只怕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想到季孟岩的愿望之中还有另一个女儿,赵以澜就觉得头疼。季孟岩烦恼的是两个女儿的婚事,只怕另一个女儿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大女儿是未婚先孕,二女儿呢?容貌,性格,还是哪个方面有问题?   等毛妈妈一走,徐婉娘便蹙眉忧愁地说:“没想到季府还有这样的事……只怕今后还会有不少麻烦。”   得知了别人家中最要命的事,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表现得嘴皮子严些能让人放心了。   “确实……”赵以澜烦恼的事更多,这会儿回应徐婉娘便有些敷衍。   徐婉娘只当赵以澜是在重新考虑争当这季府当家女主人的事,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没什么事做,徐婉娘便在自己房中做着绣活,而毛妈妈派来的小丫鬟则陪在一旁,好奇地看来看去。赵以澜可不想跟着做绣活,她也不是那块料,便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去了。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回房,而是悄然走出了院子,向闻香居走去。既然季思琪并不排斥外人的接近,甚至还会跟她们说那些话,那么她就该再去试试,说不定能从季思琪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如此才好继续打算。   闻香居内,季思琪在毛妈妈走后便依然坐在桌子旁,让闻春换了一壶茶,继续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她注意到似乎有什么人,便抬头望去,只见之前才见过的那更年轻美丽些的绣娘正站在院门口。   只听那绣娘微笑道:“季大姑娘,我似乎迷路了,不知可否进来讨杯茶水喝?”   季思琪微微一怔,她觉得这绣娘说话落落大方,神态举止毫无扭捏之感,容易令人心生亲近,便笑道:“请进来吧。”   “多谢季大姑娘。”赵以澜扫了一圈,迈步缓缓走来。跟刚才一样,季思琪的两个丫鬟都没有跟在身边,正是套话的好机会。   赵以澜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季思琪倒了杯茶水递过来,赵以澜大方道谢接了。   季思琪看着赵以澜若有所思,笑问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赵以澜道:“叫我三娘便可。”   季思琪道:“三娘,你并不是迷了路过来的吧?”   赵以澜眼睛微微一亮:“不知季大姑娘何出此言?”   季思琪道:“也没什么依据,便是如此觉得。”   赵以澜笑道:“那季大姑娘可会觉得被冒犯?”   “怎么……你想问我肚子里孩子的事?”季思琪笑问道,一点儿都不避讳。   赵以澜略略有些惊讶,随即便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好奇,能让季大姑娘如此抗争的男人,究竟该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我不知道。”季思琪拿起茶杯,目光轻轻落在上头。   赵以澜这回真惊讶了,她说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吗?季思琪竟然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道什么心上人的想法,是她一开始就误会了吗?   看到赵以澜那惊讶的模样,季思琪似乎有些愉悦地笑了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此事其实我不该说给你听的,毕竟我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不过怪的是,我还真愿意说给你听……”   她忽然伸手过来扯了扯赵以澜的脸皮,有些奇怪地说:“你该不会是什么山精妖怪,对我下了什么咒吧?”   赵以澜:“……”   好在季思琪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很没有道理,很快便松开了赵以澜的面颊,笑望着她说道:“那一夜,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赵以澜双眼微微瞪大,“那一夜”?所以说,不是两情相悦,而是被人强奸了?   她皱紧眉头,只觉得心里冒上一股子邪气,在这种时代,强奸一个女子,跟杀了她也差不多了。可难得的是,季思琪即便遭遇那种可怕的事,如今看上去依然很坚强,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或许,正是因为不想伤害另一个无辜的男人,季思琪才会不愿意嫁人的吧?   她忽然对季思琪多了一分敬佩,即便在现代社会,又有几人能做到季思琪这样的坚强呢?更何况这里可是封建教条严苛的古代,她这样的豁达,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赵以澜握住季思琪的手,正色道:“那不是你的错。况且,失去了贞洁也不代表什么,你还有爱你的爹。”   季思琪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地看着赵以澜,她就说自己对眼前这个绣娘有着不一般的感觉,就冲着三娘说的这些话,她的感觉就没有错。   “没有人会像你这般想。”季思琪定定望着赵以澜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她看了眼赵以澜脑后的妇人发髻,表情有些古怪,“三娘,你的相公,也知道你对贞洁是这么想的么?他就不会觉得大逆不道?”   她的问话里只是全然的好奇,并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   “我相公……早死了。”赵以澜咳了一声道:“季大姑娘……我想,你将来定会遇到不在乎贞洁的男人,你无需灰心。”   季思琪却追问道:“那么你相公生前,可曾说过他不在意那些东西?”   赵以澜想安季思琪的心,便点头道:“他说过的。季大姑娘,既然我都能遇到那样的相公,我相信你终有一日也能遇到的。”   季思琪并未对赵以澜的话有所表示,她垂下视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以澜继续劝道:“季大姑娘,与其一味拒绝你爹的好意,不如尝试着去相看相看季老爷为你挑选的夫君?说不定,他正是你想找的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呢?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或许将它打掉,对你对它以及对你未来的夫君都好。”   她没有将话说得太确定,对于被强奸而怀上的孩子,她倾向于打掉,不然将来受伤害的不只是一个人,痛苦可能是一辈子的。然而也总有另一派人的意见是认为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应该生下来。她只能提出她认为可行的建议,要怎么做,还是看季思琪自己。   季思琪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赵以澜的话,片刻后她忽然开了口:“其实……”   赵以澜侧耳倾听。   季思琪忽然抬头,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其实,那一夜,虽说我的气力并不足以反抗那采花贼……而我也没想反抗。”   赵以澜:“……”什么情况啊?! 第104章 抗争   赵以澜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当初面对何枫晚一样, 此刻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她耳边让她冷静下来,告诉她:淡定,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却哑口无言。即便是在现代, 季思琪的这种想法和举动也是相当匪夷所思的, 放在古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我能问一下原因么?”赵以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季大姑娘,你为何会有如此……呃,惊世骇俗的想法?”   季思琪笑了笑,似乎并未因赵以澜的问话而有任何不悦, 仿佛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目光有些缥缈:“即便我说了, 你也是不会懂的……”她的目光逐渐聚焦,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啊, 也说不定, 毕竟你许是妖精变的呢……”   赵以澜:“……”   她轻咳一声道:“季大姑娘, 你若愿意说,我很愿意听的……”   季思琪仔细打量赵以澜,她那诚恳的神情之中看不出半点不屑和鄙夷,从她眼中, 季思琪只看到了困惑。   她忽然目光一抬,神情变得有些遗憾:“下回再说吧。”   赵以澜略略一惊,却听身后有人道:“大姑娘,老爷叫你过去呢。”   赵以澜听出这是毛妈妈的声音,当即站起身退到一旁。   毛妈妈来得急,并未料到会在这儿看到赵以澜,微微一怔,随即肃容道:“三娘,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把她叫来陪我闲聊的。”季思琪说。   毛妈妈脸色稍微和缓,点点头又换做急切的模样:“大姑娘,快去吧,老爷等着呢。你一会儿可要说两句软话,别又跟老爷吵起来……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老爷也是为你好,你作为子女,总要多体谅体谅老爷……”   季思琪起身,心不在焉地应着,走出院子时回头对赵以澜眨了眨眼,便随毛妈妈去了。   院子主人都走了,赵以澜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便随之走出院子。徐婉娘和那叫石棉的小丫头并没有发现赵以澜的失踪,她到的时候她们还正在一个教一个学,看得作为徐婉娘正规学徒的赵以澜相当羞愧,并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发呆。   季思琪,季思芳……目前,对于季思琪此人,她有个大概了解,但因并不清楚季思琪为什么会有那样不容于世的想法,她就没有办法对症下药,这个还要等之后有机会再问。而季思芳,跟季思琪就差了两岁,也到了说亲的年龄,想来也有不可对外人说的理由……   这个古代社会之中,赵以澜见过那么多人,性格奇怪张扬的有,但那都基本还在这个社会的价值体系之中,像季思琪这种简直就比现代女性还要超脱,已经不是一般人类了。她有点害怕,万一季思芳是个更奇葩的……她感觉她可能赶不及在萧无渊寿辰之前完成这个任务了。   很快到了午间,小丫鬟石棉要去大厨房拿三人的午饭,赵以澜待得无聊,便自告奋勇地跟着一起去。   石棉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赵以澜跟她说了几句,二人便迅速熟悉起来,她笑道:“季大姑娘如今要嫁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听说未来大姑爷一表人才,是众多女子掷果盈车的对象。我记得季二姑娘也正值妙龄,不知未来二姑爷又是怎样的人呢?”   石棉嘻嘻笑道:“未来二姑爷定是个粑耳朵!”   “哦?为何如此说?”赵以澜好奇地问,莫非这位季二姑娘十分剽悍,是母老虎似的女子?那季孟岩确实要忧心的,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可不好嫁,当然,社会底层又另说了,底层一辈子打光棍的人不少,能娶个老婆就该谢天谢地了,母老虎总比没老婆好。   石棉低声道:“二姑娘说了,将来若要嫁人,在姑爷送来的聘礼之中,必定要有一份契约,保证婚后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还不许去眠花宿柳。”   “就这样?”赵以澜早就做好了季二姑娘或许更难搞的准备,但听石棉的意思,只不过是个在这个时代来看占有欲稍微强些的女子,不许丈夫有除自己之外别的女人而已。季府有钱,只要是低嫁,要达成这一点似乎不难吧?   “姐姐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女德吗?”石棉见赵以澜似乎毫不在意,瞪着眼睛说,“毛妈妈说了,拘着相公不让纳妾也不少见,家里没什么银子的,哪个会想着纳妾?自个儿都养不活了!但二小姐总不能嫁个贩夫走卒,可正经人家的七尺男儿,又怎肯愿意写这么个契约呢?太丢份子了!”   赵以澜恍然大悟,对的,要做到没别的女人或许不难,但白纸黑字写下来的话,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尊严人格上的羞辱,没人会愿意的。   可即便如此,听到这些的赵以澜依然觉得放松了些——有季思琪做对比,季思芳的问题,甚至都不能算什么问题了。   石棉知道的事其实也不多,赵以澜和她一起到了大厨房,又拎着午饭回来,路上也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三人吃过午饭,石棉又将餐具还回去,赵以澜吃过饭懒得动,就没有一起去。石棉回来的时候却是忧心忡忡的,不等徐婉娘和赵以澜问起便说:“老爷又生大姑娘的气了,晌午大姑娘见过老爷后,老爷砸了好些东西呢!我听说,老爷这回怎么说都不肯听大姑娘的话,说未来大姑爷哪儿都好,婚期已定,必须嫁呢!”   赵以澜道:“那大姑娘如何说的?”   “我也不晓得,许是什么都没说吧。”石棉一脸困惑,“也不知道大姑娘为什么那么不想嫁给未来大姑爷……”   赵以澜心道:不是不想嫁给那个人,是不想嫁给任何人吧。   或许是因为季思琪未婚先孕的事比较严重,石棉并不清楚,她清楚的只是季思芳那很多人听来不过是个玩笑的嫁人条件罢了。既然季思琪说,采花贼来的那一夜她并不想反抗,说不定事情发生的当时,她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等第二日早上才瞒不住的?想来就是因为当夜季思琪那超出常理的冷静,才没有造成大肆宣扬的后果,旁人许是并不晓得曾经有一个罪恶的夜晚,一个采花贼潜入季府伤害了季府大姑娘。这事的发生应当就在不久前,季思琪说她怀孕了,但如今并未显怀,想来不过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如今,季思琪怀孕的事,或许只有季思琪的贴身丫鬟,毛妈妈和季孟岩知道,她和徐婉娘成为知情人,不过是季思琪一次任性的后果罢了。   赵以澜的任务对象是季孟岩,如今季孟岩和季思琪仿佛成了对立的两头,她要帮季孟岩实现心愿,必须从季思琪这边下手才行啊。   下午,毛妈妈过来,领着徐婉娘和赵以澜去给季思琪量身,确定嫁衣款式。因季老爷已确定婚事,由不得季思琪再反对,这嫁衣她便是不想做,也要硬逼着她配合来做了。   一行人来到闻香居时,闻春和闻夏正在房门外待着,见到毛妈妈,闻春连忙说:“毛妈妈,大姑娘午膳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见人,该怎么办啊?”   毛妈妈皱了皱眉:“你们怎么不早说?”   她快步走上前,拍门叫道:“大姑娘,我是毛妈妈啊!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见没有回应,便又继续啪啪啪拍门,苦口婆心地说:“大姑娘,这话我都不知说多少回了,想来大姑娘耳朵也听出茧子来了,可我不得不说啊大姑娘。老爷也是为你好,你想想看,夫人去世后,原本是有人上门说亲的,可老爷怕续弦的夫人欺负你们,硬是不肯再娶,可见他对你们三人是如何疼爱。大姑娘,你想开些,咱们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快开门吧,让婉娘替你量身,早点做好这嫁衣……”   然而,无论毛妈妈说什么,说得多么情真意切,里头都没有任何回应。   赵以澜忽然想起上午跟季思琪聊天时她眼底那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心里一慌,连忙上前道:“毛妈妈,撞门吧,我怕大姑娘做傻事。”   毛妈妈一惊,再贴耳上去,似乎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登时叫道:“大姑娘,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啊!大姑娘!”   门上锁了,毛妈妈拼命往门上撞,直撞得门砰砰直响。赵以澜直接绕到窗户旁,见窗户没锁,很是惊喜,连忙推开窗户向里看去。   房中央,直挺挺地吊着个人,正是季思琪!   “季大姑娘上吊了!”赵以澜喊了一嗓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手脚并用翻进房内,飞快地捡起地上翻倒的凳子,跳上去站直身体抱住季思琪的腰,将她稍稍托举起来。   季思琪似乎吊了有一会儿了,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赵以澜将她托起后,她的脖子不再被勒紧,只是一时半会儿赵以澜也没办法将她从绳套里解出来。   毛妈妈几人听到赵以澜的话纷纷涌到窗口,毛妈妈看到房间内的一幕差点晕厥,扒着窗台想要爬进去,却因身体不够灵活而始终没有成功,最后还是闻春在几人帮助下进了屋子,跑去将房门的门栓打开,放几人进来。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赵以澜终于成功将季思琪的脖子从绳套之中解放出来。   季思琪平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脖子下方有一道深色的勒痕。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似是已失去了生机。   “闻春,闻夏,你们快去找老爷,去找大夫!”毛妈妈到底多活了几岁,慌忙吩咐二人去找人。   她视线一转,就发现跟着徐婉娘来的三娘正在解大姑娘的衣裳。   “你、你做什么?”毛妈妈忙要制止她的“轻薄”举动。   赵以澜抬头瞪了毛妈妈一眼,只说了三个字便又低下头:“别捣乱。”   毛妈妈没想到这个之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三娘竟然有这般气势,一时呆愣在那儿。   如今正是冬日,衣裳穿得多,赵以澜脱了季思琪的外衣观察了十来秒,才确信季思琪的胸腔还在起伏,呼吸虽然微弱但也顺畅,既然没有心脏骤停,也就不用做心肺复苏了。   想来,应该是上吊的时间还不久,只造成了昏厥。   见赵以澜把人衣裳掀开,又盖回去,便什么都没做了,毛妈妈心急,也瞪了赵以澜一眼,直接用大拇指掐季思琪的人中,边用力掐便哭喊道:“大姑娘,你快醒醒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怎么跟你娘交代啊!大姑娘,大姑娘!”   赵以澜没阻止她掐人中,反正她也拦不住,这时代的急救水平就这样,她也苛求不了太多,即便是现代,这种掐人中爱好者还到处都是呢,怪不得毛妈妈。   毛妈妈下手着实重,许是太疼了,季思琪终于缓缓醒了过来,双眼从茫然渐渐恢复平静,没有活着的喜悦,也没有没死成的懊丧。她仿佛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这个发展,轻轻吐出一句:“没死成啊。”   毛妈妈见季思琪这模样,心疼得很,嚎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我的大姑娘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要是去了,留下毛妈妈我可怎么活啊,百年后我怎么有脸去见夫人啊?大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非要自尽呢?咱们命就一条,别人都想要活久些,偏你就这么想不开……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时候,得到季思琪自尽消息的季孟岩和季思芳都赶了过来,季思旭上学去了,不在家自然也就不知这消息。   这是赵以澜第一次见到季孟岩和季思芳。季孟岩模样还算周正,但已是大腹便便,一股子富态味。而季思芳,跟她姐姐季思琪长得很像,但姐妹二人的气质是不同的,季思芳似乎是个爱笑的女孩,即便嘴角没有明显的弧度,双眼也弯弯的像是在笑,颇有几分可爱,跟“母老虎”的剽悍形象可没有半分重叠。   见房间里围了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赵以澜赶紧退到最后面。季思琪被带到床上,她如今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声音很嘶哑,人也虚弱,这会儿只是躺着,似乎没有听到一丁点周边的声音。   此刻自然没人理会赵以澜,她退了几步,便进了旁边简单隔着的一个小书房,一面是博古架,另一面是书架,上头摆满了各种书籍。   赵以澜驻足片刻,发现除了四书五经之外,书架上相当多的都是佛经,她随便抽出来看了两本,发现书都被翻得变厚了,书上还有一手簪花小楷,十分秀气可爱。不过翻得最多的,还是一个叫徐熙之人所著的《香炉夜话》,《天演录》,书都快翻破了。赵以澜稍微翻了翻,发现这两本书主要说的就是天地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像是哲学著作,而从它们的破旧程度和上面的批注来看,季思琪应当很喜欢这两本书。   赵以澜将书放了回去,转头看出去,此刻季思琪正被众人重重包围,她看不到季思琪的身影,可却莫名能感受到她的焦灼,那种寻不到出路的绝望。读书使人明智,季思琪看的不是《女戒》这种束缚女子的书,反而是大气,引人思考的书籍,也难怪会变得如此与众不同。在刚才的书和批注里,赵以澜甚至隐约看到了哲学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人的痛苦有时候源于想得太多,而能做的太少。季思琪看的这些书,思考的这些问题,早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可她却被束缚在这肉身之中,更绝望的是,她还是个身不由己的女子,到了年龄就要嫁人,这一辈子都要维系在男人身上,父亲,丈夫,儿子……或许当她没有读那么多书的时候,这一切于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她会完美地融入这个角色之中,成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儿,贤良淑德的妻子,温柔体贴的母亲——但如今,在开智之后,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她的精神已经翱翔在那无尽的广袤世界之中,然而她的肉身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她找不到出路,这里根本就没有出路。   所以那一夜,当那个采花贼潜入季思琪的闺房,她一定是将之当做打破束缚困囿的唯一希望吧?因此她不想反抗,她甚至应当是欣喜地迎接着这足以毁掉她一生的变故,等待着变化的到来。   赵以澜忽然明白,季思琪先前怎么就对她那么自来熟,那是因为她来自现代,至少思想上跟季思琪是贴近的。   可季思琪期待的结果还是没有到来。即便她未婚先孕,摆出不愿意嫁人的姿态,她爹也不肯放过她。   赵以澜猜测着中午之前季思琪被季孟岩找去时,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她相信,正是这一场谈话,才直接导致了季思琪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想,或许,季思琪会跟季孟岩说,自己不想嫁人去祸害别人,而季孟岩一定会让她打消这个念头,让她相信她嫁给男方,其实是男方得利,甚至这就是一场交易而已。而季思琪呢?或许她会最后尝试着跟她爹进行交流,这个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跟她最亲近的人,她或许会告诉他她的想法,她的痛苦,然而结果注定不会美好,季孟岩和季思琪二人的思想不在一个层面上,季孟岩说不定还会觉得他这个女儿疯了。   没有办法与季孟岩沟通,回来之后的季思琪一定是觉得放眼四望都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高墙,无法逃脱,才会选择自尽的吧?   赵以澜缓缓走近,她终于透过人群看到了季思琪,此刻,季思琪正沉默着躺在床上,无论季孟岩和旁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做出回应。   忽然,季思琪视线微微转动,最后竟然落在了赵以澜身上,不知是不是从赵以澜此刻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什么,季思琪忽然开了口,声音嘶哑:“爹,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要跟三娘谈谈。”   “三娘?谁是三娘?”季孟岩面露困惑,因为听闻大女儿自尽的消息,他匆匆赶来,身上还有些狼狈,此刻见她暂时无事,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可见她这死气沉沉对他们所说的话都全无反应的模样,他又不免担忧,怕她再次做傻事。如今大女儿终于开了口,可谁知口中竟然是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的名字,不禁有些疑惑。   “是府里新来的绣娘的徒弟,今日刚进府的。”毛妈妈连忙回道,她很快便找到了在人群之外的赵以澜。   季孟岩这时候也看到了赵以澜,皱眉问道:“你就是三娘?”   “是,季老爷,我是跟着婉娘师父一道来帮大姑娘缝制嫁衣的。”赵以澜低着头回道。   “你跟思琪从前可有交情?”季孟岩问道,既然是今日才进府的,在重新活过来之后,思琪怎么会要找这个本该不认识的人?他担心思琪只是想把他们都支出去,再做傻事。   还没等赵以澜回答,季思琪那嘶哑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我跟她今日一见如故。爹,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你们出去吧。”   赵以澜道:“季老爷请放心,我保证会好好照料大姑娘,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她这话说得着实霸气,倒不像是一个小小绣娘的徒弟了,不过此刻季孟岩也没有那个心思多想什么,怕他们这一群人继续待在这里会让季思琪更难过,便带着人匆匆出去了。   徐婉娘是最后走出去的,她给了赵以澜一个担忧的眼神,赵以澜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所有人都走出去,房间里便恢复了平静,赵以澜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季思琪。   而季思琪,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平静地望着赵以澜。   赵以澜忽然伸手握住季思琪放在外头的手,认真地轻声道:“我懂你的痛苦,你并非孤身一人。” 第105章 解决之道   就像是一直堵塞的洪水有了出口, 季思琪先是定定望着赵以澜,随即珠帘滚落般的泪水无声滑下,她就仿佛雕像似的看着赵以澜,唯有脸上那没有止歇迹象的泪水令旁人明白她还是个活人。   赵以澜心中轻叹, 目光平静温暖, 想要将自己最大的善意和理解传达给对方。作为一个穿越者,因为有系统金手指,即便她不喜欢这个时代,可至少不会受到外界束缚,也没受过多大委屈,而思想境界隐约比她还高一层的季思琪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她的肉身注定因她的性别、出身而被困得毫无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季思琪眼里的泪终于止歇, 她沉默着, 面上的神情却比方才轻松多了, 似乎又变成了先前跟赵以澜聊天的那个淡泊的季思琪。   赵以澜发自内心地说:“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   季思琪眼里亮起一道光,明明满怀希望, 却又强自压抑, 只以平静中略带颤抖的声音道:“你打算如何帮我?”   赵以澜道:“我认识一位朋友, 可以让他以江南商人的身份向你爹提亲,但这只是假成亲,在你爹看来,你跟着他远嫁他乡, 但事实上,你其实还是在许都,你将会拥有一间自己的小院子,想做什么都没人会管你。”   这就是赵以澜想出来的,既能完成任务又能让季思琪自由的办法,让季孟岩认为自己女儿好好嫁了出去,而因为嫁到了很远的南方,两家自然就不太会走动,至少这两年能混过去了,至于之后的事,那就之后再说了。而让季思琪留在许都,只是因为赵以澜本人的据点在这里,今后也方便照看她。她都想好了,她家隔壁的院子可以买下来,让季思琪住下,然后她自己变回赵以澜的模样,以认识邻里的方式重新跟季思琪认识,她如今这个十九岁少妇的马甲,暂时还是先捂着吧,毕竟马甲这事她可是瞒着所有人的,暴露了就不好了,他们这些没见识过也没听说过系统的古人,绝对会拿她当妖怪的……   季思琪再也绷不住那淡定的模样,赵以澜所说的未来,比她曾经幻想过的所能想到的最好出路都要好上太多!   “真的可以吗?”季思琪紧紧握住赵以澜的手,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婚姻大事,你的朋友真愿意拿来如此儿戏?”   赵以澜自然不会告诉她这其实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将自己那些个假身份扫了一圈,捞出个最合适的,笑对季思琪道:“没关系的,反正是个假名假身份,转过头就没人认识他了,他怕什么啊。他叫赵昊,模样还算过得去,不过季大姑娘你可别看上他,他只爱男人,对女子没兴趣的。”   小说看多了的赵以澜,怕季思琪将来看到身为赵昊的她会因为救命之恩而产生那么点不一般的感情,因此要将苗头掐灭在摇篮之中。   有了希望,季思琪便稍微活泼了些,闻言嘴角一勾:“你且安心,我不会给他添更多麻烦的。”   赵以澜笑了笑,却见季思琪忽然挣扎着坐起身,从床头柜子的暗格之中拿出个小盒子,递到赵以澜跟前:“要让我爹相信,想必要花不少银子,还要准备聘礼。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攒的私房钱,或许不够大办的,简单置办些应当足够了。”   赵以澜没有接,笑道:“季大姑娘,你就这么把钱都给我,也不怕我卷款潜逃?要知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绣娘学徒罢了。”   “我不怕。即便你全拿走了也无所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拿回去都行。”季思琪并不在意地说,“况且,我晓得你不是那种人。倒是你为何会是个小小的绣娘徒弟,让我很是想不明白。”   季思琪早上还隐约觉得这个绣娘徒弟不一般,但并未多想,然而如今她十分确信,若说这个时代还有人能理解她,那么非三娘莫属。他们之间并没有谈过她为何要自尽,可她觉得无需多说,她从三娘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切理解和包容,她知道三娘是能理解她的,那对她来说,便足够了。若三娘真拿着她的私房钱跑了,她也认了,就当是感谢三娘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不孤单吧。   “哈哈,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嘛。”赵以澜打着哈哈,她一个绣娘徒弟居然能认识一个能帮季思琪的男性朋友,想来确实有些可疑。   “你有不便不能说实话也无妨,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就成了。”季思琪大方地笑了笑,将装私房钱的盒子塞进赵以澜怀里。   赵以澜想了想,却又推了回去:“我如今拿回去也无处可藏,还是先放在大姑娘你这边吧,等我有用了再来拿,稍等我几日,这段时日就请大姑娘安心等待。”   她换成赵昊的脸,就要花3点好感度,出去后变成赵昊来提亲,再变回祝三娘回季府,就真的是嫌弃好感度太多了——毕竟季思芳的事她还没有解决呢,现在还不能离开季府。   “无妨,这么多时日我都等下来了,不在乎这十天半月。”季思琪微勾了勾唇,“况且有了今日这一出,想来我爹不会再逼我嫁人了。”   大女儿差点就因为自己逼婚死了,季孟岩自然会心有余悸一段时间,等他稍微平静了些,赵昊就该出场了,而这时候季思琪表示同意的话,想来季孟岩会欣喜若狂,很快同意将大女儿嫁出去的吧。毕竟大女儿已经有身孕了,可瞒不了多久。   二人密谋完毕,赵以澜走出房门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她看,面露紧张。   赵以澜道:“大姑娘已经没事了,她也不会再做傻事。”   “果真?”季孟岩匆匆问了一句,便越过赵以澜向里走去。   赵以澜走到徐婉娘身边,目送季思芳也急忙走进门去。   徐婉娘面色复杂。她本以为三娘虽跟着她进府,应当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季老爷,谁知如今三娘不但见到了季老爷,还被季大姑娘另眼相待,想来如此一来在季老爷面前也多了几分分量。三娘长得美,季老爷多看两眼,指不定就上了心。而以三娘这刚来一日便不动声色获得季大姑娘青眼的手段,只怕还真能让她当上季老爷的继室。   不过,她隐约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会儿三娘对季老爷并不热络,连眼神都没有一个,莫非……欲擒故纵?   “三娘,你可想好该如何达成你的愿望?”毕竟是在季府,徐婉娘话说得谨慎。   赵以澜一怔,随即笑道:“大概有些眉目了吧。”   “那……那便好。”徐婉娘心下惋惜,倒也不再多说。   季思琪的事,对赵以澜来说是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她就要专攻季思芳这边了。季思琪的心愿十分奇葩,她可以伪装成男人来跟她假成亲,但季思芳不同,季思芳是真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那么她可不能随便变另一个身份来祸害人家。   赵以澜正在思索,在她计划之中的季思芳不知为何走了出来,竟径直朝她走来。   “三娘姐姐,毛妈妈说,之前是你救下了我大姐?”季思芳探问道。   难得的跟季思芳搭话的机会,赵以澜自然不会错过,她轻轻点头:“是。从窗户看到季大姑娘寻短见,我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忙爬进窗户去救她。”   “谢谢,大姐虽有时想法古怪,但毕竟是我大姐,我可不愿见她如此轻易便毁了自己。”季思芳道,“我爹待会儿应该会赏你的,不过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可我又觉得赏银子太俗气……这样吧,明日我带你去街上,你想要什么,便买什么。”   “……那便多谢二姑娘了。”赵以澜自然不会拒绝季思芳的亲近举动。   季思芳当即雀跃地说:“太好了,我这就去跟我爹说去!”   她说完便快步回了屋子内,走路的幅度略有些大,就像是蹦回去似的。   赵以澜:“……”总觉得季思芳说是要带她出去买东西赏赐她,实则是以此为借口出府玩。   这里没赵以澜几人什么事了,赵以澜便和徐婉娘回了安排给他们的住处。当晚,毛妈妈替季孟岩送来了赏赐,总共五十两银子,看得石棉这小丫头眼睛都直了。   真隐藏富豪的赵以澜当然还看不上这点银子,只是她现在毕竟是个穷苦人家出来的寡妇,如今看到这么多银子应当有点反应才对。因此,她礼貌礼貌地激动了一下:“季老爷可真大方!毛妈妈,我收下这么多银子不合适吧?”   毛妈妈面上带笑,可能是因为赵以澜救了季思琪的缘故,这会儿毛妈妈对赵以澜比之前都多了好几分的耐心,和颜悦色道:“合适,怎么不合适了?妈妈我还觉得少了呢!你可是救了大姑娘的命,给再多都不嫌多!来,快收下!”   毛妈妈如此热情,赵以澜自然盛情难却,满面笑容地收下了这些银子。不过她也没有吃独食,等毛妈妈走了,她就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了石棉,把个小丫头高兴得又是手舞足蹈又是推脱,最后还是赵以澜板着面孔吓人,石棉才小心收下。至于徐婉娘,却并不想要赵以澜的银子,非让她自己留着也好照顾自己,赵以澜见徐婉娘神态不似作伪,也就没再强求。   第二日,赵以澜被早早到来的季思芳接走,跟着她们的,是一个叫阿吉的小厮和一个叫做闻秋的丫鬟,跟季思琪那边的丫鬟是一个系列的名字。   在马车上,季思芳先说:“三娘姐姐,你先想好要买什么,待会儿想要什么都行。”   赵以澜点点头:“多谢二姑娘。”   季思芳正要开口,外头驾车的阿吉问:“二姑娘,去哪儿?”   季思芳不假思索道:“十里街。”   这个熟悉的地名令赵以澜微微一怔,还好她如今换了个全新的马甲,即便碰到十里街的熟人,也无人认得她。   而看季思芳那似乎有些异样的态度,她去十里街可能并不是随机的,而是抱着一定目的。十里街上,赵以澜的铺子有好几个,其余的她就不熟了,也不知季思芳究竟是冲着哪家店去的,她记得十里街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有特色有名的店啊。   赵以澜沉默地坐了会儿,却见季思芳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双眼亮晶晶的。赵以澜瞥了一眼,那书好像是个手抄本,字迹尚算清秀,但更多的她就看不清了。季思芳自从拿出这本书之后便低头用一种崇拜爱慕的目光盯着书本不放,着实有些吓人。   “这书……是讲什么的?”赵以澜实在忍不住问道,这说不定还跟她的任务息息相关呢。   季思芳慌忙将书合上,面颊染上飞霞。   赵以澜眼睛一扫,发现封面上作者的位置似乎写的是“清白公子”。   季思芳也不扭捏,合上书后微笑道:“这是清白公子的话本。”   “话本?”赵以澜好奇道,“这清白公子写的话本很出名?”   季思芳摇摇头,红着脸说:“听说这是清白公子的第一本话本,且还没有付梓呢,这是手抄本,掌柜说先让我拿回去看看,若喜欢的人多,便多印一些。”   赵以澜点点头:“那这话本,很好看吗?”   季思芳连忙用力点头,深怕赵以澜看不到似的,甚至将它递过去说道:“三娘姐姐,你也可以看看,我很喜欢话本最后的结局,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太难得了,真想见见这位清白公子。”   赵以澜心中一动,季思芳就是希望嫁个专一的男子,想来就是这话本正好戳到她最柔软的内心了,才会让她如此激动。   她接过话本,低头翻了两页,越看越熟悉,面上表情便有些古怪,抬头看着季思芳道:“二姑娘,这书是哪个书肆来的?”   “十里街的赵氏书肆。”季思芳笑道,“我前日来时找到这书的,因之前也来过,跟掌柜有些交情,他便托我品评品评。”   赵以澜觉得,这世界可真是太小了。   原本看到“清白公子”这几个字,她还没有任何想法,可当她翻开这话本,她才发现她之前是刚看过的——正是詹文绎那本。那天她回书肆找阿迟当救兵,谁知刚好遇到詹文绎来卖话本,她当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没想到,她当时那顺手为之的善意之举,竟有机会成就她的任务……   赵以澜装作认真看的模样翻到最后,便将话本合上,还给季思芳,笑道:“这位清白公子的结局,可真有意思。即便是贫穷之人,但凡有了些银子,总想多要几个女人,真有人身为高官,却舍得不纳妾么?”   “有的,一定有的!”季思芳面色认真,也不知是在肯定还是在期望,“清白公子定是这样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写出这样的话本!”   “但愿如此吧。”赵以澜没再故意逗季思芳,点头道。她对詹文绎的印象不错,能写出这种结局的话本,说不定詹文绎还真是个愿意写下契约表明不纳妾的男人……   季思芳抱着话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呢喃道:“真希望能见清白公子一面。”   赵以澜默默道:即便你不想见,我也会帮你们安排的……   詹文绎很可能是赵以澜完成这个任务的关键,她此刻已有些心潮澎湃了。詹文绎看上去家中并没有妻子,想来带着他那个病重的母亲,要寻一户好人家也不容易。若能安排两人见面,他们又互相看对眼了,那简直就是皆大欢喜啊!   赵以澜一路思考着,车子最终在十里街赵氏书肆停下,二人加丫鬟闻秋一起下了马车,走进书肆。   季思芳略有些赧然道:“三娘姐姐,我先来一躺书肆,跟掌柜说过之后,再带去你其他地方走走。”   赵以澜笑道:“无妨,我也很想来书肆看看的。”   季思芳道:“那便好。”   三人刚要进门,门口却正好出来一人,双方都停下了脚步。   那人稍微呆了呆,连忙让到一旁,歉然道:“抱歉,唐突了。”   他说着,目光却落在季思芳胸口位置,眼神有些不对。   闻秋还以为对方是在用目光轻薄自家小姐,连忙挡了挡怒斥道:“你这登徒子,在看什么?”   那人被闹了个大红脸,慌慌张张地说:“我、我并未看什么……”   “你还说,你明明、你明明盯着我家姑娘的……你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闻秋气得跳脚,却又偏偏不好意思说。   那人面皮薄,又不擅长跟人吵架争辩,急得似乎都要哭了,只一个劲地说自己没有。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赵以澜看着那急得很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解释的男人,笑着解围道:“这位公子,想必看的是二姑娘胸前抱着的话本吧?”   那人抬头顺着声音看了眼,见是个妩媚娇艳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登时从面颊红到耳朵尖,急忙收回视线,应声道:“正、正是如此。”   此人,正是季思琪心心念念的清白公子詹文绎。看到自己话本的手抄本在别人手中,他自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谁知就这么一眼,差点给他惹来个登徒子的骂名。   “莫非,这话本……是公子写的?”赵以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事当做猜测剧透了。   詹文绎面色有点泛红,他应当是很不擅长撒谎的那类人,闻言支支吾吾,不敢否认,又不能承认。   而季思芳听到赵以澜的“猜测”,顿时眼睛发亮地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斯文清秀的男人。   她昨日看到话本最后结局的时候,便对清白公子心向往之,她的脑海之中描绘了那么多清白公子的模样,她觉得那应该是个略有些死板的温柔男子,模样应当是英俊的,声音应当是充满磁性的。   面前的这个男人,老实说跟她想象中的清白公子有些差距,可想到眼前的人是清白公子,她又没有任何抵触情绪,轻易便能用眼前人的样貌替换掉她胡乱想象出的样子。   “公子真是……清白公子?”季思芳追着问了一句。   詹文绎再不回答不行了,只得低了头红着脸说:“正是小生。”   季思芳顿时便激动地看着眼前之人,可又碍着女儿家的矜持,憋着不好说些什么。   一旁的赵以澜自然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她一脸惊喜地说:“原来公子真是清白公子啊!这可真是缘分!来的路上,二姑娘就跟我在夸这话本如何如何好看,想见一见写出这等好话本的清白公子,谁曾想,这便遇到了呢?”   季思芳面色绯红,却又偷眼看詹文绎的反应,见他也红着脸,便低了头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他,会是自己寻寻觅觅的良人么?   詹文绎很不好意思地说:“小生水平有限,只怕污了姑娘的眼。”   赵以澜呵呵笑道:“怎么会呢?我家二姑娘可喜欢公子最后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节了,说想要见见清白公子本人,看看他本人是否也是如此想的呢。”   她这问题摆了出来,詹文绎也不便躲,低着头轻声道:“小生……小生以为,人活在世,求一知心人不易,一人足矣。”   此言一出,季思芳蓦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第106章 酒楼   季思芳关于自己婚姻的态度, 以及对另一半的期许,是这好几年间慢慢形成的,她一开始还不太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显露,只敢说给亲近的大姐听, 结果她大姐听后, 不但没有劝她收起那在旁人看来大逆不道的念头,言语间还认为她有那样的想法并不离经叛道,反倒值得鼓励。   于是,季思芳便不再隐瞒自己那希望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丈夫的理念,一开始旁人还当她是说笑,久而久之便知道她是认真的, 连季孟岩都明里暗里找季思芳说过很多次,可季思芳打定主意后便很是坚定, 谁来说也不变想法。按照季孟岩的想法, 若女儿低嫁, 只要他的家业一直如此大,男方便不敢纳妾,但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 肯定不愿意写那种契约书的, 流传出去便是奇耻大辱, 而没脸没皮又愿意写的人家,他又不可能跟那种人结亲家,因此事情便成了无解的难题。   季思芳年纪比季思琪还小两岁,季思琪的婚姻大事没有解决, 她便还能再拖延些时日。她知道她大姐对于嫁人似乎有些抵触,但她并没有,她喜欢那种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对于自己将要共度余生的另一半,是有美好想象的,她想要那种相濡以沫的缱绻深情,希望跟另一半白头到老,简简单单,没有旁人插足。为此,她愿意等,愿意抗争,若找不到,便宁愿一生不嫁。   眼前的清白书生是她第一个听到亲口说出只要一人的男子,再加上她先前就对他抱着极大的期待,如今期待成真,她只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季思芳虽在追求一夫一妻无妾无通房这条路上十分坚定,但当真面对外男时到底羞涩,明明想要跟对方更亲近一些,却不敢开口,只偷偷瞄赵以澜——这个她作为出门借口的绣娘,竟仿佛能猜透她的心思,帮她问了她不敢问的话,她忍不住期待更多。   赵以澜自然看到了季思芳的反应,笑着又问道:“那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被一妙龄女子问这种问题,詹文绎自然很是羞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耳朵尖泛着红道:“小生……小生家贫,尚未娶妻。”   赵以澜悄悄看了季思芳一眼,她几乎能听到季思芳胸腔中那小心脏的雀跃跳动。   “哦,这样啊。”赵以澜一言带过,“那不知公子能否赏脸,午间在酒楼一聚?我与二姑娘一样,也很喜欢公子的话本,关于那话本,还有不少话想同公子说呢。”   这一瞬间,赵以澜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皮条客,这种感觉,还真古怪……   “这……这似有不妥……”詹文绎低头道。对方是三个女子,单独会面确实有些不妥。   “公子,何必在乎那些虚礼呢?即便同是男子,话不投机也是半句多。若能得一相谈甚欢的知己,岂不是比在意那些所谓的男女大防重要得多?”赵以澜正色道,“咱们行得端做得正,何须惧怕什么流言蜚语?”   詹文绎被赵以澜那正气凛然的模样所震慑,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支吾了会儿才道:“小生……家母还在家中等着小生回去,十分抱歉。”   季思芳面上顿时难掩失望难过之色,孝道大过天,他都搬出他娘了,想来是十分厌恶她,这才连一道吃饭都不愿意吧。   “那便叫上公子的母亲一起吧。”赵以澜笑道。   季思芳原本黯淡的双眸蓦地一亮,若他答应了……   詹文绎并不太敢直视眼前的三人,可其中那位二姑娘的眼神,他却不小心瞥到一眼,那娇俏中暗含情意的双眸,让他脸上火辣辣的,实在不敢多看。听到那稍大些的女子的提议,他略有些心动,可想到家中的亲娘,便只能遗憾拒绝了。先前赵掌柜好心先给了他银子让他给他娘看病,如今他娘的身子已好了许多,能下床走动了,他也请隔壁王大娘在他出门的时候照看一二,但总归放心不下,出来得久了,便得赶紧回去看看。   “多谢姑娘们好意,小生心领了,只是我娘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小生只能代我娘谢过几位好意了。”詹文绎还是拒绝了。   赵以澜惊讶道:“原来如此,公子的娘病才刚好,确实不宜舟车劳顿。”   季思芳心中登时一紧一松,紧的是他又拒绝了,松的是原来是清白公子的娘病了,而不是他厌恶她,太好了……   “公子,如今天色还早,咱们早去早回,等吃完了你顺道给你娘带些菜回去,刚好能赶上饭点,你看如何?”为了拉皮……不,为了当好这个媒婆,赵以澜是费尽了心力,“你娘大病初愈,应当吃点好的补一补,我听说明月楼的燕窝很是不错。”   詹文绎面色略有些僵硬,他赧然道:“小生囊中羞涩,实在吃不起明月楼的席面……”   见詹文绎如此坦诚,吃不起就说吃不起,赵以澜还挺欣赏,却故意板着脸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么?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咱们已是朋友,这客我们请定了,你若是不肯,便是看不起我们了。”   詹文绎是真没有想到这女子看着娇媚,谁知竟然是一副男子做派,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赵以澜见状瞥了眼季思芳,示意她开口。   季思芳红着脸,鼓足勇气说:“还请……还请公子赏脸,我十分……倾、倾慕公子的才学,望公子成全。”   她说这话,已是将所有的勇气耗尽,说完便低了头不安地搅动着衣角,脑袋昏昏涨涨的,生怕他会一口回绝。   “公子,我家二姑娘轻易不会开口邀请,你真不愿给这个面子么?”赵以澜加了把火道。   詹文绎犹豫许久,对方盛情难却,他又存了一点不可与外人道的私心,便红着脸点头道:“那……小生便却之不恭了。”   季思芳和赵以澜闻言,面上便都带了笑。季思芳悄悄抓了抓赵以澜垂下的手,见她看过来,便露了个感激的微笑。   赵以澜回了个笑,低头在她耳边道:“二姑娘,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其他的,看你了。”   季思芳面颊一红,看了眼正走出去的詹文绎,心头小鹿乱撞,胡乱点头道:“我……我会的!”   她自然知道要找一个像詹文绎这样的男子当夫君有多难,如今老天垂怜让她遇到,她又怎能不紧紧抓住呢?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她今日便要将之都忘记!   因明月楼距此不远,一行人走路便能过去,不过因季思芳还得先跟赵掌柜反馈詹文绎的话本如何,便请詹文绎先行过去,她们这边弄完了就坐马车赶过去,差不多能同时赶上。毕竟她们跟詹文绎这个外男才刚认识,不管是一起走过去,还是一起坐马车过去,都很尴尬,不如就这么分开走。   赵掌柜听赵以澜的话签下了詹文绎的话本,但为了书肆经营考虑,他并没有立即开印,而是找人先手抄了几本,让熟客先品鉴一番,若有市场,他就开印拿来卖,若反响不好,他就当是做善事,将话本买来砸手里算了,若印了卖不出亏得还更多。   季思芳本就喜欢这话本,再加上才刚见过话本创作者,对方又给了她极好的印象,此刻她很是将这话本夸了一通,听得赵掌柜也面露喜色。   赵福道:“似乎各位小姐夫人都很喜欢这话本,那我便放心去印了。”他也算是有些商业头脑的,见女子们都喜欢这话本,便想好将来主要推的对象就是女子,想来也能卖出不少。毕竟这是许都,稍微有点钱的人家,女儿们都是读过些书的,看话本不成问题。   季思芳笑道:“那就麻烦掌柜的印好后帮我留十本。”   “那自然没问题。”赵福笑呵呵地说。   季思芳记着跟詹文绎的饭局,没有多做停留,事情一办完便匆匆走出书肆,坐上了马车。   闻秋之前插不上嘴,这时候才敢担忧地说:“二姑娘,跟个外男一道吃饭,实在是……实在是不妥啊!老爷要是知道了,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   季思芳正在兴头上,闻秋这冷水一泼,她便有些不高兴,面颊鼓鼓的:“别让我爹知道不就好了吗?若没人去告状,我爹不就不会知道了么?”   闻秋身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连忙表忠心:“奴婢不会去告密的!”   季思芳道:“那最好。你一会儿也跟阿吉说一声,让他别乱说话。”   “是,二姑娘。”闻秋连忙应道。   赵以澜面带微笑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季思芳看上去羞涩柔弱,但对自己院中人的管束还是合格的。   马车很快到了明月楼,而詹文绎也刚巧才到,一行人在门口汇合,往里走去。   赵以澜对明月楼可不陌生,曾经她可是为了完成丁小花的心愿来过的,当时为了吃上珍馐宴,她生生从萧逸鸣手中抢了他们崆峒门的预定。   赵以澜直接要了雅间,一行人走上楼,随着小二在雅间落座。   许是一路上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季思芳到了雅间之后比之前在书肆中“开朗”不少,先是自称姓“季”,是季氏商行季孟岩的二女儿,又认真地诉说了一次对詹文绎话本的喜爱。   赵以澜在落座的时候故意让季思芳和詹文绎坐到了一块儿,一开始她还为了圆场说过几句话,后来见季思芳越来越放得开,她便专心吃起菜来。素衣做的饭菜虽然也好吃,但到底比不上大厨做的,好吃到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席间詹文绎出去更衣,季思芳肉眼可见地长舒了口气,之前强自压抑的紧张这会儿全露在了脸上,手脚上,连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赵以澜善意地嘲笑道:“二姑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季思芳脸更红了,低了头羞涩得什么话都没说。   赵以澜笑道:“二姑娘的所作所为令人钦佩,想要的,就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溜走。”   到底是季思琪的妹妹,季思琪又那样离经叛道的想法,这季思芳其实也不遑多让,战胜了女子天然的羞涩,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方才赵以澜边吃还边暗暗观察过,詹文绎对季思芳怕也是有点意思的,说话时不敢看季思芳,但季思芳不看他时,他又忍不住瞥上两眼,也是有趣得很。   “毕竟……毕竟太难得了。”季思芳赧然笑道,“不知三娘姐姐有没有听人说过,我想要找的夫君,必定要写下契约书作为聘礼,保证今后只有我一人才行。”   “我略有耳闻。”赵以澜道。   季思芳笑得有些落寞:“唯有我大姐认为我这样的想法并无问题,其余人都觉得我发了癔症,包括将我从小照顾大的毛妈妈。可是我并不认为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女子嫁人后便要对夫君百依百顺,从今往后便只有一个夫君,可凭什么男子娶妻之后还能在外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我只是想要一个像我待他一样待我的夫君,这样也不行么?”   “那是应该的。”赵以澜肯定道,“二姑娘的坚持虽与众不同,但我认为相当有理,确实也应当如此。”   季思芳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地说:“你并不觉得我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怪不得……大姐让我多跟你来往,说你很是与众不同。”   赵以澜谦虚地说:“二姑娘谬赞了,我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罢了,当不得‘与众不同’一词……”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将二人的互相吹捧直接打断,厢房隔音不算好,里头的人可以听到外面人争吵的声音,而其中一个声音赫然是詹文绎的。   “詹文绎,你怎么来得起这种地方?近来发财了?”有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笑道,这话里的每一个音节起伏都充满了恶意。   顿时响起一片同样不怀好意的笑声。   而詹文绎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有些微弱:“我与朋友来此,与你们无关,你们让开。”   “哟呵,今天很硬气嘛,怎么,搭上什么有钱朋友了啊?”又是先前那声音道,“知道自己明年考不上,便干脆提前另谋出路了是不是?哟,也算是你聪明哈哈哈……”   “明年我要去考的。”詹文绎的声音很坚定,“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哎哟呵,看来你这回勾搭上的朋友还真挺有钱,竟让你都变得如此硬气,里头到底是谁啊?谁居然跟你这种穷光蛋做朋友?也不怕沾了一身晦气!”   外头的争执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季思芳担忧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出去看看。   赵以澜按住了她的手:“二姑娘,你这会儿出去不合适。”   这里毕竟是女儿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的古代,虽说掺和进了武侠江湖之后风气没那么严格,但季思芳这样出去给詹文绎站台毕竟不妥,而且以季思芳的性格,只怕不但帮不了詹文绎,还会被外头的那些人欺负哭了也说不定。   撕逼这种事,当然要交给专业的来,比如说她。这么想着,赵以澜站起身,握了握拳头。   “我去,别担心,詹公子吃不了亏的。”赵以澜笑道。   明明对方跟自己是一样的女子,可季思芳就是相信赵以澜的话,重重点头道:“三娘姐姐,你当心些。”   赵以澜安抚一笑。   赵以澜走出包厢,顺手又将包厢门关上,没让外头的人看清楚里头人的模样。   此刻外头除了詹文绎之外,还有四五个人,一个个倒是穿着锦衣,可惜他们的行为举止配不上他们的衣裳。   见包厢门打开,几人纷纷看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模样尚算看得过去,但面上那股子轻佻的气质,看得人十分不舒服。谁也没有想到从里头走出来的人竟会是这样一个妩媚多姿的美人,不禁呆怔住,连先前跟詹文绎说了什么都忘了。   赵以澜眉头一挑,故意做出一副娇柔的模样,眉眼灵动,看着谁都像是在跟谁抛媚眼。只是她并未跟他们说话,而是转向詹文绎道:“詹公子,这几位是你的朋友?我家主子听到外头的动静,让我出来看看。”   詹文绎虽觉得赵以澜的用词有些古怪,但也没太在意,半分面子都没给那些人地说:“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既然不是朋友,那便没必要多说了,我家主子还等着詹公子呢。”赵以澜姿态端庄地笑着。   一行人中为首之人叫孔成学,表叔是吏部一位员外郎,在许都官员多如狗,吏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在这群人之中,就属孔成学的表叔最有权势,因此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孔成学这样的人,看不惯在他看来假作清高,不肯跟他为伍的詹文绎,见到了便要欺负欺负人。詹文绎本来就没混什么圈子,家里又无权无势,被人欺负了若反抗,只会招致更大的报复,好在平日里他们不过就是从言语上口头羞辱他一番,他只当没听到便那么过去了。   但今日不同,詹文绎知道季二姑娘就在雅间里头,他不希望给她看到的是一个懦弱的自己,便忍不住说话变得硬气了些。可想而知,他这样不同于以往的态度自然会招致孔成学的强烈反弹。   孔成学属于欺软怕硬的那种人,见今日詹文绎似真是跟其他人来的便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眼前这个女子应当是雅间里面人的下人,想想看,一个下人都长得如此美丽而气度不凡,只怕雅间里面的人来历不凡。   “不知雅间里,是哪位朋友啊?”孔成学虚伪地笑道,“我想,姑娘的主子一定不晓得这个詹文绎是怎样的人,才会被他蒙蔽同他来往。怕姑娘的主子受到欺骗,我今日必须揭穿他的真面目……”   “我家主子不听。”赵以澜笑着打断了孔成学的话,“请让开。”   孔成学被打断,面子上自然过不去,面色顿时变得青白交加,十分难看。他火气也上来了,冷笑道:“詹文绎可是个偷儿,你家主子跟他为伍,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詹文绎涨红了脸高声道:“你血口喷人!那次、那次明明是你们陷害于我!”   “陷害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为何要陷害你?”孔成学哈哈大笑,随即又沉了脸道,“若不是我大度,这会儿你早就在大牢里了!”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是你诬陷我!”詹文绎急怒交加,想到雅间里头的季二姑娘能听到孔成学对他的污蔑,他便觉得胸腔中像是燃烧着一把火。他明明没有作过的事,却因被人构陷而丢到了他头上,他是百口莫辩。他此刻是又急又慌,怎么能被季二姑娘误会呢?   “我构陷你?我表叔是吏部员外郎,我构陷你这一穷二白的穷书生做什么?”孔成学呵呵冷笑,指了指身后人,“当时他们可都是见证人,你打算抵赖不成?”   闻言,孔成学身后的几人也纷纷嘲笑起来:“哈哈可不是嘛,我们都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构陷你这种人?”   “对啊,明明是你自己品行不端,还怪我们构陷你,真够不要脸的。”   “还打算参加明年的科举?我呸,若你都能考上,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几人嘲笑得开心,詹文绎到底是个年轻人,又在心有好感的女子面前,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继续理论。   而孔成学这边,见詹文绎非但不示弱,还似乎要争辩到底的模样,有人也忍不住上前,推了詹文绎一把。   语言冲突瞬间升级成肢体冲突。   接下来的发展,快得赵以澜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对方动了手,赵以澜自然不会让詹文绎吃亏,也准备动手,她好歹是练过的,对付这几个读书人应该不是难事。而就在她上前的时候,詹文绎被人用力推了把,正好往她身上撞来,她躲闪不及,又不能对詹文绎动手,生生被他撞得向后退去。   这边的雅间临近尽头,L形底部还有一个雅间,赵以澜这么一退,便撞进了那雅间之中,还没等她站稳,脖子上便架了柄锋利的长剑,有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冷冷地说:“什么人?”   ……罗锐?   等等,罗锐在这儿的话——   赵以澜缓缓回头,雅间主位上坐着的人,不是魏霖又是谁? 第107章 得遇贵人   ——这时候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应该吓得花容失色才对。   赵以澜心里默念一句,下一秒便面带恐惧地说:“不、不要杀我……我是不小心被人推进来的……”   她这一开口,就将门内门外惊呆住的人都唤醒。门外是赵以澜,詹文绎, 以及以孔学成为首的纨绔子弟们。而门内, 魏霖坐在主位,雅间周围隔着一段距离便站着衣着素整的护卫们,各个面上沉静如水,一片鸦雀无声。罗锐则站在门边,手中拿着长剑,将可能威胁到魏霖生命安全之人统统拦下。   詹文绎忙看向那一见便是做主之人的魏霖, 紧张地说道:“这位公子,十分抱歉, 但这位姑娘真不是有意闯进来的, 她是被我不慎撞了一下才会跌入, 还望公子见谅。”   魏霖端坐在主位上,神情淡淡如清贵公子,略垂了眉眼, 并未施舍给众人一道视线。   “你们都是什么人?”罗锐收了剑, 神情间的戒备却分毫未散, 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   赵以澜忙退后,出了雅间门走到詹文绎身边才做出略放下心的模样。   詹文绎道:“在下詹文绎,只是一介书生。这位是祝姑娘,是位绣娘。”   说完他就闭了嘴, 没有提另几个人。   魏霖抬眸扫了一眼雅间外众人,又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被他扫到的孔成学几人忽然一个机灵,他悄悄打量里头,那坐在主位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可他身上穿的、用的,无一不是顶尖的,而他那气度,就更不用说了。他恍惚间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有些面善,仔细一想,身上便是一个激灵,他曾经远远看过一眼,这不就是皇太孙殿下吗?!   皇太孙可是将来的皇帝,是他能招惹的吗?还好他并没有得罪对方……对了,富贵险中求,平日里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人,今日竟然如此巧合能撞见……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面前了!   孔成学忙走出一步,谄笑道:“这位公子,在下孔学成……”   他才刚开了口把自己名字说完,就被一旁的赵以澜蓦地打断。   “这位公子,我想求公子给我们主持公道!”赵以澜道,“我家主子在这里跟詹公子畅谈,谁知竟遇到这几个登徒子,要轻薄于我,方才也是因要躲他们,我才会不慎撞入雅间打扰了公子。”   孔学成呆了呆,当即叫道:“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轻薄你!”   赵以澜没理他,只是看着魏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有些哽咽地说,“我夫君死得早,留我一个孤苦无依地活着,幸得主子收留,才不至于没有一瓦遮头,哪知来此吃饭都能碰上这等淫浪之人……”   若是在旁人面前也就罢了,孔学成自然不怕被人泼脏水,然而面前的人可是皇太孙殿下,他打算巴结的对象,又怎能容忍这个女人如此诬陷他?   “这位公子,你可千万别听她胡说,就她这样的,便是送到我面前,我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孔成学大声争辩道。   赵以澜轻轻一叹,将耳边碎发挽到耳后,她模样长得本就是偏妩媚的那种,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别有一番韵味,水润的双眸轻轻转动,便是万种风情。   “我虽不敢过分自夸,但也不至于妄自菲薄。孔公子你这话便有失偏颇了吧,我这样的你不要,莫非其实你好的是男风?”她说着,拉着詹文绎往后退了退,小声对詹文绎道,“詹公子,你小心着些,说不定先前他总欺负你,是另有所图呢,就像是不懂事的小男孩,若倾慕小女孩,不知该如何表达好感,为了赢得她的注意,总会不停地欺负她。”   詹文绎:“……”他嘴角一抽,看赵以澜的目光有些怪异,抬头看向孔成学时目光更怪,甚至还忍不住自动退后了半步。   孔成学涨红了脸道:“你胡说,我对男人可没有兴趣!”许都里是有些达官贵人好男风,但整个大梁总体的风气是看不起这等行为,因此若被人说是好男风,可以认为是一种侮辱。   “哦,这么说你便是承认你轻薄我了?”赵以澜道,“没想到竟还有你这般大胆之人,仗着自己表叔是吏部员外郎,便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你还有没有将王法看在眼里?”   孔学成眼睛都要绿了,他什么时候承认他轻薄她了?他又什么时候欺男霸女了?他做的那些事,怎么就称得上是“为祸一方”了?不就是呼朋唤友欺负欺负没权没势的书生吗?又没有打死打伤人,哪就有她说得这么严重?!   “吏部员外郎?”原本一直沉默不远的魏霖忽然开了口,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孔学成身上,却将他看得冷汗直冒,差点跪下。   “是啊公子!”赵以澜义愤填膺地说,“方才孔公子说了,他表叔是吏部员外郎,不就是拿他表叔来压我们吗?我们虽只是小小的平头百姓,可也知道天大地大,王法最大,他表叔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又怎么敢跟王法作对?真是胆大包天!”   “你、你胡说!我表叔并没有……”孔学成急忙开口,他是打算来抱大腿的,怎么能害了他表叔呢?   “你表叔有没有徇私枉法不是明摆着的吗?”赵以澜说,“若你表叔为官正气,又怎么会让你借着他的名气到处欺压百姓?你如此不知收敛,平日里欺负詹公子,在明月楼这种地方都敢轻薄我,在其他地方,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你、你胡说!我根本没有轻薄你!”孔学成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反驳这个牙尖嘴利颠倒是非的女人,急得都快要翻白眼了。   赵以澜低了头,脖颈的曲线如同天鹅般优美,她轻轻擦着面上并不存在的泪痕,细声细气地说:“你是没有轻薄我,那是因为我不慎撞入了这位公子的雅间之中,若这位公子不在,这会儿我还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模样呢!我成亲不过两年便守了寡,老天待我太过不公,竟又让我遇到你这等登徒子……我真是好命苦啊!”   赵以澜的声音悲悲切切,令人闻之动容,詹文绎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魏霖依然端坐,只是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他最厌恶的,便是官员以权势谋私,欺压百姓。眼前的几人,詹文绎身上有一种正气,那女子时而柔弱时而咄咄逼人,许是守寡后的境遇造成的,而孔学成几人,身上一股子纨绔子弟游手好闲的气息,让他心生厌恶。   孔学成对于赵以澜的话自然没有一点的动容,被人冤枉到这份上还有口难辩,还是他懂事以来头一遭,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声道:“我并没有轻薄你,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他指着自己身后的朋友们。   几人闻言,纷纷说道:“对啊对啊,我们可为孔公子作证!”   赵以澜幽幽叹道:“你们当然会为他作伪证,说到底,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谁都能欺负我……”她说着掩面轻轻啜泣起来。比柔弱,他们这些男人,怎么比得过她一个守寡的弱女子呢?   罗锐看向魏霖,后者终于又开了口,声音冷淡:“罗锐,将这位孔公子送回他表叔家,让他表叔好好管教。”   “是,主子。”罗锐恭声应着,对手下人吩咐了下去,其中两人来到孔成学面前,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孔成学面色青白交加,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跟平常一样找乐子,最后竟会得个这样的结果。   可即便他心有不甘,这种时候哪里敢反抗?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那少年的身份,甚至他的狐朋狗友们上来想拦,他也只能让他们退下,他宁愿被他表叔骂一顿,家法伺候,也实在是得罪不起这个人啊!   几人目送孔成学被“请”走,赵以澜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詹文绎也忙道:“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大胆!”罗锐冷哼一声。   詹文绎呆了呆,他不过就是问了问对方的名讳,怎么就大胆了?   “罗锐。”魏霖制止了罗锐,面色依然淡淡的,但声音稍微和缓,“詹公子,祝姑娘,你们放心,孔学成今后不敢伺机报复你们的。”   “多谢公子费心了!”赵以澜一脸感激,“公子你是个好人,将来定能心想事成!”   魏霖心中稍稍恍惚了一下,心想事成么……   他微勾了勾唇:“借你吉言。”   罗锐见状,走到赵以澜和詹文绎跟前,板着脸道:“我家主子还有要事,二位请自便吧。”   “好的,那我们便不打扰了。”赵以澜点点头,拉着还有些呆怔的詹文绎便往隔壁的雅间走去。   站在雅间门口,赵以澜回头望去,刚好只看到那边正在关闭的雅间门后魏霖的身影渐渐消失。好像,跟上一次见面相比,魏霖又更沉稳了些。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吧,他似乎又成长了,只是刚才有一瞬间,他面上的落寞让她莫名心疼。   她心中叹息着推开雅间门,面前是一排三个人,正怔怔地看着她和詹文绎。她愣了愣,忙扯着詹文绎进了雅间,将门牢牢关上。   刚进入的两人和季思芳闻秋阿吉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季思芳小声道:“事情……可解决了?”   虽然赵以澜说要交给她处理,但季思芳不可能不担心,特别是隔着一道门,她只能通过听的来猜测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还牵扯到别的人,她很担心,要不是闻秋拦着,她早出去了。   “完美解决了。”赵以澜也小声道,“那个叫孔学成的,大概将来见到我们都会绕着走了。”   詹文绎眉头微皱,仿佛自语似的说:“也不知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能镇住孔学成……”   “估计是什么皇亲国戚吧。”赵以澜以一种猜测的语气说,“幸而他是个好人,我们如今才能全身而退。”   詹文绎赞同道:“正是。朝廷里若都是如这位公子一般的清正之人,我大梁基业可延绵至久。”   赵以澜看了詹文绎一眼,没想到他还是个挺会拍马屁的人,可惜他这话说给他们听没用,若能当着魏霖的面说,说不定魏霖一高兴就收他进入大皇子府当个幕僚什么,可不比考科举好?   不过,有些事赵以澜也只是想想而已,转头就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二姑娘,不知你在里头有没有听到……那孔成学所说,并非真事。我并未偷过他的东西,当时应该是个误会,可他们却偏要说是我偷的,我真是百口莫辩。”詹文绎道,毕竟没有证据,他不可能肯定说是孔成学故意陷害他,也只能将那事当成个误会。   季思芳连连点头道:“我相信詹公子,你并非会做那等事之人,我不会相信他们的!”   闻言詹文绎长舒了口气,有些感动地说:“多谢二姑娘相信小生。”   季思芳红着脸低声道:“詹公子心性高洁,又岂是他们能轻易污蔑的?”   “多、多谢二姑娘如此看重小生……”詹文绎被如此夸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耳朵尖又红了。   赵以澜对此喜闻乐见,在一旁心情愉悦。   这一场祸事在魏霖的干预下,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几人回到桌子旁坐下,都有些吃不下了。好在之前也吃得差不多了,再加之詹文绎也放心不下他娘,便准备回去了。   季思芳自然是十分不舍的,可她一个大姑娘,总不能硬拉着人不让他回去,又不好意思约下回见面的时间,便又眼巴巴地看向赵以澜。   赵以澜会意,问了詹文绎如今的住处,再厚着脸皮邀请詹文绎两日后再于赵氏书肆门口相见,这才和季思芳一道离开。   马车上,季思芳眼睛也不知在看着什么,时不时捂着脸傻笑两声,面颊泛红,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有时候又唉声叹气,也不知在忧愁些什么。   半晌,她看向赵以澜,期期艾艾地说:“三娘姐姐,你说……怎样才能让詹公子向我爹提亲?他可愿意写下一生不纳妾的契约书?”   虽然跟赵以澜的相处连一日都还没到,可因为今日好几次都是赵以澜让她得偿所愿的,如今季思芳对于赵以澜打从心底里多了几分依赖,忍不住想要从她那边得到更多的建议。   赵以澜道:“我看,詹公子距离提亲也不远了,而这契约书一事,却不好说……季老爷会愿意你嫁给詹公子吗?他如今一穷二白,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   季思芳正色道:“我、我不在乎……我的夫君无需家中多有银钱,也不需当什么官,只要他将来唯有我一人,只对我好就行了。他若拿不出聘礼……我有!我这几年攒了些银子,再去找我大姐借一些,应当就够了。”   赵以澜心里微微一叹,忽然觉得季孟岩也有点可怜呢,两个女儿都是“胳膊肘往外拐”,一个两个的都打算倒贴“男方”……   “既然二姑娘你已经打定主意,那么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赵以澜笑道,“我观詹公子今日怕是对二姑娘一见钟情了,下回再见,我悄悄帮你探问探问。”   季思芳眼睛一亮:“好!三娘姐姐,那便拜托你了!”她激动地笑道,“你可真是我和大姐的贵人。”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我也不过就是顺应内心而已,大姑娘和二姑娘本就是这世间难得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相助。”   “那我可不管,帮了我姐妹的人是三娘姐姐,今后你便是我的亲姐姐了。”季思芳心中对赵以澜亲近许多,挽上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说,“能遇到三娘姐姐,可真好。”   赵以澜面带微笑,其实季思芳最要感谢的人,还是她的爹啊,要不是她爹有那样强烈的心愿,她也不可能来到季府。   马车很快便回到季府,一行人中,赵以澜和季思芳自然是心情高兴的那一方,而阿吉和闻秋的心情可就不怎么美好了。特别是闻秋,坐在马车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在考虑怎么坑爹将自己嫁出去,偏偏她还得假装没听到,什么都不能对外说,真真是为难死她了。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毕竟是她的主子,她不听主子的,还能听谁的?   赵以澜开开心心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结果却惊讶地发现徐婉娘正在收拾东西。   “徐姐姐,这是……怎么了?”赵以澜吃惊道。   徐婉娘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叹道:“我们来季府本是为季大姑娘缝制嫁衣,如今她那样的状况,倒不需要我们了。”   赵以澜道:“是季老爷让我们走的?”   “毛妈妈说的,但想必是季老爷的意思吧。”徐婉娘看着赵以澜,面容有些犹豫,“你……毕竟是跟着我来的,怕也得跟我一道回了。”   赵以澜没吭声。她是要走的,但不是现在,季思芳的事还没有最后敲定下来呢,她怎么能走?   徐婉娘以为赵以澜是在伤心不能继续留下勾搭季孟岩的事,便叹道:“我也知你再差一点便能获得季老爷的欢心,只是差一点毕竟是差一点,我也无能为力。”   赵以澜道:“多谢徐姐姐为我费心,我去找大姑娘求求情吧。”   徐婉娘眉头一皱:“三娘,大姑娘如今精神只怕不济,你便是去找了她又能如何?”   赵以澜微微一笑道:“徐姐姐,多谢你将我带进季府,之后的事,我自己可以的。”   徐婉娘心下一叹,便也不再劝说:“我也劝不了你,只望你不要后悔。若是后悔了,也可以再来寻我。”   “多谢徐姐姐。”赵以澜真心实意地感激道。   如今赵以澜在季思琪和季思芳二人那儿都刷足了好感度,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将她留下,原本她是打算去找季思琪的,但出了门又改了主意,打算去找季思芳,毕竟之后还要再跟季思芳一道出门帮她探探詹文绎的态度,她相信季思芳无论如何都会帮她留下的。   来到季思芳所居住的院子外头,赵以澜还没有踏进去,便觉得里头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她朝里一望,竟发现此刻季孟岩正在院子里,季思芳站在他面前,而两人身边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份似乎是什么文书的东西。   “芳儿,你看看,这便是你想要的东西,这下你满意了吧?”季孟岩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欣慰或者什么,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如释重负。   季思芳如今的表情也有些怪,她的目光轻轻落在那份东西上,表情竟似乎有些茫然:“竟真的有人愿意写吗?”   说到底,即便她始终坚定要她将来的夫君写这份契约书,不然坚决不嫁,然而打从心底里,她是不信会有人写的。她也不傻,知道自己的要求在旁人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因此乍一看到这样的契约书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反倒有些懵了。   有别的男子愿意写这份契约书……那詹公子呢?她不用再去找詹公子确认了么? 第108章 勇敢的心   在季思芳因为惊讶于这份契约书的存在而呆怔之时, 季孟岩道:“芳儿,为父一开始也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愿意写,且对方也不是那种腌臜人家,还是有些家底的。你大姐的事你也晓得, 只怕你得先她一步出嫁了。”   季思芳缓缓点头, 神情还有些茫然,抬头看着季孟岩道:“爹……那我就可以嫁人了?”   “是啊!”两个女儿都令人头疼,可如今到底顺利解决一个,季孟岩心中稍稍放松,点头笑道,“之前你闹得那样厉害, 真是快愁死爹了,如今你高兴了, 爹也高兴了。”   “嗯……”季思芳低下头。   “怎么了芳儿?”季孟岩见二女儿的反应不如他想象得那般, 不禁好奇道。   季思芳陡然回神, 抬头对自己父亲展颜一笑:“我没事,爹,我很开心。谢谢爹。”   “那便好。”季孟岩病没有察觉季思芳心中那模模糊糊的茫然, 笑道, “接下来的事, 爹和毛妈妈会替你安排好的,你便安心做你的待嫁新娘吧。”   “好的,爹,有劳爹和毛妈妈了。”季思芳笑道, 只是此刻她着实有些心不在焉的。   季孟岩并未在意,说完这个好消息便离开了。   赵以澜在季孟岩出来的时候赶紧躲了起来,等他一走,她才走进院子。此刻,闻秋和闻冬正在欢天喜地地恭喜季思芳,而后者却神思不属,并未回应二人的热情。   赵以澜笑道:“恭喜季二姑娘得偿所愿。”   或许是已经发够呆了,或许是赵以澜的声音唤醒了季思芳,她那有些涣散的视线终于聚焦,看着赵以澜茫然道:“三娘姐姐,你也知道了吗?”   “方才在外头不慎听到了。”赵以澜道,她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说,“我确实应该恭喜季二姑娘,对吗?”   季思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一直以来的愿望,可真到了实现的这一天,她反倒有些做梦似的不真实感。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对方究竟是谁——反正,契约书上应当是写着的吧,她想知道只要看一眼就行了。   “若不知道,那么后日去见詹公子的时候,便问问他看如何?”赵以澜问道。   季思芳眼睛一亮,可片刻之后眼睛里的那团火就像是被泼了水似的暗淡下来,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低着头说道:“算了,不用了,我本就是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夫君,如今有人愿意,正好便是我想要的。”   赵以澜看着季思芳半晌,突然开口道:“季二姑娘,你可是因为害怕?”   因为害怕从詹文绎那边得到糟糕的自己并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宁愿逃避,这是人之常情。   季思芳愣住,先是轻轻摇着头,片刻之后才说:“多谢三娘姐姐关心,此事我已经想好了。”   赵以澜看季思芳面上渐渐现出坚定之色,心中微叹,倒也不再说些什么。这是季思芳自己的人生,既然她已经想好未来要怎么过,她一个外人自然没有置喙的权利。   只是,詹文绎就有些可怜了,他似乎对季思芳挺有意思的,明明约好了两日后再见,可他注定等不到季思芳了。   “季二姑娘,那我便祝你今后心想事成了。”赵以澜微微颔首。   “多谢三娘姐姐。”季思芳点头道,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赵以澜离开季思芳所居住的院子,往回走去。因为季思芳的事,她才想要继续留在这儿,可如今连季思芳的姻缘都有了,她要做的,只是扮演赵昊,将季思琪的事也解决便成了。   徐婉娘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在等着赵以澜。   赵以澜面色黯然道:“徐姐姐,我还是跟你一道离开季府吧。”   徐婉娘见赵以澜似是情绪低落,到嘴边的疑惑忍了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二人带上属于自己的简单行李,在小丫鬟石棉的引领下走出了季府。   赵以澜回头看了季府一眼,心里微微一叹。她很喜欢季思琪季思芳姐妹,希望尽自己的努力,让她们将来能过得好一些。   回到徐婉娘的家,于秀姑见到自己的娘回来高兴得很,毕竟离开了数日,母女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赵以澜却只是默默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随后去向徐婉娘告别。   对于赵以澜的离开,徐婉娘无疑是吃惊的。在她眼中,赵以澜是个无依无靠之人,先前为了嫁得一个良人寻得归宿多些思虑无可厚非,而如今都已经失败了,她为何还要离开?   怕赵以澜是不好意思继续留下,徐婉娘笑道:“三娘,你且安心在我家住下,跟我学上几年,将来有一门手艺傍身,便能衣食无忧了。”   “多谢徐姐姐好意,只是先前跟季二姑娘上街时,我遇到了一位良人,如今便是准备投奔他去了。”赵以澜面露娇羞。她知道徐婉娘是个好人,也唯有这么说,才能让她尽量别担心自己未来的生计问题。   “良人?可靠么?”徐婉娘果真不放心,追问道。   赵以澜道:“他是个教书先生,老婆刚死了没多久,家里有个两岁大的女儿,正要续弦。我想,还是教书先生好。”   徐婉娘闻言一脸欣慰道:“教书先生确实很好,也实际。三娘,别怪姐姐多嘴,你若嫁了教书先生,将来可要好好过日子……”   “我会的,徐姐姐。”赵以澜感激道。   跟徐婉娘依依惜别之后,赵以澜便先去了一趟赵氏书肆。既然季思芳已经做好了决定,詹文绎这边,自然要由她来善后。当然,她没在赵氏书肆碰到人,好在先前她问过詹文绎的住处,这会儿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詹文绎家住在平民区一间狭小的院子中,赵以澜找了很久,才找到。而在快到詹文绎家所在的小巷子时,她发现拐角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并没有太过奢华,挺在这地方也不算突兀,然而她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它停在这里怪怪的。   下一秒,她跟从马车中出来的男子对上了视线,双方俱是一愣。   从马车中出来的人是罗锐。   那么马车中的人……是魏霖吧?!   赵以澜当机立断,一副没认出罗锐的模样,脑袋一扭便往预定的方向继续走去。   罗锐没想到明明跟人家对视上了,对方却像是没有认出他似的兀自走了,他甚至都没有多想,一个起落挡在赵以澜面前,皱眉道:“你跑什么?”   “……啊?”赵以澜面露惊讶地看着罗锐,“你……哦,您是中午那位公子身边的人。”   只是撞个视线她当然可以当做没看到没认出来,然而对方都已经挡到她面前了,她自然避无可避。中午才见过的人,总不能说这会儿就忘记了吧?天都还没怎么黑呢,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容貌。   “那位公子也在马车里吗?”赵以澜好奇地瞥了眼那辆马车。   罗锐道:“那不是你能过问的。我问你,你来此处做什么?”   “……找詹公子有些事。”赵以澜实话实说。马车这边看上去只有一个车夫,一个罗锐,还有应当在里头待着的魏霖,可她清楚,他的那些手下恐怕正分散在四周,随时都能出击。   “找他何事?”罗锐追问道。   “是跟我家主子有关的事……”赵以澜道,见罗锐并未对她来找詹文绎一事有任何惊讶,她猜想魏霖或许知道詹文绎住在何处,就是不知他悄然躲在暗处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反正不是冲着她来的就好。   他沉默片刻,没再继续追问,只道:“不得跟那位詹公子说你在此处见过我们,你可明白?”   “您请放心,我绝不会乱说话的,这会儿我就没有见过您。”赵以澜正色道。   罗锐这才放了心,让赵以澜过去。   见轻易便过了关,赵以澜倒更好奇魏霖和罗锐来此地是为了何事了,他们来,却不想让詹文绎知道,那么他们来此的原因就跟詹文绎完全脱不了干系……难不成,詹文绎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就跟她一样,有不止一个马甲,所以被魏霖盯上了?   可按照她之前的观察,詹文绎实在不像藏着什么秘密的模样。可若不是他本人可疑,魏霖又为什么要亲自来找詹文绎呢?莫非是看中了詹文绎,要将他收为己用?   赵以澜是很高兴魏霖能全方面培养得用的人才,他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人,手下就该有各种各样的人才。可转念一想,若詹文绎被魏霖收为己用,说不定什么时候詹文绎就看到了魏霖画的她的画像,而她当日在赵氏书肆帮助詹文绎,用的可是自己的脸,詹文绎铁定会认出来,就算詹文绎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又如何,画像已经足以决定一切,跟魏霖那么一汇报,赵氏书肆跑不了,他们所有人居住的小院子也跑不了了啊!最最重要的是,魏霖会知道自己没死,今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呢!   烦恼归烦恼,这会儿赵以澜却什么都做不了。詹文绎的事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她只能指望着自己猜错了。   来到詹文绎家门口时,赵以澜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如今是祝三娘的模样,完全不用害怕,将她该做的事做完,转头一走,谁也没办法给她找麻烦。事情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发展到她想象得那么坏,她暂时还是别杞人忧天的好。   院门开着,赵以澜轻轻在院子门上敲了敲,扬声道:“詹公子,詹公子,你在吗?”   她叫了好几遍之后,从某个小房间跑出来一个人,他看到外头竟然是赵以澜,不禁惊讶道:“祝姑娘,怎么是你?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他出来的地方是厨房,这会儿已到了准备晚餐的时间,他娘身子不够好,自然只能他自己下厨了。   赵以澜只当没看到詹文绎那略显狼狈的模样,淡淡笑道:“詹公子,我想来跟你说一件事。”   “祝姑娘请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詹文绎禁不住声音紧绷。   赵以澜只犹豫了片刻,便说道:“詹公子,季二姑娘恐怕不能赴后日之约了。”   “为何,她可是病了?”詹文绎当即紧张地问道。   赵以澜狠狠心说:“不是,她要成亲了。”   “成……亲?”詹文绎呆呆地看着赵以澜,仿佛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赵以澜道:“我只是来跟詹公子说下情况的,消息带到,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詹文绎连忙叫住赵以澜。   赵以澜侧头看他:“詹公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詹文绎全身上下浸润在一种名为颓丧的气息之中,他低声问道:“季二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   赵以澜的心情比詹文绎也好不到哪里去,闻言过了好几秒才说:“是的,她应当很开心。她想要的,是一个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如今对方按照她的要求写下了这样的一份契约书送来,她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詹文绎喃喃道,将自己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他也能写的。可他知道季二姑娘是商行老板的女儿,家中资财颇丰,他一个穷书生又如何配得上那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呢?   “是啊,这便是季二姑娘一直在追求的。”赵以澜道,“当初看到詹公子的话本,季二姑娘的心情,大约跟金榜题名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这世间,她并不是孤独的一人,有人有着跟她相似的想法,而那人竟然还是个男子——季思芳那一刻的狂喜,恐怕没人能准确猜到。   “季二姑娘……”詹文绎面露苦涩,他也从未想过,他会跟一位女子如此一见如故,她如此美好,美好到他甚至觉得,产生想要跟她共度余生的念头也是一种罪恶。   如今,明月楼雅间之中的畅谈不过就是过眼云烟,季二姑娘回去当她的季府二姑娘,而他,还是一个穷书生,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她一面了。   院子门口,忽然有个人影现身。   詹文绎正好对着门口,当他看到那个人时,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若不是做梦,他怎么会看到季二姑娘现身此地了呢?   注意到詹文绎那略有些发直的视线,赵以澜回头望去,只见季思芳正站在门口,定定望着詹文绎。   “季二姑娘?”赵以澜是真没有想到季思芳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好了吗?她会嫁给写下契约书的男子,而詹文绎,则不过是她人生之中的一个小插曲,今后或许会再次回忆起来,但过去的,已经都过去了。   “三娘姐姐……”季思芳也没想到赵以澜竟然也过来了,一路上鼓起的勇气瞬间缩了缩,随即又被更热烈的期望所点燃。   在三娘姐姐走后,她又想了很多,她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詹公子。她不想要那个签了契约书却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男子,她想要的,是这位詹公子啊!她甚至,宁愿不要詹公子写什么契约书,因为她信任他,她相信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不要求,明白她心意的詹文绎,是能妥善处理好一切的。   知道季思芳是来找詹文绎的,赵以澜也十分识趣地往旁边躲了躲,给两人说话的机会。   季思芳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前迈了一步,刚刚好进入院子中。   “詹公子,你……你可愿意娶我?”季思芳直切主题。她人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极不矜持的举动了,这会儿再矜持也没用。   詹文绎嘴巴张了张,耳朵通红,想要点头,可二人间的差距,就如同鸿沟一般,他怎么说得出口?   “詹公子,我都已经不顾女儿家的体面来到了这里,只求你给我一个答案。”季思芳悲切地说。她是来了,可她并没有指望一定能得到些什么,或许,今日她来这里,不过就是求一个解脱罢了。   “季二姑娘……我愿意的!”詹文绎的声音起先很轻,随后便大了起来,“我愿意娶季二姑娘为妻!”   刹那间,季思芳笑靥如花,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詹文绎呆呆地看着那美丽的少女,一时间也无法回神,半晌他才说:“我愿意娶季二姑娘为妻,我愿意写下契约书,对天起誓,今后我只会有季二姑娘一人而已。”   季思芳笑得更为开心,却扬声道:“不需要。詹公子,我相信你。我……我回去等你来提亲,你一定要来!”   主动跟男子“求婚”,到底让季思芳羞涩得不得了,她说完,便转身飞快离去。   詹文绎往外追了几步,又赶紧停住,激动地来回踱步,胸腔剧烈起伏着,片刻之后他脸上又充满了愁绪。   他想要娶季二姑娘,然而他如今拥有的,并不能给她太多。他若是去提亲,都拿不出像样的聘礼,说不定会被她爹打出来。   “詹公子,你可是在担忧聘礼之事?”赵以澜问道。   詹文绎赧然道:“正是。”   赵以澜道:“既然季二姑娘主动来寻了你,你便安心去提亲就好。季老爷对季二姑娘很是慈爱,她会劝得她爹接受你这个女婿的。”   詹文绎叹道:“我知道。只是……我不愿意让她跟着我受委屈。”   “委屈只是暂时的。”赵以澜道,“詹公子,你不是明年要考科举么?等你考上,跟着你的季二姑娘便不算委屈了。若你将来能进入官场,节节高升,将来说不定还能为季二姑娘求得一个诰命。这一时的委屈,季二姑娘又怎会受不得?你若怕她受委屈,要做的,是好好准备科举,将来给她富贵荣华!”   詹文绎被赵以澜说得有些热血沸腾,是啊,他如今一文不名,但这不是永久的,他定要考上科举,给她一个人人艳羡的富贵荣华!   “多谢祝姑娘提点,小生真是三生有幸。”詹文绎揖了一礼,诚恳地感谢。   赵以澜道:“詹公子能明白便太好了。我这里有些银子,便先借詹公子一用,将来詹公子若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   她笑着递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詹文绎连银票面值都没有看清楚便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   “这是为了季二姑娘。”赵以澜笑道,“总要给她最起码的体面。”   听赵以澜这么说,詹文绎便不再推脱了。   “不知祝姑娘如何得来这些银子的?”他接过银票,看到那上面的面值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又想起这位祝姑娘的身份似乎只是个绣娘而已,也不知这些银子是哪来的,他若拿了,又是不是会影响到她……   “季大姑娘给的。”赵以澜笑道,“季大姑娘对自己这个妹妹,一向爱护。”   “原来如此。”詹文绎顿时释然,随即正色道,“这便当我向季大姑娘和祝姑娘借的,我将来定会还清这笔欠款。”   “那我便等着看詹公子飞黄腾达了。”赵以澜微微一笑,“我先告辞了。”   “多谢祝姑娘,祝姑娘和季大姑娘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会谨记在心。”詹文绎道。   赵以澜告别詹文绎之后便走出了院子,看着远处天边那昏黄的颜色,由衷地笑了。她是真喜欢看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百看不厌。她相信,詹文绎和季思芳这对勇敢的恋人,今后一定能修成正果。   正在感慨,赵以澜面前又挡了一人。她抬头,看到罗锐正拦在她面前,似有困惑地说:“姑娘,我家主子请你一见。”   赵以澜一愣:“不知那位公子找我有何事?我……我发誓,我并未将公子在此之事说给詹文绎听。”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罗锐道,“还请姑娘不要让我为难,随我来。”   “……好的。”赵以澜哪拗得过他,只能心中忐忑地跟着罗锐来到不远处的马车旁。   罗锐侧身一让:“请上车。”   赵以澜:“……”感觉要被绑架卖了该怎么办?   赵以澜倒不怕魏霖能认出她来,现在的她根本就是另一个人,要能认出她来可真是见鬼了。就是不知她这身份对魏霖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竟然还亲自召见她…… 第109章 怀疑   旁有罗锐虎视眈眈, 赵以澜不敢多耽搁,又怕真上了车跟魏霖面对面,脚踏上车辕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罗锐:“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 万一我是来行刺你家主子的刺客呢?”   罗锐:“……”他觉得这个女人可能有病, 他都不怀疑她是刺客了,她自己偏偏要往上贴。   他冷笑一声:“看来你很清楚我家主子的身份?”   赵以澜理所当然道:“那孔成学的表叔毕竟是个当官的,可你家主子对此不屑一顾,想来不但非富即贵,恐怕还不是一般的贵……”   “……”罗锐发现自己在嘴皮子方面并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瞥了眼马车, 到底憋下了不满,冷声道, “不要废话, 别让我家主子等。”   赵以澜心里一声叹息, 明白跟魏霖面对面一事已经不可避免,只得爬上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帘落下, 便是一个密闭空间, 靠里的位置放着一张小桌子, 而魏霖就坐在小桌子后的软垫上,自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赵以澜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拘谨地坐了,低头讷讷道:“不知公子寻我过来有什么要事?”   话音落下后,马车内便是一片寂静, 魏霖没开口,赵以澜也不便多说,一时间沉默蔓延,她又低着头看不到魏霖此刻的神情,难受得很。   因为她认为魏霖认出她的概率等于零,这会儿在思考他为什么要找上自己时,多想的还是詹文绎的关系。难不成詹文绎真有什么问题,所以魏霖才会找上她,要从她这边得到些什么更细的线索?那他倒是问啊,她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不说话她怎么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赵以澜正在猜测着魏霖叫她过来的用意,冷不丁听魏霖道:“你叫祝三娘,是个绣娘?”   赵以澜忙打起精神,低声柔顺地回道:“是的,公子。”   “你籍贯何方?”魏霖又问。   赵以澜再答:“我是江南省陇西县人。”她先前去过南方散心,一路上经过不少地方,顺口便报了个地名糊弄。   “怎么听你口音似是许都人?”魏霖又道。   “我自小离家,又在许都待了些时日,每日勤学苦练,因此如今乡音已改。”赵以澜道。   魏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似乎压抑着什么,低声道:“你过来。”   赵以澜没有动,片刻后幽幽地说:“公子,你我共处如此狭小的地方已是于礼不合,你还要让我过去……莫非公子是看上了我,想要纳我回府?若果真如此,我……”她说着缓缓抬头,朝魏霖抛了个媚眼,又慢吞吞向他挪过去。   魏霖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不自在,却并没有阻止赵以澜靠近。   赵以澜本想惹怒魏霖,让他把自己赶下车,有问题也换罗锐来问,谁知他却并未出言呵斥,此刻她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挪过去,最终在距离魏霖半米外停下——感谢两人之间的小桌子。   “自我相公丢下我死了后,我便孤苦无依到如今。若公子看得上我,今后我便是你的人了,为你做牛做马也甘愿……”隔着一个桌子,赵以澜又对魏霖抛了个媚眼,甚至微微倾身向魏霖靠过去,然后,她看到魏霖抬起了右手。   ——对对对,一把把她推开,把她赶下车!   魏霖的手修长白皙,在赵以澜的视线之中,仿佛慢动作似的向她伸过来,然后轻飘飘似的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赵以澜愣住。   说好的推开她呢?别不按常理出牌啊!   就在她呆愣的时候,魏霖放在她面颊上的手微一用力,她脸上的皮肤被扯起来,带来轻微的疼痛。她怔怔地看着魏霖,却见后者面上飞快地闪过失望之色,收回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赵以澜摸摸自己的面颊,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魏霖那纤长手指略显冰凉的触感。   她这算是被调戏了么?   魏霖从身边垫子上拿起几张纸放在二人间的桌子上,没什么情绪地说:“让我看看你的右手臂,这些便是你的了。”   赵以澜心里一动,只迟疑了片刻便连忙按照自己此刻的人设去拿桌上的纸掀开,这是整整三百两银票。   三百两啊!普通老百姓能舒舒服服过十好几年了!节省点这辈子都不用赚钱了!而她要做的,就只是给他看看她的手臂而已,换谁都不可能不愿意的吧?小老百姓,贞洁哪儿比得上实打实的银子重要?   然而可魏霖方才的动作,以及他此刻说的话,也让赵以澜明白他将自己叫过来的理由——他怀疑“祝三娘”就是“赵以澜”。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但魏霖在怀疑她一事是事实。刚才貌似调戏的举动,是在确定她有没有戴人皮面具,然后又问她的“右手臂”,是因为她曾经“为他”中过一箭,当时右上臂都已经对穿了,伤口狰狞,如今一年过去,依然留有不太清晰的伤疤。   不过,那是她自己的身体,如今这个“祝三娘”的身体,可没有什么疤痕。   赵以澜心情有些复杂,他为什么还在找她呢?上一回曹莒县外,他难道知道了她那时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幻觉?可她当时都已经那么努力了,不该的啊!   她面上不露分毫,将银票收下后便将右边衣袖撩了上去,露出半截右手臂,本来她就不该知道魏霖要看的是她的右上臂,撩到这里就该停了。   魏霖见她没有再往上的意思,只能说:“再往上些。”   赵以澜有些害羞地看了魏霖一眼,慢吞吞将衣袖再往上撩,露出白皙的整条上臂。   魏霖如同登徒子一般仔细盯着她的手臂看,不肯放过一丝细节,然而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虽说一开始他就没有抱太大希望,可结果真正揭晓的那一刻,他依然被巨大的挫败感和失落感所击溃。上午见到祝三娘的时候,他并未多想,只当她是个普通的老百姓而已。自从跟以澜求婚之后,他便遵守着他单方面的承诺,从来不对任何其他女子多看一眼,即便她不在意,总是躲着他,甚至如今遍寻不见,他也不打算改变。近来他的继母想要为他物色王妃人选,被他一口拒绝,之后她便退而求其次要为他找侍妾,也被他疾言厉色拒绝了,即便一辈子找不到她,他也不会要别的女子。然而方才,他靠近了听到祝三娘跟詹文绎说的话,虽只听到一个声音,脑子里却不知为何想到了以澜。他似乎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以澜的影子,他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像,可那种悸动,迫使他不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因此,他将人找来,又是捏脸又是看手臂,只是为了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   微弱的希望果真是经不起验证,她果然不是。   魏霖感觉自己心中充满了失望的情绪,可又感觉,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她在躲他呢,又怎会凑到他面前来?而眼前的女子,不论是外貌还是年龄,都对不上。   魏霖只脆弱了一瞬,便对眼前的女子道:“你可以走了。”   “那这银票也是我的了吗?”赵以澜将衣袖拉下,确认道。   魏霖轻轻点头。   赵以澜立即笑道:“那么便多谢公子了!”   她笑盈盈退到马车门边,一刻未做停留便下了车。   罗锐在外等候,见赵以澜下来,侧头往马车里看了眼,刚好看到魏霖那面无表情端坐的模样,似乎还有些怅惘。他心里微叹,走上前去。   赵以澜对罗锐笑道:“这位小哥哥,多谢了,你家公子可真是太大方了。”   罗锐冷哼一声。   赵以澜又道:“这位小哥哥,我能不能问最后一个问题?”   “不能。”罗锐一口回绝。   赵以澜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小哥哥不要这么绝情嘛。我只是想知道,詹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季二姑娘跟詹公子如今是情投意合,就差提亲了,可万一詹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季二姑娘往火坑里跳啊。”   魏霖拿出银票要看她手臂的那一刻,她差点以为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可随即她就想到,若他是冲着她来的,之前就可以把她带上马车查问,也不用等到她从詹文绎那边出来。而且当时罗锐叮嘱她不要将他们在此的消息说给詹文绎听,可见他们的目标还是詹文绎,她这个事恐怕是突发事件。   “有些事你还是不要探听的好。”罗锐冷着脸道。   赵以澜可不放弃,她不愿意季思芳受到伤害。   “其他事我一定不探听,但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赵以澜坚持道,“求小哥哥大发慈悲告诉我吧!”   罗锐就没有见过这么缠人的人,恼得抬起手中佩剑,长剑出鞘三分之一,锋利的剑刃似冒着寒光,他目光冰凉:“你若再多问,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以澜瑟缩了一下,顶着罗锐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固执地说:“我又没有做什么违背律法之事,小哥哥你何必那么凶呢?你家公子肯定不赞同你仗势欺人欺负我这样的小老百姓的。”   罗锐感觉自己要气疯了,这女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老百姓,小老百姓看到他手里的剑早闭嘴有多远逃多远了,哪里像她一样,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结果胆子大得出奇。他倒是奇怪了,就凭她这不怕死的性格,怎么就安然活到如今的?   “你滚不滚?”罗锐也不跟赵以澜讲理,直接下最后通牒。   赵以澜见罗锐真怒了,虽心有不甘,可到底不敢继续招惹他,只得一脸遗憾地说:“好吧,我这便滚了。……小哥哥,临走前你真不能告诉我詹公子是不是好人?不用多说,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你!”罗锐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偏偏这时候,马车里传来个声音:“他是个好人。”   赵以澜心中一喜,果然还是魏霖好啊,多干脆,不像是罗锐,明明一句话就能打发掉她,偏偏故弄玄虚跟她唠叨那么久。   “多谢公子,有公子的话,我便放心了!”赵以澜说完,又看向罗锐,几乎用口型小声道,“小哥哥,你要多学学你家公子。”   然后她便丢下气得七窍生烟的罗锐,怀揣三百两银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主子,这个女子真的很可疑。”罗锐走到马车边低声回道,“她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罗锐虽被对方气得想杀人,但也没有失去理智。她对外的身份说是绣娘,可她那种处事方式,却又像是江湖儿女,实在诡异。   “我知道。”马车中传来魏霖那略显疲惫的声音,若不是因为这个绣娘看起来并不普通,他又怎么会从她身上看到以澜的影子呢?   “那……”罗锐心里已经在想该怎么将人抓回来怎么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了。   然而魏霖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不用管她。詹文绎的事都调查清楚了么?”   罗锐忙正色道:“是,主子。詹文绎先前在文华书院读书,因家里母亲病重,才会休学在家。他在书院做的文章我已找府中上官先生看过,先生说,他的文章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内含乾坤,似是心怀天下,对朝局的见解虽略显稚嫩,但也偶有锐利之见。上官先生说,此人将来必将大有作为。而按他周围邻里所说来看,他极重孝道,待人温和,前些日子为了母亲的病四处奔波,因将自己所写话本卖给一间书肆,才得了银子为母亲治病。”   魏霖沉默片刻道:“继续盯着他,再查查季家。”   “是,主子。”罗锐应道。作为最先跟着魏霖的一批人,罗锐很清楚魏霖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即便是皇太孙的身份,他的势力也太过弱小,而朝堂之中那些老狐狸,可没有那么早就站队,因此如今魏霖便是抓住任何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就比如这个叫詹文绎的书生,魏霖便是看中他的潜力,准备早早就收入麾下,将来或是一份助力。只是在收人之前,总要看看这人的底细。   马车缓缓驶出这条街巷,罗锐似是想起件事,说道:“殿下,萧无渊五十五大寿的请帖我已拿到了一份,我们可要前去?”   如今魏霖皇太孙的位置是岌岌可危,朝堂上的人指望不上,他便试着结交江湖人,将来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作用。   “自然要去。”魏霖低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眼见着时间不早,赵以澜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这才出门后扮做赵昊的模样,先找牙行在安静的街市买了间小院子,又买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再请了个识字的人当他的管家。等先期准备都做好之后,她又开始置办聘礼。如此花了两日时间,赵以澜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季府。   赵以澜的到来,令季府的门房一阵吃惊,还以为有人要打上门来了呢,听赵以澜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之后,他连忙小跑着回去通知季孟岩,不一会儿,赵以澜就被请入了季府会客厅,季孟岩正在里头等着她。   “季老爷,我冒昧前来,还请季老爷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能原谅则个。”赵以澜笑容满面地说。   季孟岩听说这个自称赵昊的人来时还带了长长一排聘礼,倒是对他有些客气:“不知赵公子来此是……”   赵以澜正色道:“季老爷,恕我冒昧,还请季老爷能将爱女许配给我。我保证,今后我定会将她当做掌上明珠般看待,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若是之前,季孟岩听到有人来求亲自然是欢天喜地的,但如今一个寻死觅活的,另一个又说有了别的意中人,非那人不嫁,不管这位赵公子看中的是他哪一个女儿,恐怕都不能如愿了啊!   “赵公子,实不相瞒,如今我的两个女儿……只怕都不能嫁你。”季孟岩叹道。   赵以澜道:“季老爷,我想求取的,是您的大女儿,很早之前我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只是一直在外头做生意,没能前来,如今正好有生意是在许都,我才得了机会前来……我只求季老爷能帮我跟大姑娘说一声,赵昊来求亲了。”   “没用啊,我那大女儿……如今并不想嫁人。”季孟岩只能说了实话。   赵以澜恳求道:“季老爷何不派人去问问看?说不定听了我的名字,大姑娘愿意了呢?”   “不可能的,赵公子你还是另寻良缘了吧。”季孟岩都不带迟疑地说,毕竟他是见过季思琪寻死觅活的,可不敢再刺激她。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走进会客厅,在季孟岩耳边说了几句。季孟岩的表情顿时变了:“她真的那么说?”   “是啊老爷,大姑娘身边的闻春姑娘亲自来传话的。”小厮道。   季孟岩抬头看着那面上始终带着淡淡微笑的清隽男子,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哪个人?”赵以澜是真有些困惑。   季孟岩抿了抿唇,看着赵以澜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敌意。   敌意?   赵以澜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季思琪那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季孟岩起疑了。当初季思琪被采花贼伤害时并没有被打断,等季孟岩知道此事时,恐怕已经没人能清楚地知道当时是不是两情相悦了,毕竟季思琪那种态度确实很可疑,即便季孟岩不知道她当时并没有反抗,对于季思琪事后过于淡然的反应总归会有些想法。这时候她这个自称对季思琪一见钟情的男人找来了,而季思琪又让丫鬟传话过来,季孟岩不怀疑她是当初那个伤害季思琪的男人才怪。不过毕竟只是怀疑,他又不能直接问“让我女儿怀孕的是不是你这孙子”,只能试探而已。   “赵公子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回。”季孟岩说完就把赵以澜丢下,匆匆离开了。   自从赵以澜以祝三娘的身份离开季府之后,季思琪就开始关注季府来客,因此才能及时得到“赵昊”到来的消息,怕她爹把人赶走,她赶紧让闻春去跟她爹知会一声,谁能想到,闻春去后不久,她爹就匆匆赶来兴师问罪了呢?   面对季孟岩那怒气冲冲的质问,季思琪淡然道:“原来在爹眼里,女儿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女儿被采花贼伤害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便是女儿的不是?既然如此,爹不如帮我再将三尺长陵挂在梁上,让女儿自我了断算了。”   季思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淡,语气也是不疾不徐,却将季孟岩生生震住,被怒火烧毁的理智稍稍回笼,但他还是问道:“那这赵昊是怎么回事?”   季思琪道:“爹,实话告诉您吧,赵公子只好男风,他其实早知我有身孕,他说正好他也缺一个妻子和继承人,但他对女子实在没有兴趣,也不在乎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而我便是最好人选。”   “什、什么?竟然有这种人?”季孟岩震惊了,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男人竟然能接受不是他自己种的人当继承人。   季思琪微微一笑:“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他这样奇特的男子,又有什么古怪的呢?爹,他是我这辈子能找到的最好归宿了,您就应了吧。”   季孟岩被惊得有些失态,喃喃道:“真是疯了,疯了……”   男人是雄性生物,而雄性生物的本能是将自己的精子洒遍天下,让自己的基因能流传下去。因此,季思琪口中的这个“赵昊”,对季孟岩来说是超出了常识的存在,也难怪他无法接受了。   或许是老天觉得给季孟岩的刺激还不够,又一个小厮进来禀报道:“老爷,又一位公子上门来求亲了!”   与此同时,会客厅。   詹文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另一边那风度翩翩的男子,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赵以澜看了眼詹文绎,忽然对他说道:“这位公子,你来晚了,季老爷已答应将他女儿嫁给我了。”   詹文绎瞪大双眼,如遭雷击的模样。   赵以澜呵呵一笑:“当然了,看这位公子仪表不凡,将来想必是人中龙凤。只要公子写一张十万两的借条,那么我愿意退出。”   十万两的借条?   詹文绎双眉紧蹙,心脏砰砰直跳,双拳蓦地捏紧。 第110章 远行   詹文绎原本是满怀信心来到季府的, 他相信在季二姑娘的帮助下,他能以诚意说服季老爷,将他的女儿嫁给他,可他万没有想到, 竟然有人比他先来一步, 并顺利得到了季老爷的青睐。   十万两,他自然是拿不出来的,即便他将来能考上科举,当了官,若不收受贿赂,这辈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可他能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迎娶二姑娘吗?他做不到!   詹文绎望着眼前这即便是逼迫他人也依然笑得风度翩翩的男子, 苦涩道:“这位公子,小生并没有如此多的银子。”   “我知道你没有, 因此才让你写借条呀。”赵以澜笑道, “如今没有, 不代表今后也没有,我并不介意你用几十年的时间来还清,我很愿意等待。”   詹文绎抿了抿唇, 面色有些发白。   赵以澜继续道:“你不肯写就算了, 那便眼睁睁地看着我迎娶季家姑娘吧!”   “不, 等等……”詹文绎慌忙叫住赵以澜,“我……我愿意写!”   “哦?说真的?”赵以澜笑眯眯地说,“公子可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即便将来要还一辈子的债也想要娶季家姑娘……呀, 该不会是看中了季家的陪嫁吧?季府是挺有家底的,可惜陪嫁也不可能拿出十万两。”   詹文绎涨红了脸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是真心来求娶,跟你……跟你不同。”他不愿意说出自己跟季二姑娘是两情相悦免得坏了她的名声,又愤怒于此人拿二姑娘一辈子的幸福作为交易。   “好吧,既然你如此诚心,那一会儿记得写借条哦,我相信你身为读书人是不会食言的。待会儿季老爷一来,我便会跟季老爷说明的。”赵以澜嘴角勾着笑,心情着实愉悦,这詹文绎果真不错,十万两这种巨额借条都愿意写。   “那便有劳公子了。”詹文绎垂下视线道。   没一会儿,季孟岩匆匆赶来,看到赵以澜的时候,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古怪,看了两眼又忍不住转开视线。若说此人只是好男风的话他倒不觉得太过诡异,毕竟好男风之人也不少,然而好男风甚至连孩子都可以不是自己的人,他还真是从未见过。看思琪那么言之凿凿的模样,他即便心还乱着,却也不得不同意这门婚事了,过去他觉得他那女儿的想法古怪得连他这个爹都看不明白,如今也是如此,思琪说,她跟这位赵公子不会有什么男女私情,可他们会是知己,因此将来赵公子定会对她好的。对季孟岩来说,这样的婚姻实在是诡异,可既然这是思琪希望的,而他又能风风光光地将女儿嫁出去,他也没有必要再反对追究什么了。   “季老爷,如何?”赵以澜见季孟岩面色古古怪怪的就是不说话,便先开了口问道。   “思琪说……她愿意。”季孟岩道,“既然她愿意,那么我这个做爹的,总不能再拦着。”   “那么便多谢季老爷成全了!”赵以澜拱手笑道。   詹文绎本以为这位公子会跟季老爷说不会再求娶季二姑娘,谁知他竟就这么应了?可他细细一想才发觉不对,季老爷说的是“思琪”,而季二姑娘的名讳是思芳……   他惊诧地看向赵以澜,后者也正好侧头朝他笑了笑,嘴角似乎带着抹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   ——我又没说我要娶的人是二姑娘,是你自己误会的哦。   詹文绎呆呆地站着,而季孟岩跟赵以澜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注意力便落在了詹文绎身上。季孟岩看詹文绎的目光,就是岳父看女婿的那种挑剔至极的嫌弃目光。   季孟岩在乎季家名声,也在乎女儿们的归宿,而面前这个书生是二女儿自己挑的,他便忍不住多了不少的挑刺心思。   “你也是来提亲的?”季孟岩板着脸道。   詹文绎连忙作了个揖道:“是,季老爷,小生是来求娶季二姑娘的。”   “作为读书人,你怎么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自己就这么上门了,也不知道要找个媒婆?”季孟岩冷哼一声。   詹文绎低头道:“回季老爷,小生是诚心求娶季二姑娘的,此次兀自前来,只为表达小生诚意,求季老爷成全。”   “哼,一个两个都说什么诚意,你能拿得出什么?我季孟岩的女儿,从小都是娇宠大的,你一个穷书生,拿什么养她?”季孟岩道。   詹文绎面露赧然,却神态坚定:“季老爷,小生知道空口无凭,说自己将来定能飞黄腾达是在说大话,但小生保证,若小生有幸求得二姑娘,终此一生小生都不会辜负她,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季孟岩本就只是从语言上为难为难詹文绎罢了,如今得了他这般承诺,语气也放缓,抚着自己的胡须道:“既如此,我便信了你吧。”   詹文绎愣了愣,随即狂喜道:“多谢季老爷成全!”   赵以澜在一旁笑了,事情一件件都顺利办完了,怎能不舒心呢?   季思芳嫁人一事并不如季思琪般迫切,因此詹文绎在得了季孟岩的首肯之后,便回去了,之后要继续走流程,三媒六聘什么的,都要补上。如此一来,二人成婚之日,要到差不多半年之后了。   等詹文绎走后,赵以澜和季孟岩敲定了季思琪的婚事。按照赵以澜的说法,因为她走南闯北做生意,时间上很紧,希望能尽快办了婚礼之后接季思琪走。一般情况下,从定亲到真正成婚最短总要个几个月时间,若太仓促,总有人会说闲话。可季思琪的肚子眼看着一天天要大起来了,再不早点成婚就瞒不住了,季孟岩即便心中再不愿意也得让她早点成亲。更何况,这个新姑爷还给了他一个仓促成婚的好理由,说女婿要尽快成婚后继续走南闯北做生意,至少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去也站得住脚。因此,二人最后敲定的时间是半个月后成婚,如此时间虽然稍显仓促了些,该准备的事还是勉强能准备好的。   赵以澜告别季孟岩后,并不意外在府外看到了正等着她的詹文绎。   “赵公子,那张借条……可随我回去,我定会写上。”詹文绎道。   赵以澜忍不住笑道:“詹公子,你又何必如此死心眼呢?方才你就该明白了,先前我只是与你说笑的,什么十万两银子的借条,你还真要写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小生已经答应下来……”詹文绎正色道。   赵以澜摆摆手笑道:“若你非要写,我也不拦着你,写了之后你便交给季二姑娘吧,就当是我送她的新婚贺礼。毕竟,今后她也是我的小姨子了呢。”   “这……”詹文绎面露迟疑。   赵以澜爽朗地笑道:“詹公子,既然借条是我的,要如何处理也是我的事吧?我说了要送给季二姑娘,便要送给她,不单单你是个君子,不才我也是啊,你可不能让我食言。”   詹文绎何尝不知对方是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全了他的面子,又不让他花一分银子,忍不住心生佩服,正色道:“多谢赵公子,小生随后便将借条送于二姑娘。”   赵以澜笑了笑:“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詹公子保重。”   “保重。”詹文绎颔首,见对方潇洒离开,站了会儿便也转身离去。今日之事跟他想象之中比起来已算是极其顺利了,想到季二姑娘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他的耳朵尖便忍不住红了。   赵以澜告别詹文绎之后便回去准备起来了,这毕竟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结婚,还是要稍微重视一点的——当一个男人娶一位美娇娘回家,还真是种新奇的体验呢。   因为不想浪费好感度,赵以澜并没有换回自己模样回家去的打算,就直接在客栈住下了——毕竟要留个地址给季孟岩方便联络,她新买的那个小院子可不能让季孟岩知道。按照二人之前敲定的安排,赵以澜在迎娶季思琪当日会在季府办酒席,随后住一晚,第二日一早上路南下。   半月后,赵以澜打扮一新,骑上高头大马,满脸喜气地去季府迎亲。她自称父母双亡,再加上她是从远方来做生意的,今日参加宴会的连她一个亲戚都没有,不过她家里藏着巨款,出门时不会苛待自己,再加上魏霖给的三百两银票,可谓是豪气四溢,季家宾客就算再眼拙也看得出来赵以澜多么有钱,某些人对季大姑娘有如此好的归宿就不禁多了几分艳羡。   赵以澜将这场婚礼当做节日来过,自然是笑容满面,等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之后,她又被叫出去跟宾客喝酒。她酒量可不算好,这酒又躲不过,便把身边的小厮推出来挡酒,反正她脸皮厚,不喝酒被人嘲也没什么,饶是如此,也没避过一些劝酒的长辈,等她被扶入洞房时,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了。   季思琪正端坐在喜床上,大红色的盖头微微颤动。   赵以澜踉跄着走过去,在丫鬟的扶持下挑起盖头,盖头下方,化了妆的季思琪美如天仙,看得赵以澜忍不住想摸两把,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安安分分地喝了交杯酒,便将丫鬟们都赶出去了。   这一日毕竟累,赵以澜以一种明明第一次跟季思琪见面不该有的熟稔语气道:“季大姑娘,我想祝三娘已经对你说过我的情况,如今我也累了,想必你今日也不轻松,这床够大,若你不介意,咱们往中间放个枕头,一道睡下如何?”   季思琪抬起那张艳如桃李的面庞,微微一笑道:“好,便听赵公子的。”   赵以澜就喜欢她这不扭捏的模样,当下也不多说,笑道:“那大姑娘,我帮你卸了头上的这些吧,看着怪沉的。”   “那便有劳赵公子了。”季思琪轻轻颔首。跟外男相处,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这位赵公子那平和的态度无疑化解了她这种紧张,让她自在了不少。   季思琪在桌边坐下,赵以澜站在她身后,认真帮她去除头上那些繁重的首饰。   季思琪只觉得这位赵公子手很巧,一点都没有弄疼她,片刻后问道:“赵公子,今日三娘似乎并未前来,不知她如今去了哪里?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季府了,我还没来得及向她道别。”   “祝三娘啊,她有点儿急事,已经离开许都了。”赵以澜正专注跟那些烦人的发饰做斗争,回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过季大姑娘请放心,我答应三娘之事,必定会做到。”   季思琪道:“赵公子误会了,我并非不信任赵公子,只是……三娘是我此生难得的知己,我有些挂念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赵以澜道:“大姑娘放心便是,我为你置办的院子,三娘也知道在何处,等她事情办完回了许都,会去看望你的。”   “真的吗?那便太好了!”季思琪由衷地说道。   赵以澜看不到季思琪的神情,却能听到她声音中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便忍不住心中欢喜。被人引为知己,到底是件开心的事。   二人歇下,一个醉了睡得熟,另一个一想到明日便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等着她,也睡得香甜。   第二日一早,赵以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睡姿有点不雅——她一条腿翘到了季思琪身上,而且更尴尬的是这毕竟是具男性身体,毫不意外地晨勃了……   她悄悄看了季思琪一眼,发现她好像还未醒来的样子,便连忙收回了自己的长腿,规规矩矩地躺好。   ——她怎么老对着妹子耍流氓啊,太愤慨了,她又不是蕾丝边!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赵以澜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穿衣服。而在她起来后,季思琪也起了,见她自己衣服穿得溜,也就默默穿上自己的。二人又叫来丫鬟洗漱完毕,随后便去跟季孟岩一起吃了早饭,饭后告辞离开。   一行人包括赵以澜之前买的两个小厮,季思琪,还有她的丫鬟闻春,季思琪的嫁妆都换成了银子银票布料之类方便携带的,也就一马车。闻春本不该带着的,毕竟她是季府的人,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可能会告诉季孟岩,但季思琪了解自己的丫鬟,认为闻春够忠心,不会背叛她,因此也就带上了。而赵以澜先前买了给季思琪预备下来的下人,她倒是不怕他们知道实情后动什么心思,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再加上季思琪又不是被她卖了,他们就算去跟季孟岩说明实情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不会做那种无用的事。   两辆马车在季孟岩的目送之下缓缓离开许都,向南面的城门驶去,等出了南城门,又绕着城墙走了一圈,从东城门进入,直奔赵以澜替季思琪买的小院子。她家邻居们并没有要卖院子的,因此最终买的那个小院子,跟她如今的落脚点还是差了一条街,不过勉强也算能照应到吧。   院子里的东西已经一应俱全,无需再置办,一个完美的拎包入住。   帮着季思琪安顿好,又替她引见了管家之后,赵以澜便准备出发去崆峒门了。她在季孟岩的事上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如今距离萧无渊的寿宴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她得快马加鞭赶过去,不然若迟到就尴尬了。至于系统任务的认定上,目前还没有算她成功,也不知是不是要等到季思芳也嫁出去,不过她也等不及了,好在好感度还有十几点,省一省估摸着够用了。   赵以澜也没有时间变回自己的模样跟素衣他们道别一声,便买了一匹马,径直往崆峒门所在的河南省崆峒山奔去。   如此一路狂奔,赵以澜赶到崆峒山脚下的崆峒镇时,距离萧无渊的寿宴,还有五日。   崆峒镇就在崆峒山脚下,距离崆峒门很近,里头的百姓似乎都有些防身的功夫,看上去比一般的城镇又多了几分江湖气。路上为了方便,赵以澜一直都是用赵昊的身份赶路,到了这里不得不换回自己的,又准备了帷帽,将自己的面容遮起来,如此还不算完,帷帽底下的脸她也化了妆,不但将脸化黑,还贴了假伤疤。行走江湖的女子不算少,像她一样戴帷帽的也有不少,因此她这打扮并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赵以澜便上了崆峒山。崆峒山下部的山势并不陡峭,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些崆峒门的弟子在站岗,但他们又不会将赵以澜拦下询问,大概只是为了防备大规模的突然袭击吧。   不一会儿,赵以澜便来到了崆峒门的门派总部。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崆峒门相当气派,沿着山势往上建了不少的建筑物,层层叠叠的,十分威武。   在山门处,赵以澜被人拦住了,她笑道:“我是你家少主萧逸鸣的故人,姓赵,麻烦通报一声。”   她没有萧无渊寿宴的请帖,自然只能通过萧逸鸣的关系混进来。萧逸鸣先前是在四处游历,但如今萧无渊寿宴临近,她相信他肯定回来了。   对方也没有为难赵以澜,立即派人上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奔下来。   当看到那虽看不清楚容貌,但身形似乎有些眼熟的女子时,萧逸鸣蓦地加快了脚步,瞬息间便来到赵以澜跟前,激动地说:“赵姑娘,真的是你?”   倒不是说他对赵以澜本人有多眼熟,两人其实还没有熟悉到那份上,只是姓赵的姑娘,又说是故人,他便先入为主认为是赵以澜,出来一看身形似乎也对得上,便确定了。   自从上回露华山庄一别,萧逸鸣便再没有听到过赵以澜的消息,因他答应了她不能泄露她还在世的消息,也不能查探,再担心也只能忍着,没想到今日她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赵以澜笑道:“萧少侠,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很好,那赵姑娘呢?”萧逸鸣问道,此时一阵风吹来,赵以澜的帷帽稍稍掀起,露出下方那并不平整的面颊来,他顿时面色一变,“赵姑娘,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赵以澜见周围还有崆峒门人,自然不便说什么,只叹道:“我们边走边说如何?萧少侠可欢迎我来崆峒门做客?”   “那自然是欢迎的!”萧逸鸣忙按捺下心中的忐忑忧愁,“只是我爹快做寿了,近来会很忙,怕是会招待不周。”   “啊,那是我来的不巧……要不,我过段时日再来?”赵以澜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萧逸鸣连忙道:“不碍事的,赵姑娘能来是我的幸事,我又如何能赶客呢?”   “萧少侠客气,那便叨扰了。”赵以澜点头笑道,客气话差不多就行了,说多了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逸鸣?”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二人的叙旧,萧逸鸣扭头看去,顿时惊喜地说:“大嫂!”   来人正是与萧逸鸣的兄长萧逸寒有婚约的云渺派掌门之女云水姝,也是当初见证了赵以澜在地宫之中“死亡”的人。   赵以澜身子一缩,默默地躲到了萧逸鸣的身后。她知道可能会遇到认识赵以澜这个身份的人,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啊!要混入萧无渊的寿宴,她只能借助萧逸鸣的关系,便只好用回自己的身份,而她自己的身份要躲的人其实主要就两个,一个魏霖,一个舒断念。魏霖是皇太孙,不太可能掺和到这种江湖事来,而舒断念是邪教头头,敢现身说不定就被群殴打死了,也不可能来,她倒不必太担心这两人。而云水姝此人,是萧无渊的未来儿媳妇,肯定会现身,她唯一需要多留心的便是她。可谁能想到,她才刚跟萧逸鸣接上头,云水姝就突然出现了呢?好在她们并不熟……对方应该认不出她来的吧? 第111章 崆峒门   赵以澜相信一个跟她接触不多的人不可能轻易认出自己, 便淡定地站在萧逸鸣身后。   云水姝和萧逸鸣寒暄了两句,便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遮面女子,对萧逸鸣微微一笑道:“逸鸣,这位是?”   萧逸鸣忙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她……”他陡然想起赵以澜要他隐瞒她还活着的事, 而不巧的是,他的这位准大嫂正是当初目睹了她“死亡”的人之一,他也是从他大嫂那儿得知赵姑娘死讯的,因此他大嫂也是他应该隐瞒的对象。   就在萧逸鸣卡壳的下一刻,赵以澜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道:“我姓秦,秦瑶, 萧少侠的朋友。久仰云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幸会。”   “秦姑娘。”云水姝清浅一笑, “过誉了。”她虽疑惑这位秦姑娘为何戴帷帽, 声音又如此嘶哑,但到底那是人家的私事,问出口只怕会伤人, 自然不会多问, 甚至连语气神态都没有什么变化。   萧逸鸣见赵以澜赶在他之前就把假名编好说出来了, 登时松了口气,微笑道:“我在外游历时秦姑娘帮我良多,我早就想邀请她来崆峒门做客了,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   “那你便好好招待秦姑娘吧,我这儿不用你陪着了。你大哥呢?”云水姝眼神微微一动,她觉得自己这个小叔子似乎对这位秦姑娘有些意思,可不打算当什么讨人嫌的角色,主动离开才是。   “大哥在戒律堂,有门人犯了错。”萧逸鸣道。   云水姝毕竟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她跟萧逸寒的婚事定下之后,走动便更频繁了些,她来崆峒门的次数多了,对此也熟悉,不用萧逸鸣领路。她对赵以澜微微颔首,便带着几名云渺派的弟子走了。   等人一走,赵以澜原本稍有些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她对萧逸鸣笑了笑:“多谢萧少侠帮忙。”   萧逸鸣道:“应该的。赵……秦姑娘,这边请。”   赵以澜点点头,跟着萧逸鸣往前走去。   萧逸鸣道:“我爹的寿宴在十二月十九,当日不少门派的人都会来给我爹贺寿,有些路途远的,来得早则会在我门中住上几日。如今不少门派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都安排在横刀院和立马院中,靠近山门位置。”他顿了顿,似乎怕赵以澜会误会,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那边人多眼杂,若姑娘不嫌弃……这几日便先在我的院子之中将就住下,如何?”   赵以澜爽快地笑道:“多谢萧少侠考虑如此周到,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咱们江湖儿女,也不用跟普通老百姓似的,在乎那些无聊迂腐的虚礼。”   事实上,赵以澜对萧逸鸣的提议真是欢迎得不得了。她来崆峒门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弄清楚《天命·卷一》的下落,二是弄清楚萧无雪的死活。萧逸鸣居住的地方,必定是崆峒门的核心位置,正好方便她查探。   见赵以澜如此豪爽,萧逸鸣也松了口气,他是认同她的想法的,但江湖那么大,即便某些所谓侠女,也会比较在乎男女大防,因此他总要说清楚的。   “那、那我便放心了。”萧逸鸣笑着,又有些迟疑地说,“我本该尽地主之谊带姑娘四处看看,但姑娘刚到,怕是舟车劳顿……”   “无妨。”赵以澜摆摆手笑道,“我并不累,倒是一直对崆峒门很是仰慕好奇,若萧少侠不忙的话,这会儿便带我四处看看如何?”   “这会儿我没事。”萧逸鸣忙笑了笑,手一伸指着不远处的几个院子道,“那便是横刀院和立马院,如今里头住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人,再边上的是武刀院和弄枪院,目前还空着。”   赵以澜好奇道:“都来了哪些门派的人?”   “北仓派,白眉帮,天罡帮……”萧逸鸣说着有些赧然,“这些人都是我大哥在接待,我其实也不太清楚都来了哪些人。”   赵以澜听到里头有个熟悉的名字,便问道:“天罡帮,帮主是不是孙飞?”   “正是。赵……咳,秦姑娘你认识他?”萧逸鸣疑惑道。   赵以澜摇头:“不是,我认识的只是他女儿。”   “他女儿……可是之前跟天煞楼十煞星第六的黎乌私……”萧逸鸣突然脸红,说不下去了。   他话没说全,但赵以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纯情小男生,还不好意思说出私奔二字了。   “是的,我有幸见过她二人一面。”赵以澜模糊带过,“二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萧逸鸣没有说话,一个正派一帮之主的女儿,竟然跟天煞楼的杀手私奔了,这事在整个正道看来是在打每个人的脸,如今天罡帮帮主孙飞很少再现身于公众场合,实在丢不起那人。这回他爹寿宴,孙飞也只是推称抱恙,派了副帮主前来贺寿。   赵以澜见萧逸鸣并不接口,也就明白了他那不赞成的态度,她忽然问道:“萧少侠,若将来你与一位所谓邪派女子两情相悦,你会如何?”   萧逸鸣一愣,下意识反驳道:“我并不会跟邪派女子两情相悦。”   “我是说假如。万一,你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前,便坠入情网了呢,你待如何?”赵以澜追问道。她忽然想起了萧无雪,按照舒鼎天所说,当萧无雪知道舒鼎天的真正身份之时,她第一反应便是他接近她别有所图,甚至要杀了他们的孩子……赵以澜并不会苛责萧无雪的反应,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猜疑链不可破,人心是隔着肚皮的,她怎么知道舒鼎天没有撒谎呢?更何况,舒鼎天一开始接近她的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这在萧无雪看来,无疑是他别有所图的明证。   萧逸鸣似乎被问住了,他眉头蹙起,竟然真的觉得心烦意乱起来。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第一个想到的是,万一赵姑娘的真正身份是邪派之一呢?他能像他曾经所坚信的那样,对她下手不留情面吗?   “我……我不知道。”萧逸鸣茫然地说。   赵以澜收回思绪,笑了笑准备结束这个话题:“萧少侠放心,我想你是不会遇到这个问题的。”   “真的么?”萧逸鸣抬头看着赵以澜,清澈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正要破土而出。   赵以澜也没太在意,笑道:“萧少侠你是我所见之人中少有的纯善之人,若你都要受那种苦难,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你便安心吧。”   萧逸鸣并不习惯于被人当面夸奖,脸一红道:“姑娘过奖了……这、这里是演武堂。”   赵以澜之后没再提起这话题,跟着萧逸鸣将崆峒门外门参观了一遍,路上遇到不少崆峒门弟子,似乎都对赵以澜的身份很好奇,但没人敢多问。   经过一道守卫相对森严的门之后,便是崆峒门相对核心的位置了,萧逸鸣指着前方一座看上去相当普通的小院道:“秦姑娘,这里是我住的初心院。”   赵以澜在院子门口看了看,笑道:“简洁大方,想必住着也舒服。”   萧逸鸣笑了笑,憋了一路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姑娘,你的脸……我门中有医术精湛的大夫,若姑娘不嫌弃,可以让那位大夫来给姑娘看看。”   “这个啊,大夫是看不好的。”赵以澜俏皮地笑了笑,稍微靠近萧逸鸣一些,低声道,“怕遇到不想见的熟人,我故意做的易容,怎样?要认出我来,可是困难了几分?”   虽说明知赵以澜的靠近是因为不能让旁人听到此事,然而她那冷不丁的贴近依然让萧逸鸣的心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蓦地狂跳起来。其实两人间的距离几乎有两尺远,然而她身上似乎带着一种好闻的清香,靠近的一瞬间便从鼻腔汹涌而入,搅动着他那有些飘散的思绪。   “是……是困难了些。”萧逸鸣结结巴巴地说。   赵以澜隔着帷帽摸摸自己那粗糙的脸,略有些得意地说:“那就好,做这番易容,也是花了我不少心思的呢!”   她感觉自己果然是个多才多艺的girl,连易容都能无师自通了。为了不让云水姝认出来,她之前说话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嗓音,跟她原来的音色毫不相像,想来即便有熟人,只要她尽量少说话,也不容易被认出来。   虽然隔着帷帽看不清赵以澜的模样,然而她那少女式的小得意那么娇俏可爱,让萧逸鸣的心底似乎被挠了一把,酥软得很,他连忙咳了一声道:“秦、秦姑娘,你可要继续看看?那边就是我大哥住的院子了。”   “那就劳烦萧少侠了,我还不累。今后我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崆峒门,自然要一次性看个够。”赵以澜笑道。   萧逸鸣想说赵姑娘你若愿意,随时都能来崆峒门做客,然而他实在说不出口这种带着暧昧意味的话,只得胡乱点头,继续领着赵以澜参观。   之前的参观,能进去的地方,赵以澜都进去看了看,但这里面就不行了,萧逸寒,萧无渊住的地方,都不好带人进去看,院子外头甚至还有崆峒门人守着,赵以澜这个“游客”自然不好强行要求萧逸鸣带自己进去玩,只能暂且将崆峒门里各个院子的位置记下而已。   “萧少侠,你还有你大哥一个兄弟,你爹就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吗?”赵以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萧逸鸣道:“听说我还有个姑姑,但她在我刚出生不久时便去世了,我对她并无印象。”   “那她岂不是很年轻便去世了?”赵以澜道:“那你姑姑可有嫁人,留下子嗣?”   “没有。”萧逸鸣叹道,“我姑姑尚待字闺中时便去世了。”   “节哀。”赵以澜安抚道,“想必如今你姑姑早已转世,许在哪个官宦人家享福呢。”果然,未婚生子,对方还是血翼阁阁主这种大丑闻,萧家知情人必定瞒得严严实实。   萧逸鸣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他眼神蓦地一变,看着赵以澜身后正色道:“爹。”   赵以澜心里咯噔一下,萧无渊竟然来了,他听到多少她跟萧逸鸣的对话?会不会怀疑她是怀着目的来的?   她边想边转了身,对来人拱手,恭敬道:“晚辈秦瑶拜见萧盟主!”   站在赵以澜面前的,是一个英俊伟岸的中年男子。说是要办五十五大寿,可或许是习武之人身体好保养有方,这个高大的男人看上去不过就是四十出头。他剑眉星目,脸部轮廓分明,一双眼睛不怒自威,令人敬畏。   “逸鸣,这是……”萧无渊面上神情淡淡的,眼睛扫了扫赵以澜。   赵以澜只觉得脊背一凉,有种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的错觉,心悸不已。   萧逸鸣道:“爹,她是我的朋友秦瑶姑娘,之前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多亏她几次出手相助。”   萧无渊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逸鸣武功稀松,又冲动爱管闲事,想必给秦姑娘惹了不少麻烦吧?”   “萧少侠拥有一副侠义心肠,是我受他多方照顾了。”赵以澜恭恭敬敬地说道。   萧无渊笑了笑:“英雄出少年啊,我如今老了,见你们这些年轻人如此优秀,便也放了心。”似是看出自己的存在让赵以澜不自在了,他接着说,“秦姑娘,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无需客气。”   他转头又对萧逸鸣叮嘱道:“逸鸣,来者是客,好好招待秦姑娘。”   “是,爹。”萧逸鸣忙应道。   萧无渊对赵以澜点点头,迈步离开。   等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赵以澜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她发现身边的萧逸鸣也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侧头看向萧逸鸣,忍不住笑了:“萧少侠,你爹是武林盟主,我一个外人敬畏他情有可原,你可是他儿子,怎么也如此怕他?”   萧逸鸣被调侃得有些脸红,忍不住苦着脸说道:“秦姑娘,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我爹监督我练功时有多凶……”   回想一下萧无渊那严肃的模样,赵以澜觉得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爹,肯定得从一岁哭到十四岁。   她同情地看着萧逸鸣,安慰道:“好歹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再不用被你爹盯着练功了。”   萧逸鸣无奈又羞窘地笑了笑,他如今是不用被他爹盯着练功了,但为人处世若有一点有损萧家门风,还是会被他爹训斥,上回露华山庄的事,他参与其中共同揭露了甘泉的真面目,当时赵姑娘走了,范修前辈也走了,最后竟都成了他的功劳,他爹当时夸了他几句,他简直就是受宠若惊。然而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打从心底里对他爹的敬畏。   再往后,赵以澜隔着门看到了崆峒门守卫森严的藏宝阁,即便天气如此寒冷还有活水进入的小湖,最后两人一直走到上锁的后门处,这次的参观之旅便宣告结束了——后门再往上,就是崆峒山了,那部分很陡峭,一般人上山很容易出事,因此后门基本都是上锁的。   跟着萧逸鸣往回走的时候,二人碰到了萧逸鸣的一位族叔。他是萧无渊的远房表弟,关系已经很远了,如今帮着管理崆峒门的日常事务。此人名叫萧无博,本来赵以澜只当他并不重要,见过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了,可没想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萧逸鸣突然告诉她,其实当年他姑姑去世的时候,他爹好像正在外头,他姑姑的后事就是这位族叔帮忙办的。   赵以澜当即就将此人的名字记了下来,顺道还弄清楚了萧无博现在住在哪里。要知道萧无雪是不是真的死了,萧无博肯定是最接近真相的知情人。只是,要从萧无博口中问出真相估计是不可能的,她是不是该动用好感度让系统问答帮忙?   赵以澜经历过好感度缺乏因而束手束脚的时候,她不希望自己总是受限于好感度,因此才会开始练武,虽说如今练得不怎么样吧,好歹在行动。因此,在找出萧无雪是否还在世这件事上,她更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真相浮出水面,除非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她再依赖系统不迟。   不过,要在别人的地盘盯着一个管事的人相当不容易,赵以澜只能让自己多点耐心。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萧无博居住的地方,距离萧逸鸣的初心院并不远,也方便她观察盯梢。她心里其实更倾向于萧无雪没死,那么她一定是被囚禁在某一处了,若是萧无博干的,他就必须经常去提供生活用品。而要做这种事,白天人多眼杂,并不方便,自然就只能等到晚上了。   在崆峒门住下的第一天,赵以澜就住在初心院的厢房里,在夜深之后爬上院子里的一棵树,百无聊赖地盯着外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去睡觉。   于是第二天萧逸鸣看到赵以澜打着呵欠眼底青黑,忍不住关切地说:“秦姑娘,你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好?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赵以澜心虚一笑,她也不能说自己是半夜做贼去了,只能打了个呵欠说:“大概是水土不服吧,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萧逸鸣面露愁容,但水土不服这种事,可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因此他也只能尽量吩咐厨下做的菜更精细些,至少要让赵以澜吃好。   赵以澜是作为萧逸鸣的客人留在崆峒门的,衣食住行都由萧逸鸣本人负责。崆峒门的门人吃的都是大锅饭,但萧无渊及其家人自然是有优待的,有一个小厨房,不想吃大锅饭就让小厨房做。   到崆峒门的第二天,赵以澜以水土不服为理由,大白天也在房间里补眠,因此错开了跟萧逸寒等人的见面。没看到萧逸寒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她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但万一萧逸寒太过聪明,看穿了她可怎么办?还是萧逸鸣可爱。   又到了晚上,赵以澜依然窜上树当她的夜猫子。时间就那么溜走,到了后半夜,本以为今夜也是无功而返,她也不气馁,可谁知,夜色中,她看到一个高壮的身影从不远处那个住着萧无博的院子里出来,悄悄向后门方向走去。   赵以澜心中一喜,连忙溜出院子跟上。   按照萧逸鸣所说,萧无博武功平平,因此赵以澜并不怕被他发现。路上原本是有巡逻守夜的崆峒门人的,但萧无博作为管事自然很清楚巡逻时间和路线,轻轻松松躲过,连带着赵以澜也受益。   两人一前一后在夜色的掩映之下一直来到了后门处,萧无博拿出一把钥匙,似乎要将后门打开。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回头低喝一声:“谁?”   赵以澜:“……”不是我吧?我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啊!   眼看着萧无博警惕地往她躲藏的方向找来,赵以澜四下看了看,她所藏身的巨石根本藏不住人,便一狠心悄然滑入那冰凉的湖水当中,整个人沉浸到水底。   夜色中,萧无博一步步警惕地走过来,站在赵以澜所躲藏的湖边四下张望,那几块石头后被他看了好几遍。突然,他转头低喝一声,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赵以澜直到自己胸腔中的这口气耗尽才浮出水面,刚出来便被冻得一个哆嗦。这次真是牺牲大了,真想找舒断念报销肉体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   然而,她刚在湖边的巨石边暂时坐下歇息,便发现身边不到两米远外站着个黑影。 第112章 说服   为了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之中, 赵以澜穿了件深色的衣服,再加上在别人地盘那强烈的被害妄想症状作祟,赵以澜做好了伪装,脸部都遮得严严实实。在冰凉的水里泡过之后, 她身上的衣裳都贴到了身体上, 好在冬日衣裳穿得多,不会走光,但脸上的布料在吸水后差点让她窒息,要不是早一步发现身边有人,她早就把脸上的伪装用布料扯下来了。   赵以澜靠坐在石头旁,侧头警惕地看着那黑影, 硕大的月亮就在那黑影身后,逆光下赵以澜看不到他的模样, 只知道那是个男人, 但身材相对纤细, 绝不是萧无博去而复返。她没有轻举妄动,既然对方没有趁着她无防备的时候下手,这时候便不会下杀手。   “没想到宵小之辈不止我一人。”在短暂的对峙之后, 那黑影忽然开了口, 声音嘶哑, 与此同时,他往前迈了一步,刚好让赵以澜看清楚他的模样。   黑色衣衫包裹下的身体在夜色中显得纤瘦,此人有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丢入人群中便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赵以澜当即明白,对方跟她是一个路数,不过她是化妆加贴假伤疤,而对方却可能是用了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而且他的声音也很刻意,跟她一样。   “过奖过奖,我们半斤八两。”赵以澜强忍着牙齿打颤的本能反应,毫不示弱地说,也刻意压低改变了自己的声线。实在是太冷了,她差点就控制不住打喷嚏。   黑衣人嗤笑一声,也不跟赵以澜打嘴皮子官司,只问道:“你跟着萧无博,目的是什么?”   赵以澜反问:“那你呢?”   黑衣人手掌翻转,露出一柄短匕首,月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那刀面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   赵以澜这时候就有点郁闷自己天赋不足,没办法将义父义母的飞刀绝技练得炉火纯青,不然这时候她就能拿出飞刀装逼了。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赵以澜叹道,“我跟着萧无博,是为了找一个可能还活着的女人。”   她没有撒谎,因为她觉得说实话跟有利。在找萧无雪的人估计只有她一个,别人根本没兴趣,她说出自己的目的,让这个黑衣人发现自己跟他的目标并不冲突,可以降低他对自己下手的几率——她一点都不想浪费一颗内功丸。   “是谁?”黑衣人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赵以澜道:“萧无雪,萧无渊的妹妹,十几年前对外宣布病逝,但我认为她可能并没有死。”   “那你为何要找她?”黑衣人又问。   “她或许是我某个朋友的亲娘,我找她问问。”赵以澜说,“你不信?那你觉得我是来找什么的?”   黑衣人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回答赵以澜的问题,只道:“你该庆幸你我来此目的不同。”   虽然他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若两人目的相同,这会儿必有一人要成刀下亡魂了。   赵以澜知道这个黑衣人的功夫很可能比自己好上太多,否则又怎么能引开萧无博之后又自在地回来逮她个正着呢?这种时候挑衅绝不是明智之举,她再憋屈也只能闭嘴什么都不说。   见赵以澜不说话了,那黑衣人也不再言语,慢慢退后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赵以澜急忙爬起身,沿着原来的路线往回走。虽说这回跟踪萧无博的结果并不圆满,但至少她知道了,萧无博一定有鬼,且他所隐藏的东西,在后山。至于那个奇怪的黑衣人……萧无渊寿宴这种进入崆峒门的好机会,来贺寿的人里面有那么一两个心怀鬼胎不是很正常的么?崆峒门是大派,门派底蕴足,宝贝多,觊觎的人想必也不少,总有一两个胆大的。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黑衣人有没有可能是为《天命》来的?对方什么都没有透露,她乱猜也猜不出个头绪来,便决定不再多想,下回要是真碰到成敌对面了,再动手不迟。   一路千辛万苦躲过巡逻门人,赵以澜回到居住的院子里,便看到萧逸鸣正站在院子中央,英俊的眉眼正因烦恼而微微皱起。看她从墙上翻进来,他面色微变,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她浑身湿透,不禁急走上前两步,惊问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赵以澜一把扯下脸上那湿漉漉的伪装,露出下头那苍白的面庞,她哆哆嗦嗦地说:“先、先让我换件衣裳……”   “哦,哦,你先换衣裳……”萧逸鸣连忙让开。   赵以澜回到自己房间,将冷硬的湿衣服都脱下来,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干衣服,又使劲将自己的长发擦了个半干,又随意扎好,这才慢吞吞走出房间。   萧逸鸣正在外头等着她,见她出来,刚要开口,却见赵以澜猛地打了个喷嚏,不禁关切道:“赵姑娘,你要不要紧,我帮你找大夫来看看吧……”   “没事,不过就是着凉而已,过几日自己就好了。”赵以澜摆摆手,拿手帕捂着自己的鼻子。   萧逸鸣看她如此坚决便也没有再劝,想开口,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   赵以澜好心地说:“萧少侠,你可是想问我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正是。”萧逸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赵以澜觉得萧逸鸣果真很可爱,明明是她在他家鬼鬼祟祟,结果被他抓住之后反倒就像是他做错了事似的。   过去赵以澜对萧逸鸣的印象一直很好,之前也是不太想把萧逸鸣拖入这趟浑水里来,可今日既然被他逮住,那么正好趁此机会坦白了吧,毕竟萧无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秘密,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萧逸鸣一家,他有知情权。   “萧少侠,请容许我先跟你道个歉。我来崆峒门,不仅仅是来做客怎么简单,我有我自己的目的。”赵以澜开门见山道。   萧逸鸣道:“我……我大概猜到了。秦姑娘,你……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吗?”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眼底有矛盾的情绪纠结在一处。   “确切地说,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赵以澜道,“我来找你的姑姑,萧无雪。”   “我姑姑?”萧逸鸣惊讶地瞪大双眼:“可是我姑姑……十几年前就死了啊!”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连你爹都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体吧?”赵以澜问道,萧逸鸣说过,对外宣布萧无雪病逝的时候,萧无渊并不在崆峒门,是萧无博主持丧事的。   “那确实是……但博叔没有理由那么做啊!”萧逸鸣很不解。   赵以澜道:“目前我也不知道他那么做的理由,但我认为你姑姑还活着,恐怕就被囚禁在这座崆峒山的某处。难道你不想救出你姑姑吗?”   只是,赵以澜心里还有一丝隐忧。或许,萧无雪被囚禁的事,并不是萧无博一个人干的,都十几年了,他一个人能将此事隐瞒得如此彻底吗?说不定萧无渊也是知情的。她想起萧无渊那严肃的脸,她觉得他或许做得出因妹妹辱没门风将她囚禁的事,毕竟他是武林盟主,若是世人知道他的妹妹跟邪教教主私通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他这位置只怕也坐不下去了。   “不可能的,若真有此事,我爹绝对早已发现了。”萧逸鸣不肯相信赵以澜的话。   赵以澜幽幽地看着他:“怕就怕你爹也参与其中。”   “怎么会?我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从我小时起他就教导我要心怀正气,不可作恶,我一直都是按着爹教的去做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萧逸鸣敬畏他爹,也无法容忍有人污蔑他爹,忍不住大声反驳。   “这不正是我打算查清楚的事么?”赵以澜盯着萧逸鸣道,“关于人心隔肚皮这事,你不是应该早就有所觉悟了吗?露华山庄,甘泉甘庄主,从前谁能想到,他是那样一个衣冠禽兽?”   作为当时那起事件的亲历者,萧逸鸣无疑是其中受到触动最深的那一个,也是从那一日起,他对人对事确实多了一层防备。然而,那是不同的,他爹又不是别人,那是他爹啊,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呢?   萧逸鸣无法接受赵以澜的推断,连只是推断都不愿意去想,只低声道:“秦姑娘,我、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先去睡觉了。你也……你也早点休息吧!”   眼见着他转头就逃回他自己的房间,仿佛身后有怪兽在追他,赵以澜只来得及说出一句提醒:“今日我所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去找你爹对峙啊!”   回应她的是猛然间关上的房门。   赵以澜微微一叹,将头发解开,让它继续晾干,转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也知道要萧逸鸣接受他爹可能也做过充满道德缺陷的事很难,但她不能不考虑那种可能性。按照系统问答给她的答案,《天命·卷一》这本书如今是在萧无渊手中,之前问百晓生问题的人,恐怕就是萧无渊吧,他跟舒断念一样,也在收集《天命》,想来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坏事,如此一来,她觉得他会囚禁自己妹妹一事,也就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赵以澜倒头就睡,就算不能得到萧逸鸣的协助,她也打算自己继续追查下去。她答应过舒鼎天的,他死前流下的泪,如今她想起依然清晰如在眼前,即便什么都不为,她也想帮他完成遗愿,弄清楚萧无雪是不是还在世。   第二日赵以澜起得稍微迟了些,睡饱了才慢悠悠起床。她洗漱过做了伪装后走出房门,便看到萧逸鸣从外头进来。   昨夜一场谈话最后是不欢而散,不过赵以澜没觉得有什么,照旧神情自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倒是萧逸鸣神情颇为不自在,像是转移话题似的说:“今日来了位贵客,就住在那边空的院子里。”   赵以澜给面子地应道:“你见到人了?你大哥让你去招待么?”   萧逸鸣道:“也不是,这些事本也轮不到我……”   他沉默下来。   赵以澜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格,见他不想提及昨夜的谈话,自然也不会逼他,只是笑道:“既然如今门派里客人多了,我也就不出去了,免得冲撞到什么人,你要是忙,便忙去吧,不用在意我。”   萧逸鸣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然而走到半路却又回过头来,几步走到赵以澜跟前,神色认真地说:“秦姑娘,你昨夜说的,都是认真的吗?你为什么要找我姑姑?”   赵以澜迟疑片刻后说道:“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弄清楚你姑姑究竟是生是死。他爱了你姑姑一辈子,临死前也无法释怀。”她并没有直接说出舒断念就是他姑姑儿子的事,除了当年的知情者,知道萧无雪的事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了,她连舒断念都还没说,自然不能先说给萧逸鸣听,只能这么模糊带过。   萧逸鸣呆呆地听着,思绪不知道飘散到了哪里。   赵以澜道:“萧少侠,昨夜我跟着萧无博,看他准备打开通往后山的门时惊动了他,我怀疑萧无雪若是还活着,必定被藏在后山某处。”   “后山?”萧逸鸣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赵以澜心里一动,却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看着他。   萧逸鸣低声道:“我小的时候,曾经误入后山一处地下迷宫……差点丢了一条命才被博叔领出来。那次我被罚跪了一夜,自那以后我便再没有进入过后山。”   “那地下迷宫,你还记得入口吗?”赵以澜按下心中的激动说道。她就知道跟萧逸鸣坦白是有好处的,毕竟他可是地头蛇,这里的情况他比她清楚得多。   “我……”他闭了闭眼,脑中的记忆闪回到十年前,那地下迷宫的入口……就在那里!   他睁开双眼:“我知道。”   赵以澜看着他:“萧少侠,你的决定呢?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查探你姑姑的下落。”   许是一夜的时间已经让萧逸鸣想清楚了,此刻他的眼神终于不再躲闪,只是坚定地点头说:“我要去查清楚。我相信我爹和博叔不会做那种事,我要查清楚事情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   赵以澜笑了,无论萧逸鸣抱着何种目的,只要他愿意陪着她一起去调查那就足够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是否会伤到萧逸鸣的信仰——谁还不是从一次次的信仰破碎之中一路走来的?她小时候相信这世界是有魔法的,当她逐渐长大,有一天突然清楚什么魔法都是骗人的玩意儿时,她的信仰崩塌了,嚎啕大哭了一场。她哭的是这世界的假象曾经给她的欺骗,哭的是那么单纯地相信魔法的自己永远离她远去了。然而那之后呢?生活照过,而她,成长了。   后山算是禁地,二人自然不可能大白天跑过去,一直等到晚上,这才换上夜行衣,悄悄离开院子去后山。   有萧逸鸣带路,赵以澜跟得比昨夜轻松许多,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通往后山的小门处。这里依然上着锁,不过其实也就防防一般的小贼,防不住真正的武功高手。   萧逸鸣一提气便飞跃到了几米高的围墙上方,回头小声说了一句:“秦姑娘,快些,巡逻的快过来了。”   赵以澜:“……我上不去。”   萧逸鸣一愣,想起她好像说过自己的功夫是时有时没有的,登时有些赧然,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回到原地,刚伸出手却又犹豫起来。   赵以澜却没那么多顾忌,抓着萧逸鸣的手道:“不是说巡逻的人快来了吗?我们快走!”   软软的手落入萧逸鸣掌心,似烫得他心头一热,他忙压了压那些旖旎的心思,微一用力,带着赵以澜跳上围墙,又跳到了另一头。   围墙内巡逻的崆峒门人刚巧经过,有人出声:“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我好像听到声音了。”   另一人道:“这种鬼天气哪来的什么人?走啦,天这么冷,赶紧回去温壶酒喝两口暖暖身子!”   “昨日你喝了大半壶,今日可要让我先喝!”   “呵呵,那就各凭本事了!”   几人声音远去,紧贴着围墙不敢乱动的赵以澜和萧逸鸣这才放松下来。二人对视一眼,赵以澜轻笑:“萧少侠,第一次做贼?”   萧逸鸣赧然道:“也不是第一次……之前在露华山庄是第一次……”   赵以澜呵呵一笑:“那就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做贼,感觉不错吧?”   萧逸鸣苦笑,这种在自家做贼的感觉,真是太古怪了。   出了后门,前头便是一条小径,看得出来不太有人走动,小径其实并不分明,二人脚下都是长出来的杂草,冬日里成了寒冷的受害者,有些还顽强地活着,有些已经腐烂成了别的植物的养分。小径两边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树木,有光秃秃的,也有还长着叶子的,寒风一吹,簌簌抖动,暗处似乎藏着什么恶鬼般令人心悸。   二人因是偷偷摸摸来的,自然不敢点灯,摸黑走这种小路就更刺激了,赵以澜这时候倒有些庆幸昨夜没成功跟萧无博走到这里,不然她还要做艰难的抉择,是继续顶着撞鬼的风险跟上萧无博呢?还是无功而返退回去?如今有萧逸鸣陪着一起走,胆子都大了不少。   她安心地看了眼萧逸鸣,发现月色下他面容僵硬,似乎整个身体都紧绷着。   “……萧少侠,你怎么了?”赵以澜轻声道。   萧逸鸣似是被赵以澜的声音唤醒,出口的声音都打着颤:“我……我没事……”   赵以澜看他那强撑着的模样,再想起他说过小时候曾经误入差点死亡的经历,恍然,这不就是童年阴影么?无关年龄,小时候的那种恐惧感觉早已被身体牢牢记住。   “要不要歇歇?”赵以澜皱了皱眉。说怕撞鬼是开玩笑,她一个无神论者怕什么鬼?真要说起来,人比鬼可怕多了。只要有人陪着,这种路一点都不吓人。可萧逸鸣这状况,她还真怕他再走下去会出什么问题。   “我真的没事。”萧逸鸣深吸两口,似乎终于将胸腔中的恐惧压下去,“迷宫入口就在前面了,我们快走吧。”   看萧逸鸣的神色好了些,赵以澜便点点头说:“那我们继续走吧。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时间还多,不急在这一时。”   “嗯……”萧逸鸣乖乖地应了一声,耳朵尖泛着红,他也不知自己是因为失态而羞窘,还是因赵姑娘的关心而羞涩。   在萧逸鸣的带领下,二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块巨石前,而巨石后方,是一片峭壁。   赵以澜觉得光靠近就腿软,扶着巨石四下张望:“那迷宫入口呢?”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融入夜色之中。   萧逸鸣指了指峭壁。   赵以澜面色发白,居然还要攀岩?   萧逸鸣道:“下方有一块是凸出来,当年我贪玩乱跑掉了下去,刚好掉在那块石头上,这才保住了小命。”   赵以澜闻言扶着巨石探头看了眼,下方还真有一块是凸出来的,也就两平米左右,距离他们此刻站着的位置有四五米高。   对于有轻功的人来说,这点高度不算什么,萧逸鸣状态不太好,但轻功没问题,带着赵以澜轻轻松松便落在了那凸出的平台上,她转身,一条幽深的通道向里延伸。她和萧逸鸣对视一眼,二人一起走了进去。   大概走了不到五米,前方就是一扇厚重的门,赵以澜试着用力退了推,纹丝不动,只得转头看萧逸鸣:“怎么开?”   萧逸鸣皱眉想了会,赧然道:“我记得我那时候来,这门是开着的……”   他也试着用上内力一起推,然而这门似乎长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应该是机关控制的吧?我们分头找一下机关!”赵以澜道。   萧逸鸣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分开各自寻找机关。   赵以澜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寻找机关,忽然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源,下意识地往外看去。   那凸出来的平台上,此刻正站了一个人。 第113章 粉色房间   赵以澜瞳孔猛地放大, 忙转头向萧逸鸣看去,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寻找着机关,并未发现平台上的人影。   “萧少侠,快看外面!”赵以澜连忙出声提醒。   萧逸鸣闻言忙看向外头, 见一人站在平台上, 又缓缓走进来,不禁站直了身体挡在赵以澜跟前,紧张地看着来人——会不会是博叔……或者他爹?   二人渐渐能看清楚那人的身形模样,萧逸鸣舒了口气,既不是他爹也不是博叔,但进而他想到对方恐怕是跟着他们二人来的, 不禁皱眉扬声道:“阁下是何人?”   随着那人逐渐走近,赵以澜也看清楚了他的容貌——正是昨晚那个模样平平无奇的男人!   太大意了, 昨日一别, 他一定是盯上她了, 今日才会尾随前来。   黑衣人轻笑一声:“萧二少,我不过是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你跟这位秦姑娘可是来找箫无雪的?”   “你怎么知道?”萧逸鸣惊讶道。   黑衣人似乎是看了赵以澜一眼:“原来秦姑娘并未告诉你呀。”   见萧逸鸣看过来, 赵以澜解释道:“昨日我差点被萧无博发现, 之后便遇到了此人, 因得知我与他目的不同,他才没有动手。”   黑衣人笑道:“秦姑娘,你难道不该感谢我替你引走萧无博?”   赵以澜反驳道:“难道不是你被他发现才导致我受到牵连?”   黑衣人呵呵一笑:“秦姑娘可真是牙尖嘴利,倒令我想起一位故人。”   赵以澜没有理会他的话, 只暗暗戒备起来。先前在湖边,她跟这个黑衣人还算是没有目的上的冲突,但现在,他明显追着他们而来,也不知会不会为了消灭障碍而对他们二人动手,若他真要动手,她只能浪费一枚内功丸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萧逸鸣扬声道,他暗暗提气,若对方有任何不对劲,他会立即出手。他甚至已经想好,要尽量往边上缠斗,好让赵姑娘能逃出去。   “何必如此紧张?”黑衣人道,“既然我们要的东西不同,便无需为敌,倒不如结伴而行。”他顿了顿,声音一瞬间冷下来,“可若是萧二少执意要与我为敌,我也只得动手了,到那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你虽是萧无渊之子,杀了难免惹来些许麻烦,但我也不至于怕了。”   萧逸鸣眉头一拧,因这黑衣人对萧家的小觑,让他心中升腾起愤怒。   他握紧拳头,刚要出声,衣袖却被人扯了扯。   赵以澜低声道:“萧少侠,不要做无谓的争斗,既然他无意与我们为敌,我们也别无端给自己找麻烦了。”   “可是,这里毕竟是萧家地盘,岂容他胡来!”萧逸鸣恼怒地说。   赵以澜又扯了扯萧逸鸣的衣袖,见他转头看过来,她对他眨了眨眼说:“这迷宫里还不知有多少机关密道,我看他武功挺厉害,作为同伴还能帮我们一起应对,何乐而不为呢?”迷宫里危险重重,这黑衣人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机关弄死了,何必现在自己动手还不一定打得过呢?   萧逸鸣并没有听懂赵以澜的言外之意,只是见她如此劝说自己,他也发不出火来,只得恹恹道:“秦姑娘言之有理。”   知道若要萧逸鸣跟黑衣人说话两人可能一言不合就打起来,赵以澜只得充当了中间的润滑剂,对那黑衣人道:“阁下说的是,那么接下来我们便暂且结伴同行吧。”   赵以澜也无意于知道对方是谁,连个代号都没问,继续道:“这大门应该有机关,请阁下帮忙一同寻找。”   黑衣人道:“那便一道来吧。”   接下来,三人一同在洞壁和门上摸索查探,忽听得咔嚓一声,厚重的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一条有着幽暗光芒的通道。   “两位先前。”黑衣人笑道。   赵以澜也不管他,和萧逸鸣一起往前走去,她边走边问:“萧少侠,你对此处可有印象?”   萧逸鸣看了好一会儿,歉然道:“真对不住,我想不起来了。”毕竟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当时还年幼的他又深受刺激,大脑已经自动将这个地方从他的记忆之中剔除了。   “没事,那我们就慢慢找吧。”赵以澜道。   她走得小心翼翼,就怕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一排毒箭,将二人射成马蜂窝。   原本不长的路因惧怕里头有机关而花费了不少时间,三人走到尽头,便见前方出现了三条长得一模一样的岔道,每一条都幽暗深邃,也不知通向哪里。   “一人走一条么?”赵以澜回头问那黑衣人。   黑衣人还没有开口,萧逸鸣便反对道:“秦姑娘,这样太危险了。”   之前那条道虽然没有触动任何机关,但谁也不知道后面他们会面对什么。萧逸鸣自认武功虽算不上顶尖但还算不错,关键时刻可以保护赵姑娘,若分开,赵姑娘万一出事可怎么办?到时候鞭长莫及,说不定会追悔终生……   “我们还是一起选一条路走吧。”萧逸鸣坚持道。   赵以澜之前本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见萧逸鸣当了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说的也对。”   黑衣人嗤笑一声。   萧逸鸣嘴角抽动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去理会那黑衣人。   接下来便是该选择哪条路的问题了。   黑衣人比较任性,随手一指说走左边。萧逸鸣觉得应当用类似抽签的方法选出一条道来,而赵以澜……她回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一篇科普文章,上面说迷宫有不同类型,而对不同类型的迷宫,应当用不同的方法。然而当时她只是一掠而过,只记得个左/右手法则了,好像只适用于一种迷宫,万一这个不是,就会回到原地。   不过,在山里要建这样的迷宫,工程量如此浩大,想来并不会太过复杂,她倒是可以试试。   她将手按在右边洞壁上,说:“我们以右边墙壁为基准,往前走吧?”   手不离开墙壁,一直这么走,万一正好是对的迷宫类型,那么他们就能走到出口了。   黑衣人和萧逸鸣显然并不明白赵以澜这样做的目的,而赵以澜大致知道原理,但她说“线段”“拓扑”之类的词他们也听不懂啊,还是不解释了。   “这是我师父教我的走迷宫方法,十分有效。”面对二人的视线,赵以澜顺口说道。   萧逸鸣点头道:“那我们便走吧!”   黑衣人见二人就这么决定了,向最左边的通道看了眼,也跟上了他们。   在走过两条通道之后,三人终于遇到了第一个机关。赵以澜脚下的一块石头被踩得一松,随即上方便落下不少细针,根根闪着寒光。黑衣人抬袖一卷一送,靠近他的细针都弹在了墙上,而萧逸鸣则立即抱着赵以澜往边上躲去,堪堪避开暴雨似的细针攻击。   等二人站稳,萧逸鸣忙松开赵以澜,赧然道:“秦姑娘,得罪了。”   “没事。”赵以澜摸了摸自己那惊魂未定的小心脏,长长地吐出口气来,“多谢萧少侠。”   萧逸鸣腼腆地笑了笑:“应该的。”   不过修整片刻后三人继续前进,有惊无险地度过两三个机关之后,赵以澜就像是曾经在天阳地宫时那样,右手不小心按进了一块石头,石壁旋转,她整个人便摔入了石壁的另一边,萧逸鸣甚至都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角。   赵以澜用力敲了敲墙壁,又贴耳细听,可这边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她根本听不到那边萧逸鸣二人的声音。   一时间她有些忧心忡忡,她不在了,那两人该不会打起来吧?   她深吸了口气,转头观察着自己此刻的处境。   这是一条跟她来时的通道差不多的通道,有点像是镜像的两边,洞顶也不知是什么植物,幽幽发着荧光。她缓缓向前走去,很快便发现自己走到了底。   那里有一个房间,安静极了。   她在这石头做的房间外探头探脑了一番,惊讶地发现里面有桌子椅子,像是有人生活的痕迹。   莫非……萧无雪就在这里?   赵以澜忍不住想,拥有系统的她果然是戴着女主光环的吧?天阳地宫是,这里也是,随随便便就让她直达目的地了。   她细细观察了一番,没有看到人,便缓步走了进去,正要开口询问有没有人,她忽然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本书——《天命·卷一》。   赵以澜还记得按照系统问答所言,卷一是在萧无渊手里,那么,这个迷宫是萧无渊藏书的秘密据点?还是说,这里真是萧无雪的关押处,萧无渊确实丧心病狂地关押了他的亲妹妹?可是,为何这里没有上锁?   原本还打算出声的赵以澜顿时不敢说话了,她扫视一圈,发现里面还有个房间,两个房间连通的位置,用一道厚重的布帘隔开。   赵以澜没动那本书,壮着胆子缓缓靠近那道布帘,耳朵贴着布帘细细倾听,然而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又小心地扯开布帘一角向里望去,入眼的居然是个粉色的世界。   里面布置得像是个卧房,正中央一张大床,底部垂下粉色细纱,令床上的景象若隐若现。床的周围,凌乱地摆放着几个绣凳,洞顶垂下的粉红色轻纱,犹如粉色波涛般轻轻晃动。空气中,似乎还有这香甜的脂粉气。   这个少女般的卧房!   隐约看到床上似乎有人,赵以澜忙掀开布帘走进去,蹑手蹑脚来到床边,稍稍掀开细纱向里望去。   大床的中央,锦被之中陷着个身材纤弱曼妙的女子,她正趴着,一头青丝如瀑,松散地垂落在床上、床下,露出的半张脸,虽有些年纪了,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却依然美艳动人。   赵以澜从这半张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舒断念。她一直觉得舒断念有种中性的妖娆美,但舒鼎天又长得剑眉星目,今天终于真相大白了,舒断念长得更像他的母亲。   床上的人,正是萧无雪!   赵以澜虽一直认为萧无雪很可能活着,但那毕竟是猜测,真正看到萧无雪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无疑是激动的。   脑子里又回想起了那一日舒鼎天对她说的话,赵以澜心潮澎湃,轻轻唤道:“萧无雪?”   赵以澜叫了两三声,萧无雪眼睫微动,没有睁开双眼便坐起身来,那一头青丝海浪般垂落胸前,柔顺晶亮。   赵以澜却在看清楚她的整张脸之后蓦地心中一跳。   萧无雪的半张脸是美丽的,而另外半张脸,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狰狞交错的伤疤,犹如厉鬼一般。   此刻,萧无雪也睁开了双眼,看到床前的赵以澜,她奇怪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博哥哥,渊哥哥呢?”   博哥哥,渊哥哥……萧无博和萧无渊都参与了其中!   下一刻,赵以澜才感觉到萧无雪的怪异,她这反应怎么不像是一个被囚禁了十几年的人,那面上的神情反倒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你好,我是萧盟主的客人。”赵以澜试探着开口道。   萧无雪轻轻眨了眨眼,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又盯着赵以澜被布遮挡着的脸说:“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那不重要。你是萧无雪吧?”赵以澜不怎么确定地问。   “是啊,你到底是谁?”萧无雪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坏人吧?”   “不,我不是坏人。我是替你的一位故人,传递口信给你的。”赵以澜说。她觉得,萧无雪可能是在十几年的囚禁生涯之中疯了吧?她的容貌还是她正常该有的模样,随着时间的逝去一日日老去,然而她的心智,却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出舒鼎天那些话了,或许,即便说出来也是对牛弹琴吧?萧无雪可能并不记得他。   “故人?”萧无雪皱眉细细思索了一番,忽然惊喜地说,“是不是天哥哥让你来的?”   赵以澜惊讶地看着萧无雪,她竟然还记得舒鼎天?   她轻轻呼出口气,点头道:“是的。他让我告诉你:你是他这一生挚爱,即便你恨他伤他弃他,他也从未恨过你。”   “真是的!”萧无雪娇嗔一声,“天哥哥在说些什么啊,我都听不懂,我什么时候伤他弃他了!”   赵以澜抿唇看着对方,话是那么说,然而萧无雪的眼睛里,却流出大颗大颗的泪水,珍珠似的往下滚落。   “咦,我怎么哭了?”萧无雪似是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手忙脚乱地拿衣袖去擦,可眼泪却越擦越多,似乎怎么都停不下来。   赵以澜只觉得心中酸涩。或许,箫无雪虽然心智回到了少女时期,但心底深处,仍然有一处清醒地记得一切。十几年的囚禁生涯,箫无雪是否曾经后悔过?如今听到舒鼎天的告白,便再也忍不住了吧。   箫无雪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她生气地说:“都怪天哥哥,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害我都哭了。你告诉我,天哥哥在哪里,我要找他狠狠骂他一顿!”   赵以澜看着萧无雪,嘴唇动了动,关于舒鼎天的死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既然她已经忘记了一切,是不是不要再提那些事比较好?   可这样的话,舒断念呢?她是不是应该把舒断念的事告诉萧无雪一声,让她知道她的儿子如今过得很好?   “你怎么了,天哥哥到底怎么了?”萧无雪皱眉瞪着赵以澜。   赵以澜迟疑片刻后终于开口:“前辈,你记不记得,你跟舒鼎天舒前辈有一个儿子?他的名字叫做舒……”   “你闭嘴!”萧无雪脸上的少女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厉鬼般的狰狞神色,她如同饿狼一般扑上来,一把掐住赵以澜的脖子,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萧无雪骑坐在赵以澜身上,厉声道:“舒鼎天这个恶棍呢?他在哪里?我要亲手杀了他!”   赵以澜被萧无雪那如同铁钳般的手指掐得差点要翻白眼,她双手去掰萧无雪的手,同时大喊道:“他死了!一年多前就死了!”   赵以澜脖子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萧无雪松开她的脖子,缓缓站起身坐会床上,喃喃地说:“天哥哥死了啊……哈哈哈……他死了啊……呜呜呜……”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神情癫狂如同疯妇。   赵以澜揉着脖子不敢靠近,萧无雪发起疯来真是太吓人了。如今迫不得已告诉了她舒鼎天的死讯,而关于舒断念的事,她不敢再提了。既然已经探明萧无雪的生死,又将舒鼎天临终前的话告知,她就不欠舒鼎天的了。接下来,她只要告诉舒断念他的娘还在世,但是已经疯了,那么舒家父子的事就再跟她无关了。   哦对了,还有那本《天命》,既然正好被她看到,她就顺手牵个羊吧……也省得舒断念再跑一趟。她怎么就能这么善良?   赵以澜站起身,最后看了萧无雪一眼,悄声向外走去。她安慰不了一个随时可能会发疯的人,还是尽快离开吧。   就在她走到布帘前的时候,她忽然感觉一阵头晕,忙伸手去抓布帘,然而眼前的虚闪让她抓了个空,她蓦地倒在地上。   一时间,这个粉红色的牢笼里,唯有萧无雪那时哭时笑的诡异声响。 第114章 任人宰割   过了好一会儿, 萧无雪从床上爬下来,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撞了多少回绣凳,她却像是毫无痛觉似的, 自顾自来到倒地的赵以澜跟前蹲下。她伸出瘦弱的右手, 衣袖滑动间露出她的手腕,原本纤白的手腕上疤痕密布,红黑交织,煞是可怖。   萧无雪伸出指尖戳戳赵以澜,见她毫无反应,呆怔了半晌, 忽然扯下她蒙在脸上的布,看到下面露出的那张难看的脸, 她吓得后退一步, 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回来, 双眼盯着赵以澜的脸,伸手掐住她脸上的伤疤,轻轻扯了下来。她眼睛一亮, 起身打水过来, 将赵以澜脸上的化妆痕迹都擦去, 露出那张年轻又美丽的脸。   萧无雪痴痴地看着,忽然俯身将赵以澜抱起,转身走回床上放好。她看着柔弱,力气却大得惊人, 抱一个人是轻轻松松。将人放床上后,她退后观察了许久,眉头不满地微蹙,快步爬到床上,将赵以澜身上的衣裳扒了个精光,又拿了她最喜欢的绣着鸳鸯戏水图的大红色肚兜给赵以澜穿上,最后在外头套了件粉色轻纱。   萧无雪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杰作,甜甜地笑了。她的大床上,赵以澜躺在那儿,意识全无,曼妙的身体在半透明的轻纱下若隐若现,她长发垂落锦被,黑得透亮,宛若水藻。   萧无雪蹙眉,感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满意,片刻后她嘴角一勾,想到了什么,跑到外间书桌旁,拿出插在花瓶里的一卷画,打开,那赫然是她年轻时的模样,巧笑倩兮,婉柔动人。她痴看了会儿,才拿起剪刀,将画上的脸剪下来。拿着剪下来的画正要走时,她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天命》,便顺手拿了,回到内室。   萧无雪将《天命》随手丢到一张绣凳上,便扑到床边,将画纸放在赵以澜脸的位置,用丝带绕过额头,大致将画纸在她脸上固定住。   做完了这一切,萧无雪望着赵以澜,确切地说,是望着将近二十年前的自己,痴痴凝望着,喃喃地说着什么。   室内一片安静,直到一个细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萧无雪耳朵微动,转头看向布帘,片刻后,布帘掀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萧无雪困惑地说:“你不是博哥哥,也不是渊哥哥,你又是谁?”   来人,正是跟赵以澜和萧逸鸣同行的黑衣人。在赵以澜中了机关消失之后,他和萧逸鸣在找不到机关进来的情况下只能绕路,二人在路上分开,黑衣人绕着绕着,竟被他找到了这里。在外面看了一圈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便走入了室内。   “你就是萧无雪?”黑衣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萧无雪道:“对啊,你怎么认识我?我们曾经见过吗?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天哥哥让你来给我带话的?他说什么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等得都快要发芽了!”   黑衣人诧异地看着萧无雪,随即他看到了绣凳上随意放着的《天命》一书,顿时身形一闪,出手如电。   “啊,不许你抢我东西!”萧无雪娇嗔一声,手中丢出一颗珍珠,珠子打在书脊上,将《天命》撞出去一丈远,黑衣人顿时抓了个空。他还想扭转身形追去,可这时候萧无雪已经赶到,一掌拍了过来,黑衣人察觉掌风凌厉,不得不暂避锋芒,退后数步。   萧无雪冷冷地看着黑衣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抢我的东西?不是天哥哥让你来的对吧?”   黑衣人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心中诧异。萧无雪这究竟算不算是被囚禁了?若说是被囚禁了,她的武功却那么高强,恐怕就是他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打败她。可若说没有被囚禁,萧家又为何十几年前就对外宣布萧无雪病逝?   见黑衣人不说话,萧无雪娇叱一声,右手连续弹动,数颗珍珠从不同角度刁钻地向黑衣人袭去,后者忙收敛心神,躲开这如同暴雨般的珍珠袭击,还未喘口气,便迎上了萧无雪手中如同灵蛇般舞动的赤练。   躲闪间,黑衣人忽觉身体似乎渐渐变得迟钝,心中暗叫不好,这一分神,脸部便被赤练抽中,面上的人皮面具陡然掉落,露出下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此人正是舒断念。   萧无雪的攻击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舒断念那张跟她记忆中的天哥哥有五分相似的脸。   舒断念只觉得身体的迟钝越来越明显,心知自己着了道,正好身后是布帘,他忙后撤,只是他这一动,萧无雪便反应过来,她的双眼亮得可怕,娇声道:“不许走!”   手中赤练的攻击越发凌厉,舒断念躲闪间狼狈不堪,不消片刻,身体终于被那股迟钝击倒,他滑坐在地,蹙眉冷冷地看着萧无雪。   萧无雪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欢喜地跑到舒断念跟前蹲下,痴痴地对他的脸说:“天哥哥……天哥哥,我知道你还是挂念我的。”   舒断念冷哼一声:“别认错了人,我可不是你的天哥哥。”   “不,你是天哥哥!”萧无雪摇头无视了舒断念的纠错,轻而易举便将他扛上了床。   直到此刻,舒断念才发现原来这里不止他和萧无雪,还有一个衣着清凉的妙龄女子。她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躺在那儿,半透明的轻纱遮不住春色,她胸前鼓起,红色肚兜只是堪堪遮住她的躯体,两条又白又嫩的长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舒断念眉头一皱,这个女子,便是之前失踪的秦姑娘吧?   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她的脸被一张画着一张美人脸的纸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过他之前也没看过她的脸,似乎是毁容了,才会遮面。   “你要做什么?”舒断念转头看向萧无雪。   萧无雪没理他,一会儿看看赵以澜,一会儿又看看舒断念,面上便带了心满意足的笑。   “雪儿,天哥哥。”萧无雪指着赵以澜,又指了指舒断念,痴痴地笑,“雪儿和天哥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被人当做玩偶,清醒着的舒断念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他冷笑:“想你的情郎,为何不直接去找他?在这里玩这些无用的东西,不过是自欺欺人!”   萧无雪摇头,面上神情又变得天真:“不行的,我不能去找天哥哥,我惹他生气了,他现在一定还在气头上,我要等天哥哥来找我才行。天哥哥很宠我的,总是让着我,他一定不会生气太久,我知道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舒断念眉头一皱,这个萧无雪按照年龄来算,应当至少有三十五岁了,可她的心智,怎么反倒连孩子都不如?偏偏她功夫高,他又不知中了什么药,如今四肢无力,只能任人宰割。   萧无雪呢喃了会儿,忽而爬上床,将舒断念翻过身,让他侧身躺着,又把他的右手扯过去,放在赵以澜的腰部。看着她眼中的“雪儿”和“天哥哥”二人如此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萧无雪满足地笑了。   她翻身爬下床,拖过一张绣凳坐下,托腮隔着床帐看着在她眼中美得不可思议的一幕。   雪儿和天哥哥,要永远在一起,永永远远,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没有人。   赵以澜的意识渐渐恢复的过程中,想起了她昏倒前的事。   她记得,见萧无雪模样癫狂,她就准备走为上,谁知在走出去前就没了意识。萧无雪是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不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此刻是个什么处境。   赵以澜感觉自己的身体凉飕飕的,虽说此处比外头暖和,但还没暖到适宜。她眼前盖着一张纸,很轻薄,因此她眼前不至于一片漆黑,但她也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她的手脚都没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就是腰上横着什么东西,有点像是手臂啊……而且,她身上的衣服怎么好像穿得有点少?四肢虽然有一层衣物,但十分柔软轻薄,轻飘飘的毫无安全感可言。   究竟是什么情况啊!怎么一觉醒来事情就变得让她不能理解了呢!   赵以澜尝试着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然而那药似乎还有残留,她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的手指头稍微颤一颤而已。   更多的感觉回归,赵以澜察觉到自己耳侧有属于男人的气息,淡淡的像是雪后凌冽山泉……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啊!萧无雪呢?身边这个男人哪来的?   “秦姑娘?你醒了吧?得罪了,我也着了萧无雪的道,此刻实是无奈。”男人突然在赵以澜耳边轻声说话,吓得赵以澜一个哆嗦。   ——她不是被他突然说话的动作给吓到了,她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啊啊啊这不是舒断念吗?此刻,现在,他们就躺在一起,如此亲密无间,要不是她脸上还遮着一张纸,她就被他认出来了!   赵以澜轻轻吸气,吐气,希望自己能尽快冷静下来。舒断念叫她“秦姑娘”,那么……刚才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黑衣人就是舒断念吧?   她此刻不由得庆幸自己被害妄想症发作,悄悄跟踪萧无博的时候,以及如今跟萧逸鸣一起单独行动也都易容加遮面,不然早就暴露在舒断念的眼皮子底下了。   然而此刻情况却也是一触即发。她身上衣服都被换了,脸上的易容也都被除去,只要面上的纸一掀开,一切就都完蛋了。相比较而言,她身上穿这么少导致的尴尬也就不值一提了。   “无妨……”赵以澜压低声音回了他,她不禁又一次庆幸自己一开始就选择了换个声音伪装自己,不然她能听出舒断念的声音,他或许也能听出她的吧!   二人接着便陷入了略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   赵以澜看似平静呼吸着,实则心急如焚。她和舒断念二人此刻都十分被动,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这种诡异的状况便会出现波动,若不能尽快想个办法脱身,她迟早要暴露的。   这会儿她也不能吃内功丸,舒断念知道她的武功时有时无,而“秦瑶”这身份一开始便是个武功不济的模样,若突然表现出那么高强的内功,他不怀疑才有鬼。   “天哥哥,你刚才跟雪儿说什么呢?为什么不继续说了?你不是最喜欢对雪儿说甜言蜜语吗?雪儿也很喜欢听的哦!”   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萧无雪的声音,赵以澜微微一怔,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天哥哥说的是舒鼎天,雪儿指她自己,萧无雪这是对……舒断念说话?萧无雪居然把舒断念当成了舒鼎天?可现在舒断念不是被迫躺在她的身边吗?那她又算是个什么身份?等等——   赵以澜仔细看着眼睛前面的宣纸,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似乎是一张人脸……舒断念之前戴着人皮面具,也隐藏了他真正的声音,但这会儿他用的是原声,恐怕是因为他的伪装也被萧无雪揭穿了吧?他虽然长得更像萧无雪一些,但跟舒鼎天的血缘关系不容错辩,萧无雪误将他当做舒鼎天也不算太离奇。   那么说来,萧无雪口中的“雪儿”,其实并不是指代她自己,而是此刻正躺在舒断念身边的她?萧无雪这是在玩过家家呢?! 第115章 赶紧跑   意识到自己和舒断念被当做玩偶对待, 赵以澜有种相当荒谬的感觉。   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但身体却似乎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她并不记得萧无雪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了药,也没有吃过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就那么突然中着倒下了。   况且, 萧无雪的精神状况已经相当混乱, 她不觉得萧无雪能够做出悄悄下药这种精细活。莫非……迷药其实一开始就在空气之中,无差别攻击?至于萧无雪没事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产生类似抗体的东西?若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她和舒断念要恢复正常,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萧无博和萧无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到时候他们二人被发现, 那画面真是太美了……   “我又渴又饿,给我弄些吃喝的可好?”只听舒断念扬声对萧无雪说,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 此刻又刻意在每个字节后上调, 平白多了几分魅惑之意。   “天哥哥饿了吗?你等等哦!”萧无雪的声音十分雀跃,让人可以轻易联想到此刻她脸上该有的甜美笑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一瞬间赵以澜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舒断念该不会撕开她脸上的伪装吧?舒断念引开萧无雪, 不就是为了做些什么?   舒断念道:“秦姑娘, 你能动吗?”   赵以澜回道:“我动不了。”   舒断念微顿,又道:“秦姑娘为何对我的声音毫不惊讶?莫非我们过去曾经见过?说起来,秦姑娘之前故意蒙面,我还不知秦姑娘是什么模样。”   听到舒断念这些话, 赵以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意了,她先前确实应该对舒断念这陌生的声音叫她“秦姑娘”而起疑的,就算说她灵思敏捷瞬间知道这个陌生的声音来自于那黑衣人,也该稍微表现出那么点反应。毕竟舒断念此人疑心重,稍微哪里不合常理就要弄个清楚,若是平常她当然有应对办法,然而此刻这种任人宰割的无力状况让她很被动。   感觉到舒断念的手已经挪到了自己脸旁,赵以澜忙道:“不要……我的脸跟萧无雪一样被毁容了,求你不要看……”   舒断念伸到她脸边的手顿住。   赵以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求求你了,我不想吓到旁人,也不想让旁人以异样的目光看我……”   布帘忽然被拉扯开,萧无雪拿着吃的东西回来了,舒断念当即将手放回了原处,行动间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竟因这样貌不明女子的哭泣而心生歉疚,这本来应当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却真真切切地上演着。他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不一般的熟悉感,就像是……那个赵一曾经给过他的感觉。   “天哥哥,你跟雪儿都要吃点东西,不然肚子要饿的,饿了会很难受的呢!”萧无雪走到床边。   赵以澜嘴角一抽,吃东西什么的,不会要掀开她脸上的纸吧?看过她真容的萧无雪可不会被她的话骗过!要是面上的宣纸一揭开,她就只能跟近在咫尺的舒断念面面相觑,那种尴尬能上天!   就在赵以澜紧张得胃都要抽搐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无雪,你睡了吗?”   这是……萧无博的声音!   赵以澜心头一跳,她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这还让人怎么活?   萧无雪听到萧无博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脚步轻快地掀开布帘跑了出去,笑着对萧无博道:“博哥哥,你来了!今日天哥哥和雪儿都在哦!”   萧无博笑道:“是吗?你今日有没有好好吃饭?”他根本就没想到里面真躺着“天哥哥”和“雪儿”,只当萧无雪又在犯病。   他扫视了一圈,疑惑道:“我昨日给你带来的餐点呢?不是说不要拿进房间的吗?你房间里的安神香对常人来说便是最烈的迷药,我没办法进去。”   萧无雪歪了歪脑袋委屈地说:“可是天哥哥和雪儿都饿了,要吃东西啊。”   萧无博叹息一声,像是自言自语:“无雪,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原来那个你呢?”   萧无雪困惑地看着萧无博,自动将她听不懂或者不愿意去听的话都摒除在外,只是摊开手道:“博哥哥,你说好给我带的花呢?”   萧无博拿出一支带着些许杂色的蓝色芍药干花给萧无雪,无奈地说:“只有这个了。”   萧无雪一脸惊喜地抢过,可是在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她气恼地丢掉了这朵难得的芍药干花,恼怒地说:“这不是昆仑海,我要昆仑海!”   萧无博蹙起眉头,模样极为无奈:“十四年前就没有正宗的昆仑海了。”   “博哥哥,你胡说!我前几日才去看过刘姐姐,她家门口那一大片的昆仑海,还开得那么美,那么美……什么十四年前,你胡说!”萧无雪激动地说,“你骗我,你骗我!”   “无雪……你别这样,我没有骗你,岑家三口失踪,昆仑海全部被毁的事我十四年前就跟你说过了,你能想起来的。”萧无博道。   “你胡说,你骗我,我不信!”萧无雪激动地说,“我不想理你了,你走开博哥哥,我要去看天哥哥和雪儿了,你走!”   在里头听墙角的赵以澜只觉得这两人话里的信息量多得惊人,让她瞬间明白她和舒断念着道的原因,以对别人来说具有相当强烈催眠作用的香作为安神香,也是没谁了。   而更让赵以澜震惊的是,萧无雪居然还跟岑莲的爹娘是旧识。昆仑海是岑莲父亲岑庆天的独创芍药品种,在岑庆天失踪之后,昆仑海便消失匿迹了,而听萧无雪的意思,她叫岑莲的娘为“刘姐姐”,可见她跟岑莲爹娘是相熟的。她还记得,那一日舒断念找上飞燕阁,就是为了找岑莲她爹娘,因她爹娘跟《天命·卷一》有关。她还记得她当时的猜测是,《天命·卷一》是岑莲爹娘藏到那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的,随后就被柳真真抓去了。而十几年后的如今,她又以为是舒断念问百晓生卷一的下落而告知,如今看来当时提问的那人不是萧无渊就是萧无博。而如今,《天命·卷一》来到了萧无雪手里……不久之前系统还告诉她卷一在萧无渊手中,那么这书应该就是萧无渊给萧无雪的,为什么?萧无雪不是被囚禁的么,还疯疯癫癫的,卷一就这么毫无保护地丢到萧无雪手里,也不怕她撕碎了撒花玩?当年,萧无雪也跟《天命》这本书有关吗?舒断念作为舒鼎天和萧无雪的儿子,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开始收集《天命》。萧无渊该不会也在收集《天命》吧?莫非萧无雪被囚禁的原因不像是她先前想的辱没门风那么简单?   赵以澜的问题多得数不清,她感觉似乎有一根看不到的线将一切都串联在一起,只要找出其中一点,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赵以澜能听到外头萧无博和萧无雪的对话,舒断念自然也能,他曾经因《天命》而追寻过岑庆天夫妻的踪迹,听二人的对话便能明白这萧无雪跟二人是旧识。他所追寻的卷一,原本在岑庆天那里,如今却在箫无雪手中,而萧无雪跟那对夫妻还是认识的……   赵以澜和舒断念二人心思各异,而外头,萧无博也终于意识到萧无雪话里某些不对劲之处,皱眉道:“无雪,你屋子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人?”   他这一问话,说得赵以澜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萧无雪此刻已经被他惹火,半分都不愿意对他客气,冷哼一声道:“没有藏人!博哥哥,你快走,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萧无博见她这样,自然不可能一走了之。这几日崆峒门人员复杂,万一有什么人混进来,以无雪如今的心智,谁知会发生什么?   他皱眉道:“无雪,外面的人都很危险的,你房间里若留了什么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无雪粗暴地打断:“我房里没藏人,你走!”   萧无博面色微变,想要推开萧无雪,然而萧无雪却不肯让开,二人拉扯间动上了手。不过二人这十几年间早有默契,动手也只是一些武功招式之间的较量,不动用内力,也不动用武器和暗器,原本萧无博武功跟萧无雪相比差了一大截,可这时候却能打个半斤八两。   在二人打得正酣之时,一个身影悄然溜进来,四下张望了片刻,便往那厚重布帘遮挡的房间走去。   听到外面那不算小的动静,赵以澜轻声说:“……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就算她再会编故事,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啊!说好的萧无雪是被囚禁的呢?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啊!   原本放在赵以澜腰上的手,忽然缓缓抬起,舒断念到底内功深厚,在赵以澜还无法行动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   察觉到舒断念动了,赵以澜的身体陡然僵硬,如今没有萧无雪和萧无博来打断,舒断念是不是会继续他未完成的事?   舒断念直起身,即便内力深厚,此刻还沉浸在安神香之中的他对抗身体的迟钝依然吃力,他侧头看向身边仰躺的女子,安静无助的她,即便被遮掩了面容,那曼妙的躯体依然充满了引人堕落的魅力。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若不能看到她的面容,或许他将来会后悔的。   思索片刻,他面容一冷,先前那莫名的歉疚被他彻底抛弃,他伸出手,扯住了宣纸的边缘。   “等等——”   “住手——”   赵以澜那带着恐慌的声音和门口一个正义凛然的声音同时响起,舒断念猛然回头,见到的却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他当即抽回手,翻身下床,堪堪躲开来人的攻击。   赵以澜听出这是萧逸鸣的声音,仿佛听到了仙音一般心中欢喜,几乎要喜极而泣:“萧少侠,快,这个房间里有迷魂香,你快带我出去!”   萧逸鸣跟舒断念走散之后,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赵以澜和舒断念二人,饶了许久后,他竟看到了萧无博。当时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原本想要冲出去质问,却在想到赵以澜之后生生忍住。最后,他悄悄跟在萧无博身后,竟然真看到了他那素未谋面的姑姑。   当时他躲在外头,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即冲过去质问他的族叔,质问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可他还是忍住了,不是他变沉稳了,而是他不敢出去面对萧无博,这个他曾经敬重的族叔……随后,萧无雪和萧无博打了起来,他也从二人的对话里明白房间里有别人,想着或许是之前走失的赵以澜,他便趁着二人打斗正酣之时,偷偷溜进来。   然而,掀开布帘之后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心脏停跳。他看到那宽大的床上,那黑衣人正侧身向里,因被黑衣人的身体遮挡,他只能看到露在外的一双腿,那是属于女子的,那是属于赵姑娘的!他以为黑衣人要轻薄赵姑娘,脑中一热,拔剑便冲了过来。   而在黑衣人躲开之后,他才看到赵以澜此刻的模样,不禁脸上一红,别开视线不敢多看。可赵以澜随后说的话,让他意识到拖延不得,他连忙捡起地上的一件衣裳,口中说着“得罪了”,便将赵以澜整个裹住,向布帘那边退去。   此刻舒断念正撑着身体站起来,原本他自然不惧怕萧逸鸣,萧逸鸣过去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依然是,然而他的身体还未恢复,这会儿自然落了下风。   萧逸鸣警惕地瞥了舒断念一眼,视线落到他脸上时忽然愣住:“你……你是舒断念?”   舒断念嘴角一勾:“萧二少,别来无恙。”   一年半以前,许都城外,萧逸鸣和舒断念曾经交过手,当时他二人倒霉双双被雷劈昏,是赵以澜先将萧逸鸣弄醒,又让他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了舒断念。自那之后,萧逸鸣便没有再看到过舒断念,他怎么都没有料到,舒断念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易容闯入崆峒门。   “你来崆峒门究竟有何目的?”萧逸鸣停下脚步,对舒断念怒目而视。   舒断念冷笑一声,拾起绣凳上被随意放置的《天命》一书,放入怀中:“我最先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让我看看这位秦姑娘的脸。”   “你说什么?”萧逸鸣这才注意到赵以澜脸上被贴了一张宣纸,他想起那一日在许都城外赵姑娘和舒断念的纠缠,又想起露华山庄地牢之中赵以澜请求他替她隐瞒死讯一时,心头顿时一紧。   他不能让舒断念看到赵姑娘的脸!他不能让舒断念知道赵姑娘还活着!   萧逸鸣也不再管舒断念来崆峒门究竟为了什么,转头跑出房间。   舒断念尚受安神香之苦,拦不住萧逸鸣,等他追出布帘外时,萧逸鸣已经抱着那位秦姑娘消失在外头的过道之中了。   而原本正在打斗的萧无雪和萧无博,在萧逸鸣抱着人冲出去的时候已经停下了打斗,正要去追,而舒断念这一现身,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你是何人?”萧无博皱眉道。   舒断念还未开口,萧无雪却道:“他是天哥哥!雪儿跑了,我要去把她带回来……雪儿怎么能跑呢?她不应该走的,她跟天哥哥应该永远在一起的……”   她说着,竟然捂着脸难过地啜泣起来:“雪儿不懂事,雪儿怎么能跑呢?雪儿跑了,天哥哥多伤心啊……”   “无雪……”萧无博知道萧无雪将如今的事和当年的事联想到了一块儿,见她如此痛苦,他越发憎恨那个叫做舒鼎天的男人。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舒鼎天已死的消息告诉无雪,她会发疯的。   舒断念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对这疯女人和萧家的破事都不感兴趣,这会儿只想要尽快追上萧逸鸣。   只是,舒断念一动,萧无博也反应过来,拦住他道:“你究竟是何人?”   当萧无博仔细盯着舒断念看时,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在这个闯入者的身上,他竟然看到了还未毁容前的萧无雪的几分影子,还有……还有他只见过两次的舒鼎天的几分模样!   他心头剧震,死死地盯着舒断念。这就是……舒鼎天和无雪的儿子?   萧无博当年几乎见证了整个事件,无论何时想起,都忍不住唏嘘。他一直知道舒鼎天带着他和无雪的儿子,也知道那男孩安然成长,到了如今,已成了血翼阁阁主。他也曾经想过,他们是不是有跟舒断念剑拔弩张的一天,但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快得他完全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对方。   另一边,萧逸鸣带着赵以澜跑出很长一段路之后才停下,他轻轻将赵以澜放下,赧然道:“赵姑娘,不好意思先前得罪了。”   赵以澜将身上的衣裳裹好,这是她自己原来穿的衣服,自然刚刚好。萧逸鸣对她来说就像是救世主一样可爱,若不是顾虑到会让人误会,她早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了。感谢他,将她从舒断念的魔爪下救出来,又帮着她隐瞒她的真实身份,没在舒断念跟前穿帮。   “没事,我还要感谢你呢。”赵以澜笑道,“闲话不多说了,萧少侠,我们快些离开这儿吧。”   如今,《天命·卷一》已经到了舒断念手中,萧无雪的事她也已经查探清楚了,再没有必要留在崆峒门。更何况,萧无博还发现她和萧逸鸣私闯禁地,萧逸鸣是不会有事,她可说不准。   “好!”萧逸鸣点点头,跟赵以澜一起往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都已熟悉,二人有了进来时的经验,再也不会遇到什么机关,一路顺利。   当萧逸鸣将赵以澜带回平台上方那块巨石旁时,他忽然失落地说:“赵姑娘你说得对,博叔和我爹……恐怕真不是我想的那样。”   看到原本意气风水的少年如今露出整个世界观破碎般的颓丧模样,赵以澜有些不忍心地说道:“萧少侠,其实事情不一定就是我先前所想的那样。”   萧无雪待的地方,没有锁将她关在里面,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意出入。而萧无博跟萧无雪的对话,她听着不免有些宠溺的味道,萧无博并没有将萧无雪当成阶下囚来看待,反而尽量满足萧无雪的愿望……事情,或许真不是她之前想的那样。   萧逸鸣垂着视线,并没有因为赵以澜这在他听来不过是安抚的话而心情好转。那可是他的姑姑,他爹的亲妹妹,他们怎么能将她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呢?无论是何种理由,都不可原谅!   “萧少侠,你听我说啊!”见萧逸鸣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面色茫然,赵以澜忍不住推了推他,想要跟他详细解释一番。   萧逸鸣抬头,原本看着赵以澜的视线忽然一偏,落在她身后,惊呼道:“爹!”   赵以澜吓得一个哆嗦,回头一看,月色下,萧无渊正迈步走来,表情凝重。   “逸鸣,谁让你来这的?”萧无渊说着斜了赵以澜一眼。   萧逸鸣蓦地挡在赵以澜跟前,他的双眼有些泛红,扬声道:“赵姑娘,你先走,我掩护你!”   说完,他竟然向他爹袭去!   赵以澜面色微变。   只见萧逸鸣缠住了萧无渊,而后者边应对边怒斥他:“逸鸣,你干什么?”   赵以澜咬咬牙,绕过无暇顾及她的二人,向后门跑去。萧逸鸣可是萧无渊的亲儿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她就不一样了,被逮住麻烦就大了,快逃才是正经!   赵以澜跑到后门时发现后门竟然开着,连忙一闪身钻进去,向她先前歇息的院落跑去。萧逸鸣也不知能拦住他爹多久,而崆峒门如今守备森严,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往外跑是肯定跑不掉的,还不如先躲起来,等萧逸鸣回来了再想办法,或者至少拖延点时间让她能想出个安然离开的法子——她可不想吃药后一路打出去啊,高手太多她根本打不过……   眼看着快到自己原先居住的院子,前方忽然出现一队巡逻的,赵以澜心头一跳,见旁边有个院子,院门竟半掩着,里头安静得很,便慌不择路地推门跑了进去,一转身紧贴墙壁,放缓呼吸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第116章 死而复生   在萧无博拦住自己, 并质问他究竟是谁时,舒断念不过是略微扯了扯嘴角:“血翼阁舒断念。”   萧无博早在问出他是谁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闻言只是担忧地看了萧无雪一眼。   原本正在啜泣的萧无雪一听到血翼阁这几个字便蓦地抬起头来,双眼里满是仇恨:“血翼阁的都是坏蛋, 都该死, 我要杀了你!”   她猛地冲了过去,环在腰上的赤练如灵蛇般向舒断念攻去,萧无博惊叫:“无雪,你住手!”   萧无雪发疯的时候哪儿听得进旁人的劝说,动作反而更为凌厉。舒断念离开内室之后全身力量都在渐渐复苏,目前也能勉强躲开萧无雪的攻击,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 很快便占了上风, 一掌将萧无雪推开。   萧无博资质不好, 即便再努力功夫也只是平平,明白自己跟舒断念的差距,见他似乎还想要乘胜追击的样子, 慌忙脱口道:“她是你娘!”   舒断念动作一顿, 萧无雪的赤练便小蛇般抽打到他腰间, 他一扭身堪堪避开,视线冷冷地落在萧无博身上:“这便是所谓的正道人士?呵,只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方法扰乱人心神。”   萧无博面上闪过挣扎之色,随后变作颓然, 怅然道:“我没有骗你,无雪确实是你娘。”   萧无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茫然地看着萧无博,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萧无博怜悯又歉疚地看了她一眼,对舒断念道:“当年你爹隐瞒身份和无雪相恋后私奔,生下了你,随后无雪才知道你爹是血翼阁之人,她认为你爹接近她别有所图,便和你爹撕破脸,返回了崆峒门。只是,没想到那之后她便神志不清,时常陷入歇斯底里的状况,误伤了许多人。当年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她带到这里,希望无人打扰的环境能让她好转……这一待,便是十几年。”   舒断念冷眼看着萧无博回忆往昔,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在萧无博说完后冷淡地开口:“你说完了么?说完了,便让开。”   萧无博本以为舒断念怎么都应当有点反应,即便没什么母子情深,至少有那么点吃惊,然而他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自己说的不过就是今日天气如何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无雪真是你娘,你……你竟不肯认她吗?”萧无博道。这一刻,萧无博无疑是抱着私心的,他希望认回儿子能让萧无雪的病情好转,然而,他的想法注定要落空。   舒断念扫了他一眼,似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越过他向外掠去。   “舒断念!”萧无博喊了一声,舒断念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他转头看着呆呆望着舒断念消失方向的萧无雪,叹了口气。   萧无雪忽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不止,她的声音藏在哽咽哭声之中,只能隐约听到几个词句。   “儿子……不要,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我没有伤他,我没有……”   “逸鸣,你闹够了没有?”   萧无渊格挡住萧逸鸣的长剑,威严的双眸直视着萧逸鸣。他没有想到,他这个小儿子竟然对自己拔刀相向,心底微微震惊之余,他也就没有管那个溜过去的女子。   萧逸鸣见赵以澜早已经不见了,知道她已走远,跟他爹对打的过程之中他也很清楚他爹处处让着他,不然他早就被打趴下了,因此他收了剑,退后好几步,双眼死死盯着从前他仰慕万分的爹。   “爹,你为何要将姑姑囚禁起来?”萧逸鸣愤愤地看着萧无渊,“你从前不是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吗?我一直谨遵你的教诲,时时刻刻不敢忘却,可是……你怎么能做出囚禁姑姑的事呢?”   萧无渊粗眉蹙起,面上半分没有被质问的慌乱尴尬,只说道:“究竟是谁跟你说的?”   “我都亲眼看到了!”萧逸鸣道。   “你亲眼看到了什么?我亲自将无雪锁起来了?”萧无渊恼怒地看着萧逸鸣,“逸鸣,爹早跟你说过你太过冲动,你为何就不能学学你大哥,做事之前过过脑子?”   萧逸鸣抿紧双唇,他有一个优秀的大哥,他知道,他也知道,所有人都会拿他跟他大哥比,他自知比不上大哥,也从来不会生气别人拿他们对比。有什么好气的呢,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不如他的大哥。况且,那可是他的大哥,他有那么厉害的大哥,他应该高兴才是。   然而此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甘。所有人包括他爹都在拿他跟他的大哥比,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单纯地只看到他这个人,只因为他是他而跟他来往呢?   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心脏忽然暖了暖,赵姑娘就是的啊,即便知道他是武林盟主的儿子,也从来不会曲意逢迎,这次来崆峒门她甚至连看他大哥的兴致都没有。她的眼中,他就只是一个叫做“萧逸鸣”的人,仅是如此而已。   萧逸鸣恍然回神,看着萧无渊固执地说:“我亲眼见到了,姑姑被关在这下头的迷宫之中,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她还活着,在世人眼中,她十几年前就死了。”   萧无渊看着固执的模样跟他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小儿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如今大儿子名声极好,跟各门各派都关系融洽,他自然是自豪的,然而其实小儿子才是跟他年轻时更为相像的那一个。   他终于缓下语气道:“一开始,确实是无博将她带到了这里,但无博从未将她锁住,是她自己要待在下面,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无奈之下,当年才会对外宣布她的死讯。”   “可是……若不是被关久了,姑姑、姑姑又怎么会……”萧逸鸣方才救人比较急,但也从萧无博和萧无雪的对话里听出些许端倪。   萧无渊叹了口气,沉声道:“你真想知道?有些事,你若是知道了,便要负起保密的责任。”   萧逸鸣仰着下巴道:“这是萧家的事,我有权知道!”   萧无渊道:“既然如此,爹便告诉你。”   作为萧家的孩子,萧无渊的天资很不错,然而比他小十五岁的小妹的天资,其实比他更高。只是,这江湖终究还是男人的江湖,萧无雪天资再高,也没办法撑起崆峒门。差不多二十年前,萧无渊大战当时的无痕宫宫主,将之斩杀,之后便名声大噪,一点点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而被拘束在门内的萧无雪也趁机逃了出去,四处闯荡,行侠仗义,好不痛快。   随后,她遇到了舒鼎天,这个她一生之中的劫数。舒鼎天当时隐瞒了自己出自血翼阁的身份,跟萧无雪相知相爱,后来萧无雪回到崆峒门想要跟当时还在世的崆峒门前门主也就是她和萧无渊的爹说自己已有意中人的事,然而那时候她爹已经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她一回来便被控制住,再也不让她走。萧无雪天资高,出门在外的历练让她的功夫突飞猛进,然而萧家人不知道,因此被萧无雪钻了空子,她成功连夜出逃。那之后,萧无雪便算是跟舒鼎天私奔了,两人不久后还生了个儿子,但就在那之后,萧家人找到了她,也将舒鼎天的真实身份带给了她。或许是萧家人有意无意地让萧无雪以为舒鼎天接近她是别有所图,或许箫无雪是自己想岔了,总之最终萧无雪在舒鼎天没有还手的情况下伤了他之后,孤身一人回到了崆峒门,那之后,她便疯了,一会儿说要杀了舒鼎天,一会儿说天哥哥快来接我……   “当年带消息给无雪的人是无博,他至今都很悔恨,总跟我说,若不是他听从长辈的话,故意让无雪认为舒鼎天接近她别有所图,或许她也不会落得如此。”萧无渊叹道。   萧逸鸣怔怔地听着,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赵以澜曾经问过她的一个问题,她说,若他将来与一位邪派女子两情相悦,他会如何。他还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他不知道。   他姑姑和舒鼎天的相恋太过惨烈,他本能地感到惧怕,赵姑娘说的事不会成真的,他不会让自己落到跟他姑姑一样的地步。他记得赵姑娘跟他说过,她来此,是受一位故人所托,那人,爱了他姑姑一辈子……那就是舒鼎天吧?   那么……舒断念就是姑姑的儿子?   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想起许都城外,他跟舒断念交手,而赵姑娘曾经说他跟舒断念是兄弟,虽然那时候她说只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但如今想来,那时候她就受了舒鼎天所托,知晓一切了吧?她怕他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舒断念,知晓真相后会后悔,才会提醒他手下留情……   萧无渊冷着脸道:“舒鼎天此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无博的话虽令无雪和舒鼎天拔剑相向,然他的话却并没有错。自古正邪不两立,被舒鼎天迷惑是无雪的错。”   “不,爹,舒鼎天他……他对姑姑是一片真心的。”萧逸鸣下意识地反驳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舒鼎天临死前唯一惦念的,是想要知道他姑姑是否还在世,舒鼎天当年……是真心爱他姑姑的吧?   萧无渊皱眉:“逸鸣,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邪教之人心思诡谲,他们的所谓真心,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我……我……知道了。”萧逸鸣眉目间挣扎半晌,最终化为颓然,没有再反驳。他曾经受到他爹熏陶,也一直认为邪教之人无情无义,断然不可相信,可他姑姑和舒鼎天的事,让他动摇了。只是,他知道跟他爹理论毫无用处,只能得一顿斥责,便闭嘴不语。这是他第一次压下自己真正的想法,没有跟他爹争论到底。   “谁?!”萧无渊忽然眉头一皱,看向那巨石处。   与夜色似乎融于一体的黑衣人慢慢走出来,暴露在月光下,那艳丽的容貌冷冷地仿佛结了霜。   “舒断念……”萧逸鸣喃喃道。不……他应该叫他表哥才对。   萧无渊并没有见过舒断念,然而一看到舒断念,他就知道他是萧无雪和舒鼎天的孩子。   “你什么时候闯进来的?有何目的?”萧无渊冷声道。在他看来,舒断念是被舒鼎天养大的,那就跟他萧家没有半分关系。   “爹……”萧逸鸣犹豫地看了萧无渊一眼,他才刚被舒断念爹娘的事所震撼,这会儿见自己爹对舒断念如此冷厉,不禁有些于心不忍。他恍惚间想,舒断念从小没有娘,不就是他萧家造成的吗?   舒断念也不知听到了多少,此刻那妖冶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他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道:“果然不负我所望,所谓的正派人士,也不过都是些藏污纳垢之人。”   萧无渊握紧拳头,摆开了架势:“既然你今日闯进来,便不要走了。”   “爹!”萧逸鸣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一把拖住他爹的手臂,对舒断念道,“你快走!”   “逸鸣,你做什么?放开!”萧无渊恼怒地厉声道。   舒断念也没想到萧逸鸣会唱这一出,只怔了怔,便毫不犹豫地越过二人,飞快远去。   “爹,他是姑姑的儿子!是您的外甥!”萧逸鸣喊道,“就不能放过他这一次吗?”   萧无渊一把甩开萧逸鸣,怒瞪着他:“逸鸣,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正邪不分?他是你姑姑的儿子,但他也同时是舒鼎天的儿子,是如今血翼阁的阁主,武林的大患,将来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萧逸鸣看着萧无渊,眼眶有些泛红:“爹,当年是我们萧家对不起姑姑,害她如今疯疯癫癫,您都不会觉得内疚吗?”   萧无渊没有再去追舒断念,他看着自己这年幼的儿子,半晌说道:“逸鸣,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是无雪的哥哥,但我同时也是崆峒门门主,是武林盟主,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整个正道。你可明白,只要舒断念是你姑姑儿子一事泄露出去,我们萧家在整个武林将无法立足。”   萧逸鸣垂下视线,他不是不懂那些,只是他无法认同。   萧无渊长叹一声,问道:“你姑姑这会儿如何了?”   见萧无渊转移了话题,晓得他并不会再去追舒断念,萧逸鸣心中一喜,连忙说:“我刚才只顾着救赵……秦姑娘了。啊,对了,秦姑娘她不知此刻如何了,我……”   萧无渊道:“舒断念如今暴露了身份,势必会尽快离开下山,而你那位朋友,又无人去找她麻烦,不会有事。你先与我下去,待会儿再回去也来得及。”   萧逸鸣这会儿也不好说赵以澜跟舒断念是有旧怨的话,他今日忤逆他爹太多次,勇气已经用尽,想想看赵姑娘那么聪明,只怕早就找地方躲起来了,也不怕舒断念找到她,便点点头,随着他爹重新下了地下迷宫。   被萧逸鸣担心着的赵以澜在躲过巡逻之人后便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准备等外头安静了之后便立即回到她原先住的地方躲起来。   随后,她忽然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正在靠近,心头一跳的她转过身去,回身的那一瞬间她想起萧逸鸣似乎说过,这里就是那位神秘贵客住的地方,她这偷偷潜入会不会被人当成是刺客啊?她要是说自己是误闯对方会不会相信?   正在胡思乱想中的赵以澜一回身便撞入了一个略微泛着冷意的怀抱,被人紧紧抱住的时候,她甚至闻到了些许清雅的酒气。   赵以澜:“……”什么情况!   赵以澜刚要挣扎,便听耳边一声犹如叹息般的呢喃:“以澜……”   这是……魏霖!   这一刻,赵以澜的身子猛地僵住,心脏都仿佛停跳。   之前,她只刻意对舒断念和魏霖隐瞒她还未活着的事,先前在地下迷宫内,她几次都差点暴露,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她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她躲得过舒断念,竟然躲不过魏霖!他不是应该在许都好好待着的吗?为什么会来崆峒门?   “以澜……”魏霖又低低唤了赵以澜一声,声音里多了一丝失而复得的狂喜,“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赵以澜不敢乱动,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说才好,被魏霖撞上得太突然,此刻她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缓缓地深深地呼吸着,那一丝丝酒气涌入她鼻腔,令她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魏霖喝酒了……想办法,让他把这当成是他酒后做梦吧。她,可以做到的……虽然有点对不起魏霖,可为了以后她自己的自由自在着想,有些事必须那么做不可。   “子林,你快松开我,我快要喘不上气来了。”赵以澜低声道。   魏霖闻言蓦地松开赵以澜,但却没有彻底放开她,他的双手虚虚地搭在赵以澜的肩上,似是看不够似的,一双凤眼贪婪地打量着她,面上满是欣喜。   “以澜,以澜……我知道的,你没有死,你还活着……”魏霖喃喃说着,他不敢说太大声,生怕眼前不过就是一场美梦,太大声音会将之惊醒。   赵以澜抬起食指压在魏霖唇上,柔声道:“是,我还活着,你可想念我?”   魏霖用力点头:“我每日都在想,没有一日忘记。”   赵以澜有点头疼,面上却带着笑,牵起魏霖的手,缓缓拉着他来到一旁的石桌旁,此刻桌上放着一壶酒,一个小杯子。这张石桌正好隐藏在阴影之中,因此先前赵以澜逃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魏霖。   赵以澜将魏霖按着坐下,刚一转身要去另一边坐下,手上却一紧,被魏霖紧紧抓住了。她回头,嫣然一笑:“子林,我不走,我们喝一杯,叙叙旧可好?”   魏霖面颊上有十分浅淡的红晕,此刻他就像是被女妖迷惑之人,愣愣点头,然而手却没有松开。   赵以澜无奈,只能任由他抓着,在另一边坐下,她用另一只手为魏霖斟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魏霖却一眼都不愿从她身上挪开视线,笑得略有些恍惚。   赵以澜在他眼睛前挥了挥手,见他似乎有些回了神,嗔笑道:“你看什么呢?喝酒。”   魏霖已有些痴了,赵以澜叫他喝酒,他便拿起酒,一饮而尽。   赵以澜又给他倒了一杯,笑眯眯推到他跟前,魏霖也不拒绝,双眼看着赵以澜,又一次一饮而尽。   赵以澜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不忍,却还是再次满上,推了过去。   魏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赵以澜,对她送过来的酒根本就兴不起拒绝的念头,即便此刻她递过来的是杯毒酒,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就在赵以澜给魏霖斟第四杯酒时,不远处忽然落下一个人影,那人道:“主子,饮酒伤身。”   赵以澜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这是罗锐!她怎么就傻了呢,魏霖如今有了自己的人,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人?罗锐无论何时都会跟在他身边的吧?恐怕她靠近,罗锐就已经发现了,或许是因为得了魏霖的命令,或者是别的原因,他并没有阻止她进来……   ——然后她就被魏霖逮个正着。   罗锐的话对仿佛陷入幻梦之中的魏霖是枚清醒剂,他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赵以澜脸上挪开,落在了酒杯上,他怔怔地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赵以澜的用意,蓦地抬头直视她,那锐利的目光逼得赵以澜无所遁形。   赵以澜:死定了! 第117章 修罗场   魏霖道:“罗锐, 你先退下。”   罗锐看了赵以澜一眼,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静谧的院子之中,又只剩下了面色微沉的魏霖和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赵以澜。   魏霖深深地看着赵以澜,她的模样, 确实跟他印象中稍有不同, 更接近于曹莒县城外时的模样。他忽然确定了,那一日确实不是他的幻觉,她当时在那里,但她想要让他以为她不过是他的幻觉;而今日,她故技重施,想让他误以为她不过是他酒后太过想念她而生出的梦境。   今夜, 他本没有料到会天降如此惊喜。他让罗锐等人退下,没有他的命令不得现身, 独自在院中饮酒, 当他看到她闪身进入院子中的时候, 真的以为这不过是他又一场旖旎的梦境。他待在黑暗的角落,她没有注意到他,而因为他的命令, 暗处的罗锐也没有现身, 她就那么不自知地整个儿暴露在他眼中, 一直到他渐渐发觉她的模样和神态真实得不可思议,他手心捏汗地走向她,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真正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心脏内的狂喜犹如烟雾般蔓延,控制了他的整个躯体和精神,他脑中只有一个事实——以澜还活着。   是罗锐的声音让魏霖清醒过来,当他发觉她又打算溜走,让他继续误以为她已死时,他的心底涌上无可抑制的悲凉和铺天盖地的毁灭欲。是不是将她的翅膀折断,她才会愿意留在他身边,不再犹如飞鸟般行迹缥缈,捉摸不透?   他拳头紧握,双眼直勾勾地落在赵以澜那张清丽的脸上。瞬息之后,他松开拳头,心里被无奈和惆怅所填满,他怎么舍得让她失了那美丽的笑颜,沦为内宅之中的金丝雀?她就该是意气风发的,永远狡黠动人。   赵以澜被魏霖那漆黑的双眼看得心中不安,他的眼中似乎正酝酿着什么,让她危机感顿生。然而不过片刻,那种犹如被什么猛兽盯上的感觉便消失了,魏霖面容淡淡,眼神竟有些哀婉。   “以澜,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你还活着?”魏霖哑着声音,轻轻握住了赵以澜的手,模样看上去竟楚楚可怜,“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已……不在世的时候,我有多么悲痛欲绝?”   暗处,罗锐看到自家主子这模样心里便是一股子发泄不出的怒气,原本清贵高冷的主子,怎么偏偏在这个讨厌的女子面前变得像是个讨要糖吃的小孩子?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暗卫们都退后,主子这种模样,怎么能让旁人看到,有损他的威严!   赵以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戳中,她当然知道……那日在许都夜市她偶遇到了应当是确认她死亡消息后失魂落魄的魏霖;被柳真真强行带走时见到的那个抱着微弱希望拿着她的画像找人的魏霖;曹莒县外那片红色花海之中那个悲伤绝望却在看到她之后重新唤起生机的魏霖……   她当然知道,她故意让他知道的死讯,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她一直觉得让他认为她已死,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他未来会是个万民敬仰的帝王,又怎么能耽于情爱?更何况还是她这种对他来说来历不明、没有半点大家闺秀模样,又对他的帝王业毫无助益的女子。直到现在,她依然这么认为。   人不在眼前的时候,她可以当做不知道,但当对方堵住了她,面对面如此质问她时,她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滚烫得吓人,却偏偏心虚得没有力气挣扎。   “但我真的很高兴,以澜你……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见赵以澜似有愧色,垂下视线不敢与他对视,魏霖浅浅地笑了。他继母说得对,对付以澜这样的女子,便要利用她的心软,他在她面前显得越柔弱可怜,她便越容易将他装进心里头去。   “子林……抱歉。”赵以澜终于抬头直视着魏霖,满脸歉意。至于她为何要故意让他以为她死了?这话就不好明说了。   魏霖眼睛似乎微微泛着光,轻轻摇头道:“只要知道以澜还活着,我便满足了。”   赵以澜真是受不了魏霖这样的美貌少年在她面前软言细语,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啊啊啊那是犯罪啊!   魏霖浅浅一笑,又继续道:“以澜,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离开,我也不愿意限制你的自由……只是,”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抓住赵以澜的手紧张地在她手背上滑动,“我的生辰是二月十七,下一次的生辰,你陪我一起过好不好?”   赵以澜面上闪过一瞬间的为难。按照魏霖的意思,他是不会强留她了,然而他生辰那天……谁知道她在做什么?说不定根本就赶不回来,她不敢答应。   况且,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今我爹娘都已经仙去,今后每一年的生辰,我都要一个人过了。”魏霖面上满是落寞,祈求地看着赵以澜,“以澜,你陪陪我,可好?”   赵以澜:“……”对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充满祈盼的眼睛,“不好”这两个字根本说不出口!   二人正面面相对,赵以澜不敢承诺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之时,二人上方的屋檐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魏霖和赵以澜双双抬头,月色下,一黑衣人站在屋顶,轻松躲开一个暗卫的攻击之后,蓦地向下方看了过来。   这一刻,赵以澜已经来不及遮脸。那明亮的月光之下,她看到了舒断念那美丽至妖冶的面容上满是不敢置信。   ——这下彻底死球了。   当初赵以澜诈死,就是为了躲舒断念,后来利用她的死讯想要让魏霖忘记自己,不过就是顺手为之。虽说被魏霖得知她没死让她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但魏霖好歹还算是能讲道理的,如今的结果,也确实让她觉得还算过得去,听他的意思,他并不会强迫她留在他身边什么的,至于说他还对她这么执着这件事,她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无奈地暂且放下。   而舒断念不一样,他跟魏霖生活的环境不同,性格也大相径庭,原先就是为了在摆脱他的同时不伤到她认识的人她才会选择假死,如今被他知道了……她这回可能要真死了!   舒断念没有在屋顶上多待,很快便闯开包围落了地。   罗锐在舒断念出现的时候便飞快来到魏霖跟前保护他,而魏霖则靠近了赵以澜,望向舒断念时眉眼瞬间变冷。   舒断念周围站着的是魏霖的暗卫,然而他却犹如帝王般悠然自得地站在那儿,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以澜不放。   赵以澜脊背一凉,忍不住往魏霖身后缩了缩。怎么办,要立即吃内功丸跟舒断念拼个你死我活吗?还是赶紧寻个空戴上千面快逃?   舒断念上下打量着赵以澜,他认出了她这身打扮,那件外衣,是属于“秦姑娘”的,而在那裹得紧紧的外衣之下,不过是一件红色肚兜和什么都遮掩不住的轻纱。   舒断念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点点染上笑意,而那毫无温度的笑容直看得赵以澜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避开这毫无疑问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澜儿,你还活着啊。”舒断念终于开口,轻笑了两声,“我可真是意外。”   魏霖见眼前这黑衣人竟然认识赵以澜,不禁侧头看向她问道:“以澜,他是什么人?”   逼她写下子虚乌有欠条的吸血鬼债主!   赵以澜道;“……一个之前认识的人。”   舒断念显然对赵以澜的介绍很不满意,眼神冷冷地从魏霖身上掠过,嗤笑一声:“好东西就是惦记的人多。澜儿,你忘记你是什么身份了?”他伸出手,“你过来,我可以不追究你诈死骗我一事。”   赵以澜感觉自己马上就能哭出来,说什么不追究,她要真过去了,恐怕会死得很惨吧!   魏霖眉心一跳,蓦地抓住了赵以澜的手,虽说不知道那黑衣人说的是什么,然而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   赵以澜被魏霖捏得有些疼,只得安抚地看他一眼,这才看向舒断念。   “舒阁主,我不是诈死骗你。”赵以澜一脸诚恳地说,“那一日我被那巨蟒带着落了下去,但因它给我当了垫背,它死了,我倒活了下来,只是当时我昏迷了,也没办法告知你们。等我找到出路离开地宫,你们早就不见了,我也没办法。”   舒断念对赵以澜的话不置可否,冷笑:“哦,若按照你所说,事后你为何不来寻我?”   赵以澜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今后慢慢再说。”今天的事一件接一件,她的脑袋都要宕机了,根本来不及编故事,只能来个缓兵计,“舒阁主,我不是不愿,是不能……”   舒断念的视线往魏霖身上飘了飘,阴鸷地笑了:“跟他有关?”   “无关!我今日才刚跟他遇到的!”赵以澜连忙说,她可不想让魏霖惹火上身,魏霖在朝堂上的敌人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再多舒断念这样一个劲敌。   魏霖抿紧双唇,他有些不甘她急于跟他撇清关系的举动,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在怕那个黑衣人,可见她似乎并不想要他插手的模样,他只能沉默不语,只是抓住她的手更紧了些,生怕一个不慎,她便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虽他说过他并不会强留她,可在她走之前,至少再让他多看看她……   舒断念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个相当恶劣的微笑,看得赵以澜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就听舒断念道:“那么,方才地底迷宫之中,你在我身下时明明认出了我,又为何故意隐瞒自己的真正身份?”   赵以澜:“……”什么叫“你在我身下”!能不能不要这么坏,故意说这些暧昧的话给她找事啊!   “你住嘴!”魏霖面色铁青,终于忍不住了。这个黑衣人对他的挑衅是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本座可并未胡说,不信你问问澜儿,她穿的肚兜,可是红色的?”舒断念冷笑着,抛出了个刺激人耳朵和心脏的问题。   赵以澜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衣,其实刚才跟舒断念一起躺在床上,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时,她更多的不是尴尬,而是紧张。或许是因为她当时是秦姑娘的身份,顶着别的身份出丑也没那么尴尬,可她万万没想到,舒断念会在此时认出她来,进而明白床上的人就是她。   “你住嘴,不许你折辱以澜!”魏霖气得面色铁青,无论此人说的事真实与否,说出那些话的他都该死!   舒断念不为所动地微微一笑,再一次对赵以澜伸出手来,似是宽容地说:“澜儿,既然你我间已是如此,本座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你过来,我便收了你。”   “罗锐!”没等赵以澜说些什么,魏霖便大声道。   罗锐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虽然他很不喜欢赵以澜,认为她的存在让他主子失去了冷静,失去了行事分寸,然而毕竟赵以澜曾经救过他主子好几次,再加上主子也对她情有独钟,甚至明确说过,这辈子他要么不娶,要么就只会有赵以澜一人,因此这会儿他也不想让这黑衣人折辱了赵以澜,立即做了个手势,让暗卫们摆开了阵势。   要打起来了,怎么办啊!   赵以澜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发觉自己并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拦他们。舒断念不是她一两句话能拦住的,现在他估计已经不会相信她任何一句话了吧。要是没有地底迷宫那一幕,或许她说自己不是诈死而是没死透但没来得及去找他一事还能勉强让舒断念信服,然而在箫无雪的床上时,他用的是原声,而她却故意用了伪声,还假装成另一个不认识他的人——这怎么都圆不过去了啊!说她失忆了吗?失忆是个好借口,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用了啊……   再看魏霖,他抓着她的手很紧,手背上根根青筋都冒了出来,可见他忍着多大的愤怒。舒断念当着魏霖的面说那种暧昧的话,魏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就算不是事实,魏霖也会气得火冒三丈的吧!   要命了,魏霖和舒断念这要打起来……谁吃亏她都不想看到啊!   舒断念并不惧怕暗卫们的阵法,手中拿着从一个暗卫手里抢来的剑,挽了个剑花,微微一笑:“一起上吧。”   那一瞬间,他气场全开,似乎迎着猎猎风声傲然而立的战神一般。   “他是血翼阁阁主舒断念,身上有他爹好几十年的内力,如今武功不知有多高,你的下属很可能打不过他。”赵以澜飞快地低声对魏霖道,二人之间,她到底更偏向魏霖一些,“你别在这里再看着了,快离开这里,惊动了崆峒门的巡逻之人,让崆峒门人赶过来,让他知难而退才是。”   魏霖双眼却看着前方那似乎游刃有余的游龙般的矫健身影,咬牙道:“他如此辱你,不杀他,我难以释怀!”   赵以澜扯着魏霖的衣襟,让他看着自己,她斥责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我从前受的委屈,不知比这多多少,若要一个个报复回去,我早就满手鲜血了!那些话根本就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事儿,我都不在意了,你何必耿耿于怀?跟我走!”   赵以澜抓住魏霖的手向院子外走,魏霖被她骂得有些懵,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罗锐的惊呼:“主子,小心!”   听到这声惊呼的人,自然也包括赵以澜,她一转头发现舒断念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包围圈,那银白的剑尖直指向魏霖,寒光闪烁,杀气腾腾,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推开魏霖。   魏霖被推了个踉跄,站稳时便发现那黑衣人的长剑在刺到赵以澜胸口前猛地扭转了方向,从她衣袖边划过,片刻间那人已到了她跟前。他看到那黑衣人淡漠又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便抓起赵以澜向院外掠去。   罗锐冲到魏霖身边,自责道:“主子,是属下无能!”   “闭嘴,快去追,救回以澜!”魏霖根本没有心思听罗锐开展自我批评,见赵以澜被那黑衣人掳走,他眼眶都红了,说完便忙追了出去。   罗锐气闷,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赵以澜被那黑衣人带走杀了也挺好的,一了百了,可他又不愿意看到主子变回当初一开始得知她死讯时那犹如行尸走肉般的颓丧模样,只得咬咬牙,领着人追上去。   赵以澜被舒断念就像是拎小鸡似的带着往外走,一颗心跳动得飞快。在魏霖手里,她还能周旋周旋,落到舒断念手中,她肯定就没有活路了啊。他刚才不杀她,一定是想要把她带回去好好折磨吧,毕竟骗了他这么久,他肯定觉得颜面无光,要气疯了吧?就那么轻易让她死掉,他肯定没办法泄愤的,她要是他,说不定还要让她尝尝满清十大酷刑再死……   赵以澜翻了翻系统中的好感度,还好她在崆峒门查探事情真相的时候主要就是靠自己,好感度都省下来了,兑换个内功丸还是能跟舒断念拼一拼的,到时候魏霖带人追过来了,而崆峒门的人一定也反应过来了,那她不就能得救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赵以澜的异动,舒断念忽然在一处假山上停下,站在烈烈风中,抓着赵以澜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着,她双腿下方是悬空的,距离地面大概有七八米,只要舒断念一松手,她就能跌个粉身碎骨。   “……舒阁主,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成心的。”赵以澜认怂得特别快,一脸真诚地看着舒断念,可怜兮兮地说,“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我恐高……”   舒断念却将手松了松,见赵以澜吓得一声惊叫,这才牢牢抓紧了她,只觉得胸口的恶气仿佛也出了点。   天阳地宫之后,他有多少次想起这丫头,又有多少次因她而改变某些主意?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她便成了他心里一块伤疤,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常去触碰。   可今日,他非但发现她没有死,还意识到,之前她的死,应当是她的设计!她骗他,她竟然骗他!   舒断念气得想将眼前这露出讨好神情的可恶女子撕个粉碎,骄傲如他,何时被人骗了还不自知甚至依然念念不忘?那些时日,如今对他来说仿佛是往他脸上打的耳光,那种被欺骗的愤怒完全压过了得知她还在世的欣喜。   他甚至来不及带她离开崆峒门,便忍不住想要跟她算一算账!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那么骗我!”舒断念怒极反笑,只是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   赵以澜脊背一凉,慌忙道歉:“舒阁主,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舒断念不为所动,将她拉近了些,面对她那惊恐的目光邪肆一笑;“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的欺骗?”   赵以澜:“……罚个一千两银子?”   舒断念很想不雅地翻个白眼,他的目光忽然微微有些下滑,那里是赵以澜因被拎起而稍稍露出的白皙锁骨。他忽然便想起了地底迷宫里面,他所看到的那具女性躯体有多么曼妙诱人。   他眼神微微闪动,面无表情地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像是打量着货物般左右看了看,拇指摩挲着她下巴上的细嫩皮肤,冷笑道:“本座不缺银子,倒是缺个暖床的。你要记住,那是你咎由自取。”   赵以澜面色一僵,暖、暖床?是比被折磨死好点,她该谢谢舒阁主手下留情了么——鬼咧!她不但这回要赶紧逃,以后都不能再被他撞上了!   赵以澜身上并非没有武器,曾经她义母可是教过她藏刀片的。因此,虽然之前被萧无雪扒光了换了衣裳,她的刀片还在。   就在舒断念带着她落在地面上继续前进时,她从头发里取出刀片,飞快地从舒断念抓着她的手臂上划过。   舒断念吃痛,手颤了颤,却并没有松开赵以澜,只是蓦地低头看她,表情震怒。   赵以澜:“……”嗨呀好气啊,关键时刻技术不过关真要命! 第118章 变故   对上舒断念那似乎要吃了她的眼神, 赵以澜心头狂跳,已经准备拿出内功丸决一死战了,却在此时,一柄长剑奇迹般从舒断念身后袭来。   舒断念身子一晃轻松躲开, 然而这却也给了赵以澜逃脱的机会, 她抬手按在舒断念手臂上被她划出的伤口上,趁他吃痛,一扭身终于从他手中逃脱,差点就四肢并用向外逃开。   “赵以澜!”舒断念格开来袭的长剑,连名带姓地对赵以澜狠狠喊道。   赵以澜脖子一缩,也不敢回头看舒断念有多愤怒, 听到身后有刀剑相击发出的铿锵声,她稍稍放心, 跑得更欢了。   先前萧逸鸣带着赵以澜参观过崆峒门, 她飞快地四下看了看, 对自己在哪儿有了点数,她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只要崆峒门人被惊动赶来, 舒断念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怎么都得撤退了吧!   前方是崆峒门的盆景园, 据萧逸鸣所说,等冬天过去,里头的盆景青翠欲滴一片绿,十分好看, 但此刻,只有一些布置好的大花瓶,基架之类的东西,以及比较耐寒的草,一片片分布在造型别致的区域之间。赵以澜钻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围住舒断念的是几个暗卫,看情况他们根本就拖延不了舒断念多久,而崆峒门人也不知在哪儿,她目前根本就指望不上。   看了眼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好感度,赵以澜一咬牙,躲进盆景园找了地方猫好,拿出千面,给自己选了张贼眉鼠眼的男人脸,戴上千面。吃了内功丸也不一定能打得过舒断念,至少还得再吃轻功丸才能有机会逃走,还不如骗走他来得稳妥呢。   舒断念来得很快,几乎在她刚将千面戴上的时候,他就现身在盆景园之中。   赵以澜立即大声嚷嚷起来:“哪个杀千刀的,老子不过就是想屙个屎,一个接一个地蹿过去,搞啥呢!”   她刚叫嚷完,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找不到她人影的舒断念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冷冷地质问:“刚才有个年轻女子往哪个方向跑了?”   赵以澜做出想要破口大骂的凶狠样,随即又将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似乎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似的连忙后退两步,指着一个方向道:“大侠饶命!小的没看到啥女子,就看到个人影往哪儿跑了,不知道是不是大侠要找……”   她话还没有说完,舒断念就身形一闪,追着她指点的方向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魏霖的一些暗卫,赵以澜连忙指着舒断念走的方向说:“那黑衣人往那边逃了,他好像想追个女子,我指了个反方向!”   那些暗卫没人理她,却往她所指点的方向追去。   随后来的是魏霖和紧跟在魏霖身边的罗锐以及几个护卫,一行人匆匆走过,都没有多看赵以澜一眼。   赵以澜看着魏霖远去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往回走去。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崆峒门人,她连忙为他们指点方向,随后便安安生生地回到了萧逸鸣的院子里。   她找到纸笔,提笔写字的时候,还在想,千面这金手指的事,今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告诉别人,这可是能保命的!   很快,赵以澜便写好了一张简单的字条,趁着如今魏霖的院子里没有人,偷偷溜进去将字条放在了石桌上的那壶酒下面压着。她怕魏霖会以为她被舒断念抓走了而冒险做傻事,因此特意留下字条说明她好好地溜走了一事。虽说魏霖跟舒断念完全不同,一点儿要强迫她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卑微的祈求在里面,可她最怕的就是他把自己的地位摆那么低,弄得好像她在欺负他一样……这会儿既然已经逃开了,她可没办法再回去面对魏霖。   赵以澜躲在萧逸鸣的院子里,一直都没有摘掉千面,直到后来听到魏霖那边的院子里有动静,她才悄悄探出个头去张望。   萧无渊和萧逸鸣匆匆赶来,她看不清楚萧逸鸣看到魏霖这个眼熟的贵客时是个什么表情,但应该会很惊讶吧。当初她替素衣卖身的时候,萧逸鸣和魏霖可是有过那么点不愉快的。   等向魏霖赔完罪,萧无渊便去处理后续,而萧逸鸣则往自己的院子走来。赵以澜看到魏霖所居住的那个院子安静下来,她猜是魏霖看到了她留下的纸条,放心了,这才歇了下来。   在萧逸鸣回来之前,赵以澜便摘下了千面。   等萧逸鸣有些垂头丧气地走进院子,当他看到赵以澜正坐在角落里对他笑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等他惊喜地开口,赵以澜便抬手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萧逸鸣会意,匆忙关上院子门,小步跑过来。   赵以澜起身,指了指房间,示意他回房去说。   萧逸鸣连忙跟着赵以澜进了她的房间。   即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赵以澜说话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她指了指魏霖院子的方向,问道:“那位贵客,看到我留在石桌上的纸条了吗?”   萧逸鸣一愣,面色复杂地点点头,方才他跟他爹去跟所谓的贵客赔罪,他万万没想到,那位竟然是当今朝廷的皇太孙,还是很早之前,买下了赵姑娘的人……更让他吃惊的是,看到石桌上的纸条,皇太孙那清贵模样瞬间变得……变得有些哀伤,他真的似乎从皇太孙身上看到了这种情绪。   “那就好。”赵以澜点点头,真正放心了。她在纸条上只是说她成功逃脱了舒断念的魔爪,让他别担心,没有说她会不会去陪他过生辰,也没说下回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她想,看到这样的字条,魏霖一定是不满意的吧,但她确实也没办法承诺更多。   萧逸鸣似乎有些好奇赵以澜在字条上写了什么,可到底问不出这种打探别人隐私的话,只能转而问道:“赵姑娘,你没有受什么伤吧?”   “没事。”赵以澜感激地对萧逸鸣笑道,“谢谢,这次是你救了我!”   萧逸鸣脸有些红,羞愧地说:“若不是我的姑姑……”   赵以澜对于萧无雪的事还有些不明白的,此刻见萧逸鸣提起,便忍不住问道:“你姑姑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爹应该跟你解释过了吧?若方便说的话,我想听听,若不方便,那就算了。”   萧逸鸣想了想,此事不好说给别人听,但说给本就知情的赵以澜听却是可以的,不然她一知半解地误会了他爹和博叔,反而不太好。   因此,萧逸鸣便将他从他爹和博叔那边听来的当年事,对赵以澜和盘托出。   赵以澜认真听完了这个从开头就注定了是悲剧的故事,心中唏嘘不已。要说之前她还有些怨萧无雪对她做的事,这会儿却是一点都怨不起来了。舒鼎天和萧无雪这一对真是太可怜了,当年那么认真努力地爱过一场,可到头来,一个已逝,临死前还对另一人念念不忘,另一个如今已疯癫,却也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悔恨万分。   当萧逸鸣告诉赵以澜,萧无雪是自己要待在地底不肯离开时,她觉得她好像能猜到萧无雪的想法。萧无雪如今虽然已经疯疯癫癫,但她的潜意识让她不想去面对她当年做下的错事,她便将自己困在那个地方,追忆着最美好的时刻,不去想现实的残酷,不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萧无雪的这种选择,无可厚非。   而从萧逸鸣的讲述里,赵以澜也知道了舒断念已得知他自己身世的事,只是他对此似乎毫无反应,没有留下跟萧无雪说些什么,甚至摆出了半点不信的模样。   虽说刚刚才被舒断念威胁过,但赵以澜毕竟是曾经亲历过舒断念眼睁睁看着他爹死时那一时刻的人,即便他表现得不为所动,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不是没有震动的,只是他习惯于戴着面具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都掩藏起来。   这么说起来,得知他自己的身世是如此劲爆之后的舒断念,立刻就发现她也还没死,之前一直在骗他……这打击是不是稍微有点大?   这么一想,赵以澜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是个大坏蛋。对魏霖来说是,对舒断念来说也是……   等萧逸鸣说完了萧无雪的事,赵以澜的心情也缓了过来,她想起了那一本《天命》,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萧逸鸣:“对了,我记得之前舒断念似乎要抢你姑姑的一本书,好像是叫什么《天命》的,他抢走了吗?”   萧逸鸣一愣,回忆了一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爹他们并没有提起。”   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说给萧逸鸣听的?   赵以澜知道萧逸鸣估计对《天命》一书一无所知,便也止住了这个话题,对萧逸鸣道:“萧少侠,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萧逸鸣道:“赵姑娘尽管说便是。”   赵以澜道:“正如你所见,我在躲那位贵客,因此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明日大清早便送我出去?”   她之所以用千面变了个人后还回来,其实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崆峒门不好进也不好出,她如今功夫也不行,还是要让萧逸鸣带路才好。   萧逸鸣似乎有些不舍:“赵姑娘,你明日便要走了吗?”   赵以澜道:“萧少侠,我来此的目的就是查探你姑姑的事,如今事情已经查清,我也该走了。况且,我还要躲那位,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萧逸鸣也知道赵以澜的顾虑,只好点头道:“那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去。”   “多谢。”赵以澜感激一笑。   之后赵以澜只睡了没一会儿便醒了,萧逸鸣也起得很早,给赵以澜带了一身男装让她穿。二人走出去的时候,天还蒙蒙亮,路上除了巡逻的就没什么人了。   赵以澜的马一直由崆峒门寄养着,如今它膘肥体壮,显得吃的不错。萧逸鸣执意要送赵以澜到山下,赵以澜推辞不过,只得由他去了。   正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直送到不能再送的山脚下,萧逸鸣道:“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赵姑娘一定要保重。”   “我会的,萧少侠你也是。”赵以澜粲然一笑。   萧逸鸣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赵姑娘是哪里人?若将来……将来我想去拜访姑娘,该去何处?”   赵以澜一愣,却只笑道:“天涯处处是我家,萧少侠,我们有缘会再见的。珍重!”   萧逸鸣怔怔点头,见赵以澜潇洒地跨上马背,身影渐渐远去,他终于失落地垂下双眸。江湖之大,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赵姑娘了。她不肯说她的来历,他不好多探问,只是此刻却不免想起她问过他的那个关于爱上邪教女子的问题。   她说她是帮一个故人来探问萧无雪的事,而那个故人必定是舒鼎天无疑。她跟舒鼎天有旧,又跟舒断念有些纠葛,还跟皇太孙关系匪浅……这样神秘的她,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呢?莫非,她也是那些所谓的邪教中人?   萧逸鸣想得头疼,最终只得不再多想,转身往回走去。   赵以澜驾马离开崆峒门时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完成了舒鼎天的嘱托,舒断念又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世,再加上《天命》一书已经到了舒断念手上,她欠的债都已经还清了,无债一身轻。   接下来,她要回到许都去,眼看着快过年了,今年她终于能好好地在许都过一个年了吧!   日夜兼程,赵以澜赶到许都的时候,许都下起了大雪。   白茫茫的大雪从天上缓缓飘落,将整个世界都妆成了银白色,世界仿佛变得安静,在雪中走动的人也似乎变成了水墨画的一部分,宁静而美丽。   赵以澜牵着马,难得慢悠悠地向家里走去,她知道家中有人在等着她,有热乎乎的饭菜和气腾腾的洗澡水,有欢声笑语,有关怀叮嘱……   她加快脚步,在快到自己家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面就是季思琪住着的院子,她走了那么多日,也不知道季思琪如何了。   这么想着,赵以澜牵着马上前,扣响了院子门。   不一会儿,有人出来开门,是一个小厮,赵以澜记得他,毕竟是她亲自挑选的。她说自己是祝三娘的朋友,是来拜访的。   小厮将她请进来,便回头去禀告去了。赵以澜进了院子,看到整个院子被布置得相当雅致,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富家小姐,就是有品位。   没一会儿,小厮将赵以澜请进堂屋,季思琪已在等着了,看到赵以澜这张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面孔,她面上却露了笑:“你是三娘的朋友?快请坐。”   赵以澜也不客气,笑着坐下。季思琪是她要罩着的人,只是若每次来看季思琪就戴千面换脸,也太浪费好感度了,因此她决定以祝三娘朋友的身份出现,而祝三娘此人,就让她成为记忆中的人吧。   “季大姑娘,冒昧前来,希望没给你添麻烦。”赵以澜笑道,“我叫赵以澜,就住在隔壁那条街,我跟祝三娘是朋友,她如今远行了,临走前让我多关照关照你,你若有什么事,今后尽管来找我。”   季思琪闻言面上现出轻愁,犹豫了会儿才道:“不知三娘什么时候能回?”   赵以澜摇头道:“我也不知,许是要一段时日吧。季大姑娘,你的事我都知道的,你若有麻烦,便当我是三娘来寻我便是,我家里能人众多,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她家里有杀手,江湖前辈,帮派公主,还有她这个百变小能手,什么事解决不了?再不济她还能找外援……   赵以澜其实只是给季思琪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将来真有事了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她坚持重复了一遍之后,季思琪面上竟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赵以澜忙道:“季大姑娘,你有何困难说便是,不必不好意思。”   季思琪微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事,是我娘家的。只是我也帮不上忙,甚至都无法现身。”   娘家?那不就是季府?   赵以澜好歹在季府待过些日子,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挺好相处,闻言不禁问道:“不知你娘家发生了何事?”   季思琪一脸忧色:“是有人……逼婚了,强迫我妹妹嫁给他。”   赵以澜面色顿时就变了,强迫季思芳嫁给别人?那她的任务可怎么办?如今任务还卡在未完成那里呢,她不过一会儿不在,居然就有人撬墙角了!谁敢动她成就点,她就跟谁拼命!   “是谁?”赵以澜问道。   季思琪看着赵以澜那似乎人畜无害的模样却莫名感到脊背一凉,忍不住暗暗心惊,心中却也生出一丝希望来,她娘家的事,或许真有转机了也不一定!   “是南锣巷孔家。”季思琪道。   “孔家?”赵以澜微微眯起双眼,再问,“那个想要娶你妹妹的人叫什么?”   “听说是叫孔成学。”季思琪道。   赵以澜忍不住呵呵一笑,她就说孔这个姓有点耳熟,原来真是孔成学啊。那一日在明月楼,她和季思芳、詹文绎一起吃饭,便是碰到了孔成学来捣乱,后来多亏魏霖解围。那么,这一次孔成学是故意来报复的?不,应该不是。那一日她记得孔成学面对魏霖的时候多有谄媚之意,就算不知道魏霖是谁,也该明白他地位非凡。而且之后孔成学被带回家去了,他家里人……至少他那位做官的表叔应该清楚惹到了什么人,那之后又怎么敢报复呢?更何况,那一日季思芳都没有从雅间里出来过,孔成学有那么容易得知雅间里的人是谁么?就算真被他知道了,他估计也没那个胆量去报复。   那么说来,这件事应该是个误会了?若孔成学知道季家二姑娘本来要嫁的人是詹文绎,孔成学虽不必怕詹文绎却要担心魏霖会不会以为他在报复之前的事,他会不会因此而收敛一些?   赵以澜正在分析,便听季思琪继续道:“我听人说,他之前给我妹妹写过不纳妾的承诺书,后来我妹妹有了意中人,我爹便给拒绝了,可对方却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居然是他们先写的承诺书,那我妹妹就该嫁给孔成学。”   赵以澜恍然大悟,她终于知道那天季孟岩拿给季思芳的那封承诺书是哪来的了。这么算起来,当日中午孔成学闯了祸,被魏霖教训了,估计随后他家人就逼他写承诺书给季思芳,大概是想要磨磨他的性子,让他早点安定下来。然而季思芳却喜欢上了詹文绎,宁愿不要什么承诺书也要嫁给他。那份承诺书毕竟谁写谁丢人,要是把人娶回家了还好说,偏偏如今的情况是写了还被拒婚了,这在孔家人看来,只怕是天大的侮辱,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消了这口气的。   赵以澜听到季思琪说孔成学有叔叔在朝为官时,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这孔家人怎么就那么学不乖呢?仗势欺人,那可是要倒大霉的,这不,又落到她手里了,她能眼睁睁地放过吗?那显然是不能的呀。   赵以澜道:“季大姑娘,别担心,这问题不大,我恰好认识几个朋友,或许能办成这事。”   季思琪惊喜道:“真的?那便多谢赵姑娘了!”   “应该的。”赵以澜笑道,“等我几日便可。不过,还请季大姑娘替我保密,别告诉你娘家我跟此事有牵扯。”   季思琪正色道:“赵姑娘放心,我如今也不敢跟娘家人接触,连这些消息都是偷偷探听来的,自是不会说出去。”   “那便好。”赵以澜微微一笑。   接下来,就该去搞事了。敢动她成就点好感度的人,必须承受她的怒火! 第119章 春节   赵以澜告别季思琪之后, 犹豫了一瞬决定先回家一趟。   她牵着马,踏着皑皑白雪走过一条街,前方便是自家的小院子,她加快脚步, 那扇熟悉的院门出现在她面前。   院门没有锁, 赵以澜轻轻一推便开了,院子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过屋檐下放着张躺椅,范修正懒洋洋地晃动着躺椅,听到动静眼睛一斜看向院门口,呵呵笑了起来:“哟, 小女娃回来啦?”   “范前辈。”赵以澜牵着马进屋,关上院门, 马被她随手牵到了一旁。而等她回头的时候, 素衣已经闻声走了出来, 眼角眉梢都是惊喜。   “姑娘,你可回来了。”素衣快步走到赵以澜跟前,牵着她回到屋檐下, 拿帕子轻柔地拍去她身上头上的落雪, 埋怨道, “雪这么大,姑娘怎么也不知道撑把伞?”   “雪下得急,没来得及。”赵以澜心虚地回道,她当然不能说, 她就是喜欢不撑伞在雪中走的这种畅快感,素衣一定会责怪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冻坏了吧?”素衣捧着赵以澜的手呵了呵,赵以澜从季思琪家中手已经暖和了,从室内出来也不过几分钟而已,手倒还没变得冰凉。   可素衣到底不放心,拖着赵以澜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说:“姑娘你先换身衣裳。我去给你烧热水,你洗个澡暖和暖和。”   “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的。”赵以澜道。   素衣停下脚步转头看赵以澜,面露忧愁:“姑娘,你又要出远门了?可你才回来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呢!”   “不是出远门,我就是有些事,要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赵以澜连忙解释,“若不出意外,今年我会在家里过年。”   素衣闻言面上便带了惊喜的笑:“这可真是太好了!今年人多,想来会很热闹吧。”她笑得甜美,犹如清晨暖阳,“那姑娘你快去换一身衣裳,别冻着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怎么比老婆婆还啰嗦啊。”赵以澜推着素衣向外走。   “姑娘……”素衣娇嗔地说了一句,无奈地走了出去。   赵以澜很快便换好了一身衣裳,去书房写信。说是要搞事,但她也不能自己跑到孔成学家做些什么,她可不能暴露自己。本来她想的是写一封匿名信给季孟岩,大致告诉他明月楼那时魏霖对孔成学的教训,让他去找魏霖求救——之前她并没有告诉詹文绎和季思芳二人魏霖的真正身份,他们这会儿估计再着急也想不到能找魏霖求救。但她自己骑马提早从崆峒门回来,而魏霖还得留在那儿参加寿宴,再慢慢回来,如今必定还不在大皇子府,送信上门也没人能帮忙。因此,赵以澜便改了策略,在信封上写:孔成学亲启。   信十分简短,赵以澜以一个神秘人的身份跟孔成学说,季思芳未婚夫是詹文绎。孔成学若是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想起那一日明月楼的事,好好劝说他家人放弃对季家施压。   信写好后,赵以澜给自己戴了遮面的帷帽,出门时却发现奚迟黎乌和孙倩都等在外头。   她将帽子摘下,笑道:“你们都在啊。”   “一切可顺利?”奚迟淡淡笑问。   赵以澜笑道:“还成。”   躺椅上悠然躺着的范修忽然嘿嘿笑道:“小女娃,你可真是比老夫还神秘啊,这一回回的,出去干什么呢?”   “作奸犯科啊。”赵以澜眨眨眼笑道,“所以每一回我都要自己悄悄出去干呀。”   范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嘿嘿笑了两声。   赵以澜也不管他,她知道范修问归问,但其实对于她不想说的这事,还算注意分寸,因此也不担心他会跟踪她还是怎么的。   跟黎乌孙倩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赵以澜便拿着素衣硬塞给她的伞出了门。   赵以澜记得季思琪说过,孔家在南锣巷,她好歹也在许都待那么久了,找一条巷子并不难。很快,她便来到了南锣巷,并且轻易找到了孙府的大门。   孔家可比她住的院子气派多了,她稍微驻足,本想找个小乞儿传信,又有点担心门房不把信送进去,最终还是亲自上前,对那胖胖的门房道:“不知孔成学孔公子可在家?”   赵以澜虽然遮了面,但身材曼妙,声音动听,那胖门房一见便觉得这是个美人,还是个他们家公子招惹上的大美人,脸上便堆了笑道:“我家公子在家呢,不知姑娘府上何处?小的去通报一声。”   赵以澜笑道:“不必了,我有一封信想要交给孔公子,还请小哥代为转交。”   她把信递过去的同时,还塞了几钱碎银过去。   胖门房登时眉开眼笑道:“姑娘放心,小的定将此信件亲自送到。”他笑容有些暧昧,大约以为这是一封倾慕者送来的诉衷肠的书信。   赵以澜送完信便回到了家中,她想了想把奚迟叫来对他说:“阿迟,隔壁街上有一位季姑娘,我与她有些投缘,平日里若那边有事过来让我们帮忙,麻烦你稍微照料一二。”   奚迟也没问原委,只是点头道:“我晓得了。”   赵以澜道:“还有,你还记得我上回问过你季氏商行的事吗?”   奚迟稍微一愣:“这倒是记得的。”他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我们书肆签下的那位詹公子,即将娶的就是季府二姑娘。”   “对,这个我也知道。不过,听说这两日季府似乎招惹了什么麻烦,你帮我稍微盯着点,若有进一步的消息,跟我说说吧。”赵以澜道。反正这事跟她那些马甲的关系也不算大,让奚迟帮忙盯着她还能省些力气,大冷天的,雪中漫步一次就行了,其余时间她还是安安分分待在家中吧。   “我晓得了。”奚迟自然毫无异议。季府,隔壁街上的那位季姑娘,想来是有些联系的吧?不过,赵姑娘要办的事,他也无需弄清楚那么多。   赵以澜毕竟奔波了好几日,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她便趴回自己那柔软又充满了螨虫……不,是阳光味道的床上。她不在家的时候,素衣总会帮她晒晒被子,免得发霉了,正好前几日许都天气不错,才刚晒过被子。   赵以澜休息到晚间,吃过晚饭,稍微歇息了片刻,又在屋檐下练了会儿功夫,便躺回床上休息去了,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一早,奚迟也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季府二姑娘前几日似乎在被人逼婚,”奚迟道,“不过今日来看,事情似乎解决了,詹公子和季二姑娘的婚期本在五月,但如今提到了元宵过后的正月十八。”   赵以澜点点头,好在这个时代没有正月里不能成亲的说法,想来季孟岩也是怕了,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赶紧把女儿嫁出去才能安心。   她看了眼系统面板,季孟岩的这个任务自然还没有显示完成,她也不急,甚至觉得这样挺好。系统任务卡在这里,就不会出现下一个,她便能有足够的时间过一个好年。来这个时代已经一年多了,她总是在奔波,难得的春节,她总要在家里过的。   等过了年完成了任务,事情只怕不会少。她记得四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就要召开了,时间似乎是在四月。萧无渊估计想要退位了,萧逸寒等着一鸣惊人成功上位,到时候还不知会闹出多少事来,说不定她也会被牵扯进去。而她曾经答应过要时常回去看看李飞刀和郭香夫妻,因此等过完元宵,她也该去无量山一趟了。   赵以澜盘算着接下来半年的行程,边练功边过着坐吃等死的无聊日子,在发现自己抢躺椅抢不过范修后,她大手一挥去买了五把新的,在屋檐下一字排开,一人一把,谁也不用抢谁的。不过奚迟他们显然并不喜欢用躺椅,那四把躺椅拿到空置的下人房收藏了起来,最后只有赵以澜跟范修一人一边,在阳光好的日子懒洋洋躺着晒太阳,没有阳光的日子懒洋洋地躺着看雨雪。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除夕这一天。   如今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娱乐活动,每一年的春节都是个大日子,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这一日脸上总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赵以澜是觉得过年没意思的那一代,但这个春节毕竟是她正经过的第一个春节,因此还是多了几分兴致,帮着素衣他们一起布置院落。   唯有范修一人在躺椅上软趴趴地躺着,唉声叹气的。   素衣如今跟范修已熟悉,跟他说话时失了几分敬畏,多了些许调侃:“范前辈,你怎么了?大过年的,可不要叹气啊。”   赵以澜道:“一定是因为过年了意味着自己又老了一岁,正难受呢。”   范修吹胡子瞪眼道:“小女娃,你迟早要被人打死的!”   赵以澜吐了吐舌头,见好就收不说话了。其他人或微笑或轻笑,也都管自己做事去。   范修依然在唉声叹气,但其他人只当没听到。   等院子都收拾好,赵以澜便说自己累了,直接躺回了躺椅上。她请素衣帮她做了两个柔软的抱枕,一个拿来靠脑袋,一个拿来垫屁股,舒服得不要不要的。范修为此都眼红好几次了,眼里是明晃晃的羡慕,可是偏又不好意思说。赵以澜私下跟素衣说,范前辈不提就不给他做,素衣虽觉得无奈,但也按着赵以澜的意思假装没看出来范修的渴望。因此直到这会儿,范修还是躺在硬邦邦的躺椅上。   见赵以澜又一次舒服躺下,范修撇了撇嘴,忽然跳起来,将躺椅拎到赵以澜这边紧靠着她放下,随即躺了上去,时不时看两眼赵以澜,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以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从自己脑袋下抽出那抱枕递过去:“范前辈,您要这个不早说,您说了,我不就分您一个了吗?”   范修边说边把抱枕接过去:“切,老夫怎会稀罕这种玩意儿!”   赵以澜:那您有本事别拿啊!   赵以澜见他将抱枕放在脑袋底下舒服地蹭了蹭,也不再管他,正要躺回去,却见范修又一次坐起身,期期艾艾地看着赵以澜道:“小女娃,你鬼主意多,老夫有个事要问问你。”   “前辈尽管问,答得出来算我输。”赵以澜正色道。   “啊?”范修自然不明白赵以澜玩的梗,但他直接忽略,只听进去前半句话,嘿嘿笑着说:“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是我多年的老友,他呢,醉心于武学,冷落了家里的妻子和儿子,妻子带着儿子改嫁了,如今他儿子已长大,又特别有出息,我的那个老朋友啊,对此事一直很愧疚,可就是脸皮薄,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跟他儿子相认,共享天伦之乐。”   赵以澜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这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不过她理应不知道此事,因此便装作认真听的模样,等范修问出他的朋友该怎么办才能让他朋友的儿子能原谅他这个老子时,赵以澜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没有办法。你的……咳,你朋友的儿子想来这么多年一直很恨你朋友,这要是贸然出现在他儿子面前,只怕两人会大打出手也不一定呢!”   范修当即变得愁眉苦脸。   在妻子儿子这件事上,范修是不折不扣的渣男,赵以澜其实不怎么同情他,看他多悔恨一些日子也挺好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私人原因。范修若与罗锐相认了,这一来二去,魏霖恐怕就发现她在哪儿了吧?这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也不好逃啊。她还记得,之前在崆峒门见到罗锐时,他对她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敌视,然而当她以为他们都不在,想要灌酒让魏霖醉倒时,出声提醒阻拦的人,却也是罗锐。由此可见,罗锐讨厌她,却又对魏霖忠心耿耿,若罗锐得知了她的落脚点,绝不可能帮她隐瞒的。   因此,范修便还是再纠结些时日吧!   敷衍过范修,丢下一个烦恼重重的老头子,赵以澜安心地兀自休息了起来。   年夜饭很丰盛,素衣和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被调教得厨艺不错的孙倩一起下厨,做了一大桌。但在赵以澜的要求下,每一道菜的分量都不多——她不想吃除夕夜的冷饭菜连吃七天……   六人热热闹闹地吃过年夜饭,赵以澜在餐桌上给奚迟、黎乌、素衣和孙倩一人发了一个红包,说是“压岁钱”,四人哭笑不得。随后她手一摊,向范修要起了压岁钱,范修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扔出两个铜板,强行说这是压岁钱,礼轻情意重来化解自己的尴尬。最后是赵以澜掏出第五个红包给范修,一脸嫌弃地说红包应该是这样。   一阵笑闹过后,素衣他们将快要积灰的躺椅都拿出来,全体在院子里躺成一排,望着天空守岁。城里有不少放烟花爆竹的,外面噼里啪啦,天空有时能看到烟花半空中炸开。   赵以澜打着呵欠守岁,先撑不下去的人是孙倩,最后睡死了过去被黎乌抱回房间。之后是死撑着不肯睡觉最后被奚迟劝回去的素衣。范修守到一半,忽然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要出门一趟,很快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赵以澜知道,他一定是悄悄看他的儿子去了。   再后来,赵以澜劝走了奚迟,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看着那因没有光污染而显得特别明亮清澈的夜空,赵以澜怔怔地想,也不知明年这时候她会在哪里,收集了多少成就点,是否能回家了……   赵以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在自己房间,也不知是谁把她抱回来的。   大年初一,许都附近有个习俗,要去城外谷神庙上香,祈求来年的丰收。这一般都是大梁女子最爱参与的活动,素衣和孙倩也很感兴趣的模样,赵以澜拗不过,便被她们拉了出去。   赵以澜如今也算是有些三脚猫似的拳脚功夫,而孙倩虽然功夫不算顶尖,但对付一般的毛贼没问题,因此三人也不用奚迟和黎乌陪着,特别悠哉地向城外走去。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普照,暖洋洋的似乎能透过皮肤血肉温暖人心。三人统一戴着帷帽,防风防尘,也防被人认出来——其中以赵以澜和孙倩最危险。   三人脚程都不慢,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谷神庙。谷神庙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赵以澜刚提醒二人注意身上钱财,就听到一声女子尖叫:“有贼啊!我的荷包!”   这声音也不远,赵以澜刚循声回头,就见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男子正拨开人群匆忙逃窜,不巧的是正向着她们三人的方向而来,孙倩冷哼一声,闪身上前,干脆利落地一扭一送,那小贼便痛呼着被按倒在地上。   周围原本被那女子呼喊声而吸引来的视线顿时都落在孙倩身上,虽然无人能看清楚孙倩的模样,然而她那帅气的动作,依然迎来了一片叫好声。   孙倩有点脸红,按着贼人不知所措。她本来就是私奔逃出来的,似乎不该如此高调,不禁忐忑地看向赵以澜,怕自己这举动太冲动了惹麻烦。   赵以澜却直接伸手翘起大拇指对她比了个赞,孙倩这下放了心,没一会儿被抢的女子匆忙过来,而谷神庙周边因这样的群体活动而派来的衙役也赶过来,将人从孙倩手里带走。   看到那两个丢失荷包的女子,赵以澜微微一怔,竟然还是熟人。   尖叫的女子丫鬟打扮,赵以澜并不认识,然而她身边的那个美丽女子,她却熟悉得很,正是天香阁曾经的头牌漪漪,如今是胡桢的妻子。自从离开天香阁到大皇子府之后,赵以澜就没有再见过漪漪,但见她如今面色红润,模样似乎比在天香阁时还娇艳了几分,赵以澜便明白她过得很好,心中也为她感到高兴,看来胡桢对漪漪很不错。不过,她却并没有相认的念头,人家如今已经过得很好,她何必打扰呢?况且她也不能暴露自己。   那丫鬟拿回了自己的荷包,连声对孙倩道谢,一口一个女侠,说得孙倩脸红不已,还好她帷帽遮面,没有人看得到她的窘迫。   漪漪的声音一如过去般动听,她看着孙倩三人,柔声道:“多谢三位,若不是三位女侠,只怕这小贼早已经逃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孙倩连忙摆手,她有点招架不住那丫鬟的崇拜目光,忙回头向赵以澜求救。   赵以澜怕漪漪认出自己的声音,便故意压低声音道:“咳,小事而已,两位不必记挂在心,我们三人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孙倩有些奇怪地看了赵以澜一眼,还在想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否则声音听起来怎么会如此奇怪?   漪漪和她的丫鬟又道谢了一回,这才离去。   孙倩长舒了口气道:“没想到当行侠仗义的女侠也不容易,人家都好热情啊!”   赵以澜安抚她道:“你放心,有良心的人多,白眼狼也多,你救的人多了,总能遇到的。”   孙倩噘嘴嗔道:“姑娘你这是在安抚我还是在恐吓我啊,我都被你说得不敢救人了。”   “人还是要救的。”赵以澜正色道,“大不了把人救出坑后发现对方是白眼狼再推回坑底。”   素衣和孙倩闻言,忍不住失笑,也就姑娘才说得出这种话来,听起来很好笑,可细细一想,其实挺有道理的。   三人这边正在聊着,有一女子忽然走过来,对赵以澜道:“这位姑娘,我家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见。”   赵以澜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是说我吗?”   “正是。”那女子似乎是丫鬟打扮,但颇有气度,倒比得上一般的小家碧玉了。   赵以澜笑道:“我们三人都带着帷帽,你家夫人怎么就如此肯定要找我?”   “我也不知,姑娘若好奇,便随我去去如何?”女子笑道,似乎笃定赵以澜会跟去。   赵以澜也笑了:“我不好奇,我不去。”   女子:“……” 第120章 一个惊喜   赵以澜这种不按照套路出牌的行为显然让女子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她噎了一下才维持着勉强的笑容道:“姑娘,我家夫人诚心请姑娘前去一叙,还请姑娘再考虑考虑。”   “好吧,我考虑一下。”赵以澜点点头, 然后立即说道, “我考虑好了,不去。”   女子:“……”她万万没想到,不过就是来请个人罢了,竟然会这么难。   她刚要继续劝说,身后有人走过来道:“赵姑娘。”   赵以澜视线一转,这女子身后的人, 看着有几分熟悉,她忽然记了起来, 她是魏霖继母身边的丫鬟, 明月。   若没有之前在崆峒门被认出来的事, 赵以澜此刻早想办法否认赶紧逃了,但如今,魏霖已经得知她还活着, 且并没有想要强留她的意思, 因此她这会儿倒不太紧张, 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让素衣和孙倩也暴露了,万一她们三人都暴露了模样和姓名,落脚点也更好找了。被魏霖知道她还活着是一回事, 暴露了她家在何方又是另一回事。   “明月姑娘。”赵以澜这回没再玩梗,透过帷帽看着明月道,“你家夫人一人来的?”   “姑娘放心,夫人是独自前来的。”明月明白赵以澜问的是什么,点头笑道。   “那么稍等片刻。”赵以澜说。   孙倩和素衣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听到赵以澜似乎有要跟去的意思,素衣在赵以澜转过头来跟她们二人窃窃私语时小声道:“姑娘,你真要跟她们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素衣虽然曾经进入过大皇子府,但当时时间短,她也没见过明月和另一个来通传的女子,因此并不知道这两人口中的夫人是太子妃。   “不会,她们夫人我认识。”赵以澜同样小声,“你们先去玩吧,一会儿我们在庙门口见。还有,尽量别让她们知道你们的模样和名字。”   孙倩和素衣纷纷点头,孙倩走之前还不放心地说:“姑娘,一会儿她们要是对你动手,你就喊我们!”   “……好的。”赵以澜抽了抽嘴角,她可难以想象太子妃手底下这些女子动手的模样。   交代好二人,赵以澜便跟着明月二人走向庙门的侧面,那边有一块空地,是给香客停马车用的,这会儿已经满满当当停了不少。明月领着赵以澜走向一辆低调普通的马车,恭声道:“赵姑娘,请上车,夫人在里头等着姑娘。”   赵以澜也没多话,跨上马车,钻进去的时候便将帷帽摘了抓在手里。   里面坐着的人,果然是太子妃,且只有她一人。   见赵以澜进来,万明然面上便带了笑,眉眼弯弯,面容温和:“赵姑娘,好久不见了。”   赵以澜安静坐下,自从上回她从大皇子府逃脱,门口恰好被太子妃截住过后,两人确实再没有见过,而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娘娘,一年未见,您还是跟过去一样光彩照人。”赵以澜客气地说。万明然这个继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确实是站在魏霖这边的,她也不吝啬对她展露笑颜。   万明然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柔声道:“赵姑娘过奖了,我都这把岁数了,老啦。”见赵以澜态度和煦,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娘娘怎么会老呢?娘娘这时候,正是女子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候,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换上成熟的风雅魅力。”赵以澜赞道,这倒不完全是拍马屁,万明然的容貌没得说,如今也不过就三十岁,搁现代,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用来挥霍,用来大放异彩,只是这时代对女性太过禁锢,万明然再美丽优秀,也不过只能困守在一方宅子里罢了。   万明然微微一怔,她可以感觉到赵以澜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酸涩。她嫁给太子做继室,多年无子,结果一朝事变,太子丢下她死了,她无儿无女傍身,在大皇子府里如履薄冰,地位尴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皇子府岌岌可危,她娘家都不太跟她来往了,怕到时候出了事被牵连。她无依无靠,唯有紧紧抓住魏霖这个唯一的希望,若他将来顺利登基,她也能当个太后,好歹是帝国地位最高的女子,也算聊以慰藉了。   可魏霖这个继子,在经历大变之后已不是原先那个高傲却没多少心机的少年了——当然,若魏霖依然是从前那个魏霖,也不太可能从帝位争夺中获胜。她越来越难懂他的心思,连迎合他的喜好都变得万分艰难。唯一能让她确定的,就是赵以澜这个女子对魏霖的重要性。自古婆媳之间便是天然的敌人,但她知道,她跟赵以澜之间,不会有分歧——很简单,只要赵以澜高兴,她自己怎样都好。赵以澜高兴了,魏霖也就高兴了,她在大皇子府的地位,便可以坐得更稳固。   一年前接触赵以澜时,万明然就发现了赵以澜的与众不同,也很满意对方心思虽多却没什么心机,说话直来直往好琢磨。只是她始终不能理解的是,赵以澜为何始终不愿意接受魏霖?当她小心翼翼为魏霖物色女人却被他拒绝,且他说出将来要么不娶,要么就只娶赵以澜一人时,她既惊讶又羡慕,这是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事啊。先太子虽也并未纳妾,可那是因为他身子不好,他对她也一直都是淡淡的,二人相敬如宾,哪来的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因此见魏霖如此对赵以澜,她无法不艳羡,也就更不能理解赵以澜的选择。   见万明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怔怔,赵以澜道:“娘娘,不知您找我来,有何事?我的朋友们还在等我,我不好多待。”   万明然恍然回神,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宽慰,过了一年,这姑娘还像过去一样有话说话,从不耐烦那些拐弯抹角的话里机锋。   “只是一年未见,我想跟赵姑娘叙叙旧。”万明然浅浅笑道,“赵姑娘有些时日没来家中,不知何时有空在来府上坐坐?”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以澜咳了一声道:“这个……只怕近段时间我都没空呢。”   万明然面露遗憾,却也并未强求,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那不知今年二月十七姑娘可有空暇?”   二月十七……是魏霖的生辰。   赵以澜犹豫了片刻才说:“这个我也说不好……”   “赵姑娘,那一日请你一定要来。”万明然忽然握住了赵以澜的手,面上带了些许哀伤,“那一日是霖儿的生辰,不巧也是他生母的忌日。自三岁那年他生母去后,每年的这一日,他都会将自己关在他生母的旧居里头一整日,到第二日清晨才出来,那模样,可真教人心疼……”她说着,拿帕子抹了抹自己泛红的眼角,“我虽不是霖儿的生母,可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早将他当亲生儿子看待,他那憔悴的模样,总让我心碎又毫无办法……”   我也没办法啊……   毫无疑问,听到魏霖的生辰和他娘的忌日是同一日,赵以澜也觉得心疼。可……她去了会有什么用吗?该难过的还是要难过,她没什么能做的。   “娘娘,我也很同情皇太孙的身世……但我对此也是无能为力。”赵以澜道。   万明然摇头道:“不,赵姑娘,你在霖儿心中的地位,无可比拟,那一日只要你来了,他必不会再如同过去般伤心难过。赵姑娘,我以一位母亲的身份请求你,看在霖儿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那一日你便来陪陪他吧。”   “这……抱歉,做不到的事,我无法答应您。”赵以澜被万明然那郑重的语气弄得坐立不安,忙道,“对不住,我朋友怕是要等急了,我得走了。”   赵以澜掀开车帘下了车,万明然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有出声阻止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明月上了马车,看万明然的表情便知事情不顺利,轻声道:“赵姑娘没有答应吗?”   万明然轻轻摇头,眉峰烦恼地蹙起。   明月道:“这赵姑娘也是铁石心肠,皇太孙殿下对她如此掏心掏肺,她竟全不当一回事。”   万明然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闭着双眼道:“走吧。”   明月应道:“是,娘娘。”   赵以澜下马车时便又戴上了帷帽,要不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直在庙门口等她的素衣和孙倩二人。   三人会合,素衣和孙倩二人并未多问赵以澜,只当没发生前面的事,三人一道高高兴兴地拜了谷神像,而素衣和孙倩又各自求了签,赵以澜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拜神像是凑趣,对求签实在没有半分兴趣,便只当了个围观者。   玩闹过后,三人又特意吃了庙里提供的一人十文的素斋,这才愉快地踏上返程之路。   赵以澜虽一直跟另二人说说笑笑,可心思的一部分,到底有些走神。太子妃所说魏霖生辰便是他娘忌日的事,无疑扰乱了她的决定。原先她心中有一杆天平,关于魏霖的生辰,一边是去,另一边是不去,之前不去的那边相对较重,可太子妃这个消息放出来,去的那边瞬间多了一块大石头,天平导向了那一边。   她想起了她初次遇到魏霖的时候,那时的他远没有如今这般沉稳,突逢巨变,亲爹惨死,没有一蹶不振下去算是他心理承受能力高了。那个少年,曾经在破庙里那么郑重地向她求婚,虽然她并没有当真,但回想起来,仍不免有些许动容。   要不,那一日没事的话,她去一去?   从谷神庙归来后,素衣和孙倩二人照旧忙碌起来,而赵以澜也照旧懒癌发作,在躺椅上懒洋洋地躺着,美其名曰思考人生,其实只是在发呆罢了。   大年初二,这边的习俗是只有刚死人的家庭才会办酒请亲戚吃饭,其他人家都在自己家里过悠闲的喜庆日子。   大年初三,赵以澜领着一行人跑季思琪家拜年,这一大群人着实把季思琪吓了一跳。赵以澜的目的是来认认人,为今后可能有的麻烦做好前期准备。季思琪搬来之后还没有一次性接待过这么多人,颇有些手忙脚乱,赵以澜留下拜年礼,特别无赖地说他们拜年拜完了,该轮到季思琪了,于是强行把季思琪拉回了自己家。随后素衣和孙倩下厨,所有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吃喝玩乐练练功的悠闲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元宵灯会那天,素衣和孙倩兴致勃勃要去玩,赵以澜犯懒,又不想当电灯泡,便让奚迟黎乌带着二人去了,而她则凄凄惨惨地跟范修一块留在家中,傻兮兮地在躺椅上躺着看圆月。   元宵过后的正月十八,詹文绎迎娶季思芳,詹文绎倒是将请帖送到了赵以澜这个身为赵氏书肆老板的人手上,但她只包了红包,人没去,遥遥地祝福二人幸福。   而这回,系统面板终于更新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6;好感度:20)   任务目标:季孟岩(已完成,下一任务:等待中。)   目标愿望:将两个女儿好好嫁出去。   系统商城   看到自己的好感度又积攒得有些多了,赵以澜心情雀跃,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去一趟无量山,见见她的义父义母。   跟素衣等人说了一声大概要离开一个月,赵以澜便独自出发离开了许都。她用的是上回带回来的马,骑马方便灵活,如今已成为赵以澜出行的最爱。   戴上千面换了王小草的脸,三日后赵以澜到了无量山脚下,马上山不易,她将马寄存在一家客栈,便独自向山上爬去。她记忆力还不错,没花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小木屋。   李飞刀和郭香正在屋外堆雪人玩,远远见有人来便迅速变得警惕,但随着那人影逐渐靠近,二人面上纷纷露出惊喜之色,郭香连忙跑过去,边跑边惊喜地叫道:“一一,你可算来了,娘好担心你!”   赵以澜被郭香抱了个满怀,听她话里的担心也不禁心生愧疚,连忙说道:“义母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李飞刀慢一步过来,笑着跟在郭香和赵以澜身边,三人一道回到小木屋。   随后赵以澜看到了木屋前的雪人。那雪人圆滚滚的,还挺可爱,这两口子也太有童趣了。   见赵以澜看着二人的杰作,郭香首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拉着赵以澜进屋,干笑:“那是我跟你爹随便弄着玩的,你可别笑话我们。”   “怎么会呢义母。”赵以澜笑道,“雪人很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郭香开心地说,“这是我按照你的模样做的,一一这么好看,跟你一样的雪人也肯定好看。”   赵以澜闻言又看了雪人一眼,恕她直言,她半点没看出来跟她有一点像的……   “确实跟我很像。”赵以澜违心地说。   郭香笑道眉眼都弯了起来,指挥李飞刀将基座加固,兀自开心地说了起来:“前两日有狗熊不懂事,将我们辛辛苦苦做的雪人给弄坏了,气得你爹啊,追了那狗熊好几里地。我看日子又要暖和起来了,也不知这雪人还能陪我们多久。”   赵以澜忽然便明白了李飞刀和郭香堆雪人的目的,他们是想堆一个雪人当做她在陪着他们吧。她心里有些酸涩又无奈,可惜她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义父,义母,我给你们看看我的飞刀练得如何了吧?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勤练呢。”赵以澜笑道。   李飞刀和郭香自然不会拒绝,兴奋地站到了赵以澜身后,看她拿出身上藏着的飞刀,刷刷几下射树。   树的目标相对大,而赵以澜也并未说谎,这些日子她在家中也勤练飞刀绝技,因此三把飞刀出去,都射到了树干上,就是有点勉强,有一刀差点脱靶。   “一一你可真棒!你果然是天赋异禀,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我李家的飞刀交给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有一一你在,今后李家飞刀的名声必将传遍武林!”郭香面色红润地夸道。   李飞刀立刻表示附和:“你娘说得对,你射得真是太好了,爹的技艺可比不上你,只能给你提鞋。一一,今后李家飞刀的扬名江湖,可都靠你了!”   赵以澜:“……”要不要这么罔顾事实地捧她啊!   赵以澜在无量山愉快地过了五日,便在李飞刀和郭香恋恋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   离开无量山,赵以澜并没有立即回许都去。她还是用着王小草的脸,骑马来到了飞燕阁。   算起来,她和舒断念的三月之约也要到了,虽说她知道舒断念也知道他已经拿到了《天命·卷一》,但还有个仪式要走。舒断念以为“赵一”如今是飞燕阁的人,若要找她麻烦也是找飞燕阁的,因此她便想去见见岑莲的同时,让岑莲把她已经不欠他的消息带给舒断念。   想到舒断念,赵以澜还是有些糟心的,知道她没死,他气成那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拿贺齐下手啊。当时她不就是怕舒断念会对贺齐不利才不敢单纯地逃走么?   赵以澜到飞燕阁的时候,飞燕阁众人毕竟还没有忘记她,也知道她是出门历练去了,稀松平常地放了她进去。如今的飞燕阁没有了柳真真的领导,人员毕竟损失了一些,但岑莲也不是吃素的,渐渐的飞燕阁也恢复了元气。   赵以澜看到岑莲的时候,她正在议事堂惩罚犯错的飞燕阁成员。赵以澜抱胸看了会儿,发觉跟她最后一次看到相比,岑莲身上多了丝威严,越来越有阁主范儿了。   等岑莲处理完事情才发现赵以澜的存在,她微微一惊,随即从阁主宝座上跳下来,面上一瞬间涌上惊喜之色:“赵一,你回来了!”   赵以澜笑道:“是啊,欢不欢迎呀?”   她说着,给了毫无防备的岑莲一个拥抱,后者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以澜已经松开了她。   “岑师姐,你这干得很不错啊。”赵以澜笑嘻嘻地说,“飞燕阁有岑师姐在,必定不久便能发扬光大!”   岑莲面上有些红,蹙眉嗔道:“你说什么呢!你这回来……还打算走吗?”   赵以澜一脸惊讶:“难道岑师姐你还打算留我下来给你卖命么?做梦!我最多待三日便要走了。”   岑莲也不理会赵以澜的调侃,只有些遗憾地说:“只有三日……那便三日吧,我正好有些事要问问你,也足够了。”   “什么事?”赵以澜好奇道。   岑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管理这偌大的飞燕阁,我到底有些力不从心,你一会儿再给我出出主意。”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赵以澜笑道,“只要岑师姐你不嫌弃我瞎扯淡,我有的是主意……”   岑莲默默地想:瞎扯淡那些,我会当做没听过的……   赵以澜在飞燕阁待了三日,在岑莲的陪同下看到了飞燕阁的新变化,在帮岑莲对具体事务做出分析时,赵以澜还忍不住吐槽,飞燕阁如今这精神面貌,哪儿还有一点邪教的样子,任谁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名门正派……   赵以澜也将自己跟舒断念三月之约的事说给了岑莲听,让她给舒断念传个口信,他已拿到他想要的,三月之约就此完成。   三日时间到,赵以澜帮岑莲解决了一些问题,也有一部分只能留待岑莲自己解决。随后,她离开飞燕阁,往许都赶回去。   距离二月十七,还有八天。   赵以澜紧赶慢赶,快到许都前又拐去槐树镇偷偷看了看贺氏镖局,见它毫无异样,便暂时放了心,继续赶路。最终,她于二月十七下午回到许都。   她也来不及回家中换衣服,怀揣为魏霖准备的生辰贺礼,摘了千面,偷偷摸摸来到侧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刚要开口,门房忽然眼睛一亮说:“您是赵姑娘吧?请进!”   赵以澜:“……哦,谢谢。”她这算是被守株待兔了么……   她将马交给府中下人,跟着门房往里走去,也不知怎么的,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第121章 生辰夜   一路上, 赵以澜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仿佛府中人都在刻意回避她似的。很快,门房停下,取代他带路的人, 是太子妃身边的明月。   先前几乎言之凿凿说自己不会来, 如今见到明月,赵以澜有些心虚,眼神游移着落在别处。   好在明月很贴心地绝口不提大年初一那一日在谷神庙的事,只是温和地笑道:“赵姑娘,请跟奴婢来,殿下在望月楼。”   “谢谢。”赵以澜跟上明月, 忍不住问了一句,“望月楼是……前太子妃的旧居?”   “是的, 赵姑娘。”明月道, “一大早殿下便进去了, 按照往年来看,不到明日一早是不会出来的。”   赵以澜心里一叹,又忍不住生出退缩的意思, 魏霖在这一天以这样的方式悼念他的母亲, 她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用的样子啊……   犹豫间, 二人已经来到明月楼前,赵以澜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剑靠在树下的罗锐,想到他对自己的敌意,不禁脚步一顿。   罗锐看到有人来, 视线懒洋洋地一抬,先是百无聊赖的在明月脸上转了转,当视线落在她身后跟着的赵以澜身上时,他蓦地站直了身体,眉头皱起。   赵以澜有点不敢走过去了,好怕被他揍一顿……   赵以澜硬着头皮跟明月来到明月楼下,眼神只轻轻落在地上,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   明月十分客气地对罗锐道:“罗护卫,殿下可在里头?麻烦跟殿下通报一声,赵姑娘来了。”   罗锐眼神不善地看了赵以澜一眼,没好气地说:“明月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这一日一直到明日早上都不会出来,我也不敢打扰殿下。”   “可这是赵姑娘……”明月一愣,也没想到罗锐会有这么大莫名其妙的敌意,连忙说。   “我胆小,可不敢打扰殿下,就让这位赵姑娘自己进去吧。”罗锐哼了一声道。   听罗锐的意思不是要拦人,明月松了口气,笑道:“多谢罗护卫。”   她转头对赵以澜道:“赵姑娘,请吧。殿下就在那一间房里。”她指了指二楼中间的房门。   赵以澜有点担心,小声说:“我就这样进去没事吗?”在别人心情正难过的时候打扰对方,似乎不太妥当。   没等明月开口,罗锐便冷嘲热讽道:“你之前不就是仗着殿下对你的好而作天作地的么?怎么如今反倒装模作样起来?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无论你做什么,殿下可不就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赵以澜:“……”说得她跟个负心渣男似的……   这会儿赵以澜忍不住有些后悔来得草率,看,还被人给怼了……   “罗护卫,赵姑娘今日来了,想必殿下也会十分欣喜,您何必说这样的话呢?”明月客气地反驳着罗锐,“赵姑娘可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若他晓得您这样挤兑赵姑娘,他该如何心疼啊。”   罗锐抿了抿唇,瞪着赵以澜道:“你尽管去同殿下说,我若是怕了,我跟你姓!”   赵以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打小报告了啊少年!   “罗护卫,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赵以澜道,“我明白你对殿下的忠心,有你这样的好下属,是他之幸。”   罗锐像是被噎住一样,说不出话来,他哪里想得到他说得那么难听,她居然还不生气!还夸他!一点都不像是讽刺,倒像是真心的!   “那我上去了。”赵以澜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只是她刚走出两步,却又转头走回来,看着罗锐试探地问道,“罗护卫,我有个比较冒昧的问题……不知您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罗锐并不知道赵以澜为什么要问他爹的事,只是那个男人对他来说一直就是个禁忌,一听她提起,他便沉下脸道:“不要提那个人渣,我没有那样的父亲,他早死了!”   赵以澜:“……好的,抱歉。”   她连忙转身,逃似的向明月楼上走去。   ——范修范前辈,我已经尽力了,你儿子看来对你成见很深呢……   等赵以澜来到门口时,她的心绪已经稍稍平静下来,她向楼下看了眼,罗锐和明月都在仰头看着她,不给她逃脱的余地。   她咬咬牙,轻轻在房门上敲了敲,然后侧耳静听。   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只得又加大一分力气敲门。   门里这回有动静了,只听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声音传来:“滚。”   ……她是不是可以听话地滚了?   赵以澜又敲了敲门,小声地说:“子林,是我,赵以澜,你上回不是说想要我陪你过生辰吗,我……”   她话还没说完,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魏霖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以澜,你果真来了?”魏霖呆站在那儿,只双眼紧盯着赵以澜不放,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从他面前消失了。   “是、是啊……”赵以澜干笑,连忙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递过去,“这是生辰贺礼。我知道你不缺东西,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希望你不要嫌弃……”   魏霖没有立即去看赵以澜送他的是什么,他抓着赵以澜递礼物的手,笑道:“先进来吧,以澜。”   “哦,好的。”赵以澜随着魏霖的动作走进屋子,也尽量自然地挣开他那干燥纤长的手。   魏霖关房门前向楼下看了眼,明月恭敬地对魏霖行了一礼,他微微颔首,退回去阖上房门。   赵以澜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应当是卧室的房间,似乎是岁月用神奇的魔法将这里的一切定格,整个房间安静,典雅,所有的装饰物,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模样,静静在时间长河中游曳。   魏霖走到赵以澜身边,见她正在静静打量,轻声道:“这是我娘最喜欢的地方,她从前若是跟我爹吵架了,便会带我住到这里。”   三岁前的记忆,他隐约还记得一些,只是并不清晰,唯有回到这里,他才能记起更多,那些早已消散在时光深处的他跟他娘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这房间很有意境。”赵以澜道。她的目光落在前方墙上,那里有一幅画,一美人轻纱着身,正轻嗅落梅,她姿态曼妙,只是看不清的面容,却莫名给人一种寂寥之意。   “那是我娘画的。”魏霖道,“她擅丹青,我便也自小学起。”   听魏霖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赵以澜忙将还在她手上的礼物递过去:“你先看看礼物,但是不喜欢也不要告诉我。”   “我很喜欢。”魏霖接过那用一块锦帕包裹着的小盒子,“只要是以澜给我的,我都喜欢。”   赵以澜干笑,她先前不愿意来,就是怕会听到这样类似的话,不好接啊……只能尬聊了。   “你先看看再说。”赵以澜只能无视他后半句话,催促他打开礼物。   魏霖从善如流地打开盒子,他看到盒子里面躺着一片蓝色花瓣。   “这是……”他微微笑了,“很好看。”   赵以澜道:“这是昆仑海的花瓣。昆仑海知道不?一种很有名的芍药,十几年前就绝迹了。”   她是在岑莲那儿看到昆仑海的干花的,如今谁也没有昆仑海的新鲜花朵,有干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连岑莲那边也不过就只剩下五片而已。她死皮赖脸要来了一片,当时就想好当做给魏霖的生辰贺礼。魏霖什么都不缺,送礼物重要的是一个心意,虽说她得到这花瓣挺容易的,但旁人看来,这干花瓣应该算是比较珍贵的了吧?   魏霖并未听说过昆仑海,他对花花草草并无多大兴致,然而见赵以澜一脸得意,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做出困惑的模样道:“昆仑海是怎样的芍药?”   赵以澜一愣,半天憋出来两个字:“……很贵。”   魏霖那么问不过就是顺着赵以澜的话,见她似乎面有尴尬,他顿了顿,十分自然地笑道:“谢谢你,以澜,我很喜欢。”   他细细将盒子装好,起身走到那副美人嗅梅图前,将图往边上拨了拨,露出后头的暗格,将小盒子放了进去。   赵以澜感觉自己要哭了,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打开暗格啊,她不想知道那么多秘密啊……   走回来时,魏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忽然意识到快到晚膳时间。从前他在这里待着时并没有胃口,一日一夜都不吃东西,然而这一次,有赵以澜在,他总不能让她也陪他饿肚子。   他径直走出房间,对下方依然尽职站着的罗锐道:“准备晚膳,送上来。”   罗锐惊讶于魏霖竟然会出来,想了想又觉得有那个姓赵的在,殿下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心里倒生出一丝别别扭扭的感激来。   他便应了一声,转身去叫人准备。   魏霖回到房内,在圆桌前坐了,细细打量赵以澜,目光专注而显得贪婪。   两个月前,他亲眼见到了赵以澜,确认她还活着,那时候的狂喜绵延至今。只是不过一面,她便因那舒断念的缘故而逃离,他看到了她留下的纸条,知道她安然逃脱,见她被人劫走而揪起的心这才放下来。他开始期待下一次再见她又是何时,开始计划该如何才能一点点进入她的内心。   她就像是一道风,捉不着拦不住,强硬的态度是留不住她的,正如他继母所说的那样,她最心软,那么便要利用这一点,逐渐拉近他与她的距离,迟早有一天,他会进入她的心,成为她的唯一。如今进展不大也无妨,他有的是耐心,水滴石穿,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赵以澜被魏霖看得心头发毛,忍不住转移话题道:“子林,近来一切可好?”   魏霖道:“还好。皇帝认为我岁数小无需提防我,我那几位叔叔姑姑,如今也内斗得厉害,暂时无暇顾及我,我便得以慢慢发展我自己的力量。”   赵以澜听得连连点头,特别欣慰,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总有一日他能顺利登上那个宝座。   厨房里的饭菜早就做好了温着,魏霖这边一叫,那边便很快准备好端了上来,免除了二人的尴尬。   饭菜一样样摆开,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式,下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很快屋内又只剩下二人。   魏霖在赵以澜面前放了个小酒杯,边为她倒酒边说:“以澜,今日陪我喝一杯如何?”   赵以澜有些迟疑,她对酒一向兴趣不大,喝酒万一喝出个酒后乱性可怎么办……   似是看出赵以澜的迟疑,魏霖垂下视线,似有些哀伤地说:“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赵以澜:“……那就喝一杯吧。”   魏霖面上便带了笑,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酒杯,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只好拿着酒杯,跟魏霖轻轻碰了碰,小小地抿了一口。这好像是某种果酒,酒精度数应该并不高,喝下去并不辛辣,反而有一种甜甜的香气。   魏霖也不在意,自己喝了一整杯。   赵以澜看着那已经空了的酒杯有些恍神,魏霖可是未成年啊,喝酒真的好么?但这个时代,跟人说什么未成年不能怎么怎样,谁都会把她当奇葩的吧……   赵以澜一咬牙,不管了,毕竟这是古代,有些事她管也管不过来。   二人边吃边聊,赵以澜终于找到了不尬聊的好办法——跟魏霖说她这些时日去过的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   赵以澜比较克制,才喝了一杯酒,连点微醺感都没有,而魏霖却在二人说说吃吃间,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等赵以澜注意到的时候,魏霖面颊上已泛上淡淡红晕。   她刚要劝说魏霖少喝点,他忽然低低地问道:“以澜,崆峒门那一日,那个叫舒断念的男人,从前可曾……欺辱过你?”   赵以澜微微一怔,舒断念啊……他们俩的过节是有点深,不过可能是因为她跟舒断念是在他和他爹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认识的,她至今也只是怕被他发现失去自由,倒不恨他。至于说“欺辱”……她怎么感觉这个词有点歧义呢?   她斟酌着说:“我跟他是有点……摩擦,但其实他也没怎么我。”   魏霖伸手握住了赵以澜的,他的手暖而干燥:“我可以想办法,让他再也无法伤害你。”   那一日,赵以澜被舒断念劫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差点要将他逼疯,幸好后来他看到了纸条,得知她没事,才能安下心来。只是,这段时日,那个叫舒断念的男人所说的话,他总时不时想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以澜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有了别样的感情?他这样水滴石穿的计划,是不是太慢了些,会不会来不及?可他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如此,他想不到别的不伤害以澜的办法。想得越多,他对舒断念的杀心便越重,那个男人,跟以澜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太过亲密,他嫉妒又愤恨。   赵以澜见魏霖神态极其认真,连忙说:“不用了,反正他也找不到我,没事。况且,我还有些压箱底的绝技,万一真到了要命的时候,我不会舍不得出手的。”   魏霖因饮酒而显得有些湿漉漉的双眼一瞬间有些黯然,他倾身靠向赵以澜,声音低沉:“以澜……你是舍不得伤他吗?”   赵以澜微微一怔,她是不想看到舒断念受伤,但跟魏霖问的意思,却不是同一个。可这种藏在问题下的情绪,又不好解释。   见赵以澜不说话,魏霖又靠近了她一些,抿紧唇道:“我很嫉妒他。”   赵以澜:“……”   这个要怎么说啊!说“你别嫉妒我其实更关心你”?说“你看我怕他躲他却还主动跑你面前来你根本不用嫉妒他”?   她现在是真有点后悔真身前来陪魏霖过生辰了,她就该留个礼物就跑,如今也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况。   赵以澜张了张嘴,却听魏霖道:“以澜,我想吻你。”   赵以澜:“……”   魏霖如今离赵以澜不过咫尺,他双眼专注地看着赵以澜,眼底满是认真。   “你……你喝醉了。”赵以澜推魏霖的肩想让他离远些,却被他将手抓住,放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他今年不过十六,模样清隽,面颊因酒精而染上些许红晕,如此秀色可餐。更何况,他的双眼之中只有赵以澜一人,好像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赵以澜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地飞快跳动起来,她本能地吞咽了下口水,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是不对的。她的面颊也渐渐红了起来,眼前魏霖的脸正一点点压近,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忽然站起身拉开二人的距离,也不看他,口中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魏霖的手牢牢拉着她的,在她说完这话后一瞬间抽紧,他也随之站起身,可似乎酒喝多了此刻有些醉意,他一时间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赵以澜下意识抬手扶住他。   魏霖顺势抱住赵以澜,脑袋歪在她的肩膀处,可怜兮兮地轻声在她耳边道:“今日是我娘的忌日,往年我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待到天亮……以澜,你陪陪我,就今夜,不要走,好不好?” 第122章 什么都不做   赵以澜猝不及防被魏霖抱了个满怀, 刚要挣扎,就听到他在自己耳边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柔软声音。   她的心一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以澜……求求你,好不好?”魏霖见她没出声, 更为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赵以澜终于开口:“……就只是陪你守夜, 是吧?”   听她松口,魏霖立即道:“是……只要你不愿意,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赵以澜:“……”她因为不好意思特意含糊过去,他要不要说那么清楚啊……   “那……好吧。”赵以澜应道,还好她回到许都就直奔这里来了,不然若是先回家里, 今夜若不回去,他们要担心的。   魏霖瞬间将赵以澜抱得更紧:“谢谢你, 以澜。”   见魏霖还抱着自己, 赵以澜犹豫了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可以松开我了?”   魏霖身子一僵, 十分恋恋不舍地松开赵以澜。唯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才有她是真实存在的踏实感。   赵以澜退后一步,回到桌子旁坐下, 见魏霖还站着, 招呼他坐下:“子林, 你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既然要守夜,两人还有那么长时间要待,她最好将尴尬的感觉都压下去, 回忆一下最早她跟魏霖是如何相处的,恢复最自然的那种相处状态。   魏霖听话地坐了回去,却还是看着赵以澜,那火热的视线看得赵以澜心底的不自在又冒了头。   她咳了一声,问道:“以前……你守夜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魏霖道:“那时我只有一个人,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着。”   赵以澜心里叹气。一个人能坐着发呆,两个人在一起发呆,要是魏霖不总是盯着她看,她也能发呆,可现在他总看她总看她,她连呼吸都觉得尴尬,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呼吸节奏了,还有一整夜呢,这可怎么忍?   “不然我们下棋吧?”赵以澜提议道,“你会下不?”   魏霖道:“会一些。”   赵以澜笑道:“太好了,我一点都不会,不如你教我吧。”   魏霖笑着点头:“好。”   魏霖让人来将饭菜都撤下去,换上了蔬果零食,又让人拿来一副围棋,就在圆桌上摆放好棋盘。   在赵以澜坦言自己一点都不懂之后,魏霖便先给她讲解了规则,对她,他用了十足的耐心,一条条说得十分详细,而赵以澜也听得认真,很快就记住了规则。随后,魏霖便开始在棋盘上摆放黑白棋子,如此演示各种术语。   作为一个初学者,赵以澜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专心极了,而魏霖也教得认真,时间便在一教一学中快速滑过。   赵以澜为了赶回许都,白天骑了一天的马,身体的疲惫一直积攒着被她压制着,到了后半夜,所有的疲惫一拥而上,她虽然尝试过掐自己,不停吃东西以及多说话等各种方法,却没有多少效果,眼睛越睁越小,憋了许久的呵欠也忍不住打了出来。   魏霖本就一直注意着赵以澜,见状忙道:“以澜,你困了便去床上睡会儿吧。”   赵以澜陡然惊醒:“不,我没事……”而且,那可是他妈妈的床,她怎么能随便睡。   魏霖看了赵以澜一眼,也不劝她,只是继续讲解,过了会儿见自己说的话她没有反应,他抬眼望去,她已经闭着眼睛,就坐那儿睡着了。   “以澜。”魏霖轻轻唤了赵以澜一声,见她毫无反应,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依然毫无反应,唯有轻微的呼吸声有规律地响着。   魏霖轻巧地将赵以澜抱起来,一步步缓缓走到床边,将她轻柔地放了上去,又为她拉上被子盖好。他这才看到因为他先前将她抱来放下的动作,她的衣襟微微有些散开,雪白纤长的脖子细嫩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他盯着她的那一截脖子看了许久,心中的悸动越来越强烈,忍不住缓缓俯下身去。   可就在魏霖的唇碰到她的脖子之前,他停下了动作,颇为艰难地直起身。   他答应过她的,她只是留下来陪他守夜,只要她不愿意,别的他什么都不会做。他不能食言,否则今后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魏霖并不觉得困,他便坐在床边,看着赵以澜的睡颜,想的是明日有没有什么办法再让她留下来。他想了许久,微微露出一丝笑,脱了身上的外衣,只穿着中衣就那么冻着。   赵以澜睡了很舒服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了,还没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就听耳边有人道:“以澜,我能不能吻你?”   赵以澜脑子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醒,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许都家中,素衣在问她早上想吃什么。她拿被子蒙了头,嘟囔道:“随便吧。”   下一秒,她就感觉被子被扯了下来,唇上忽然多了道滚烫的触感。她实在懒得动,脑子又迷糊,根本没当回事,不回应也不拒绝,直到有什么柔软湿热的东西撬开她的牙关,灵蛇似的钻进了她的口腔。   赵以澜蓦地睁开双眼,眼前是魏霖那放大的俊颜,此刻他那双凤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比往常都深。   见她睁眼,原本温柔的舔舐忽然变得激烈,他像是要将她吃下去似的搅动着她的唇舌,她被迫迎合着他,似有酥麻从每一个触点往她的全身传递。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赵以澜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面色一变推开他,怒气浮上面庞,刚想斥责他说话不算数,忽然想起之前迷迷糊糊间他的问话和她的回答。   他问能不能吻她时,她的回答是随便吧。   ……可是趁着她迷糊的时候问她这种问题,摆明了是在坑她!   赵以澜觉得自己现在很生气,可是她又明白,她气的更多的不是魏霖,而是她自己。   ——要命啊,她居然会觉得刚才的那个吻很令人心动!   她不能拿现代社会的法律要求这个时代的人,她也不能以这个时代的风俗律法为自己开脱!她到底还是个现代人,是个成年人,对一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心动算什么?!   赵以澜翻身下床,穿鞋时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也就是说,第二日了,她该走了。   像昨日那样心软来见魏霖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那可真是要命的!   直到这时候,赵以澜才发现被她推开的魏霖竟趴在床上半天没起,她的武功是比最初的时候好上那么一点了,可还没有到一推就能把人震晕的地步啊!   她连忙凑上前去,却发现魏霖双眼紧闭,额头冒汗,她再一伸手,他额头滚烫,竟是发烧了!   怪不得刚才她觉得他的嘴唇烫得有些吓人呢……   赵以澜连忙将他扶起,放到床上,又忙开门出去,向下望去,正好跟听到动静而抬起头来的罗锐对上视线。   罗锐的眼神从赵以澜那散开的头发和凌乱的衣襟上一划而过,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之前那么对殿下,昨日还不是从了。   赵以澜可不知道罗锐在想些什么,见他在,连忙说:“你家殿下好像发烧了,快找些人来!”   罗锐一听这话便变了脸色,连忙吹了个口哨,让暗卫去找大夫过来,自己一跃而上,经过赵以澜身边时,还很不满地哼了一声:“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赵以澜:“……”啥?魏霖发烧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害的啊!   ——啊等等……好像是因为她占据了他的床,所以他才无床可睡导致发烧的吗?   赵以澜那瞪回去的视线顿时心虚地收了回来。   而在罗锐看来,赵以澜的心虚完全是因为他说对了,他转开视线时脸有点红,作为一个称职的护卫,今后他是不是该劝说他家殿下稍微节制些? 第123章 她这样的女人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 魏霖被安置在了床上,睡熟的他安静地陷在锦被之中,唯有双颊上带着的红晕以及紧闭的双眼让人知道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赵以澜看到这里大夫下人都在,甚至太子妃都闻讯赶来主持大局了, 自己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 便对太子妃道:“娘娘,我先告辞了。”   万明然担忧地看了眼床上的魏霖,秀眉轻蹙:“赵姑娘,霖儿还未醒来,你再多留会儿,等他醒了再亲自跟他道别如何?若他醒来见不到你, 只怕会难过的。”   赵以澜为难道:“只是我留下也没什么用……”   “只要赵姑娘陪在霖儿身边,我相信他能感觉到的。”万明然道。   似乎是为了应和万明然的话, 魏霖忽然发出一丝声音, 呢喃着什么。   罗锐急忙凑过去, 却听到魏霖在说的只是一个他毫不意外的名字。   “赵姑娘,殿下在唤你。”罗锐直起身,沉着脸对赵以澜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以澜身上, 她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只得心中一叹, 一步步走到床边,低声道:“子林,我在。”   似乎是对赵以澜的声音有了反应,魏霖的手轻轻挥动间抓住了赵以澜的, 那滚烫的温度吓到了她,她看着他的面庞,他却并未清醒,只是嘴唇微颤,一直在呢喃着什么,她稍稍低头,便听到他那几乎用气音说出来的话:“以澜,别走……”   看着魏霖那额头冒汗,双眼紧闭,又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赵以澜心里又是无奈地一叹。   那就再、再心软一回吧……   有大夫下人在,赵以澜能做的并不多,她只是被魏霖握着手,在一旁看着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稳下来。   见状,万明然带着自己的人先行离去。   赵以澜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却发现魏霖抓得很紧,她若不用上可能伤到他的力量,根本抽不出来,只得任由他去了。   可干坐着也无聊,她转头看向罗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罗护卫,能不能请你帮忙拿几本话本过来?”   罗锐原本还想听听她要说什么,听完却十分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那嫌弃的表情似乎在说,陪殿下这么荣幸的事,你居然觉得无聊?   赵以澜被魏霖抓着实在动不了,只能讨好地笑:“罗护卫,麻烦你了。”   罗锐哼了一声,蓦地走出房间,不一会儿走回来丢给赵以澜三本书。   赵以澜感激地对他一笑,拿起书一看差点把书丢到罗锐头上去。   瞧瞧罗锐给她拿的都是什么书?《女德》,《女诫》,《女论语》!   赵以澜面无表情地看向罗锐,她知道他对她很有敌意,可他要不要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罗锐冷哼一声,却笑得十分得意:“赵姑娘,这些都是大家之作,你真该好好看看。”   看你妹!   如果做得到,赵以澜真想把这几本书撕碎了塞罗锐嘴里让他都咽下去。   赵以澜没有发作,她收回目光,随便翻了几页,叹了口气轻声道:“啊,这几本书说得可真好啊。书中所说,才是女子的典范呢,像我这种抛头露面四处闯祸的女子,真真是大逆不道,我看我还是剃发为尼,遁入空门吧。”   罗锐面色微微有些变化,作为目前魏霖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他当然知道他家殿下想要娶她为妻,都想得要疯魔了,若她真遁入空门,他家殿下怎么办?   他几步走上前,从赵以澜手里将那几本书抢走,在她故作疑惑地看过来时,他憋了半天才说:“我拿错书了!”   赵以澜笑容甜美:“拿错了也没事,这几本书挺不错的,我再多看看,多学学。”   罗锐连忙把拿着书的手藏到身后,冷着脸说:“这些书都是要丢的,赵姑娘……你就把刚才看的忘掉!”   赵以澜笑道:“丢了干什么呀?我觉得都说得挺好的呀,像我这般不卑弱,不敬慎,无妇行的女子,真该被拉去浸猪笼,罗护卫,你可也是这样想的?”   罗锐低着头说:“我没有。”   “罗护卫说实话便是,怕什么?我不过就是个流浪天下的弱女子,而你可是皇太孙殿下身边的第一护卫,你何必惧怕我呢?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便是。”赵以澜道。   罗锐低着头并没有应声。   见他不吭声,赵以澜也不想再追问了,收回视线盯着魏霖看。魏霖睡着的时候,真是个无害的美少年啊,其实这么看着,也看不厌。当然,清醒的他无论在其他人面前如何,至少在她看来,也很无害,就是总让她忍不住心生愧疚。   忽听得身后罗锐道:“赵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殿下对你日思夜想,曾经误以为你已死去的那段时日,消瘦憔悴得如同行尸走肉。你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铁石心肠,才会眼睁睁看着殿下如此而无动于衷?”   赵以澜被罗锐的质问问得心烦意乱,她也冷下脸,没有看他,只平缓地说:“罗护卫,那么你说我该如何做?为此感激涕零,永远待在他的身边么?”她转头看着他,“若每一个自称倾慕我的人我都要这样做,一个我可不够分的。”   “你!”罗锐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嘲讽,以及按照她的意思,跟她有所牵连的男子还不止一个!   “其余人怎么跟殿下相比?”罗锐道,若是他家殿下不是非她不娶,这样的女子,就该敬而远之!   “情人眼里出西施,有什么不能比的?”赵以澜勾了勾唇,“即便是乞丐,若我喜欢,在我眼里便是潘安。”   论嘴皮子功夫,罗锐自然不是赵以澜的对手,他气恼地瞪着赵以澜,半晌道:“殿下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赵以澜气定神闲地笑道:“我就是不知好歹,你能拿我如何?”   她低了头,加了些力气挣开魏霖抓着她的手。他的手指节分明,白皙纤长,似乎是不舍,不肯放开,但她这回却没有再心软,再用了些力气,终于挣脱开来。   之前说到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时候,她感觉到魏霖的手微微收紧,便明白了他这会儿只怕已经醒了,但不知什么原因却在继续装睡,她那些话,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   她站起身,对正被她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狠狠瞪着她看的罗锐笑道:“我不过是乡野村妇罢了,实在不知道好歹两个字怎么写,也配不上你家殿下的千金之躯,你今后还是多劝劝你家殿下,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女才跟他相配……也能为他的登极之路多添一分助力。”   有些话,当着魏霖的面,对着他那双湿漉漉仿佛她在欺负他的眼睛,她根本就说不出口,只能背对着他,借着对罗锐说的话来让他也听个明白。   见赵以澜要走出去,罗锐蓦地抬剑横在前方拦住了她:“你不能走!”   赵以澜侧头看他,似笑非笑道:“你真要拦我?我走,对你家殿下是好事。”   “殿下醒来前,你不能走。”罗锐道。事实上,他也知道若没有她,他家殿下或许不会如此为难痛苦,但如今殿下一门心思只为她,他即便心里再讨厌她,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让她走。”床上传来魏霖平静的声音。   罗锐蓦地看过去,魏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目光落在赵以澜身上,暗沉的眼中翻涌着激烈复杂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平淡得听不出任何异样。   赵以澜身子微微一僵。   罗锐咬咬牙,让开路。   赵以澜抬脚向前走。   魏霖道:“以澜,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赵以澜脚步一顿,却没有回答,只是走得更快了些。   看着赵以澜走出房间,罗锐双拳紧握,蓦地跪下道:“殿下,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对赵姑娘说那些话。”   魏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赵以澜的温度。   半晌,他平静地说:“罗锐,你是不是讨厌以澜?”   罗锐抿紧唇,没有否认,干脆说出了心中所想:“是!殿下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却如此对待殿下,任谁看了都会寒心。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实在不愿意看殿下因为她这样的女子黯然神伤,一次次被她伤害!”   “她这样的女子?”魏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他看着罗锐,平静地诉说道,“她这样的女子,在你来之前,曾经救过我三次。第一次,大皇子府被锦衣卫包围,锦衣卫中有人打算趁乱杀了我,我身受重伤,是她救了我出去,替我疗伤,日夜照料我。第二次,我被官兵发现,有刺杀我的人趁机要杀我,救我的人还是她,在破庙里我差点死去,还是因为她,我才能捡回一条命。第三次,我为了留下她随口说希望她保护我,谁知她竟当了真,有人买了血弓刺杀我,替我挡住万毒箭的人还是她,若不是她身上正好有可以治百毒的丹药,后果不堪设想,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受了严重的皮肉伤,手臂上还因此留了疤痕。我问你,什么叫她这样的女子?若没有她这样的女子,便没有如今的我,早在大皇子府被围困的那一日,我便早投胎去了。我欠她的何止三条命,我的命都是她的,被她伤个几次又如何?”   罗锐其实并不清楚在他来之前的那么多事,如今听魏霖娓娓道来,他仿佛能看到平淡话语之下的那些惊心动魄。他忽然很是后悔,之前对赵以澜的态度竟是那么恶劣。   他沉声道:“殿下,都是属下的不是。属下这便去向赵姑娘负荆请罪,请她回来。”   “不必。”魏霖道,“她不是因为你才走的。”   罗锐皱了皱眉,他根本就猜不到赵以澜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然而魏霖却也没有再多做解释,他想,还是今早的那个吻太唐突了吧,以澜定是被他惊着了,今后他还得再小心些,克制些……今后,他一定还会再见到她的。   赵以澜并不清楚她特意说的那些话其实半点用都没有,离开大皇子府时很顺利,并没有任何人阻拦她。只是离开后,怕有人盯梢,她在许都绕圈了很久,又将马卖了,进某家成衣铺买了身男装换了从后门离开,这才往自家走去。   每一次回家,素衣总是在的,赵以澜抱了抱她,脸上很快便带上了笑。大家都已经习惯她时不时出去又不定时归来,谁也不会再追问她干什么去了。   晚些时候奚迟从赵氏书肆那边回来了,见赵以澜回来了,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像是想到什么,他说:“姑娘,正好今日上回那个叫莫羡的派人来书肆给赵一传了口信。”   即便知道赵一就是赵以澜的假名,奚迟还是直接说的“赵一”而不是“你”。   赵以澜惊讶道:“莫羡?他说什么了?”   奚迟道:“他说,今年他已经成功劝说他爹再次同意他出海,预计今年六月出发,问赵一这回能不能再次陪同。”   再次出海去西洋?   赵以澜心中一动。若是之前,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她其实不怎么愿意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然而今早的事情,突然让她有种想要逃开这一切的冲动。   按照过去的经验,系统会截取附近比较强烈的心愿,让她帮忙完成。若她能出海,到了另一块大陆,就能以一个全新的自己投入各种任务,而无需面对这段时日弄出的各种人际纠葛。   想到这一点,赵以澜很是心动。   她对奚迟道:“谢谢,这件事我知道了。”   她准备什么时候亲自去莫羡那边问问情况,到时候说不定真会跟他再去西洋。   赵以澜在家里休息了两日,忽然想起作为百晓生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去通泰钱庄回答问题了。想着百晓生这个招牌可不能毁了,她便又打扮成书童的模样,去了通泰钱庄。   当赵以澜对掌柜拿出通泰玉佩时,掌柜拿出一些问题的同时,也拿出了一张请帖。   掌柜笑道:“这是武林盟主发出的请帖,邀请先生参加将于四月初八在临渊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   赵以澜接过这份烫金的请帖,客气地笑道:“此事我会同先生说的,至于先生去不去,可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掌柜连忙笑道。   赵以澜带着请帖和问题回了家,在书房中盯着那请帖看了许久。其实如今百晓生的名头还不够响亮,能接到这份请帖,她觉得很是意外。可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要不要紧紧抓住呢?那可是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而听各种传言的意思,萧无渊准备腾空武林盟主的位置,好让萧逸寒上位。可他当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不知多少人眼红这个位置,到时候参与的各门各派,肯定铆着劲要夺得那个位子,谁会谦让啊!   可想而知,这一届的武林大会不知道会有多热闹。赵以澜有点想去看看,顺道再给百晓生打打名声,可又觉得那一天肯定都是麻烦,去了还不定会被卷入什么样的事情里去。她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下定决心,只能暂且放下。   这一次的问题比上次又多了些,赵以澜看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个她眼熟的,再看看自己还剩下17点的好感度,她挑选了三个问题回答,剩下的问题归类了一下,一部分不想回答,另一部分先留着,今后再看。   第二日,赵以澜将自己的答案带给了掌柜,掌柜给了三千两银票,又顺口询问先生去不去武林大会。   赵以澜便只说先生还在考虑,也没给掌柜留个确切的答案。   又在家里过了些悠闲的日子,天气渐渐变暖,赵以澜觉得可能是进入春困了,每一日都提不起劲来,任务也还没有更新新的,她甚至都觉得无聊了。想想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做,她便决定趁今日天气好去找莫羡问问出海的事。   赵以澜从她的专属懒人躺椅上起身,回屋子换了身衣裳,刚要出来,便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她一时心惊,谨慎地选择了偷偷从门缝向外看。这一看,登时瞪大了双眼。   这个在她家院子里待着的人,不是罗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赵以澜眼神蓦地一转,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将罗锐引来的罪魁祸首——范修。   范修这会儿正躲得有些狼狈,那毕竟是他儿子,他又不能动手伤他,只能躲闪,边躲边叫道:“小伙子,你够了啊!老夫被你追杀到这里,都没有还手,你何必如此呢?”   罗锐的回应是狠狠刺过来一剑,见范修躲开之后冷哼一声道:“你鬼鬼祟祟跟踪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范修一愣:“我什么时候跟踪殿……”他蓦地顿住,他又不能说实话,难不成他说他不是跟踪那什么未来小皇帝,而是跟着他,想要多看他几眼吗?   说不出口啊!   赵以澜简直是胆战心惊,她就知道范修是个定时炸弹,迟早要给她惹事,看吧,如今果然应验了!范修哪儿不好跑,为什么偏偏要跑回这儿来?   这会儿赵以澜自然是不敢出去的,她这要是一出去,就什么都暴露了,今后恐怕就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啊!   她屏住呼吸,只希望范修赶紧将罗锐打发走。这会儿奚迟四人都出门去了,可随时会回来,要是正好撞上眼前这一幕……   那一日在曹莒县城外,她可是换上牧英的身份,亲口承认“赵以澜”已经死了这件事。当时除了素衣之外,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罗锐再蠢也会联想到什么的啊,到时候回去跟魏霖一报告……如今她没死的事正式暴露,魏霖应该会猜到“牧英”当日是在刻意帮“赵以澜”隐瞒,再加上这院子里这么巧住着这些人,魏霖说不定能猜到她在这里住着,她要么连夜搬家,要么今后就要小心他随时可能出现……   想到那种可能让赵以澜面色一沉,她继续看向外头,心里祈祷着奚迟他们能晚点回来。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罗锐和范修打成一团的时候,奚迟四人竟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最先进来的人,是奚迟。   当他看到院子里有人在打架时,他微微一怔,而在看清楚打架的其中一方是罗锐时,他表情微变,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退后,又顺道拦住其他人,然后院子门口便空了。   赵以澜在房间内给奚迟点了个大大的赞。当时也是在曹莒县外,奚迟也是在没有提前说过的情况下就配合“牧英”,没有暴露“赵以澜”没死的事,如今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却一定是判断不能让罗锐看到他们在这里,这才躲了出去。   罗锐听到院子门口那边的动静便回了头,可惜那时候奚迟早已经躲了起来,他再回头看向范修,皱眉道:“下回你别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殿下附近!”   见罗锐似乎说完便要走,范修一急,连忙拦住他:“等等!”   罗锐被范修缠得快烦死了,这老头不肯出手,他却又打不到对方,既然他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出敌意,自然打算回去了,谁知这老头竟然会这么难缠!   “你究竟想干什么!”罗锐忍无可忍地喝道。   范修叫住人又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留住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见罗锐不耐烦地转身又要走,他一急,竟然忍不住大喊道:“我是你爹!”   罗锐身子一僵,回过头来死死盯着范修,脸色蓦地变得阴沉:“你说什么?”   范修搓着双手,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可此刻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锐儿,我是你爹。”   罗锐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狠狠瞪着范修,半晌冷笑道:“我爹早死了。”   “锐儿,我真是你爹,我没死,我就是被人关起来了,前段日子才逃出来的。”范修连忙解释道,“你忘了吗?你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我还带你去买过糖葫芦的。”   “买糖葫芦?你是说,我爹因为看人打架忘了我,害我差点被人贩子抓走的那一次吗?”罗锐面无表情地说,“我爹早死了,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他说完,再不给范修说话的机会,一跃便离开了这里。   范修呆呆地看着罗锐离去的方向,嘴里也不知喃喃念叨着什么。赵以澜走近了才听清楚,他说:“居然还有那样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赵以澜:“……”这渣爹,活该他儿子不认他啊! 第124章 谢青鸾   范修因儿子的死不承认而唉声叹气, 奚迟一行人见罗锐走了,这才走进院子。   他们在院子外将范修和罗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四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暗地里看范修的眼神难免有些诡异。一个儿子究竟该多恨他爹, 才会当着他爹的面说自己爹死了?可见范前辈这爹当得多么不称职了。   赵以澜就没那么多顾忌, 她还后悔自己曾经好心帮范修试探罗锐对他的态度,结果他居然就拿这个来报答她直接把人引来这里!   赵以澜道:“范前辈,你可知道方才有多危险?没想到罗锐竟然是你的儿子,我知道你认儿心切,可你也不该直接将人引回来吧?他是皇太孙身边的人,我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住在这里!”   说到这里, 赵以澜又忍不住感激地看了眼奚迟,还好奚迟机智啊, 不然这一关还不好过!   奚迟微微颔首, 颇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   范修面露尴尬:“老夫也不是刻意的, 就是一时见着锐儿太过激动,忘记了……”   赵以澜肃然道:“那麻烦范前辈下回可不要再一时冲动了,不然我们就得搬家了!而且, 还不带你!这里就送给你和你儿子吧!”   范修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连忙讨好地说:“小女娃, 你瞧你,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别气了别气了, 老夫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你可安心了?”   赵以澜道:“还希望范前辈说到做到才好。”   “那肯定啊!老夫是谁,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范修瞪着眼睛说。   虽说赵以澜对范修的保证不太相信,可到底也拿他无可奈何,心里倒是在考虑着搬家的事。如今这院子刚好够住人,可要是将来孙倩素衣她们生小宝宝了呢?那这里就不太够了,还是要买个更大的院子,同时也能消除安全隐患。   她悄悄瞥了范修一眼,还真有点认真地盘算起撇开他的事,他跟他儿子总会有来往的,太危险了……   找新房子这时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赵以澜按照原先计划好的,独自离开去找莫羡。   因不知道莫羡究竟在家还是在店铺,想到后者可能性大一些,赵以澜便决定去莫羡家的隆瑞商行碰碰运气。况且,她至今还记得之前到他家时他娘对她的敌意,还是算了吧。   赵以澜运气还算不错,刚找了两家店就找到了莫羡。赵以澜一身女装,施施然来到隆瑞商行旗下店铺说要找莫羡的时候,伙计还以为这是少东家的风流债呢。   莫羡听伙计说赵一姑娘来了,连忙从后堂走出来,见果然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女子,他立即眼神一亮道:“赵姑娘,我等你很久了,里面请。”   赵以澜点点头,跟着莫羡往里走去。   二人落座,莫羡跟赵以澜稍微客套了几句近况之后,便说起了正事。上回整船货物都丢了,还失踪了些船员,对莫家来说可以算是损失惨重。然而这半年多来,隆瑞商行在莫羡的手中渐渐发展壮大,不但之前的损失都赚了回来,眼看着商行是要越做越大啊。因此,莫羡的爹便松了口,同意莫羡再去一次西洋。   上回实在太过匆忙,连西洋语都来不及学便被迫仓皇出逃,莫羡若还想要跟人顺利沟通,势必只能再寻求赵以澜的帮助。按照莫羡的计划,这次若顺利,他打算在西洋待上半年,四处看看风土人情再回大梁。若他的商业计划顺利,再下回去,他要带的,可就不止一艘船了,至少得一个船队吧。   赵以澜听完了莫羡的计划,最后却说:“少东家,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之前她任务在身不得不去,海上毕竟危险,这次她真要为了躲人躲事而逃到西洋去吗?   莫羡笑道:“无妨。我六月才准备出发,赵姑娘只要在那之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莫羡对这次的出海依然野心勃勃,势在必得,因此即便没有赵以澜当翻译,他也会出海,就是会麻烦一点罢了。引导人叶志平和船长毕伟后来都陆陆续续找到了,带着他们,也勉勉强强吧。   “那便这么说定了。”赵以澜道。   谈妥之后,莫羡还想留赵以澜吃顿便饭,被她拒绝了。   回家吃过午饭之后,赵以澜又出门溜达,找了牙行,让人带着她去看看如今有没有出售的院子,可惜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只能暂时作罢。   进入三月后,春天的气息愈发浓郁,赵以澜带着除范修外的年轻人们出门踏青,一行人玩得高高兴兴,日子悠闲得不像话。   直到这一日,赵以澜发现自己的系统任务终于更新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6;好感度:11)   任务目标:谢青鸾(北仓派掌门谢毅之女,距离:西北方4351米。)   目标愿望:在武林大会武林盟主争夺擂台赛上夺魁。   系统商城   赵以澜盯着任务描述好一会儿,终于确认,这位谢青鸾的愿望,是成为武林盟主——武林盟主争夺擂台赛上夺魁了不是武林盟主又是什么?   她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都是什么事啊,她怎么感觉,这很有可能成为她第一个失败的任务?   首先,虽然她没有见过萧逸寒,却也听说过他的名气,她也见过萧无渊,既然萧无渊那样的英雄人物都把宝压在他儿子身上,就说明萧逸寒确实出众。而整个江湖之中,又有多少武林豪杰?谁也不知道。其二,谢青鸾可是个女子!一个女子,夺魁成为武林盟主,这说得过去吗?只怕那些武林人士根本就不会答应吧。即便整个社会因存在江湖武功,对女子的约束没那么重,可到底还是个男权社会,所谓的女侠,更像是一种男权世界的调剂品,赵以澜都在这时代待了一年半了,除了女人扎堆的云渺派和飞燕阁,她就没在外面看到过多少独自行走的女侠。因此,若谢青鸾真夺魁,真不知要掀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还有一点令赵以澜揪心的是,这谢青鸾的功夫,究竟怎么样?若是跟她一样的半吊子,那可就一点儿都没得玩了。   赵以澜决定先去会会这个谢青鸾,看看她的功夫如何,再想今后该怎么帮助她夺魁。若谢青鸾武功盖世,不用她帮忙就能夺魁,那自然是最好的。   天色还早,赵以澜如往常一般跟素衣说了一声边溜达了出去。按照系统提示,谢青鸾距离她不远,大概是在许都城外。   赵以澜正打算往西北方走去,便看到自己跟谢青鸾的距离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拉开,不过片刻,二人间的距离便相差五千米以上了。而在赵以澜惊讶地看着系统面板的时候,这个数据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上跳。   赵以澜目瞪口呆,谢姑娘,我是来帮你的啊,你跑啥!还跑得比香港记者都快,干啥啊!有鬼怪在追你么!   靠两条腿,赵以澜自然是追不上人家的,可偏偏要找马也不容易,上回骑回许都的那匹马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都被她卖了。等赵以澜好不容易才买到一匹马的时候,她跟谢青鸾的距离,已经拉开到一万米了。   赵以澜看着这么长的距离,忽然就有种不想追了的消极情绪。看这方向,谢青鸾是不是准备回北仓派去?北仓派在关西省,就在许都西面,跟现在她离开的方向是一样的。   就在赵以澜犹豫的时候,二人间的距离又多了一点,随后便慢了下来,她想,谢青鸾或许是在休息吧。   赵以澜不禁陷入了两难之中,究竟要不要追?   其实,她先想好几个后备方案,等到了武林大会现场再帮谢青鸾依然是来得及的。只是,怕就拍谢青鸾在武林大会之前就出什么意外。   赵以澜最终还是决定追过去看看。   有了交通工具,赵以澜跟谢青鸾的距离以很快的速度被拉近,只是令赵以澜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根据数据的估计,似乎只有她在动,谢青鸾一直没动。谢青鸾竟然一直等在那边?需要休息这么久么?   当两人的距离不到两百米时,赵以澜终于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她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腥甜的气息,似乎是……血!   她心头一跳,再看系统面板,确认谢青鸾这会儿还活着,便连忙下了马,将马在一旁拴好,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当赵以澜拨开眼前的一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她刚好看到一柄剑刺入某人的胸膛,那人一声惨叫,便彻底没了声息。   赵以澜瞳孔一缩,下一秒看清楚了目前的情况。   刺中此人胸膛的,是一个身穿白衣服的男子,他脸上戴着白色的布,遮住了半张脸。而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三四个人,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她捂着胸口,气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眼看着那男人蓦地拔出长剑,缓缓向那女子走去,赵以澜也顾不得太多,三两下掏出块手帕遮住半张脸,蓦地丢出了飞刀。   这段时日赵以澜可谓是日日勤练,飞刀技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虽说距离郭香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绝技还有不少的距离,但对付对付一般的武林人士也足够了。   薄如蝉翼的刀片划过空气,蓦地射向那蒙面男子,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侧,堪堪躲开飞刀,一根青丝从他面颊旁掉落。   他蓦地转身看来,而赵以澜也适时走出来。   “你是何人?”男人沉声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能不过二十五六岁,他有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眸,看着赵以澜时甚至有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让赵以澜脊背发凉。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赵以澜呵呵笑道,“这位大侠何必赶尽杀绝呢?”   男人收回目光看向被他躲开的刀片,它正安静地插在一棵树干上。   他那平静的双眼之中忽然掀起一丝淡淡的涟漪,只听他道:“小李飞刀是你什么人?”   赵以澜微微一惊,她还记得她的义父义母跟她说过,如今江湖上恐怕没什么人知道他们的名声了,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从她所用的刀片上就能判断出来历,此人眼睛可真毒辣。   见对方似乎并没有敌意的样子,赵以澜决定冒冒险,便笑道:“李飞刀和郭香,正是我的义父义母。”   男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抬脚,向前走去。   赵以澜蓦地提起心,这个男人要做什么?   因为他并非走向谢青鸾,而是她那插在树干上的刀片,因此她倒没有太紧张。   只见男人走到那树干前,轻松拔下刀片,在手中细细把玩了片刻。   赵以澜神经绷紧,时刻准备着万一他动手就掏内功丸,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把谢青鸾给杀了!   男人把玩了好一会儿,忽然手腕一翻,那刀片以比赵以澜射出去时还快上一倍的速度猛地被丢了回来,等赵以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面上一凉,遮住面容的手帕被刀片戳中,锋利的刀片瞬间将它割开,随后它便如冬日里凋零的落叶般落了地。   男人眼神依然平淡,他看着赵以澜,半晌道:“当年李飞刀夫妇对我有过恩,这回便算了。”   赵以澜一愣,就见男人转身便走,而林子里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十几个同样做白衣打扮的男人,跟在那人身后走了。   赵以澜心头一阵狂跳,妈呀,刚才那人的手再偏个一公分,这会儿她已经毁容了吧!不,很可能已经是具尸体了!   更令人后怕的是,原来他还不是一个人,竟然还有手下藏在暗处……若不是报上她义父义母的名号,这会儿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且打不赢的概率很大啊。   赵以澜捡起地上的帕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这才向谢青鸾走去。   此刻,谢青鸾已经站起身来到那被刺的男人身边蹲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之后懊恼地说:“死了!这个贱人!”   赵以澜:“……”   她颇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从容貌上来看其实相当秀气的女子。谢青鸾今年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她长得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跟她这一身劲装打扮实在有些不合适。   谢青鸾看到眼前多了双脚才抬头看去,如今天色还早,太阳光被树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星星点点地落在眼前这年轻又美丽的女子身上。   谢青鸾突然脸一红,连忙站起身结巴道:“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今年方几何,是否婚配?”   赵以澜:“……”姑娘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啊!你一个大姑娘问另一个大姑娘这些问题是不是有病……   赵以澜无视了谢青鸾那些问题,一脸正经地说:“我叫李一,经过此地听到动静便好奇前来一看,谁知竟然遇到此事。唉,说来也是惭愧,若非我义父义母的名头好用,如今这地上的尸体只怕要多我一具了。”   “那贱人要是敢动李姑娘,我给他拼了!”谢青鸾激动地说,想起地上的那具尸体,她又一次蹲下,气恼地说,“差一点我就能从他口中问出无痕宫的阴谋诡计了,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无痕宫?”赵以澜微微一愣。她当然还记得无痕宫,一宫一楼二阁里面的那个宫,指的就是无痕宫了。跟无痕宫相关的事里面,最出名的一件大概就是二十年前无痕宫主被萧无渊杀死,成为了他当上武林盟主的垫脚石。   “对啊!”谢青鸾摇摇头,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这人是个无痕宫叛徒,说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我们说,但要我务必保证他的安全……没想到此人还未吐露一个字,便死了!刚才的那个贱人……该不会就是如今的无痕宫主吧?”   谢青鸾眯起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摇摇头道:“算了,反正我也不认识什么无痕宫主,想了也白想。对了,差点忘记说了,我叫谢青鸾,我爹是北仓派这一代的掌门。”   赵以澜连忙客气地说:“原来是谢掌门的千金,幸会幸会。”   谢青鸾微微睁大双眼,那双有神灵动的眼睛里倒映着赵以澜的半身,她忽然开口:“李姑娘,你长得真好看。”   赵以澜:“……谢谢,你也是。”   赵以澜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夸好看,饶是她脸皮厚,也不禁有些吃不消。礼尚往来,她也客气客气夸了回去。   只见谢青鸾当即便捂着脸害羞地说:“真的吗?我真的也很好看吗?”   赵以澜:“……”   她又一次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跟何枫晚那种大家都是戏精,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感觉不同,这个姑娘……大概就是所谓的跟她一样脸皮奇厚无比吧?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对上谢青鸾那期待着答案的双眼,赵以澜昧着良心勉强地说:“真的,谢姑娘你也很好看。”   “那李姑娘你要不要去我家做客?”谢青鸾的话题转得很快。   赵以澜心想,这还真是瞌睡送枕头,她确实想要跟着谢青鸾走,这样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但她刚才出来得急,还没有来得及跟素衣他们说一声。   “这……我的家人还不知道我出来了,他们会担心我的。”赵以澜一脸为难。   谢青鸾眼睛一亮:“李姑娘的意思是说,你愿意跟我回去做客是不是?太好了,你一定会喜欢我家的!”   原先那男人并没有赶尽杀绝,跟谢青鸾一起的那些男人也慢慢站起身,其中一人听到她的话,连忙跑过来把谢青鸾拉到一旁,求爷爷告奶奶似的祈求道:“大小姐,姑奶奶,您就消停些吧!您后院里的美人已经够多的了,您能不能不要见一个就想要一个啊?掌门知道了,非被您气死不可!”   谢青鸾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爹若舍得死,那就去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美人哪里会嫌多?我一天看一个,如今也只能不重样地看一个月而已,哪里算多了,你说啊!哪里算多了?!”   男人被谢青鸾的气势逼得脖子一缩,面露哀求:“姑奶奶,这位姑娘跟你之前的那些美人可不同,她可不是什么孤女,怎么可能留在您的后院?”   赵以澜从听到“后院里的美人”几个字的时候就有点懵了,这谢青鸾是女的啊,那她后院里的美人……是指的长得好看的男人?可不对啊,人家说了是“孤女”,一个女人在后院里养了很多美女——这谢青鸾该不会是个蕾丝边吧?! 第125章 临渊山庄   赵以澜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即便有些惊讶谢青鸾的性取向,也很快便镇定下来。   然后她就有些不想跟谢青鸾去了。倒不是说她歧视谢青鸾的性取向,若谢青鸾看中的对象是别人,那自然跟她无关,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 她看中的对象居然是她自己……那可就不行了,她一个直女,实在对玩蕾丝边没有任何兴趣。谢青鸾的这种兴趣,也让她即便想要虚与委蛇也浑身难受,还不如等到武林大会那一日再想办法帮她呢。既然谢青鸾的愿望是在武林盟主争夺擂台赛上夺魁,就不可能不去临渊山庄, 她爹是北仓派掌门谢毅,名门之一, 一定会去, 她自然也能去。   还有一点, 她还没有跟素衣他们说一声,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赵以澜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不跟谢青鸾去北仓派了。若谢青鸾武功不行,就这么点时间, 以她自己这种半吊子的水平, 也不可能帮谢青鸾提升, 还得想别的办法。不如就按照她之前所想,回家后再多想几个后备计划出来帮她。   退缩的想法一旦出现,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等谢青鸾压制下她的门人笑眯眯来到赵以澜跟前的时候, 赵以澜脸上只剩下客套的笑容,只见她疏离又不失礼貌地说:“谢姑娘,多谢你的盛情邀请,只是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就不去北仓派做客了。”   谢青鸾脸上登时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表情:“李姑娘,真的不去吗?我保证,我们家还是很好玩的,而且我家人都十分热情好客,你在我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赵以澜面上依然带着笑,可态度却很坚决:“还是不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谢青鸾追问到底。   赵以澜认真想了想说:“等我有时间的话,会去北仓派拜访的。”   “那好吧。”知道从这位李姑娘嘴里不可能得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谢青鸾也放弃了,看着赵以澜的双眸之中满是依依不舍,“那可要尽快有时间哦,李姑娘。哦对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再过一段时日我要跟我爹去参加四月初八在临渊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怕李姑娘扑个空,我得提前跟你说一声,到时候我不在北仓派的。”   “好的,我记得了。”赵以澜依然保持着笑容,“那么后会有期了,谢姑娘。”   赵以澜微微颔首,转头向自己藏马的地方走去,拿了马便骑马飞奔回许都,仿佛后头有什么猛兽在追似的——不得不说,谢青鸾那黏糊糊的视线,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   赵以澜回到许都之后把马牵回了家,准备养个几日,到时候骑马去参加武林大会。她正好可以用百晓生的身份参加,露个脸,给百晓生这身份打打广告,同时以这身份说不定还能占些便宜,说不定更有利于帮助谢青鸾。   在做任务的时候,赵以澜也是有一些邪恶的小心思的,比如说这一次,想到要帮谢青鸾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她还有那么一点小兴奋。想想看吧,原本一直都是男性主导的这个武林,突然多了个女性武林盟主,而且还是个喜欢妹子的女武林盟主……怎么想都觉得有趣。   恶趣味冒头,赵以澜觉得,自己怎么都要帮谢青鸾拿下这个宝座。至于萧逸寒,她就只好说一声对不起了,虽说他爹为了让他顺利接替这个位置估计费了不少心思,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的好事呢?   临渊山庄位于江南省北部,距离江南首富顾志谦所在的肇州府并不远,这是属于顾志谦的地产,此次武林大会便是由顾志谦赞助举行,否则开会的场地,以及一应费用,谁肯出?又不是一笔小数目。而顾志谦这个首富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当他有能力的那时起,就主动包揽了每一届的武林大会,这也使得江湖中人都会卖他个面子。   许都距离肇州府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赵以澜三月下旬便从许都出发了,她打算提前到肇州府,去看看崔颖过得如何了,毕竟也算是朋友,既然顺路过去,总要看看的。   四月初二,赵以澜到达肇州府,在顾府门口请门房去向他家少奶奶通报一声时,竟巧合地遇上了刚要出门的云烟。云烟是崔颖身边的丫头,在崔颖最困难的时候也对她不离不弃,当崔颖成功上位之后,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到门房对云烟那狗腿谄媚的态度,赵以澜就知道崔颖在府里的地位有多稳固。   “云烟。”赵以澜率先开口。   云烟原本还没有去注意赵以澜,此刻听到对方在叫她,她才转头看过去,好一会儿认出她来,惊喜地说:“赵姑娘!”   她连忙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赵以澜,激动道:“赵姑娘,真的是你!少奶奶都不知道念叨你多久了,说赵姑娘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都不晓得来看看她。”   当然,崔颖的原话并没有那么客气,她说的是:“赵以澜那女人也不晓得去哪儿浪了,都不晓得死回来看看我。”   赵以澜笑道:“哎呀,又不是只有你家少奶奶忙,我也很忙的好吧?整天忙着拯救世界,可累死我了。这不,知道你家少奶奶肯定想我了,我这不就来了吗?我难得来一趟,是不是要好吃好喝地招呼我啊?”   “那是肯定的!”云烟连连点头,也不出门了,领着赵以澜向里走去,“赵姑娘,快跟我来,给少奶奶一个惊喜!”   二人逐渐远去,留下两个门房面面相觑,这云烟姑娘自从跟着少奶奶嫁进来之后,几时看她对谁这么热情过?这位看上去美则美矣,但穿的衣裳实在算不上多好的女子,看来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距离赵以澜上回来顾府,差不多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同样的季节,这顾府跟去年相比没什么两样,依然大气豪华,任何一个小院落,都是顾家财气的最好体现。   赵以澜忽然想起了莫羡,他的心愿是成为超越顾志谦的大梁首富,不过如今隆瑞商行的规模跟顾家旗下的产业相比是如同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也不知莫羡有生之年能不能达成他的心愿?   赵以澜看到崔颖的时候,发现崔颖好像胖了,脸上看起来肉肉的。还没等走近,她便笑嘻嘻地说:“我说崔颖,你这日子过得很不错嘛,都胖了一圈了……”   她停了口,因为她看到崔颖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又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了她,只是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球——崔颖怀孕了。   赵以澜眉眼也染上一丝喜色,不怎么客气地轻轻摸了摸崔颖的肚子笑道:“原来是怀孕了,这么大,得有五个月了吧?”   崔颖甜蜜又害羞地点点头:“快六个月了。”说着,她又恨恨地瞪了赵以澜一眼,气恼地说,“以澜,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将我当朋友看过?否则,你怎么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   “孕妇不可以动怒的。”赵以澜一本正经地说,“赶紧的,给大爷笑一个。”   赵以澜话刚说完,就见一人阴沉着脸走进来,只听到最后一句的他四下看了看,见并没有什么“大爷”,表情这才好了点。   “夫君。”崔颖忙迎上去,眼睛亮亮的,面容羞涩,犹如怀春少女。   顾许忙扶住崔颖,眼底担忧之色一闪而过,有些责备地说:“你是有身子的人,别还像个小姑娘一样乱跑乱跳。”   崔颖被斥责了也不生气,反而更为甜蜜地点头说:“我知道了夫君,以后不会了。”   云烟在一旁吃吃地笑,而旁观两人撒狗粮的赵以澜表示辣眼睛。   顾许这才看向房间内唯一的陌生人,不过他看了几眼也认了出来,这位可不是什么陌生人,是当初跟他妻子一起的一个女子,他当时对她印象也不太深,这会儿能记起她也是难得。   赵以澜笑道:“顾少爷,好久不见。”   顾许矜持地点点头:“赵姑娘。”   “顾老爷也都还健康吧?”赵以澜客套地说。   顾许道:“我爹很好,劳赵姑娘关心了。”   “那便好。”赵以澜呵呵干笑,眼神飘向崔颖,催促她赶紧来结束她和顾许这没话找话的尬聊。   崔颖接到了赵以澜的求救,也没趁机折腾,拉着顾许便向外走,边走边说:“夫君,以澜一年才来一趟,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你先回避回避吧。”   顾许明显有点不高兴,但这种时候自然不好表露不满,只能点点头道:“行,但你可别太累着自己。”   “夫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崔颖不高兴地说,又推了顾许一把,后者这才慢吞吞地离开了。   崔颖回到赵以澜跟前时面上还带着娇羞的笑容,赵以澜揶揄道:“看来你们俩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呢。”   崔颖嗔道:“以澜,你就别取笑我了。”她看着赵以澜,笑容温和又带着感激,“我能有今日,不都是托了你的福吗?”   赵以澜谦虚地说:“我可不能让顾少爷对你这么好,你们如今如此恩爱,还是要得益于你自己啊,你可别妄自菲薄。”   崔颖有些感动,眼睛一红就想哭,孕妇本来就情绪丰富,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情绪波动。   赵以澜连忙道:“唉好好的你哭什么?你家夫君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那我多冤枉啊!窦娥来都要替我喊冤!”   崔颖噗嗤一声又笑了:“怎么这么久了,说话还是这般!”   赵以澜下巴一扬:“怎么,不服?”   崔颖被赵以澜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彻底逗笑,笑着笑着捂着肚子滚到赵以澜身上,压得赵以澜连忙叫帮手:“云烟你快来,你家少奶奶重得跟猪似的,真是要压死我了!”   云烟也掩嘴笑着,嘻嘻哈哈地过来扶崔颖。   三人笑闹了会儿,崔颖面上现出疲色,赵以澜自然看出来了,便忙让崔颖去休息,而云烟则带着赵以澜去了距离这儿不远的一间客房休息。   知道崔颖如今过得很不错对赵以澜来说是件喜事,她总希望她所认可的朋友能过得好。   在送走云烟的时候,赵以澜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的侧脸似乎有些眼熟,可惜对方一闪而过,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也就没能想起那人究竟像谁。这个世界上人口也不算少,偶尔总能看到几个相似的,不足为奇,因此她也不过就是疑惑了几秒,随后也就不当回事了。   赵以澜在顾府住了五日,每一日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好不轻松,她觉得自己可能足足胖了五斤。   到后面,随着武林大会的日渐临近,顾家作为武林大会的承办方,顾许这个小少爷自然清闲不了,忙得一天下来也见不到人影。原本崔颖可能还会觉得寂寞,可赵以澜来了可以陪伴她,倒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四月初七这一日,赵以澜向崔颖告别。虽说赵以澜早在来的第一日就跟崔颖说过自己五日后要走,可真到了她要走的这一天,崔颖还是舍不得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赵以澜吓得够呛。真该说不愧是孕妇,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令人难以招架……   赵以澜毕竟是来办正事的,这会儿再舍不得也该走了。她叮嘱云烟好好照顾崔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以澜到了僻静处,换上百晓生的身份,骑着马向临渊山庄的方向赶去。   临渊山庄在一座很大的湖中岛上,那一大片湖也都是属于顾家的财产。武林大会四月初八正式开始,但四月初七便开始接待人了。赵以澜到的时候,发现通往临渊山庄的摆渡船旁看守的是一些崆峒门弟子,见到她手中的请帖,有人便准备开船将赵以澜送入湖心岛。因之前刚好一大波人过去,船都在湖心岛那边,赵以澜不得不在这边稍等片刻。   这座名叫残湖的淡水湖占地面积很大,从岸边要划船好几分钟才能到达湖心岛,而船是唯一连接湖心岛和湖岸的交通工具。岸边搭着一大排的房间和棚子,许许多多的马就被栓在那儿,赵以澜的马也被牵了过去。看多了密室杀人案件的赵以澜不禁感慨,这要是一把火把所有的船都给烧了,这湖心岛不就成为了一个密室了么?然后就可以开始无人生还的谋杀了……   等了没一会儿,几艘船从远处靠近,与此同时,赵以澜听到身后多了些许动静,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后跟着一队人马,以及马车旁跟着的熟悉人影。   罗锐……   她下意识地后退小半步,随即又定住,调整了面上的表情,显得仙风道骨,目空一切。   罗锐都来了,马车里的人是谁毫无疑问。   之前她不想以赵以澜的身份跟谢青鸾来参加这个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在这里再遇到魏霖。上回萧无渊的寿宴魏霖都去了,这一次的武林大会他来溜达一圈,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魏霖下马车走到渡口边时,最前面的摆渡船也刚好到达。虽说船不大,也站得下十几二十个人。   赵以澜一个人已经等了很久,崆峒门人自然不能让她再等下去,再加上船上空间够大,自然而然认为她会跟后面来的这一队人马一起走。   可谁知,赵以澜却微笑着退后几步道:“让这几位先走吧,鄙人等下一艘船。”   魏霖早在下马车的时候就认出了百晓生,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守株待兔找到了他,想要问清楚以澜的去向,可此人却跟他说,以澜的命理不在天道之中,他找不到她。那时候他气恼这个百晓生的无用,可如今……   “先生,好久不见。”魏霖看着赵以澜,微微颔首。面上虽没多少表情,可好歹他是堂堂皇太孙,能这么跟人说话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原来是公子。”赵以澜风度翩翩地一笑。   魏霖看到自己的护卫们正在上船,估算着空间还有的多,便邀请道:“先生不如跟我们坐同一艘船吧,尚还宽敞。”   赵以澜想起之前百晓生这个身份跟魏霖之间的不欢而散,自己这个人设也不是多么大度的人,便微笑着说:“谢了,但鄙人还是等下一艘船吧,免得不小心落水死得不明不白。”   罗锐当即发飙:“百晓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以澜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罗锐的模样像是要生吃了赵以澜,在他看来,这应该就叫做不识抬举了,毕竟眼前这个江湖百晓生,可是知道他家主子身份的人。明知他家主子是未来整个天下的主子,他又怎么敢对他家主子如此无礼!   魏霖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本就是个高傲之人,不过在特定人之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如今有人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而对方又不是赵以澜,他自然便冷下脸,对罗锐道:“罗锐,我们走。”   “是,主子!”罗锐双眼恶狠狠地瞪了眼赵以澜,转头便跟上了摆渡船。   赵以澜只等了没一会儿,第二艘船便到了,她上了船,一个人站在船舱之中,看着不远处魏霖他们那艘船上那满满当当的人,再看看自己这边,她迎风而立,衣魅翩翩,简直不要太潇洒哦。   从岸边到湖心岛只要不到十分钟,据崆峒门弟子说,如今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派人士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常年冷清的湖心岛,这回可真是要好好热闹一回了。   今日是个阴天,而且在船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还起风了。湖水微微起伏,连带着船都上下震动,赵以澜连忙在船边坐好,紧紧抓住船舷。装逼哪有生命安全重要啊,她虽然会游泳,可也不想掉水里去啊!   赵以澜刚抓稳坐好,就听得前方一阵扑通扑通的声音,船上的崆峒门弟子一惊:“坏了,有人落水了!”   赵以澜定睛看去,赫然发现落水的人之中,竟然包括魏霖!船上没有魏霖的踪迹,而湖里面……也看不到他!   赵以澜吓得蓦地站起身,这一下动作略猛,船也猛地晃动了两下,船夫连忙叫道:“客人,快坐下,不然要翻船的!”   就在这时,那边有人惊呼;“水里有东西!”   赵以澜扒着船舷向外看去,之间小船周围的水上下翻滚,那湛蓝的水中,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游来游去……尼斯湖水怪吗?!这好好的一座湖里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边船上扑通扑通主动跳下去不少人,其中便包括面色铁青的罗锐。大概这就叫做阴沟里翻船吧,原本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竟会突然刮起风,而且水里还有东西突然撞了他们的船,否则殿下又怎么可能会掉下去!   赵以澜紧张地看着所有会水的人下去救人,可偏偏谁也没有捞上来魏霖。她再也坐不住了,把长袍一脱,便在崆峒门弟子的惊呼声中跳进了水里。   刚才她看清楚了,湖里那神秘的水中生物并没有攻击在水中的任何一人,或许它是吃素的呢?根据之前的风向,她认为魏霖落水之后很可能飘到了她这边……   水面并不平静,水下却安稳得多了,然而因为那水中生物的翻搅,下方能见度很低。赵以澜绕圈游动了会儿,忽然看到正下方露出白色衣物的一角,便忙向下潜去。   那正是魏霖,只是他被水草缠住了,这会儿氧气耗尽的他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赵以澜心中一喜,连忙游过去,扯了几下水草没扯开,却见魏霖窒息的模样越来越严重,也顾不得太多,抓着他的脸便对着他的嘴渡了一口气过去。   魏霖一口气缓过来,眼前渐渐清晰,看到的是百晓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以及嘴唇上不容忽视的微弱触感。   他双眼猛地瞪大,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昏过去。 第126章 忙碌的夜晚   赵以澜见魏霖睁开双眼, 心中便是一喜,此刻水草在二人挣扎间松动,她立即扯着魏霖向上飘去,两人一露出水面, 便纷纷大口吸气。   “主子!”罗锐找不到魏霖都快疯了, 刚浮出水面便看到魏霖就在不远处,连忙游了过去。   赵以澜之前坐的船就在旁边,船夫和崆峒门弟子帮忙将赵以澜和魏霖二人一起拉上船,二人刚上船便直接瘫倒了,特别是赵以澜,之前在水里还不觉得累, 这会儿人救上来了心情放松,她只觉得浑身酸痛, 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她如今这身体虽说是个壮年男子吧, 然而毕竟是书生, 体力可不怎么行啊。   罗锐撑着船舷翻身上船,疾步来到魏霖身边,紧张地查探着魏霖的状况。   好在魏霖被救起得尚算及时, 这会儿已渐渐恢复, 他在罗锐的帮助下支起身子, 看向另一边大字型躺着的男人面色复杂。对方救了他,他自然应当感激,然而水下的那个……   魏霖蓦地收回视线,眉头紧皱。   另一艘船也渐渐靠近, 魏霖能起身后便推开罗锐,缓缓走到此刻已经坐起身的赵以澜跟前。   赵以澜仰头看着面色不太好的魏霖,手一撑地也勉强站直了,除了身上湿漉漉的,她身姿挺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依然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神算百晓生。   即便心中别扭,魏霖依然肃容道:“多谢方才先生出手相助,稍后我会请人送上谢礼。”   赵以澜矜持地说:“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先生高德,岛上见。”魏霖拱了拱手,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赵以澜看着魏霖上了另一艘船,便坐了回去,休息休息以恢复体力。出于好奇,赵以澜探出头去看下方的水面,之前那庞然大物这会儿已经不见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东西。来得突然,走得匆匆,这水里的小怪物是来涮他们玩的么……   另一艘船上。   罗锐确认魏霖没事后才真正地放松下来,他的目光往后落在另一艘船上,那个中年男子正神色悠闲地坐着。他想起了登船前,那男人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甚至还说什么怕落水……莫非他早就算到了?   “主子,此人素有神算的名声,今日一见,似乎确有其事。”罗锐道,对于这样不确定的人物,总要多花些心思好好评估,他的不确定性太大。   可令罗锐没有想到的是,魏霖一听他提起百晓生便黑了脸,沉声道:“不必管他。”   罗锐觉得他家殿下这态度有些古怪,可他即便再能猜也猜不到水下发生的事影响了他家殿下对百晓生的态度,只得闭嘴不语。   两艘一前一后到了湖心岛,赵以澜落后魏霖一行人一大段距离,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在此迎接的居然是顾许,看到魏霖,他一脸笑容迎了上去,客套了几句便让下人领着他们一行人去休息。而当他往后看到赵以澜时,先是一愣,表情不禁有几分尴尬。赵以澜微微一笑,走上前主动道:“顾少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劳先生记挂。”顾许敛去脸上的尴尬,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之前他毕竟曾误以为百晓生是个骗子,如今再见,依然难免心虚。   赵以澜笑道:“顾少爷真是艳福不浅啊,你妻子可是已有近六个月的身孕?”   顾家少奶奶怀孕的事,自然也不可能随便乱传,不过知道的人也不少。然而即便知道的人再多,眼前之人也不该了解得如此清晰,只能说,不愧是神算。   “正是。”顾许面上带出一点喜色。   赵以澜笑道:“你的妻子和孩子,都是有福之人。”   “多谢先生吉言。”顾许道,他的目光从赵以澜那湿漉漉的衣服上掠过,不禁问道,“先生,可是船夫失职弄得先生落了水?”   “不是,是鄙人自己跳下水去救人的。”赵以澜说着,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顾少爷,这湖中可有什么巨型鱼类?”   顾许微怔,想了会儿摇头道:“我从未听说过,先生遇到了?”   “是,只是看得不甚清楚。”赵以澜道,“不过还好,它似乎不伤人。”   顾许点点头,认真对待赵以澜提的信息:“我会让人去查查的,先生放心。这边请。”   赵以澜点点头,跟着顾许向里头走去。   湖心岛占地面积相当大,可能有将近十个足球场般大小,岛的正中央有一座不算特别高的小丘陵,而临渊山庄便是绕着这座丘陵所建造,从空中俯瞰的话,大概有点像是个环形。因湖心岛是私人领地,且上岛困难,只能通过渡口的小船,岛上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临渊山庄是个开放式的建筑群,并未建造外围墙。从渡口开始,便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大路引导人向里走去,路两旁种满了高低错落的植株,随着顾许的带领,赵以澜最先看到的,是路的尽头一座高大的擂台,擂台前方还有一个高台,向两边延伸成扇形,渐次降低高度,应该是看台。围绕着擂台,搭建了不少棚子,目前已经有下人在来来回回地搬动凳子等物件。   按照顾许所说,如今各大门派的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十大名门之中,崆峒门的主要几位成员都来了,还带了不少门人过来维持秩序,毕竟二十年来,萧无渊一直都身兼崆峒门门主和武林盟主的职位,这一届的武林大会,自然也要由他来主持。萧逸寒是本届武林盟主的热门人选,而萧逸鸣这个被忽视了的二少爷,这回也会参与比斗。北仓派来了掌门谢毅以及他的爱女谢青鸾,本届武林大会合该是年轻人的天下,因此北仓派来争夺盟主之位的人是谢青鸾,以及谢毅的外甥周则。云渺派掌门云雨仙带着女儿云水姝也来了,云水姝自然也是武林盟主的有力争夺者。   一线峡白眉帮帮主钱不去,相比较于武林盟主的虚名,显然更爱钱,这回的武林大会并没有打算让子侄认真参加夺魁,凑个热闹而已。西大荒天罡帮帮主孙飞,带着堂兄之子孙宥前来参战——按照顾许的说法,孙飞原本更看好他的女儿孙倩,可孙倩跟人私奔了,他至今还抬不起头来,这回带着孙宥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未尝不是抱着让孙宥大出风头好一雪前耻的念头。黄河套霹雳帮帮主吴显达,做的是船运生意,不过年纪都四十了还没有个一儿半女,此番带着帮中年轻好手前来,胜算不算大,但对某些人来说也算是劲敌了。   黄邑山星月山庄庄主宋炜,年纪也才三十出头,他本人自然会参加本届武林盟主争夺擂台赛。赤霞山赤霞山庄庄主申屠熙,本人武功平平,但庄内弟子中有出息的还是有几个的,比如说有个叫冷风的,便是他此次推出的参赛人选——赵以澜觉得这名字耳熟,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她最早在天香阁卧底,魏霖被引来天香阁的那一次,他身边的护卫就是从赤霞山庄雇佣的,其中便有这个冷风,此人武功似乎不错,脑子也很好使,应该会是个劲敌。七方岭轩辕山庄庄主轩辕天,也是个年轻人,此次也有意于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另外,四庄中最后一位的露华山庄,当初庄主甘泉已经被范修废了,他做的那些事令他被囚禁了起来,而露华山庄也从此一蹶不振,原本的四庄变成了三庄,这次也没有露华山庄的人前来。   赵以澜听完了顾许的介绍微微叹了口气,好巧啊,这些有名有姓的人,她居然认识绝大部分,其中有不少还有过命的交情……   除了这一门二派三帮四庄十大名门之外,很多中小门派也有代表前来。按照顾许所说,在武林大会开始前,萧无渊便会以武林盟主的名义向各大名门以及相对出名的中小门派发放请帖,没有收到请帖又想来的,可以向崆峒门提出申请,确定对方身份没问题后,也能得到请帖——这也是为了防止邪教混入武林大会捣乱。自从武林大会在临渊山庄举行以来,因此处相对封闭,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怎么碰到过邪教来捣乱的。   赵以澜被安排在山庄里距离擂台相对最远端的位置,比较僻静,不容易被人打扰。对于这样的安排,赵以澜自然是满意的。   顾许作为联合主办方之一事情很多,忙得很,将赵以澜带到之后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下人听从赵以澜的吩咐。赵以澜前几日早已休息过,这会儿并不觉得累,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便让下人领着自己四处走走——实则往谢青鸾所在的北仓派住所前去。   北仓派的住所距离赵以澜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她只经过了赤霞山庄的住所便到了。路上她看到了冷风,但假装不认识,目不斜视地走过。“百晓生”这个名头还算响亮,但认得她模样的人其实并不多,她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赵以澜看到谢青鸾的时候,她正拦着云水姝说话。   她默默地看着谢青鸾登徒子似的拦着云水姝笑眯眯的,而云水姝因并不清楚谢青鸾的性取向而分不清对方那眼神里的喜爱并非同性之间的欣赏,虽然有些不耐烦,却并没有甩脸色离开,反倒勉强露出笑容应付着谢青鸾。   这个时候赵以澜就特别庆幸,还好她上回跑得快,否则被缠着的人估计就是她了吧。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云水姝祈福了。   赵以澜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这里,自然逃不过谢青鸾和云水姝二人的眼睛,谢青鸾有些惊讶地看着赵以澜,询问道:“您哪位啊?”   赵以澜不置可否地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觉,这一届的武林盟主,很可能出现在这附近……”   谢青鸾闻言双眼一亮:“莫非,你就是那个神算百晓生吗?”   赵以澜神秘地笑道:“正是鄙人。”   谢青鸾有些激动地说:“那你快帮我算算,是不是我?”   相对于美人,谢青鸾显然更看中这武林盟主之位,也不再理会云水姝,反倒缠上了赵以澜。   赵以澜摆出神秘莫测的装逼笑容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谢姑娘,能不能当上武林盟主,可就要你自己的本事了。”   谢青鸾闻言,竟然认真计算了起来:“我的武功还是很不错的,但萧逸寒肯定在我之上,萧逸鸣不太清楚,”她忽然转头问云水姝,“云美人,萧逸鸣功夫如何?”   一声“云美人”叫得云水姝有些脸红,她正色道:“与我在伯仲之间吧。”   “哦,那可太好了。”谢青鸾这时候眼睛里可没有什么美人不美人的,笑道,“云美人的功夫不如我,那么萧逸鸣也不用担心了。接下是隔壁那个叫冷风的,功夫不错,有点难办啊,什么时候我得先去探探底……”   谢青鸾一个个算过去,最后算下来,功夫比她高或者可能比她高的,也就四五个人。而按照谢青鸾的说法,就算功夫比她高,她也不一定输,比赛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说不定对方就一个大意被她反败为胜了呢?   赵以澜十分佩服谢青鸾这种积极乐观的态度,而且她也不是盲目乐观,还是认认真真计算过的,虽说这计算不一定准吧……   按照安排,明日是大会的第一天,基本上就是讲个话,然后武林盟主以及各方大佬站在擂台上,对年轻人进行指导。真正的重头戏,要等到第二日才会正式开始,到时候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打擂台的方式,谁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因现任武林盟主是主动退下来的,最终打赢的那个人,无需再跟萧无渊进行战斗,直接便是下一届的武林盟主。当然了,年轻人毕竟还是年轻人,萧无渊还会带着指导一段时日才会真正退下来。   赵以澜见谢青鸾自信满满,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不要一开始便上台。”   谢青鸾笑着点头应道:“先生说的是!”   最先上台的,总要承受太多的挑战,对体力上是一种严峻的考验,能投机取巧的,当然无需客气。   见谢青鸾如此自信,赵以澜也稍稍安心,她对二人微微颔首,便让下人领着自己回去。   后天开始便是擂台赛了,她是不是应该抓紧个时间,明天晚上去把谢青鸾的劲敌们敲个闷棍,或许下个泻药什么的?呃……她没有泻药……   当然,那都是明天的事,而今晚,赵以澜决定睡个好觉。晚饭是下人送来吃的,赵以澜吃过后也没出门,在自己房间里随便走动走动权当消食。饭后不久,她便熄灯上床,当一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   她并不清楚,在夜色的掩藏之下,不少于两拨人正在暗暗地策划着什么,目标都是她。   一个僻静的房间之中,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打量着手中的一柄匕首,昏黄灯光下,他的面容英俊无俦,唯一的缺陷,便是面颊下部的那道陈年伤疤。他身边规规矩矩地站着个矮小的男人,只听那男人低声道:“宫主,那百晓生也来了,他是个神算,可是会发现我们的意图?”   被称作宫主的男子像是没听到那矮小男人的话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真是个神算么?”   “千真万确。”矮小男人道,“这顾志谦父亲的遗骨,便是他找出来的。属下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有一点闪失,只怕前功尽弃。”   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柄匕首上,闻言道:“那你带几个人去,今晚便除了他,小心些,别弄出太大动静。”   “宫主放心,属下这便去办!”矮小男人领命,立刻走出了房间。   宫主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似乎对方才的一切并不在意。   片刻后他忽然抬手,匕首被射出,深深地扎进了房梁之中,他却看也不看,只低声说了一句:“到你了。”   矮小男人领命之后,便立即叫上了两个人,三人趁着夜色,缓缓向百晓生的住所摸去。   另一边,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悄然在夜色之中前行,他忽而停下动作,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若赵以澜在场,必定能立即认出来,此人便是她之前在顾府看到的熟悉人影。他四下看了看,将黑色面巾拉上,遮住了他半张脸。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模样普通的男人淡淡地看着夜色之中那黑衣人的行动,只是眼睛一扫,本打算离开,可想了想,又飞跃下来,悄然跟着那黑衣人向赵以澜的住所接近。   赵以澜睡得很熟,直到她耳边隐约听到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   她蓦地睁开双眼,什么情况?因为江湖人士太多,大半夜的一言不合就动手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她披好衣裳下床,打开门向外看去,刚好看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一剑刺进一个矮小男人的手臂,对方闷哼一声,只是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赵以澜,再不恋战,领着手下匆忙离开。   黑衣人本打算追上去,可转头一看,他要找的百晓生正站在门口,他当即改了主意,身子一扭便来到了赵以澜跟前,一掌轻轻柔柔地打在她的肩上,让她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才随手关门进了屋子。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百晓生的住处附近发现另外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四人刚一碰面就被对方吓到,直接开战,甫一交手他就知道,对方战力不如他,只是难免花了些功夫,好在对方也不敢耽搁,被他刺了一剑之后便吓走了,他才能有时间留下跟这百晓生好好谈谈。   黑衣人笑道:“先生不必害怕,我只是想问先生一个问题,只要先生如实告知,我自然不会伤了先生。”   对方蒙着面,但赵以澜却觉得他的眼睛和声音有些耳熟,就是可能时间比较久远,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呵呵,鄙人还是第一次遇到用武力威胁我的。”作为一个神算,这时候赵以澜只能假装淡定,她微笑道,“若我不肯回答你呢?”   黑衣人也笑了:“我相信先生不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选择。”   赵以澜面带微笑,却早就在心里将这黑衣人恶狠狠地骂了一顿。他这不想付钱,就打算从她手里骗走两个好感度一次的问答机会?想得美!   “鄙人有规矩,一千两银子问一次,至于答不答,是鄙人说了算。”赵以澜道,她这个人设,就是要装逼,因此这会儿不能怕,也不能示弱。   “先生可真是个人物,面对生死也能如此淡然处之。”黑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到桌上,对赵以澜道,“先生,这会儿可否听我的问题了?”   赵以澜看了一眼,银票的数额,不多不少刚刚好一千两银子。她不禁心生疑惑,既然对方有银子,为何还要来绑架她威胁她说?走正规渠道,不是更方便么?虽说她不一定会回答……   他不愿意那么做,肯定是有不能那么做的理由……她开始好奇他究竟想问什么了。   “你说吧。”赵以澜淡淡道。   黑衣人道:“先生,烦请告诉我,天煞楼楼主的真正身份。”   天煞楼?   赵以澜双眼微微一眯,她终于想起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这是付鸿,天煞楼十煞星之一的付鸿。之前付鸿曾经追杀过奚迟和黎乌,她对此人还算是记得清楚。   可是等一下,他不是天煞楼的人么?他怎么会问天煞楼楼主的真正身份是谁?哦对了,好像天煞楼楼主的身份相当神秘,或许连天煞楼的成员都不知道。   那么,本该心无旁骛只要好好完成任务就好的付鸿,为何突然好奇起了天煞楼楼主的身份?是打算造反么?   若真是付鸿在问她天煞楼楼主的身份,等她告诉他答案之后,只怕他根本不会留她一条小命吧!百晓生可是天煞令保护的人,在旁人看来,百晓生肯定跟天煞楼楼主交情不错才会得到如此殊荣,付鸿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会留着她给天煞楼楼主告密啊…… 第127章 天煞楼楼主   知道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 赵以澜便也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知道他是谁这事,只是望着付鸿意味深长地笑道:“没想到十煞星第一的杀手也会背叛天煞楼,有趣。”   付鸿双眼一眯,自知逃不过对方双眼, 便扯下了蒙面巾, 面上不怎么慌张,只是冷然一笑:“我为天煞楼卖命那么多年,即便我欠它什么,也早该还清了。”   毫无疑问,是奚迟和黎乌的叛出让付鸿生出逃离天煞楼掌控的蠢蠢欲动之心。只是奚迟和黎乌毕竟曾经是十煞星,隐匿的本事不输他, 二人躲起来后便销声匿迹,再寻不到, 他便是想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逃离天煞楼毒药掌控的, 也毫无门路。可他已生出不臣之心, 再也回不到最初那麻木效命的时候,既然奚迟黎乌那边没有办法,他只能转头从上游寻找一线生机。天煞楼楼主身份神秘, 每一次现身都会以金色面具遮面, 他至今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何身份。前段时日他大着胆子跟踪了一回, 但线索却断在了顾府。出于对天煞楼楼主的天然恐惧,他本打算暂且放弃,可却偏偏得知了百晓生会出现在武林大会上一事,这才大着胆子闯过来。   付鸿原本对百晓生的功夫并不了解, 难免有些忌惮,那几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让他不得不动了手,也因此倒让他看出这个毫无防备的神算其实并没有武功。他知道百晓生应当跟楼主有关系,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从百晓生口中问出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必须杀人灭口,否则百晓生将他做出这等背叛天煞楼的事告诉楼主,只怕他会生不如死。   “是么,只怕你们的楼主不那么以为啊。”赵以澜微笑道。   付鸿目光一变,蓦地摸出把匕首,横在赵以澜颈下,声音因紧张而绷着:“先生,我实在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还请先生立即给我个答案,否则,我只好让先生尝尝我的百般手段。”   付鸿语气之中的阴狠难免令人心悸,好在赵以澜还有金手指傍身,这会儿倒不怎么害怕,她微微一笑道:“可惜的是,鄙人也不知楼主的真正身份。”   “你胡说!”付鸿面色一变,“天煞楼百年间从未出过用天煞令保人的事,先生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若不是跟楼主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他怎么可能发布这样的天煞令?”   赵以澜道:“别说你了,鄙人至今也很困惑啊,鄙人可以发誓,这位楼主究竟是何人,鄙人真是半点不知。”   付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随时可能有人来打断他,见百晓生依然否认,他想了想道:“先生,你不是能掐会算么?你也不知道楼主的身份也无妨,就麻烦先生这会儿算一算了!”   赵以澜正色道:“鄙人虽说确实有这一手本事,可到底是漏了天机,寻常的事若滥用过度,只怕会被天命反噬。”   付鸿阴狠地笑道:“先生,你若今日不肯帮我算上一算,只怕你就等不到天命反噬的一日了!”   赵以澜丝毫不为所动地微笑道:“即便鄙人帮你算了,你不也没有打算放过鄙人?”   被看穿的付鸿面色微变,皱眉半晌说道:“我与先生无冤无仇,本不愿意对先生下手,怕只怕先生去向楼主告密……”   赵以澜呵呵一笑,她不管说不说天煞楼楼主是谁,付鸿都会对她下手,就为了一个杀人灭口。她要自救,最方便的自然是用内功丸,但这样的话,人设只怕就有点崩了,而且付鸿毕竟是天煞楼十煞星之中排名第一的杀手,她空有六十年的内力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毕竟能不能杀了她关系到付鸿自己的生存,他总归会拼尽全力的。   如此一来,使用内功丸反而是不那么完美的选择了。   幸好,她还有另一种选择。   赵以澜笑道:“鄙人可不会跟楼主告密。其一,鄙人并不认识楼主;其二,鄙人可是做过对不起天煞楼之事,若是告密,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付鸿惊讶道:“不知先生做过什么对不起天煞楼之事?”   赵以澜笑得意味深长:“既然是对不起天煞楼之事,鄙人为何要将这把柄说出来呢?”   付鸿抿紧双唇,这个矮小的男人心中似乎天人交战了许久,这才正色道:“先生,若你肯说出这把柄,我自然也会考虑放过先生。”   付鸿所说的,正是赵以澜想要听他说的,见自己的引导起了作用,她微笑道:“其实,这把柄或许还跟你想找出楼主真身的目的有关。”   “先生这是何意?”付鸿心中一紧。   赵以澜道:“你想找出天煞楼楼主真身,只怕是为了脱离天煞楼吧?不瞒你说,奚迟当初能顺利脱离天煞楼,其中也有鄙人的一份力在推波助澜。”   她想,可不就是助“澜”么……   付鸿微微瞪大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一个与天煞楼为敌的人,怎么可能受到天煞令的保护?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生做了什么?”付鸿追问道。   赵以澜斜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奚迟叛出天煞楼那一日你也在的吧?你以为,那小丫头为何会如此凑巧在场?又刚好有奚迟需要的可解百毒的解毒丹?”   可解百毒的解毒丹?!   付鸿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要知道,天煞楼规矩严苛,这么多年来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独门毒药,可若是江湖上存在一种解药可以解开杀手身上的剧毒,只怕楼主对杀手们的控制力会大大下降,他很清楚,楼里有不少人是因那无药可解的毒药才会被迫留在天煞楼。   “那解毒丹在哪里?”付鸿一脸激动地望着赵以澜,后者都怕他激动之下将自己的脖子给一刀割了。付鸿当然要激动,若有了那解毒丹,他还要知道什么楼主的真正身份?吃下解毒丹,到时候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赵以澜稍稍退后,微笑道:“那解毒丹自然只有一人才能调配。”   “何人?”付鸿紧紧盯着赵以澜,像是想要直接挖开她的脑袋看看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   赵以澜笑道:“明教的希波神医。”   “希波神医?”付鸿道,“他在何方?”   赵以澜道:“希波神医来去不定,没人能真正知道他在何处。即便是鄙人,也是无能为力。”   付鸿原本激动的情绪骤然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冷静下来。奚迟和黎乌二人正好有希波神医的解毒丹,想必与之前在许都以及曹莒县外遇到的那叫牧英的男人脱不了干系。那牧英似乎就是这所谓明教的教主,希波神医既然是明教中人,牧英想要拿到解毒丹自然是万分容易。若能找到牧英……这念头刚升起便被他放弃了。这所谓的明教十分神秘,教主牧英他总共就看到过两回,其余时候,明教在江湖上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说不定找楼主都比找明教方便一些。   付鸿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着赵以澜道:“先生,你可愿意跟我做一笔交易?”   “你说,鄙人先听着。”赵以澜不置可否地说。   付鸿也不在意,说道:“我替先生保守此等秘密,绝不会跟楼主提及此事,还望先生也同样能替我保守今日之密。”   神医希波那边指望不上,他只能够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弄清楚楼主的真正身份,再想办法弄到真正的解药。若那边不顺利,他至少还能再来找百晓生,从神医希波那边想想办法,本来他就不太想杀了百晓生这样的人物,如今有了把柄在手,他就更是偏向于放过对方一马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得到百晓生的帮助。   赵以澜笑道:“成交。”   她前面装神弄鬼叽叽歪歪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达成这样的交易么?这样一来,她只要花费2个好感度,不但节省了一个好感度,还比用内功丸更安全了。   她抬手推了推付鸿的匕首道:“麻烦你让一下,鄙人要开始推算了。”   付鸿忙收了匕首,退到一旁。   赵以澜闭眼做出感应天地,认真推算的模样,实则借着某些动作悄悄打开了系统问答。   天煞楼楼主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何人?   系统问答几乎立即给了她答案,而看到答案的那一刻,赵以澜原本已经安定下来只等将名字告诉付鸿便能好好睡觉的心思顿时又乱了。   系统问答告诉她,天煞楼楼主的真正身份,是江南首府顾志谦。   就算给赵以澜再大的想象力,她也想不到那个风度翩翩的商人竟然是一个杀手组织幕后的黑手啊!   然而细细想来,这个答案对于赵以澜来说,却是万分合理的。想想看天煞令出现的时间,不就是在她以百晓生的身份帮顾志谦找到他爹遗骸之后不久么?因为感激她完成了他多年来的夙愿,所以下了天煞令要保护她。   若是平常得知天煞楼楼主的真正身份对赵以澜来说还没什么,然而目前这种情况,却让赵以澜陷入了深深的被动。   若天煞楼楼主另有其人,而且她还不认识,那说了也就说了,本来嘛,天煞楼用毒药控制人去杀人的事她也有点看不惯,暗搓搓给人家使使绊子她还挺开心,可偏偏那人却是顾志谦,一个她认识的人,一个她已经当做朋友的人的公公。若她将事实告诉了付鸿,付鸿在暗,顾志谦在明,付鸿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然而这样一来,作为儿子儿媳的顾许和崔颖难免不被卷入其中。要拿到解药,对付鸿来说最简单的,不就是绑架顾志谦的至亲,让他将解药作为赎金交出来吗?   她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就直接说“啊,我正好有一颗解药你要不要?”做个顺手人情帮帮付鸿算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两难的地步。谁叫她之前实在是看付鸿这人威胁自己的举动很不爽,又想不崩人设,省点好感度,顺便顺水推舟满足一下自己对天煞楼楼主真正身份的好奇心,才故意漏过那最佳方案,想要给付鸿找点事做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付鸿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赵以澜,见她突然皱眉,他有些紧张地说:“先生,如何了?”   赵以澜睁开双眼看向付鸿,欲言又止。她现在说她还有一颗解毒丹来不来得及啊?会不会付鸿认为她没有诚意,还以为她骗他,以为解毒丹是假的?   赵以澜的神态在付鸿眼中自然多了一层不同的解读,他紧张地说:“先生,莫非连你也算不到楼主的真正身份?”   赵以澜叹了口气,看着付鸿的表情之中充满了歉意:“还真被你说对了,鄙人算不出来。有时候是这样的,某些人受天道眷顾,天道护着,鄙人总不能跟天道对着干,自然算不出来。”打死她也不能把顾志谦是天煞楼楼主的事说给付鸿听啊,这个秘密,她恐怕会保守一辈子了,谁也不告诉。   付鸿面色发白:“你说楼主是天道护着的人?”   天道都袒护的人,他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赵以澜见他竟然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又觉得付鸿这模样有些可怜,看在他并没有实质性伤害到她的份上,她好心提点道:“其实吧,虽说希波神医难找,可有另一人,身上或许也带着解毒丹,那人也好找得多。”   听到这话,付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张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慢悠悠地说:“赵以澜。”她十分干脆的把自己给卖了。   付鸿慢慢瞪大双眼,他当然还记得这个名字,当初在曹莒县外,他就是利用这个名字,让皇太孙殿下跟他一起阻拦奚迟和黎乌。他也记得,这女子在更早的时候,还帮着奚迟一起逃脱他们的追杀……   “这位赵姑娘……如今在哪儿?”付鸿忙问道。   赵以澜无辜地说:“鄙人也不晓得。其实,这位赵姑娘正好是另一位被天道所庇佑的人,鄙人还真算不出她如今身在何方。”   付鸿面色颓丧,一条条路在他面前显现,又随即被堵上,难道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离天煞楼的掌控了吗?   他沉默着,半晌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我记得皇太孙殿下一直在找这位赵姑娘……若是从皇太孙这边着手……”   赵以澜可不想给魏霖找麻烦,她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他了,若他能找到赵姑娘,曾经就不会拦住鄙人了。”   付鸿惊讶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继续道:“与其指望皇太孙,你不如指望找到明教教主牧英。他的手上,说不定也有些解毒丹。”   付鸿满脸颓然,赵以澜,牧英,希波……这些人,都不知身在何方,他又哪里找得到?   赵以澜看着付鸿眼神中隐隐透出的绝望就忍不住有点可怜他,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付鸿要的所有人,都是她……包括让他去找那些人的百晓生也是她自己,想想看他也真是太可怜了。   涮了付鸿这么久,赵以澜终于给出了一个正经答案,她说:“其实,对于赵姑娘的下落,鄙人倒是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   “是什么?”付鸿脸上又燃起希望。   赵以澜道:“六月,你或许可以在河南省的裕度港口等到赵姑娘。但究竟是哪一日,鄙人便不知了。”   她已经决定了,六月会跟莫羡一起出海去西洋,也不知这一去要多久,走之前再做一件好事吧。   这个消息,对于此刻已经走投无路的付鸿来说,无异于无价之宝,他感激地说:“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赵以澜一脸满不在乎地说:“无妨,不过是小事一桩。”   付鸿有些愧疚地说:“先生实在是个好人,我先前却如此对待先生,实在是心中羞愧。”   赵以澜心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要是好人,就直接把解毒丹给你了好么……   “不过是顺心而为罢了。”赵以澜道。   付鸿拱了拱手道:“先生之恩德,付鸿没齿难忘,将来先生若有差遣,付鸿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你不必如此客气。”赵以澜道,“那么……你可以走了吧?鄙人明日还要早起,如今快困死了。”   付鸿忙道:“打扰先生了,我这便离开!”   他说完也不再多待,很快便退出了房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以澜最后的话没有骗付鸿,她确实困了,付鸿杀气腾腾地来,满怀感激地离开,可费了她好一番心思,这会儿真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付鸿人是走了,之前拿出来的一千两银票却还在桌上,她想了想决定把银票收下,她确实帮了他个大忙呀,收点钱也是应该的……   她灭了灯打着呵欠回到床上,刚要躺下继续睡,忽然惊恐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黑影。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付鸿突然改了主意去而复返准备对她下杀手,心中一紧顿时睡意全消,可下一秒她便发现不对,付鸿长得矮小,而此人却很高大……虽说夜色之中她看不真切,可即便朦朦胧胧的,身材是否高大她是不会错辩的。   赵以澜又坐直身子,望着暗处的这个黑影,出口的语气着实不怎么客气:“又是哪位?还让不让鄙人睡觉了?”   那黑影就那么站在那边,轻笑一声道:“我跟先生神交已久,今日才得一见,先生的神算之名,原来也不过尔尔。”   若是换了别的什么人,赵以澜早就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以维护她这百晓生的名声了,什么叫不过尔尔?怀疑她可以,怎么可能怀疑伟大的系统?然而这一回——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又遇上舒断念了?!   没错,此刻阴影之中的这个男子,正是舒断念,他的声音,赵以澜一听就听出来了。   还好还好,她现在是百晓生,不怕……   她迅速回忆着百晓生这个身份跟舒断念的交集,想半天百晓生好像从未见过舒断念,就是拿了他一千两银子敷衍过他的提问而已……   赵以澜道:“原来是舒阁主,鄙人还当是什么宵小呢,吓了鄙人一跳。”   舒断念笑了笑:“先生竟然认得我。”   赵以澜道:“呵呵,若是连舒阁主都不认得,鄙人岂不是被说中确实不过尔尔?”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赵以澜顿时冷汗直冒。她跟付鸿的对话,舒断念听到了多少?他说她的神算之名不过尔尔,是在说她之前没有给他《天命·卷一》的正确地点么?不对,他前面还有个“今日一见”,“不过尔尔”说的应该就是她刚才什么都没帮付鸿算出来这事。   ——也就是说,他听到她跟付鸿说赵以澜六月可能会出现在裕度港口这事了。   完了,怎么办啊!   莫羡定好的是六月从裕度港口出海,她没有什么正当理由阻止他,而且就算提前或者延后,只怕效果也不大,舒断念若真心想要堵她,或许会早早派人盯着,不等到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她能不去裕度港口么?比如说,先让莫羡出海,她从别的港口坐船,在海上跟莫羡会合。幸好她只跟付鸿说过她会出现在裕度港口,一点儿都没提到莫羡和出海去西洋一事,莫羡和他的商船应该不会被盯上。若说好了确定日期有点危险,但她只说了个六月,整个六月那港口吞吞吐吐的船那么多,莫羡的船混在里头很安全。可她要是不出现在港口,付鸿就找不到她了,那解毒丹她也送不出去了……   赵以澜思来想去决定不出现在裕度港口了,她要把解毒丹交给奚迟,由奚迟来决定要不要联系付鸿,要不要将解毒丹给他。她相信作为原先的天煞楼成员,奚迟若想要联系上付鸿,应该并不难。   打定主意之后,赵以澜便无所畏惧地看向黑暗中看不清楚容貌的舒断念。还好那么多身份都是她,还好舒断念并不知道这一点,要是他今日没现身而是悄悄跑去港口堵她,她毫无疑问会被堵个正着,到时候别说出海了,她怕是连许都都回不去!   万幸啊……千面万岁! 第128章 潜入目的   “那么先生可知我今日为何来找先生?”舒断念问道。   赵以澜道:“鄙人不知。”   舒断念嗤笑一声:“先生是真不知, 还是假不知?”   赵以澜道:“你猜呢?”   舒断念道:“先生何必跟我打哑谜?”   赵以澜道:“若鄙人回了你这问题,你便放鄙人去睡觉?”   舒断念笑了:“我的问题,可不止这一个呢。”   赵以澜伸出手道:“问问题可以,一个问题一千两, 答不答鄙人看心情。”   舒断念道:“这么说来, 想必先生早就知道天煞楼楼主是谁,只是不愿意说给付鸿听,是么?”   赵以澜正色道:“当然不是,鄙人对付鸿所言,句句属实。”   舒断念的声音骤然变柔,说出的话却令人头皮发麻:“先生的意思是, 我不如付鸿可怕,先生便一点儿都未将我放在眼里?”   赵以澜觉得自己被舒断念冤枉得真委屈, 对她来说, 舒断念可比付鸿吓人多了好不好?若是可以, 她宁愿面对十个付鸿也不愿意面对一个舒断念啊!   她笑道:“舒阁主又何必如此曲解鄙人的意思呢?那付鸿问鄙人的,统共就一个问题,鄙人答不上来, 只好帮付鸿想想其他法子。既然今日舒阁主亲自前来,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鄙人能答便答,不能答只好提前说声抱歉了。”   赵以澜这话说得很是诚恳,舒断念似乎还算满意,然而, 他接下来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赵以澜觉得很难回答。   舒断念说:“去年,先生说《天命·卷一》暂未出世,三个月后必将告知……那时候,先生便知道那一册书在何处,我说得可对?”   赵以澜看着舒断念,一时间并没有回答。想她当初得知卷一的位置后并没有直接告知舒断念,还不是为了他好?她不想看到明明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因为一本莫名其妙的书自相残杀。可人算毕竟不如天算,她本想自己跑去崆峒门找到卷一给舒断念,可谁知这一去,没拿到书也就罢了,还一次性在两个她最想隐藏的人面前暴露了她还没死的真相。那一趟去,简直是亏死了。   “舒阁主,想必你方才也听到了鄙人跟付鸿所说,鄙人虽窥得一分天道,但这到底是损德行的事,有许多人事都无法算准,若因此舒阁主便怀疑鄙人骗你,鄙人可真是冤枉啊!”赵以澜道。   “那好,既然先生如此说了,我姑且信了先生所言。”舒断念道,“还请先生告诉我,《天命》的其余几卷如今在何方?”   赵以澜看看舒断念,再查看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好感度,有点想哭。《天命》总共也不知有几卷,她能用一个问题问系统问答么?万一不行,她只剩下的六点好感度,真要全花在舒断念身上?   她不太乐意诶……   舒断念明显比付鸿难对付,以赵以澜多次跟舒断念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不达目的便誓不罢休,要让他放弃,真是要花很大力气才行,而且还不一定成功。   赵以澜长叹一声:“鄙人便跟舒阁主说句实话吧,鄙人每日卜算的数量极其有限,若超过一定限度,便是要耗鄙人寿元的。鄙人得窥天道的代价便是寿数要远远少于常人,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鄙人自然极其珍惜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好日子……舒阁主,你这问题,恕鄙人无法回答。”   舒断念一直听赵以澜扯完,才冷笑了一声道:“那么说来,先生是打算与我为敌么?”   赵以澜道:“舒阁主说的是哪里的话,鄙人并不愿意跟任何人为敌,可舒阁主也该体谅体谅鄙人吧?虽说鄙人也算不好自己究竟还能活几年,想来也就这几年的事了,若今日便帮舒阁主筹算,只怕鄙人的寿元要生生少掉一两年,且还不一定能得到舒阁主想要的答案。”   “你说了这么多,归结为一句话,便是你不愿意为我筹算,我说的可对?”舒断念道,他的声音里已经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当然不对。”赵以澜立即道,“鄙人便是跟任何人为敌也不愿跟舒阁主为敌,只是舒阁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今后时机到了,鄙人自然会告知舒阁主你想要的东西在何方,如今却是连鄙人也算不好的。”   她就剩下6点好感度了,总要留着以防万一的,不能再肆意挥霍了。而舒断念的问题,是个无底洞,她不能先开了这个口子。   见百晓生无论如何都不肯为自己筹算,舒断念也失了耐心,下一秒,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堪堪跟赵以澜脖子下的肌肤相贴,阴冷的锋利气息瞬间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还是死?”舒断念冷声道。   赵以澜道:“舒阁主,你果真要如此?这世上只有一个百晓生而已,死了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鄙人本就命不久矣,倒也不在乎这条贱命,只是舒阁主,你可要想清楚,将来当你想要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的时候,便再没有一个百晓生可帮你了哦。”   明明很担心舒断念一言不合就杀人,赵以澜却还是将装逼进行到底。理智告诉她,舒断念并不会真的动手杀她,百晓生活着,将来他找不到某一册《天命》时还能有通过百晓生找到的希望,若百晓生死了,将来上哪儿再找一个神算去?   “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舒断念明显不喜欢被人威胁,剑往前送了送,剑尖顿时被几滴鲜血染红。   赵以澜很是郁闷,怎么她当百晓生的时候,老是被人割脖子?上回是不懂事的顾许,现在是不讲理的舒断念,说好的温文尔雅的神算呢?要不要每一次都这么狼狈啊!   “舒阁主,鄙人知道你敢。只是还请舒阁主能考虑清楚,鄙人活着显然比死了有用。”赵以澜神态自然地说,似乎并不在乎脖子上的痛感。然而此刻她正郁闷呢,等她变回赵以澜的真身,脖子上又要多出一道伤痕了。   这么多次受伤,她已经发现了一个规则。她自己身体上的伤,在戴上千面之后,便会被完美隐藏,然而当她用千面变成其他的模样,一旦受伤,这伤便会在她变回自己的身体之后映射到她身上。因此,她在使用千面变身后也应当十分小心,万一受个断手断脚的伤,那可就是惨绝人寰了……   舒断念手中的剑稳稳地停在赵以澜的脖子下方,许久之后他收剑,微笑道:“先生说的极是。”   赵以澜悄悄松了口气,总算让舒断念暂时放下屠刀了。   “那么,先生准备什么时候给我要的答案?”舒断念显然没那么轻易放过她。   赵以澜想了想说道:“一两年内吧。鄙人死之前,总归会给舒阁主一个答案的。”   舒断念对这答案不甚满意,然而这回他却没再说什么,转了身似乎要走。   赵以澜放松下来,这个煞星赶紧走,她才好继续睡觉啊。   却见舒断念再度转过身来道:“先生,还有一事。”   “舒阁主请说。”赵以澜强打起精神应付他。   舒断念道:“你先前跟付鸿所说的那位赵以澜赵姑娘,六月可真会出现在裕度港口?”   他果然都偷听到了!   赵以澜道:“这是鄙人早前得到的消息,至于到了六月作不作数,鄙人便不知了。毕竟,那些赵姑娘可是天道眷顾之人,鄙人也推算不出与她相关之事。”   就在这时候,舒断念往前走了一步,恰好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这使得赵以澜也看清楚了舒断念此刻的模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而且跟他上次在崆峒门用的那张脸并不相同。为了能混进来,看来他是真的花费了不少心思。   她突然有些好奇,舒断念混进武林大会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次跟上回在崆峒门可不同,上回舒断念定是为了调查《天命·卷一》才会去崆峒门,而如今,整个武林最精锐的正派人士齐聚一堂,他要是暴露了,能捞到什么好?难道说,他混进来就是为了从百晓生口中问出《天命》剩下的书册都在何方?然而这个明明可以靠提问的,根本不用亲自前来这种对他来说相当危险的环境。   “舒阁主,不知可否看在鄙人为舒阁主解答一两个疑惑的份上,回答鄙人一个问题?”赵以澜道。   舒断念略有些惊讶地挑眉道:“原来先生也有问人的时候。”   赵以澜不理他的讽刺,见他并没有拒绝,她便问道:“舒阁主大费周章潜入这难以自由进出的湖心岛,又是为了什么?”   舒断念道:“先生以为呢?”   赵以澜道:“舒阁主何必如此呢?鄙人便是神算,也有算不到的时候,更何况为了多活些日子,鄙人也不愿随意动用这等有违天道的能力。”   大约是风水轮流转了令舒断念觉得很舒心,他没有立即离开,却也没有直接回答赵以澜的问题,只是说道:“若先生能为我解惑,我也不介意说给先生听。”   赵以澜叹道:“舒阁主,先前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么?有些问题,鄙人如今实在是无法回答舒阁主。”   舒断念却道:“先生误会了,我想要问的,与筹算与天道都无关。”   “哦?那舒阁主说说看,究竟是什么让舒阁主困惑了?”赵以澜有些好奇地问道。   舒断念道:“我听先生之前跟付鸿的话,先生似乎跟赵以澜十分相熟?”   赵以澜没想到舒断念问的居然是怎样的问题,想了想有些谨慎地回道:“相熟倒也谈不上,只是鄙人刚好跟明教教主牧英有些交情,而赵姑娘恰好就是明教中人,鄙人见过几面。”   告诉舒断念“赵以澜”是明教人应该问题不大,即便她不说,舒断念之后也很可能去找付鸿或者通过别的渠道得到这个消息,还不如她自己说了,让舒断念认为百晓生没有撒谎。而明教之人,没有她的扮演就不可能出现,倒不用怕被舒断念找到……   舒断念道:“先生知道多少赵以澜的事?还请都说给我听。”   赵以澜似乎回忆了片刻才道:“鄙人对这位赵姑娘的了解实在不多,只不过知道她无父无母,很爱四处游历,功夫时好时坏……其余的,便不太清楚了。怎么,舒阁主也见过她?”   舒断念冷笑一声:“何止是见过。”   短短五个字,听得赵以澜胆战心惊。   仗着自己如今是百晓生的身份,赵以澜壮着胆子说:“舒阁主,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赵姑娘有什么得罪舒阁主的地方,鄙人替她向舒阁主陪个罪,还请舒阁主不要与她计较。”   “不要与她计较?”舒断念冷哼一声,声音低沉阴森,“先生可知她对我做了什么?”   赵以澜道:“……做了什么?”她不就是装个死逃了么,也没做什么啊。   舒断念声音平缓,然而那每一个咬字间的咬牙切齿,赵以澜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将我玩弄于股掌间,枉我还对她……”   他蓦地停住,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枉我还对她……念念不忘?   赵以澜想起自己化身为王小草的模样时,舒断念似乎是说过她跟他一个故人相像,因此她还占了便宜得了好处的……   可说什么她把他玩弄于股掌间,她就觉得冤枉死了,她不就是骗他自己死了吗?后来也没借她的死干什么啊……   见舒断念那似乎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模样,赵以澜胆战心惊,咳了一声稍稍为自己辩护:“舒阁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位赵姑娘鄙人也见过几次,人长得美,心地也善良,不像是有心机的。”她又忍不住借别的身份把自己夸了一遍……   “只怕这一次先生是看走眼了,她的心眼,多得数不清。”舒断念似想起了什么,又是一声冷哼。   赵以澜犹豫了一下才说:“那不知舒阁主准备如何?”   舒断念淡淡看了赵以澜一眼:“那便不是先生应当关心的问题了。”   赵以澜:“……”她能不关心么?这关系到将来她再倒霉遇到舒断念的时候,是使劲逃,还是拼尽全力疯狂地逃……   “舒阁主,你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呢?”赵以澜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老妈子一般苦口婆心地劝道,“舒阁主你日理万机,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你应当向前看才是,那样的小丫头,随她去又能如何?”   “你没被她骗过,说得倒轻巧。”舒断念冷冷地说。   赵以澜道:“这个……鄙人还是被她骗过一两次的,但不过是些小玩笑罢了……”   舒断念冷哼一声:“她也装死骗过你?”   “好像……是有一次……”赵以澜硬着头皮道。   “骗了你多久?”舒断念又道。   赵以澜再想对舒断念表达“你看其实我们一样都被骗过我都不气了你也别气了吧”的意思,这会儿也不可能说“赵以澜”把她骗了几个月那么久……毕竟她都说是小玩笑了啊!   她只好说:“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她骗了我整整八个月。”舒断念的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渣,“我不会放过她。”   赵以澜:“……”好吧,调解失败,将来她若倒霉再真身遇到舒断念,还是拼尽全力疯狂地逃吧,一旦被抓到就完蛋了。   舒断念见百晓生不再劝他,转身便走。六月,裕度港口,他一定会再抓到她的,而这一回,她休想再像崆峒门时那样逃掉。   赵以澜看舒断念都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最后她回答了舒断念的问题,作为交换,他还没有回答她的呢!   “舒阁主,鄙人已替你解惑,是不是该轮到舒阁主替鄙人解惑了?”赵以澜忙喊住舒断念。   舒断念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地说:“我来此……自然是看热闹的。”   说完后,他也不给赵以澜追问的机会,飞快离去。   看热闹?什么热闹?选拔武林盟主的擂台赛么?   等一下,他是易容进来的,想必是挂在某个小门派底下,那之后的擂台赛上,他会不会以那个门派的名义上台挑战?据她所知,舒断念如今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之中绝对是顶尖的,她虽然没有看过萧逸寒的功夫,但她觉得萧逸寒应该比不过舒断念,到时候说不定舒断念能一直赢下去,最后夺魁。那样的话,谢青鸾的这个任务,就失败了!任务失败,要扣三个成就点呢,她可舍不得!   赵以澜头疼地躺回了床上,舒断念的出现,真是让她本就不怎么顺利的计划更是雪上加霜。怎么办?想办法阻止舒断念参赛么?用什么办法?似乎……只能是揭穿他身份这唯一的办法了吧?他功夫好,身份被揭穿之后,想必也能顺利逃离……等等,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舒断念,让他将萧逸寒打败了之后她再揭穿他?到时候便是要再赛,打过那么艰难一场的萧逸寒一定也不是谢青鸾的对手。或者说,她可以以揭穿身份这事来威胁舒断念,让他在打败萧逸寒之后假装输给谢青鸾……   赵以澜突然想起了之前舒断念对她的评价,好吧,他说得对,她心眼确实蛮多的……   后半夜,再没有人来“夜袭”赵以澜,她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早上,精神抖擞地起床洗漱,整理一新后吃过早饭,随着人群向擂台那边走去。   她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出舒断念的踪迹,昨天那张普通脸,她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她没有找到舒断念,却等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谢青鸾。   谢青鸾偷偷摸到赵以澜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她,半晌后突然语出惊人:“看不出来,闻名江湖的神算居然好男风。”   赵以澜黑人问号脸:当然看不出来啊,我一个堂堂神算怎么可能好男……呃,她本质上是女的,直的,当然还是喜欢男的。难道她昨天到现在无意识间对哪个男性有了好感,不经意间表现出来被谢青鸾火眼金睛发现了?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对哪个男的生出好感来了? 第129章 大骗子   赵以澜困惑地看着谢青鸾, 后者暧昧地说道:“昨夜我看先生房里很热闹。”   赵以澜;“……哦,你看到了啊。”   谢青鸾道:“我刚巧睡不着,便出来走走,谁知便有那么巧。”   赵以澜道:“那谢小姐你就没发现, 那些人都穿着夜行人,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青鸾愣了愣才说:“先生放心,虽然我是北仓派掌门之女,我们是名门大派,但我对邪教之人并无偏见,正派之中也会有坏人,邪教之中也存在好人, 先生不必担心我会去告密。”   赵以澜:“……”这姑娘的思路怎么就能这么清奇?   “谢姑娘你可是误会了,”赵以澜一脸“你在瞎扯什么蛋”的表情, “昨夜好几拨人趁夜来威胁恐吓鄙人, 都被鄙人打发走了。”   谢青鸾惊讶道:“竟然有人敢在武林大会期间作出这等事?”她顿了顿, 又道,“先生果然是深藏不漏,看着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竟还有那种本事。”   赵以澜心想, 你是不知道有一种特别厉害的武器叫做嘴炮……   “这江湖毕竟并不是鄙人一人的江湖, 谁行走江湖还没几个保命的本事?”赵以澜道,“更何况,鄙人这神算的本事,整个江湖独有, 谁又会不卖鄙人个面子呢?”   赵以澜觉得,利用系统问答弄出“百晓生”这个人设的自己,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样的人设必定超脱于江湖之上。虽说总有人可能会因她的“神算”能力而对她下手,但为了那神算能力而巴结她的人也不会少。   “先生说的是……”谢青鸾忽然低声道,“不知先生昨日所说,还作数么?”   “那自然是作数的。”赵以澜道,“明日……谢姑娘记得千万不要太早上台,会有一场好戏可看。”   谢青鸾眼睛里似乎发着光,微微笑了起来:“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赵以澜走到擂台附近时,萧无渊竟亲自过来迎接她,并带她到看台最显眼的位置,跟他同坐。赵以澜矜持地笑着,看到老熟人顾志谦和顾许都在一旁,便同意了。   顾许跟赵以澜之间隔着两个座位,见她坐下时视线落在了她脖子上,略微有些惊讶。百晓生的脖子上怎么又有伤痕了?   赵以澜察觉到顾许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冲顾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伙子这伤看着眼熟吧?当年你也是这么对我的呢……就是这么倒霉她有什么办法?   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一一落座,赵以澜在看台上望着下方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人,感觉好像在开运动会。但跟学校运动会不同的是,当萧无渊站起来的时候,下方不用人提醒便是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无渊身上。   萧无渊环顾四周,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威严而不失亲切:“欢迎诸位来到此地,我是萧无渊,忝任武林盟主,如今已有二十个年头。多亏各位鼎力相处,我才能勉强胜任这一重担。今日是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我已老了,如今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今日我正式宣布卸下武林盟主这一职责,明日擂台赛上胜出之人,便是下一届的武林盟主。”   下方一阵叫好声,赵以澜扫了一圈,很多人脸上带着期盼兴奋之色,大概是认为自己也有一争之力吧。   萧无渊接下来说了些武林最近发生的大事,以及相对应的处理,一些事赵以澜没听过,另一些么……她不但全程参与了,还是她一力推动的,比如说露华山庄甘泉的事,飞燕阁阁主更新换代的事……看到那么多人都在瞎猜柳真真怎么会死的,她就有种隐秘的优越感,在场之人中,她可是唯一完整知道真相的,舒断念虽然知道得也多,但绝对比不过她。   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百晓生身上,赵以澜一听提到自己了,而萧无渊也回头来看她,她只得站起身,冲众人儒雅地微笑,再坐回去。   可还没等她坐稳,下方有人忽然站起来道:“什么神算,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在这一场和谐的开幕式之中,这个声音显得十分突兀,赵以澜屁股还没坐稳,就循声望了过去。   说话的人是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大约三四十岁,他身边正有人拉扯他的衣袖,可他皱着眉头甩开了同伴的拉扯,一脸鄙夷地瞪着赵以澜。   萧无渊还在台上,闻言也是有些尴尬,但出事情必须要解决,他一个武林盟主避无可避,只能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   “我叫田通,野狼谷的谷主。”大汉大声说道,一点儿都没有因为武林盟主的出声而显出半分怯懦来。   “田谷主,我想你跟百晓生先生间似有误会……”萧无渊打圆场。   赵以澜坐在那儿懒得动,没有亲自见过她本事的人总会有所怀疑的,信的人信就好了,不信的人她也没办法。不过,野狼谷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有误会!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田通愤怒地说。   “田谷主,慎言。”没等萧无渊继续打圆场,一旁共同出席的承办方顾志谦不乐意了,他站起身盯着田通直言道,“我先父的遗骸正是先生找出来的,若非先生神机妙算,我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我父遗骸尽孝。田谷主,你怀疑先生,便是在怀疑我与他串通好了欺骗世人么?”   如今,向百晓生提问,是要通过通泰钱庄的,因此确实有流言说所谓的神算不过是顾志谦造出来的一个傀儡,这世上哪来什么神算。但这毕竟是流言,以顾志谦承办每一届武林大会而获得的江湖地位,还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毕竟顾志谦跟萧无渊也算合作了那么多年,关系还是不错的。   田通虽然是个粗鄙大汉,也不至于那么鲁莽乱说话,但他还是说道:“或许是巧合呢?总之那百晓生名不副实,若说他是什么神算,我第一个不服!”   “先生的本事,又岂是你一句不服便能污蔑的?”顾志谦也跟田通杠上了,冷笑道,“谁怀疑先生,便是跟我顾志谦为敌!”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谁又愿意跟首富为敌呢?更何况这首富跟武林盟主关系又还不错,即便萧无渊表面公正,可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做点小动作?那些有好处的事,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将他看不顺眼的人漏掉了啊!   旁人或许还不懂顾志谦为何如此袒护百晓生,可身为他儿子和亲历者的顾许很清楚,先是找到了他爷爷的遗骸,接着又从明德公主那儿将他爹保了出来,百晓生对他家来说是恩人,不但他爹愿意力保百晓生,即便曾经认为百晓生是个骗子的他自己也打从心底里不愿意听到旁人污蔑百晓生。   看到顾志谦如此维护自己,赵以澜还是有些感动的。昨夜得知顾志谦是天煞楼楼主时,她挺震惊,隐约觉得顾志谦隐藏得真好,这两副面孔,跟她相比也不遑多让了。可如今看来,或许身为江南首富的顾志谦才是真正的他,天煞楼楼主不过是他的一个不得不为之的身份,为了报答她,他竟然动用了天煞楼楼主的特权,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天煞令……   赵以澜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向田通,微微一笑道:“田谷主,鄙人自认并未得罪你,不知你为何坚称鄙人是骗子?”   田通见他所批判的百晓生终于出头了,双眼瞪圆,恶狠狠地说:“你别想糊弄过去!难不成你不肯承认?先前我花一千两银子问你我田家传家宝在哪儿,你回给我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骗子!”   赵以澜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对野狼谷有印象了,原来就在上一次,她从通泰钱庄给她的问题里挑出了三个回答,其中一个就是问野狼谷田家的传家宝藏在哪里了,当时系统也回答了,就在野狼谷内,她就按照系统给的详细坐标作答,可谁知道,后续竟然还有这一出。   系统给的答案不会有错,赵以澜深信这一点,那么就是答案传递回田通手上的时候出了问题。   “田谷主,莫急,鄙人的答案肯定没错的,那来自天道。你先跟鄙人说说,你看到的答案上,东西藏在何处?”赵以澜慢悠悠地说。   田通本不想再跟百晓生废话,他只是气不过想要揭穿他,至于那一千两银子,他就没打算拿回来!可如今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这会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什么地方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顾志谦明白百晓生不会问无关的无聊问题,闻言冷哼一声道:“你这粗人,自然不懂先生的用意,让你回答,你回答便是!”   “你说什么!”田通气得满脸通红。   萧无渊忙道:“田谷主,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请你将答案告知吧。”   田通哼了一声,心想我就卖萧盟主一个面子,大声说道:“你告诉我,我田家传家宝就在野狼谷枫树林正南方最大的树底下,可我去看过了,根本就没有!”   赵以澜的记性还是不错的,田通所说的,正是她当初亲手写下的方位。系统不会出错,传递也没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提前将田家的传家宝挖走了。   赵以澜忽然笑了:“田谷主,鄙人当初所说的,必定不会有错。你若想知道传家宝如今在何人手中,很简单,一千两。”   田通一愣,涨红了脸道:“你这骗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想骗我!你当我是冤大头吗?”   “鄙人的规矩便是回答一个问题一千两银子,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格了。窥破天机,是要折寿的,为了你的传家宝鄙人少活了好些日子,你不觉得该给鄙人些补偿么?银子可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多少人想用银子买长寿都买不来,鄙人却用寿数来替江湖人排忧解难,一千两,还不够公道?”赵以澜侃侃而谈,将自己说得特别圣母。2点好感度在系统里换成银子才二百两,她这是纯赚八百两啊,当然,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先生说的是。”顾志谦附和道,看向田通时表情实在称不上友善,“田谷主,能花一千两银子问先生问题的,都是走投无路之人,为了想要知道的事,便是花上万两也心甘情愿,可先生却只要一千两,这已经是先生慈悲了。换做你,你愿意拿自己的寿数换这小小的一千两?”   也就顾志谦财大气粗,才会眼也不眨地将一千两说成是“小小的一千两”,对于江湖中人来说,一千两其实已经不算少了。   因此,面对顾志谦的问题,多少人在心里回答了一声愿意,可没人会傻到这时候让顾志谦下不来台。   赵以澜在心里给顾志谦和自己都点了个赞,广交朋友真是太有好处了,关键时刻能为她出来站台,人家一句话还有可能比她十句话都管用。   而这时候,骑虎难下的人就变成了田通,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可即便拿得出来,他也不愿意给百晓生,都已经上当受骗过一次了,他怎么能被骗第二次!   顾志谦见田通表情就知他不肯出这银子,若事情就此僵持,也不好看,因此也不等田通说什么,他便扬声道:“今日这银子,我便暂且替田谷主出了,只为向所有人证明,先生这神算,并非浪得虚名!”   他转头对顾许招招手,后者便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他。他双手拿着银票恭恭敬敬地交给赵以澜,口中道:“先生,这是一千两银子,请先生收下。”   “顾老爷果真乐善好施。”赵以澜夸了夸顾志谦,顺道也刺了刺田通。   田通面色果然变得有些难看,但什么都没说。   赵以澜也不客气,将银票藏进怀里,便闭着眼睛微微垂下视线。   她的模样看上去高深莫测,在场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片刻后,她睁开双眼,笑着看向田通:“田谷主,鄙人已经有答案了,你想听么?”   为了自己的名誉,赵以澜只能花2点好感度,向系统问答询问田家的传家宝如今在哪里。而得出的答案,也并没有太出乎她的意料。   “你少装神弄鬼的,你若真说得出个一二来,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田通恶狠狠地说。   赵以澜道:“那可不行,鄙人是读书人,要你那血淋淋的脑袋有何用?鄙人胆子可小了,被吓死可就不划算了。”   “你!”田通气得都要跳起来了。   萧无渊赶紧道:“先生,先生,若你知道因由,不如这会儿便说出来吧。”   赵以澜看了萧无渊一眼,感觉他这武林盟主当得也是心累,各种打圆场……   “既然萧盟主发话了,鄙人自然不得不给萧盟主面子。”赵以澜无所谓地笑笑,“田谷主家的传家宝原本是在树下的,可却被一个叫田林的挖走了,如今传家宝就在他身上。”   “田林?”田通瞪大双眼,转头向后看去。   而他身后,有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不忿地叫道:“你胡说!”   赵以澜看向那年轻人,笑眯眯地问:“你是田林?”   那年轻人脖子一梗,大声道:“田林是我爹!我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他焦急地对田通说:“堂哥,那就是个骗子,你不要相信他!”随后又看向身侧:“爹,你快解释啊!”   “二叔,这事……不是你干的吧?”田通不敢置信地看向身后的中年男子。之前拉着他衣袖不让他出声质疑百晓生的人,也是他二叔。   赵以澜一脸胸有成竹地笑道:“是不是他,搜搜他身上不就知道了?”   向系统问答提问也是有技巧的,她问的不是传家宝是被谁挖走的,而是如今在哪里,正好暗含了“被谁挖走”这个问题,而系统问答也不负她所望,告诉她在田林身上。若是田通没有串通起来故意借传家宝一事污蔑百晓生,那么田林这个同样田姓之人拥有传家宝便是在田通意料之外的,而田通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赵以澜的话提醒了田通,他忽然想起来,先前按照百晓生给的答案没有挖到传家宝,他本打算去找百晓生理论,当时便是他这个二叔说什么百晓生身后有顾家做背景不好惹,就当是亏了一千两银子,千万别去找人麻烦,否则最后倒霉的还是野狼谷。当时他听信了二叔的话,但在这武林大会上看到百晓生这个骗子风风光光地出现,他实在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可谁知,这一切竟然都是他二叔干的!   “二叔,传家宝是不是在你身上?”田通瞪大双眼狠狠地看着田林。   田林被田通身上的那股子杀气吓得猛然退后了一步,他干笑道:“通儿,我可是你二叔,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你的二叔吗?”   赵以澜凉凉道:“那你便将你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你大侄子看看如何?”   田通道:“二叔,之前你不是说百晓生就是个骗子吗?那你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让我看看!”   田林抿紧唇,额头有冷汗冒出。   他儿子还在那儿急得大呼小叫:“堂哥,你要相信我爹啊!爹,你快快解释啊!”   赵以澜笑道:“田林,鄙人劝你不要乱动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看看四周,这来的哪一个不是江湖上的好手?你若动手,还打算全身而退?更何况,这儿可是湖心岛,没有船你是打算游到岸上去么?”   赵以澜此言一出,田林原本紧绷的肌肉便无奈地松懈下来。他很清楚此人说的话都是事实,也算他倒霉,在武林大会上被人揭穿,不但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还想逃都没地儿逃!   田林苦笑,手伸进了怀里。   田通一瞬间握紧了拳头,警惕地看着他。   田林拿出一个古朴的小布包,递给田通,到底还是有些不忿:“我跟大哥一母同胞,我的武学天赋还在他之上,凭什么最后继承野狼谷的人是他?”   田家传家宝的位置,只有谷主才知道,原本会一代传一代,然而这一代在传承上出了问题,田通的爹出门办事时被人杀了,连凶手都没找到,传家宝的位置也就变成了未解之谜。田通实在没办法,这才只能求助于百晓生,而田林先看到了百晓生的回信,便先一步跑去挖出了传家宝,还故意让田通以为是百晓生在骗人,又让他因忌惮百晓生背后的势力而放弃追究。可谁知道,世上的事便有那么巧,这一回的武林大会,百晓生和他们都得到了邀请,而田通也终究没有忍住,将这件事捅了出来,他本抱着侥幸心理,可最终却还是被当众戳穿了。   “二叔,你要是想要当谷主,为何当初不说?”田通道,“我爹之前就跟我说过,他早就不想当这个谷主了,可你又不愿意接任,他只好继续干了下去。”   田林呆呆地看着田通,喃喃道:“大哥真的那么想的?我以为……我以为他在试探我……”   赵以澜心中微叹,人跟人之间,到底隔着两层肚皮,即便一方付出再多真心,在另一方看来可能就是个阴谋,猜疑链不可破,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田林一脸呆滞地坐在那儿没再出声,而田通也明白自己之前果然太冲动了,误会了百晓生。   田通面色赧然,扬声道:“先生真是对不住,是我自己蠢笨,却怪罪到了先生头上,先生大人有大量,求先生原谅我!”   赵以澜微笑道:“无妨,只要你记得还钱就行,顾老爷帮你垫着呢。”   田通脸上一片通红,也连忙向顾志谦道歉加道谢。顾志谦一向宽容,见状也轻易原谅了他,这银子也不用他还了。   如此皆大欢喜。   有了这一出意外,原本对百晓生的神算能力将信将疑的人,再也不怀疑她的本事了。   赵以澜笑得心满意足,虽说花了2点好感度有点肉疼,但如今应该不会有人再怀疑百晓生的能力了,这神算的地位,稳了! 第130章 擂台赛   赵以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下一个项目还是很有看头的——萧无渊作为武林前辈,会接受后辈们的挑战,进行点到即止的友谊赛。   直到这时,赵以澜才想起缺了点什么——魏霖昨日明明来了, 今日却没见到他, 是低调地躲起来了么?至于昨夜来骚扰她的舒断念,她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或者说,他又换了一张脸也不一定。   萧无渊大开大合地往擂台上一站,那股气吞山河的气势便蔓延开来, 等闲之人还真不敢上前挑战。   赵以澜悠闲地坐在那儿,等着看第一个上台的愣头青是谁。   一时间并没有人主动上台,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 一人跃上擂台, 拱手道:“我先来!”   赵以澜定睛细看,顿时乐了,这第一个上台的人, 竟然是萧逸鸣。她对萧逸鸣一向都很有好感, 见状不禁稍稍直起身子。   萧逸鸣上台, 是为了打破这种无人上台的尴尬,也算是起个头,调动其余人的积极性。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时候眼前之人已经不是他的至亲, 而是一座他需要翻越的高山。   萧无渊点点头:“来吧。”   萧逸鸣也不客气,长剑出鞘,以一招干净利落的落叶飞花率先发起了攻击。   萧无渊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赞赏,游刃有余地接下了这一招,反手便是一招银河九天。   赵以澜惊叹地看着二人过招,只觉得目不暇接。或许是因为二人为父子,平日里经常过招,在这擂台上打斗起来,一招一式也充满了默契,华丽而有力,刀光剑影,煞是好看。   赵以澜如今的眼光还算过得去,照她看来,萧逸鸣如今的功夫比她一年多前初次在许都相见时见识到的要精进许多,但跟舒断念相比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不知是不是想多给萧逸鸣涨涨经验,萧无渊并没有使用太过厉害的杀招,一招一式与其说是在打斗,不如说是在指导。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萧无渊累积了足够多的优势,一剑将萧逸鸣逼下擂台。   下方响起一阵掌声,很多人看着萧逸鸣时目光中带着激赏,还有人直咧咧地大声夸萧逸鸣不愧是萧无渊的儿子,颇有乃父之风。   萧逸鸣抿紧唇,面上神情算不得多高兴,拱手道:“多谢盟主指教!”毕竟是在武林大会上,他以一个武林年轻一辈的身份,来跟武林盟主说话。   萧无渊也简单地说:“不错。”   萧逸鸣没再说什么,退到了属于崆峒门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下。他身边,是他的大哥萧逸寒。   赵以澜跟着萧逸鸣的身影看到了萧逸寒。上回在崆峒门,她没有正式跟萧逸寒打过照面,如今一见,只觉得以这个男人的气质,就该当一个武林盟主。萧逸寒如今二十五六的模样,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显得温和亲切,气质上倒是跟萧无渊有几分相像。在萧逸鸣退回去时,他还站起来,在萧逸鸣肩膀上拍了拍,二人一道落座。   一个关爱弟弟的大哥。   赵以澜想起跟萧逸鸣的那些相处时光里,他对他这位大哥是亲近又崇敬的,他将他的哥哥看做偶像来崇拜。   赵以澜收回视线,再看向擂台时吓了一跳,谢青鸾怎么上了?   谢青鸾一跃跳上擂台,毫不怯场地大声道:“我是北仓派谢青鸾,请萧盟主指教!”   萧无渊其实见过谢青鸾很多次,甚至在谢青鸾小时候还抱过她,见她上台,他面上便露出了面对晚辈的温和慈爱之色,点头道:“巾帼不让须眉,很好,来吧。”   谢青鸾也不客气,提剑而上。江湖中人的武器大多数还是刀剑,谢青鸾自小修习家传剑法,再加上她天赋过人,如今的功夫,正如她自己所说,在整个武林的年轻一辈中间,也是排得上号的。面对萧无渊,她的双眼中却只有面对强敌的激昂,连赵以澜都能看出她此刻十分兴奋。   不过,萧无渊毕竟是武林盟主,谢青鸾的武功跟他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因谢青鸾不像是萧逸鸣那般稳扎稳打,面对她的时候萧无渊不得不加快了攻势,比上一场更快地打败了谢青鸾。   谢青鸾落在擂台下,身上并未受一点伤,眼里的兴奋也并未散去,她拱手道:“多谢萧盟主指点,青鸾受益匪浅!”   她大踏步回到北仓派的队伍中,她爹北仓派掌门谢毅脸上隐隐有骄傲之色,笑眯眯地跟她说着什么。谢青鸾扬眉一脸骄傲。   赵以澜松了口气,以谢青鸾表现出来的功夫,至少能对付得了绝大多数人了。   她随即隐晦地看向萧逸寒,至今她还没有见过他出手,也不知谢青鸾跟他之间相差多少。   在萧逸鸣和谢青鸾的激励之下,不少年轻人都上台请求萧无渊进行指教,而萧无渊也不愧是武林盟主,相当有耐心,每一次都认真对待。   在赵以澜看着眼熟的那个赤霞山庄的冷风也被打下去后,又一个她眼熟的人上台了——是罗锐。她下意识地看向罗锐出现的方向,这才发现,魏霖就在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里。   看到罗锐上台,萧无渊也是一怔,却见罗锐道:“在下罗锐,请盟主指教!”   萧无渊便也不再多说,迎上了罗锐的攻势。   结果依然是毫无悬念的,最终胜利的人,还是萧无渊。被打败的罗锐面色并不愉快,他下了擂台之后便直接回到魏霖跟前请罪去了。   后面基本就没什么人再上台了,眼见着时间不早,快到中午了,萧无渊开口道:“武林果然是年轻人的天下,虽说我先前依然是略胜一筹,但我很高兴看到,年轻人的功夫比我当年同岁数时好了太多。”   就在这时,一人忽然跃上擂台,微微笑道:“萧盟主,不才无名,求盟主指教。”   赵以澜看得一愣,这、这不是戴着假脸的舒断念吗?他混入武林大会果然不是纯粹来参观的,他这是要搞事啊!   赵以澜不知道舒断念和萧无渊的功夫谁更高,至少这二人的武功已经能在同一阶层上进行比较了,胜负或许还在五五之间。她紧张地看着擂台上的两方,倒是有点希望萧无渊能以“过时不候”之类的理由把舒断念给拒了。   然而她的期盼不负众望地落了空,对于年轻人,萧无渊总是很宽容,即便先前已经打算结束今日的指导赛,可见还有年轻人上台,他便也笑着应道:“请。”   赵以澜知道舒断念已经知道他娘是萧无雪一事,也不知他对萧无渊关了他娘的事怎么看?她现在知道萧无雪是自愿留在地底迷宫的,舒断念知道吗?他对他娘会不会有血缘上带来的亲情?他会不会想要报仇,所以想要在擂台上对萧无渊下手?   她实在猜不透舒断念的想法,难免心情紧张,可如今知道那张面具下的真身是舒断念的人只有她一个,其余人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大概是认为就跟过去的十几场一样,萧无渊轻轻松松便能将挑战者打下擂台吧!   舒断念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他甚至并没有用上武器,以手为掌便向萧无渊攻去,萧无渊微微一怔,自然也没有用剑,就这么空手跟舒断念打了起来。   在旁人看来,二人起初是打得势均力敌,但眼光稍微好一些的人眼里,实际上萧无渊一直都在被舒断念压着打。萧无渊毕竟之前已经打过十几场,力有不逮也不奇怪,但这个在所有人看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拳脚功夫,还是令人吃惊。   不少原本都已经有些看厌的人此刻都专注地盯着擂台,想要看看前面那十几场的结果是不是在这一场能有所变化。   赵以澜见过很多次舒断念出手,他的武功路数多,变化多端,称得上波云诡谲,令人防不胜防,但今日的舒断念,却像是克制着自己,只使用着一种掌法,即便曾经看过舒断念打斗的人,只怕也无法从二人的战斗之中看出端倪来。   众人提着心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场出人意料的战斗,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萧无渊,心中更是吃惊不已。他之前已经打过十几场,确实有些疲惫,但这丝毫不能遮掩这年轻人的功夫之高,他甚至隐隐心惊,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只怕比他的大儿子还要高上一些……   就在萧无渊因心惊思考后稍有些走神的时候,自称无名的年轻男子突然趁机拍出一掌,这一掌角度刁钻,掌风凌厉,回过神来的萧无渊不得不退避锋芒,谁知这一退,便直接下了擂台——之前他已经被那年轻人逼到了擂台边缘。   现场一片寂静,就在赵以澜以为舒断念要摘下他的假脸大笑“哈哈哈武林盟主不过如此,还不是输给我这个邪教头子”之时,他却只是挑挑眉道:“承让了。”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如同水入油锅,下方众人当时便炸开了。   “此人是谁?居然打败了萧盟主!”   “萧盟主毕竟已经打了十几场,早就累了,是那小子运气好!”   “不管怎么说,能打败萧盟主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啊,那明日的擂台赛,他该不会赢吧?你们有人知道他是谁吗?哪个门派的?”   “我看赢不了!今日萧盟主家大公子还没上过场呢,我听说萧大公子的功夫早在萧盟主之上了,明日赢的肯定是他!”   “我看不一定。江湖能人辈出,看,这不就出来一个了吗?明日啊,只怕要热闹了!”   “……”   众人议论纷纷,舒断念却轻轻一跃下了擂台。   萧无渊脸上倒没有被打败的不悦,他甚至在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不知少侠怎么称呼,师承何派?”   舒断念的声音故作低哑,即便之前听过他声音的人也认不出来,更别说从来都没见过他的人了,他微微一笑:“萧盟主岁数大了,记性也不行了么?不才无名,无门无派。”   话里的挑衅意味令萧无渊一怔,再想开口时,舒断念已经在众人瞩目之中走离此地。   赵以澜揪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舒断念暂时不想搞事……不过,他今日不搞事,是为了等到明日吧?明日的擂台赛,赢了所有人,虽说不可能让他当武林盟主,借此恶心恶心人肯定没问题,但这样的话,他不太可能全身而退吧,这里毕竟是湖心岛,密室杀人案喜欢放的地方,不方便出入啊。   在赵以澜的忧心忡忡之中,今日的“开幕式”算是到此结束了。顾志谦作为承办方,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在另一处院子里摆了几十桌。赵以澜跟萧无渊一桌,桌上还有各大门派掌门人,她除了埋头吃饭,就是偶尔应付应付掌门们的搭讪,好不容易吃饱了,这才借口离去。   当日下午并无安排,赵以澜怕惹麻烦,待在自己房间里没出去。她其实有点担心今晚上再出什么事,想了想去找顾志谦,调换住的地方,成了萧逸鸣的邻居,当然萧逸鸣并不清楚……   住在萧逸鸣隔壁让赵以澜安全感直线上升,这一晚她好好地睡了一觉,果然没有被人打扰。   第二日,四月初九,天气不算太好。   从早晨醒来起,赵以澜就觉得空气有些闷,看这天,似乎要下雨的样子。擂台是露天的,要是下雨,这比武只怕就进行不下去了。   好在赵以澜的担心一直持续到擂台赛正式开始也没有成真,天上乌云虽多,却并没有化为雨落下来。   在众人期待之中,武林盟主擂台争夺擂台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跳上擂台的是一个赵以澜没见过的男人,她觉得此人一看就是炮灰相。果然,在他上台后没多久,又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上了擂台,二人进行了一场一点都不友好的切磋,最终先上台的炮灰相男人落败,恨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因为按照规则,一旦站到了擂台上,就要一站到底,因此后面上台才会更划算一些。不过,这样的比赛方式,十分考验人的体力,简直就是车轮战,即便一个人武功足够高强,若耐力不够,只怕在这样的比试方式下也讨不了好。   前面接二连三上的都是炮灰,四场之后再上场的人,赵以澜终于有了点印象——孙倩的堂兄孙宥。   跟孙倩那娇俏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相似处,孙宥身材高大魁梧,看着便令人心生退意,在他轻轻松松将人一拳头打坏了牙齿打出擂台时,台下安静了一瞬。   在环视一圈没人再上台之后,孙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众人都不笨,谁都知道先上台的并不划算,但此时此刻,没了炮灰不自量力地上场,就该种子选手们登场了。否则,若谁都不上,难不成这武林盟主的封号,真要给一个五大三粗的人?   最先跳上擂台的人是星月山庄庄主宋炜,他三十来岁,风度翩翩,对上孙宥时毫不费力,很快便将孙宥打下了台。孙宥愤恨地瞪着宋炜,可到底技不如人,这么多人看着他也没办法,退回了天罡帮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登场的人是轩辕山庄庄主轩辕天,他跟宋炜的功夫也在伯仲之间,许久之后以轩辕天被打出擂台作为结局,宋炜守住了擂台。见此,宋炜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然而,真正的战斗,这才开始。宋炜之后,各家又上了两三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可惜都被宋炜一人打了下去。在接连守住五次之后,宋炜面上更多了不少自信之色,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还真能得到这武林盟主之位。   赵以澜在看台上方看着,倒是津津有味,谢青鸾在她的指点之下一直没有出手的意思,她也乐得轻松。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在众人完全沉浸在擂台赛之中时,她还在四处搜寻,想要找到舒断念的踪迹。昨日她没有再见过舒断念,她也不方便去找,只能等到今日。前天晚上之后她跟舒断念这也算是“认识”了,既然将来他有求于“百晓生”,那么这次帮个忙应该不算什么吧?顺便也让舒断念打消搞事的念头。她其实也想相信谢青鸾能赢,但要是她赌输了,就是3个成就点,不是好感度,是珍贵的成就点啊,她怎么舍得?   很快,赵以澜便发现了舒断念,他就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似是嘲讽地看着擂台上的一切。可惜自己此刻是在看台上,有什么举动太显眼了,她只能暂且按捺下来。抬眼看了看天色,乌云滚滚,她知道这场雨很快就会下来,这种时日的雨,基本上就是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太妨碍比赛的进行,她完全可以趁着下雨去跟舒断念“聊聊天”,让他帮个忙……   宋炜连赢六场后,再一个上台的人,是云水姝,大概是顾忌到她的身份,宋炜这回打起来束手束脚,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然而,最终的赢家,却还是宋炜。   云水姝倒并不觉得多难堪,只是她下台之后经过萧逸寒跟前,萧逸寒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下一刻便跃上了擂台。   赵以澜立刻坐直了身体,重头戏来了,萧逸寒,正是她认为对谢青鸾威胁最大的那个人。她也注意到之前云水姝和萧逸寒的互动,莫名觉得有点萌,这也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吧?“你打我女人,我揍死你!”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得意了一路的宋炜,等着看萧逸寒怎么收拾他。要说她跟宋炜此人也没有什么仇怨,就是她看不惯他脸上那种虚伪的笑容,虽说自己不可能因此揍他一顿,但看到别人揍他,心里总会感觉快意。   萧逸寒是武林盟主的热门候选,宋炜原本也忌惮他,可在连赢那么多场之后,他自信心爆棚,觉得萧逸寒也不过就是如此,只怕也要载在他手下,因此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并没有减少半分。   萧逸寒也面带浅浅的微笑,他的笑容可比宋炜好看又真诚多了,二人稍作寒暄,便正式开始交上了手。结果也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快,不过十招,宋炜便被打下了擂台。   捂着胸口的宋炜脸上一阵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连赢那么多场的自己竟然会败得那么快,众目睽睽之下,他方才的得意便显得如此可笑,令陡然清醒的他抬不起头来,只能灰溜溜地回到星月山庄的位置。   一时之间,擂台上只有萧逸寒一人,没有人上台。   谢青鸾眼神发亮,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模样,赵以澜死盯着她看,终于看得谢青鸾注意到她看过来,赵以澜连忙摇头,示意她别这么早就上场。就算侥幸赢了,后头还有几个武功不错的人没上呢!   谢青鸾盯着赵以澜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下拳头。   一个身影跃上擂台,众人惊讶地看过去,那擂台上站着的另一人,赫然是萧逸鸣。   见状,看台上从萧逸寒出手轻松将宋炜击败后就面带淡淡微笑的萧无渊忽然皱起眉头,沉下脸看向萧逸鸣。   与萧无渊此刻沉重的心情不同,所有人看到萧逸鸣居然上擂台挑战萧逸寒,都是眼睛一亮,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萧逸鸣在江湖上可没有什么太大的名声,江湖中人顶多就知道萧逸寒有个弟弟,至于他的功夫如何?并没有人关心,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萧无渊着重培养的人,是大儿子萧逸寒,而不是萧逸鸣。   萧逸鸣看着面上似乎也有讶色的萧逸寒,正色道:“哥哥,请指教!”   他的态度很认真,萧逸寒也不禁收敛了面上的笑,认真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他比萧逸鸣大了将近十岁,两人从小也不是一块儿玩大的,有时候他对这个弟弟的照顾,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看着弟弟长大,变得越来越出息,他只有欣慰和骄傲。   而此刻,他这个弟弟,已经可以来挑战他了。   萧逸寒笑了,双眼之中唯有包容和宽慰,他点头道:“来吧,逸鸣。”   萧逸鸣和萧逸寒的功夫,都是萧无渊教的,二人自然熟悉对方的路数。看上去二人你来我往煞是热闹,可只有身处其中的萧逸鸣知道,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在萧逸寒的预判之下,他犹如拳头打棉花似的无力,只能运气让自己的攻势更加猛烈。可惜,即便如此,萧逸寒依然游刃有余。   这是一场精彩的打斗,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直到——   萧逸鸣趁着一个空挡一剑刺出去,他知道他哥哥一定能躲开这一剑,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招该怎么继续,然而,这一剑他并没有刺空,身在半空的萧逸寒突然身子一僵,萧逸鸣的这一剑便刺入了他右腰侧。   萧逸鸣蓦地瞪大双眼,猛然间惊恐地退后好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捂住腰侧的萧逸寒,而他自己的剑尖上,正在往下滴血。   怎、怎么会?不、不该刺中的啊!   赵以澜蓦地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本来绝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就算以她浅薄的眼光来看,这一剑萧逸寒也能轻易躲开,萧逸鸣怎么可能刺中?萧逸寒放水?有人暗中作梗?这一回,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吗?! 第131章 胜者   除了赵以澜之外, 其余人的反应大小不一。有些眼光好的,自然看得出萧逸寒的武功在萧逸鸣之上,那一剑若无意外,绝对伤不到他,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萧逸鸣竟然真的刺伤了萧逸寒,怎能不令人震惊?   在众人惊讶呆愣的时候,萧逸寒松开伤口站直身体,沉声道:“继续。”   “大哥……”萧逸鸣面色依然呆滞。   萧逸寒加重了语气道:“继续!”   萧逸鸣咬咬牙,蓦地握紧了手中长剑,轻喝一声向他一直敬仰的大哥攻去。   重新开始的打斗, 与之前相比截然不同。萧逸寒受伤之前,二人间的打斗虽然精彩绝伦, 但有章法又克制, 谁也没有太过分, 然而此刻重新开打之后,萧逸寒的动作又比之前快了三分,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压迫感, 打得萧逸鸣节节败退。可每当萧逸鸣被逼到绝路时, 萧逸寒却又会攻势稍敛, 给萧逸鸣喘息的机会,随后再对他进行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赵以澜皱了皱眉,她怎么感觉……萧逸寒好像生气了?   因为被萧逸鸣刺伤,觉得伤了颜面, 所以萧逸寒生气了?不对,应该不是这样。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萧逸寒刚才的受伤不是因他放水,而是别的原因。对于他的受伤,萧逸鸣和萧逸寒二人都很惊讶,也就是说,这其中应该有外力。有人给萧逸寒下药了?不对,萧逸寒此刻身形矫健,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可见并未中招。不是被人下药的话……方才是被人暗算了?   她看向左支右绌的萧逸鸣,只见他咬牙支撑着,毫不退让。   萧逸寒似乎是在气萧逸鸣,然而萧逸鸣这人,不可能去暗算别人,更别说这个别人是他所敬爱的大哥了。那么,究竟是谁动的手?舒断念么?还是别的什么人?萧逸寒很可能是误会了萧逸鸣,而能让在场之人都看不出真相的人,武功必定高强……   赵以澜有些胆战心惊地环顾四周,这个武功高强的人,是要搞事啊!而且对方出手还那么隐蔽,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会是舒断念么?   赵以澜扫了一圈看到了人群中的舒断念,他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一切,也不知之前的事是不是他干的。   在赵以澜暗自思索的时候,擂台上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可能是戏弄够了萧逸鸣,萧逸寒一招横扫千军,本就站在擂台边缘的萧逸鸣不敌,跌下擂台。   胜者,萧逸寒。   若没有出现萧逸寒受伤的意外,即便萧逸鸣输了,此刻大家只怕也会给予掌声和叫好声,然而正因为萧逸寒受了伤,且之后二人那诡异的打斗情况,此刻谁也没有出声,面色各异地交相看着萧逸寒和萧逸鸣,众人都在暗暗猜测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萧逸鸣撑着地面缓缓起身,看着萧逸寒想说些什么,然而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刻担当裁判的萧无博宣布:“胜出者,萧逸寒。”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才像是回过神,啪啪啪鼓起掌来。   “大哥……”萧逸鸣鼓起勇气发出的声音,就这么淹没在声势浩大的赞美声中。   萧逸寒看了他一眼,面色微沉,随即转开视线。   因萧逸寒受了伤,萧无博宣布暂停,给他一炷香时间处理伤口。休息时间不长,众人也不觉得这过分,无人表示反对。   萧逸鸣回到崆峒门的位置,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   萧无渊远远地看了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过去,只是皱紧了眉头。   萧逸寒走下擂台,云水姝立即迎了上去,陪着萧逸寒到一旁处理伤势,满眼的心疼。萧逸寒却对云水姝安抚地笑了笑,还说了什么,逗得云水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绷紧脸说了他几句。萧逸寒嘴角含笑,眼里满是宠溺。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萧逸寒再次登上擂台,而这次上台挑战的人,是赤霞山庄的冷风。   “萧少侠,你的伤势没事吧?”冷风上台后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目露关切地问道。   萧逸寒道:“无妨。”   冷风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我本也不想如此趁人之危,可要是不上来,我家庄主可是会扣光我月钱的。”   “冷少侠不必担心,萧某并无大碍。”萧逸寒道。   冷风道:“那么便请萧少侠指教了。”   二人在一段礼貌的对话之后,便交上了手。   萧逸寒虽说受了伤,但其实伤势并不重,二人交手间也没见他因为伤势而有所妨碍,而冷风也是正人君子一枚,并不会刻意针对他的伤口进行攻击,因此片刻之后,原本武功便高人一筹的萧逸寒便将冷风打下了擂台。   冷风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心情放松地回去跟庄主复命去了。   打擂台能上的,其实很多早在宋炜占据擂台的时候便上场过了,拥有跟萧逸寒一战之力的,如今也没剩下几个。   当萧逸寒站在擂台上环顾四周时,不少人都不自觉地垂下了视线,不敢跟这个如今江湖之中一等一的年轻侠士对视。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说谢青鸾。   谢青鸾早已蠢蠢欲动,见无人再上台,便动了上去的心思,此刻已无人能再跟萧逸寒匹敌,她若再不上,只怕萧无博就要当场宣布最后的赢家了!   然而,她在上台前不经意地瞥了眼看台,结果却从一直莫名其妙对她很有信心还老帮她的百晓生那儿得到了一个摇头的暗示。   谢青鸾感觉自己要疯了,这百晓生真是来帮她的对吧?不然都到这时候了,为啥还不让她上呢?她就不信了,这会儿除了她,还有谁能给萧逸寒造成威胁的!   谢青鸾刚要给百晓生一个用力的摇头以显示自己坚定的决心,就见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跳上了擂台。她一愣,忽然记起,这不就是昨日打败了萧盟主的那个无名吗?   她缩回已经探出去一半的脚,认真地看向擂台中央。   “萧大少,请指教。”舒断念上了台也不废话。   萧逸寒道:“不敢当。”   二人都没有攀谈的兴趣,纷纷摆开了架势对峙着,忽然,舒断念动了,这一回,他终于拔出了他的佩剑。萧逸寒抬剑相迎,二人甫一交手便是惊天动地的铿锵声响。   赵以澜在舒断念跳上擂台的时候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昨日挑战萧无渊还可以认为他是技痒了,而今日这重要严肃的武林盟主选举公开赛,他也硬要插一脚,可见他搞事之心有多强烈啊!   她紧张地盯着擂台,视线紧随着舒断念和萧逸寒的动作而移动。这种时刻,她当然是希望舒断念赢的,如此才能给她请舒断念帮忙做一场假戏的机会啊。   舒断念和萧逸寒如今可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二人这一交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不过一击,便迅速分开,调整之后再度接近,试探,出手,防御,还击……   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一场巅峰对决。   赵以澜看了会儿,倒是有些明悟。这二人看上去势均力敌,可舒断念好歹是继承了他爹几十年内力的,又怎么会只有这么点本事呢?他很显然留手了,只是旁人不知他真正功夫如何,除了赵以澜倒是没人看出来。   萧逸鸣此刻正紧张地看着擂台上正在进行的比武,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台上之人的武功路数,仿佛有些眼熟,从前似乎在哪儿见过……   而此刻,萧逸寒和舒断念的对决,已到了白热化。二人往往一息之间便过了数招,快得众人都反应不过来。在众人看来,那自称无名的年轻人似乎应对得轻轻松松,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而萧逸寒呢,面容略显严肃,只是眼中有着不一般的光芒。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场几乎没人能猜到结果的比武,一方面是众人早已知道几乎是内定的萧逸寒,而另一边,则是神秘的黑马,两边都很厉害,看起来都有机会赢。   远方的乌云渐渐飘了过来,将整个湖心岛覆盖,乌云之上,隐隐有雷声传来,一道白光忽然划过天际,照亮了众人的脸。   原本正要以剑招阻挡萧逸寒的舒断念忽然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剑尖立即向下,蓦地后退。这一退,便是将优势交给了萧逸寒,而后者在无数次的实战中摸索出趁胜追击的对敌法门,瞅准时机便用上了十二分的力量,将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逼到角落。   赵以澜在天上打雷闪电的时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随后就看到了舒断念那有些反常的举动,她愣了愣,忽然想起来,差不多两年前在许都外,舒断念和萧逸鸣打架的时候就特别倒霉地双双被雷劈了,该不会是就此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她仔细看去,发现在那不自觉的停顿之后,舒断念便陷入了劣势,好像随时都会被打下擂台。   她不得不在心里为舒断念呐喊:加油啊舒断念,我的成就点就靠你了!   天上的电闪雷鸣很快便化作了绵绵细雨,舒断念似乎因这闪电而心烦不已,竟然不再克制自己的真正实力,萧逸寒顿时压力大增,由攻势转为守势,却还是被舒断念逼到了角落。   “呵,不玩了。”舒断念低低说了一句,动作猛然又快上几分。   萧逸寒本就打了好几场,再加上受了伤,跟舒断念这般比斗让他出尽了全力,早已有些支撑不住,当下便如同强弩之末,被舒断念一掌拍下了擂台。   绵绵细雨中,全场鸦雀无声。   舒断念傲然而立,扬眉看向一旁面色难看的萧无博:“怎么,输了不敢认?”   萧无博面色一沉,不得不扬声道:“胜出者,无名!”   众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声音却隐藏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之中。武林盟主这个职位,说是虚衔,可毕竟是整个武林选出来的门面,事实上各门派若有纠纷,也会给盟主些面子,服从调解。而这个自称无名的年轻人,也不知他是什么路数,谁敢让他当武林盟主?   此刻雨越下越大,萧无博又扬声道:“雨太大了,先稍作休息,等雨停后再继续!”   这场雨也算来得正是时候,也给了他们商议的机会,若年轻一辈中真没人能打败无名,说不得只好老一辈腆着脸上擂台了,总不能真让一个无门无派不知底细的人真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   众人纷纷避雨,而赵以澜也找到了机会。   舒断念一人在一处棚子下避雨,其余人都离他离得远远的,这边包括萧无渊在内的几位大门派的掌门不约而同地避开众人到安静处商议,而无人招呼的赵以澜便正好慢悠悠踱步来到舒断念跟前。   “舒阁主,何必呢?”赵以澜叹道,“一时之气,并无益处。”   舒断念对萧逸寒并没有下杀手,赵以澜觉得,他应该还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的,那毕竟是他的表兄弟。   “本座要做什么,与你无关吧?”舒断念声音很冷,显然不乐意听她对他的行为进行评判。   赵以澜道:“大多数事,确实与鄙人无关。不过,今日若舒阁主的目的是对整个正道武林进行嘲弄,鄙人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舒断念斜睨了她一眼:“本座还以为先生是个卫道士。”   赵以澜微微一笑:“哪有,鄙人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俗人罢了。萧盟主邀请鄙人来此,鄙人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可这并不代表,鄙人便是他们那一边的。舒阁主,你瞧,你在此一事,鄙人便从未对人透露过。”   “先生你的主意是什么?”舒断念扬眉问道。   赵以澜道:“在那之前,鄙人想先问问,舒阁主一会儿可是会自报身份?”   舒断念也不跟赵以澜扯,干脆地说道:“总要让他们输个明白。”   赵以澜勾勾唇笑了,她怎么不明白舒断念的意思呢?赢得最后胜利之后,便当众宣布他是血翼阁阁主,一个正正经经的邪教头子。武林大会被邪教头子混进来也就罢了,还让他在擂台上赢了,这可是往整个正道武林人士脸上招呼的大嘴巴子啊!   想想看,还有几分小激动呢。   赵以澜道:“如此,鄙人倒有个更有趣的想法。”   她低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舒断念沉吟片刻后道:“那谢青鸾,是你什么人?”   赵以澜道:“舒阁主,别看鄙人这一把年纪了,有时候做事不过是为了好玩两字而已。”   舒断念看了赵以澜一眼,冷笑:“怕是那谢青鸾给了先生不少好处吧!”   赵以澜正色道:“鄙人若收了谢姑娘一点儿好处,便让鄙人不得好死。”   她可没有撒谎,她收的好处,那可是系统给的成就点和好感度,当然不是谢青鸾给的。   在其他人看来,赵以澜如今顶着的可是神算百晓生的名头,这种与天道打交道的人,想必不敢随意发誓。   而舒断念其实无所谓,他今后还要继续跟百晓生打交道,倒不介意顺水推舟让百晓生顺心。   二人说定后,赵以澜便板着脸一副被冒犯的不高兴模样回到了原处。   顾志谦并没有随着萧无渊等人去商谈,见赵以澜回来,他看了远处的舒断念一眼,低声道:“那小子可是对先生无礼了?”   赵以澜摇头道:“那可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小伙子。鄙人本还想劝劝他不要掺和进来,他偏不听。”   用打擂台的方式选择武林盟主,看上去好像谁都能参加,但这其中其实是有潜规则的,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赢了就能当盟主呢?武林盟主,必定得在名门中选出来,而最后花落谁家,则要看内定家族之中后辈们的本事了。   顾志谦道:“先生无需担心,想来他也当不了这武林盟主。”   若不知道顾志谦就是天煞楼楼主,赵以澜肯定会认为他这话是对萧无渊等人的信心,可在知道内幕之后,她就忍不住想,顾志谦是不是已经看穿舒断念的伪装了呢……舒断念可是血翼阁阁主,邪教头子,当然当不了武林盟主。   这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放了晴,而湖心岛周围的水面上一时间还雾蒙蒙的,整个岛仿佛堕入仙境之中。   众人渐渐回归原位,舒断念跃上擂台,萧无博对着下方道:“还有哪位少侠准备上来一显身手的?”   人群中,谢青鸾看向赵以澜。   赵以澜微微点了点头。   谢青鸾眼睛一亮,立即扬声道:“我来!”随后她便跳上了擂台。   “北仓派,谢青鸾。”谢青鸾一身短装,英气逼人。   萧无博面色微微有些变化,但还是喊了开始。按照之前几家的约定,一会儿若有年轻一辈再上台并且赢了,那武林盟主便是他的了,若没有,便要轮到老一辈拼着不要脸面上台了。他见如今上台的人是谢青鸾,心里忍不住叹息,之前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都已经上过擂台了,如今怕是只有谢青鸾一人尚且能一战了,然而他可不认为谢青鸾能胜,到时候还要老一辈出手。而且,若谢青鸾真能胜,这一个女人当武林盟主的事,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似乎无论谢青鸾是输还是赢,都令人无法接受。   比武开始,谢青鸾早在下方看得手痒,当天发起了进攻。只见她身形飘忽如同九天仙子,剑尖冷冰冰地向着舒断念攻去。   舒断念脚尖点地,身子往后一退。   谢青鸾紧紧追上,追着追着,她就发现人被她追到了擂台边,然后——对方又一退,轻飘飘落在了擂台下方。   谢青鸾登时便愣了,呆呆地看着自己跳下擂台的舒断念。   萧无博忽然喊道:“无名落下擂台,胜者,谢青鸾!”   然而,他的宣告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欢呼附和,实在是这一场比斗,完得莫名其妙。   明明很能打的这个人,居然直接跳下擂台输了,这叫什么事?!   萧无博看向看台那边,本来按照约定,此刻应该宣布谢青鸾为胜者,下一届的武林盟主。然而,谢青鸾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当这武林盟主呢?没办法服众啊。   别人都惊讶于无名的不战而败,谢青鸾的爹谢毅却很高兴自己的女儿捡了个大便宜。见其余几个老不死的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他咳了咳,笑眯眯地扬声道:“还有没有人要上台挑战的?”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那几个老家伙身上飘,提醒他们注意先前的约定。   年轻一辈之中,能打的早上场了,这会儿台下的都是不能打的,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战。   谢毅依然笑眯眯地说:“既然无人应战,那么此次擂台赛,最终胜者便是青鸾了!”   包括萧无渊为首的几人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然而如今多了无名来捣乱,将一切都打乱,虽说谢青鸾是女子,可到底武林盟主之位回来了。至于无名为何不战而败,这会儿他们已经不愿意去追究了。   萧无渊心中微叹,扬声道:“谢青鸾巾帼不让须眉,是此次武林大盟主擂台赛的最终胜者!”   擂台上的谢青鸾眨眨眼,表情依然有些懵,她还以为自己至少要经过一番激战,可怎么稀里糊涂就赢了呢?   现场稀稀拉拉地想起叫好声,显然众人也还懵着。   赵以澜嘴角微勾,心情很好。   就在萧无渊宣布谢青鸾为胜利者的同时,系统也提示她任务完成了。已经快见底的好感度,顿时又变成了11点。   众人渐渐反应过来,见萧无渊这些大佬都接受了谢青鸾一个女人成为武林盟主一事,便也鼓起掌来。他们要么是名门弟子,自然是听掌门的,要么就是自知自己没有发言权的小门派,这会儿自然是那些大门派怎么决定怎么来。   于是,谢青鸾便听到了一片欢呼声,她呆站了会儿,也终于收剑,昂着下巴接受众人的祝贺。   就在此时,舒断念再次跳上擂台,在众人因这变故而渐渐安静下来时,他摘下假脸,笑得张狂:“真是有意思,你们所谓名门正派的武林盟主,还要我一个邪教之人来让。”   听到他的话,再看到他的容貌,众人登时一愣。   萧逸鸣蓦地站起来,他就说之前觉得此人武功路数熟悉,原来是舒断念,他的表兄弟!他忽然面露黯然,正如舒断念自己所说,他是血翼阁阁主,所谓的血缘亲情,对舒断念来说,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吧?   赵以澜装模作样地惊讶道:“此人竟然是血翼阁阁主。”   顾志谦道:“没想到他竟然混了进来。”   赵以澜侧头看了看他,心道:跟我一样装模作样呢楼主。   她摇头叹道:“只可惜他来错了地方,只怕要有来无回了。”当然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既然舒断念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露身份,便肯定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嗯。”顾志谦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专注地看向前方。   赵以澜觉得,果然还是她比较敬业一些……   舒断念的话引来了在场众人的敌意,可在有人动手之前,他施展了卓绝的轻功,跳上屋顶,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愿诸位玩得尽兴。”   赵以澜一惊,什么情况,舒断念还有后着?说好的看热闹?说好的只是嘲讽呢?他居然骗她! 第132章 密室湖心岛   随着舒断念话音落下, 众人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从擂台的位置,可以畅通无阻地看到湖面,此刻湖面上一片雾气弥漫,那缥缈的雾气, 似乎还有往里缓慢蔓延的意思。就在那雾气之中, 似乎藏着什么,一声尖利的惨叫如同高亢的音符划过长空,炸雷般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赵以澜蓦地一慌,她怎么突然想起了那部神作《迷雾》呢!随着迷雾而来的,是隐藏在迷雾之中的触手怪,迷雾所到之处, 一片血腥……等等,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怪物的吧?   她突然想起了登岛前那条将魏霖撞下水的怪物, 当时她并没有看清楚那怪物的模样, 它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意思, 后来顾许的调查也没个结果,就好像那一日发生的事是他们集体的幻觉。   可是,那湖中的怪物应该是自然产物, 然而按照舒断念的意思, 他应该干了什么……   这突然的变故令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面露惊慌, 萧无渊见状连忙出来主持大局:“大家稍安勿躁,我们这便去探个究竟。”   他抬头看向屋顶,舒断念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已经隐匿,也不知去了哪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去查探了才知道。   因外面情况不明,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轻举妄动,人类对于未知有着天然的恐惧。   情况太过诡异,萧无渊先派了两个崆峒门的弟子去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查探,其余人留在原地安静等候,面上神情或凝重或惊慌。   想想看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赵以澜第一想法便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这湖心岛唯有坐船进出,雾气将这个湖心岛包围了起来,雾气里不知藏着什么,谁敢轻易进出?这湖心岛,还真成了个密室!   赵以澜想要穿越回到刚上岛那会儿,控制住自己那发散的思维,别乌鸦嘴想什么密室杀人……都是flag啊!   她环顾场内,知道自己就算能走也没法走。云水姝,萧逸鸣,魏霖……她闯荡江湖这么久认识的不少熟人都在这里了,有些人她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们出事,静观事态发展,若有机会,她想帮上忙。   在众人忐忑的等待之中,原本赵以澜以为按照恐怖片套路必死的两名崆峒门弟子竟然平安归来了。   “回盟主,我们没有找到尖叫来自何方。”长着国字脸的弟子一脸凝重地说,“但是……港口的船都不见了。”   他话音一落,在场众人便是一阵骚动。船没有了,不就意味着无人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么?再一联想到之前舒断念所说,众人不禁心中发慌,警惕起来。   赵以澜见这两个弟子无恙,对于外围迷雾的恐惧总算稍稍放下,至少不是什么人力无法对抗的怪物。   可即便如此,情况也依然不容乐观。舒断念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血翼阁门人想必已经包围了这座湖心岛,就隐藏在暗处,伺机动手。但……湖心岛中如今聚集的可是整个江湖的精锐力量,舒断念就领着自己门派的人,怎么对抗这么多人?他的自信哪来的?而且,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抓人,还是杀人?   如今舒断念不知躲去了哪里,她就算想问也找不到人,更何况即便她问了,他也不会跟她说。不过,按照前天夜里舒断念跟她说的话,他应该不会动她,毕竟他还有求于她……   赵以澜深吸了口气,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整件事虽然好像能说通,但也有些勉强了。舒断念谋划了这样一场大事,怎么那天夜里就现身了呢?万一她将他的存在说了出去,他不就功亏一篑了?而且,今日的擂台赛,他明明有机会打伤萧逸寒的,但他并没有,真是因为血缘的羁绊?他真有必要配合她做那些事么?他的布置都在暗处,而他的出现,实际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还让众人警醒,他根本没必要现身的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萧无渊沉吟片刻,开始安排下去:“无博,你去取信号弹,让门中弟子接近。逸寒逸鸣,你们随我去外头一探究竟。”   “萧盟主,我们也与你同去。”云水姝的母亲云雨仙领着云水姝站了出来。   其余门派也陆续有人站出来,准备跟随萧无渊一起查探。萧无渊认为人多无益,便挑选了一下,精简了一些人员。   见萧无渊正在安排人员,萧逸鸣看着站在距离他爹不远处的萧逸寒,缓缓走了过去。   “大哥……”萧逸鸣看了一眼萧逸寒的伤处,低声愧疚地说,“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萧逸寒侧头看着自己这看着长大的弟弟,半晌沉声道:“逸鸣,大哥一直跟你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切不可钻营取巧。我知道你这两年在外历练遇到了不少事,再加上……姑姑的事,或许你已对我的话产生了怀疑,但我想告诉你,逸鸣,这江湖确实不是你原先认为的那样,但重要的不是这江湖如何,而是你如何看待这江湖。心智坚定,便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你。你的心性还应当再多磨练,逸鸣。”   对于自己大哥的教导,萧逸鸣一向认真倾听接受,这回也低着头诚恳地说:“我知道了大哥,我……”   萧逸寒正因萧逸鸣的态度而露出欣慰的神情,却见二人不远处的距离,有个似乎是自己门派的弟子忽然抬起了手,袖中寒光一闪。距离太近,萧逸鸣是背对那人的,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萧逸寒也只不过来得及将萧逸鸣推开,却没能避开那寒光的透体而入。   这一幕,并非只发生在萧逸寒一人身上。在此人动手的同时,不少原先是各门派弟子的人,忽然便暴起发难,而所用的武器,均是一模一样的袖箭,大概有十几人站出来,目标各异,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赵以澜本来在看台上,注意到这一幕的时候,距离她不远处原本应当是顾府上杂役的男子突然也向她射出一支袖箭。距离太近,赵以澜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得亏她因想看清楚下方的情况而向前侧了侧身,这才避开了要害,被刺中的只是她的手臂。即便如此,也是痛得她龇牙咧嘴。而射了她一箭的男人在看到袖箭没对她造成致命伤害之后,立即拔出匕首冲了过来。   赵以澜赶紧跑下看台,这会儿她还有些懵。舒断念之前不是跟她谈得好好的吗?“百晓生”这个身份,对舒断念来说还有用,他怎么就对她痛下杀手?根本就说不通啊……还是说,对她下杀手的这个人,并不是舒断念指使的?   赵以澜来不及思考,身后的人似乎想要置她于死地,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气。之前出事的时候,看台这边的人都差不多下去了,就剩她一个,这会儿没人能帮她。下方早因为集体偷袭混乱起来,就算她呼救,只怕他们也已经自顾不暇,顾不上她了。   但百晓生的人设,应该是不懂武功的,她怎么能自己把人设给崩了呢!   这种时候,赵以澜也不管什么浪费不浪费的了,命都要保不住了,她还省那些好感度干什么!她立即从系统里兑换出内功丸,吞下后有意识地往山庄里面跑。因这擂台赛,山庄里的人基本都在擂台附近,整个环形的山庄内空荡荡的,那她用内功也不怕被人看到了。   那仆役显然猜不透赵以澜的心思,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个书生而已,要杀死对方不就是分分钟的事么?因此他只专注地追着人往里跑,根本没注意到她正带着他往无人处走。   见四周看不到别的人影,赵以澜蓦地停下脚步,回头便是一掌。她这六十年的内力又岂是好相与的,那仆役毫无防备之下挨了个正着,如同提线木偶般倒飞出去,砰的落在地上。赵以澜连忙走上前去,一脚踩在对方胸口,制住了他。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赵以澜问道。   仆役被赵以澜的内力打得内脏都在翻滚,这还是因为她刻意控制了内力的输出,否则他如今早已是一具尸体。他骇然看着赵以澜,像是不认识她似的,一个本该柔弱的书生,究竟是哪来的这等功力?她问他是什么人,他还想问她呢!   赵以澜见他不吭声,脚下微微用力,仆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   前夜,刺杀百晓生的人是他领着的,当时被一个黑衣人搅和了,他们只能铩羽而归。而昨夜,百晓生又狡诈地换了住处,距离萧家人太近,怕出纰漏暴露了自己这方,他们只能放弃刺杀他。之前只是听说百晓生有神算之名,如今他也不得不相信,百晓生确实有一手。   只是,百晓生又怎么会有武功呢?内力还如此深厚,跟他们所了解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不肯说么?”赵以澜蹲下,冷着脸看着此人,“鄙人虽说一向心善,可对于要杀鄙人的坏家伙,可从来没什么同情心……”   仆役突然笑了起来,配合着脸上的血液和因痛苦而变得狰狞的面孔,显得尤为诡异。   赵以澜心里一突,却听他阴森森地说道:“百晓生,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么?告诉你,箭上抹了我门派中的独门剧毒,没有解药,一炷香之内你便会毒发身亡!”   赵以澜微微一惊,拉起自己方才受伤的衣袖一看,伤处已经发黑,确实是中了毒的迹象。   她心里一叹,又向系统兑换了一枚解毒丹,在仆役那略带疑惑的视线之中一口吞下,看着他微笑道:“你知道鄙人是谁,怎么就不知道鄙人跟明教中的希波神医有些交情呢?他所研制的可解百毒的解毒丹,可是好用极了呢。”   仆役面色猛地一变。   另一边,萧逸寒帮萧逸鸣挡了一箭,箭头入得不深,也并未伤到要害,他将箭身折断,便向那偷袭的男人攻去,几个回合之后,对方还未被他制服,他却忽然晃了晃身子,差点便踉跄着摔倒。   因十多人同时偷袭,这会儿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旁人也顾不上这边,唯有萧逸鸣连忙冲过去一剑将敌人刺来的长剑挑开,扶住了萧逸寒。   “大哥,你怎么样了?”萧逸鸣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关切地询问。   萧逸寒道:“我没事。”   他推开萧逸鸣站直了身体,身为萧家长子的骄傲让他不愿意轻易在这样的场合露怯。   他扫视一圈,发现如今造成混乱的暂时还只有不知何时混入的奸细,便对萧逸鸣道:“逸鸣,我们先将这些奸细都控制住,要快,不知是不是还有人会加入。”   萧逸鸣也知如今情势紧迫,连忙点头,便提剑向一人冲去。   萧逸寒原本也想上前,然而被箭射中之处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连忙检视伤处,那发黑的伤口让他瞳孔一缩。他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取出一颗药吞入口中。这丹药专门用来解毒,如今这箭头上带的毒也不知是什么,能有多少效果,却是说不好了。   等萧逸鸣解决了他的目标,再一转头时,却惊讶地发现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哥竟然半坐在地,额头冷汗直冒,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心里一震,慌忙回到他身边,焦急地询问:“大哥,你怎么了?”   萧逸寒此刻只觉得伤口剧痛无比,身体如同置身火狱之中,热得人想发疯。他苦涩地想,这毒可真够歹毒的,解毒的丹药竟然对此束手无策。他之前才刚让他爹失望,输给了那舒断念,如今还没来得及弥补自己的过错,却又要让他爹更加失望了。   “我中毒了。”萧逸寒强撑着精神说,“逸鸣,你要小心,箭头上有剧毒。”   萧逸鸣面色一变,慌忙去查看萧逸寒的伤口,却被萧逸寒抓住了手腕。   萧逸寒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弟,他其实挺希望逸鸣能够一直如此热血下去,可如今看来,他没有办法再顶在前面,今后逸鸣不得不在风雨挫折中成长了。   “逸鸣,你听我说。”萧逸寒挣扎着飞快地说,“今后崆峒门的未来,都要你一力承担了……那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大哥,你在说些什么啊!”萧逸鸣被萧逸寒这似乎是交代临终遗言的话弄得心慌意乱,连连摇头道,“我去找爹,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逸鸣,答应我,不要让爹失望。”萧逸寒的视野越来越模糊,他只能紧紧抓住萧逸鸣,“崆峒门的将来,都交给你了,逸鸣……逸鸣,大哥相信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萧逸鸣瞪大双眼,慌张地摇动着萧逸寒:“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去找爹!”   面前的一切对萧逸鸣来说,简直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让他恐慌。他闯荡江湖,自然也遇到过性命攸关的事,但哪一次都没有此刻一般,让他手脚发软,眼前发黑,好像天都要塌陷了似的。他无所不能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死!不,不对,这一定是自己在做梦,一定是!   萧逸鸣慌张地站起身,四下张望着,他看到自己的爹正在不远处,连忙叫道:“爹……”他以为自己已经喊得很大声了,然而出口的不过是蚊子般的细小声响,根本传不过去。   “爹!”喊第二声时,他的声音终于大了些,萧无渊听到他的呼喊,蓦地看了过来,随后他便看到了萧逸鸣脚边面如金纸的萧逸寒,登时脸色大变,甩脱开纠缠他的敌人,疾奔而来。   萧逸寒原本睁着的双眼,明明不甘,却只能慢慢地闭上了,他最后看到的,是他爹那模模糊糊冲过来的身影。   “主子,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换一处修整吧!”罗锐对魏霖道。   他们一行人本就在最边上的位置,一开始并未被牵连,只是此刻一片混乱,最终难免会卷入其中。   魏霖沉默不语。   罗锐急道:“主子,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弄清楚敌人是谁之前,应当以主子的安危为重!留下几人协助萧盟主抗敌,但主子还是尽快离开此处为好。”   魏霖终于点头:“就这么办吧。”   他本应当帮萧无渊控制局势,然而他目前带的人不多,事实上能帮上的忙有限,只能先以自身安危为重。他还没有站到那个位置,还没有赢得以澜的心,他不能死在这里。   罗锐连忙点头,留下几人,自己护着魏霖悄然退离。   山庄内。   赵以澜深信解毒丹的效用,自然表现得相当自信,但那仆役却不信,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后随即冷冷一笑:“你以为我门派的剧毒,又岂是一个从未听过名号的所谓神医能解开的?”   赵以澜道:“没有听过希波神医的名号是你孤陋寡闻,你看,鄙人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么?来,乖乖地告诉鄙人,你口中的门派究竟是哪个?”   赵以澜脚下又用上了几分力气,仆役被踩得又吐了口血出来,面色狰狞愤恨地瞪着赵以澜。   赵以澜从来都没有干过严刑逼供的事,这会儿虽然占了上风,却只觉得无从下手,十分无力。对方好像不受威胁不怕痛,她还能干点什么逼他招供?   这些人早有预谋,又准备充分,想来不是什么小门派。她如今已经可以确信,这些人不是舒断念的手下,虽说他之前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他没道理一言不合就对她下杀手。除了血翼阁之外,有能力又有动机血洗武林正派的门派……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名字。   赵以澜还记得,她在许都附近救下谢青鸾的时候,谢青鸾曾经提过,那个被白衣男子杀死的人,似乎是无痕宫的叛徒,本想告诉她什么事,却被那白衣男人给诛杀了。当时要不是她及时赶到,谢青鸾只怕也早已死在那男人剑下。   所以,那白衣男人,便是无痕宫如今的宫主商昭?   赵以澜最早的时候曾经听说书人说过萧无渊的事迹,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二十年前他大战无痕宫前宫主,并最终将对方诛杀,为武林除了一害,而这事,也奠定了他当上武林盟主的基础。如今的无痕宫,比当年低调了可不止一点半点,世人只知道无痕宫如今的宫主是上一代宫主的养子,名叫商昭,其余一概不知。   无痕宫现宫主商昭,为了替他的养父报仇,因此便策划了如今这一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等仆役回答,赵以澜便接着说:“你若不肯说也无所谓,鄙人可是神算,这事即便不用筹算也能猜得出来。你是无痕宫之人吧?”   赵以澜边说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在她说完后眼见着对方面色微变,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仆役这会儿也不嘴硬了,冷笑道:“你便是猜对又如何?这湖中岛便是你们这些所谓正派人士的坟墓,你就算解了毒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个死字!”   “看来你对你们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啊。”赵以澜微笑道,“倾巢而出了?可这岛上如今汇集了这个江湖的精英,你以为你们无痕宫就有那个本事?再加上一个血翼阁还差不多!”   赵以澜的试探,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那人讽笑道:“血翼阁算什么,无痕宫根本不屑与之为伍!”   “这是你自己浅薄的想法,还是你家宫主的想法?”赵以澜微微一笑,“鄙人正好跟舒阁主有那么一点交情,不介意将你们无痕宫的想法转告……”打小报告,她最在行了!   老实说,听到血翼阁并未参与此事,赵以澜无疑是松了口气的,虽说预谋许久的无痕宫只怕也不好对付,但少一个敌人也是好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并未刻意压抑的脚步声,赵以澜眉头一皱,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缓缓向她走来,白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淡然的眼睛。   他就是那天要杀谢青鸾的男人,想必就是无痕宫如今的宫主,商昭! 第133章 差点要死了   见商昭缓缓向自己走来, 赵以澜不禁提起了心。上一回的见面,对她来说可不愉快,那次要不是因为她的义父义母,还不知要怎么收场。这个商昭, 连样子都不给人看, 而从她跟他短暂的接触来看,此人令人看不透,相当难相处。   “阁下想必就是无痕宫宫主商昭吧?”赵以澜面上分毫不乱,笑盈盈地说道。好歹她如今是神算百晓生,怎么都不能露怯了,更何况她还有六十年的内力呢, 还能怕了他不成?!   好吧……商昭的功夫要是跟舒断念差不多,她就算有这六十年的功力, 怕也打不过他。她如今最熟练的飞刀是不能用的, 上回她用自己的身份在商昭面前用了飞刀, 这会儿怎么能再用百晓生的身份用一次?而且她用千面变身后,藏在头发里的刀片并没有出现在百晓生的身上,她就算想用也用不了。   “神算百晓生, 久仰。”商昭淡淡道, “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书生, 轻松便能将你除掉,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赵以澜:“……”当着我的面直说杀我的话,这样真的好吗?   吐槽归吐槽,她几乎在商昭说完话之后便立即全身警戒起来。既然商昭面对她时一点都不客气, 别说里子了,连点面子都不给,想来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商宫主真是好手段。”赵以澜似是不为所动,面色依然从容,“没想到这武林大会竟会成为众武林人士的埋骨之地。依鄙人所见,商宫主为了今日一事,至少谋划了五到十年吧?”   虽说她刚才没能看得太仔细,但大概看来,动手的那些人,来自各大门派。想想看,今日来到武林大会的,又岂是庸手?没有混到一定地位,怎么可能被带过来?如此大规模的渗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五到十年还是比较保守的估计了。   “十一年。”商昭倒也没有隐瞒,纠正了平静地说,“二十年前萧无渊杀害我的养父时我还太小,对报仇一事无能为力,十一年前我执掌无痕宫之后,便开始计划今日的一切。所有人都要为我的养父陪葬。”   赵以澜不得不佩服商昭,他如今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十一年前怕还是个小年轻,就能隐忍着布下如此大局,直到此刻才爆发——即便如今在岛上的都是精英,他们真的能逃出生天么?   赵以澜道:“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商宫主,再完美的谋划,真正实施起来也怕意外。”   这一回,她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不然商昭真的能把所有人都灭掉的!   “意外?你是说舒断念?”商昭突然说了个令赵以澜惊讶的名字。   她说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就纯粹是装逼而已,又不是特意指什么……不过既然他误会的话,再好不过!舒断念跟商昭肯定不是一伙的,如今看来,舒断念之前在擂台赛最后时的表现,反而更像是一种预警。   “他……也算是一个意外吧。”赵以澜道,“商宫主想要拿走所有人的性命,也要问问舒阁主愿意不愿意。”   商昭双眼微微眯了一下,赵以澜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莫名觉得他好似在笑。   商昭道:“便是不愿意又如何,此刻他早已自身难保。”   赵以澜心中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舒断念也被他设计了?他现在怎么了,受伤了,被困了,还是……死了?   “商宫主真是说笑了,舒阁主的武功如何,鄙人可是清楚得很,只怕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可能伤他?”赵以澜露出对舒断念很有信心的模样,依然面带微笑,仿佛并未将商昭的话放在心上。   商昭淡淡道:“他中了我门派的独门剧毒‘无痕’,即便逃脱在外又如何?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替他收尸了。”   赵以澜心中一惊,她是还没来得及感受这“无痕”有多厉害就成功解了毒,舒断念又不像她一样随时都能拿出解毒丸,若商昭所说是真的,舒断念恐怕情况不妙啊!   “宫主,他有解百毒的解药!”商昭出现后就被赵以澜无视了的仆役忽然大声道,“他本也中了‘无痕’,但吃了药便解毒了!”   商昭蓦地看向赵以澜,缓缓道:“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赵以澜道:“好说好说,鄙人恰好认识一个神医而已。”   “那个神医叫希波!”仆役又高声为商昭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虽说赵以澜一点都不介意神医的名号被人知道,可此人老插嘴还是让她十分不爽,她一脚踩在他胸口,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再也发不出声音这才觉得满意。   商昭慢慢拔出了腰间佩剑。   “既然‘无痕’对你无用,只好让你死前多吃些苦头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总不能让你找到舒断念替他解毒。”   赵以澜干笑:“解毒丹那么珍贵的东西,鄙人怎么可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呢?只有一颗而已,鄙人自己用掉了。”她都没药可以去救舒断念了,是不是可以放她一马?   对此,商昭的回答是——他一跃而起,一剑刺来。   赵以澜一个空有六十年功力而没有相对应外功的花架子,面对商昭这样自小勤学苦练,又有丰富实战经验的高手,可以说没有半分胜算。本来她还尝试着跟对方说话,试图拖延时间以期找到求生之机,可惜还没等她有所突破,他就动上手了。   自知自己绝对不可能打败商昭,一动手赵以澜的唯一目的就是逃。只要让她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商昭找不到她就行,而在那之后,看她不想办法报仇!   赵以澜最熟的是飞刀技巧,第二熟的是范修硬教给她的霹雳拳法,此刻用不上飞刀,自然只能用这拳法了。商昭的长剑在他手中如同灵蛇一般,甫一交手,那诡谲的角度,阴冷的气息便让赵以澜慌了手脚。她从来都是能逼逼绝不动手的那种,实战经验少得可怜,要是碰到小喽啰还能凭借内力碾压,这会儿对上真正的高手,便歇菜了。   在用尽全部力气和运气闪躲了两招后,第三招赵以澜终于没能躲过,商昭那气势惊人又灵活诡谲的长剑一下刺中她腹部的时候,连他都有些惊讶竟如此轻易。   赵以澜忍着腹部的剧痛,甩手便是一掌往商昭的身上拍去,她也就这一身六十年的功力还能看看了!   两人距离太近,磅礴的内力刚出手便袭到了商昭面门,他只来得及提气护住要害,然而赵以澜身上的内力太过雄厚,他并不是对手,直接被震开。   若是一般的情况下,赵以澜可能就去补刀了。可明知对方功夫高,她不过就是侥幸伤了对方的情况下,她哪里敢浪费时间,她甚至连对方究竟伤得如何都不敢看,仓皇间捂着腹部的伤口拔腿就跑。   没有人阻拦她,但赵以澜也高兴不起来。商昭的手下她又不是没看到过,他们没有跟着商昭,想来是去对付那些武林人士了吧!   赵以澜跑出好长一段距离才意识到自己跑的方向完全跟擂台那边相反,她甚至不敢在这一个个院子里停留,一拐弯往旁边的小山丘上躲。说是小山丘,其实占地也颇大,能躲不少人。   腹部的伤口在赵以澜跑动间似乎被撕裂得更大了,每一次动作都疼得她眼冒金星。坚持到足够远之后,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整个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着。她感觉自己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可她不能昏,万一商昭追来了,一刀就能结果了她,真是太占便宜了!   可疼痛和昏厥感一阵阵上涌,赵以澜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怎么办,怎么才能保证自己在昏迷后也能有最大的生机?对……变回自己的模样。她自己的模样,当初商昭是见过的,他知道她是李飞刀的义女,当时还因此放过了她和谢青鸾,这回再见,应该也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才对。就是她身上一样跟百晓生的伤不好解释……她一个女的,他肯定不会自己给她处理伤口,估计不亲眼看到受伤部位,他是不会有所联想的……   除了商昭之外,赵以澜这个身份,跟岛上不少人都有比较积极的关系,生存面绝对更大一些。   所有的思绪不过就在那一瞬间,赵以澜已经无法再想更多,只来得及将千面摘下收回系统背包里,便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树林里一片寂静,不远处,打杀声传来,飘到这边却已散了。   一片静谧之中,有人缓缓靠近。他的脚步有些微不稳,似乎受了什么伤,一路走一路谨慎地观察四周,当他看到前方趴着个娇小的身影时,他脚步一顿,本打算掉头离开。   然而,就是那一眼,让他心中一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缓缓靠近,眼神随着距离的缩小而渐渐变得炙热。最终,他来到那娇小身影旁蹲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他瞳孔猛地一缩。   “澜儿……”他握着她肩膀的双手蓦地收紧,嘴角一勾笑得邪恶,“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她双眼紧闭,眉头紧皱,面如金纸,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视线下移,当她腹部那一大片被鲜血染红的布料映入他眼帘之时,他蓦地一僵。   修长的手指略带些颤意地抚上她的腹部,入手是一片温热的湿意,血腥味冲鼻而来,犹如一对铁拳在他心间狠狠地砸了一下。   舒断念想过无数遍两人的再见会是怎样的光景,他期待着再见到她,他要让她付出欺骗他的代价。可他从未想过,再见时,她竟然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而这一次,会是真正的离开。   舒断念心脏猛地一缩,他深吸了口气,将赵以澜放平,手上一翻,便多了把锋利的匕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割开她腹部的衣裳,从身上摸出块锦帕时稍稍顿了顿,那帕子的一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澜”字,他只当未见,将帕子按在她受伤的位置,擦去血迹,又将整瓶金疮药都倒上去,随即又从自己的中衣上割下一长条白布,直接在外头缠了几圈。   做完这一切,舒断念忽然身子一晃,差点跌到赵以澜身上去。他的手撑在她耳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面色苍白的赵以澜,低低地说:“你欠我的,别想赖。”   他缓缓直起身,抬手似是想去轻抚赵以澜的面颊,抬起手靠近了才发觉自己手上都被她的鲜血染红了,他微微一顿,随即充满恶意地将手按在了她的脸上,那张愈发倾国倾城顿时染上了几个血指印。   他冷哼一声:“按了指印,便是我的了。”   赵以澜双眼紧闭,无知无觉。   舒断念扶着赵以澜坐起,此地不宜久留,他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只是刚要将她抱起,体内忽然一阵翻滚,他猛地突出一口血来,如同妖艳之花开在了草地上。   他中了“无痕”,全靠内力压制,然而这种毒太过歹毒,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至少……至少要在带着澜儿逃离这座岛后他才能倒下!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人声陡然靠近,舒断念蓦地回头,就这一眼,他看到了林间在几人保护下走近的魏霖。   与此同时,魏霖也看到了他。   两人都认出了对方。舒断念下意识地将身子一侧,不肯让魏霖看到赵以澜。而魏霖脑中嗡的一声,在第一时间下令:“罗锐,拿下他。”   罗锐稍稍犹豫了片刻,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愿意弄出太大的动静,只是他也想起了在擂台上的那一幕,当时看到舒断念出现时,他还真怕他家主子会冲动出手。好在当时殿下隐忍下来了,可哪里能想到,这会儿居然又冤家路窄碰上了!   想到舒断念也是幕后黑手之一,即便他们不动手他也不会放过他们,罗锐心中一沉,立即一声断喝:“上!”随后率先冲了上去。原本护在魏霖身边的护卫们见状,也立即围了上去。   舒断念嘴角一勾,即便此刻身体状况很糟糕,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轻轻放下赵以澜,他长臂一展,便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罗锐几人。   魏霖起先注意力都在舒断念身上,在刚知道舒断念存在的时候,他隐忍下来,没有利用皇太孙的权势跨江湖找他麻烦,可哪知道,他竟又在这里看到了他。   这一回是舒断念主动挑衅的,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随后,当他的视线终于落在舒断念走后暴露在他眼中的那人影身上时,他猛地瞪大双眼,快步跑了过去。   舒断念正被罗锐几人纠缠着,他中了毒,原本远在罗锐等人之上的身手这会儿堪堪跟他们斗个平手,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情形越来越不妙。原本用来压制毒性的内力得拿来战斗,那霸道的毒正在渐渐侵蚀他的身体。偏就在这时,他看到魏霖跑到了赵以澜身边,顿时分了神,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内力一泄,踉跄着后退两步,竟然半跪在了地上。   罗锐曾经跟舒断念交手过,自然知道舒断念的武功有多高强,可这回交手后,他却觉得舒断念再不像之前那样不可战胜,甚至这会儿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舒断念却受了伤,而且看起来似乎十分严重。   罗锐停了手,他的手下们也不再进攻,只是隐隐将舒断念包围着,以防他突然动手。   然而他们这完全是多虑了,毒如同洪水般翻涌上来,舒断念能撑着自己不倒下已经是极限,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奋起反抗?他因忍受痛苦而泛红的双眼阴冷地瞪着前方,那里,魏霖犹如捧着珍宝般将赵以澜抱起。   魏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安心当他的皇太孙,平日里只是想念着赵以澜,再不花费力气去寻她,只是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再见面时他竟然会看到一个血淋淋奄奄一息的赵以澜!   他蓦地转头,双眼里翻滚着即将爆发的愤怒,死死地瞪着舒断念:“你……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他从前不该怕以澜不开心就放过这个人的,他当初就应该利用一切力量杀了舒断念,如今舒断念也不会有机会伤害以澜!   舒断念冷冷地看着魏霖,魏霖抱着赵以澜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碍眼。他不屑解释什么,只嘲讽地笑道:“你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不也让她受了这样重的伤?”   魏霖因舒断念的话而面色一白,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没有保护以澜的能力。曾经她为了救他而受了箭伤,当时的他差一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如今也是,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了岛,明明她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却还是没能保护她!   “今后,不会了。”魏霖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赵以澜说,声音压得很低,随后他抬头看向罗锐,眼神冷酷,“你们还在等什么?”   罗锐一愣,随即应道:“是,主子!”   如今舒断念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根本用不了多大的力气就能将他彻底除掉——他很清楚,殿下的意思就是要杀了舒断念以绝后患。   舒断念冷然一笑,硬是提起一口气,狠狠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一声呻吟,赵以澜睁开了双眼。   “以澜!”魏霖惊喜地唤道。   赵以澜缓缓眨了眨眼,腹部依然在一抽一抽地疼,眼前也仿佛有重影,她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了魏霖的模样。   她放松地笑了:“子林。”   在以为自己很可能醒不过来的情况下彻底昏迷过去,一觉醒来眼前却是她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人,这简直就是地狱到天堂的距离。   “以澜,你……你还好吗?”魏霖那么小心地抱着赵以澜,好像她随时都会碎掉似的。   赵以澜稍稍动了动身子,那剧痛顿时袭来,她不得不放松下身体,这才让疼痛稍稍减轻。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不知是什么的白布包了一圈。她知道魏霖这回来身边并没有跟着女眷,想来他也不会假手他人,这伤口应该是他帮忙处理的。伤在腹部到底有些敏感,脸皮厚如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正要转开视线,便看到了二人身边的草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块染血的锦帕,那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却让她觉得很是眼熟的“澜”字。   赵以澜瞬间认出来,这是她的锦帕,那个字是她无聊的时候绣上去的,除了澜以外,还有“赵”“以”两个字,分别绣在不同的锦帕上,共同组成她的名字。她也记得,“澜”这块锦帕,应该是掉在天阳地宫里面了,然后……被舒断念捡走了?   ……舒断念?   等等,原本应该在舒断念手中的锦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以澜忽然意识到什么,忍着腹部的剧痛扭头,便看到了在罗锐几人包围下看起来随时都要挂掉的舒断念。   她双眼微瞪,慌忙叫道:“刀下留人!” 第134章 她是我的   赵以澜的这一声喊, 众人的反应自是不同。   罗锐在听到赵以澜醒来之后动作稍微顿了顿,其实即便她不喊,他也没那么快动手杀人。   舒断念眼见着赵以澜面上因他而起的慌张,不顾自己此刻糟糕的处境, 竟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魏霖手上一紧, 以澜一醒来就惦念着舒断念让他很不舒服,心里涌上一丝丝的恐慌,他竭力压抑着心中的不确定,沉声道:“以澜,我知道你心善,但他伤了你, 不能就这么算了。”   见罗锐并没有立即要动手的意思,赵以澜稍稍放松下来, 她一开始醒来就看到魏霖, 还以为是他帮自己处理了伤口, 可如今想来,帮她处理伤口的人应该是舒断念吧?魏霖认为是舒断念伤了她,那么说来在魏霖来之前舒断念就已经帮她弄好了伤口, 只是魏霖没看到因此误会了。   赵以澜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本以为舒断念恨她骗了他, 再见面大概会被他弄死,之前她以百晓生的身份问他的时候,他就说过绝对不会放过她。没想到他居然好好帮自己料理了伤势,看她腰上的“绷带”, 还挺细心的……   “不是他伤的我。”赵以澜解释道,但她又不能说伤她的人是商昭,毕竟之前商昭刺中的可是“百晓生”,只能模糊地说,“我是被那些坏蛋刺伤的。”   “他也是个恶人。”魏霖道,他脸上隐隐有着不满的赌气成分。   关于这点,赵以澜反驳不了,对于其他人来说,舒断念确实还挺狠的,但可能是因为她见过他最脆弱的时候,她一直都没办法真正讨厌他,她只能一句带过:“……但今日这情形,我们得团结一切力量,否则连这岛都出不去。”   魏霖沉默,如今他们一行人只能暂且避其锋芒,但这样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罗锐如今对赵以澜的观感早没有先前那么糟糕而充满敌意,但这会儿听到他的话,他却忍不住说道:“他自身都难保了,还能帮上什么忙?”   这倒不是基于罗锐对舒断念的偏见而说的,此刻舒断念的状况看起来太吓人了,似乎随时都要死去,不成为他们的拖累已经很了不起了,何谈帮忙?   舒断念一声冷笑:“若不是中了毒,又岂容你们嚣张?”他话是说给罗锐和魏霖听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赵以澜身上。   见她安然醒来,他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得明媚。或许是之前眼见着赵以澜濒死而生出的恐慌给了他些许提示,他忽然意识到,她诈死骗他固然令他恼怒不已,然而相比较于藏在记忆中永不能再相见的幻影,他还是更喜欢看到这个活蹦乱跳的她。他不想看到她在他面前奄奄一息或者怕得不敢说话,他之前是做错了,那些无聊的自尊算什么?他遇到她的那时候,什么面子里子早没了。他想得到她,为此就必须牺牲些什么。   想通了的舒断念眼睛骤然一亮,即便此刻浑身狼狈,脸上却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你中毒了?”赵以澜一脸惊讶,百晓生从商昭那儿知道舒断念中了毒,她可不知道。   舒断念无所谓地笑了笑:“很歹毒的毒,不出半个时辰,我便会毒发身亡。”   罗锐眉头轻皱,知道自己之前是在跟中毒了的舒断念打斗,还花了那么多功夫才拿下他,他便明白他还应该再努力些,没有更高的功夫,他要如何保护殿下?   魏霖抿了抿唇,他倒真希望舒断念不治身亡,从这个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有十足的耐心等待以澜,但他不能忍受有人从旁横插一脚。   赵以澜看舒断念这一点都没把他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的模样就觉得心塞,她当初辛辛苦苦救下他的小命是为了什么啊!   她恨恨地从系统那儿兑换出解毒丹,冷着脸看着舒断念道:“不巧,我刚好有能解百毒的解毒丹,你死不了了,舒阁主。”   身边有魏霖和他最忠诚的手下在,再加上舒断念如今看着似乎离死也不远了,她都没必要再对他低声下气。   魏霖听了赵以澜的话垂下了视线,很有种被人抢走了什么宝贝的不悦感,让他死了不好么。   舒断念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只是面对魏霖,他自然不能示弱,视线从魏霖依然抱着赵以澜的双手上划过,他眼底爆出两点寒光,蓦地笑道:“我就知道澜儿舍不得我死。”   魏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舒断念一口一个“澜儿”叫得倒是顺口,可他听着觉得碍眼得很!   “这药丸不是白给你的,”赵以澜道,“无痕宫宫主商昭大概想把岛上的人都除掉,我们联合起来对抗他,如何?”   舒断念似乎并不介意被赵以澜“威胁”,双眸往魏霖罗锐等人身上一扫,勾唇笑道:“我倒是不介意,然而我信不过他们……你亲自把解毒丹给我。”   赵以澜道:“我腹部受伤了,走不动。”   舒断念目光轻飘飘地落到她的腹部,之前光顾着给她处理伤口还没什么想法,这会儿倒想起那细腻的肌肤来,他隐秘地笑了,冷哼一声:“让他们走开,我过去。”   “不可能。”没等赵以澜回答,魏霖便先一口拒绝。   舒断念看向魏霖,二人的目光在清凉的空气之中短兵相接。舒断念似是不屑地眯了眯眼,而魏霖的双眼中是欲处之而后快的寒意。   赵以澜知道“无痕”这毒很厉害,多伤害舒断念一秒,就对他们的力量多损害一分,这会儿实在没有时间纠缠。都这种时候了,舒断念一个人搞不定无痕宫,而他们这边也确实缺少力量,这会儿最优解便是大家一起合作,她觉得舒断念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吧……   “子林,相信我。”赵以澜抓着魏霖的手臂轻轻用力,面上隐隐带了些许祈求的意思,“没时间了,万一无痕宫找来,就晚了。”   魏霖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他到底无法拒绝她,只能暗暗恼恨地看了舒断念一眼,起身后缓缓退开。   罗锐见状,也对手下打了个手势,他们便也往后退开,让出了给舒断念的通道。   舒断念扶剑微微用力才站直了身体,随后缓缓向赵以澜走去。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地上那倚靠着树干才能勉强坐起身的女子,她的脸上还有他按上去的手指印,那是他对所有权的宣告。   看着舒断念向自己走来,赵以澜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明明此刻舒断念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她却觉得他好像比以前更加危险了。可他面上的神情却难得的平和,也没有之前那种看到她就好像想生啖她肉的暴怒,所以是她的错觉么?   舒断念在魏霖提着心死死盯着他的视线洗礼下在赵以澜身边单膝跪下,此刻他的视线比半躺的赵以澜还要高个半身,居高临下地看她无疑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她手藏在衣服里,取出系统背包里的解毒丹抓到手心里,像是刚从夹层里摸出来似的,递过去给舒断念,还特意解释了一句:“这是神医希波调制的,可以解百毒。”   舒断念笑了笑:“澜儿,你从哪儿拿出来的?方才我帮你治伤时还没见到呢。”   舒断念这话一出,魏霖便脸色一黑。以澜的伤口在那个位置,他之前并没有多想,这会儿亲耳听舒断念说出来,才知道原来竟是他处理的!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到了!   魏霖握紧了拳头,这会儿真是将舒断念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赵以澜在微微一怔之后突然明白过来舒断念就是故意说这话给魏霖听的。就这么颗小药丸,就算舒断念真搜她身了也不一定找得出来,怎么可能就笃定说什么之前没见到呢?他就是故意这么说来气魏霖的啊!   至于她自己,除了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现代还有男医生做妇科检查的呢,她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又不是这时代的姑娘,被人看了某些部位就要寻死觅活。况且他估计顶多看到个肚子而已,也不算多严重……   赵以澜视线往舒断念身后一转便看到了魏霖那恨不得撕碎了舒断念的神情,只觉得心塞得不行,她努力当润滑剂让两人能好好合作,结果舒断念就尽会给她添麻烦了,都长这么大了,他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会不会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还要不要命了?!   赵以澜缩回视线刚要开口,就见舒断念忽然抓着她的手腕向上一抬,同时低头,直接就着她的手将解毒丹吞下,舌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掌心,只留下一阵濡湿的酥麻感。   舒断念将解毒丹咽下,抬头看着赵以澜,勾唇一笑。他本就长了一张男女莫辨的倾城容颜,此刻虽因中毒和受伤衣衫凌乱,却无损他的美,反倒多了几分颓唐之意,令人心旌摇曳,不可自拔。   作为舒断念刻意魅惑对象的赵以澜刚一抬头就被他的惊人之颜震慑,瞪着眼看着他。   他、他刚才舔她的掌心是故意的吗?都不嫌脏的啊!   下一秒,舒断念忽然向她低下头来。   因舒断念背对着魏霖,后者看不到他托了她的手吃药的举动,但能看到他突然靠过去,当即心慌地上前:“以澜!”   舒断念的俊颜在赵以澜眼前被挡住了,罪魁祸首是赵以澜的手掌,她的手按住了他下半张脸,满脸惊骇地看着他。   舒断念眉眼一弯,却听身后风声袭来,他当即以赵以澜为中心,翻身到了她的另一侧。   魏霖手中拿着从罗锐那儿拔出来的长剑,一剑刺来没刺中目标,又怕伤了就在两人之间的赵以澜,生生顿住。   药丸入口即化,舒断念感觉自己体内的毒素似乎正以一种堪称奇迹的速度消散,可到底先前受了点伤,这会儿被毒素损伤的身体又没那么快恢复,他半蹲在赵以澜身侧,抬臂一捞,赵以澜的半个身子便到了他怀里,背对着他被他按在胸口。   “你放开她!”魏霖的眼睛里似乎要喷火。   舒断念挑衅道:“她是我的。”   “你放开她!”魏霖气得脸色铁青。   舒断念道:“我便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魏霖咬咬牙,人在他手里,他什么都不能做。血翼阁果真是邪教,一个个都是不讲信义之徒!   舒断念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刺激魏霖,便感觉手臂上一痛,原本揽着赵以澜的手臂力气一泄,怀里的人便一翻身向外滚去,他忙伸手去抓,却在碰到她的衣袖后略僵,直到她离开他的控制范围,才似是遗憾地缩回了手。   “以澜!”魏霖慌忙丢下剑抱住滚向自己的赵以澜,而罗锐等人也迅速将二人围住,一个个戒备地瞪着舒断念。   赵以澜滚了一圈,用上了力气,只觉得腹部的伤口好像撕裂了,一抽一抽地疼,她忍不住缩在魏霖的怀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转头看向舒断念。   舒断念已经站直了身体,只是似乎隐隐靠着树干,此刻他正望着她,那眼神看得她心慌。   赵以澜别开视线,深吸了口气道:“我们接下来商讨一下怎么对付商昭吧。”   魏霖皱了皱眉:“以澜,他不值得信任。”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舒断念刚才那样对她,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为当事人的赵以澜感觉自己要疯了。她刚才咬了舒断念一口来脱身,不过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谁知还真让她成功了,可扑入魏霖怀里的那一刻,她也即刻明白,她能顺利从舒断念手中逃脱,主要还是因为他放水了,他应当也是想要继续这场合作的。只是……他为什么非要嘴贱去撩拨魏霖呢?心累!   赵以澜仰头看魏霖,只是说:“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这两个字让舒断念不悦地皱了皱眉,又让魏霖微怔之后眼里涌上笑意。   对魏霖来说,只要赵以澜站在他这一边,更在乎他一点,其余事他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魏霖轻轻搂着赵以澜,隐隐带着一丝得色看向舒断念,淡笑:“舒阁主,你也听以澜说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跟你合作。你对无痕宫此次行动了解多少,烦请你不要有所隐瞒。”   他假装不经意地加重了“我们”这个词。   舒断念冷眼看着魏霖,视线又往下移落在赵以澜身上。她躺在魏霖怀中,额头直冒冷汗,面色苍白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他收起胸腔中涌动的愤怒,也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本座是来看热闹的,知道得不比你多。”   “那你之前在擂台赛上那么说,可是在示警?”赵以澜忍不住问,那里毕竟有萧家人,那可都是他的亲戚,他是在帮他们吧!   “示警?我为何要示警?澜儿,你这话说得有趣,我一个恶人,巴不得他们都死了。”舒断念嘴角一勾,仿佛赵以澜在说什么笑话般。   赵以澜偷偷看了眼魏霖,到嘴的话还是吞了回去。舒断念和萧家的关系,毕竟还是个秘密,她还是先帮舒断念瞒着吧。   “没示警就没示警……”赵以澜嘟囔了一句,再次将话题扯回正途,“此次无痕宫有备而来,大概是想报仇吧,他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如今擂台边的那些人,也不知如何了……”   舒断念看了眼远处,没什么感觉地说:“大约快死光了吧。”   赵以澜瞪着舒断念,真的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冲过去撕了他,什么话难听说什么是吧?难道他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所有人都会原谅他吗?   “澜儿为何这么看我?”舒断念嗤笑一声,“无痕宫布置了那么久,又岂会给萧无渊逃脱的机会?”   “舒阁主,你也太小看萧盟主他们了。”魏霖也不乐意看到舒断念这种得意的模样,出声道,“如今正道精英尽皆汇聚于此,无痕宫没那么轻易得手。一时的混乱之后,无痕宫讨不了好。”他只能尽全力忽视对方口中一口一个的“澜儿”。   “无痕宫这么多年来在各门各派安插了不少内奸,如今萧无渊可要尝尝被自己人插刀的滋味了,无痕宫根本无需费多大力气便可将各自为战的那些人拿下。”舒断念嘲讽道。   被自己人插刀后,每个人都会疑神疑鬼,身边的人是不是对方派来的内奸,会不会在在将后背交给对方之后对方突然反手插自己一刀?在这样的担忧恐惧之下,选择各自为战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赵以澜抿紧唇,她扯了扯魏霖,示意他扶着自己站起来,望着舒断念道:“萧盟主他们若都死了,接下来便轮到我们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无痕宫。”   舒断念一时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澜儿,你这药果真有奇效,如今我体内的毒已全解了。”他站直了身体,走到一旁捡起之前丢在地上的长剑,在罗锐等人瞬间戒备起来的视线中走回来,冷冷地笑了,“既如此,我也该去找商昭算算账了。”   赵以澜见状,也笑了起来:“舒阁主,介不介意合演一场戏让商昭吃瘪?”   舒断念道:“叫主子,或者断念,你自己选一个。”   赵以澜:“……”啥?她是失忆了吗?她刚才说了什么居然得到这样的反馈?   作为赵以澜支撑的魏霖忍了又忍才忍下舒断念那肆无忌惮看赵以澜的目光,如今见他竟又当着自己的面得寸进尺,面色一沉:“你不要太过分。”   舒断念抬眼看他,冷哼一声:“我与澜儿说话,与你何干?”   魏霖道:“你令她不悦了,这便与我有关。”他不能像舒断念一样那么直白地宣称她是他的,以澜会不高兴的。她如风一般自由,怎么可能容忍有人企图束缚她?他从前也犯了类似的错误,幸好他醒悟得早,可舒断念不会有他这样的幸运。   想到这一点,魏霖心中便又释然了一分。舒断念不如他了解以澜,他那么做,只会将她推得更远,甚至让以澜两相对比之下更发觉自己的好,心里更偏向他一分。但他当然不会对舒断念有任何的感激,他恨不得对方立即从他面前消失。其实,他若是向商昭表明身份,不见得不能安然离开,一般武林人士都不太愿意得罪朝廷中人,特别是皇族,一人一教如何跟一国对抗?但他自己可以获救,却绝不可能救下萧盟主等人。他知道以澜想救其他人,那么他便会竭尽全力助她做成此事,即便要跟舒断念这个他想将之碎尸万段的人合作。   见好不容易被自己润滑得稍微和谐一点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赵以澜想把这两人都揍一顿,半身不遂的那种,让他们在病床上相亲相爱去!   她直接无视了舒断念那个选择题,模糊了称呼继续道:“商昭应当以为自己的毒将你药倒了,到时候还请你配合,假装依然中毒的样子,由罗锐他们将你带到商昭面前,假装向他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魏霖是皇太孙,江湖中人的争斗,怎么能牵连到他呢?想来商昭应该不会情绪失控,至少会放魏霖走。到时候假装中毒昏迷的舒断念可以伺机偷袭商昭,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商昭抓住了,想来这次的危机便能解除了。   赵以澜想得很美好,可谁知等来的却是舒断念淡漠的回答:“我拒绝。”   赵以澜:“……”谁都别拦她,今天她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第135章 三方合作   赵以澜现在是真的很想拎着舒断念的脖子质问他, 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   但对上舒断念那冷漠的面庞,她只能压抑着焦躁尽量克制地问道:“为什么?”   舒断念勾唇一笑:“本座不乐意。”   赵以澜:“……”   魏霖实在看不过去舒断念这么欺负赵以澜,沉声道:“既如此, 不知舒阁主有何高见?”   舒断念嘲讽道:“不如换做本座挟持你跟商昭换活命的机会。”   魏霖道:“以你如今的状况, 若说劫持我,可信度太低。”   赵以澜表示赞同:“而且如此也不好解释你为何中毒未死的事,若商昭生疑,便无法出其不意地偷袭了。”   “本座无需偷袭。”舒断念看了魏霖一眼,平淡的语气下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赵以澜道:“……可你居然中毒了。”   舒断念斜了赵以澜一眼,后者猛地一缩脖子, 他冷笑:“一时大意罢了。”   “那到时候再大意了呢?”赵以澜追问道。她感觉自己是在作死,仗着此时此地情势特殊, 又有魏霖在身边, 竟不知死活怼舒断念……然而为了赶紧去救人她是真有些心急如焚, 迫不得已要不择手段了。破罐破摔地想,真怼得他气急败坏了也没关系,反正他早说过不会放过她了……   舒断念盯着赵以澜:“说这话的若是换一个人, 此刻早已下了黄泉。”   赵以澜揪着魏霖衣襟的手蓦地收紧, 她注意倾听擂台那边的动静, 声音遥远而微弱,她只怕他们再这样耽搁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试试看。”魏霖不甘示弱。   舒断念冷笑:“你真当本座动不了你?”   罗锐几人立即持剑站到了魏霖两侧,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够了!”赵以澜松开魏霖, 站直了身体,轻轻捂着腹部的伤看着舒断念道,“算我求你了,好吗?”   他们再这样纠缠下去,商昭只怕就要得逞了,那她还辛苦个什么劲!   舒断念看着赵以澜,凌厉的眉眼渐渐柔软下来,语气竟有些宠溺:“好。”   他又抬眼看了看魏霖,丢给对方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即将剑往前一丢,正在他前方的罗锐一抬手,将他的剑接下。   魏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侧头见赵以澜因舒断念的同意而露出放松感激的笑容,不禁心头一紧。这,会是个劲敌,他从没有一刻那么想除掉对方。   对于舒断念的妥协,赵以澜无疑是感激的,她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谢谢。”   时间紧迫,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行人稍作准备,便往擂台的方向走去。赵以澜到时候基本没什么戏份,但她必须将自己的面容遮住。曾经她跟谢青鸾说过她叫李一,若谢青鸾认出她来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行走江湖还没个假名啊?问题在商昭那儿,他知道她是李飞刀夫妇的义女,而舒断念也知道,只不过在他心里,李飞刀的义女是顶着“赵一”名字的王小草。她诈死骗舒断念一事被他发现也就罢了,她和“赵一”是一个人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被他知道,就不说她自称赵一时对舒断念说了多少假话做了多少事了,像这种完全看不出破绽的“易容”术,舒断念会怎么想?因此这回她绝不能让商昭认出她来。   在众人准备的时候,舒断念见没人注意自己,将地上那块写着“澜”字沾满鲜血的锦帕收起,塞进了怀里。   擂台处,一切的混乱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因为内奸的存在,一开始很是混乱了一阵,不少人因此受伤,乃至身死。其后,商昭带来的人将此处包围,更是令情况雪上加霜。直到抵抗的力量渐渐变得微弱,商昭才现身于人前。   此刻,萧无渊云雨仙二人都还只受了一点小伤,萧逸鸣和云水姝在其爹娘的保护下甚至连点伤都没受,但因为萧逸寒的死,几人面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悲痛之色。萧逸寒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四人组成的包围圈之中,他面色苍白,面容安详,只是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遗憾,悄无声息地躺着。   至于其他人,也是组成小圈子各自为战,有些掌门一开始便是内奸的目标,中了毒箭后要不了多久便毒发身亡,门下之人当即便乱套了,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商昭很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无痕宫弟子将包围圈渐渐缩小,最终还活着有抵抗力量的人,都被聚集到了一处,包围着他们的人,手中都拿着小巧却歹毒的袖箭,阳光下箭头似泛着绿光,令人心惊胆战。   这些袖箭的威力,先前已经有不少人亲自体验过并且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其余人自知这毒的厉害,一时间谁也没有擅自行动。   商昭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萧无渊身上,随后转到地上躺着的萧逸寒身上,他双眼微微一眯,眼底的那一丝波澜可称之为畅快淋漓的愉悦。   “萧盟主,别来无恙。”商昭笑望着沉着脸仿佛老了十几岁的萧无渊,淡淡说道。   “你是……无痕宫如今的宫主?”萧无渊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自从他二十年前将无痕宫宫主杀死之后,无痕宫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隐隐有些许传闻流出来,但都不真切,其实他想过无痕宫会来报仇一事,当年他拿杀死无痕宫宫主当做他进入这个武林顶层的一个机会,也因此获得了名声,最后当上武林盟主,坐稳了这个位置。但或许是无痕宫太过低调了,也可能是江湖之中的其他事消耗了他的精力,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对方,心想着无痕宫应当是被他打怕了。然而,事实是如此令人防不胜防,无痕宫不鸣则已,一旦发难,竟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他没有一刻如此后悔,当年没有对无痕宫赶尽杀绝。   “正是,上一代宫主是我的养父。”商昭道,“如此,萧盟主可明白今日一切的缘由?”   萧无渊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只冷冷地说:“无痕宫为祸江湖,你的养父更是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他,是为民除害!”   还活着又经历过当初之事的江湖人也纷纷附和:“没错,萧盟主说得对!”   商昭笑道:“哦,那又如何?我的养父便是杀人放火,淫人妻女也是我的养父,既然他死在萧盟主手中,那么我便要为他向萧盟主复仇。很高兴看到萧盟主的儿子已经死了一个,如何,痛失至亲的痛苦,萧盟主可感受到了?”   萧无渊握紧了拳头,面上青筋直暴,他看重的儿子,他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今日竟然被暗算杀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又岂是言语能说清的?   萧逸鸣并没有萧无渊这样冷静自持,他不过就是个少年,对自己的大哥自小就有着浓浓的崇拜,今日他大哥又是为了救他而死,他愧疚又痛苦,却不知如何才能宣泄这种极致的痛。如今眼见着幕后黑手现身,对方又如此嚣张不驯,他当即红了眼眶,怒喝一声:“你闭嘴,你这个无耻之人,我要为我的大哥报仇!”   他挣脱了萧无博的手向商昭冲去,却被萧无渊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萧逸鸣喊道:“爹,你为什么要拦我!让我去,我要为大哥报仇,我要杀了他!”   萧无渊的手如同铁箍一般紧紧扣住了萧逸鸣的手指,他沉声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萧逸鸣一愣,眼泪夺眶而出:“爹!大哥他是因我而死的,都是我……若不是为了救我,大哥不会被偷袭得逞……都是我的错……”   萧无渊抬手按了按自己这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儿子,沉声道:“逸鸣,不是你的错,是这个谋划了一切的人的错。”   萧逸鸣说不出话来,只是抹着眼泪,神情悲痛欲绝。   商昭看着面前的父子情深,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淡淡道:“萧盟主,你跟你儿子的父子之情,真令我感动。这样吧,若你愿意亲手杀了你的儿子,我便带着所有人离开,放过剩下的人。”   萧无渊面色一变。   商昭微微退后一步,而他那些拿着袖箭的手下则上前一步,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他微笑道:“诸位,我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只要萧盟主愿意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自会信守承诺放诸位一条生路,但诸位只有一炷香时间,想活命的,便好好去劝劝萧盟主吧,否则,今日一个人都别想走出去。”   他这个条件一给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其实,大家都赞同当年萧无渊杀了无痕宫前宫主一事,毕竟那是邪教头子,这可是在为民除害,可那时候杀人的是萧无渊,获得好名声的人也是他,如今对方的家属找来报仇,凭什么他们这些无关的人要受到如此牵连呢?   谁也没有开口劝萧无渊杀子自保,毕竟这种事从道义上就说不过去,谁要是第一个开口劝人,谁就做好今后被人明里暗里鄙视的心理准备吧!可不少人的心里,都有些希望萧无渊能顾全大局。那无痕宫的毒箭相当歹毒,中毒了便只能等死,即便他们此刻一同反击,胜算又能有多少呢?死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活下来,这是最划算的做法。   “你若要我的命,来拿便是。”萧无渊道,“何必对我的儿子下手?他与当年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商昭笑道:“可他是你的儿子,萧盟主,那他便只能自认倒霉了。死他一个,还是全死,萧盟主,这不过就在你一念之间。”   这无疑是个极为歹毒的选择,萧无渊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萧逸鸣忽然开口:“爹……”   萧无渊沉声道:“逸鸣,你退后。”   萧逸鸣咬咬牙,只能无奈地退后了一步。   一片安静,然而这份安静,却对萧无渊造成了无形的巨大压力。他不可能亲手杀了自己如今仅剩的儿子,但面对那些毒箭,他又没有把握救下所有人。这是一个真正的两难选择,他深陷其中,甚至想到,若他死了,这个商昭有没有可能放过其他人?毕竟杀了他养父的人,是他,与其他人并无瓜葛。   与此同时,刚到这儿已经偷偷看了一小会儿的赵以澜等人,正在进行一场小小的争执。   赵以澜小声对舒断念道:“现在我们快出去吧!”   舒断念不为所动,饶有兴趣地看着外头:“再等等,我想看看萧无渊会如何选择。”   他好歹是你舅舅好吗?你这样看他热闹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赵以澜叹了口气,商昭这一招也实在是太恶毒了,这是将萧无渊放在火上烤啊!   因来得迟,再加上萧逸寒正躺在众人包围圈内,赵以澜并不知道萧逸寒已经死了,即便真看清楚他躺在那儿,也只会以为他受伤了而已。   赵以澜转向魏霖道:“子林,再等下去,他们要是真动上手伤了谁,就不好收场了。”   还没等魏霖回应,却听舒断念又道:“澜儿,你跟那萧逸鸣似是关系匪浅?见他要受伤了心急如焚?”他不动声色地瞥了魏霖一眼。   魏霖原本想要行动的心思因此稍微顿了顿。他当然还记得萧逸鸣,最初他认识赵以澜的时候,萧逸鸣就在场,可以说,萧逸鸣比他还早认识以澜。而且,当初他得知以澜未死,还是在崆峒门里,说以澜跟萧逸鸣毫无关系,他是万万不信的。   “他是我的朋友。”赵以澜道,“况且,里头我的熟人还不少,我一个都不希望他们出事好吗?”   “哦,你的熟人还有谁?”舒断念问道。   赵以澜心中冒出警铃,她的熟人有谁,当然不能跟舒断念全说了,不然以后因为她而被舒断念找麻烦,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云水姝姐姐。”赵以澜道,“谢谢当初你‘介绍’我跟她认识。”   舒断念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变形,赵以澜所谓的“介绍”认识,指的就是去天阳地宫之前的事,想到地宫,舒断念自然便联想到她诈死骗他一事,到底不可能轻易释怀。若不是这番情势,他倒很想带她到个无人处,好好跟她算算账。   赵以澜话出口就发觉自己差点又要被带跑了,连忙说:“咱们还是快行动吧。”   魏霖见赵以澜一脸焦急,压下心中对萧逸鸣的醋意,点头道:“好。”他又问舒断念,“舒阁主可还要再歇息歇息?”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舒断念的意思。   舒断念怎么可能对魏霖示弱,冷笑道:“不必。”   如此,三方意见达成一致,行动正式开始。   赵以澜将自己蒙面,跟在魏霖身后一起走出去,而舒断念则由罗锐带着手下拖着,假装昏迷的样子送给商昭。因舒断念身上很狼狈,倒跟他这“处境”十分相配。   当商昭耐心告罄,想要下手之时,他见到一旁走出一行人来。他瞳孔微缩,下命令的手势顿了顿便收回来,目光从魏霖身上掠过,落在那似乎昏迷过去的舒断念身上时,他微微一怔。   魏霖道:“商宫主,可否给我个面子,放萧盟主一行人一条生路?”   商昭双眸微沉。对于这一行人,他自然知道他们的底细,因此先前擂台这边陷入一片混乱,他们趁乱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让人去阻止。他不想招惹无谓的敌人,对方若自己离开便是最好,可未曾想到,他们竟然又回来了。   商昭道:“萧盟主与我有弑父之仇,还请小公子谅解一二。”   魏霖见商昭对自己还算客气,也知道对方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跟自己为敌,他看了舒断念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真的借着商昭之手,将舒断念诛杀。他微微吸了口气,随手指了指舒断念,看着商昭道:“商宫主,我想用他,来换萧盟主一命,也不行么?”   商昭又看了舒断念一眼,微笑道:“他中了‘无痕’,能撑到此刻已是奇迹,要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呜呼,我又何必多费心于他?”   魏霖对罗锐示意,后者走上前将舒断念丢在商昭和萧无渊之间,因为存了私心,又仗着舒断念如今装昏迷不能反抗,罗锐丢人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赵以澜躲在魏霖身后看到罗锐下手的那个力度,不禁为罗锐捏了把汗,你小子可真是胆大妄为啊,不怕舒断念违约不干了都要先把你干掉?   在赵以澜紧张的视线之中,舒断念就像是真昏迷了似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微微舒了口气。   罗锐走之前将舒断念之前丢给他的佩剑丢到了地上,他呸了一声:“都成强弩之末了还想偷袭主子,真是不自量力!”   他这话,未必没有几分真情实感……   商昭倒是不太在意罗锐的举动,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皇太孙究竟想怎么做。他设计了十一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怎能轻易放弃到手的胜果?   萧无渊这边,所有人都盯着眼前的这一幕,情绪各有不同。萧逸鸣看着地上躺着的舒断念,眼神闪烁不停。在舒断念大闹擂台之后,他还以为舒断念跟商昭也是一伙的,如今看来,是他误会了。他也想到,或许之前,舒断念是为了示警才会那么说那么做,可他们依然没能渡过这一劫。他忍不住想,舒断念没有直接向他们透露这一切,只怕也是因为身份立场不同,他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他吧。   萧逸鸣自从知道舒断念是自己姑姑的儿子之后,就对他产生了同情,特别是得知当年舒鼎天和他姑姑的惨烈爱情之后,他对舒断念的怜悯之意就更强了。他其实很想跟舒断念好好谈一谈,让舒断念离开血翼阁,改邪归正回到崆峒门来。他知道这种想法很天真,也还是想要去试一试。如今他的大哥因他而死,舒断念是他唯一的兄弟了。   萧无渊见舒断念如今这狼狈的模样,心中也有些酸涩。妹妹的儿子,终于也走到了这一天。   至于其他人,因跟舒断念熟识程度和仇恨程度不同,见到他此刻的状况,自然有不同的想法,有人觉得大快人心,有人觉得不忍,有人唏嘘,有人愤恨……   “小公子,我也不愿与你为敌,你且先在一旁稍等,等我解决了这边的事,便送你和你的人离开。”商昭对魏霖道。   魏霖没动,只是面上已多了几分愠色:“商宫主如此,便是与我为敌。”   商昭沉默片刻,微微一笑:“若小公子如此认为,我也无意为自己辩解。刀剑无眼,我不愿误伤了小公子,请退后。”   他这话,已经可以算是最后通牒了。退后,那么两边相安无事,若不肯退后,那么连你一起打,到时候受伤或者死亡,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   魏霖每次跟萧无渊见面时都很神秘,江湖中人即便看到了之后隐隐有所猜测,也不敢肯定地说知道他是谁。如今见商昭这个大杀星也对魏霖这个年轻人如此客气,自然忍不住去猜测他的身份。但任他们再有想象力,也猜不到他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孙子,高贵的也是地位岌岌可危的皇太孙殿下。   气氛再次变得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着深浓的火药味,似乎随时都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大爆炸。   沉闷的空气令人呼吸不畅,忽然,魏霖身后的人动了,一个小黑影飞快朝商昭一行人飞去,与此同时是一声娇叱:“看暗器!”   一般人看到暗器飞来的第一反应是抓在手里,商昭也不例外,他侧身一躲将暗器握在手中,发现那是个略圆的球体后他忽然心道不妙,猛地将手中的“暗器”向外一丢。   然而已经晚了,那暗器刚离开他的手不久便轰然炸开,冲击波将他和他手下的大部分人都一一掀翻,而那些淬了毒的袖箭,自然也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   下一秒,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舒断念,以及罗锐几人,纷纷向商昭那边袭去。 第136章 正与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围观群众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爆炸声吓了一跳,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场爆炸来得太突然,被攻击的商昭一行人个个人仰马翻, 处于爆炸中心的几个人还受了不小的伤。舒断念提着罗锐故意放在他身边的剑, 目标是商昭,作为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人之一,因关键时刻内力护着,商昭只是之前握住“暗器”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受了点内伤,跟他的手下相比, 状况还是要好些的,只是他才刚看到自己手下们的惨状, 就察觉身后风声袭来, 当即往前一步, 随后转身轰出一掌。   看清楚来人正是他之前以为快死了的舒断念,顿时瞳孔一缩。   看到舒断念、罗锐和商昭等无痕宫人战到一处,赵以澜稍稍松了口气。没了毒箭的威胁, 他们这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无痕宫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了。   之前花了不少好感度, 赵以澜身上就只剩下2点好感度,刚好够换一个霹雳弹,为了行动的稳妥,她特意换了这个威力巨大的武器, 并将之加入到他们的计划之中。也因此,整件事变得简单了许多,商昭计划落败,抓住他是迟早的事。   这还是赵以澜第二次用霹雳弹,自从第一次用造成大量伤亡后,她是能不用就不用,毕竟威力太大,控制不好是要死人的。但这次情况特殊,她看到地上已有了很多尸体,商昭此人杀人如麻,若不能阻止他,今日只怕还要赔上不少人命,她没有办法,只能用上这样的杀伤性武器。而这次的状况,跟第一次用也有相似之处,她两次都是利用别人看到东西飞过来就先接住的心理,让他们以为霹雳弹不过是普通的暗器,下意识去接。   魏霖看了眼那边的情况,心还是在赵以澜身上,低头轻声问她:“以澜,你的伤如何了?还受得住么?”   赵以澜之前是全靠一口气撑着,闻言道:“……还成吧。”如今眼看着事情要搞定了,她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腹部伤口的痛顿时如海浪般翻涌上来,她腿一软,下意识抓住了魏霖。   魏霖面上顿时划过一丝忧色:“得快些找大夫看看。”   赵以澜对他笑了笑:“没事,我还撑得住。”她最想要的,还是找个医生给她打针破伤风啊……系统保佑她身体健康不会感染细菌病毒什么的,阿门。   舒断念之前被商昭偷袭才中了一箭,若不是赵以澜给他的解药,他差点阴沟里翻船死在这地方,因此袭击商昭时毫不手软,一招一式充满杀机。   商昭视线一扫便知自己大势已去,也不恋战,边以受伤的身体艰难地应对着舒断念,边寻找着逃脱之机。他见舒断念身上虽有些许小伤,但运功敛气上毫无阻滞,便知他的毒已解,心知是百晓生找到了他,替他解了毒。“无痕”这种毒药,毒方来自无痕宫前人传承,但制作毒药的原材料寻找不易,这十几年来,他遍寻大梁,也不过配置了够这几十支袖箭的量。他的辛苦倒是没有白费,这些袖箭不但成功杀了不少人,还形成了极大的震慑力量,可惜……功亏一篑。   他的目光越过舒断念的刀光剑影看向魏霖,那女子整个人被魏霖抱在怀里,再加之她脸上蒙着布巾,他不知此人是谁。但,她坏了他的大事,他记住她了,弄清楚她的身份并不难,她会知道与他作对是多么不明智的事。   “舒断念,你身为血翼阁阁主,竟跟这些伪君子同流合污么?”商昭道。   舒断念一剑刺去,冷笑:“你偷袭我时,就该想到有此一战。”   商昭险险避开,情势的危急倒并未让他现出多少慌张来,他从容道:“若非你不接受我的示好,我也不会先下手为强。”   舒断念懒得再跟商昭多说,手上攻势更为凌厉。   舒断念和商昭打成一团,萧无渊这边众人也回过神来,萧无渊和云雨仙对视一眼,握紧了武器,便准备抢上前去一同将商昭擒住。   然而偏在此时,商昭一跃而起,袖中绿光一闪,射出了一枚袖箭。舒断念之前吃过亏后就防着他,如今见状急退,那袖箭越过他却是直直地往魏霖和赵以澜二人射去,而商昭自己则蓦地后退。   人群中发出了几声惊呼,那袖箭的歹毒他们亲眼见识过,虽说它不是向自己射的,但谁被射中都不行啊。特别是萧逸鸣,在通过声音和身形认出赵以澜之后,他面色一变,猛然瞪大双眼。他曾经眼睁睁看着他大哥被这样的毒箭射中毒发身亡,如今一样的事会再发生在赵姑娘身上吗?   舒断念在躲过那支袖箭后便发觉情况不对,也顾不得去追商昭,转头看来,那袖箭竟直直朝赵以澜飞去。这一刻他忘了赵以澜是有解毒丹的人,面色一凝,连忙脚尖点地,冲那支箭追去。   自从舒断念和商昭战到一处,赵以澜的注意力便一直在他们身上,这会儿见那袖箭笔直地向她飞来,她瞳孔一缩,连忙要向旁边躲,谁知牵动了伤口,剧痛袭来,她的身子猛地一僵,下一秒魏霖便身子一转将她抱在怀里,只将后背对着那绿光幽幽的袖箭。   一切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下来,赵以澜意识到魏霖做了什么后心里一急,他这是做什么啊,干嘛要这样!   在赵以澜心里,魏霖还是当年那个被锦衣卫袭击而倒在血泊中的小少年,即便他如今拥有了自己的势力,看起来似乎成熟了许多,她面对他时还是有一种无法克制的保护欲。也因此,见他反过来保护自己,她十分不能接受。   忍着痛从魏霖怀里挣脱出来,赵以澜刚要查看魏霖哪儿受了伤,就见二人不过一尺外,舒断念手中正抓着那支袖箭,面无表情地看着相拥的二人。   舒断念将袖箭随手往地上一丢,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结果显然让他很不满意,再一转头,商昭早已趁机逃离,只剩下他的那些个手下躺成一团,罗锐几人收手站在一旁。他微微眯起双眼,这偷袭之仇,他迟早要找商昭报!   商昭的逃离,令现场的气氛陡然一松,众人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然真的死里逃生了。   赵以澜见舒断念面色不渝,又看他刚才救了她和魏霖,不禁小声道:“谢谢你,舒断念。”   舒断念抬眼看她,虽说她叫他的全名依然透着生疏,可到底要比那疏离客气的“舒阁主”要好多了,他勾唇一笑,斜睨了一旁紧抿双唇的魏霖一眼,只对赵以澜道:“不必说谢,今日之事,今后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赵以澜一怔,讨回来是几个意思啊!他只是在说跟商昭的过节对不对?跟她和魏霖没有关系……的吧?   赵以澜并不确定,只是在她想着怎么混过去时,她陡然发觉此刻气氛也有些古怪。   古怪的源头,是那些才刚刚被她、魏霖和舒断念联合救下的江湖众人,他们看着舒断念,目光之中带着戒备,厌恶,嫌弃……   即便原先不知道舒断念是谁的人,早已因他在擂台赛上的那种对整个武林的侮辱行为而对他深恶痛绝,擂台最后他离开前说的那话,众人之前早认定了他便是幕后黑手。再加之商昭之前说的,得知舒断念是血翼阁阁主,不少人因此对他更为忌惮。那可是血翼阁,邪教里面的一个大派,这几年血翼阁的动作可不少。这样一个邪教头子,完全不值得信任。   突然,人群之中不知有谁喊道:“不能让他离开!谁知道他跟无痕宫是不是一伙的!”   这一声呼喊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在附和。   “对啊!他可是血翼阁的阁主,血翼阁跟无痕宫一向都是邪教里的大派,只怕他们早已沆瀣一气了,必须将他留下!”   “今日之事,必定是他和无痕宫搞的鬼,这是他和商昭大魔头一起合演的一出戏!”   “方才明明可以将那大魔头抓住,他却故意放他走了,不是串通好了是什么?”   “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杀了他!”   ……   正邪之争,是这个江湖永恒的主题,有人对所谓的正派邪教没那么看重,但那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身份,若是邪教,终生作恶,想洗白?没门!   萧逸鸣看着这群情激奋的一幕,嘴唇微微颤动,满面的茫然,即便舒断念是邪教又如何,他刚才不是救了他们所有人吗?为什么他们反而会对他喊打喊杀,只是因为那一个身份?可舒断念明明是他的表兄弟,是他姑姑的儿子,若是告诉他们,舒断念是崆峒门的人,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如同此时一般非要置他于死地?   萧无渊及时发现了自己儿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连忙抓住了他,对上萧逸鸣茫然的目光,他沉着脸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这是犯众怒的事,即便他是武林盟主,也不可能任意妄为。   若他放任萧逸鸣说出什么话来,众人只会认为他这个武林盟主跟舒断念也是一伙的,到时候崆峒门上下必将面临一场浩劫。   舒断念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倒不觉得多意外,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不就一直如此虚伪么?他答应救他们,不过是因为赵以澜的请求,跟这些人无关,自然也不会为他们这种恩将仇报的态度而有任何类似难过的情绪。如今他们的丑态,不过就是让他更看不起他们罢了。   舒断念是无所谓,可这一幕却气坏了赵以澜。她当然知道舒断念身份特殊,她也没指望他们会因此对舒断念改观,可这一次是舒断念一起救了他们,他们不感恩也就罢了,还说什么要杀他?他们怎么有脸说出这话的?!   这时候,人群中已经有人将这事推给萧无渊:“萧盟主,是不是该将他拿下,为民除害?”   萧无渊没有应声,舒断念毕竟是萧无雪的孩子,今日擂台赛上虽打了众人的脸,可如今不是反过来救了所有人么?他怎么能对他动手?   他瞥了谢青鸾一眼,擂台赛开始前他就卸下了武林盟主之职,今日胜出的人是谢青鸾,她才是未来的武林盟主,这事该交给她才对。他一个前武林盟主,可没有资格管这事。   萧无渊正打算开口,然而另一个人却比他动作更快。   赵以澜推开魏霖,站到舒断念身前,挡在了他和众人之间,她还蒙着面,也不去摘,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道:“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众人的注意力本就在舒断念的身上,她的突然现身自然令所有人的注意力移到了她身上,她这一句话,顿时令所有人都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噤声,随即对她怒目而视。   赵以澜扬声道:“所谓的正邪之分,真就有那么重要么?谁能保证,正派之中,就不会有人做坏事?邪教之中,就没有好人?你们告诉我,露华山庄庄主甘泉的所作所为,难不成还成了你们正道之人的行事典范?”   甘泉一事可是大丑闻,立即有人反驳道:“甘泉是败类,江湖人人唾弃他!”   赵以澜扯了扯嘴角:“那不就结了?所谓的好人能做坏事,所谓的坏人也能做好事。舒断念就算是血翼阁阁主又如何?他今日救了你们,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们非但没有一点感恩,居然还想着要杀他?这时候你们就不讲什么礼义廉耻了?还说别人是败类,我看你们才是恩将仇报的败类!”   赵以澜这话激起了众人的愤怒,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是恼羞成怒,因为她恶狠狠地将遮羞布撕开,不给他们任何一点自欺欺人的可能。   宋炜在先前的混乱之中运气好,并没有被袖箭射中,但也受了一点伤,此刻见赵以澜如此出言不逊,他站出来正气凛然地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邪教之人心思诡谲,谁知道他暗中谋划着什么?如今他做出放走商昭一事,不就证明了他与商昭是一伙的么?”   赵以澜早就看不惯他了,她觉得宋炜就是个伪君子的典型,此刻见他出来,她自然不会客气。   “他跟商昭是一伙的?你有多愚蠢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商昭用的毒,名叫‘无痕’,有多歹毒你们也见识到了,若不是我正好有神医希波研制的可解百毒的解毒丹,他早死了。方才的情形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若我们不出现不动手,你们所有人都已经成了‘无痕’之下亡灵,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宋炜面色微微涨红,但他不甘示弱地说:“他既然不杀我们,自有他的用意,只怕其中有惊天大阴谋!邪教之人本就心思深沉,不得不防!”   “那你说说,他有什么用意,有什么惊天大阴谋?”赵以澜道。   宋炜冷哼一声:“那我如何得知?我又不是邪教之人。”   “不知道就给我闭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信口雌黄,显得你很能么?你娘就没有教过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么?若按照你的思路,我也可以说,你跟商昭是一伙的。商昭花了十一年时间在正派之中安插奸细,如今却被舒断念破坏,想必对舒断念恨之入骨,你这个奸细于是故意站出来污蔑舒断念,想要利用在场之人的力量,合力将他击杀,以报此仇。我说得可对?”   “你不要血口喷人!”宋炜微微一怔,随即怒不可遏地说道。   “瞧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可是被我戳中痛脚了?你这个奸细,如今地上这所有人命,都有你一份!”赵以澜冷冷瞪着宋炜。   宋炜脑中嗡的一声,这种指控可不能不解释反驳,他连忙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宋炜行得端,坐得正,又怎会跟商昭同流合污呢?你别血口喷人,混淆视听!”   赵以澜微微一笑:“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去问问如今躺着的人啊。那你倒是说说,你不是商昭的人,如此千方百计想要置舒断念于死地,意欲何为?不就是为你主子除去一大患么?”   “你胡说!”宋炜真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他好歹是一庄之主,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更让他觉得心塞的是,竟然真有人因为这个可恶女人的话,看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你这个妖女,你跟商昭和舒断念都是一伙的!”宋炜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大声道。   “对对对,”赵以澜满不在乎又充满嘲讽地说,“就算我方才丢出的暗器毁了商昭的袖箭阵也没用,所有指出你是奸细的人,都跟商昭是一伙的,就只有你是最纯洁的白莲花,跟商昭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以澜丢出去的“暗器”,众人虽然并没有看到是什么,但威力巨大,直接将大家最忌惮的袖箭都毁了,那些东西一看就很珍贵,谁会拿那个开玩笑?   而宋炜居然认定了将他们解救的人是商昭一伙的,这就有些可疑了……   这下,众人看着宋炜的目光就更古怪了。   宋炜胸膛起伏,恶狠狠地瞪着赵以澜,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他何时被人如此污蔑过!   赵以澜见好就收,语气一转说道:“宋庄主,你如今明白被人污蔑的感觉是如何憋屈了吧?”   她这平静的语气令宋炜微微一怔。   赵以澜道:“我希望大家都能做到一码归一码。无论舒断念从前做过什么,将来又会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今日为了大家与商昭相斗的事实。”   她的话,有人不以为然,有人露出深思之色。   萧逸鸣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她说得没错,舒断念虽是血翼阁阁主,但今日毕竟帮了我们,我们不该恩将仇报,否则岂不成了跟邪教一样的忘恩负义之辈?”   萧逸鸣的身份就注定了他的话相对有分量,众人中不少人露出了赞同的神色。而宋炜则趁着这个机会灰溜溜地退回了人群之中,免得再被拉出来吊打,论嘴皮子功夫,他实在比不上这个臭丫头,自然要暂避锋芒。   舒断念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确切地说,他是在看着背对着他,为他替这些伪君子争辩的赵以澜,此刻的她,护崽一般,张牙舞爪的像只攻击性十足的猫儿。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她是站在他这边的呢。   抑制不住的愉悦感涌上心头,连那些伪君子的丑陋嘴脸看起来也不那么碍眼了。澜儿啊澜儿,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得开你?   他忽然走上前去,因他的突然举动而骤然一惊的众人视线纷纷向后望去,赵以澜也因此疑惑回头,谁知刚巧被舒断念掐住下巴,隔着面巾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赵以澜瞪大眼,她在为他跟那么多人吵架,他这是干什么!   舒断念一触即退,桃花眼微微闪动,低声轻笑:“澜儿,这是你为我冲冠一怒的谢礼。”   舒断念说完便松开赵以澜,脚尖轻轻点地,瞬息之间已离开数丈远,他的声音由近及远。   “你们不必谢我,我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你们的死活,又与我何干?若非澜儿含泪求我相助,我定乐得见你们这些伪君子一个个死去。”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赵以澜忽然回头对众人义正辞严地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那血翼阁的大魔头都跑了怎么还不快追?追上他去干掉他啊!”   众人:“……”刚才说他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是谁哦! 第137章 糖衣炮弹   众人虽然实在猜不透这个神秘女子跟舒断念的关系, 然而舒断念的离开着实令他们松了口气。他们身为正派人士,一直以来接受的理念就是正邪不两立,邪教就是邪教,人人得而诛之。然而今日, 却是一个邪教帮着救了他们, 若他们真对他动手,还真是忘恩负义之徒。因此,他走了也好,省得他们进退两难。因此,这位神秘女子说什么追上去干掉他这种话,他们都默契地当没听到。那舒断念走之前说的话, 他们可都听到了,她这么说, 怕是在打情骂俏吧!   在意识到这神秘女子跟舒断念关系匪浅之后, 众人的心情也是矛盾的两面。舒断念都说了, 是她求他他才出手的,那么他们只要承她的情就好,而她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邪教中人, 承她的情可比承舒断念这个血翼阁阁主的情要令人容易接受多了;而另一方面, 承情归承情, 他们却不会离她太近,心里总抱着一丝戒备,无非是因为她跟舒断念走太近,令人无法完全信任。   说了这么多话, 舒断念又走了,赵以澜提着的气便泄了,好在一直注意着她状况的魏霖及时将她扶住。   “以澜,你可还好?”魏霖关切地问,虽说此刻他一想起方才舒断念轻薄以澜的画面便气得想杀人,但这时候,他却不能提,再憋屈也不能提。   “嗯,只是有点累。”赵以澜有些虚弱地对他笑了笑,也是造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强撑着把人打跑,跟人辩论,她都佩服自己的毅力。   这会儿有人依靠,她也放心地将大半身体重量落在魏霖身上。   察觉到赵以澜全然的放松和信任,魏霖嘴角勾了勾,至少在这方面,他比舒断念强得多。随即他又有些心疼,明明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要做这许多事,也是怪他没能做到更好。   萧无渊和萧逸鸣走上前来,前者对魏霖道:“多谢魏公子和赵姑娘相助,萧某感激不尽。”   确实,若不是他们,今日只怕他们性命堪忧,然而他有些惊奇的是,魏公子竟然对赵姑娘如此在意,从他的眼神和举动里看,除了她,他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年前在崆峒门,当时魏公子寻找被舒断念掳走的赵姑娘时,也是一副焦躁到极点的模样,他当时就明白她对魏公子的重要性,只是今日亲见,他才发现他似乎还是有些低估了。那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摔了。   然而,方才舒断念的那些话那些举动他也看在了眼里,赵姑娘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都跟舒断念牵扯颇深。他想起了他的妹妹,当初是舒鼎天,他那个单纯可爱的妹妹被舒鼎天吸引蒙蔽,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那么赵姑娘呢?她跟舒断念,最终又将如何?   萧无渊难得地感性了一回,他忽然想起先前赵姑娘那义正辞严的话,他知道,她跟无雪不一样,将来无论她如何选择,也不会走无雪的老路。   “应该的。”魏霖淡淡道。   萧无渊知道魏霖的身份,自然不会觉得他这样骄傲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萧逸鸣也清楚魏霖的身份,但此刻他的目光落在赵以澜身上,直到魏霖不满地皱了皱眉,他才连忙开口,声音之中充满了缥缈的希冀:“赵姑娘,你刚才说的那种希波神医研制的解百毒的解毒丹,此刻身上还有吗?”   “逸鸣!”萧无渊知道萧逸鸣在想什么,厉声喝止他。他也为萧逸寒的死而悲痛,但人死不能复生,萧逸鸣应该接受这一点了。   萧逸鸣眼眶顿时又红了:“爹,万一大哥能救起来呢?”   “人死不能复生,逸鸣,你看开点。”萧无渊沉声道。他的悲痛不比萧逸鸣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谁都承受不了的痛,但他毕竟曾经在武林盟主这个位子上待了二十年,历经风风雨雨,这样的痛,比萧逸鸣更能承受一些。   赵以澜在还是百晓生的时候被人刺伤,光顾着逃了,并未注意到萧逸寒的情况,回来后事情又一件件发生,也就没来得及发现本就不太熟悉的萧逸寒的情况,闻言她震惊地看着萧无渊和萧逸鸣二人,随即又蓦地看向二人后方。   人群之外,云水姝正坐在地上,满脸的悲戚之色,云雨仙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二人身前,萧逸寒安静地躺在那儿。   “大哥他为了救我,中了有毒的袖箭。”萧逸鸣语声哽咽。   无痕。这毒,按照商昭的意思,无解,但因赵以澜吃解药吃得快,尚未来得及感受它的歹毒,毒便失效了。   赵以澜看着悲痛欲绝的萧逸鸣,眼神悲悯。萧逸鸣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真正少侠,或许还稚嫩,但他并不迂腐,当初她跟他说萧无雪的事,他也愿意去探查真相,而不是坚信他一贯坚持的东西,他有自我纠错的能力。她知道,只要再给萧逸鸣一些时间,他迟早会成长为比他父亲和大哥更为优秀的大侠。然而,他还没有修成更加坚韧的内心时,他的大哥,却因为救他而死了,她很难想象,萧逸鸣的内心有多么崩溃。一直仰望敬佩的对象,竟然为了救自己而死,换做她也受不了。   “解毒丹只能救活人,人死了,再厉害的神医来了也没有用。”赵以澜有些艰难地说。翻遍系统的那些可兑换物品,都没有一样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萧逸鸣那略带希冀的双眸立即变得黯淡无光,他垂下视线,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地面。   赵以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她知道任何安慰的话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一个外人,又如何能真正明白他的痛呢?   “逸鸣,走吧。”萧无渊拍了拍萧逸鸣的肩膀。   萧逸鸣突然呜咽了一下,点点头,转过身去。   萧无渊对魏霖和赵以澜道:“今日伤亡惨重,还有不少善后事宜,先失陪了。大夫应当很快会上岛,到时候定当来为赵姑娘诊治。”   “萧盟主去忙吧,我暂时还不碍事。”赵以澜勉强笑了笑。   魏霖忽然道:“世人总有一死,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你大哥是个真正的英雄,他定不希望自己的弟弟今后庸碌无为一生。你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便是达成他的遗愿。”   萧逸鸣身子一僵,半晌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便转头离开了。   萧无渊对魏霖拱了拱手:“多谢。”随后跟了过去。   赵以澜侧头看了眼魏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破庙之中脆弱至极的他。在得知他爹去世之后,他是否也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坚强起来的呢?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赵以澜的目光,魏霖收回一瞬间似乎陷入回忆的思绪,转过头来看着赵以澜时笑了,眼睛微微发亮:“我比他幸运……以澜,当时我还有你。”   赵以澜微微一怔。   罗锐走上前来,瞥了眼赵以澜的腹部,低声道:“主子,是不是先找一个地方歇息?”   魏霖点点头:“先回我们之前住的院子。”   罗锐领命,轻点人数,准备回去。接下来的事,自有萧无渊等人处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他们身份特殊,不该在此多做逗留。   魏霖对赵以澜道:“以澜,得罪了。”   “什么?”赵以澜疑惑地看他,刚转过头,他却弯下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赵以澜认识魏霖是在两年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纤细的少年,而这两年来,每一次的见面她都会发现他长高了些,如今已经强壮到能轻易地对她用上公主抱了。   她抓紧魏霖的手臂,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了头没吭声。她是想逞强说没事可以自己走,然而她已经到了极限,是真撑不住了,程强的结果只能是出丑。   魏霖的步子很稳,手臂也十分有力,赵以澜忍不住想,他这两年来肯定有练过。这么一想,脑子里便闪出了他生辰那日,她去陪他一夜,之后却被他强吻的事。她这时候才想起,那时候他的力气很大,当时竟让她生出无法抗拒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丢出脑海。这个任务解决了,接下来她要考虑的,是怎么跟魏霖道别的事。她身上的伤比较麻烦,魏霖大概会以此为借口留她。   等一下,她上岛用的是百晓生的身份,这里可是个岛屿,她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百晓生却奇迹般地失踪了,会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应该,不会吧?顶多就是怀疑百晓生被杀了抛入湖中喂了鱼……   在赵以澜思考的时候,魏霖已经抱着她回到了先前住的院子。   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让罗锐打水进来,他坐在床边,将柔软的布巾浸湿,轻轻贴放在赵以澜的额头。   赵以澜陡然惊醒,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干笑:“我自己来吧。”   魏霖道:“以澜,你受的伤很重。不要勉强自己,你总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些,“我受伤时你也照顾过我,我只是投桃报李。”   赵以澜很想问一问魏霖,他说的“照顾”,指的是她在治疗他伤的同时所做的那些威胁恐吓的事么?   “抱歉啊,那时情势危急,我又没什么耐心,只得那样做,你别生气……”赵以澜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作孽哟,她还记得当时趁他不能动,她还骗他说什么采阳补阴,把当时年幼无知的他吓得够呛……当时的一幕幕,如今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尴尬啊。   “以澜,不用对我有歉意。那时候的我,确实活该。”魏霖哂笑,事实上,在那之后,回忆起那一段岁月,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甜蜜。他跟她之间能称作回忆的东西,真的是太少了,任何记忆都无比珍贵。   “也不能说活该,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人都有的脾性,能理解。”赵以澜道,她就是这种人家软,她就忍不住比对方更软的人。   魏霖笑了笑,也不去跟赵以澜继续争辩,只是轻柔地替赵以澜洁面。   赵以澜微微躲闪了一下:“真的,我自己来就好。”   魏霖手一顿,微微垂下视线,伤感地说:“以澜,我都没能为你做什么事,如今连这点小事,你都不屑么?”   “我没有不屑啊……”赵以澜心里一跳,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哭出来似的,一咬牙说,“那就麻烦你了。”   魏霖顿时抬眼冲赵以澜笑了,这一个笑容如同雨后初霁,看得人也跟着心情明媚了起来。   赵以澜微微闭眼放任魏霖替她洁面,心里忽然冒出个十分不恰当的类比。她感觉她自己就像是个对老男人的甜言蜜语和柔软体贴毫无抵抗力的无知少女,什么时候被骗上床都不意外。   这类比虽不恰当,赵以澜却惊出一身冷汗来。她还是在伤势稍好一些能动之后就赶紧想办法溜吧,敌人的糖衣炮弹太过凶残,她没有自信能抵挡啊! 第138章 狼窝虎穴   洁面可以让魏霖插手, 但更换衣裳以及处理伤口这事,魏霖就不好意思再坚持要帮忙了。魏霖让人去找下人要来了一套新的女子衣衫,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下见赵以澜并没有娇羞地开口请他留下帮忙的意思,只能离开了房间。   往常简单的动作对如今的赵以澜来说难如登天, 将身上的衣裳扒了花了快五分钟, 接着又是将腹部的白布解开,用干净的水一点点擦洗身上的伤口。   “以澜,你还好么?可要我进来帮忙?”门外传来魏霖有些担忧的声音。   赵以澜忙扬声道:“不用不用,你别进来!”   开玩笑,她都扒光了,能让他进来看到么!之前舒断念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她正陷入昏迷之中, 但刚才她看过了,她伤口处的衣裳是被锋利的刀口切割开的, 撑死只能露出伤口以及附近的一小片肌肤, 看来舒断念还算君子, 没趁她受伤占她便宜。   “那你小心些,若需要我,叫我一声便好, 我就在外头等着。”魏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以澜道:“我知道了, 你别担心。”   她强撑起精神, 忍着痛以最快的速度将伤口清洗过,上了药,又忙将衣服都套上,这才一身虚弱地躺回了床上。这两年来, 她好歹也处理过不少伤了,这一次给自己处理,倒也还算熟练。   等赵以澜对外头说了一声自己好了,等了许久的魏霖连忙推门而入,先在赵以澜的脸上转了一圈,见她面色还算可以,这才放下心来。随即,他看到了地上那一堆衣物里几乎堆在最上面的肚兜,不禁脸一红,慌忙别开视线。   赵以澜顺着魏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肚兜,也略有些尴尬,对魏霖道:“我想喝水。”   魏霖应了一声,忙去圆桌前倒水,赵以澜趁机手一探,将下面的衣服往上一捞一盖,便成功将肚兜藏在了下方。   魏霖倒水回来时,眼神不自觉地往那堆衣物上闪了闪,随即一怔,忙收回视线。   赵以澜若无其事地接过魏霖手中的茶水,又淡淡地道了谢,捧着杯子慢慢喝着。   这时,外面罗锐请示,萧无渊带着大夫过来了,魏霖连忙将人请进来。   萧无渊一进来便客气地慰问了一番,又请罪说自己失察差点导致魏霖也陷入危机之中,跟魏霖好一通你来我往。   赵以澜肚子还疼,实在懒得说话,只是默默听着二人的话。萧无渊不愧是个老江湖,此刻竟已经看不出失去一个儿子的悲痛。而魏霖的表现更令赵以澜惊诧,他言语间进退有度,一派皇族风范,令人不敢小觑。   她默默地想,他果然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窝在她怀里嘤嘤哭泣的小少年了呀。   赵以澜的伤已经自己处理过了,大夫的作用已然不大,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她自己的抵抗力足够好不被感染了。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身体其实不完全是她自己的,在自愈能力上比普通人更好一些,想来这回也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大夫也是男的,自然不好当着魏霖的面说要看看赵以澜的伤势,那可是敏感部位,因此最后也就开了几副药,便和萧无渊一道离开了。   这一次商昭的阴谋导致了不少伤亡,临渊山庄的主人顾志谦和顾许侥幸无事,此次的武林大会被打断之后究竟该如何,还没有个说法,但顾志谦提供了食宿,所有人都可以继续留在山庄,无论是处理后事还是养伤,他都会提供便利。   赵以澜腹部受伤,只得在此盘桓。她待的是魏霖的房间,本想还给他,可他偏不肯,她也就只好安心地住了下来。她来的时候用的是百晓生的身份,这临渊山庄并没有属于“赵以澜”的房间,而她还真怕魏霖问她是怎么上岛的,又住哪儿,因此也不敢再提。   如此在临渊山庄养伤便是半个月。   每一日,魏霖一大早便来到赵以澜的房间,陪她一道用过早饭,随后他陪坐在一旁,怕赵以澜无聊,便给她念话本听。赵以澜受伤重,多睡觉才能早日恢复,很多时候都是听着听着又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到了午饭时间。午饭后照旧昏昏欲睡,睡个午觉,稍微起床走两步,接着又跟魏霖下下棋,消磨掉下午时间,吃过晚饭,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去屋外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差不多便到了就寝时间。   这段时日,赵以澜惊奇地发觉,原本老爱怼她的罗锐变得对她很客气,不但不怼她了,甚至还会说些让她高兴的话,令她忍不住暗地里感慨,罗锐也长大了啊。   在山庄之中养伤的武林人士正在陆陆续续离开,赵以澜听罗锐去打听得来的消息是,被商昭破坏之前,已经决出擂台胜出者是谢青鸾,那么今后她便是武林盟主,无论谁还有异议,这一届武林大会的事都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一次商昭动用了十一年来安插在各门派的内奸,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的,有几位掌门在这一轮的偷袭之中命丧黄泉,包括霹雳帮帮主吴显达,轩辕山庄庄主轩辕天,以及几个小门派的掌门人。受伤的就更是不计其数了。这一次的事件,虽最终解决,但对整个江湖来说,无疑是个大地震般的事件,今后这江湖又会走向何方,如今已是无人能说得清楚了。   期间萧逸鸣和顾志谦、顾许等人也来过。萧逸鸣的模样看起来比他大哥死去的那一日要好一些,悲伤低落之中更多了一种干劲。顾志谦来主要是见魏霖的,看得出来他知道魏霖的身份,对他的客气之中多了一份恭敬。顾许虽说很奇怪赵以澜和魏霖的关系,但碍于他见赵以澜时魏霖总是在,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带来了崔颖的问候。   几天之后,听说赵以澜在岛上并且受了伤的崔颖也挺着个大肚子上了岛,有她在,赵以澜的日子又好过了一些,她跟崔颖说闺蜜间悄悄话的时候,也有了让魏霖回避的借口。   赵以澜的身体并没有令她失望,养了半个月的伤之后,虽说伤口有时还会隐隐作痛,但赵以澜基本上已能自如地行走。因此,她想着赶紧回家了。   “我要离开这里。”这一日赵以澜对崔颖道,“不知你可否帮帮我?”   赵以澜之前曾探过魏霖的口风,看得出来魏霖不太想让她走,而一旦她提出要离开的话,他就摆出一副特别可怜的模样,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强求她留下,可一见他那种好像她走就是在犯罪的样子,她也没办法硬着心肠说要走。   因此,眼看着五月即将临近,赵以澜决定干脆来个不告而别,而这就需要崔颖的帮忙了。   在得知赵以澜要帮的是什么忙之后,崔颖上下打量着赵以澜,摸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究竟是从哪个地方来的,皇太孙的青眼你都看不上,你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男人?”   赵以澜干笑:“谁规定女子就一定要嫁人了?”   崔颖瞪大双眼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你还想当个老姑娘啊?”   赵以澜心道,我可是要回现代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代找男人?   “我如今才十四岁,急什么?”赵以澜摆摆手道,“我还没玩够呢!”   “十四已经不小了!有些成亲早的,孩子都能叫娘了!”崔颖道,“更何况,我总在想,你怕是哪儿的山精妖怪成了人形出来为祸人间,勾引世间男子的,我估摸着你应当是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妖精了,哪里像是十四岁!”   赵以澜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哪儿勾引男子了?”   崔颖一脸嫌弃:“你还狡辩做什么?我相公都看到了,那什么血翼阁的邪教头子对你青眼有加,而皇太孙一个不见你便急得跟什么似的,还说你没有勾引他们!”   赵以澜:“……这真不怪我。”   她就是做了几个任务,顺便出手救救人什么的,谁知道会招惹来这么多麻烦啊?况且,即便明知道会有麻烦,她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啊!   在崔颖对赵以澜“暴殄天物”的嫌弃之中,二人商议了逃脱之法。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就是让赵以澜扮作崔颖的侍女,狸猫换太子。至于她逃走之后魏霖会如何……对此赵以澜很有信心,他不会迁怒于别人,他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怎样的态度。而且,她不得不承认,他也确实正在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未来明君,不会因此而迁怒不相干的人。   赵以澜趁着崔颖还在的时候赶紧写了一封信交给崔颖,让她在自己走后给魏霖。随后,计划正式展开,崔颖又一次来找赵以澜时就以带好吃的来为借口一次性领了六个丫鬟来,一人拎着一个食盒。赵以澜换上丫鬟的衣裳,先把崔颖带来的菜都吃过一遍,才心满意足地留下一个丫鬟在房间里,跟着崔颖向外走去。几个丫鬟加一个崔颖将赵以澜围在中间,再加上她刻意低着头,外头守着的护卫还真认不出她来。   这时候,魏霖正在接受顾志谦和顾许的宴请,而这自然也是崔颖请她的夫君帮忙安排的。不然,赵以澜前脚刚假扮成丫鬟逃出房间,后脚魏霖就进去戳穿了他们的计划,虽说并不危险,但尴尬啊。好在罗锐跟着魏霖去了,否则只怕赵以澜没法骗过他的眼睛。   崔颖是顾家未来女主人,再加上顾许本来就对他这夫人很好,因此她在顾家的自由度很高,早就替赵以澜安排好了离开的方法。从湖心岛离开的船,以及下船之后的马,全都提前备好。赵以澜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骑马骑慢一点应当没问题。   在湖心岛码头跟赵以澜道别之后,崔颖挺着大肚子看赵以澜坐船一点点远去,半晌叹了一声:“突然有点羡慕她的洒脱了。”   “少夫人,您说什么?”她声音太轻,一直跟着她的云烟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崔颖笑了笑:“咱们回吧,该把她的信给那位可怜人了。”   赵以澜顾及着自己的伤,骑马骑得并不快,也不知骑了多久,她忽然发觉前面的路上有一辆马车和几匹骏马,马上都有人。她一开始并不太在意,直到那几匹马突然横在路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赵以澜连忙勒马,想想此刻好感度为零的自己,果断选择掉头避其锋芒,管他是谁,先逃再说!   然而,她才刚调转马头,就见身后也出现了六匹马,领头马上的男人,还是个熟人——陈护法!   赵以澜心头一跳,却听陈护法说:“赵姑娘,主上已经等你很久了,请。”   赵以澜:“……”   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如今距离武林大会都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舒断念怎么还等着她?欺负她没有好感度了吗?!   成就点对赵以澜来说是回家的关键,而好感度不过就是易耗品罢了,虽说成就点和好感度能以一比十的比例进行兑换,她却不太乐意这么做。成就点赚起来实在是太艰辛了,她舍不得啊。   权衡半天之后,赵以澜只能选择跟陈护法走。就算她真兑换了内功丸,很可能也不是舒断念的对手,不如去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再找机会逃离。毕竟,她可是个有着丰富逃离经验的人啊。   赵以澜调转马头,目光遥遥地落在那辆马车上,马儿缓缓向前,前后左右都被人包围了,她想逃也没有出路啊。   来到马车前,陈护法客气地对赵以澜道:“赵姑娘,里面请,主上在等着你。”   赵以澜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护法,后者蓦地挪开目光看天,赵以澜轻轻叹了口气,只能翻身下马,又登上了马车。   赵以澜掀开车帘进去的时候,舒断念就端坐在那儿,含笑看着赵以澜进来。   赵以澜在远离舒断念的位置坐下,一副如丧考批的模样,也不吭声。太倒霉了,她才刚从魏霖身边逃出来,都还没走多远呢,就被舒断念给截住了。   舒断念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澜儿,别来无恙。”   赵以澜一脸苦相:“不是说好再也不见的吗?”   那一日,当着众人的面,舒断念就那么干干脆脆地离开了,着实让赵以澜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就那么回血翼阁或者干别的什么事去了呢,还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守株待兔。   马车动了起来,舒断念似是愉悦地笑了:“澜儿,你在说什么?我几时说过那种话?”   赵以澜不吭声,好吧那只是她的愿望而已。   她端正了脸色,肃容道:“那不知舒阁主找我,有何贵干?”   舒断念道:“我不过就是想请澜儿去我家做客而已。”   “你家?”赵以澜微微一怔,“血翼阁?”   舒断念道:“正是。”   赵以澜脸色一黑,什么做客啊,他这是打算把她带回去囚禁起来么?   她现在跳车还来不来得及?   赵以澜道:“……你究竟想怎样?”   舒断念笑了笑:“我已经说过了,做客。澜儿,你不必如此紧张,你是作为客人去血翼阁的。”   “可我不想去。”赵以澜道。   舒断念双眸微微眯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想要以客人还是囚犯的身份去血翼阁,你可以自己选。”   “……客人。”赵以澜十分没出息地回道。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能怎样?她还能怎样!   舒断念显然对赵以澜的反应很是满意,目光渐渐挪到赵以澜的腹部。   赵以澜立刻说道:“舒阁主不必担心,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老实说,她还真怕她说得慢了一句,他就会亲自检查什么的……被害妄想症,就是这么自恋!   舒断念失笑:“澜儿,许久未见,你我的默契似乎更足了呢,我不用开口你便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么澜儿你再猜猜,我这会儿在想什么?”   赵以澜不禁抬眸看了眼舒断念,但见他眉目微弯,嘴角略勾,神情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   ——可算把你逮到了,小样儿看你往哪儿跑?   毫无疑问赵以澜从舒断念身上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然而她却没胆子说,想了想硬着头皮说:“故人相见,总归是令人欣喜的。”   舒断念看着赵以澜笑了,他忽然抬手,在赵以澜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扣住了她的手腕。   赵以澜一惊,瞪着眼睛看他。   舒断念松开她坐回原地,笑道:“我总要确认澜儿不会突然给我一掌。”   他方才便是在查探她的内力,见她体内几乎没有内力,这才放心。   赵以澜:“……”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要是舍得成就点,这会儿他可就不能这么轻巧地奚落她了!   ——然而她舍不得。   在确定自己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之后,赵以澜自然就更舍不得用成就点兑换好感度了。   她缩到马车一角,也不去问舒断念非要带她去血翼阁做客是干什么,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   舒断念见赵以澜一副乖巧的模样,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她过去有多诡计多端,想了想对赵以澜招招手:“澜儿,你过来。”   赵以澜惊悚地抬头看他:“……”又怎么了?!   舒断念勾唇笑得有点危险:“还是说,你要我过去?”   赵以澜顿了几秒,一脸生无可恋地龟速挪到舒断念跟前。   舒断念道:“伸手。”   赵以澜伸出右手,在舒断念面前摊开,他这是在玩什么?要给她发糖吗?!   “两只手。”舒断念道。   赵以澜又伸出左手。   舒断念也不知从哪里掏出块锦帕,将赵以澜的两只手腕捏在一块,绕了几圈后打了个结。   “如此,我便能安心了。”舒断念舒心地笑了。   赵以澜低头看看自己被绑在一起的手腕,再抬头看看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的舒断念,半晌吐出一句:“说好的做客呢?”   舒断念看了赵以澜的双脚一眼,毫不愧疚地说:“这不还有双脚没绑么?”   赵以澜:“……”我谢谢你全家哦!   心知跟舒断念扯是没用的,赵以澜只能恹恹地缩了回去。她安慰自己,她还从来没有去过血翼阁呢,就当是去旅游了,只要能在莫羡出海前赶回许都就好,她还有时间,她耽搁得起。   去血翼阁总共有三天路程,赵以澜路上也是想尽一切办法要逃,但都被舒断念识破了。   比如说,赵以澜说要解手,舒断念便让她去,但必须唱歌,一旦歌声停了,他就会去追她,于是借尿遁失败了。到了晚间,这一行人也不住客栈,就是露宿林间,她被迫跟舒断念一起睡在马车里,只要她一翻身,他就醒了,她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机会。至于说路上遇到武林人士故意进行挑衅以制造混乱来趁乱脱身这种事,赵以澜是想都没想过,舒断念可不是什么善茬,她要真那么做了,说不定不但无法脱身,还会害了别人的性命。   如此斗了一路,赵以澜还是随着舒断念来到了血翼阁。   按照赵以澜的想象,血翼阁应该建在一个阴森的天然洞窟之中,到处都是看着吓人的骷髅和黑衣黑裤模样阴沉的弟子。但当她真正看到血翼阁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血翼阁建造在一座峭壁之上,要通向它,只能走栈道。这时候的栈道可不像是后世的旅游景点,铺上玻璃看着是吓人实则很安全,这里的栈道看着吓人走着也很吓人。赵以澜就很没出息地紧紧抓住了舒断念的衣袖,免得自己不小心摔下去成为阁下亡魂。   而峭壁之上,血翼阁的主体便显得正常多了。宫殿式的建筑物,如同旧时皇宫,古朴而巍峨。   还没等赵以澜缓过气来,她便听到系统发布新任务的声音。她当即便是一抖,在血翼阁门口?新任务想她干啥?救人?就算人能救,她也走不出去吧!   可是等看完了系统发布的任务,赵以澜瞬间懵逼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7;好感度:0)   任务目标:穆傅(血翼阁前长老,距离:西北方125米。)   目标愿望:囚禁舒断念,重掌血翼阁。   系统商城 第139章 纠结   赵以澜的反应稍微有些大, 舒断念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禁挑眉道:“澜儿,如此看着我做什么?”   赵以澜回神,目光复杂, 心烦意乱地说:“不知舒阁主打算让我在血翼阁做客多久?”   舒断念笑得有点危险:“澜儿刚来, 就想着走了?”   “我就问问,不说算了。”赵以澜撇撇嘴,又将手抬起来,“这会儿可以替我解开了么?”   舒断念倒也没为此为难赵以澜,拿出把匕首在绑赵以澜的帕子上一割,她的双手便恢复了自由。   赵以澜揉着双手手腕, 再一抬眼,前方多了个年约五十的男子, 他沉着脸, 双眼往赵以澜身上不在意地瞥了瞥, 视线最终落在舒断念身上,气愤道:“阁主,你怎么今日才回来?十日前我便让人给你送了消息, 这段时日, 我们在外的铺子被不知名的势力打压, 再不想个对策出来,只怕都要损失惨重!”   舒断念原本轻柔的目光转到来人身上时蓦地冷了下来,他斜睨着来人,冷笑:“穆傅, 如今你在血翼阁既不是长老,也并非护法,更不是阁主,你没有资格对本座指手画脚。”   赵以澜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这人就是系统任务之中所说的穆傅啊!血翼阁前长老,带一个“前”字,也就是说,穆傅很可能是在舒断念回到血翼阁掌权之后被清洗下来的一员。只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舒断念怎么会让他继续活着?舒断念可不像是那种有妇人之仁的人,她几次见他,他杀起人来可从未手软过。   穆傅被舒断念的话激得面色铁青,愤然道:“即便如今我已不是血翼阁的长老,但我还是血翼阁的一员,血翼阁的兴衰荣辱,也都与我有关!”   他瞥了赵以澜一眼,痛心疾首地说:“前任阁主因女色而耽误了庶务,我不希望阁主你也犯同样的错误,令血翼阁万劫不复啊!”   穆傅话音未落,便被面色阴沉的舒断念一掌拍开:“本座容忍你到如今,不过是因你曾经护我爹有功,你若再如此尊卑不分,侮辱我爹,本座绝不轻饶你!”   穆傅被舒断念盛怒中的一掌打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望着舒断念,面色变了数变,终究一句话也没再说出口。   舒断念昂首走在前方,赵以澜默默地跟在后头,她又看了穆傅一眼,对方也正好在看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红颜祸水似的。   赵以澜收回视线,觉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她又不是自愿来的,有本事他让舒断念把她放了啊,她一定溜得飞快——如果是在系统任务发布之前的话。   看看前头走得飞快的舒断念,赵以澜稍稍慢下些步子,跟陈护法稍稍平齐,小声问他:“陈护法,那位穆傅……是什么人啊?”   陈护法看看前面的舒断念,再看看满脸求知欲望着自己的赵以澜,感觉无法拒绝,咳了一声轻声道:“穆傅原先是血翼阁的三长老之一,主上重回血翼阁的时候,将另外两个暗中参与谋害前阁主的长老肃清,只留了并未参与其中的穆傅一命。”   赵以澜点点头,她回想起系统任务描述,看来穆傅还算有点良心,只是想要囚禁舒断念,而不是杀了他。当初她救了舒断念和舒鼎天那时,他们确实是势单力孤的,想来就是因为阁中出了叛徒吧。舒断念这种人,凭借着他的武功重新回到血翼阁之后,必定会有一番动作,估计是当初穆傅为他和他爹做过什么,他才会放过穆傅。   只是,这两年过去,长期被边缘化的穆傅或许再也忍受不了那种从高位下来,只能当一个小人物的落差感,这才想要改朝换代了。   “舒阁主还挺善良。”赵以澜说。   陈护法咳了两声,“善良”这个词,他觉得怎么都不能跟主上扯上关系。当初穆傅虽说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另外两位长老的叛变行为,但到底没有成功,因此主上只是留了他一命而已,至于原先的职位,自然没他份了。事实上,主上成功掌权后,血翼阁就被他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原先三个长老制衡阁主的制度被他彻底取消,如今血翼阁之中是他一人独大,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但有些话,陈护法却不好跟赵以澜这个外人说,他勉强笑了笑,也没胆子接赵以澜的话。赵姑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主上对呛,他可连背后说主上一句不是都不敢,同人不同命啊。   赵以澜再回了一次头,穆傅已经不见了,而她则微微一叹,心事重重地跟着往前走。   这奇葩的任务,她要怎么办才好哦!   赵以澜陷入了两难之中,转眼间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奢华得仿佛小宫殿的建筑物前。   舒断念指了指侧殿道:“澜儿,你住这里。”   赵以澜恍然回神,登时面露为难:“……能不能换个地方?”   主殿想来是舒断念住的,她就住他旁边……想搞什么花样都不好搞啊!   谁知舒断念却十分好说话地点头道:“可以啊。”   然而赵以澜顿时心生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舒断念便道:“既然澜儿这么想跟我一块儿住,我自然不好拂了澜儿的意。”   赵以澜心道果然,面色诚恳:“请一定要让我住在这里。”她指着侧殿。   舒断念似是失望道:“真不跟我住?”   赵以澜坚决道:“不。”   舒断念却笑了:“澜儿,血翼阁易进难出,你也看到了上来是有多困难,可别想不开……”   “我不会的,我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想不开?”赵以澜正色道。没有一定能逃出去的把握之前,她可不会随便动心思。   “那便好。”舒断念看向陈护法,“给澜儿找两个侍女,好好照料她。”   “是,主上。”陈护法恭敬应道。   赵以澜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所谓的照料,不就是看守么?   赵以澜在侧殿待了不过片刻,便有两个干练的侍女在陈护法的带领下来向赵以澜报告。神奇的是,这对侍女居然是双胞胎,长得都十分英气,一个叫陈曦,一个叫陈曜,二人也就十六岁左右,正是陈护法的侄女。   “赵姑娘,阁主吩咐了,除了不能离开血翼阁,其他地方赵姑娘都可以去。”身穿红衣的陈曦说道。她眉目英挺,不苟言笑,转述舒断念的话时一点儿情绪都没带。   穿紫衣的陈曜道:“有什么吩咐,赵姑娘尽管说,我二人定会满足赵姑娘。”   “好的,谢谢。”赵以澜客气地说,这对姐妹花都不太爱笑的样子,面对这两人,她连玩笑都不太敢开。   赵以澜到达血翼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过不了多久,陈曦去拿了晚饭过来,她一个人吃着饭,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阁主呢?”   陈曜道:“阁主正忙,赵姑娘找阁主有事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赵以澜连忙说,开玩笑,舒断念忙成狗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啊!   吃过晚饭,赵以澜便躺上床睡了。这几日都在赶路,又因为身边有个舒断念而提心吊胆,真到了人家的地盘,她反倒能睡个安稳觉了。   赵以澜一觉睡到天亮,洗漱过后,吃过陈曦去取来的早饭,又问了陈曜,得知舒断念依然在忙,她心里一高兴,决定逛一圈血翼阁——来都来了,她总不能白来不是?将来跟人炫耀她只身独闯血翼阁,总要能正确描述血翼阁的样子嘛。   陈曦和陈曜二姐妹得了舒断念的命令,自然不会拒绝赵以澜的请求,带着她参观去了。   虽说只相处了不到一天,赵以澜对这姐妹稍微有了些了解,比如说,陈曦是姐姐,虽然和妹妹陈曜一样都不苟言笑,但显然姐姐陈曦更好说话一些,陈曜有时候就不太爱搭理赵以澜。   血翼阁很大,听陈曦说,这座宫殿式的建筑物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初代血翼阁阁主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的峭壁之上修建了如此伟岸的建筑物,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而这里之后便一代代流传下来。这座峭壁正式的名字是翠微山,不过一般也没人这么叫,血翼阁建在上头,已经成为了新的地标建筑,这儿易守难攻,只要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储备,旁人想要攻上来,真是比登天还难。   当然,血翼阁除了上来的栈道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出入口这种事,陈曦自然是不会跟赵以澜说的,她也没问,反正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血翼阁一共分为三个部分,靠近栈道的前部是议事大堂,后头是居住区,再旁边便是演武区。赵以澜去议事大堂溜达了一圈,没惊动在商量事的舒断念,随后又跑到了演武区,央求着陈曦和陈曜两姐妹陪她玩了会儿射箭游戏。她的飞刀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但射箭又是不同的技能,她实在没什么天赋,真就跟玩儿似的。陈曦和陈曜大概是看她总脱靶很可怜,几次劝她别玩了,但赵以澜可没理她们的规劝,继续玩得不亦乐乎。   血翼阁毕竟是邪教,教派中人不是冷着脸就是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看到赵以澜时会多看两眼,但注意到陈曦和陈曜这对姐妹花的“跟从”之后,他们便又会立即转开视线,不对不该他们看的东西多看。   赵以澜在演武场玩到下午才回到住处,或许是穆傅之前斥责舒断念说的事有些大,今天一整天舒断念都没有过来找她,她自然乐得轻松。   吃过晚饭,下午弄出一身汗的赵以澜自然准备洗个澡。陈曦去还食盒,陈曜领着赵以澜来到一个房间外,指了指里头道:“赵姑娘,这里就是浴池,请便。”   赵以澜推开房间门往里看了眼,缩回身子看向陈曜:“这里……怎么这么大?”   陈曜面无表情道:“这是阁主专用的,特许赵姑娘使用。”   赵以澜抬头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被害妄想症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出无数的狗血剧情。天色已晚,她这要是进去洗澡,洗到一半说不定舒断念会进来,那不就尴尬了?   赵以澜道:“陈曜姐姐,有没有那种小点儿的浴池?这儿毕竟是阁主专用的,我用有点不妥当。”   陈曜道:“既然阁主特许,那便是妥当的,赵姑娘不必担心阁主责怪。”她替赵以澜将房门打开,“请,赵姑娘。”   赵以澜被迫向屋子里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陈曜也跟了进来,她连忙说:“这个,沐浴我可以自己来的。”   陈曜在门口站定,她比赵以澜大两岁,因自小练武的关系,身体也长得相对高大,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以澜,半晌道:“赵姑娘应该不会偷偷溜走或者自尽的吧?”   赵以澜吓了一跳,偷偷溜走她能理解,自尽是什么鬼?她看起来就那么像不想活的人吗?   大概是看出赵以澜的疑惑,陈曜难得解释道:“阁中适龄女子都将阁主视为心上人,但赵姑娘你却似乎视阁主为蛇蝎。看赵姑娘并无武功,大概并非江湖人,我听小叔说,普通闺阁女子名节有污便会自尽。赵姑娘被阁主带到血翼阁来,名节已经没了,想要自尽也在情理之中。”   赵以澜看着一脸认真地解释着的陈曜,只觉得哭笑不得,即便是她这个对这时代还不够全面了解的穿越者,也没感觉这儿的礼教有那么严苛,这个陈曜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下过山啊?   “陈曜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自尽的,名节对别人重不重要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在乎那些东西的。”赵以澜道,“至于说偷偷溜走……你觉得我有本事从血翼阁溜走么?”   陈曜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赵姑娘。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好,”赵以澜想了想,关门前问了一句,“陈曜姐姐,你说阁中适龄女子都将阁主视为心上人,那你呢?”   陈曜退出去的脚步顿了顿,盯着赵以澜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冷汗直冒才说:“赵姑娘请放心,阁主是姑娘的,没人敢跟姑娘抢。”   赵以澜:“……”我放心个鬼啊,舒断念才不是我的啊,你抢啊,你抢走了我才开心啊!   结果赵以澜还是没有从陈曜口中问出她是不是对舒断念有意思。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泛着热气的豪华浴池之中,赵以澜轻轻叹了口气。今日也放飞自我了一整天,接下来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做那个任务了?   她……真要想办法帮穆傅囚禁舒断念么?她真能那么做么?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以澜还在烦恼,忽听得外头一声娇斥:“谁在那?”   她一愣,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似乎陈曜追着什么人走了。她有些惊讶,莫非她逃脱的机会到了?   她本就还没有脱衣服洗澡的意思,刚走上前一步想去外头看看情况,却见房门突然被打开,有人灵活地钻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赵以澜心中一惊,一开始以为是舒断念,但细细一看,她发现这是个陌生男子。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看着此人道:“你是何人?”   “赵姑娘别怕,我并非什么登徒子,我叫穆烨,穆傅是我爹,他是血翼阁前长老,原本管的是血翼阁的规矩。昨日见赵姑娘似是被阁主强掳上山的,他感到不忿,希望能帮助赵姑娘。”男子并未靠近赵以澜,只站在原地飞快地说道。   这个陌生男子大约二十岁出头,有着一张稍逊于舒断念的英俊面庞,而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此刻充满了诚恳之色。   赵以澜眼睛一亮:“你们能送我下山吗?”   穆烨面露为难之色:“赵姑娘,这便是我爹引走陈曜,而我趁机来寻你的原因。我爹如今在血翼阁毫无地位,想要帮姑娘,却是力不从心啊!”   “没关系,只要穆大哥告诉我下山密道,我可以自己逃下山的!”赵以澜道。   穆烨显然没想到赵以澜会这么说,愣了愣才道:“血翼阁上下山唯有栈道一途,并无旁的密道……”   “那不太可能吧,若是栈道被人毁了,血翼阁不就成了瓮中之鳖?我觉得历代阁主没那么蠢吧?”赵以澜提出合理质疑。   穆烨噎了一下才说:“这个……若有密道,万一被旁人知晓了,怕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了啊,想来历代阁主也是这般考虑,才会不设密道。”   “可舒断念说有密道的啊。”赵以澜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皱眉不解道。   “他真那么说了?”穆烨陷入沉思。   赵以澜道:“是啊,他说过的,若栈道被毁,必有旁的出路。那不就是在说密道吗?”   穆烨似乎有些急:“那他有没有说密道在何处?”   赵以澜默默看着此人,他样子是长得不错,可惜的是脑子不太好啊,一开始明明是她在问他密道在哪儿,他又回问她是什么意思啊!仔细想想她便明白了这对父子的意图,她刚到血翼阁的时候就见到了穆傅,那时候她的手还被舒断念绑着,想来那时候穆傅就知道她是舒断念绑上来的,本身心不甘情不愿。他今日趁机让他儿子来接触她,言语间说帮她,但事实上肯定是需要她利用她如今的地位做些什么,不过她没让他说,直接将话题带跑了,没想到他还真被她带得越来越偏……   “我不知道,才只能问你呀穆大哥。”赵以澜道,“这样吧,穆大哥。我知道你要帮我是好心好意,可我也不忍你父子为我涉险,陈曜或许快回来了,你先回去吧,等你下回找到了密道再来找我!”   赵以澜一脸感动的模样堵住了穆烨本想说的话,他爹冒着极大风险引开陈曜让他来接触赵姑娘,是信任他,他怎么能将事情搞砸了呢?   “赵姑娘,这个密道一事,说不定是舒阁主骗你的。”穆烨道,“我爹在血翼阁好几十年,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密道,肯定没有的。不过赵姑娘你且放心,我爹说要救你,肯定会救你,只是我父子确实力有不逮,只要你肯做一件事,必定能……”   一阵脚步声传来,生生将穆烨吓得身子一抖,随即捂着赵以澜的嘴带着她躲到了布帘之后。   诶?!   赵以澜瞪大双眼,说他脑子不好使他还真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啊?外面来的人是送食盒回来的陈曦或者追人回来的陈曜吧?穆烨要躲就自己躲啊,把她也藏起来干什么?她本来就该在这里的,要是不见了才会引起麻烦啊!   可惜穆烨脑子不好使,力气却很大,赵以澜挣了一下没挣动,下一刻便听到有人推门而入。透过布帘间的缝隙看到外头的人,赵以澜也不挣扎了。   来人是舒断念啊!   赵以澜之前还在想在这个浴池当中可能会发生的狗血事件,没想到她和舒断念还真相遇了,虽说是以这样一种跟她想象之中有很大不同的方式。   舒断念走进浴池后便开始宽衣解带,很快身上衣服便脱光了,慢慢步入浴池。他身材匀称,身体纤长却不瘦弱,皮下隐隐有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因是背对着赵以澜,她也就能看到个后背而已。   赵以澜听到耳边呼吸声有些粗重,不禁心生怪异之感。她一个直女面对舒断念的美好肉体都没那么大反应,穆烨是怎么回事?基佬,还是单纯紧张的?   浴池中,舒断念忽然眉头一皱,朝赵以澜和穆烨的藏身之处看过来,厉喝一声:“谁在那里?!”   赵以澜心中一惊,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原本捂着她嘴的男人突然将她向外一推,她一个踉跄没站稳便重重趴到了地上,一抬头,舒断念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正在浴池略显氤氲的热气之中诧异地看着她。   赵以澜心里将穆烨恶狠狠地骂了一通,看着舒断念脸上那渐渐变得暧昧的笑,维持着那尴尬的姿势干笑着打了声招呼:“舒阁主,好巧啊。” 第140章 坦白从宽   舒断念朝赵以澜伸出手去, 却见她惊恐地向后退,手上便是一顿。   “澜儿,你如此热情,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舒断念笑得暧昧。   赵以澜的眼神也不太敢往他身上飘, 他坐在浴池之中, 露出半个上身,水汽中那身体显得尤为秀色可餐。   她硬着头皮道:“严格来说,是我先来的……”   舒断念扯了扯嘴角:“哦?不是你提前躲在浴池,只为了偷看我沐浴?”   赵以澜嘴角一抽,醒醒啊阁主,我像是那种变态吗!   然而, 想到自己在舒断念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她要是站在舒断念的角度也觉得她是个变态……   而且, 她还不能继续就此继续辩解, 否则舒断念要是问她既然先来的为何躲在布帘之后, 她怎么解释?虽说穆烨坑了她,但既然她都已经被坑了,总不能再把穆烨也坑进来, 那她就白被坑了。   “总之这只是个误会!”赵以澜道, 她现在很想离开这里, 然而穆烨还在布帘之后,她一走,他几乎肯定会暴露,总要想个办法把舒断念引走, 或者给穆烨创造机会离开。   “误会?”舒断念抬手倚靠在池边,侧对着赵以澜,慵懒地说,“澜儿,若你打算自荐枕席,也不必害羞。”   赵以澜一愣,忽然想起最初她遇到舒断念的时候,他还特意勾引当时还是“银月婆婆”的她。   “我没有害羞,也没打算自荐枕席,这就是个误会。”赵以澜正色道。   舒断念作势起身,水声哗哗,吓得赵以澜急忙抱胸退后:“你别过来,我宁死不从的啊!”   舒断念:“……”   他从一旁捞过长衫披上,随手系好,浑身还带着湿漉漉的气息,赤脚走到赵以澜跟前,低头看她。   赵以澜抱胸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在舒断念起身过来之时,她的眼睛都不敢往他身上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会长针眼的东西。舒断念靠近,她就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身上散发的诱人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她脸红了,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忘记那害她至此的穆烨还躲着等着她的解救。   舒断念抬臂撑在她身后的墙上,轻笑:“澜儿,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赵以澜低头缩成一团,战战兢兢道:“没、没有……你可是血翼阁阁主,坏也坏得有格调,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呵呵……”   坏也坏得有格调……   “那你怎么这般模样?”舒断念说着,湿漉漉的指尖勾起赵以澜耳边碎发卷着玩。   赵以澜尽量无视他的动作,想推开他,然而他湿着穿上了衣裳,水透过衣衫,她要是按上去,几乎可以肯定会按到那诱人的肉体……   “赵姑娘!”浴池门突然被推开,陈曜沉着脸一脚踏了进来才看到里头的情况,微微一惊,连忙告罪,“属下不知阁主在此,请阁主赎罪!”   她说完便忙退了出去。   陈曜来得快退得也快,赵以澜才刚因她的到来而生出得救了的念头,就见她又关上门走了,一瞬间的心情大起大落,宛如在海浪上滚了一回。   舒断念瞥了眼门口,现场的手抬起赵以澜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问道:“陈曜之前为何离开?”   赵以澜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一丝探究,脑中一个激灵,连忙道:“她方才似乎发现有人偷看我沐浴,就追去了,我有点害怕,才躲起来的……”她这就顺便把自己躲藏的行为合理化了。   舒断念讽笑:“你会害怕?”他想起她从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诈死骗他的那些个事,实在难以将害怕这个词跟她联系起来。   赵以澜立即点头:“人家超级胆小的!”   舒断念:“……”   他松开赵以澜的下巴,收回手前没忍住仗着身高优势在她脑袋上按了按,走过去打开房门,看着外头规规矩矩站着的陈曜,声音冷了下来:“人呢?”   陈曜连忙自责道:“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舒断念突然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听得人心里发寒。   这儿可是血翼阁总部,进出都不容易,外人想要悄无声息地闯入比登天还难,如今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人,可不就是血翼阁内部的人么?   “不过是跳梁小丑,迟早会露出马脚。”舒断念道,他声音冷酷,听得陈曜脊背一凉,头更低下了些。   舒断念这是想到了什么?他知道那人是穆傅么?   赵以澜也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忧心哪一边,不如说,她还没想到到底要怎么做,因此暂时希望两边都不要出事。   问完了话,舒断念回头看向赵以澜,眉尾一挑。   赵以澜一个哆嗦。   舒断念畅快地笑了,转头吩咐陈曜:“今后好好守在澜儿身边。”   “是,主上!”陈曜连忙应道。   舒断念走回门边,看着赵以澜笑道:“澜儿,若你晚上觉得害怕,便来找我,我随时欢迎你过来。”   我谢谢你全家了啊!   赵以澜干笑:“……不了,谢谢。”   舒断念无所谓地笑了下,扬扬手走了。   赵以澜看着陈曜,陈曜也看着她。   “赵姑娘,你房间里有一套金丝轻纱,穿上后若隐若现,撩人得很,我要不要现在去拿来?”陈曜一本正经地问道。   赵以澜:“……不用了,我谢谢你了啊。”   陈曜道:“应该的。赵姑娘,方才真对不住了,我不该打断你与主上,若赵姑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请尽管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弥补我的错误。”   “不了,真的,我很感激你……那我先洗了,麻烦你在外头等等。”赵以澜皮笑肉不笑地关上了房门。   赵以澜回身,穆烨从布帘后探出一个头来,五官因紧张而僵硬。   她心想,瞧他这心理素质,干不来这种坏事就再回去修炼修炼,免得害死自己也就罢了,还要搭上她这个可怜虫。   赵以澜对穆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蹲在浴池边划水,弄出哗哗的水声,在这种声音的掩藏下对穆烨抱怨道:“穆大哥,刚才我差点被你害死。”   “真是对不住了,方才我是一时失手。”穆烨眼神闪烁,目光复杂,“赵姑娘,阁主对你……果真不一般。”   赵以澜一脸难过地说:“这种不一般谁要谁拿去,我不要。我想回家,不想待在血翼阁。”   穆烨在水池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过来:“赵姑娘,这是能让人内功尽失的药,你能接近阁主,他不会对你有戒心,想办法让他服下,等他失去了内力,这血翼阁到了我和我爹手中,我们便送你下山。”   “真的?”赵以澜接过荷包,狐疑地看他。   穆烨连忙保证道:“赵姑娘放心,我也是一言九鼎之人,只要赵姑娘成功,我和我爹一定会帮你!”   赵以澜面露犹豫之色:“你让我想想吧,我有点怕。”   “赵姑娘,阁主对你如此不一般,这血翼阁之中唯有你一人才有机会近他身下药,若你不做,便没有其他人能做了,那么,你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血翼阁了。”穆烨恐吓她。也是因为赵以澜刻意在他面前弄了个傻白甜的人设,他才会觉得她好吓唬。   赵以澜果真缩了缩脖子,似乎被吓到了似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要我接近他也很危险啊!万一他以为我打算从了他可怎么办?我还要离开这里嫁人的呀……”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赵姑娘放心,阁主不是那种会强迫女人的人,只要你表现得不甘愿,便可无忧。”穆烨道。话是这么说,舒断念是不是真的不会那么做,他可不敢保证,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舒断念对一个女子假以辞色。   “真的么?”赵以澜皱了皱眉,“可他明明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掳到了这里啊!”   “这是两回事。”穆烨道,“赵姑娘,你想要离开血翼阁,只有这一个办法。”   “那……我再想想吧。”赵以澜似乎被穆烨说服了,沉默下来。   穆烨松了口气,他和他爹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舒断念给他下药,如今多了这样一个能接近舒断念的女子,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们,他相信这女子最终会同意的,她不是很想离开么?这是离开的唯一方法。   赵以澜道:“那穆大哥,你回避一下,我要换身衣裳出去了,免得陈曜怀疑。”   穆烨闻言一怔,这会儿他也出不去,只得走到角落,又背对着赵以澜。   赵以澜小声道:“穆大哥,你不要偷看哦。”   穆烨嘴角一抽,他喜欢的可是妖艳丰满的女子,她是长得美,可岁数在那,瘦瘦的没胸没屁股,他可看不上。   “赵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种人。”为了维持一个好形象,他只能冠冕堂皇地说,若用不着她,他早回一句“老子可瞧不上你”了。   有个大男人在一旁待着,赵以澜当然没办法好好洗澡,她没让穆烨躲在帘后,反而让他站在她看得到的地方,遮遮掩掩地下了水,飞快地将身上抹了一遍。要是下午没有弄出一身汗来,她也就把这一步省了,直接换上衣裳出去了。   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好穿上衣裳,又将小荷包揣在怀里,赵以澜示意穆烨先躲起来,这才打开房门。   屋外陈曦也回来了,此刻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见房门打开,陈曦对赵以澜道:“陈曜已经跟我说过方才的事了,让姑娘受惊了,是我姐妹的失职。”   “没事。”赵以澜笑了笑。   “听陈曜说,主上在等赵姑娘,赵姑娘请快些随我们去。”陈曦又道。   赵以澜不可思议地瞪向陈曜,又对陈曦道:“她乱说。”   陈曦看了陈曜一眼,正色道:“赵姑娘,陈曜从来不会乱说话,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许是赵姑娘弄岔了主上的意思。”   “并没有误会,我没有弄岔。”眼看着这两人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往舒断念那边送,赵以澜冷着脸说,“我累了,回去睡觉了,你们爱来不来。”   她一转头便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陈曦和陈曜对视一眼,陈曦小声说:“你是不是传错话了?”   陈曜说:“我觉得没有。”   “你觉得?”陈曦蹙眉。   陈曜道:“我们是血翼阁的人,应该全心全意只为主上考虑,我认为主上虽没有下命令,但他应当想要赵姑娘去寻他。”   陈曦悟了:“也就是说,主上并没有下达直接的命令。”   “反正也差不多。”陈曜道。   陈曦看着陈曜:“我们是不该自作主张的。”   “有时候也该便宜行事。”陈曜表示不服,“方才你还没回来,我不慎闯进浴池,当时主上和赵姑娘气氛正好,若不是我,主上或许已经得偿所愿了。我观赵姑娘也不是很抗拒的模样,想来应当是女儿家的矜持作祟,我们应当帮帮她,推波助澜,如此赵姑娘和主上都会开心。”   陈曦皱了皱眉:“但主上的心思难以捉摸……我们还是不要自作主张得好。”   “我认为骄傲如主上,即便想要赵姑娘,也碍着面子不会主动提起。”陈曜道,“我们做属下的,这样的时刻不就该帮忙吗?”   陈曦肃然道:“不要擅自揣测主上意图。”她顿了顿,“为稳妥起见,我们先去问问小叔。”   陈曜有些不以为然,但没有反对:“好吧。”   赵以澜回到住处后就将穆烨交给她的东西取出来,那是一包药粉,她闻了闻没什么味道。真像是穆烨所说的,只是让人内功尽失的药?   系统的话赵以澜是十分信服的,它说穆傅只是想要囚禁舒断念,那么他便确实未对舒断念起杀心。但今日给她药的人是穆烨,说不定穆烨跟穆傅并不是一条心,他给她的药,或许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也不一定,她可不敢给舒断念吃。更何况,即便只是让舒断念内力全失,她也不想给他吃,好歹是她救过又看着从个奄奄一息的小屁孩成长为一阁之主的,她怎么忍心亲自将他推下高台?   赵以澜盯着那包药粉,认真地盘算起自己的处境来。   这血翼阁真的是进来容易出去难,要是不弄点什么事出来,她绝对离不开这里的,就算兑换了六十年内力估计都没用,舒断念可是就近看着她呢。而若是不完成任务,她就会被扣三个成就点,甚至于一直卡在这个任务中无法前进。而若要配合穆傅完成任务,她也下不了手。那么跟舒断念合演一场戏,待任务完成后再帮他翻牌呢?失去内力这事可以假装,然而以舒断念的骄傲,凭什么要配合她假装被囚禁?而且,她以什么理由去说服舒断念?说,演戏以揪出跟穆傅有瓜葛的所有人,来个一网打尽么?这个理由乍一看很站得住脚,但她觉得舒断念会不屑一顾,他如今是血翼阁的头头,阁中能冲击他权威的人可以说是没有,抓住一个前长老穆傅,将他处理了以儆效尤,其他的小角色自然不敢再心生歪念,他们也没那个资本。因此,舒断念是万不会配合她演戏的。那么,她干脆先配合穆傅将舒断念囚禁,等到了任务完成后,再想办法替舒断念翻牌?先不说以穆傅的本事有没有可能对付得了那些对舒断念忠心耿耿的手下,就说她如今只怕也没什么本事可以保证替舒断念翻身啊。   赵以澜抓了抓头发,她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让她想要放弃的任务。可是,任务可以放弃,她的自由呢?她还是没办法从血翼阁逃走啊!   赵以澜思来想去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将药粉放回了小荷包里,拿着走出房门。   这会儿陈曦和陈曜还未去歇息,见赵以澜出来都疑惑地看她,赵以澜张了张嘴,看到陈曦和陈曜的目光,突然就说不出口自己要去找舒断念的话来。   这个时间点去找舒断念,好像很不妥当啊……更何况他之前还说了那种话。   她的双腿不争气地往后一退:“没事……”   陈曜说:“赵姑娘,你是不是想去找主上?”   “……不是。”   陈曜以一种老司机的语气说:“赵姑娘不必害羞,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没有人会嘲笑于你。”   赵以澜沉默地看着陈曜,又后退了一步:“谢谢,我睡了。”   陈曜上前一步,勉强自己弯起嘴角想要给赵以澜一个鼓励:“赵姑娘,我和陈曦都认为你不该被无谓的世俗所困囿,更何况主上天纵奇才,英明神武,有句俗语说,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主上说不定在你犹豫之时便被其他人抢走了。”她顿了顿,“当然,这个其他人不包括我和陈曦。”   赵以澜看着卖力地推销舒断念的陈曜,真想给她跪了。   陈曦也道:“赵姑娘,主上这会还未歇息,你真不过去吗?想必主上会很乐意看到赵姑娘主动投怀送抱。”   赵以澜:陈曦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眼见陈曜还要再说什么,赵以澜连忙抬手制止了她。算了,她们误会就误会了,反正有舒断念强行把她带来这里这个大前提在,她说什么都没用的,还不如省点口水。   正所谓夜长梦多,虽说如今时间不合适,她也不管了。   赵以澜向外走去,陈曦和陈曜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舒断念的主殿外,门口站着两人,赵以澜也没太在意,见他们不拦她,便朝里走去。   舒断念正慵懒地躺在榻上,见赵以澜进来,他眉头一挑,颇感意外。   赵以澜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陈曦和陈曜停住脚步,看了看舒断念的脸色,自觉退了出去。   舒断念支起身子,微笑道:“澜儿,你想说什么?”   赵以澜拿出那小荷包,扬了扬:“这里面是能让人内力尽失的药,穆烨给我的,说让我给你下药。”   舒断念扬眉,示意赵以澜把荷包拿过去。   赵以澜走过去递给舒断念,他打开后捏了些放鼻下嗅了嗅,嘴角一勾。   “真是不知死活。”舒断念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抬眼看赵以澜,“方才支开陈曜的,便是他?”   “是他爹,他们二人一道谋划的。”赵以澜飞快地说,“我想,暗中觊觎血翼阁阁主之位的人,必定不只他一个,不如先不动声色,引蛇出洞,将所有想要害你之人都一网打尽。”   舒断念看着赵以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忽然笑了,双眸之中染上一丝探究之色:“澜儿,你为何不帮他?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的么?我若内力尽失,谁也无法拦着你了。”   赵以澜正义凛然道:“那我也不能害你啊。”   舒断念微微一怔,眼神柔和下来,却说道:“我以为,你一直在恨我。”   见舒断念正紧盯着她,似乎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答案,赵以澜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会儿真心道:“我并不恨你,我只是不喜欢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她当然不恨舒断念,他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她其实也莫名有种笃定——他不会伤害她。她只是有点烦他控制她人身这事。这会儿她说出真心话,其实就有跟他推心置腹谈一次的意思。若谈过后他愿意让她离开血翼阁,那便皆大欢喜了。   舒断念眼中的光芒沉淀下来,他默然,许久后开口:“若非你……”   “阁主,此事我真是冤枉的啊!是赵姑娘勾引我,蒙蔽我,我真是无辜的啊!”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呼喊,而在陈曦和陈曜的注目礼中,陈护法抓着穆烨来到近前,将他丢到地上,对舒断念道:“主上,他都招了。”   只见穆烨一身狼狈,衣服下似还有血迹透出,他英俊的面庞上此刻已满是恐惧,看也不敢看前方的人,兀自低喊道:“都是赵姑娘勾引我的,我并不想的啊,都是她想害阁主啊!”   赵以澜心中犹带庆幸地轻声说了一句:“瞎扯淡。”好险!还好我坦白得快! 第141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听到那虽轻却不容忽视的声音, 穆烨身子一僵,慢慢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赵以澜,虽然他没有问出口, 但她已经帮他自动补全:你怎么在这里?!   赵以澜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 视线一斜。   穆烨顺着赵以澜的视线看到了舒断念手中的荷包,顿时眼前一黑。   “你说澜儿勾引你?”舒断念嘴角带笑,眼神冷厉,“你说说,她如何勾引得你?”   穆烨双唇颤动,想说些什么, 可当着赵以澜的面,他怎么可能说得出什么?如今的场面, 明显是她先一步到舒断念面前卖了他和他爹, 他之前怎么就认为这个女人好骗呢?   此刻, 穆烨的心中充满着绝望,他之前在血翼阁就绕着舒断念走,他爹曾经对他耳提面命过, 此人喜怒无常, 又武功高强, 若不慎惹怒了他,只怕生不如死。他也曾经亲眼看到过叛出血翼阁的人被舒断念抓回来后,生生被折磨了三天才死。他对舒断念,是又恨又怕, 如今跟他爹串通好,想要将舒断念拉下马,也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可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竟就这样被抓到了。他本还当自己急中生智,拿那位倒霉的赵姑娘当挡箭牌,谁曾想,她的动作竟然比他还快,先一步来找舒断念,还和盘托出了!她不是要逃离这里吗?为何会做出这种事?还是说,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穆烨来不及多想,赵以澜的“反水”让他此刻心慌意乱,见“勾引”的说法很可能无人相信,他立即喊道:“阁主,属下可没有骗你啊!赵姑娘说想要下山,便勾引属下,让属下害阁主,如此她才好趁乱离开!她甚至还问属下,血翼阁之中有没有下山的密道!”   对于穆烨的话,舒断念本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然而他提到赵以澜想下山,却让他看了赵以澜一眼。   赵以澜并不惧怕地跟他对视,坦然道:“毕竟是你强迫我上山‘做客’的,我想离开并没有错吧?至于说勾引……”她撇撇嘴,“我若真想勾引谁以达到逃下山的目的,勾引你不比勾引他来得有用?”   舒断念微怔,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眉眼微弯,看上去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笑话似的。   “穆烨,你听到了吧?”舒断念看向因赵以澜的直白而愣住的穆烨,眼神渐冷,“澜儿连我都不屑勾引,怎么可能会去勾引你?”   “可她真的……”穆烨还想狡辩些什么,却被舒断念一个冷眼打断。   舒断念示意陈护法先把穆烨带下去,陈护法领命,像拎小鸡似的拎着挣扎不休却到底不敢再乱说话的穆烨下去了。   人陆续走出去,陈护法这个“善解人意”的下属走前还把房门给关了,赵以澜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稍稍退后一步说:“那我也先回了……”   “澜儿,你真没有想过顺着穆烨的计划,给我下药?”舒断念看着她道。   “没有。”即便真想过,这会儿赵以澜自然是矢口否认,“我说了,我虽然想离开,却并不想害你。”   舒断念嘴角微勾,定定望着赵以澜,眼神里似带了笑,他忽然喟叹一声:“澜儿,我想抱你。”   赵以澜:“……”啥?   在赵以澜发愣的时候,舒断念直接扯下腰间布带,向前一甩,布带尾端在赵以澜腰间绕了一圈,一股柔软却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道从腰上传来,她往前一跌,瞬间落入舒断念张开的怀抱之中。   他将她紧紧按在怀中,她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舒断念坐着,赵以澜虽不算很高,但被他抱在怀里后,下半个身子其实是有些倾斜的,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更不用说跟舒断念紧紧相贴那种心悸感了。   赵以澜此刻脑袋里正飞舞着几个相同的大字:完了!   赵以澜向来不愿意做一个自作多情的人,因此对方若不是表现得太明显,她其实并不愿意将某些举动看做某些信号。她诈死欺骗了舒断念,之后舒断念得知真相后那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的吓人模样,她将之归结为他对她欺骗他的愤怒,她单方面认为他若是逮到她之后肯定会让她生不如死。然而她似乎错了,不说先前那些日趋明显的信号,就说现在,他语态暧昧,又这样死死抱着她,难道还能有其他解释么?   真是……作孽呀。   她很坚定要回现代,这两年来这么努力做任务,不就是为了攒成就点好回到现代去吗?所以她必定不会在这个时代谈感情,最后只能徒增伤悲。魏霖那边是这样,舒断念这边自然也不会有例外。她已经拒绝了魏霖好多次,却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她只能指望自己出海离开这片大陆之后能让时间长河冲刷掉他对她的执着。而舒断念这边,既然他已经几乎是挑明了,她也没可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舒断念,你先松开我,行么?”赵以澜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只能开口道。   舒断念稍稍松开她,却并没有真正放开她,他略略低头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因想通了某些事而心情愉悦。   他微微侧头,双眸含笑,轻声道:“澜儿,你想说什么?”他顿了顿道,“放你下山这事,免谈。”   赵以澜一噎,她接下来要跟舒断念说的话,最终的目的不就是想要下山么?他现在直接把她的路给堵死了,她还有说的必要么?   有些事早说比晚说好,赵以澜无奈,只能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舒断念,正色道:“下山的事稍后再说。我就想先问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舒断念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赵以澜会问得这么直白,微怔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若是在武林大会之前她这样问他,他或许会不屑一顾地告诉她她想多了,然而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即便每一次的见面都表现得仿佛很怕他,被商昭设计围困的那个时候,她却那样信任着他,促成了他和魏霖的合作。那一回,她又一次救了他的命,而当时他也完全是因为她才会妥协。而在那之后,当众人包围攻讦他的时候,她却出人意料地站在了他的身前,用受伤脆弱的身躯,替他筑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墙,即便他其实并不需要。   明明从前他跟她的相处都不怎么愉快,她依然能顶着巨大压力为他做到那一步,当时他便知道,他放不开她了。当时她受伤颇重,他不能冒着加重她伤势的危险将她带走,只能自行离去。可他并没有走远,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等到她独自离开,将她截住,小心地带回血翼阁。这里是他的地盘,她,终究也会是他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舒断念眉尾微挑,美得男女莫辨的脸上勾着一抹愉悦的浅笑,勾魂夺魄。   赵以澜稍稍移开视线,舒断念不笑则已,一笑诱人得很,她感觉自己要是多看几眼,说不定就要像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一样,被狐狸精勾去了魂魄了。   “不要拿问题回答问题,干脆点说不行么?”赵以澜垂着视线,一脸正直。此刻她其实严格上来说还在他怀里,再怎么正经也正经不起来……   舒断念看着赵以澜那紧绷的小脸,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他忽然倾身向前,双唇在赵以澜面颊边轻柔地蹭过,像是一个无心的举动,又像是特意的触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嗓音暗哑:“是,又如何?”   这,已经是一个回答。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气氛破坏者,赵以澜脑袋后仰,伸手将舒断念推开,看着舒断念无比认真地说:“但我不喜欢你。”   一句话将舒断念嘴角的笑意驱散,他眼里的笑意也一点点随着双眸的暗淡而逐渐消失。   他看着赵以澜,看不出情绪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片刻后他又勾起了唇,那一丝弧度之中似乎藏着残酷的冷意和无尽的嘲讽,这一刻的他,是那个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邪教教主。   “这由不得你。”舒断念冷然一笑。   赵以澜又一次感觉到了曾经面对舒断念的那种恐慌。虽说她本意是跟人说清楚,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他几乎是承认他喜欢她之后,她说她不喜欢他,已是严重戳伤了他的自尊。   “……感情这事,勉强不来的。”赵以澜小声道。   舒断念皱了皱眉:“你看上了那个穆烨?”不用赵以澜反驳,他便收回了自己的胡乱猜测,“不对,那种货色,你又如何看得上。”   赵以澜:“……”谢谢你这么高看我啊……   下一秒舒断念便看着赵以澜道:“魏霖么。”   赵以澜可不愿意替魏霖招惹敌人,但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反应太大,很容易弄巧成拙,因此只能苦笑着说:“我对他也没兴趣。他是……因为我救了他几次而产生了以为是喜欢我的错觉,然而若救他的人换了是别人,他也会如此的吧,与是不是我无关,这又算得上是什么喜欢呢?”   她这样说,其实也是在影射舒断念,她不也是救了他几回么?所谓的喜欢,其实都不过是激素分泌导致的假象罢了,不是她,也会是其他人,这喜欢,又有几分靠谱呢?   听到赵以澜的话,舒断念面色稍缓,但魏霖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必将占据极大的分量。他跟对方有过言语和更难以掩饰真正情绪的眼神交流,要得到澜儿,今后最大的阻碍,恐怕就是魏霖。   舒断念眼神有些冷:“那最好。”   赵以澜眼巴巴地看着舒断念,他既没有彻底放开她,也没有任何有所触动的模样,也不知是故意不让她察觉,还是根本就没听明白她的暗示。   “你看,你是不是也好好想想?”赵以澜这话说得有些小心,“这一切,说不定只是你的错觉。”   “错觉?”即便赵以澜已经很小心措辞了,舒断念却依然皱了皱眉。他冷笑了一声:“便是错觉,你也得认了。”   赵以澜愕然看他,这是强买强卖啊!枉她以为跟他好好谈一谈,说不定就能顺利离开血翼阁,果然都是她想太多了!   见赵以澜这惊诧的神情,舒断念却又忍不住笑了笑,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起,让她重新回到坚实的地面上,下了最后判决书:“想离开血翼阁,可以,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否则,便继续待在这里做客吧。”   “……强扭的瓜不甜。”赵以澜感觉自己要哭了。   舒断念笑了笑:“我并没有强迫你。”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还没有强迫,那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心中的咆哮体几乎要变成实质的弹幕砸向舒断念,然而赵以澜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舒断念说得也不算错,他要是想做什么,她有什么能力阻止他?他肯给她时间,给她选择已经算很不错……个鬼啊!给那种相当于不给她任何选择机会的选择,人干事?   “我会好好考虑的。”   赵以澜心里对舒断念竖了根中指,转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陈曦和陈曜姐妹还等在外头,见赵以澜一脸要杀人的模样走了出来,二人连忙跟上她。   屋内,舒断念扬声道:“把穆烨带进来。”   穆烨的事,自然没可能那么就算了,只是在解决掉更重要的事后,他才有心情再处理穆烨和他爹的。   而此刻,他的心情实在称不上美好。   陈护法将霉运当头并且很可能还要更倒霉的穆烨带了进去,比较熟悉舒断念语气中喜怒的他悄悄给穆烨点了根蜡。   赵以澜气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逃离血翼阁。   穆烨被抓住,穆傅恐怕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她的任务,大概很快就要宣告失败了吧。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有些后悔,早知道舒断念这么讨厌,她就该配合穆烨,给舒断念下药弄他个半身不遂,看他还有什么资本嚣张!   然而,这种时候悔之已晚,她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逃离了。密道什么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存在,自然不用考虑,所以要离开血翼阁的唯一出路还是栈道。说不得,她只能用珍贵的成就点来交换好感度了,换轻功丸,趁着舒断念不注意,从栈道偷偷溜走——偷溜的难度是大了点,她得甩开陈曦陈曜姐妹的盯梢,还得避过舒断念的感知,这就真是地狱模式了。   赵以澜这边正在思索,自己房间里忽然多了点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只见窗户被推开,一个黑衣人翻身而入,一个箭步便朝她而来。   赵以澜看着眼前之人的模样,双眼猛地一亮:“穆长老!”   没错,这大半夜闯人小姑娘闺房的老不修,正是穆烨的亲爹,也就是赵以澜这次的任务目标,穆傅。   穆傅手中匕首一扬,赵以澜下巴上便多了个尖利的刀口,只听他低声喝道:“不许喊!”   赵以澜全身僵硬着一动不动,给足了诚意,认真向对方表达着自己的善意,压低了声音道:“穆长老请放心,我一定不会声张的。”   赵以澜这种不同于一般人质的态度令穆傅皱了皱眉,有些古怪地看着她,随机他又释然了,之前他引开陈家姐妹,派他儿子去接近这个赵姑娘,如今看来,他儿子已经成功了。只是为何他儿子会被抓住了呢?离开时太过大意了么?   穆傅见自己儿子久久不回,这才冒险回来,一来就看到穆烨被陈护法抓住了,而且陈护法随即又领人出去了,显然是冲他去的。他当即便明白事情败露了,想要他自己和他儿子的命,办法只有一个。   “赵姑娘,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放心,只要我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能平安离开,姑娘也不会有事。”穆傅道。   赵以澜痛心疾首地说:“穆长老,对于穆大哥的遭遇,我也感到很心痛。只是我也不敢说什么,怕被舒断念发现端倪。穆长老请放心,那舒断念好像对我还有些恩情在,只要穆长老挟持我,想必就能顺利离开血翼阁了。”   赵以澜一看到穆傅,兴奋就兴奋在这里。本来她还没什么办法离开血翼阁,但穆傅的到来,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既然她对舒断念来说是不同的,那么穆傅完全能利用这一点挟持她,两人就此大摇大摆离开这里……   穆傅也没想到赵以澜居然那么配合,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来好麻痹他,降低他的戒心了。然而他忽然记起了先前在血翼阁门口所见,便再次确认了,这赵姑娘确实不是自愿来此的,她离开的想法十分迫切。   “那么,赵姑娘,得罪了。”穆傅也不多废话,匕首架在赵以澜脖子上,另一只手拉起她向外走去。若人质配合,那么很多事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到底脖子上横着把锋利的匕首,赵以澜走路时不得不小心翼翼,怕自己不小心跌一跤,而穆傅又没能及时收住匕首,害得她被割喉……   赵以澜打开房门,陈曦和陈曜都在外头,见门开了,便双双望了过来,却在看清楚之后齐齐色变。   “你放开赵姑娘。”陈曜冷冷瞪着穆傅,“她是阁主的人,你也敢动?”   穆傅冷笑:“我命都要没了,还怕什么?让舒断念过来,把我儿子还给我,否则我杀了她!”   陈曦和陈曜互相对视一眼,陈曜继续待在这里盯着穆傅,而陈曦则赶紧跑去通知人。不一会儿,舒断念带着手下赶到,同时带上了穆烨。   “爹,救我!”穆烨一看到自己的爹便没出息地叫道,就这么点功夫,他脸上身上便多了不少的伤,又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看上去狼狈不堪。   见到自己儿子的这等惨状,穆傅自然也心中生疼,然而他却只是怒喝一声:“闭嘴。”   穆烨一愣,慌忙紧闭上嘴,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爹。   “舒断念,你果真来了。”穆傅看着舒断念,眼神复杂,却只在一眨眼间便恢复了冷然,“你若还要赵姑娘的命,便将我儿子放了,等我们下了山,我自然会放了她。”   赵以澜此刻也有些紧张地看着舒断念,舒断念不喜欢被人威胁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可能痛快地同意这个要求?   若舒断念同意了,她可以跟穆傅和穆烨一起下山,然而到了安全的地方,估计这两人也不会轻易放了她——她出卖了穆烨的事,穆傅明显不知情,而下了山,穆烨绝对会添油加醋地说一遍,到时候她只怕要折在穆烨手上。若舒断念不同意……只怕穆傅还真会动手,即便舒断念可能会故意表现得对她毫不在意,他怕是也不会放弃试一试的念头。   舒断念看着被挟持的赵以澜,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穆傅,你若放开澜儿,我会饶你和你儿子一命。”舒断念看着穆傅,态度冷硬。   “舒断念,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我们父子的小命,你以为我们会接受被你关在地牢一辈子?”穆傅嘲讽道,他很清楚,舒断念口中的饶他们一命,可不是意味着放他们走。   舒断念冷笑:“在你叛教后,能有一命苟延残喘,你该知足了!”   “那么她呢?”穆傅也不跟舒断念争什么叛教不叛教的,他将赵以澜拉到自己身前,手上的匕首稍稍用力,一丝鲜血从她的脖子上流下,“你真一点都不在乎她?”   下一刻,舒断念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穆傅的问题。只见剑光一闪,穆烨一声惨叫,而他的身边,躺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穆傅目眦尽裂:“烨儿!”   舒断念收剑,就好像才刚割了人一只耳朵的人不是他似的,只冷冷地看着穆傅:“你敢动澜儿一分,我便加十倍还到穆烨身上。”   穆烨痛得满地打滚,惨嚎不断。而看着这一幕的赵以澜,陡然发觉自己太乐观了。就凭舒断念这种强硬的应对姿态,她能跟着穆傅父子一起逃下山才有鬼啊! 第142章 又来一次   穆傅双目赤红,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前也是当宝贝看的,如今被舒断念割掉了一只耳朵,甚至可能会死在舒断念手中, 他气得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赵以澜忙道:“穆前辈, 您冷静啊,如今您儿子还活着,不是么?”   虽说之前赵以澜很配合穆傅,但穆傅不见得真把她当同伴,这要是一时冲动来个鱼死网破,她岂不是冤死了?   穆傅抓着赵以澜的手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赵以澜的话让他稍稍冷静了些,却也仅此而已, 他望着舒断念的目光像是要将他撕碎似的:“舒断念, 你好狠的心!你真以为我不敢对她下手?你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人, 这两年来被你另眼相待的不过就她一人,她对你有多重要,你当我看不出来?”   舒断念像是没将穆傅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嘲讽一笑:“她对我有多重要, 跟今日之事毫无关系。只要你敢伤她, 你儿子的另一只耳朵,眼睛,鼻子,嘴巴, 手指,我会一点点切下来给你看。”   连赵以澜都被舒断念这阴冷的模样给镇住了,这才是邪教魔头舒断念的真正模样?即便是他在乎的人,别人也休想拿来威胁他,他不会妥协,但会用事实告诉他们,触他逆鳞后果有多严重。   这样想来,从前的自己还真是胆大妄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赵以澜胆战心惊,穆傅的心里也是天人交战。他认为舒断念是在虚张声势,然而他儿子的耳朵就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他可不敢继续拿他儿子来冒险。   穆傅咬咬牙,手上稍微松了松,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客气了些:“舒阁主,若我放了赵姑娘,你真会放我父子二人一条生路?”   赵以澜心头一跳,虽说若她在穆傅的境地,只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可他这么轻易就妥协了,还是让她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悲伤。她之前还指望着让穆傅带着她一起逃下山,可没想到舒断念这人不走寻常路,一点都没被威胁不说,还反过来果断下手,直接给穆傅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让他无法硬扛到底。   “我说过,只要你放了澜儿,我便饶你二人一条小命。”舒断念道。   穆烨还在地上疼得打滚,鲜血染了一地,他的惨叫声也渐渐从高亢的杀猪般的叫声变作了连续不断的呻吟。   穆傅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看着便要放弃抵抗。   赵以澜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什么都不做,她连忙劝道:“穆前辈,你还是放下武器吧,虽说这样你们父子会被关,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小命,总比父子离散来得好啊!”   舒断念在场,所有人都盯着她和穆傅,她不能说得太直白,只能暗暗告诉穆傅,他若是就此束手就擒,他和他儿子就只能被关起来,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什么时候死都不过是舒断念的一句话而已,可他要是带着她离开,那么在有人质的情况下,舒断念势必不会杀了穆烨,这反倒比他们继续在这边对峙对穆傅来说更有利一些。等脱离了此刻的环境,今后他在暗处,血翼阁在明处,他有的是机会偷偷来将自己儿子救出去。   穆傅毕竟是老江湖了,一开始是被自己儿子的惨样吓着了,一时间心慌意乱之下做出他看来唯一可行的选择——投降。然而赵以澜的话这么一提醒,他猛地醒悟过来,大声道:“烨儿,你等着爹回来!”   他抓着赵以澜纵身一跃,向外逃去。   赵以澜心中一喜,她这是成功了?穆傅能成功带着她下山吗?   她知道,只要离开了血翼阁到了山下,她隐入人群之中逃离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然而,舒断念又如何会轻易放走穆傅?他吩咐陈护法带上穆烨,随即纵身追去。   两人一跑一追,舒断念的功夫毕竟比穆傅高,再加上穆傅又多带了个人,很快便被舒断念追上,他一剑朝穆傅背心刺去,后者察觉到后立即回身抵挡,这便被拦了下来。   穆傅深知人质对他的重要性,因此牢牢将赵以澜抓在手中,时不时拿她去挡舒断念的剑招,赵以澜只见到眼前刀光剑影,吓得全身都快缩成了一团。舒断念自然不会伤赵以澜,为了躲避束手束脚,这才跟武功并不如他的穆傅暂且打成了一个平手。   穆傅且战且退,不远便是通往下山路的栈道,他再往前看去,陈护法拎着他儿子就在不远处观战。   “舒断念,你真要赶尽杀绝不成?”打斗间,穆傅怒喝道。   舒断念冷笑:“放了澜儿。”   他这话就像是最后通牒,话音落下之后,他的攻势猛然一烈,穆傅一时不察,被舒断念的长剑刺伤了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赵姑娘,对不住了。”穆傅忽然低声道,随即扬手向外一抛,原本还被他死死抓在手里的赵以澜忽然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向峭壁外飞去。   赵以澜脑中空白了一瞬,突然出现的失重感立即拉回了她的神智——她即将体验一回自由落体运动了啊!   穆傅这一丢用上了不小的力气,她的身子飞出去足有一丈远,落下时距离栈道还远得很,怎么都不可能运气好刚巧落在栈道上,而下方,是在夜色之中见不到低的黑暗。   赵以澜吓得脸色一白,这种时候自然也顾不上浪费成就点了,当即用一个成就点兑换了10点好感度,只是还没等她兑换,她腰上一紧,整个人划过一道弧度,如同钟摆似的撞到山壁上。   下方三米远处便是窄而古旧的栈道。   赵以澜闷哼一声,感觉自己好像受了内伤,她揉揉脑袋,抬眼看去,舒断念半个身体都挂在峭壁外,手中捏着的好像是他的布腰带,另一端就缠在她腰上。   这一刻,赵以澜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她逃走的最好机会。   “舒断念,你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偏偏不肯为了救我而放穆傅走。”赵以澜仰头一脸控诉地说,“你这个骗子,哪有人的喜欢是这样的!”   舒断念微怔,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穆傅却趁机一掌拍了过来。   舒断念一只手紧紧抓着吊着赵以澜的长腰带,另一只手抵挡着穆傅,他面色阴沉,一招一式都杀气腾腾。   相比较于穆傅利用澜儿让他陷入两难之地,更令他心情不悦的是她对他的指责。他很清楚穆傅是怎样的人,他唯有那样做,才能真正将她救下。   舒断念人被限制在峭壁边,因为穆傅接连不断的攻击,他并没有机会将赵以澜提上来,就在他应对穆傅攻击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手上一松,他的心也跟着停跳了片刻。   一剑将穆傅挑开,舒断念向下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衣角消失在黑暗之中,以及空气中传来的赵以澜那惊慌短促的一声惨呼。   “澜儿!”舒断念情不自禁地呼喊了一声,回声传来,却没有带来他想要的回应。   他蓦地直起身来,双目阴鸷地盯着穆傅,再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身形如闪电般向他攻去。   栈道下方,原本在舒断念眼中已经死透了的赵以澜正抓着凸出来的一段木头,而将自己的身形挡在了栈道下方。   再下面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有多深,赵以澜根本就不敢向下望。刚才她兑换了轻功丸,服下后便将缠在她腰上的布带解开,作出好像落了下去的假象。实则躲在了栈道下方,利用栈道挡住自己,以躲过舒断念的视线。   严格说来,她这又是一次诈死行为。但跟在天阳地宫中的诈死不同,那一次舒断念以为她是真死,而这一次,在峭壁下方搜不到她的尸体,他肯定就知道她没死了。不过这回她也没想装死骗他,就是打一个时间差,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逃走。   赵以澜听到上方又一次打了起来,根本不敢耽搁,身轻如燕般翻到栈道上方,利用她那卓绝的轻功,贴着峭壁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路上有血翼阁的哨点,而赵以澜的目的是赶紧逃,因此并不恋战,利用自己的轻功跑得非一般的快,很快便下了山,继续往前跑。她要趁夜色逃到血翼阁的势力范围之外,总要在轻功丸失效之前跑出足够远的距离。   赵以澜的轻功毕竟是系统加持的,在彻底失效之前,她已经跑出了近百里地。因她等不及天亮,只能翻出身上藏着的一百两银票,从一户人家的马圈里“换”了匹马出来,连夜向许都的方向疾奔而去。   系统出品的轻功好,再加上赵以澜并没有休息,连夜奔逃,很快便逃出去很远。而舒断念这边,解决穆傅和穆烨之后,他派人去崖下搜索,搜索了许久一无所获,再加上从岗哨口中得知有人下山他们没能拦住的消息,他终于确认这一次他又被赵以澜给骗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亲自带队来追。然而这一来一回,二方人马之间相差的距离,已经相当大了。   赵以澜知道自己若笔直地往许都赶路比较危险,万一跟舒断念追来的路线正好相同,再被抓到就尴尬了。思索片刻之后,她决定去无量山找她的义父母,她很快就要出海,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还是先去向他们说一声告别为好。正好,这也可以躲开舒断念可能有的追踪,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她和李飞刀的义女是同一人,如此一来,也就断不会往无量山的方向追,刚好可以躲过。   对于这回用成就点换的好感度,赵以澜十分舍不得用,不过在查看系统面板的时候,她发这一回的任务显示已经失败了,而她的成就点一下子少了三点,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的损失还是让她痛苦不已。   至于可怜的父穆傅和穆烨……只能说,跟舒断念作对,也是他们活该人生之中有此一劫。连她这个有系统金手指的都只想着要离舒断念越远越好,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捋虎须啊!   赵以澜在到达无量山之前写好了一封信,用的是“赵一”的名义,而她自己给自己的身份,则是一个送信人,赵一的一位点头之交。   找点李飞刀夫妇并不难,将信送给他们也很容易。只是在看过“赵一”给他们的信之后,二人的脸上纷纷染上不舍和忧愁,向赵以澜打听赵一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否则为何一说就是离开好几年?赵以澜只能做出一副我跟她不是很熟的模样,但还是告诉了他们一声,说赵一姑娘当时脸上情绪很淡然,不像是遇到麻烦的样子,可能只是想要去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吧。   在通知过李飞刀夫妇,并且确认他们勉强接受义女会离开很久而不能来看他们这一点之后,赵以澜便继续启程向许都赶去。这时候,赵以澜去许都的方向和血翼阁去许都的方向已经岔开,不可能在路上偶遇了。   赵以澜回到许都的时候刚到五月中旬,距离莫羡出海的日期还有大半个月,她犹如离开很久的游子,欢快地回到了家中。   小院之中,素衣一如既往地在,见赵以澜回来,她立即惊喜地迎了上来,询问赵以澜这段时间的情况,重点在她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受伤。   范修不在,照素衣所说,范修最近似乎一直郁郁寡欢,时不时总要离开个一整日。奚迟去了店铺还未回来,她的那些店铺都经营良好,并未出现多大的波折。倒是孙倩和黎乌,离开已经有几日了。   “孙倩的爹在武林大会上受了伤,她得到消息后很忧心,前些日子黎乌已经陪她回家了。”素衣解释道。   赵以澜点点头,看看这小院子突然觉得有点冷清。之前她还在想着这院子略小,以后要是再捡人回家,她就要重新买一个大院子了,没想到这次回来,孙倩和黎乌就走了。孙倩这一走,或许不会回来了吧?   到底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想到孙倩和黎乌或许都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赵以澜自然会觉得伤感。   晚些时候,已经修整好的赵以澜见到了奚迟,见到她,他脸上也带了笑,并且带给赵以澜一个消息:付鸿在找她。   赵以澜当然还记得付鸿来找她是为了什么,还是她把自己给卖了呢。奚迟能得到这个消息不奇怪,他肯定还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不过,这回赵以澜却不准备再见付鸿了。   她向系统兑换了一颗解毒丹,交给奚迟,让他想办法送给付鸿,但尽量隐蔽,不要暴露位置。奚迟当然知道这颗药丸是什么东西,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按照赵以澜的要求,将药丸通过秘密渠道给了付鸿,至于这一颗小小的药丸,会对天煞楼,对整个武林造成怎样的影响,他可顾不着了。   因付鸿的事,赵以澜还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当时她还是百晓生的时候,被付鸿逼问时说出了“赵以澜”六月会出现在裕度港口一事,当时舒断念也在,想必他也听到了。在她又一次逃离的情况下,他或许会想起此事,去裕度港口等待抓她个正着。   因此,她绝对不能大喇喇出现在裕度港口,还是要按照曾经想过的那样,到了海上再跟莫羡会合,如此才能避免被抓的命运。   因为要远行,很多东西都必须好好准备。赵以澜先写了三封信,告知他们她即将远游,归期不定,让他们勿念。一份以赵一的身份给岑莲,一份以赵以澜的身份给崔颖,一份给魏霖,顺道对之前从临渊山庄逃离的事道了歉。写好了这三封信,赵以澜又想了想,多写了一封给舒断念,差不多内容,还顺道提到了栈道躲藏一事,希望他能理解她归心似箭的心情。这四封信,写好密封好之后,赵以澜都交给了奚迟,让他在她走后再想办法送出去,她知道他如今还有消息渠道在手,不会暴露究竟是从哪儿送出去的。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赵以澜又去找了莫羡,商量过后,莫羡同意她从其他港口上船,还表示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得知赵以澜这一走又要走个很久,甚至可能比以前加起来的时间还久,素衣没忍住哭了一场,倒是愈发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好像想把之后赵以澜缺失的一次性提前给她。   六月初七是个良辰吉日,莫羡早就带人来到了裕度港口,准时出了海。而赵以澜则从另一个小港口上船,并在海上跟大船队会合。她上船之后不放心,问过莫羡,得知他在裕度港口登船时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这才放松下来。   这一次的出海,并没有需要完成的任务,赵以澜的心情格外放松,越是远离大梁,她就越是觉得早前的压力正在渐渐消失。一个新大陆正在等着她,她希望在那个新大陆,能高效率地得到更多成就点。   在赵以澜出海数日之后,某些人陆陆续续收到了她的信。   岑莲对于赵以澜特意送来的离别信感到一丝不安,离开一段时日还特意寄信过来,只能说明这个远游会花长期时间,或者面临极大危险,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会担心。   可送信人很神秘,她无法联系到行踪缥缈的赵以澜,再担心也只能作罢。   崔颖收到信的时候,正摸着滚圆的肚子躺在软塌上,飞快读完赵以澜的信后,她很不高兴地对正在一旁看书的顾许道:“以澜说去远游了……本还想等生了孩子让她当孩子未来的义母,谁知她竟然跑了!”   顾许宽慰道:“没事,等她回来,这义母跑不了的。”   “嗯!我会给她留着的。”崔颖用力点头。   大皇子府。   魏霖从管家手中接过信时,手有些许颤意。临渊山庄赵以澜不告而别,他很失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不是一向如此么?他本就不打算迁怒任何人,从崔颖那儿拿到赵以澜留下的信件之后,短短的话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那些她过去留下的只言片语。   魏霖本以为今后再见到赵以澜不知要猴年马月了,可谁知,还不到一个月,他便收到了赵以澜的来信,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而已,得到这份信对他来说尤为珍贵,然而信件内容却令他如坠冰窟。以澜要远游,甚至已经离开了大梁,他再怎么运气好,也不可能遇上她了,而这段可怕的日子,也不知要持续多久。   他最先难过了好一阵,可随后便强打起精神,从另一个角度想问题。这是一个机会,他专注于他的事,等她回来时,便能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由他全面掌控的大梁。   “我等你回来,以澜。”   血翼阁。   舒断念拿到信的时候,这封信已经在他的书桌上躺了十几日,在他终于放弃搜寻赵以澜回到血翼阁的那一日,才知道有一封署名赵以澜的信寄给了他。   看到信的那一刻,他是有一点点高兴的,至少这说明,她这次并非诈死骗他。   可看完信之后,舒断念就恨不得把赵以澜抓回来狠狠地罚她。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就是告诉他,她要远游了,他不用再花心思找她,反正也找不到。信件虽短,内容里透出的那股子得意劲却让他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张狡黠的脸,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一把火烧了信,声音低沉:“别让我逮到你!” 第143章 美丽新世界   海上生活十分无聊, 赵以澜每日里不是趴在船舷边看天看海吹吹海风,就是趴在船舱里睡觉。她还是男装打扮,不过船长毕伟和一众船员都知道她是女的,却没人说什么。   因为旅途无聊, 赵以澜便将她荒废了许久的功夫再捡起来练。内功好练, 不用多大空间,有空随时都能练,她的飞刀绝技,一开始的时候还因为船上风大浪大不好练习,然而练了几日之后她发现,她这样其实就像是在射移动靶, 增加难度,也能让她的技巧更精进。而范修教她的霹雳拳法, 她虽不太喜欢, 但为了今后防身, 还是隔段时间便拿出来练练。   路上遇到了几场有惊无险的风暴,毕伟这个船长毕竟经验丰富,还来过这片海域, 因此领着众水手安然度过。其中一回, 赵以澜还利用她的飞刀绝技, 帮着射断了一段缠着的缆绳,救了一船人,自那之后,原本因赵以澜的女性身份而暗地里颇有微词的毕伟也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   莫羡这回来, 依然带上了不少货物,而这一次他们的计划,是登上另一个港口。上一回一行人只是来了一场一日游,最后还是被人如同丧家之犬般赶走的,只是一年的时间,想来那个地方的人很可能还记得他们,说不定他们一到就会被投入大牢,或者干脆当成恶魔烧了。他们就这么点人,又在异国他乡,势单力孤,实在不能冒险,因此只能选择离那个所谓的马耳他王国远一些。   按照大梁人的思维,大西洋应该也只有一个国家,但赵以澜却跟莫羡说,那边很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小国家,说不定他们登陆的位置再偏个一百里,就是另一个国家了。莫羡原本是想着进行乔装改扮的,听了赵以澜的话,便决定双管齐下,乔装改扮加换地方登陆。他们上回来也算是大闹了一场,就怕马耳他王国的人已经将黑发黑眼的人都定为了敌人,那样就麻烦了。   一个多月后,赵以澜看到了远方的陆地。虽有陆地,却没有看到港口,船便远远地沿着海岸线航行,直到看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海港,这才先放下一艘小船,派人上去查探。赵以澜自告奋勇,带上了一个水手一个莫家伙计,驾着小船往港口驶去。   大船的到来早就吸引了港口一部分人的注意,赵以澜三人坐船上岸的时候,港口边已经围了一些人,只是人并不多。   小船渐渐靠近,赵以澜才发觉这个海港并不太大,至少比他们上回在马耳他王国登陆时的那个海港小。围着的人中,有一些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几个穿的似乎是制服,见三人靠岸,那穿着制服的两个男人立即靠过来,手中的长剑出鞘,指着赵以澜几人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两人看上去很紧张,这儿只是一个小海港,而远处的那艘大船实在是巨大豪华,令人一见就心生畏惧,他们有点担心这是一艘要上岸劫掠的海盗船。而这艘靠近了的小船上之人的外貌,也让他们十分紧张,黑发黑眼,不是神父们所说的不祥之兆么?   “各位尊敬的先生们,我们是从海的对岸来的异国友人,我们是带着和平和礼物而来的,对你们没有任何敌意。”赵以澜站起身,并没有强行上岸,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二人。   赵以澜那彬彬有礼的态度令二人一时间有些无措,他们对视一眼,迟疑地将武器稍稍放下。这些人的穿着,确实跟他们并不相同,而令他们觉得受宠若惊的是,这个黑发黑眼的异乡人,就像是对待绅士一样对待他们,可他们不过就是下等人而已。   二人低低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面上略红的瘦小伙说:“请跟我们去见尊贵的格里高利男爵大人,这里是他的封地。”   “好的,这是应该的。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一问,这里是哪个国家?”赵以澜笑道。   赵以澜毕竟是异国人,问这样的问题并不奇怪,瘦小伙说:“这里是伟大的莱斯特王国。”   赵以澜嘴角牵起一抹笑,不是马耳他王国就好啊,至少相对来说安全了。   “那么请稍等。”赵以澜对二人笑了笑,回头让伙计和水手先划船回大船上汇报她准备去找这里的领主谈谈的事,之后再回到这里待命,万一她那边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伙计来之前曾受了莫羡的叮嘱,让他要照顾好赵姑娘,听赵以澜说要一个人去,顿时面露为难。而赵以澜说服他的方式很简单,告诉他她一个武林人士不需要不会武功只会拖后腿的随从,伙计没办法,只能跟着小船一起回去了。   赵以澜跟着瘦小伙走,一路上她的双眼好奇地四下张望,将这里跟她一年前所看到的马耳他王国做比较,这个莱斯特王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跟马耳他王国的差不多,民众们的衣着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差别,至少把她随便往这两个地方一丢,她是分不清哪是哪儿的。   大概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路上接收了无数围观的视线,赵以澜终于看到了一座小别墅。不,准确来说,这是一座庄园,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矗立在一片草地上,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孩子正在草地上追逐打闹。   赵以澜跟着瘦小伙走到庄园门口时就被人拦住了,瘦小伙跟对方说她的事,而她则仿佛事不关己般地观察着这个地方。上一次的一日游,实在是太过短暂,他们又基本被限制在船上,什么都没看到,只希望这一回能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商谈结果。   片刻后,一个自称管家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赵以澜,转身请她进去。   “不知你们是从哪个国家来的?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见过黑发黑眼的人。”管家说。他在暗暗观察她,也想借着说话来看此人的教养,若这个自称来自异国的人是个野蛮人,他可不能让此人到男爵大人面前去。   “我们来自海的那一边,那是一个与此地完全不同的地方。”赵以澜轻声细语地微笑着,“我们与你们虽然外貌不同,但都是崇尚和平的,请放心,我们是带着鲜花而来的。”   管家只觉得此人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明白这样一个举止优雅之人不可能是什么野蛮人,便也放了心。   赵以澜跟着管家走进庄园内,走几步便有仆人侍立在侧,一个个都暗中好奇地观察她,而她也表现得宠辱不惊,直到随着管家来到一间充作会客室的大厅里。   这个庄园以及这整一片封地的主人正站在空荡荡的壁炉前,背对着大门,听到管家恭敬地叫他,他才转过身来,看向赵以澜这个异国人。   赵以澜在看到这位男爵大人的背影时就觉得他应当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绅士,而当他转过身来显露出了他的模样,她便很得意自己并没有猜错,此人果然眉目英朗,气质卓然。   “尊贵的男爵阁下,我是来自海的另一边的异乡人,我们那边的人取名与这里不同,您可以称呼我为赵。我谨代表我的朋友,一位诚实真挚的商人,送上我们的见面礼物,还请您不要嫌弃。”   赵以澜交给管家一个锦盒,不太大,也就两个手掌般大小,管家接过,拿到男爵面前打开,男爵本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即眼睛一亮,拿出那一对青花瓷双耳瓶细细欣赏起来。   赵以澜在带上这个礼物的时候本还有些忐忑,但看过这地方的装饰和摆设之后一颗心就落了地。无论这个国家的平均经济水平如何,至少在这个庄园里,那些瓷器的烧制水平根本及不上她带来的那对青花瓷的一半。   片刻后,男爵让管家将礼物收好,态度比之前热络了不少:“亲爱的赵,你和你的朋友远道而来,又送给我如此珍贵的礼物,我感觉到了你们的诚意和友情,请不要拘束,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赵以澜嘴角也溢出一丝微笑来:“十分感谢男爵阁下,我的朋友还在船上,只要阁下同意,他们便会登陆上岸,同时献上来自我们国家的最珍贵的礼物。”   听到赵以澜说还有礼物,男爵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跟赵以澜说话时态度更为亲切,并且殷勤地请她赶紧去将她的朋友请上岸。   赵以澜见男爵对自己一行人确实没什么恶意,甚至还被礼物收买了,顿时放了心,暂时跟男爵告辞,说自己要赶紧回去请自己的同伴过来拜会男爵。   管家在男爵的命令下送赵以澜出来,甚至还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要送她过去。   然而,赵以澜刚走到庄园门口,就见前方黑压压来了不少人,各个手中拿着木棍锅铲等东西,而领头之人,是一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年轻神父,他一身修身挺括的神父常服,胸口的十字架熠熠生辉,右手拿一本镶金边的书。   人群中,传来不少压抑着愤怒和恐惧的低喊:“抓住恶魔,烧死恶魔!”   赵以澜在门口站住,远远地看着面前这群情激奋的场景。没想到上回来西洋没碰到被人当恶魔喊打喊杀的场景,这次来还是逃不过。   管家看到这一幕,面色一变,连忙让人去找男爵,自己上前去拦着。   “你们想做什么?都回去!”管家严厉地说,毕竟这里是男爵的封地,这些都是男爵的子民,他当然没必要客气。   “他是恶魔,烧死他,不然他会给这片土地带来灾难,让这里寸草不生,颗粒无收的!”有人恐惧地喊叫道。   不少喊叫着附和。   赵以澜扫了一圈,发现这些跟着神父来闹事的多是些衣衫破旧的男人,有几个手脚上还有泥巴,他们大约是当地的一些农民。   管家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刚才这个异国人送上的礼物他也看到了,那么精致的瓷器,甚至连王宫里都不见得有,可见有多么珍贵。而这个异国人也说了,等他的伙伴来,将会有更多珍贵的礼物,不但男爵想要,他也想见识一下呢!可谁知道,这些贱民竟然突然跑了出来,还嚷嚷着什么恶魔,真是胡说八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恶魔又如何?只要能带来财富,管他是天使还是恶魔!   “詹姆斯神父,这里是男爵大人的居住地,您不该煽动人来此,这是对男爵大人的不敬!”管家虽然口称神父,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年轻的神父并没有太多的敬畏。   詹姆斯神父正色道:“迪尔管家,打扰男爵阁下并非我的本意,但此地有引人堕落的恶魔,我必须保护男爵阁下的安全,将恶魔净化,以令这片土地永远笼罩在圣光之下。”   他说着看了眼躲在管家身后的赵以澜,可赵以澜却冲他挑眉一笑,他眉目一凝,收回视线。   “对,烧死恶魔!烧死恶魔!”很多人附和着神父的话,激动地叫嚣着,他们看着赵以澜的眼神很可怕,像是要把她整个儿撕裂了似的。   赵以澜看了眼系统面板,她还有四点好感度,用来兑换一次内功丸是足够了,可以自保,或者也可以兑换轻功丸直接溜了。可一旦她用上功夫,在这些顽固不化的人眼里,岂不是成了她是恶魔的最好证据?不然她怎么可能飞天遁地?   而令赵以澜感到庆幸的是,男爵和管家显然并不吃詹姆斯神父的这一套。想来,这块大陆的王权还有能力跟神权相抗。她一个无神论者,自然对所有的宗教都没有好感,以宗教名义做出人神共愤之事的人,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明白自己这个“恶魔”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赵以澜便干脆躲在了管家身后,由他来面对愤怒的人群。要是管家和男爵也无法拦住这些被洗脑了的无知村民,她只好靠自己施展功夫逃了,如此一来,在这块地方他们肯定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只能换地方再来。之前她和莫羡他们商量的所谓变装其实还是逃不出黑发黑眼的窠臼,但下一回再上岸前,只能想办法把自己打扮成西洋人的模样,至少不能一个照面就被人当恶魔打跑。   “呸!你们还没有玩够这一套吗?随便说什么人是恶魔,就将他烧死,谁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管家冷冷地说,“要是真有恶魔,他们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身为刽子手的你!”   詹姆斯神父眉头轻皱,看着管家肃然道:“迪尔管家,慎言!虽然我从未亲自审判过一个恶魔,但每一次的审判,都是主降临人间的圣寓,你对恶魔审判的诋毁,便是对主的诋毁,这是不能饶恕的罪行!”   詹姆斯神父的话也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但他到底没有直接盖章定论说管家也是恶魔。毕竟莱斯特王国的信仰已经越来越弱,王权凌驾在神权之上,若他敢说一个贵族或者贵族信任的手下为恶魔,王权和神权如今的微妙平衡,只怕立即便会被打破,这对将主的教诲传播到每一个角落是十分不利的。   不过,神父的话却激起了民众的愤怒,他们空空如也的脑子早已被所谓的信仰占据,蠢到了极致,便是坏,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领主大人的话,比不上主的代言人的教诲,詹姆斯神父说谁是恶魔,谁便是恶魔,他们要将恶魔从这里赶出去,让主的恩赐再次降临!   “把他抓起来,烧死!审判他,烧死他!”民众愤怒地叫喊着,一个个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好像随时会冲上来将赵以澜绑上火刑柱烧死。   赵以澜忍不住又退了一步,如此愚昧的民众,以及他们脸上那种极致的狂热,都让她心底发寒。她在考虑,即便这次男爵能保护她安然回去,她最好也还是劝莫羡换一个地方吧。他们来西洋,可不仅仅是来开拓新大陆的,他们要来做生意,发大财,可要是这块封地上的民众都是这副德行,那还是算了吧,只怕他们才拿出货物,就被当做是恶魔的诱惑给烧了吧。   这时候,男爵终于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气得脸色铁青,他还等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带来珍贵的礼物,以及随之而来的无限商机,可人家连门都还没出,就被堵在这里,不是在打他的脸吗?他堂堂男爵,竟然被一个神父骑到头上,这要是传到其他贵族耳朵里,他怕是会被嘲笑一整年!   “你们在干什么?!”男爵气恼地怒斥一声,英俊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看到自己的领主现身,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民众们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心中如同脸上一样忧惧。   詹姆斯神父站出来看着男爵,不卑不亢地说:“男爵阁下,在主的指引下,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发现了恶魔的踪迹,他,来到您的封地,为非作歹,将罪恶的种子洒满大地,若不及时将他驱除,您的封地将寸草不生,主的光辉,将再也无法照耀这片土地!”   赵以澜心里忍不住吐槽,什么寸草不生,不是还有罪恶的种子在生长么?要是你家主那么弱,连小小的恶魔都驱逐不了,那也太没用了吧?   “你凭什么说我这位尊贵的客人是恶魔?”男爵冷眼看着詹姆斯神父。   詹姆斯神父道:“他身上有属于恶魔的特征,黑发黑眼!”   赵以澜觉得到这里可以为自己辩解一下,便从管家身后探出头去,看着那位年轻的神父说:“尊敬的神父大人,您弄错了,我并不是黑色的眼睛,我的眼睛是近乎黑的棕色,但并不是黑哦。”   这是赵以澜第一次当着这些人的面开口说话,激动的民众们一片哗然。   “闭嘴,不要用你的恶魔语来迷惑我们!”   “恶魔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们是不会受你欺骗的!”   “不要做梦了,我们是不会被你诱惑的,你这个肮脏下贱的恶魔!”   “……”   赵以澜耳边听着这些人的怒喝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些人没救了。   她看向神父,那神父也正看着她,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的眼睛是不是真的不是纯黑的。   赵以澜挑了挑眉。   詹姆斯神父眉头一皱,又看向男爵道:“男爵阁下,是不是恶魔,只要经过审判,主会告诉我们答案。”   赵以澜问道:“不知主会如何告诉你答案?”   赵以澜的问话是带着一丝嘲讽的,但詹姆斯神父却认真地说:“你需要被捆起来丢入水中,若你漂浮在水面上,正说明你是恶魔,若你沉入水中,则你是无辜的。”   赵以澜愣了愣,忽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神父,您的意思是,只要被您认定是恶魔,便无论如何都要死了,是不是?”   浮在水上就要被当恶魔烧死,沉入水下就直接淹死了,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一个死字。   “若你不是恶魔,主会庇佑你的。”詹姆斯神父道。   赵以澜呵呵一笑:“若我不是恶魔,我便会沉入水中,主要如何庇佑我?到时候我若是沉入水中未死,您岂不是又可以说,是恶魔给了我在水中呼吸的能力?”   詹姆斯神父却没有丝毫的窘迫,正气凛然地避开了赵以澜的问题肃然道:“主是万能的,主自会告诉我们,谁是无辜的。”   赵以澜说:“那么神父,请您告诉我,万能的主,能不能创造出任何武器都不能扎破的盾牌?”让你瞧瞧“自相矛盾”的威力!   詹姆斯神父下意识回道:“主当然……”然而回到一半,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充满了陷阱的问题。   他看着这个异国人暗暗心惊,这个异国人,真的是恶魔吧?   詹姆斯神父面上陡然一惊,退后一步道:“你果然是恶魔,虔诚的我也差一点落入你的圈套!”   赵以澜眉头一挑,这跟圈套不圈套的可没有关系,就纯粹是智商上的差距。   就在此时,系统传来三声提示音,赵以澜一查看,就忍不住乐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3;好感度:4)   任务目标:詹姆斯·康斯坦丁(神父,距离:东方3米。)   目标愿望:品尝爱情的甜美滋味。   系统商城   品尝爱情的甜美滋味……神父不是应该将自己的一切都献身给主的么?说好的虔诚呢?! 第144章 爱情的甜美滋味   “詹姆斯神父, 我可跟你说,你这样对我的客人不敬,就是对我不敬!”男爵冷冷地斥责神父。   詹姆斯神父此刻已收敛了脸上的惊异,一脸神圣庄严的表情:“男爵阁下, 您的信仰并不如我这般虔诚, 因此看不到他身上的邪恶,这不怪您。但我不能容忍他继续在您的封地乱来,难道您舍得让您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封地被他毁了么?”   “詹姆斯神父,我看你才是被蒙蔽的一方,我奉劝你,赶紧带着你的信徒离开, 否则,我只怕要对你不客气了!”男爵的态度也很强硬。   赵以澜有些欣赏这位男爵的态度, 她之前还想着换地方, 但换了地方之后的领主还不一定有男爵这样的魄力跟神职人员叫板, 因此她还是尽量帮着解决这位神父的问题,想办法留在这块领地发展商业才是最有利的。   眼见着态度同样强硬的神父正要开口,赵以澜忽然笑了笑:“詹姆斯神父, 我有证据证明我不是恶魔, 您想听听么?”   詹姆斯神父有些意外地看着赵以澜, 随即说道:“你可以说出来让我们检验。”   “还请神父附耳过来。”赵以澜一脸神秘。   詹姆斯神父面露迟疑。   赵以澜笑嘻嘻地说:“詹姆斯神父,您可是最虔诚的神父,难不成还怕了我?有主庇佑,您应当无所畏惧才是。”   詹姆斯神父一愣, 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没错,主会庇佑他最虔诚的信徒,你伤害不了我。”   他随即走近两步。   赵以澜从迪尔管家身后走出来,来到詹姆斯神父跟前,低着头压低声音,双眼却微微向上抬,眼里带着戏谑的笑:“詹姆斯神父,您听好了……不久之后,您将会如愿以偿。”   詹姆斯神父本以为会听到什么证据,可他万万没想到赵以澜说的竟然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以澜轻声笑道:“我是说,将来,神父大人定能如愿以偿,品尝到爱情的甜美滋味。”   詹姆斯神父的双眼蓦然瞪大,面色白如纸,他如同失了魂魄似的看着赵以澜,双眼之中满是震惊:“你,你怎么会……”他如何会得知他心中最隐秘的事?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说给任何人听过,甚至独自一人之时,也从未自语过,这是他最背德的心愿,是本不该产生的……眼前之人,果然是那最可怕的恶魔,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神父大人,别声张,我想,您一定不愿意您的信徒们知道您心中竟然有着这般不堪的想法吧?请放心,我无意与您为敌,我来这里,不过就是想跟男爵阁下做点儿小买卖而已……不不,您不要误会,这买卖并不涉及灵魂,只不过是些金钱交易罢了。我可没必要骗您,神父大人,您看,我替您保守秘密,而您替我向您的信徒们澄清一下我的真正身份如何?我只是个来自异国的无辜商人罢了。”赵以澜面带微笑,慢悠悠地说。既然他们非要说她是恶魔,那她就当一回恶魔给他看看,这下他开心了吧?   “你……”詹姆斯神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以澜,面色苍白,额头似有冷汗落下。他作为一个神父,是应该将他的一切都献给主的,脑子里无论如何都不该有那样不堪的想法,可如今,他的想法居然被这个恶魔知道了,他还威胁他,要将他的不堪公之于众!他怎么能受恶魔的胁迫呢?他可是最虔诚的教徒,主必将庇佑他,他不能屈服,即便恶魔真将他的不堪公布……   詹姆斯神父缓缓擦去额头的汗水,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好在他背后的信徒们看不到他的神情,否则早就在他面色大变的时候就以为神父被恶魔伤害,冲上来保护神父了。   “你的证据我都看到了。”詹姆斯神父淡淡看着赵以澜,手中的十字架轻轻拿起,在赵以澜额头上碰了碰。他见她对十字架毫无反应,心中又是一惊,沉着脸转过身子,看着众信徒说:“男爵阁下的这位贵客已经给我看了证据,他确实不是恶魔,正如你们所见,主也在庇佑着他,大家都回去吧。”   詹姆斯神父的话在信徒之间比领主的话都好用,然而兴师动众前来,却只得到这样一个结果,难免有人会不满,人群之中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神父,那他的黑发黑眼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是不祥之兆,是恶魔附身吗?”   詹姆斯神父点头道:“黑发黑眼确实是恶魔附身的征兆,但他的眼睛,仔细看却是深棕色的,与被恶魔附身之后全黑的双眼并不相同。”   詹姆斯神父这么一解释,原本还有几个心有怀疑的,顿时也信了。   詹姆斯神父最后再向男爵道了歉,随即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之前看到詹姆斯神父反应的男爵对于赵以澜跟神父说了什么很是好奇,他也问了出来:“亲爱的赵,你之前跟詹姆斯这老顽固说了什么?怎么把他吓成了那样?”   赵以澜神秘地一笑:“尊敬的男爵阁下,请容许我对此保密。”   男爵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对于这些异国来客更为好奇了。詹姆斯这老顽固,跟他不知起过多少回的冲突了,之前也没见他有所收敛,谁知今日这位异国人竟然能够迫使詹姆斯离开,真是了不起的本事啊!   “赵,你可真是个神秘的人,希望将来,我有幸能得知你的秘密。”男爵笑了笑,“现在,请快些去请你的同伴们过来吧,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们了。”   赵以澜坐上了管家准备的四轮马车,并且在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了港口。她下了马车,对距离岸边有一些路的小船打了个手势,小船便回到了大船上,将莫羡接上了岸。这个港口吃水太浅,大船开不进来,只能这样麻烦了。   赵以澜先为莫羡和管家二人引见,随后在去庄园的路上,她大致给莫羡解释了一番情况,包括詹姆斯神父带着信徒过来的惊险场景,但最后她是如何将人吓走一事,自然只是一笔带过。莫羡的表情很有些忧心忡忡的,大概是在想他们这些黑发黑眼的异国人将来在这块大陆上可能遭遇的磨难,赵以澜看出他的心思,安慰了他一番,告诉他,只要抱紧男爵的金大腿,至少在这个封地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至于以后要是拓展商业,其实也只要跟当地的贵族搞好关系,由这些早就跟神职人员有矛盾的贵族替他们挡枪就好。   很快,马车载着莫羡来到了庄园,男爵正等着一行人,看样子心情很不错。而接下来,赵以澜便作为翻译,替两边传话。   莫羡在船上的时候跟着赵以澜学过一些简单的西洋语,但毕竟时日短,效果还不好,此刻只能由赵以澜进行翻译。两边在简单的试探寒暄之后,便正式进入正题,莫羡带来的货物是大梁的特产,这边没有,或者技艺不够高,没有那么好的质量,他的货,普通小老百姓肯定是买不起的,而男爵有人脉有手段,可以将他的货物推销到各位贵族手中。两边的货币并没有统一,因此男爵帮助卖得的货款,其中一部分将换成当地特色货物,莫羡带回去卖到大梁有钱有权人家,得到的便是银子。而剩下的一部分,自然就是男爵该得的好处费。   光看着莫羡跟男爵交谈时露出的那个精明样,赵以澜就知道他不会吃亏,因此光当翻译了,并没有多花心思。   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之中开始,又在意犹未尽的热烈气氛之中结束,两个老狐狸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成果。   男爵要将货物介绍铺开需要时间,还要从其他贵族那边得到反馈,看哪种东西最受欢迎,那么将来莫羡来时就侧重多带一些。因此,莫羡一行人便要先在这个地方再待几个月,之后才能启程回大梁——赵以澜自然是不准备跟回去的,但她还没有开口,准备等到时候再说。   男爵很客气,请莫羡和赵以澜在庄园住下,二人不想回船上住,也顺道为了跟男爵再多交流交流感情,自然答应了下来。   而赵以澜要做的事,就更多了。   本来莫羡跟男爵交流离不开赵以澜,但赵以澜以他需要多练习口语才能最快学会西洋语为理由,无情地抛弃了他,又请男爵给她指派了个仆人,带着她上街。   当赵以澜问那仆人“妓馆”之类的地方在何处时,那仆人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但赵以澜什么都没解释,她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给自己找女人,是准备给神父找一个漂亮女人,稍微调教一下后让她去勾引神父呀!   在什么都不能说的情况下,赵以澜自然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这最新的任务要求让詹姆斯神父体味一把谈恋爱的感觉,还只要甜蜜不要酸楚,思来想去,赵以澜也只能将目光放在更看得懂男人心的妓女身上。让妓女稍微装扮一下,用着良家妇女的外表,以及阅人无数的手段,还就不怕勾搭不上那个假模假样的神父了!   仆人将赵以澜带到一处房子的时候表情有些纠结,为难地小声道:“尊贵的客人,您真的要进去吗?”   赵以澜笑道:“请放心,我不会将你知道这种地方,以及带我来此的事告诉男爵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看呢?”   仆人被戳穿心思,连忙点头道:“尊贵的客人,您说得对,这是您跟我之间的秘密。”   赵以澜身上带着男爵给她的通用货币,五个金币一些银币。这边的货币兑换体系是一个金币兑换10个银币兑换1000个铜币,五个金币大概就够一户人家一整年的生活了。   赵以澜站在那房子门口的时候,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姑娘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说:“这位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您看,我怎么样?”她眼中有对赵以澜这个异国相貌的好奇,对于她的黑发黑眼以及身上的衣着也不过就是一扫而过,对她们来说,赚钱比什么都重要,其余的都可以无视。   赵以澜上下打量这个女孩,她的头发是金棕色的,发尾粗糙发毛,面颊上有几粒小雀斑,眼皮上涂满了亮彩色的眼影,嘴唇红艳艳的。   她在自己的想象中为这个女孩卸妆,很满意地点点头。   这年轻姑娘一见赵以澜点头了,立即笑靥如花:“请跟我来。”   赵以澜被她拉进去之前回头对仆人道:“麻烦你先在这里等我。”   仆人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贵客被带了进去,只能叹了口气,对过来招呼他的熟人姑娘说了几句打发走她,默默走到不远处。   赵以澜被那姑娘带进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浓妆女人,看起来有四十来岁了,见到赵以澜立即笑嘻嘻地说:“这位……呃……”   她是老江湖,虽说赵以澜的异域相貌给她的分辨增加了难度,但这并不妨碍她认出赵以澜是个女人。然而她只是顿了顿,又笑道:“瑟琳娜,好好招呼这位贵客啊!”女人又如何,只要给钱就行!   赵以澜给了那女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扔了个银币过去,在那女人一瞬间爆发的惊喜目光中,随着瑟琳娜来到了一个带床小房间,瑟琳娜笑道:“她是玛丽夫人,是我们的房东。”她眨了眨眼。   赵以澜也不多话,取出一个金币放在瑟琳娜面前:“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瑟琳娜的视线就那么粘在金币上,她做一次的收入也就二三十个铜币,有时候遇到大方的还能多得几个,其中大半还要上交给玛丽夫人。之前看到这位贵客甩出一个银币给玛丽夫人,她就知道自己遇上大方的了,而如今的这一个金币,可真是亮闪闪得吓人啊。   瑟琳娜吞了吞口水道:“您想玩什么花样?我一定会配合您的!”她想,能拿出一个金币来她们这种地方找乐子,想来是有十分变态的喜好,从前她一直对此避如蛇蝎,其实说到底还是给的钱太少,若是给这一整个金币,无论这位贵客要做什么,她都会配合的!   赵以澜咳了一声说:“我需要你帮我做的,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她顿了顿,将瑟琳娜的目光从金币上转移到她身上,笑道,“你对勾引一位神父有什么想法吗?”   瑟琳娜愣了愣,茫然地看着赵以澜:“勾引神父?”   “确切地说,是詹姆斯神父。”赵以澜笑道,“只不过,我需要你换一副样子。”   赵以澜走出这房子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顺手又将一个银币丢到了玛丽夫人怀里。这里的规矩是,嫖资提前给,而且都得给玛丽夫人,这一个银币,再玛丽夫人看来,就是满意的事后奖赏了。而房间里的事,别人也不知道,赵以澜之前拿出的那枚金币,还是让瑟琳娜自己拿着了。   赵以澜丢银币的动作让玛丽夫人喜笑颜开,而等着赵以澜的仆人看到她这犹如败家子一般的举动,忍不住小声道:“尊贵的客人,其实用不着这么多钱的……”   赵以澜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对这里很熟呀?”   仆人便立即住了嘴。   接下来,赵以澜又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教堂,也就是詹姆斯神父在的地方。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那教堂乍一看巍峨古朴,但仔细观察就发现似乎有些年久失修,墙灰剥落,壁画颜色黯淡。教堂之中来去的都是些看起来满脸悲苦的平民,看来有点家底的都不会将自己的未来和喜怒押在虚无缥缈的神身上。   赵以澜看了会儿便离开了,回到庄园的她看起来毫无异样。她去看了看莫羡的情况,他跟男爵正在愉快地交谈着,加上手势,两人间的交流竟然看上去还挺顺利,至于这其中产生了多大的误会,就不得人知了。   第二日,赵以澜没有叫上昨日带她出门的仆人,自己换了身这个社会的绅士衣服,戴上帽子,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镜中英俊的自己让她很是满意,面上带着笑便出了门。   庄园里的仆人看到她这副优雅的模样,都有些发愣,这个除了样貌与他们不同的异国客人,在其余方面竟如此轻易便融入了他们,那种似乎深入骨髓的优雅气质,竟与他们的领主也相差不远。相比较而言,这次来的另一位客人,依然是长袍长衫,长发扎成一种奇怪的发髻,永远跟他们格格不入。   赵以澜来到一座小桥边,看着下方清澈的流水,似乎正在发呆。她用帽子遮住了自己最显眼的黑发黑眼,经过的人从远处看她的衣着,还以为她是个贵族老爷,根本不敢靠近,远远的就绕路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个农家女子匆匆而来,看到桥下有人,连忙快步走来,却在近前时停住了脚步,露出一丝游移之色。   赵以澜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回过头来,一眼认出了这个农家少女正是瑟琳娜。   她打量着瑟琳娜的模样,片刻后点点头:“很好。昨天我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瑟琳娜连连点头:“我记得的,先生。要让詹姆斯神父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在他面前不能表现得太主动,要暗暗的,不能让他看出来地勾引他,并且要表现出一个少女该有的羞涩……”   赵以澜很满意:“你现在先将我当詹姆斯神父,试试看。”   瑟琳娜点点头,当即便开始了她的表演。赵以澜跟她有过约定,只要她去做了这事,昨日那枚金币就是她的了,若能让她满意,事成后她会额外再给她两枚金币,正因为这样的诱惑,瑟琳娜对此事十分积极。这些金币可都是她的小金库,都不必上交的,全都是她的钱!至于这位尊贵的先生为何要让她去勾引詹姆斯神父,她不想知道,也不在意,反正主早就抛弃她了,她如今做着辱没主的教诲之事,早已习以为常,倒是很乐意将虔诚的詹姆斯神父也拉下神坛。   赵以澜让瑟琳娜表演了几次,稍稍纠正她的一些动作神态,也不能说太满意,但也觉得差不多过得去了。二人一起来到教堂外,瑟琳娜先进去,而赵以澜后脚也跟了进去,就待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座位,低着头像是在祷告。   瑟琳娜手边提着一篮土豆,一走进教堂便迅速找到了詹姆斯神父的所在。那位高大英俊的神父正在为迷途的羔羊指引方向,神情悲天悯人。   瑟琳娜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对她来说,即便没有金币,她其实也愿意勾引神父这样英俊的男人,想到他在床上可能有的勇武表现,她的心跳有些快,慢慢地走了过去。   等瑟琳娜来到神父面前时,他跟前已经空无一人。詹姆斯神父望向瑟琳娜,面带微笑,后者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细语道:“尊敬的神父,我……有一件事我很迷茫,不知该怎么办,请神父为我指引方向。”   “主会照亮你前进的方向。”詹姆斯神父温柔地说,“你有什么迷茫?”   瑟琳娜点点头,忽然哭了起来。   詹姆斯神父显然见多了这一幕,只是微微一怔之后便柔声道:“你有什么委屈和迷茫,便在主的面前说出来吧。”   瑟琳娜流着眼泪,哭泣的模样我见犹怜,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的父亲母亲要将我嫁给一个比我大三十岁的男人,我还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男人,还不知道爱情的甜蜜,却要嫁给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老男人,我很难过,很害怕……”   詹姆斯一愣,似有些心虚地后退了小半步,一时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闪动。   瑟琳娜哭了会儿见詹姆斯神父没有什么回应,想到那两枚金币,她像是哭得岔了气,腿一软向前倒去。   詹姆斯神父还在恍神中,见有东西倒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瑟琳娜便砰的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第145章 成败   瑟琳娜摔倒在地发出的那一声重响惊醒了詹姆斯神父, 可他并没有立即上前扶起她,只是站在她的前方,面上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关切问道:“你可还好?”   瑟琳娜也没想到詹姆斯神父看她摔了居然没扶她反而躲开了,她感觉自己的整张脸仿佛被撞肿了, 借着因为痛而涌上的泪意, 她抬头泪盈盈地看着神父,委屈地说:“詹姆斯神父,您能不能扶我起来?我摔得有些重,好像起不来了。”   瑟琳娜虽算不上绝色美女,但模样还算清秀,再加上脸上的小雀斑, 看上去还有几分可爱,她如此软言细语的恳求, 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一般人还真抵挡不住。   然而此刻的詹姆斯神父却不是一般人, 他甚至稍稍后退了一步,叫来一个信徒,让他将瑟琳娜扶起, 并带到一旁坐下。   瑟琳娜这一坐, 距离詹姆斯神父就更远了一些,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多了个信徒,可以说,这一回的勾引计划,是失败了。瑟琳娜想起那位神秘的客人说过, 不用逼太紧,即便一次没成功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能让詹姆斯神父起疑或者生出抗拒心理,因此她此刻也没再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静静地坐着等身上的疼痛散去。而她原本作为掩饰提来的一篮子土豆,此刻已经散了一地,也是那信徒帮忙捡起来递给她的,她对人感激地笑了笑,双目悄然跟着神父。   詹姆斯神父在安排信徒照顾瑟琳娜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神情凝重,只是没人知道他在忧心些什么。   坐在后排的赵以澜将一切尽收眼底,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任务,看着简单滑稽,可要想完成,只怕也难。虽说詹姆斯神父的愿望是体味爱情的甜美,然而问题是,他的身份是神父,这是个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隐秘心愿,甚至或许连他自己都在唾弃排斥自己的渴望,即便真有心动的可能,一开始也会被他有意地扼杀在摇篮里也说不定。而看今日詹姆斯神父的表现,他很可能是把她当日说的话放在了心里,才会在瑟琳娜提到爱情的甜蜜时生出戒备,如果真是这样,她还真后悔当日说了那么多。但其他可能也不是没有,万一这位神父不是异性恋,那她可就使力使错了方向啊。   这时候,已经确认此次任务暂时失败的瑟琳娜正在那个信徒的搀扶下走出教堂,他大概是要送瑟琳娜回家吧,然而对于瑟琳娜来说,此刻能算得上家的只有玛丽夫人那边,那是绝不能让这信徒知道的。   赵以澜悄悄跟在瑟琳娜和那信徒身后,没过多久,就见瑟琳娜向那信徒道谢,坚决又温柔地将人劝走了。赵以澜跟那信徒擦肩而过,像是不认识瑟琳娜似的,越过她往前走去,直到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不久,瑟琳娜跟了过来,面上带着愧色。   “先生,真是对不起,我没能勾引到詹姆斯神父。”瑟琳娜有些懊恼地说,“那神父甚至碰都不肯碰我,真是令人扫兴!”   赵以澜递给她一个银币:“这是你摔那一下的补偿。”   瑟琳娜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银币,笑道:“多谢先生!”   “詹姆斯神父毕竟是个虔诚的教徒,一次的勾引就想要让他背叛教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没关系,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跟他耗。”赵以澜道。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任务的艰巨,倒是没有一次就能成功的想法。   瑟琳娜舒了口气,只要这位客人不要认为是她无能而换了她就好。   跟瑟琳娜约定了下回再来的时间之后,赵以澜便回了庄园。莫羡每天跟男爵游山玩水,溜鸡逗狗,西洋语突飞猛进,都不用赵以澜在一旁翻译,日日不亦乐乎,渐渐接受这个对大梁来说新奇大陆的一切。   自那之后又过了十天,赵以澜观摩了四次瑟琳娜勾引詹姆斯神父的行为,然而瑟琳娜根本就连詹姆斯神父的小手都没有摸到,甚至在瑟琳娜去了几次教堂之后,詹姆斯神父对她就多了几分明显的戒备。   赵以澜终于明白,要让瑟琳娜去勾引神父,是不可能成功的了。詹姆斯神父甚至都不给瑟琳娜近身的机会,而瑟琳娜身处教堂,又别有所图,还要加以掩饰,不可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自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父始终站在远处,一点要陷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赵以澜最后还是给了瑟琳娜两个金币,让她在这件事上替自己保密。瑟琳娜虽然遗憾没能拿下神父,可到手的钱可比什么都重要,在保证绝不会说出去之后,便欢天喜地地捧着金币走了。   接下来,赵以澜有两个选择,一是再找个不同类型的妓女,并且接近神父的方式还要更隐蔽,不能让他看出来,但这似乎有些困难,谁叫她偏要搞什么犯罪预告呢?各种动画影视证明,那肯定没好下场的,如今不就应验了么?二就是找个男人,去试试看詹姆斯神父是不是个同性恋者,这个就更有风险了。   詹姆斯神父所信奉的这个宗教,信的是光明神,而教义之中是明确排斥同性恋爱的。对于普通教徒,自然不可能限制婚姻,但神职人员是明确终生不能结婚的,他们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主。若这位神父真是个同性恋,那就有意思了,一下就要违反两个教义。   赵以澜想了想,这块大陆因为宗教的原因,妓女虽然被唾弃,但至少还是可以存在的,即便是神职人员,很多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但卖身的男人,却几乎看不到的,至少不会是这样半公开的状况,她找不到人的,那么……如今被认为男人的她自己上?   赵以澜一开始被自己的主意吓了一跳,可仔细思考,却越来越觉得可行。反正詹姆斯神父已经对接近他的人都会产生戒备了,不如她就光明正大上门,说不定他反而认为她一个恶魔不会去勾引他,撩着撩着,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反正这些人暂时都认为她是个男人,她倒不介意先用自己的男人身份去试试詹姆斯神父,万一他真爱男人,那她就继续用男人的身份勾搭他,可他要是真爱的是女人,那她就恢复女性身份勾搭他,也是一样的。   赵以澜一开始找妓女而没有想着自己上,其实是想着术业有专攻,她不好抢人家专业人士的饭碗,而且她还要在这片土地待下去的,这个勾引之后的后果会如何,还真不好说。但这会儿,考虑到勾引神父这件事的隐秘性,她还是自己上吧,再多找几个人去试探的话,说不定整个地区的人都知道有人打算勾引神父,引他堕落了呢。   至于说她为什么不用千面换另一张西方美人脸去接近詹姆斯……一是詹姆斯神父这段时间必定对任何有意接近他的人都心存戒备,她要是换张脸去,说不定还是像瑟琳娜一样被拒以千里。二是她现在好感度只剩下4点,要换张新脸得花成就点,她舍不得。来西洋之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因为失败扣除了3个成就点,又为了保命将一个成就点转换成为好感度,一次性失去了4个辛辛苦苦做任务攒下的成就点,她心疼了好久,这会儿不危急到生命,她可不乐意再兑换。若是兑换了,就相当于她就算成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得到一个成就点,也是白做。   反正一开始她来到这片大陆还有着不受束缚的目的,以自己的脸做坏事就做吧,大不了被发现后万一危及她的生命,她就换一张脸。这片大陆她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整体处于冷兵器时代,没有跟大梁的武侠世界可以比拼的魔法武技世界,她这个有内力会武功的人在这片大陆行走,只要别碰上军队,说横着走也不夸张。   想好之后,不想再拖下去的赵以澜便独自动身去了教堂。她一身得体的礼服,其余人看到她都绕着走,怕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赔一辈子都赔不起。来到教堂之后,赵以澜先坐在老位置观察了一番詹姆斯神父的举动,实在看不出来他究竟爱男人还是女人,只能起身,慢慢走到了他跟前。   詹姆斯神父刚送走一个信徒,一抬头看到赵以澜时先要习惯性地扬起一抹慈悲的笑容,随即便看清楚了她的模样,登时面色一变:“你怎么来了这里?”   像是怕引起恐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赵以澜笑得意味深长:“我只是来看看神父您……”   詹姆斯神父忽然想起了什么,沉着脸道:“之前的那些,都是你做的吗?”   “哦,哪些?”赵以澜笑道。   詹姆斯神父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故意迷惑那些羔羊来……想要同样迷惑我!”   “但看起来,似乎没有起效。”赵以澜并没有否认,“让我猜猜,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用猜了,我对主的信仰再虔诚不过,你的那些小把戏,无法动摇我的信念!”詹姆斯神父道。   赵以澜笑道:“真的么?会不会是我弄错了方向,其实神父您喜欢的不是女孩子,而是小男孩呢?”   詹姆斯神父一愣,随即就像是被侮辱了似的面色微微泛红,双目严厉地看着赵以澜:“你这恶魔,竟如此侮辱我,我必将……”   詹姆斯神父的愤怒还没有彻底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就被赵以澜一个抬手阻止了,她笑道:“好啦,是我误会您了,您不喜欢小男孩,喜欢的是美丽柔软的女孩子。”她看出詹姆斯神父的愤怒是真正的愤怒,而不是恼羞成怒,看来他喜欢的果然还是女孩子。   “你!我的一切都是奉献给主的,你别再妄图侮辱我!”詹姆斯神父沉着脸道。   “好吧,我们拭目以待。”赵以澜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在詹姆斯神父那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转身离开了教堂。   回到庄园之后,赵以澜去找迪尔管家要了一套女装。在赵以澜毫不掩饰地说自己是个女性时,迪尔管家惊呆了。大家人种不同,一方看另一方总会有些脸盲,再加上赵以澜平日里刻意作出男人的模样,迪尔管家他们还真没意识到这位优雅得如同最上层绅士般的异国人竟然是个女人!   在一种飘忽的状态下,迪尔管家送来了一套大致合适赵以澜身形的女装裙子和一套女性骑装。赵以澜看了看,选择了那套鲸骨撑开的粉底花色蓬蓬裙,换上后再戴上有面纱垂下遮脸的帽子,手上套一双半透明的蕾丝手套,镜子中便出现了一位高贵淑女。换了这一身裙子,赵以澜就不好自己走路去教堂了,她照旧麻烦迪尔管家帮她准备马车,说她要去教堂祷告。   迪尔管家听到这里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位尊贵的客人之前可是被詹姆斯神父认为是恶魔的啊,她如今去教堂祷告,岂不是羊入狼口?   迪尔管家一边帮赵以澜准备马车,一边跑去把赵以澜要去教堂祷告这事报告给了男爵,希望男爵能劝说那位客人。因为去教堂的事比较严重,再加上莫羡也在,他忘记告诉他的领主大人,那位文质彬彬的贵客,其实是个女人!   赵以澜正在庄园门口的台阶上等马车过来,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有人用磕磕绊绊的西洋语说:“赵,你这是去送死!”   这是莫羡的声音,赵以澜回身,看到莫羡匆匆赶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这个庄园的主人。   男爵和莫羡一道走来,先看到的是一个窈窕的背影,男爵还以为是哪个贵族家的女眷,而莫羡却因为知道赵以澜的真实性别而略有所觉。当赵以澜转过身,又将帽子摘下露出真容的时候,男爵和莫羡都愣了愣。   赵以澜是典型的东方古典美人的长相,琼鼻红唇,眉目如画,为了配合这一身西式的裙装,她特意化了妆,上了高光鼻影,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立体些,如此一来倒有些像是混血美人,她本身的东方血统被掩藏了大半,美得热烈而张扬。   这一刻,男爵是很想问一句美人你谁的,但他毕竟阅美无数,很快便想起迪尔管家之前说的话,惊讶地说:“赵?”   赵以澜稍稍抓起两边的裙摆欠了欠身:“男爵阁下。”   “原来你是位女士,还是如此美丽的女士,之前是我失礼了!”男爵的眼神变得热烈了许多。   莫羡不动神色地瞥了男爵一眼,心里有些气闷。他之前十来天跟男爵的交谈之中,完全没有透露赵以澜是个女人一事,其中并非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没想到,她还是以这样美丽的模样,出现在男爵面前,并且如同他所料地得到了男爵的欣赏。   赵以澜抿唇浅笑:“男爵阁下谬赞了。”   男爵想起管家来禀告的事,不禁问道:“赵,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教堂?那老顽固当你是恶魔,你去了可能会有危险。”   “多谢男爵阁下关心,当初本就是个误会,我想詹姆斯神父是不会再旧事重提的,当时他不早就确认我不是恶魔了么?”赵以澜笑道,“我这便去教堂了,多熟悉了解一些,说不定我也会加入光明神教。”   当然,从她那调侃的语气来看,男爵和莫羡都不认为她真会加入光明神教。   男爵道:“作为此地的领主,我有这个义务陪伴你前去,亲爱的女士,请不要拒绝我。”   赵以澜笑道:“男爵阁下,您还是留下陪伴我的同伴吧,我只是随便出去走走,可不敢劳烦您。”   男爵自然没那么容易被说服,赵以澜耐着性子跟他说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弃,站在庄园门口看着赵以澜坐马车离去。   莫羡侧头看了眼男爵,而后者恰好也看了过来,一种微妙的敌意在二人间蔓延,男爵笑道:“莫,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是位如此美丽优雅的女士?怠慢了一位淑女,可是最大的罪过。”   莫羡道:“男爵阁下,你已经爱有妻儿了。”   男爵惊讶道:“那又如何?照顾女士可是一个绅士的义务,这跟他的婚姻状况和岁数大小都没有关系。”   二人这段时间虽然交流了不少,但两块大陆的文化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异,在某些事情上,是不可能达成统一的。   莫羡这段时日也见识了不少文化差异,这会儿想着跟男爵争论毫无益处,两人今后可是生意伙伴关系,自然不好将二人的关系弄僵,反正赵姑娘也不是普通女人,对付男爵这样的人肯定游刃有余,也不用他瞎操心。   “男爵阁下说得对,对了,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莫羡想了想,说,“对了,汝窑。”   男爵对于大梁的瓷器文化还是很感兴趣的,闻言倒暂时将不快抛到了脑后,和莫羡如同之前一样说说笑笑回去了。   赵以澜坐着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教堂外。让车夫在外头等,赵以澜一个人走进了教堂。   赵以澜的进入,一下子便吸引了教堂之中不少人的注意力,她这身衣服的款式和材质并非普通平民能穿得起的,再加上她戴着帽子,没人看得清楚她的模样,只当她是贵族老爷的家眷,惹不起。   赵以澜看到了前方的詹姆斯神父,款款走到他跟前,柔声道:“神父,我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能跟你谈一谈吗?”   虽然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但赵以澜用着男人身份和女人身份时,声音刻意弄得有些不同,一时半会儿的詹姆斯神父自然认不出来眼前之人就是不久前才来过的他眼中的恶魔。   只是,对于这个女人的话,詹姆斯神父有着条件反射式的戒备。恶魔都已经亲口承认过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詹姆斯神父犹豫着该怎么尽快将这位明显是贵族的女士打发走时,赵以澜忽然叹了口气道:“神父大人,我以为,光明神教对于非教徒也抱着悲天悯人的胸怀,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倾诉,原来是我误会了么?”   詹姆斯神父连忙说:“不是的,这位女士。您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诉说。主会听到你的,你的心越虔诚,便越能得到主的庇佑。”   “真的什么都能说吗?”赵以澜似乎有些迟疑,“即便,此事……恐怕已经足以让我被所有人轻视辱骂?”   詹姆斯神父愣了愣,扫视了教堂一圈,见其他人离得比较远,他诚恳地说道:“请相信我,我会替所有来倾诉的人保守秘密,没有人会轻视您。”   “那可真是太好了。”赵以澜道,“这样,我才能放心将我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詹姆斯神父一边注意着跟赵以澜保持距离,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以澜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其实,我的烦恼很简单,说出来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我爱上了一位信仰光明神的虔诚的神父。”   詹姆斯神父一愣,心中警铃大作,慌忙间后退了小半步,却见他面前的这位女士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丽容颜。   那个女人嘴角微勾,双眼满含笑意地看着他,轻启红唇:“那个神父就是你,詹姆斯神父。” 第146章 天使还是恶魔   詹姆斯神父先是被赵以澜的话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随即他才认出了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呆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赵以澜站在原地,笑盈盈地望着詹姆斯神父:“你不是认为我是恶魔的么?对于恶魔来说, 男女有差别么?”   詹姆斯神父惊疑不定地望着赵以澜, 沉着脸斥责道:“你闯入教堂,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以澜耸耸肩,一脸无奈:“我早说了呀神父大人,我爱上了你,想要得到你。”   詹姆斯神父心里认定赵以澜是恶魔,她的话在他看来, 就意味着她想要将他的信仰摧毁,让他今后不再信仰光明神, 而是转向恶魔的一方。   他的脸上有着最坚定的信念:“你不会得逞的, 我早已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主, 你们这些只配在阴沟里待着的黑暗生物,是无法得到我的!”   赵以澜笑了笑,忽然退后一步在前排椅子上坐了, 看着詹姆斯神父那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模样乐不可支。   “神父大人, 您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对您的信仰可没有任何兴趣, 我说的得到您,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占有,您明白吗?您继续信仰您的光明神好了,谁也不会阻止您的。”   詹姆斯神父并未因为赵以澜这直白又暧昧的话而露出任何羞涩的神色, 只是像是看穿了她似的豁然冷笑:“你这恶魔,嘴里永远充满谎言,我不会相信你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赵以澜此刻是坐姿,她微微仰头看着詹姆斯神父,面上似带着些许无奈:“神父,跟您相遇以来,我可没有说过几句谎话呀。说真心的,我可不是什么恶魔,那一日我那么说,不过就是不想给男爵阁下招惹麻烦罢了。您看,最终结果不是挺好的么,您带着人离去了,我们双方因此避免了一场可能导致流血牺牲的大冲突。”   “你不是恶魔,又怎会……”詹姆斯神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的那个隐秘想法,照理说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而她偏偏知道,那么,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可能相信她说自己不是恶魔的话。   赵以澜笑道:“神父大人,您是想说,我怎么会知道您心里的真实愿望?”   “你……你胡说,我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愿望。”詹姆斯神父神情语气都很坚定,眼神却有些不受控地飘忽。   赵以澜笑道:“神父,那又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愿望,您何必不肯承认呢?其实您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我不是恶魔,说不定是下凡来考验您的天使呢?您想想看,我若是恶魔,还能如常进入圣光沐浴的教堂?还能如此坦然地与您交谈?”   詹姆斯神父虽然对赵以澜的话嗤之以鼻,但这“天使”一词,却令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在她脸上一分。她的容貌跟他们所有人都不同,今日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美与艳丽。他从她身上看到的,是不同于那些信徒脸上永远无法散去的暮色与茫然的自信和优雅,可她的高高在上,却又不同于那些贵族的糜烂奢华,醉生梦死。她的直白豪爽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羞,但也不是浪荡之人的那种毫无羞耻之心的堕落,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是一种高贵的气质。   天使?他从未见过天使,可若是真有天使下凡,可能就是她这样的吧……   詹姆斯神父陡然一惊,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顺着对方的说法去思考,甚至还有些被说服的时候,他感到心里发凉,若她果真是恶魔,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只是,眼前这个身上并没有任何邪恶气息的人,果真是恶魔么?   虽他口中并不承认,但因他心中最隐秘的愿望被人知晓,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她是个普通人,天使,或者恶魔,总归要沾一样的。   “我是主最虔诚的信徒,我不会被你的话蒙蔽的。”詹姆斯神父像是在说服赵以澜,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赵以澜笑道:“您的前半句话我十分赞同,但后半句话却说错了,我又没有欺骗您,哪来的蒙蔽一说呢?这样吧,既然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不如试着接触看看,我想时间一久,您一定能发现我究竟是怎样的人。神父大人,您可是最虔诚的信徒,即便我真是什么恶魔,您也不可能惧怕的吧?毕竟,主会庇佑您不受诱惑的,您说是么?”   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来说,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他人对于他信仰的质疑。詹姆斯神父眼见着赵以澜面上那种似笑非笑又暗含嘲讽的模样,心头一热,凛然道:“没错,主的光辉照耀着我,我无所畏惧。”   赵以澜嘴角勾着一抹阴谋得逞的得意弧度,面上尽量作出正经的模样,正色道:“那便这么说定了,今后我会天天来教堂,希望神父大人不要赶我走。”她扬了扬手,“从今天就开始吧。我就坐这儿,神父大人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太在意我。”   这时候,有信徒来找詹姆斯神父,他忙收敛了心神为对方解释经文,等这个信徒一走,他忽然就觉得荒谬起来。先前他不是想要将这个女子赶走的么?怎么说着说着,便有了一个她今后天天来教堂的约定?   但詹姆斯神父对自己很有信心,即便她天天来,用恶魔的手段迷惑他,他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在主的庇佑之下,她的诱惑不堪一击。   刚为自己建设好心理防线,詹姆斯神父一抬头,就见侧前方那个打着诱惑他主意的女人,正托腮笑盈盈地望着他,炙热的眼神令他浑身不自在,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在她的视线之下依然保持平静。   这时,一个信徒犹如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匆匆跑进来,大声道:“神父,不好了!男爵带人来包围了教堂!”   詹姆斯神父惊讶道:“发生了什么事?男爵他……为什么要包围这里?”他说着,忽然看了赵以澜一眼。   赵以澜这时候也吃惊地站起身,对于男爵过来这事,她同样感觉不可思议。见詹姆斯神父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她无奈地笑道:“神父大人,您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喧闹,詹姆斯神父顾不得再谴责赵以澜,快步向外走去。   赵以澜自然紧跟过去。   教堂外,不只有男爵的人,还有一些手持锄头农具的庄稼汉。两方人马正在对峙,气氛紧张,空气之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随时会崩断。   男爵身边的莫羡一眼看到了从教堂里出来的赵以澜,连忙示意男爵,男爵见赵以澜安然无恙,心里一松,却冷着脸扬声对詹姆斯神父道:“詹姆斯神父,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囚禁我最尊贵的客人?更何况,她还是如此娇嫩美丽的女子,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詹姆斯神父跟男爵一向不合,此刻听他口中说什么“囚禁”,却是一头雾水:“男爵阁下,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这位……这位女士是自愿来此,自愿留下,我从未囚禁她!”他甚至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什么?”男爵面露惊讶,“难道你想说,她自愿留在教堂,成为光明神的信徒?”他像是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我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你才说她是什么恶魔吧?”   “那一次是个误会。”当着所有信徒的面,詹姆斯神父只能这么说,“男爵阁下,您的贵客如今虽并未提出要加入光明神教,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因主的感召而成为最虔诚的信徒。但我真不明白,男爵阁下为什么说我们囚禁了您的贵客?她想要走,随时都能走。”   作为事件当事人的赵以澜也对这件事感觉到莫名其妙,她好好地待在教堂里,也从来没有向外发出过什么求救信号,男爵怎么就认为她被詹姆斯神父扣住了呢?是男爵自作主张,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看了面色凝重的詹姆斯神父一眼,转头对男爵道:“男爵阁下,我确实并未被限制自由,不知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从当事人口中得到的信息令男爵双眸微眯,目光倏然落在他自己这边队伍的一个男人身上。   赵以澜认出那个人就是替自己驾车的车夫。   男爵大声质问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车夫吓得跪地,瑟瑟发抖:“男爵大人,我、我是被他们打回去的,我真以为他们将您的客人囚禁了!”   车夫所指的那些将他打回去的人,正是教堂门口跟男爵和他手下人对峙的农民们,他们也是詹姆斯神父手下最虔诚的信徒。   “他就是一条狗,该打!”这群人之中有人愤怒地大叫,“仗着给男爵大人赶车,他还总欺负我们!”   “男爵大人,您可要好好地惩罚他啊!他连我们的小孩都打!”有人正抱着一个轻声哭泣流泪的小男孩,愤怒地说。   “对啊,对啊!他该罚!”   一时间,群情激奋。   赵以澜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到底是谁先动的手,男爵显然也被弄糊涂了,皱眉道:“你们想造反吗?”   人们顿时安静下来,谁敢被扣上造反的帽子?那可是要砍头的!   人群鸦雀无声,男爵这才感觉浑身舒畅了许多,叫出抱着小男孩的男人,问他:“你来说,怎么回事?”   那男人面对男爵还是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说:“男爵大人,您的车夫打了我的儿子,我哀求他住手,他却不肯,因此我们才会一起将他包围起来,可他很快就逃走了……我们并没有囚禁大人的贵客,请大人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这个人头脑还算清楚,将之前发生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再看那车夫,眼神躲闪,额头冒汗,嘴唇微微颤抖,正是谎言被拆穿之后极度恐惧的模样。他骗的,可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而是一位贵族啊!   面对男爵的威严,车夫吓得连忙说:“大人,我真的以为他们是囚禁了您的客人,还想要抓住我,我才会连忙跑去向您求救的!”   这种主观性的说法,采信与否,全在男爵一念之间。   对于男爵来说,这些下等人的性命对他来说不过就是蝼蚁一样,信与不信,端看他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他转头看向赵以澜,想起她还为詹姆斯神父说话,想来这一次的误会,她肯定希望就只是个误会而已。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让美人失望呢?   “既然是误会,那就这样散了吧!”男爵说。他也不说要惩罚车夫的话,毕竟那些扛着锄头的都是下等人,他没有必要为了他们惩罚自己的车夫。   拿着工具当武器的农民们同时也是光明神教的信徒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将目光投向詹姆斯神父。   詹姆斯神父抿紧唇,明知如今神权式微,他自然不能让信徒们卷入无谓的斗争之中牺牲。   “男爵阁下说的对。”詹姆斯神父对男爵说了一句,便对其余信徒道,“大家都散了吧。”   本来小孩子其实也没受什么伤,再加上神父在他们心中的超然地位,信徒们放下武器,慢慢散开。   男爵让自己手下的人停留在原地,慢慢向詹姆斯神父和赵以澜走来。见这二人此刻距离有些近,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来便是一句嘲讽:“詹姆斯神父,您可别对您身边这位美丽聪慧的女士打任何主意啊。”   赵以澜在一旁听着有点心虚,这话男爵可真是冤枉詹姆斯神父了,打主意的人可是她啊……   听到男爵这种不敬说法的詹姆斯神父本该严厉地斥责对方,然而此刻他有种莫名的心虚之感,只是沉着脸道:“男爵阁下,还请慎言。”   男爵想了想,自己刚才那句话对于一个虔诚的神父来说确实是一种侮辱,但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只是闭嘴不吭声。   莫羡是在听说赵以澜被控制之后匆匆跟在男爵身边过来的,一路上他不停地向满天神佛祈求她不要有事,幸好她真的安然无恙,他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莫少东家,你别担心,我没事。”赵以澜对莫羡带着安抚性质地一笑,说的是大梁话。   莫羡点点头:“没事就好。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必担心,我还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不怕他们。”赵以澜笑道。   莫羡笑了笑,他曾经亲眼看过她的本事,当然明白一般人伤不了她,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子,他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忧心。   听到赵以澜和莫羡的对话,再加上看到莫羡这个也是黑发黑眼的疑似恶魔,詹姆斯神父面色一凝。   赵以澜注意到詹姆斯神父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他:“詹姆斯神父,您该不会以为我们说的是什么恶魔语吧?”   詹姆斯神父抿唇,显然有点那个意思。   赵以澜掩嘴笑道:“神父大人,都说我不是恶魔了,您还真不信呀?”   见赵以澜对詹姆斯神父说话的态度很是亲昵,现场的另外两人显然有些不舒服了。   “亲爱的赵,虽说这是个误会,但你一定受惊了吧?此刻我们便回去吧,晚上为你举办一个宴会压压惊。”男爵殷勤地说。   莫羡能听懂不少个单词,大概理解了男爵的意思,便也笑道:“正好今日许叔毕伟他们都在,我们一起吧?”   出于对这个新大陆的恐惧,莫羡做事便抱着十分谨慎的态度,比如说,船上总有人在,船上的人轮流到岸上见识这一切。   赵以澜本来对于宴会之类的事是比较排斥的,现在这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她的任务重要。她正要回绝,忽然心中一动,对男爵笑道:“十分感谢男爵阁下。今晚的宴会,神父也会来么?”   詹姆斯神父闻言看向男爵,轻轻皱了皱眉头。他代表的神权和男爵代表的王权差不多是水火不容的状态,除了一开始二人还有礼节上的往来,后来基本就是各管各的,只要没有触犯到各自的最底层利益,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由得对方去了。   男爵自然看出赵以澜对神父来参加的期待,他并不乐意当这坏人,便故意瞥了眼詹姆斯神父,笑道:“这就要看神父给不给这面子了。”他也不是没有发过请帖给神父,不过都是用来恶心他的,光明神教的教义重的是清心寡欲,宴会这种东西,跟一位虔诚的神父可一点都不般配啊!   男爵眼见着詹姆斯神父眉头一皱就要拒绝,心头一喜,谁知下一刻却听赵以澜抢在詹姆斯神父拒绝之前说道:“神父大人,您对主的虔诚毋庸置疑,可是您不也应该将主的圣辉洒满大地么?平日里那些贵族老爷们听不到您的教诲,这不正是您引导这些迷途羔羊的最好机会么?”   她这话说出来,几方都觉得荒谬。什么“听不到教诲”啊,根本就是不想听好不好?   然而几人都没有表现出来,詹姆斯神父面对赵以澜这样冠冕堂皇的劝说理由,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对男爵说:“十分感谢男爵阁下的盛情邀请,我一定会遵照主的指示,引导你们走向光明。”   男爵在听到赵以澜说出那些劝说的话之后便察觉到不妙了,但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他也只能忍着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的感觉,假惺惺地笑:“呵呵,那就欢迎詹姆斯神父了。”   想着詹姆斯神父晚上要来,赵以澜也就没在这边继续停留,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她这一天算是有了最好的开端,今后拿下他,还不是时间问题?詹姆斯神父已经对所有刻意接近他的女性产生怀疑戒备之心,她要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能剑走偏锋。像她这样不加掩饰地出现在詹姆斯神父身边,无论戒备也好,忌惮也罢,他都不得不将他的注意力长时间放到她的身上,这样一来,他不受控地爱上她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回去的路上,赵以澜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男爵的攀谈,男爵似乎很在意她跟詹姆斯神父的关系,旁敲侧击地说了好几次,但赵以澜都假装听不懂,很快就将话题岔了过去。   男爵问了几次见没问出结果,也就不再问了。   回到庄园后没多久,男爵便安排人开始准备这临时起意要办的宴会,采买食材,邀请人过来。   赵以澜这个客人自然什么都不用干,闲着也是闲着,帮莫羡继续学习西洋语。   天色渐暗,得到男爵通知,不少人匆匆赶来,原本略显清静的庄园,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勃勃生机。   不一会儿,詹姆斯神父领着人匆匆赶来。男爵正在招待贵客,也没时间搭理他,而詹姆斯神父也很会给自己找事做,还真像赵以澜所说的那样,开始向参加宴会的人兜售光明神教的教义。但今日来宴会的可都是跟男爵同一派,自然没人有耐心听他讲教义,不一会儿,就没人搭理他了。   见詹姆斯神父终于疲惫地走到一旁,赵以澜也摆脱了跟她搭讪的人,慢悠悠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杯清水。   “十分感谢。”詹姆斯神父之前说得口干舌燥,这会儿自然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半杯水。   赵以澜笑道:“神父大人,看来你的传教很不顺利呀?”   詹姆斯神父面色略微有些暗淡,神权式微,如今信仰光明神教的人越来越少,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他这边就一个信徒都没有了呢。   赵以澜看着宴会之中开怀畅饮的各个人群,忽然对詹姆斯神父道:“神父大人,您这会儿有没有觉得四肢乏力,浑身不适呢?”   詹姆斯神父一怔,他原本还不觉得怎样,听赵以澜说了,他才觉出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不适,电光石火间,他愕然看向赵以澜:“难道,你在水里下了毒药?”   赵以澜嘴角一勾,露出邪魅狂狷的笑:“那是能让人从身到心,统统向我臣服的美妙药水。”   詹姆斯神父面色猛地一白。 第147章 得逞   “你、你……你果然是邪恶的恶魔!”詹姆斯神父震怒地瞪着赵以澜。   赵以澜露出雪白的牙齿, 笑得如同恶魔般邪恶:“谁叫你居然有胆子喝我递给你的东西呢?这可怪不得别人。”   詹姆斯神父捂着胸口,双眼紧盯赵以澜不放,却不知该怎么才能解救自己。   赵以澜神情放松,与詹姆斯神父此刻的惊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半晌她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詹姆斯神父, 我跟您开玩笑而已。”   詹姆斯神父一愣,话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你说什么?”   “我早说了,我并不是什么恶魔,哪来的那种神奇药水?”赵以澜笑嘻嘻地说,“您不用害怕,您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   詹姆斯神父惊疑不定地看着赵以澜, 他实在不敢相信她的话,他已经不知道该信哪一句了。过去从来都不会有人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信徒们不敢, 贵族们不屑, 跟他一样的神父们不会,他是第一次体验有人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可即便这个女人说自己是在开玩笑,他也无法确信, 究竟哪一个说法才是真正的玩笑。   “你满口谎言, 让人没办法相信你的任何言语!”詹姆斯神父说。   赵以澜道:“那么神父, 你可有爱上我?”   “那是不可能的!”詹姆斯神父一口否认道。   赵以澜耸耸肩笑道:“若我真有那种神奇的药水,此刻您已经深深爱上我了,而不是如此嫌弃我。”   詹姆斯神父微微一怔,觉得赵以澜说的话有些道理, 可他心中还有个想法,或许,她的药水是慢性起效的,此刻并未见效,等将来他渐渐失去了戒心,便会陡然钻入他已然变得脆弱的内心,让他成为她的俘虏。   可是此刻,他即便说出来也无济于事,恐怕她不会承认,即便承认,她也不会替他解毒的。   詹姆斯神父稍稍退离赵以澜半步,面色微整,重新摆上了戒备之色。   “你的目的,必将失败。在主的光辉之下,你是不会成功的。”他又成了那个给人讲经浑身仿佛沐浴着神光的神父,“早日归于主的门下,才是你最好的归途。”   “好啊。”赵以澜笑道,“只要神父您爱我,我便跟着您信主。”   詹姆斯神父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却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悲悯,庄严道:“主爱世人,主也教导我们爱世人,我作为主最虔诚的信徒,自然也会爱您。”   赵以澜眨眨眼:“神父,您这可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您明明知道,我要的爱不是您口中的这种……”   “其他的,我无能为力。”詹姆斯神父面色如常。   “真的么?”赵以澜说着突然靠近詹姆斯神父,两人脸跟脸的距离不到十公分,气息互相交缠,似乎要融为一体。   詹姆斯神父先是为赵以澜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怔,随即如同被雷劈了似的猛地后退,脸色不自然地泛了红。   赵以澜并未乘胜追击,只是笑盈盈地站在原地,似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詹姆斯神父的狼狈模样。   詹姆斯神父虽然年轻,但当神父已经好几年,什么时候遇到过赵以澜这样直接上手撩的?即便信徒中有因为他的样貌和温柔而对他心生好感有意接近的,却又碍于他的身份只能羞羞答答地完全不敢太过分,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父,没人能将他逼到如此境地。   唯有她,这个恶魔。   “恶魔,恶魔……”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詹姆斯神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呢喃着,落荒而逃。   即便背过身去,他的视网膜上仿佛依然残留着赵以澜那精致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鼻腔中好像还萦绕着她身上那淡淡的不知是花香还是什么东西的浅香。   他摸着自己的左胸口,喃喃道:“不能让药水趁虚而入,不能让恶魔得逞……”   赵以澜只是看着詹姆斯神父落荒而逃的背影,站在原地没追过去。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撩人是个技术活,也需要时间,她没必要操之过急。   第二天,男爵派出去的人回来了第一批,带回来的也是个好消息。从大梁运来的瓷器,丝绸和茶叶,隔壁封地的霍利斯子爵很喜欢,特别是丝绸,他将它夸到了天上,说它就是天上云彩来到人间后的模样。   莫羡这十几天看起来轻松自在地跟男爵聊天,但心里着实忐忑不安,男爵正好喜欢大梁来的商品,可其他贵族呢?若男爵是孤例,其他贵族都不喜欢,只是卖给男爵一个人,又能有多少?那么他的宏图根本就没有任何开拓的机会。还好,其他的贵族也喜欢这些商品,虽说目前只是第一个,但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迟早,他的商业网络能遍布整个莱斯特王国,他一定能超过顾志谦,成为大梁首富!   随着男爵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回归,莫羡对于自己将来的商业帝国越来越有信心。而这段时间里,赵以澜也时不时跑到教堂去,想尽办法勾搭詹姆斯神父。 第一回 ,赵以澜带了两篮子的面包过去,就在教堂门口,分发给信徒们。这种面包用的小麦很精细,自然不是平民们吃的粗麦做出的面包能比的,松软香甜,信徒们一个个轮着从赵以澜手中接过面包,满脸的感激,仿佛赵以澜是天神下凡似的。其实这些平民的愿望很朴素,能吃饱饭就好,只是现实往往不如意,这才容易被宗教信仰钻了空子。   赵以澜自认改变不了这个大陆的格局,因此只在简单的感慨之后,便继续毫无保留地投入勾搭詹姆斯神父的伟业之中。   布施食物这件事连着做了三天,詹姆斯神父即便不愿意赵以澜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对她这样的善举无动于衷。他甚至想,即便她是恶魔,如今在做的事是主也会赞赏的,做善事,无需追究其动机,只要结果是善的,便够了。   因此,只要赵以澜来教堂布施食物,于公于私詹姆斯神父都得陪在身旁。前两天,赵以澜老老实实布施,甚至没跟詹姆斯神父多说一句话,直到第三天,她实在憋不住了,问詹姆斯神父:“神父,在你们的教义之中,是不是都将信徒视作子女?”   詹姆斯神父闻言,便趁机给赵以澜讲述教义,期望她能走向正途:“在主的面前,所有信徒都是迷途的羔羊,都是主最无辜的子女,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神父的职责,便是引导这些迷途子女,回归正途。”   赵以澜凑过去小声道:“那么神父大人,您看我们如今这样子,像不像是父亲和母亲在照料众多子女?”   詹姆斯神父没想到赵以澜前面那个问题就是为了引出这个,顿时呆了呆,瞪大眼睛看她。   赵以澜扑哧一声掩嘴笑了:“詹姆斯神父,您真有趣。”   詹姆斯神父回过神,连忙后退一步,却压抑不住心脏猛然变得剧烈的跳动。   赵以澜只是调笑了这么一句,便见好就收,继续作出认真做善事的模样。   在神父面前,信徒们认真排队,没有敢插队的,因此,队伍之中突然冒出的争吵声,便显得格外突兀。   赵以澜闻声看去,只见队伍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正在跟一个农民发生争执。她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而詹姆斯神父见状,也忙收敛了情绪跟上。前两日他的信徒们表现得好,没想到今天便出了问题。   眼见着赵以澜和詹姆斯神父走过来,争执的双方稍稍分开,神父的信徒有些愧疚地看着神父,似乎要为自己做出的事而忏悔。   赵以澜看向那蓬头垢面的男子,他身材高大,一头似乎是金色的脏兮兮的头发犹如杂草一般,将他的整张脸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碧眼。他知道赵以澜是做主的人,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嗷呜一声便扑了过来。   赵以澜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躲到了詹姆斯神父背后。   詹姆斯神父下意识地挡住赵以澜,皱眉严肃地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那男人被周围的信徒拉扯住,挣脱不得,嚎叫道:“我那美丽优雅聪慧可爱无人能敌堪比天使的赵,是我啊,是我!”   这诡异熟悉的感觉……   赵以澜从詹姆斯神父背后探出头来,看着那男子迟疑道:“罗伯特?”   “对啊对啊,就是我!”男子顿时惊喜地叫道,信徒们抓着他,他挣脱不开,却不妨碍他兴奋地说话,“亲爱的赵,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以澜嘴角一抽,詹姆斯神父正要问赵以澜是怎么了,这才发现二人此刻的状况,连忙退开一步,强作正色道:“他……是你认识的?”   一个恶魔认识的,当然就是恶魔了吧……   赵以澜道:“大概吧……”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她上回来这片大陆遇到的那位害他们只来了个一日游的王子殿下。   赵以澜走到罗伯特跟前,示意其他人放开他,后者连忙将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撩开,露出下头那张同样脏兮兮的脸来。   “赵,我真是好想你啊!”罗伯特双眼流出两道泪水,将他脸上的脏污冲刷了两道子出来,看起来格外滑稽。   赵以澜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虽说她并没有亲眼见到罗伯特被抓,但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他正被人误以为是那个假王子而围了起来,想来不久之后那个已经占据他位置的人就会发现他,并将他秘密处死,彻底解决忧患。可没想到,一年过去,她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这里是莱斯特王国,跟马耳他王国毗邻,他竟能逃脱追杀流落到这里,也是一种本事了吧。   赵以澜不说还好,一说罗伯特就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是差一点就死了啊!若不是我逃得快,早就被那群低贱邪恶的罪人抓去杀掉了!”   你这逃得不只是快,简直是无与伦比地飞快啊……   赵以澜此刻是有些佩服罗伯特的,能从马耳他王国逃出来,这种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也就仅次于拥有系统金手指的她吧。   罗伯特哭嚎完了自己的悲惨,立即又因遇到赵以澜而赞美仁慈的主,若不是主指引他来到这块封地,来到这间教堂,他就无法跟赵以澜拥有这样美好的重逢——赵以澜怀疑他赞美主是因为这里是教堂,还有一位神父站在这里,他就是在拍马屁,之前她可没发觉他是个这么虔诚的教徒。   这样的重逢对罗伯特来说确实是美好的,他如今已成了个没有身份的流浪者,反观赵以澜,衣着光鲜,明显混得不错。   “赵,我也不会怪你上回丢下我,但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帮帮我!”罗伯特道。   罗伯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赵以澜就来气,她冷笑道:“你还敢提上一次?若不是你不听我们的话逃走,我们又怎么会被迫立即离开?”   此刻詹姆斯神父和所有信徒都在,赵以澜也不方便将话说得太明白,见罗伯特似乎想要开口辩解什么,冷哼一声道:“闭嘴。”   罗伯特顿时便像只鹌鹑一样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怕这个异国人,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被她骂两句瞪两眼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能收留他,让他不用再过那些颠沛流离人嫌狗厌的生活,甚至,他还能期待更多……   赵以澜见罗伯特老实了,便转向詹姆斯神父,神情又变得温温柔柔的:“神父,能不能借用您的地方,让他稍微洗一洗?”   詹姆斯神父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对方跟赵以澜的熟悉度让他微微有些不适,他想,这一定是因为这个男子有可能是恶魔的同类。   “可以,请跟我来。”詹姆斯神父安排了人继续分发食物,便转身走向教堂。   赵以澜示意罗伯特跟上,他连忙屁颠屁颠地并肩跟赵以澜走在一起,好奇地问道:“赵,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年来,你都在莱斯特王国吗?”   赵以澜并没有防着神父的意思,只稍微压低声音不让远处的人听到:“我半个多月前刚来的,之前被你害的,我们只能仓惶出逃,回老家去了。”   罗伯特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赵,我真没有想到会给你们带来那么大的麻烦,真是十分抱歉,将来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算了吧,您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赵以澜一脸嫌弃。   罗伯特脸上一阵尴尬,他如今没有王子的身份,就一个流浪汉而已,谈什么补偿呢?此刻被赵以澜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也只能讷讷不吭声了。   詹姆斯神父领着罗伯特来到一个房间,又请信徒抬来了不少水,拿出一套衣服给罗伯特换。罗伯特感激地向詹姆斯神父道谢,便进去清洗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污垢去了。   赵以澜和詹姆斯神父站在门外,她笑盈盈地看着詹姆斯神父:“神父,您知道他是谁么?”   “我不知道。”詹姆斯神父神色淡淡,但心里确实对此人充满了好奇。   赵以澜看了他一眼:“他就是我上一次爱过的人。”   詹姆斯神父微微一惊,随即说:“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同类。”   赵以澜笑嘻嘻地说:“他是马耳他王国的王子,而我来自海的另一边,怎么可能跟他是同类呢?”   詹姆斯神父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气闷,冷声道:“谁知道你此刻说的话是不是谎言。”   “您指的是哪一句话?说他是王子,说他跟我不是同类,还是说……”赵以澜笑着靠近了詹姆斯神父些许,“他是我上一次爱过的人?”   詹姆斯神父心头猛地一跳,连忙退开一步,整了整情绪才道:“你的话都不可信。”   赵以澜笑道:“神父大人,您就别欺骗您自己的内心了。您明明是因为听到我曾经爱过他而觉得不开心,何必遮掩呢?反正我又不会嘲笑您的。”   “你不要胡说!”詹姆斯神父立即反驳道。   赵以澜笑道:“是不是胡说,您自己比我更清楚,神父大人。不过既然您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里面这位,确实是马耳他王国的王子。”   詹姆斯神父见赵以澜主动转移了话题,心中微微一松,也忙跟着说:“马耳他王国的王子又怎么会流落到莱斯特王国?马耳他王国并未传出王子失踪的消息。”   “马耳他王国如今的罗伯特王子,大概算是个假的。”赵以澜道。之前在马耳他王国遇到过的那个王子,跟罗伯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猜这两人本是双胞胎,但一个在明面上当成王子来培养,最后就成了她救的那个罗伯特那样的性子,而如今暗地里的那个李代桃僵……不过如果真是她猜测的这样,这两人都是王位的正统继承者,她这边的这个罗伯特,还真没有什么优先权。   赵以澜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令詹姆斯神父微微皱眉:“假的?”   这种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国的王子,究竟要如何才能假冒而不被发现?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赵以澜笑着,顺口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又接着说,“这整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罗伯特自己都不清不楚的。要我说,他丢了王子的位置挺好,马耳他王国的子民更喜欢如今的那位王子,那位王子若登上王位,马耳他王国必定会越来越强盛。”   詹姆斯神父听了赵以澜的话,不自觉地看向房间,他对于赵以澜所说的惊天内幕倒没有多大感觉,毕竟他是个神职人员,这块大陆上哪个国家强盛,哪个国家衰败,甚至灭亡,对他来说一样的传教,没有多大差别,他关心的,其实只是战争之中平民的伤亡。对于马耳他王国的这些事,他并不怎么关心,但他却忍不住对那个罗伯特生出探究的心思。   两人这边正说着,那边罗伯特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洗干净的他又成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王子,只见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快步走到赵以澜跟前,弯腰托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仰头笑望着赵以澜赞美道:“我美如维纳斯的赵,今日的您依然如同过去一般艳光四射,轻易便能俘虏我的心,让我甘愿为了您献出我的整个灵魂。哦,赵啊,若我如今还是王子,我一定为您建造一座以您的名字命名的宫殿送给您,唯有如此,才能配上您的美貌和您的善良!”   赵以澜已经一年没见罗伯特了,没想到他流浪了这么久,还是没改掉这种做派。嘴甜的人就是惹人爱,即便她心里早就将罗伯特划归为尽量不要碰的麻烦一类,这会儿也不免看他顺眼了几分。   赵以澜偷瞥了詹姆斯神父一眼,见他怔怔盯着罗伯特抓住她的手,心里暗自得意。一开始她还是看在跟罗伯特认识一场的份上救下他,可没想到他还能有这种作用,有他在刺激刺激詹姆斯神父,说不定还能加快神父沦陷的进度。 第148章 信仰   赵以澜看罗伯特是越看越顺眼, 她假装没注意到詹姆斯神父的异样,笑望着罗伯特道:“罗伯特,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您所说的宫殿我记住了, 今后您若再为王子, 我可是会向您讨要的。”   罗伯特微微一怔,他还记得自己一年前跟赵以澜相处时,无论他说什么恭维的话,她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可不像今天这样和颜悦色。至于说什么等他再为王子时的宫殿什么的,他都在外流浪一年多了, 早已经认清楚现实,如今能保住一条小命都已经是主保佑了, 他就算再不甘心, 也不敢妄想再回马耳他王国当他的王子啊!   既然再当王子无望, 如今不过就是口头承诺一条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诺言而已,罗伯特自然也不会吝啬,笑得一脸灿烂:“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不管您想要什么, 我都会竭尽全力为您去搜寻, 去战斗!”   罗伯特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好像他真是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似的。   赵以澜似乎很是满意,笑得双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詹姆斯神父抿唇收回视线,下一刻他却听到赵以澜略带恳求地说:“詹姆是神父, 我的同伴跟这位前王子殿下不对付,上回就是罗伯特间接害得他整船货物都落了海,还差点连命都搭上,恐怕我的同伴一见他就想杀了他。您看,您这边能暂时收留他么?不用很久,等到我劝服了我的同伴就好。”   当赵以澜满眼祈求地看着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拒绝她,詹姆斯神父也不例外,况且,他这里是教堂,本就是帮助人的地方,他也没有立场拒绝。   “没关系,他可以住在这里,多久都可以。”詹姆斯神父爽快地说。   罗伯特立即面露惊喜:“感谢您,詹姆斯神父!你不愧是最虔诚的教徒,主都会为您的虔诚而感到欣慰!”   罗伯特对收留他的詹姆斯神父说了不少溢美之词,直到赵以澜走之前将他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罗伯特,我今天请詹姆斯神父收留你可不是纯粹的发善心。你还记得,你曾经欠我和我的同伴一条船吧?”   “船?什么船?”罗伯特茫然道。   赵以澜道:“我跟我的同伴去年本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却因为你而仓惶出逃,甚至因此而导致了沉船,若非我和我的同伴命大,此刻早已经是大洋底下的累累白骨了。”   罗伯特瞪大眼:“哦,我最聪慧的赵,没想到您和您的同伴竟然会遭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故,幸好您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痛苦啊,只是光想象一下就让我心痛得无法呼吸……”   “闭嘴。”赵以澜冷着脸道,“我就问你,你欠我们一艘船和好几条命的事,你认不认?”   罗伯特一噎,连忙说:“认认认,都是我的错,赵,您千万别生我的气,您这么美丽,万一气得多长了一条皱纹,岂不是亏死啦?”他此刻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硬气,反正他如今一无所有,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欠一个铜币是欠,欠一座金山也是欠,有什么区别?   赵以澜:“……”这人还真是没完了啊!   “既然您认了就好。您欠我们那么多,而我如今只是想要您帮我一点小忙。”赵以澜露出一丝笑。   罗伯特正色道:“赵,您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尽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赵以澜道:“不用这么严肃,我只要您帮一个小忙而已。”   “您说吧,我认真听着呢!”罗伯特看着赵以澜,一脸认真。   赵以澜对罗伯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随后压低声音道:“我看上了詹姆斯神父,希望您能帮我拿下他。”   “什么?!”罗伯特一脸震惊地看着赵以澜,“他可是个神父!”   “那又如何?”赵以澜眯了眯眼,“你不肯帮?”   “不不,我只是觉得,您还是换一个人来爱比较好。”罗伯特说,“比如我,您不觉得我也很不错吗?若您看上了我,不用做任何事,我立即就会跪到在您的面前,随您如何蹂躏!”   赵以澜:“……”这位王子殿下,还真的被这一年多的流浪生活给折腾得没脾气了啊。   在赵以澜那一脸“你再废话看我不废了你的嘴”的威胁表情下,罗伯特只能勉强答应帮赵以澜一起拿下詹姆斯神父的事。当然,他心里忍不住要犯嘀咕,大家都是金发,他还是个王……前王子呢,凭什么她就看上了詹姆斯神父,看不上他?况且那可是个神父,在主的面前承诺要将一生奉献给主的神父,而这位詹姆斯神父看起来又虔诚得很,赵能成功吗?   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然而既然这是她的要求,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逼迫罗伯特同意之后,赵以澜并没有完全信任罗伯特的智商,还跟他说过几个处理的原则,比如说要让詹姆斯神父以为罗伯特也喜欢她,比如说要极力不动声色地在詹姆斯神父面前渲染她的好……   最后赵以澜一脸信任地看着罗伯特:“我这辈子的幸福就要依靠您了。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您说是么?”   罗伯特被赵以澜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吓得够呛,连连点头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虽说将罗伯特拉入了自己这一方,赵以澜自己却也没有放松。   男爵派出去的人都有了回复,莫羡的货物基本已售罄,而男爵这边也提供了宝贵的用户需求数据,接下来莫羡就该回大梁去了。   这一次莫羡来西洋可谓是开门红,生意进展得十分顺利,只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便已经能回去了。   赵以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自然不能回,不过她留下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   “光是货物交易对于你的商业帝国也单调了些,也脆弱得一击即溃,我觉得,你可以在这里发展实业,开办工厂。”赵以澜劝莫羡。   莫羡很有些兴趣:“赵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赵以澜笑道:“这边的人,跟我们大梁差不多,基本都是男性赚钱养家,不过跟我们不同的是,这边的女人并不忌讳抛头露面。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些潜在劳动力利用起来呢?”   “你的意思是?”莫羡眼睛一亮。   “开办织造工厂,招收纺织女工。”赵以澜的话掷地有声。   当然,赵以澜对发展民族起来,作出令资本主义萌芽的贡献毫无兴趣,她怂恿莫羡开工厂,一是认为这对莫羡的商业计划确实有好处,有男爵这么好的关系,不将之利用到最大化就是亏了,二是她还打算借着这个开工厂的理由再去跟詹姆斯神父套近乎,让他看看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子啊。   莫羡对赵以澜的意见一向很看重,在仔细考虑过她的提议之后,越想越可行,越想越兴奋,又跑去跟赵以澜商量具体的计划。   这边已经有纺织工和纺织机器,然而纺织工都是些受到训练的男人,且基本是个人或者小作坊经营,而女人的工作被限定在有限的几项之中,其他的工作,都是男人的世界。赵以澜倒没有专门提高女性地位的意思,在商言商,开办工厂,搞培训,将剩余劳动力利用起来,一开始他们给出的工资都不用太高。   莫羡跟赵以澜商量完整之后,便去找了男爵,毕竟这里是他的封地,要做什么,自然得他批准。男爵听了莫羡二人的话也大感兴趣,开工厂可是给他送税收的好事,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呢?三人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双方都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当即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有男爵的人手相助,事情自然方便了许多,而赵以澜,则自告奋勇包揽了招工这一事。她直接跑去了教堂,将此事跟詹姆斯神父一说,詹姆斯神父倒是没有不能让信徒工作的想法,反正教义之中一切都是主的安排,能让他们吃饱饭的工作,即便是赵以澜带来的,也是主的福泽。   招工的事就在詹姆斯神父的配合之下拉开了帷幕,这一批主要招收女工,包括信徒,以及信徒的女性家人。因为有詹姆斯神父作为担保,招工进行得很顺利,而赵以澜也没忘记压榨罗伯特的劳动力,让他到晨曦广场上出卖色相,招揽非信徒女工。   分工合作之下,各方面进展都相当顺利。赵以澜每日忙着拉上詹姆斯神父一起,正经工作之外,便是时不时用语言撩他,看他有时候故作正经,有时候面露羞愤,不亦乐乎。   一个月后,工厂正式开办了起来,赵以澜拉上詹姆斯神父一起参加开工仪式,左手边是他,右手边是罗伯特。   仪式过后,看着前方那热闹的场景,赵以澜侧头看詹姆斯神父:“詹姆斯神父,这次多亏了您,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招收到人。十分感谢您不计前嫌帮助我的同伴和男爵阁下。”   “我只是在尽力帮助信徒而已。”詹姆斯神父看着前方淡淡道。   赵以澜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打破他这故作淡定的面孔,却见不远处罗伯特突然拼命向她招手让她过去,她便转头对詹姆斯神父笑了笑,快步向罗伯特走去。   詹姆斯神父不自觉地看着赵以澜的背影越来越远,嘴唇微抿。自从罗伯特住下后就没有搬走的意思,而罗伯特又是个话痨,他天天听对方说赵这样,赵那样,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他记得赵曾经说过,罗伯特是她上一个爱的人,见着两人那熟稔的模样,他并不怀疑这一点。   詹姆斯神父在发呆,不过在他的信徒看来,他却是在跟主交流之中,谁也不敢前来打扰。有一个信徒是詹姆斯神父最信任的一位,他犹豫许久之后终于走近詹姆斯神父,轻声道:“神父,我有一个疑惑一直困扰着我,希望神父能为我解惑。”   詹姆斯神父回神,面上已待了慈和的笑:“你说吧。”   信徒道:“神父大人,黑发黑眼的不是恶魔么?她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恶魔?”   当日他们集体去了男爵的庄园,准备将这黑发黑眼的恶魔抓住审判,然而,那恶魔却说有证据证明她不是恶魔。当时听到她证据的只有詹姆斯神父一人,但出于对神父的信任,他们这些信徒没有任何异议便走了,那之后不久,那个疑似恶魔的女人便成了教堂的常客,这让他很不安。所谓的证据,究竟是什么?神父……真的没有被恶魔诱惑吗?   詹姆斯神父面色有些发白。倒不是说他被信徒的话质问得心虚,而是他惊觉,这段时日他甚至都没有将赵以澜再看成是恶魔来戒备。她几乎天天来教堂,对所有信徒都温柔和善,帮助了不少人,那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渐渐的,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开始将她和“恶魔”分离开来看了。   到了此刻,他甚至想,若将I每一个恶魔都像她这般温柔可亲,又乐于帮助他人,那么他倒希望这世间的恶魔再多一些。   面对等待他回答的信徒,詹姆斯神父勉强笑了笑,解释道:“黑发黑眼确实是恶魔的象征,但你若仔细看,她的双眼并非全黑。这是其一,第二,恶魔来到世间的目的,便是制造混乱,让这世间充满怀疑、动荡和罪恶,可她至今所为之事,相信你也看在了眼里,她不但不是个恶魔,甚至可能是天使降临人间。”他低声道,“往常你们所尊崇惧怕的领主,为你们做的事,甚至都不及她的一半。”   信徒边听边点头,最终心悦诚服道:“十分感谢詹姆斯神父为我解惑,我明白了。”   等信徒满足地离去后,詹姆斯神父也没再多待,匆匆离开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慌,他陡然想起那一天在男爵宴会上发生的事,神色蓦地一松,是的,一定是恶魔的药水起了作用,才让他坚定的信念出现一丝裂痕,这并非是他个人可以抵挡的,他已经尽了全力。   等赵以澜应付完罗伯特再回来,詹姆斯神父早就不见了,她也没太在意。罗伯特很殷勤地跟她汇报这段时间他做的事以及相应的詹姆斯神父的反应,虽说其中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赵以澜觉得效果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而且她自己也有所察觉,她这段时间对詹姆斯神父所做的撩拨已经产生了她想要的效果,就等着一个契机,让一切都爆发出来。   这天,赵以澜来到教堂,詹姆斯神父不在外头,她问了信徒听说神父正在抄写经书,便往后堂去了。   詹姆斯神父正低着头,认真抄写着什么,整个人仿佛沐浴着圣光,神情肃穆。   赵以澜悄然接近,一直到站到了桌子跟前,詹姆斯神父才陡然惊觉,手中的鹅毛笔一划,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墨迹。   “好可惜。”赵以澜面露惋惜,詹姆斯神父写的是花体字,字迹圆润好看,这一笔就把这一整张羊皮纸都毁了,实在可惜。   詹姆斯神父忙放下笔,定了定神,刚要说什么,却见赵以澜忽然凑过来,指着他的脸道:“神父,您的脸上有一点墨迹,我帮您擦一擦。”   赵以澜动作极快,当詹姆斯神父反应过来想要去擦时,赵以澜已经伸出了手,轻轻在他右颊上抹了抹。   詹姆斯神父身体一僵,愣愣地看着赵以澜。从前她是爱撩他,但都只限于语言,并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触碰他。   赵以澜嘴角一勾,忽然拉住了詹姆斯神父的衣领,微微用劲向下拉,让他屈就她的身高,二人的视线几乎平齐。她双眼看着詹姆斯神父的眼睛,缓缓向他靠近。   当两人双唇几乎相贴时,赵以澜忽然后撤,笑看了詹姆斯神父一眼,背着手轻快地走了出去。   刚才,詹姆斯神父居然没躲啊,要不是她及时停下,都已经亲上他了。   另一边,詹姆斯神父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站在哪儿。脑中完全是她那近在咫尺的脸,鼻腔中萦绕的是她那淡淡的体香,她的红唇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诱惑,他无法躲开。   而更让他觉得无地自容的是,她在最后关头退开了,那清澈的一眼向他表明,她已经看穿了他。   他蓦地后退一步,颓然在椅子上坐下,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的信仰,他的主,他的信徒,他所受的教导,她的笑她的嗔怒,她所做的一切……所有的都在他的脑中交织纠缠,互相争夺,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嘴里溢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呻吟。   工厂开了之后,莫羡便带着人回大梁去了。而赵以澜则以照看工厂的名义留下了,莫羡虽担忧,却也深知自己无法改变赵以澜的想法,只能叮嘱她注意安全,又托男爵多照看照看赵以澜,之后便离开了。他的商业帝国,还只刚刚拉开帷幕,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自从那天差点亲到詹姆斯神父之后,赵以澜就发现詹姆斯神父好像有哪里变了。这种感觉比较微妙,但概括起来大概是,詹姆斯神父对她的撩拨采取了不拒绝的态度。而只是这样一个微妙的改变,一切就都不同了。   从前,赵以澜撩詹姆斯神父的时候,因为他内心的抗拒,赵以澜便很被动,而詹姆斯神父本人也只能在痛苦之中挣扎。然而现在不同了,因为他开始不拒绝,赵以澜撩他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撩拨似乎隐隐得到了反馈,虽说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眼神而已。而看詹姆斯神父的精神状况,明显他近来心情好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几日,赵以澜某天突然发现,任务完成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惊诧,后来一想,詹姆斯神父的心愿是品尝爱情的甜美滋味。当两人两情相悦处于暧昧期的时候,那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默契的小心动,足以令人觉得甜蜜了。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赵以澜便准备去找詹姆斯神父收个尾。这一天,她换上骑装,骑着马来到了教堂门口,翻身下马时,马靴落地,扬起一片浅浅的灰尘。   詹姆斯神父正在跟信徒讲道,赵以澜走进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今日英姿飒爽的她让他眼底微微一亮,随即很快收回视线,继续跟信徒讲道。   赵以澜在教堂第一排座位停下,笑盈盈看着詹姆斯神父那神圣庄严的模样,耐心地等着他说完,这才踱步走了过去。   “神父,日安。”赵以澜笑道。   詹姆斯神父微微一笑:“日安。”   “神父,今天我来,是打算向您告别的。”赵以澜又笑。   詹姆斯神父神色一紧:“你要走?去……去哪里?”   赵以澜指着外头:“世界如此之大,我想去看看。”   詹姆斯神父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挽留的话。他没有立场,他也不该挽留她。   赵以澜凑近了他,小声道:“神父,您的信仰十分虔诚,我很佩服您,我相信将来您说不定还能当上教宗。”   詹姆斯神父怔怔看着赵以澜,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本该进行驳斥,但这种时候,他并不想反驳她让她不开心。   他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赵以澜退后几步,对詹姆斯神父挥挥手,扬声笑道:“神父,将来我会想念您的。”   詹姆斯神父目送赵以澜离开,半晌后跪在主的面前,诚心忏悔。他没有经受住主的考验,这是因为他的信仰不够虔诚。可是他并不后悔。无论她是不是恶魔,他都要感谢她,是她让他看到了他信仰的脆弱。感谢主,从今往后,他可以经受住任何考验。   赵以澜真正做到了撩了就跑,还骑着马跑得飞快。纺织工厂的事有男爵看着出不了问题,她完全可以四处游历,与此同时完成系统任务。   当她准备到工厂去最后看看时,她看到了正在工厂溜达的罗伯特,见赵以澜过来,他兴奋地摆手,就好像每次看到她时那么兴奋。   就在这时,赵以澜听到了系统提示。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14;好感度:11)   任务目标:罗伯特·威廉·冯·蒙巴顿(马耳他王国王子,距离:东方21米。)   目标愿望:重回马耳他王国当王子。   系统商城   赵以澜勒马停下,遥遥地看着罗伯特,这个任务还真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她再次驾马,直冲到罗伯特跟前停下,翻身下马后抓住他的胳膊问他:“罗伯特,如果我帮你重新当回你的王子,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罗伯特一呆,根本没料到赵以澜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可当他看到赵以澜那像是要吞了他的申请时,他立即战战兢兢地回道:“等我当上国王了,让你……当、当我的王后?”   赵以澜眼神一厉。   罗伯特当即改口:“赵,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赵以澜微笑道:“我要当马耳他王国的第一位女公爵。” 第149章 意想不到的相见   河南省裕度港口, 一艘巨船正在入港。   大梁国内如今的最大船只来自于陈氏船厂,这家船厂生产的船最大的有六十米长,目前正在隆瑞商行的远洋商队之中服役。入港的这艘船,恰好正是那一艘最大的昆仑号, 此刻船前方甲板上, 一个身穿对大梁人来说奇异服装的女子目光淡然,迎风而立。   船缓缓在港口停稳,女子凭栏而望,眼里有着对这片土地的淡淡思念之情。船上的人和货物渐渐卸下,女子忽然便在在众多好奇围观者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轻盈落地, 如同一只翻飞的蝴蝶。   ——此人正是已经四年多没有踏上大梁这片土地的赵以澜。   赵以澜身上是一件样式精巧几乎看不到纹饰的西式黑色骑装,里头雪白内衬更映得她皮肤赛雪欺霜, 骑装唯有衣摆的位置绣了一朵简单的暗金色蔷薇, 低调内敛。她的腰身不用特意收紧便盈盈一握, 而此刻,她的右手正按在黑色礼帽帽檐,落地后她微微抬起帽檐, 轻松地四下张望。已经快十九岁的她, 模样早已长开, 原本就美丽的她,如今更是美得张扬而具有侵略性,让人在一片茫茫人海之中一眼便能认出她来。   莫羡从不远处走来,有些无奈地说:“以澜, 你怎么还是喜欢如此?”   赵以澜回头,盈盈一笑:“功夫高若不能显摆,那再高的功夫有什么意思?”   “你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莫羡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指了指一个方向道,“隆瑞商行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你还要再休息会儿么?”   “不用了。”赵以澜摇头,伸展了下四肢,笑道,“在船上待了一个月,都快发霉了。况且,有人还等着我呢。”   莫羡点点头,带着赵以澜往自家马车走去。   隆瑞商行的马车,又大又豪华,跟四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这四年来,靠着这种海外贸易,莫羡带领着隆瑞商行成为了大梁首屈一指的商行,虽说跟顾志谦这个大梁首富相比还有一些距离,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展起来,已经是堪比奇迹的傲人成绩,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越顾志谦成为大梁首富。   赵以澜跟着莫羡上了马车,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坐下,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她掀开车帘看向外头,从热热闹闹的港口,一直看到车水马龙的集市。   “我一会儿还是换马走吧。”赵以澜忽然说。   莫羡愣了愣,点头道:“到了分会,我会为你准备最好最快的马。”   “嗯。”赵以澜也没跟莫羡客气,毕竟大家都这么熟了。   等到了分会,赵以澜只带上简单的行李,便骑上马,扬手跟莫羡挥了挥手,骑马扬鞭而去。   一路上,赵以澜归心似箭。在昆仑海彼岸,她是尊贵的蔷薇公爵,以女子身份获封爵位,资产丰厚,西洋大多数地方都有她的足迹,只是,那边并没有她的家人朋友。而在大梁,她是一个四年未归家的旅人。   其实赵以澜本想等着成就点集满一百点再回来的,毕竟她帮助罗伯特当上国王后就成了马耳他王国甚至是整个西洋大陆唯一的女性公爵,以公爵之尊,很多任务办起来就容易多了,眼看着就要刷到一百个成就点,她却收到了来自大梁的求救信。   因为莫羡经常要来回大梁和西洋,赵以澜基本上每半年就会让莫羡帮她带信到赵氏书肆,给素衣他们报平安,而他们也会写回信,说一说他们的现状。素衣和奚迟已经成亲,半年前怀孕了,估计这会儿肚子已经很大。黎乌和孙倩回来过一次,发喜糖来的,孙倩的爹受重伤后要一株千年人参,是黎乌冒着生命危险去雪山上采摘的,因此等孙飞伤好之后,就原谅了二人,但怕天煞楼找麻烦,也没对外公布,就替二人找了处隐蔽处让二人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范修还没有认回他的儿子,每日里唉声叹气好不可怜。   而莫羡每一次从大梁回来,都会带回一些江湖朝堂上的消息,因此赵以澜身在西洋,对大梁的大概发展还是有些了解的。四年过去,这江湖已经不是她过去所熟悉的那个江湖了。她的马甲之一,百晓生,自从武林大会事变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所有人都认为百晓生死在了临渊山庄,尸体已经落入湖中喂了鱼。而她其他的马甲,本就没做什么江湖闻名的事,也没什么人惦记。   从大梁来的最近一次信件是她一个月前收到的,信上再没有过去的娓娓道来,只说了一个令人心焦的事:范修被人暗算,中了一种不知名剧毒,如今就靠一些珍贵药材吊着,但身体还是一天天差了下去,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们尝试着找希波神医,然而一无所获,最终只能跨洋向赵以澜求救。   赵以澜得到这个消息是一个月之前,莫羡坐船过来要一个月,再加上陆路所花的时间,等她回到许都,时间只怕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因此,赵以澜一到便选择自己驾马回去,越快越好。   从裕度港口到许都本来要七八天的时间,而赵以澜白天骑马,晚上就请人驾马车她在车上睡,如此交替,她只花了四天时间就到了许都。进入许都城门的她,已经换了一身浅蓝色大梁骑装,风尘仆仆之下模样依然娇艳,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赵以澜进入许都之后不敢骑快马,干脆弃了马,直接从屋顶上飞檐走壁回家去。这四年来,赵以澜时刻不忘修炼功夫,再加上她的功法本就是速成类的,四年过去,她的功夫自然大为精进,即便不用内功丸和轻功丸,武功也算是可圈可点的了。   越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屋顶,赵以澜终于看到了她那四年未归的家,她嘴角一扬,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并没有直接落在院子里,而是在院子门口停下,深吸了口气,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门内传来素衣的声音,赵以澜心头一暖,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执着地敲着房门。   门开了,素衣打开门看到赵以澜时先是一呆,随即便是满脸的惊喜。   赵以澜扑上去抱住素衣:“素衣,我回来了!”因为素衣的肚子已经很大,赵以澜自然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姑娘,四年了,你终于回来了……”怀孕之人本就情绪起伏大,更何况赵以澜四年未归,今日居然毫无预兆地出现,素衣自然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赵以澜连忙松开她:“素衣,你别太激动,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她松开素衣的时候,启动了她用十个成就点兑换来的“医学之眼”。“医学之眼”这个可兑换选项是在她的成就点到达五十点之后出现的,除了医学之眼之外,还有一大批功能各异的兑换选项,从十点到一百点不等。如果赵以澜还在大梁,可能不太舍得用十个成就点兑换“医学之眼”,但在西洋,她的成就点攒得快,不像是在大梁那么难积攒,因此使用时她也就奢侈了一把。这个“医学之眼”的主要功能,大概是类似于扫描一个人的身体,将那些不同寻常的选项列出来,她就曾经用这个功能帮一个已经生了十五个儿子特别想要一个女儿的国王确定了哪一个情妇怀的是女儿。“医学之眼”兑换要十个成就点,而每一次使用都要花费两点好感度,若是从前的赵以澜,那必定是舍不得的,然而,如今的她,因为在西洋地位尊崇,富得流油,又有一身功夫,每一次做任务都很省好感度,只有一些内容特殊的任务才需要她用上系统金手指。这么一来,她的好感度以极快的速度积累着,如今已经有惊人的二百六十八点了,这还是她并没有刻意节省的结果。   “医学之眼”发动后,素衣的身体便被扫描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母体除了有痔疮之外一切健康,而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性,如今也发育正常。   赵以澜知道孕妇得痔疮是常事,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贺喜道:“素衣恭喜你,你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的。”   四年过去,素衣跟过去相比自然也长开了些,不过大概是因为怀孕,她的脸看起来圆润了不少,甚至有些浮肿。   赵以澜心疼地捏了捏素衣的脸:“怀孕好辛苦啊,素衣,你受累了,不开心的时候千万别忍着,揍阿迟一顿。”   素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又是笑容又是眼泪的。笑过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看到素衣脸色的赵以澜便道:“我知道范前辈的事了,放心,我一定会救他的。他在自己的房间吧?”   其实她本可以将解毒丹交给莫羡带回来,她本人还能继续留在西洋轻轻松松地赚取成就点,然而她实在放心不下范修,便亲自赶了回来。   赵以澜边说边向她记忆之中范修的房间走去,可没想到走到一半,前方忽然出现个挺拔的白色身影,落下的阴影纤细飘忽,因为逆光,赵以澜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能微微眯起眼睛,眼角带笑:“阿迟?”   那白色身影忽然走下台阶,光线因此而变化,那人在赵以澜面前现出真容来。   他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精致,面如冠玉,一双凤眸似无情却有情。   “抱歉我大概是走错地方了。”赵以澜一惊,下意识一转身,却看到素衣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她这时候才明白,素衣方才突然想起来想要跟她说的事,不是关于范修,至少不全是关于范修。   ——素衣是想告诉她,魏霖也在这里啊!   赵以澜一点儿都没有想过魏霖会出现在这里,上一次加上上次,每一次的书信之中,没有人提到关于魏霖的一句半句。她可不认为素衣奚迟他们会倒戈去帮魏霖而不是她,或许魏霖是最近才找到这里的,那素衣确实来不及写信知会她一声。   四年过去了,赵以澜如今已经快十九岁,在这个世界,十九岁已经是高龄剩女。而魏霖呢?从身体年龄上来说比她还大两岁,二十一岁的他,应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才对吧?   她想起自己逃离大梁去往西洋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逃避,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该淡了……吧?   不过说句老实话,如今已经二十一岁的魏霖,模样英俊,更有一种令人生畏的气质,如果她当初刚来这个时代时救的是现在的他,大概也不会因逃避而远遁海外吧。   逃离只是赵以澜下意识的反应,等反应过来,她慢慢转过身看向魏霖,以一种老朋友的语气微笑道:“子林,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吧?”   其实回来之前,赵以澜就想过她会再遇到故人,也已经想好,要以淡定的态度来面对他们。都四年过去了,有什么都在时间长河之中烟消云散,他们不会耿耿于怀的,人都会学着放弃,学着继续独自走过剩下的路。   不过,理论归理论,在进行实际操作时总归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比如说她明明觉得自己并不欠魏霖什么,可面对他时,依然有些心虚,这可都是四年过去了啊!   魏霖勾了勾唇,也像是对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似的笑道:“以澜,好久不见。”   看到魏霖的态度,赵以澜心头的大石放下了,却又好像隐隐有些失落。她扯了扯嘴角道:“我听说范前辈的情况不太好,想先去看看,晚点再叙旧吧?”   魏霖点头道:“正好,我也打算走了,晚点再见吧。”   魏霖对赵以澜点点头,便越过她向外走去。   赵以澜怔怔回头,他这样的态度,是她曾经想过那么多次认为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可当这样的场景真的成为现实之时,她又忍不住觉得怅然若失。人呀,果然是犯贱的,失去才会珍惜……   赵以澜自嘲地笑了笑,视线一转看向素衣:“范前辈是在这里面吧?”   素衣似乎原本想说些什么,可事有轻重缓急,她忙点头道:“是的,他就在里面。”她面露忧色,“范前辈如今的身子骨真的很差了,我看着都觉得心疼……姑娘,你若有办法,一定要救救他啊!”   “放心吧,我会尽全力的。”赵以澜拍了拍素衣的肩膀,推门进了范修的房间。   赵以澜自然来过范修的房间,但那还是四年前,那时候他的房间十分简洁,几乎都没有他的私人用品,而此刻,房间很暗,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绝望气息。   素衣跟在后头哽咽道:“姑娘,范前辈中毒之后便不能见阳光了,一被阳光照便会发病。阿迟去替范前辈找药去了,如今也是靠着那些珍贵的药材才能勉强吊着他一条命。”   “素衣,这儿气味不好,你怀着孩子,别进来了吧。”赵以澜轻轻将素衣推出房外,关上房门后便走向房间中的那张床。   床上的老人形貌枯槁,精神萎靡,几乎跟赵以澜印象之中的那个意气风发到令人觉得欠揍的范修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听到动静,范修紧闭的双眼微微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干燥的双唇微微阖动,只是吐出几个字来:“别瞎忙活了……”   赵以澜眼眶有些热,她立即启动了“医学之眼”,将范修此刻的身体扫了一遍。他的身体各部分机能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而罪魁祸首,自然就是素衣口中的无名剧毒。如果是其他的病,赵以澜或许可能会无能为力,但只要是中毒,她一颗解毒丹就能搞定了。   赵以澜立即兑换了解毒丹,轻轻送到范修嘴边,范修艰难地转过头,刚要开口拒绝,就被赵以澜强行将解毒丹塞进嘴里。解毒丹入口即化,范修微微一惊,却碍于身体的缘故而无法睁开双眼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赵以澜轻声笑道:“范前辈,是我,赵以澜。您可真是太没用了,怎么就被人暗算折腾成这样?就这您还妄想当我师父教我霹雳拳法,我若学了,不还是跟您一样没有什么用处么?”   “你、你给我闭嘴!”范修挣扎着睁开双眼,怒气冲冲地瞪着赵以澜。   赵以澜却起身,将房间周围遮挡窗户的帘子统统拉开,让整个房间显得亮堂起来。   范修匆忙闭眼,心想这丫头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想着害死他。然而对此刻的他来说,活着还不如死了,他还要谢谢这丫头的仁慈。   许久之后,只感觉到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温暖而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灼烧般刺痛的范修缓缓睁开双眼。为了适应这样的光线花了他一些时间,但他适应得很快,再一次看到阳光,他的眼神呆呆的,像是傻掉了似的。   赵以澜走回范修身边,关切地问道:“范前辈,你现在感觉如何?”   范修抬了抬眼皮,明白自己这小命是赵以澜救的,有气无力地说:“死不了。”   见范修的声音比之前稍微大了一些,赵以澜心中稍稍放松下来,解毒丸见效了,范前辈至少不会因为毒素的继续侵蚀而送掉小命。至于身体机能的恢复,需要的就是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很长很长的恢复时间了。   “那就好。”赵以澜笑嘻嘻地说,“范前辈,你教给我的那套霹雳拳法,如今我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等你好了,我们来练练吧!”   范修对此嗤之以鼻:“就你那点本事,还想练得炉火纯青?做梦吧!”   赵以澜嘿嘿笑:“不信你现在跟我比划比划呀?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欺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你还真是长进了啊!”范修哼哼了一声,又小声道,“咳咳,我那个儿子呢?在不在?”   “在的吧……”赵以澜犹豫了一下,魏霖在的话,罗锐应该也在,但她进屋子来之前,魏霖就已经离开了,只怕罗锐也早就走了,“我去看看,他在的话我帮你叫他进来。”   范修似乎犹豫了片刻,轻声说:“有劳了。”   赵以澜起身走出房间,对正在担忧的素衣道:“范前辈应该没事了。”   素衣面色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姑娘,姑娘你果然最有办法了!”   “跟我提什么谢啊。”赵以澜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你知道罗锐还在吗?”   素衣一怔,抬手指了指天上。   赵以澜一惊:“他死了?”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啊!   素衣还没回答,就见罗锐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拱手对赵以澜认真道:“赵姑娘,我还没死。”   赵以澜:“……哦。” 第150章 回忆与现实   看到罗锐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赵以澜松了口气,她连忙让开道:“你爹……咳,范前辈想见你。”   罗锐在门口站了几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才说:“多谢赵姑娘。”   他推开门缓步而入。   赵以澜并没有在门口停留, 四年不见,罗锐也比过去沉稳了不少,一如他的主子,一起变成了令她觉得陌生的模样。   赵以澜看着素衣,觉得还是素衣最可爱,四年来没有太大变化, 让她觉得怎么看怎么亲切。   “素衣,这边不需要我们了, 我们走吧。这么多年没见, 我好想念你做的鸡蛋面啊, 可惜你怀孕了,油烟吸多了不好。”赵以澜满脸遗憾地看着素衣的肚子,“他的名字你和阿迟想过吗?”   “还没呢, ”素衣忙道:“姑娘, 没事的, 我这便去做给你吃……”   “不用不用,真不用,我这会儿更想要跟你谈谈你家这宝宝的起名问题。”赵以澜笑道。   素衣被赵以澜拉着,又见她神色柔和却不容人拒绝, 便打消了去做面的念头,轻笑道:“还没出生呢,也不知是男是女。”   赵以澜笑道:“我猜这是个男孩,我们给他取个威武的名字。奚这个姓好听,名也不能差了。”   素衣掩嘴温柔地笑:“都听姑娘的。有姑娘赐名,它将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赵以澜笑道:“你真这么想呀?我起名水平很差的,你让我取,我能给他取名叫奚威猛!”   素衣微微一怔,又包容地笑:“那也是好的。”   赵以澜被素衣的过分包容弄得没有脾气,无奈地笑道:“你小心将来你儿子质问你是怎么当娘的。”   “他若知道是姑娘替他取的名字,只会觉得三生有幸。”素衣笑道。   赵以澜啧啧叹道:“素衣,四年不见,你也变圆滑了啊,开始学会拍马屁了呢。”   素衣道:“哪有啊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当年若不是姑娘,素衣也不知会在哪里受着磨难,说不定早已经变成一抔黄土,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她说着,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处境,不禁红了眼眶。   “唉唉不哭,不哭了,那一切都过去了,你看你如今有个好相公,还即将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今后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赵以澜头皮一麻,立即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   谁知素衣不但没有好一点,反而因赵以澜提起奚迟而抹起了眼泪:“阿迟去替范前辈找药了,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受伤……”   范修的毒十分凶恶,要吊住他的小命,所用的药材都十分珍贵,这么多年来,赵以澜的产业发展得不错,买些药材不是问题,但某些药材都得自己去深山老林里挖,其中的危险自不必说。罗锐毕竟是范修的儿子,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范修支撑不住死了,罗锐应该留下见范修最后一面。因此,奚迟自告奋勇出去寻找珍贵药材了,按照时间来算,三日内也差不多该回了。奚迟虽然曾经武功尽失,但有了赵以澜给他的《涅槃心法》,武功不但迅速恢复了,甚至比过去还要高强,此去一般不会出事。然而素衣作为奚迟的妻子,再加上还处于怀孕的情绪敏感期,难免想东想西,担心得不行。   赵以澜一向就是个见不得人哭的性子,见素衣哭成这样,她连忙细声安抚她,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得平静下来。   罗锐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房间,对还坐在院子里的赵以澜微微点头,走了出去。   赵以澜还记得四年前罗锐对范修这个父亲的恨意,有点不放心,在罗锐走后劝说素衣回房休息后自己又回到了范修房内,却见他正怔怔盯着房顶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以澜有些夸张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今日算是白救了,罗锐气不过你这个爹过去的荒唐,一剑把你解决了。”   范修不是个任人嘲讽的性子,可在涉及罗锐的事情上,他总是心虚,任人嘲讽也没办法回嘴。   赵以澜看着沉默的范修,颇有些兴师问罪地问道:“范前辈,魏霖找到这里来,该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范修对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自然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再加上赵以澜的解毒丹给他服用后,他的身体早已经好多了,至少说话没什么问题,因此只见他中气十足地叫道:“唉小丫头,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小皇孙能找来是他自己的本事,老夫可没有当这帮凶!”   “真不是你干的?”赵以澜皱了皱眉,“那他是什么时候找来的?又是怎么找来的?”   “他大概半年前来的,怎么找来的,老夫就不晓得了。”范修气呼呼地说,“不管是谁干的,反正跟老夫无关!”   赵以澜知道范修不是那种会推卸责任的人,只是对于他所说的“半年”时间很是惊诧。这半年来,她从大梁得到的信件只有说范修中毒的那一封,或许是当时事情紧急,素衣他们没来得及跟她说魏霖的事。   “那范前辈,你先休息吧。”赵以澜有心事,有气无力地对范修摆摆手,转身走出房间,又替他将房门关上。   回到院子的石凳上坐下,赵以澜调出系统面板,看着自己的成就点发呆。她如今的成就点已经到了96点,只要再来四个任务,她就能顺利收集到100点成就点。若不是突然出了范修的事,她肯定会集齐100点再回来——这是她一直对自己说的,可是她很清楚,因范修中毒而必须立即赶回大梁一事,让她有种心里一松的感觉,归结起来,是因为她在这里已经渐渐扎根,从这个身体的十二岁,到如今十九岁,整整七年时间,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份子,想到要离开,还真是舍不得。   百无聊赖地翻动着系统商城,赵以澜的视线从一个个选项上划过。自从成就点到五十点之后,系统商城(内)不少好东西都被激活可见了,都是要用成就点换的,从十点成就点的“医学之眼”,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的“博闻强识”,到五十点成就点可以用来催眠人的“美人鱼之歌”,看谁谁死的“死神之眼”,再到一百点成就点的死了后只要没超过五分钟就能复活的“女神之吻”,一百点可以让宿主回到原来时代的“归家之路”——这最后的一个,就是赵以澜心心念念的回到自己那个时代的唯一方法。虽说有些新技能对于帮助赵以澜完成任务作用很大,但因为实在太贵,她根本舍不得,比如那个“美人鱼之歌”,要是兑换了这个能力,她每次完成任务时就直接催眠人就好了,任务完成得不要太轻松啊。然而五十个成就点对赵以澜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些,而且“美人鱼之歌”的使用还有不少限制,再加上她当时早已是蔷薇公爵,做任务也没最初那么困难,因此这个技能她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天色渐暗,院子门忽然被敲响,赵以澜起身去开门,有些意外竟看到罗锐站在外头。   “范前辈这会儿应该歇息了吧。”赵以澜说,“他如今毒已解,最重要的便是多吃多睡,你可以明日再来。”   罗锐道:“赵姑娘,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赵以澜挑了挑眉,“道谢就不必了。你若是感激我救了范前辈,不如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罗锐道:“此事还请赵姑娘去问殿下。”   赵以澜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明明态度再正常不过,却让她心中十分失落的魏霖,勉强笑了笑:“你家殿下身子金贵,我一个平民女子,哪就那么容易再见到他?”   罗锐微微侧身,露出身后低调的马车:“赵姑娘,请,殿下请你一见。”   “刚才不是见过了么?”赵以澜不动。   罗锐道:“这是殿下的意思,还请赵姑娘不要为难我。”   赵以澜盯着罗锐,“我就是要为难你你又能如何”这话卡在嗓子眼里,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冷淡的回应:“嗯。”   赵以澜上了马车,车夫驾马往前,一路平稳,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觉得这段路似乎有些眼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而这块地方,距离她家也就几条街而已。   赵以澜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这个地方微微有些发怔。虽然四年过去,这儿在她的记忆之中已经变得模糊,但今日故地重游,七年前她刚到这里的那些事便愈发清晰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她将魏霖安顿下来,给他治伤,因他那讨人厌的态度而威胁恐吓他,又从这里将他救走。   罗锐又不知什么时候早来到了这里,轻声道:“赵姑娘,殿下正在里面等赵姑娘,请。”   “谢谢。”赵以澜没回头,回忆冲刷上来,让她一时间反应有些慢。或许是因为即将攒够成就点离开这个世界,过去的记忆对她来说显得愈发宝贵,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似乎总能回忆起那些自己活奔乱跳时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的细节。站在这个院子门口,她想起了她照顾魏霖时他那别扭的每一个表情,那种羞愤欲死,她记得当她故意骗他说什么采阳补阴时,他的惊骇惶恐……   她终于推开院门,院子里的一切,却又跟她记忆之中完全不同。那时候她选的是一个无人的小院子,里头自然相当破败,然而这个院子,明显是经过了修缮,虽说只是小修补,并没有动这个院子的根本,却已经让这里足够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院子里没有人,赵以澜的目光扫向最旁边的一间房,当时魏霖便被她安顿在那里。她慢慢走过去,推开房门。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个人影。屋内有些昏暗,赵以澜只能看个大概,她知道,那张床上躺着的人,是魏霖。   “子林?”赵以澜轻轻叫了一声,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回应,她慢慢走了过去。   莫非是等她等得太久,魏霖等得困了?   有机会看到如今这个魏霖的睡颜,赵以澜心思微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在外头认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她之前那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就如同过山车一般好了起来,连脚步都轻松了些。   屋子很小,赵以澜不过几步便来到了床边,低头看着魏霖。   他的模样跟四年前相比,显得更棱角分明了些,不过他此刻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清贵之气散了不少,无害多了。   “子林?”她又低声叫他。   魏霖忽然睁眼,双眸直勾勾地看着赵以澜,眼神清明,没有一点儿迷茫之色,他忽而一笑:“以澜,七年前你就是在这个地方说你要采阳补阴,那时我不懂事,如今我已经准备好了。”   赵以澜的思绪还有一半沉浸在过去,忽然看到魏霖睁眼,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顿时吓得要后退。然而,或许早就料到赵以澜的反应,魏霖不知什么时候已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让她逃开。   赵以澜怔怔看着魏霖,他从床上坐起,温柔地望着赵以澜,眼中似乎盛满了星辉。   “以澜,欢迎回来。”魏霖微笑道,没有再提刚才说的那些话。   “啊,谢谢。”赵以澜下意识地回道,说完又觉得好像这个回答有些尴尬,禁不住转开了视线。   魏霖轻笑了一声。   赵以澜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魏霖抓在她手腕的大手上。他的手白皙纤细,手指很长很好看,就像是那些手模的手一样。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赵以澜乱糟糟地想,到底是四年多没见了,再加上最后一次见面,她还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相处时尴尬是必然的。   在这样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魏霖忽然开口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赵以澜没想到魏霖忽然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氛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的神情平和却认真。   “我知道……毕竟我今年也……”赵以澜只是随便想说些什么,好让这种令她觉得不自在的感觉赶紧消失。   魏霖却打断了她:“你再也不该将我当成孩子看待。”   赵以澜看着他,他眼中的坚持和执着令她下意识地点头。如今的他,她确实再也无法将他看成是孩子了,他的心思好像藏得更深了,人也更沉稳了。也不能说她更怀念过去的魏霖,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魏霖更好——他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四年来,想来也不知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   看到赵以澜的表现,魏霖有些满意,又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尚未娶妻,家里连一个侍妾和通房都没有。我去过青楼,但从未碰过女人,更不曾留宿。”   赵以澜看着魏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魏霖顿住,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说下去。   此刻赵以澜心中也是一阵矛盾的情绪。之前遇到魏霖时,他那淡然的态度,让她又是欣慰又是失落,可如今,他忽然说了这么多,她便明白了,虽说漫长的四年过去,他却还是没有忘记她,也没有放弃她。   “无论你稀罕不稀罕,我正妻的位子一直为你保留着。”魏霖终于将他真正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在许都城外的那个破庙之中,赵以澜带着魏霖逃到了那里,他发了高烧,她差点以为他活不下去了,可他不但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向她求婚。那时候的她,自然不会将那话当回事,不过就是中二少年一时之间的冲动,谁当真谁傻逼。   可如今,已经二十一岁的魏霖再一次说出求婚的话,她已经无法再将它当成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了,他也不可能再让她以年龄为借口拒绝他。她可以骗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在他接连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可是,不行的啊,她不可能答应的。   赵以澜又忍不住看了眼系统面板,成就点已经是96点,还有四个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这七年来,她不就是为了回家的目的,才会那么拼命么?若她答应魏霖,留在这里,那么她这七年来的努力,又算什么?   赵以澜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不过……”   “不要拒绝我。”魏霖又一次打断了她,“不要回答我,我这并不是在逼迫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事实。”   赵以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从前的魏霖,想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即便不像舒断念那样使用强制手段,但那种对她的依恋让她很有压力。而如今,他将他的情况一一说明,最后却不让她拒绝,似乎也不想得到她的回应。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以澜突然想起了现代的相亲,双方摆出各自的条件看是否合心意,而此刻,似乎该轮到她摆出自己的条件了。   将脑子里那诡异的联想扫出去,赵以澜也乐得不用回答魏霖那些问题。在魏霖那沉静的目光之中,赵以澜说:“子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   说完后见魏霖似乎因此而露出一丝愧色,她又忙道:“当然,我并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好奇……”   魏霖似是放松了些,说道:“是詹文绎,他在我那里看到了你的画像。”   赵以澜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詹文绎曾经在赵氏书肆门口撞上她,她看了他的话本觉得有趣,便以老板身份帮了他一把,而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后来詹文绎被魏霖盯上了,想来这几年来,詹文绎已经成为了魏霖的人,那么,当詹文绎在魏霖那边看到她的画像,认出她来后,必定不会隐瞒魏霖,魏霖通过詹文绎的关系找到了赵氏书肆,自然也能找到这里来。   其实赵以澜早就对于自己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所有人的关系都结成了一个关系网,迟早在某一个地方要穿帮的。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再加上那么一丝侥幸心理,于是事情便成了这样。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可能发现这一切的人是魏霖,她才不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吧?如果换了舒断念,她可能不要找赵氏书肆,也会将某些关系断得干干净净的。而魏霖这边,不是詹文绎,也会是范修,好像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恭喜你将詹文绎收为己用。”赵以澜笑道。若不是心腹,詹文绎不可能在魏霖那边看到她的画像。毕竟,他早就没有拿着她的画像到处找她了。   “还要多谢你。”魏霖道,“若不是因为你帮他度过难关,我也碰不上他。”   赵以澜稍微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还好魏霖不可能知道祝三娘也是她,不然就麻烦了。   想到她那些马甲,赵以澜就有些心累,因为她这个本体离开了大梁,那些马甲自然不可能再出现,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联想到这一切?百晓生那个马甲还好说,反正大家都当百晓生在临渊山庄死了,那她以后还是弃用那个马甲吧,免得有人脑洞大开将她的回归和百晓生的复生结合在一起。虽说百晓生那个马甲的建立扬名花了她不少心思,可该弃的时候就应该弃,更何况她如今就只剩下四次任务而已,不用这个马甲问题不大。   “以澜,你饿了吧?”魏霖不知何时下了地,手却并没有松开,牵着她向外走去,“我还没用晚饭,陪我一起,可好?”   赵以澜被动地跟着魏霖向外走,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好。”   在说出好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放松下来。不就是吃个饭么?她都快走了,陪他吃饭的次数是吃一次少一次,为何不顺应内心,别顾忌那么多呢?毕竟,她都要走了,离开了这个时代,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就成了她不可对人说的私人秘密。 第151章 进展   赵以澜看了眼魏霖牵着自己的手, 微暖的温度从两人接触的肌肤处传来,让她有一阵恍惚。她没有躲闪,任由魏霖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便见外头不知何时多了张木桌, 而桌子上也摆了几道家常小菜。   赵以澜因为惦记着范修的病情, 一路不顾休息赶回来,救了人之后都没来得及多休息会儿,又来到了这里。或许,正因为身心的疲惫更容易让人趁虚而入,她才那么轻易顺从了他。此刻的她,又饿又累, 见晚饭已经摆上桌,眼睛便是一亮, 却还矜持地慢慢跟着魏霖走到桌前, 跟他一人一方坐着。   桌上的饭菜还热气腾腾的, 也不知从哪里刚端出来的。赵以澜端端正正地坐了,看了眼魏霖,他也正看着她, 拾起筷子对赵以澜道:“以澜, 快吃吧。”   赵以澜心头一喜, 再也顾不得矜持,拿起筷子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在西洋的四年,想要吃一次大梁菜可不容易,每一次都是莫羡从大梁回来了, 她才跟沾光跟着吃两天,可她有任务,有时候莫羡来了她还不一定碰得上,因此她都快想死大梁菜的味道了,来的路上她赶时间,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这可算是她久违之后正经品尝的第一顿饭。   一开始先快速又不失优雅地吃了个半饱之后,赵以澜进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这期间,魏霖虽时不时也吃上几口,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盯着赵以澜看,好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强,才能在他这样的灼热视线之下,还能保持淡定的态度——看就看吧,她长得这么好看,给人多看两眼洗洗眼睛也是应该的。   在西洋的时候,赵以澜因为异乡人和女公爵的身份,时常被人好奇地盯着看,她早就习惯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了。   “你也多吃点。”赵以澜客气地夹了块香嫩的红烧肉到魏霖碗里。   魏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上一丝压抑不住的笑容,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夹起那块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其实他并不十分喜爱吃得如此油腻,然而这是以澜夹给他的,就算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桌上还放着一壶果酒,赵以澜先前没去管,这会儿觉得有些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嗅了嗅,感觉度数不是很高,闻起来又清冽香甜,令人口舌生津,便小小地喝了一口,当清凉的酒液在口腔中转了转,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大地,随后又滑入喉咙之后,她眼睛一亮,一饮而尽。   见赵以澜还想再倒一杯,魏霖却伸手拦住她:“喝太急了对身子不好。”   赵以澜这会儿觉得自在了不少,笑着看他:“你不觉得我喝醉了更好么?”   赵以澜从前就干过为了隐藏自己还未死的消息而尝试着灌醉魏霖的事,说不定他有扳回一城的念头呢?   魏霖将赵以澜手边的酒壶放到一旁,扬声道:“换茶水来。”   进来的是罗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并在魏霖的示意之下将那壶酒拿走了。   赵以澜只是看了那壶酒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那果酒的味道确实很好,但酒这东西,能少喝还是少喝,反正她也只是为了解渴,见有茶水,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将茶水放到嘴边时被烫了一下,又苦着脸放回了桌上。她倒希望这会儿他们拿过来的是凉白开,而不是这种价值一百两银子一两的顶级茶叶泡成的暂时还无法入口的热茶水。   “以澜喝醉的模样,以后再看便是。”魏霖低声道。   赵以澜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蒿菜。她的问题带着调侃的意味,跟魏霖说的却是两回事,他的回答,让她刻意往好朋友闲聊气氛方向使劲的努力瞬间白费,她只能默默往自己嘴里塞菜,不给自己能说话的机会。   大概是太久没见,再加上她心中的莫名情绪,她觉得自己跟魏霖一直在尬聊。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怎么也算是认识七年了,虽说中间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两地相隔的状态,但相处的那些日子,有不少还挺惊心动魄的,他们间的关系,怎么都不该是这样的状态。说到底,还是她无法轻易面对魏霖对她的执着。   赵以澜深吸了口气,决心改变这种令人难受的相处模式。就将魏霖当成一个好朋友来看待、相处,放开些,对两人都好。   反正,最多不出半年,她就会离开了。   想通之后,赵以澜揉了揉自己的脸,笑道:“子林,你最近如何呀?是不是快当上皇帝啦?”在别人看来可能要砍头的话题,她总是能说得轻巧。   魏霖见赵以澜对自己的态度恢复了最早时候的亲昵,心里一热,凤眸之中溢满笑意:“嗯,快了。虽然比我自己预想得慢,但很快我便能得到我该得的一切。”   赵以澜脸上也露出喜色,虽说如今再也不能像看小孩一样看待魏霖了,但他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差点就被人干掉的皇太孙,到如今距离那个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心中自然充满了成就感。   “对了,胡桢和漪漪他们,还好吧?”赵以澜又问道。在天香楼执行任务的时候,赵以澜很喜欢胡桢和漪漪二人间的情感,因此曾经请求魏霖放胡桢一马,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曾经是庄王手下的胡桢如今究竟如何了。   “他们……在我的安排下隐居了。”魏霖道。他不会不将赵以澜的话放在心上,因此即便有机会将胡桢彻底除去,他也没有那么做,反而选择了手下留情,让胡桢和他的妻子漪漪隐居去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谢谢你!”赵以澜粲然一笑,在她看来,魏霖是迟早要当皇帝的人,而庄王这个曾经想过要杀害魏霖的叔叔,肯定是不能留的,胡桢作为庄王的身边人,想来地位不算太低,能有这样的好结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毕竟是以澜的请求,我自会放在心上。”魏霖笑了笑,似是随口那么一说。   “谢谢,你真是太够意思了。”赵以澜这回没觉得尴尬,笑嘻嘻地说,“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她说着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上茶水,举杯敬他。   魏霖也不扭捏,赵以澜今日这种不躲闪的态度大大鼓舞了他,他举起茶杯,跟她碰一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赵以澜吃喝了许久,此刻已经酒足饭饱,困意顿时涌了上来。   魏霖见她眼皮都似乎在打架,也能想到她从外地赶回来有多累,想到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处,而她又在这里,他有的是时间跟她相处,也不贪恋这一时半刻,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谢谢啦。”赵以澜这会儿实在是困死了,也不跟魏霖客气,迷迷糊糊跟着他走到外头的马车上,半闭着眼爬上马车,下一刻却发现魏霖也钻了进来。   赵以澜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累得靠在马车壁上不想说话。   魏霖在赵以澜身边端坐,见她的额头因为马车的移动而时不时磕在车壁上,只觉心疼,试探着说道:“以澜,靠在我的肩上吧?”   因为太累,赵以澜一上车就发挥一秒钟入睡的神技,这会儿迷迷糊糊的,一点儿要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也就是因为身边是她十分信任的魏霖,她才会这样毫无防备,若换了舒断念,她就算往自己大腿上扎刀子也要保持清醒。   魏霖见赵以澜呼吸平稳,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更是心疼,只犹豫了一下,便伸手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二人此刻都是坐着,身高的差距没有那么明显,她发顶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的下巴上,让他心痒又酥麻。   他微微勾起嘴角,他知道,长久的坚持,从今日起将换来胜利,无论是他的皇位,还是他的以澜。   马车在魏霖的示意之下走得很慢,等赵以澜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而她正靠在魏霖怀里。   没等赵以澜心中升起不适,魏霖便若无其事地松开了赵以澜,柔声道:“已经到了。”   赵以澜也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睡了多久,短暂的休憩并不能让她立即恢复精神,她需要一段长时间的深度睡眠。赵以澜打算起身,谁知坐太久了腿有点麻,一瞬间又坐了回去,魏霖伸手扶了扶她的腰让她稳住,又很快松开。   “腿有点麻了。”赵以澜揉揉自己的腿,有些抱怨地说,“你怎么不叫我啊。”   从那个小院子到这里,都用不着半刻钟,而她这腿麻的症状,起码是睡了半个时辰的样子。   “看你睡得香,不好叫你。”魏霖道,他不可能说,因为她靠在他怀里熟睡时那柔顺的模样让他恋恋不舍,他才舍不得叫醒她。   赵以澜揉了会儿小腿,腿上血液终于恢复流畅,她扶着车壁向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对魏霖笑了笑:“谢谢你请我吃饭,又送我回来。”   “应该的。”魏霖端坐在那儿,脸上也带着笑。   赵以澜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往回走到魏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对上他略带疑惑的视线,她笑问道:“你的腿是不是也麻了?”   魏霖几乎是立即回道:“没有。”   赵以澜忍不住想笑,却努力绷着脸说:“这样啊,那算了,本来还想投桃报李替你揉揉的。”   她话音刚落,正带着满脸的遗憾转头,就听魏霖飞快说道:“腿是麻了。”   赵以澜压抑着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那行吧,把腿伸出来,我帮你揉揉。”   魏霖慢慢将盘着的腿伸直,赵以澜就蹲在他小腿边,按压着他的小腿。在她的手下,他的肌肉紧致结实,手感很好,不过她也是有道德的,没有趁机占便宜,只是将两条小腿都认真地按了按。   当赵以澜结束按摩之前,魏霖不动声色地抓起一旁的小毛毯盖在了自己身上,等她询问地看过来时,他回答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已经好了。”   赵以澜这才起身,对魏霖摆摆手,跳下马车。   魏霖追到车帘边,掀开车帘道:“以澜,明日我还可以来找你么?”   赵以澜略显跳脱的步子一顿,回头对他一笑:“当然可以啊。”   魏霖怔怔地望着赵以澜离去的背影,可脑子里却被她最后的那个笑容给占满了。他坐回车内,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腿,那上面仿佛还有赵以澜先前留下的温度。   马车缓缓驶离,罗锐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子,那边来消息了,什么时候收网?”   魏霖的声音许久之后才从帘子里传出来,那里头再也没有面对赵以澜时的温柔,只有淡然之中蕴含的一片杀机:“就这几天吧。”   他往后靠在赵以澜之前靠过的地方,他想,以澜回来了,他的进度,也该加快了。   赵以澜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鸡蛋的香味勾引得醒来的。素衣不知何时做好了鸡蛋面,端到赵以澜的房间引诱她,她一睁开双眼就跳了起来,一道风似的坐到桌边,向素衣大声道了谢,便开始吃了起来。   素衣笑得很无奈:“姑娘,你别吃得这么急,小心噎着。”   赵以澜忙着吃面,没时间回答素衣。   等吃过了早饭,赵以澜才洗漱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这新衣裳还是素衣比照着她可能有的身高做的,不知道赵以澜什么时候回来,素衣每年都会替赵以澜做两套夏装,两套冬装,一年比一年大一点。素衣的估算能力还不错,这一身新衣裳穿在赵以澜身上竟刚刚好。   赵以澜转了个圈,让裙摆如同花儿一般散开,停下笑着看素衣:“好看吗?”   素衣连忙点头:“好看!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赵以澜也毫不谦虚地说:“我也这么觉得。我在西洋那几年,可是把什么男装女装都穿过了,无论男女都被我迷得不要不要的。”   素衣掩嘴轻笑,她家姑娘还是这么活泼可爱。   西洋那个环境,社会总体上的约束比大梁少很多,赵以澜自在惯了,忽然换上大梁的女装,还真有些不自在,尝试着小步蹭着走,素衣还没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她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赵以澜毕竟四年未回,素衣感觉自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便拉着赵以澜,说了不少事,也问了不少关于西洋的事。   赵以澜在西洋的经历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只要不提系统的事,再将她做某些事的理由合理化一下,她在那边的事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传奇故事,把都没怎么出过远门的素衣听得一愣一愣的。   二人正聊得开心,外头忽然传来动静,赵以澜立即让素衣待着别动,而她则跑了出去。当看清楚外面那个风尘仆仆的人影是谁时,赵以澜心头一喜:“阿迟!”   赵以澜的这一声喊,直接将屋子里的素衣给叫了出来,她小跑着冲到奚迟面前,正当赵以澜以为她会给奚迟一个大大的拥抱时,素衣却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奚迟跟前,小声哽咽道:“阿迟,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你。”   “嗯,我回来了,毫发无损。”奚迟先安抚了自己的妻子,这才激动地看向一旁笑着的赵以澜,“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赵以澜道:“我昨日就回了,结果你却不在。这段时日辛苦你了,你快跟素衣去歇息吧。放心,范前辈的毒已经解了,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奚迟面露喜色,他知道赵以澜不可能诓他,当初他的解药是牧英牧教主给的,而赵姑娘又是明教的人,曾经通过他将可以解百毒的解毒丹给了付鸿,如今能救下范修范前辈,他并不意外。之前他明知再珍贵的药材也只能吊着范前辈几天的命,却费尽心力去寻找,就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赵姑娘回来了就有办法,他要做的只是撑到她回来。而如今,她终于回来,而范前辈也终于解了毒!   奚迟这一路虽然很累,但他还是去看了看范修,这才去休息。   午饭过后,赵以澜正跟素衣讨论晚上吃什么,罗锐忽然现身,说是魏霖请她一叙。   赵以澜说:“罗护卫,你要不要看看范前辈再走?”   “不用了。”罗锐说,“殿下正等着赵姑娘。”   赵以澜道:“看一眼又不久的。你不看,那我就不走了。”   罗锐只迟疑了几秒,便缓步走进范修房间里。没一会儿,可能也就说三五句话的功夫,罗锐再次走了出来,对赵以澜道:“赵姑娘,请。”   赵以澜叮嘱素衣好好休息,便跟着罗锐上了马车。   如今正是秋季,一路上许都不少人家种植的丹桂飘出淡淡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赵以澜眼见着马车离开了许都,向郊外驶去,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一座风景秀丽的湖泊,岸边有一座凉亭,此刻亭中有一人正迎风而立,动人的琴声悠悠飘扬。   马车在远处停下,赵以澜缓缓向那边走去,越是靠近,她就越觉得心跳加快。   那个凉亭之中的男子,身材颀长,衣袍随微风轻柔晃动,像是天上的神仙般衣袂翻飞。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忽然转头,那英俊的面容一瞬间撞入赵以澜的视线,令她的心跳陡然又快上了一分。   等走到凉亭之中,赵以澜的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朝外望着这片湖光山色,双眼也不禁露出欣赏之情。优美的坏境,总能让人心情好。   魏霖请赵以澜在凉亭之中坐下,那张石桌上此刻正摆放着一个棋盘。   赵以澜在魏霖对面坐下,看着面前的棋盘面露为难之色。   魏霖道:“以澜,可不可以陪我下几盘棋?”   赵以澜道:“啊,这个啊……我棋艺很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围棋的下法,还是魏霖曾经教给赵以澜的,她的棋艺,他当然知道。不过,那是四年前了,在西洋的四年里,她跟莫羡时不时也会对弈一局,而在教会男爵之后,这项棋类运动便在贵族间传开了,赵以澜这四年里有了众多的对手,棋艺自然进步了不少。但此刻,她决定伪装一下。   果然,看到赵以澜为难的模样,魏霖立即道:“那我让你二子。”   赵以澜嘟囔道:“二子怎么够啦,三子好不好?”   “好。”魏霖没有半分为难便答应了下来。   棋局正式开始之后没多久,魏霖就发现赵以澜的棋艺跟过去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偏她还装模作样,落个子还一脸为难犹豫,仿佛不知道该下这里好还是那里好,可结果下的那一手,往往逼得他不得不同样下狠手。   第一局结束,扮猪吃老虎的赵以澜利用魏霖的轻视心理毫无意外地获得了胜利,她笑得甜如蜜。   明知自己被算计了,魏霖也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她这如同偷腥成功的狐狸般的笑容,异常顺眼可爱。   这时,赵以澜忽然注意到一旁为二人弹琴助兴的琴师似乎不太对劲,蓦地看了过去,那琴师慌忙低头,甚至还弹错了几个音。 第152章 新目标   注意力没有一刻从赵以澜身上挪开的魏霖自然观察到了她的异常, 他微微侧头,顺着赵以澜的视线看到了那琴师,疑惑地眯了眯眼,又转回视线看向赵以澜:“怎么了?”   赵以澜想了想说:“她好像一直在看你……”她其实也不能确定那女琴师究竟在看她还是魏霖, 自从她武功有所成后, 对于人的视线就多了些感应,然而到底不能精确定位,只能知道个大概罢了。   魏霖皱了皱眉,对那琴师道:“你可以走了,今后也不必再来。”   那琴师一听便慌了,连忙起身从琴旁退开, 砰的一声跪下,哽咽着哀求道:“殿下, 我知错了, 求殿下不要赶我走, 我还有家中老幼要照料,不能丢了这份差事的啊!”   琴师一边哭一边磕头,声泪俱下, 那柔美的嗓音令人闻之不禁心生怜悯。   赵以澜着实吓了一跳, 她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竟就要让一个无辜之人丢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她如何承受得了?   “唉等等,你干什么啊!”赵以澜连忙开口阻止。   魏霖道:“我身边不能留下任何会令你不高兴的人。”   “我没有不高兴啊。”赵以澜连忙说,“你别误会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   魏霖道:“好奇什么?”   赵以澜干脆道:“你别说话,让我自己来。”   魏霖自然毫无异议,沉默着看赵以澜把那琴师招到面前,和颜悦色地问:“你叫什么?”   “回姑娘,我姓裘,单名一个然字。”那琴师抽泣着说。   “裘然,好名字。”赵以澜又问,“你方才在看什么?”   琴师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以澜侧头看了看,魏霖正面色不善,她手一抬遮住他的视线,在他看过来时说:“别瞪她。”   魏霖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侧过了头。   赵以澜这才放下手,又温柔地对裘然道:“裘姑娘,你直说便是,没有人会怪罪你的。”   裘然又怯怯地看了魏霖一眼,这才鼓足勇气小声道:“是,姑娘。我看的是、是姑娘……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姑娘这么好看的女子。”   赵以澜顿时乐了,逗她:“你真不是看殿下?他不好看么?”   “不、不是!殿下也好看的,但……姑娘更好看。”裘然惶恐地说。   “别怕,我不吃人。”赵以澜笑道:“谢谢你啊,那你回去弹琴吧。”   裘然先是一喜,随即迟疑地看向魏霖。后者只给了她一个侧脸,连点反应都没有。   赵以澜道:“去吧,殿下一点都没有怪罪你。”   裘然偷偷看魏霖,见他面上没有任何不悦之色,便含泪向赵以澜道了谢,恭恭敬敬地退回去,双手搭在琴上,深吸了口气,又叮叮咚咚弹了起来。   赵以澜回到原位,对看过来的魏霖笑道:“我喜欢这姑娘。”   魏霖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笑道:“好,我不动她。”   赵以澜扬唇一笑:“谢谢。来,再来一局!”   魏霖点头。   赵以澜看着棋盘问他:“这一局你准备让我几子?”   魏霖抬头看她:“你说了算。”   赵以澜挑眉一笑:“那我把我的子放满棋盘了啊?”   “也可以。”魏霖好脾气地说。   赵以澜真心想要为难人的时候,就没有不成功的,见魏霖脾气好成这样,她说:“算了,那没意思。这样好了,下一局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便是。”魏霖道。   赵以澜说:“我不要你让子,不许你放水,也不许你赢我。”   魏霖没想到赵以澜还能玩出这一出,皱眉思索了会儿,像是在考虑什么天大的难题,许久之后才说:“我试试。”   即便赵以澜这几年的棋艺有所增长,跟同样在增长的魏霖还是有些距离,一局过后,魏霖自然大概了解二人间的差距,也明白既不能放水又不能赢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赵以澜掩嘴笑,露在外头的眉眼弯如新月:“你还真试啊?”   “再难,也总要试过才知道。”魏霖淡然一笑,“况且,这是以澜你的要求。”   “行了行了,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来吧,这一局,你再让我三子。”赵以澜笑道。   魏霖从善如流:“好。”   赵以澜跟魏霖在悠扬琴声中下了几局旗,随后两人便沿着湖边逛了起来。   赵以澜天生是个说故事的料,再加上在西洋发生的事对大梁人来说特别新奇有趣,魏霖听得是津津有味。   很快便到了晚间,还是那个凉亭,这会儿四周却已经围上了几层轻纱,石桌上的棋盘撤掉了,换上了一桌简单温馨的菜。琴师裘然姑娘又回到了琴旁,琴音飘扬。   赵以澜跟魏霖吃过晚饭,喝了一点小酒助兴,也不多,每人不过三杯。天色渐暗,魏霖见时候不早,主动提出送赵以澜回去,回去的路上说明日有事,可能不能过来找她。赵以澜当然没什么意见,她还记得魏霖说过,他登基的事快了,想来登基前的准备不少,连续两日来找她,只怕已经耽误事了。   赵以澜站在院子门口目送魏霖乘坐的马车离去,这会儿素衣还没睡,见赵以澜站在门口的模样,走过来掩嘴笑道:“姑娘,你跟殿下……”   赵以澜有点脸红,回头往回走:“我什么都不知道。”   素衣小步追上:“姑娘,你别跑啊,等等我……”   赵以澜忽然停下脚步,蓦地回头,素衣一个没刹住,一头撞到赵以澜身上,被她稳稳扶住。   “小心点啊,素衣。”赵以澜道,“我跟你说,男欢女爱都是正常的事,没什么好害羞的,你看,我就一点都不害羞。”   素衣退开,见赵以澜一脸严肃地指着自己的脸,噗嗤一声笑了:“是姑娘,您一点都不害羞。”   赵以澜哼了一声:“倒是你跟阿迟,明明都成亲那么久了,还这么客气,旁人说不定还以为你们不是夫妻呢!”   素衣嗔道:“姑娘,你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转移话题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赵以澜正色道:“我这是在提醒你呀,素衣。你和阿迟可要给千千万万的少男少女们作出表率,让他们看看没有父母之命的爱情,是多么完美。”   即便早已为人妇,素衣还是被赵以澜的话说得面色通红,不理她跑了。   赵以澜长长呼出口气,仰头看了眼月色,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第二天一早,赵以澜跟往常一样起床练功,这四年来,曾经是懒癌晚期的她也已经习惯了早起练功,有事没事都练练内功,才能有如今的本事。她的内力来自《般若心经》,内力时有时无,毫无规律可言,好在她还有霹雳拳法和小李飞刀,有这两样功夫,即便没有内力时也差不多能自保了,更别说她还有用不尽的好感度,内力失效的时候,内功丸和轻功丸随便用。   “哼,看来这四年你倒是没有荒废。”范修歇息了两日,如今已经能下床,他默默站在一旁,看赵以澜练完了一整套功法,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气人。   “范前辈,”赵以澜大人不记小人过,拍了拍手走过来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死不了。”范修没好气地说,“可真难为你千里迢迢回来。西洋那么好玩,你瞧你都乐不思蜀了,四年也不回,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   赵以澜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说:“范前辈,您教了我霹雳拳法,也算是我半个师父,师父有难,徒弟怎么能袖手旁观?”   范修哼了一声,脸上却有着压抑不住的喜色。他早就想收赵以澜为徒,可惜她当时不肯,后来他强行将霹雳拳法教给她,见她稀稀拉拉地练,一点儿都不上心,后来也就放弃了。没想到这四年过去,她的拳法就练到了如此地步,别看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拳法舞起来虎虎生风,还真是充满了他的风范啊,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算你有点良心。”范修道,他抚了抚手掌颇有些手痒,“真想这会儿跟你过过招。”   “那还是算了吧,我一拳就能把您揍趴下。”赵以澜不屑道。   范修眼睛一瞪:“你说什么?想动手吗?”   赵以澜几步跳开,笑嘻嘻地说:“范前辈,您还是回床上休息去吧,小心平地里摔倒。”   “你这臭丫头!”范修气得直跳脚,偏偏身体还没有恢复,想追人也追不上,就更别说教训她了,只能气得扭过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赵以澜笑着跃上屋顶,干脆躺在了瓦片上,静静地看着天空。   却在此时,系统传来滴滴声响,她又躺了会儿,才懒洋洋地打开系统面板,看到了上面的任务描述。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96;好感度:261)   任务目标:杜忠(司礼监提督太监,距离:西方1321米。)   目标愿望:希望皇帝陛下痊愈。   系统商城   赵以澜翻身跳下屋顶,跟素衣说了一声自己出去溜达溜达,这才慢悠悠走出家门。   杜忠希望皇帝陛下痊愈,看来皇帝目前的状况真的很糟糕。是生病了吗?她虽然有一个马甲是神医,又多了个相匹配的“医学之眼”,看出人家得了什么病容易,要治疗却难。   不过,这个任务若说要放弃,赵以澜还是舍不得的。在西洋时她是女公爵,很多任务容易完成,但在大梁这块土地上,任务完成得相对艰难得多。若可以,她最好还是回到西洋去做任务,相信很快就能攒到一百点成就点。但剩下所需成就点不多了,她留在这个时代的时间也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她还是想着尽量在这里多待些时候,多陪陪该陪的人,将来尽量没有遗憾地离开。   赵以澜到一处小巷子里换上了神医希波的马甲,老神在在地往系统提示的杜忠所在地走去。她知道皇宫在哪里,而系统所显示的距离明显不是皇宫的方向,距离也不对,应当是杜忠在外的私宅。   片刻后,赵以澜来到了一处低调的宅院外头,客气地跟门房说:“老夫是神医希波,不知你家主子可有疑难杂症要老夫帮忙呀?”   门房的态度跟这个宅子一样低调,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半毫的趾高气昂,反而客气地请赵以澜稍等,他回去通报。   赵以澜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想着若那太监不肯见她,那她就只好亲自跑到他面前去找他了。   就在此时,里头快步走出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他面白无须,容貌端正,可嘴角那丝自然上翘的弧度,让他的模样天生带着谄媚。   “希波神医,您可总算来了!”那中年男子一走到赵以澜面前就笑嘻嘻地说。   赵以澜:“……”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按照赵以澜过去的经验,她这种找上门的行为,总被人认为是骗子,毕竟神医希波的名头可一点都不响亮,并且都已经四年没有露面了,怎么就能得到杜忠这样热情的对待?   “你就是提督太监杜忠杜大人吧?”虽说满心疑惑,赵以澜依然客气地问道。   “是是是,正是咱家。”杜忠声音奸细,说话的时候双眼总是微微眯起,给人感觉一副奸诈模样。   赵以澜笑道:“久仰久仰。老夫有一困惑,不知杜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神医尽管问。”杜忠道,“不过,神医一路走来辛苦了,怎么好叫神医再在这里呆站着呢?快请进,里头喝杯茶。”   “请。”赵以澜也没跟他谦让,见他客气地让自己,便也走了进去。前头四年,她好歹也是个公爵,到任何地方都是受人恭敬的存在,自然对这样的客气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二人来到府内,杜忠请赵以澜坐下,让下人给赵以澜看茶,笑道:“不知神医是否认识一位姓付的侠士啊?”   “付?”赵以澜眉头微扬,这个姓氏可不常见,一听她就想到了那位想要偷偷离开天煞楼的杀手付鸿。她顿时明白过来,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道:“是知道一个。”   杜忠立即谄媚地笑了起来:“这可真是缘分啊!付大侠的武功啊,那可真是厉害极了,他跟我说,曾经认识一位神医,替他解了这世上无人能解的剧毒,他才能毫发无伤地活到现在。希波神医,想必你也是看到发布的告示了吧?”   “告示?什么告示?”赵以澜不懂就问。   杜忠一愣:“神医不是看了告示来的?”   “若杜大人不介意,不妨跟我说说这告示的内容,老夫说不定是看了后给忘了。”赵以澜面不改色地说。   杜忠也没在意,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三日前,许都之中就到处张贴了一幅告示,说当朝首辅病了,药石无效,特布告以重金请天下名医,有医术高超的,可以去找皇宫那边,有人在等候。   只不过,皇宫之中的御医本就是天下医术最好的一批人,若连御医都没有办法,又有几个人敢出头呢?没医好反而丢了脑袋的事,历史上又不是没发生过。况且此刻距离贴出告示的时间也太短,如今自然还没有音讯。而杜忠早就听说过神医希波的名字,因此一听到门房来禀告,立即就激动地亲自跑出去迎接他。   “不过,希波神医,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杜忠面有疑色,依然客气地说。   赵以澜斜他一眼:“若老夫说不当讲,你便也不讲了?”   杜忠面色一僵,嘿嘿干笑。那不过就是个客气的说法,哪知道人还真能拿这个当说头。   “行了,杜大人,你说吧。”赵以澜道。   杜忠这才说道:“希波神医,告示上说,医术高强者,应去皇宫报道,不知您怎么会来我这里?”   赵以澜嘿嘿冷笑:“杜大人,别人或许是傻子,你觉得老夫也是那等傻子?首辅生病,用得着郑重其事地张贴那样的告示,还让人去皇宫?”   其实这也是赵以澜在强词夺理,若皇帝重视首辅,未必没有这样的恩宠。然而赵以澜知道答案,由结果反推原因,随便说就是了,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道理,就算真没道理,也可以让人认为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希波神医果然是个聪明人!”杜忠向赵以澜竖了个大拇指,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希波神医可知道病的是何人?”   赵以澜心想,老夫都直接找到你这里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病的是谁?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上。   杜忠自然不会太意外她的答案,也笑了起来:“那不知神医对那位的病可有办法?”   赵以澜冷哼一声,一脸的不高兴:“你当我是那个爱卖弄的百晓生?没见过病人,老夫哪里晓得要如何治人?治得好治不好,老夫可不敢保证!”   杜忠表情有些尴尬,这位神医不愧是个高人,脾气果真古怪。   “那不知您此刻有没有空闲,去瞧瞧?”杜忠眯着双眼问道。皇帝陛下缠绵病榻许久,眼看着身子越来越差,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一个个都那么没用,再不查出病因,陛下可不知会如何了啊!   “走吧,老夫这会儿空着呢。”赵以澜直接站起身来。   杜忠是司礼监提督太监,在皇宫之中权力不小,不过,他是內侍,权力说到底还是来自皇帝,若皇帝死了,他自然什么都不是了。不管哪个人登基成为新帝,都跟他这个老人没什么关系了啊!   因此,这整个皇宫之中,若说有谁是真心希望皇帝能好起来的,此人非杜忠莫属。   以杜忠的身份,要将赵以澜这个大活人带进皇宫不算太难,而到了皇宫内,赵以澜虽不像是个乡巴佬一样四下张望,但眼中的好奇却不浅。她可从来都没有来过皇宫,这样深重令人敬畏的地方,一进入便令人心生压力,忍不住连脚步都变得轻了起来。   杜忠因惦记着皇帝的病情,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便带着赵以澜来到了皇帝的寝宫外。   而这里,就没有那么容易进去了。   锦衣卫守护着皇帝的寝宫,如今皇帝病重,国体飘摇,这些护卫各个面容严肃,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而令赵以澜感到有些好奇的是,外头等着的人还不只是她和杜忠,另一个也像是内侍的人领着个白衣飘飘的老者。   赵以澜跟那位老者对视了一眼,便又飞快挪开。她不认识对方,估计是那个内侍找来的名医吧。很显然,谁找来的名医能救皇帝,谁将来就能获得更大的权力,而另一个,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赵以澜忍不住想,这杜忠运气还真是好,系统都在帮他。虽说她的医术其实约等于没有,但她的“医学之眼”可不是白给的,至少她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病人的情况。万一她真治不好人也没关系,利用她的医学之眼,跟另一位大夫好好商讨商讨,共同将皇帝治好。只要达成皇帝痊愈这个结果就行,无论是谁完成的都不影响系统对她任务完成度的认定。   等两批人都获得进入的批准,赵以澜跟着杜忠一起往里走去,她看到杜忠和另一个太监之间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便用眼神交锋了无数次,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等到了龙榻外,对谁先进去诊治一事,两个内侍之间也出现了分歧。   另一个内侍用那尖细的嗓音趾高气昂地说:“我这边的可是神医农桦,自然要他先了!”   杜忠不甘示弱道:“你那边的是神医,我这边的又何尝不是神医?他就是希波神医,活死人,肉白骨,多少人在他那妙手回春的医术之下重获新生!他经过的地方,人人都将他当神仙来崇拜,你的神医能做到么?”   赵以澜饶是脸皮再厚,这会儿也忍不住想要对杜忠说一句闭嘴,把她捧得那么高,一会儿她还怎么好意思跟这位神医合作?对方可是农桦,那可是真正的神医! 第153章 幕后黑手   赵以澜从来都没有跟神医农桦打过交道, 但她曾经不止一次听说过此人的名号,最早的时候还是遇到舒断念那会儿,他爹用农桦教的办法救治他,最后还真的成功了, 可见这位神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按照赵以澜的想法, 只要皇帝能救活,谁救的都无所谓,因此当杜忠如此捧杀自己时,赵以澜果断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声阻止。   “杜大人,你可真是折煞老夫了,论医术, 只怕神医农桦要略高于老夫啊,还是让他先给陛下诊治吧!”赵以澜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 笑呵呵地说。   “希波神医!”杜忠急了, 这若是让对方抢了先, 还有他什么事啊!   若赵以澜真有救人的本事,能满足任务目标的愿望,她自然愿意出手相助, 可偏偏她只有识别疾病的能力, 并没有相应的治疗能力, 因此只好寻求外援了。   “杜大人,这毕竟关系到陛下的安危,不可大意,还是让农桦神医先进去吧。”赵以澜摇头晃脑地说。   赵以澜不配合, 杜忠自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满脸冒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对头大摇大摆带着神医农桦走了进去,气得心底直捶胸。   赵以澜则气定神闲地站在外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有人出来宣杜忠和赵以澜进去,杜忠眼中一喜,里头只怕出什么问题了,皇帝陛下的病没那么简单,不管怎么说,机会还是有的。   他殷勤地在前头领路,带着赵以澜向里走。   赵以澜先看到的,是一个满面忧色的中年女子,她自然认不得她是谁,却听杜忠谄媚地说:“奴婢给宁妃娘娘请安了。”   宁妃娘娘?   赵以澜在去西洋前的几年里,几乎都在大梁江湖上摸爬滚打,对于那些门派的事比较熟悉,宫廷的事,基本就是魏霖曾经跟她说的那些,以及她亲自接触过的关于明德公主的事。而宁妃,恰巧就是她听过的那些名字之一。   宁妃几乎一直是皇帝的宠妃,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就是赵以澜从前有过不少交集,还帮对方找到过儿子的明德公主魏菲,儿子是四皇子魏旭,她离开大梁的时候还未封王,现在想必已经封王了吧。   赵以澜没有见过四皇子,但她见过明德公主,这宁妃跟明德公主有四分相似,但宁妃的气质更温柔些,有种江南女子的如水婉约。她的年纪应当在五十岁上下,却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仿佛比明德公主大不了多少。此刻她眼眶泛红,一条锦帕轻轻在眼角沾了沾,见杜忠领着赵以澜进来,柔声道:“杜公公,这位便是希波神医么?”   “正是!”杜忠察言观色,见宁妃娘娘如今依然愁眉不展,便知道那位农桦神医并没有多大进展,一时间他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功劳落不到死对手身上,忧的是万一希波神医也束手无策,那么陛下可怎么办啊!   “希波神医,陛下的病情,可就劳烦您了。”宁妃柔声郑重道。   赵以澜轻轻颔首:“娘娘,老夫必定尽力而为。”   “那便请进去吧,小六,你跟希波神医过去。”宁妃吩咐一个小内侍。   那被称作小六的内侍应了一声,在前方领路,带着赵以澜向内室走去。   房间里充满了浓重令人作呕的药味,赵以澜很快便看到了床榻上的一个轮廓。   小六小声道:“你们快将帘子掀开,让神医诊治。”   床榻边侍立的内侍立即悄无声息地上前。   小六转身面向赵以澜,声音低得只有二人能听到:“希波神医,还希望您好好看看,陛下这病,只怕已经没救了……”   赵以澜微微一惊,有些诧异地盯着小六看。   小六意味深长地看着赵以澜:“只要希波神医做好您该做的,事后荣华富贵,您要什么都可以。否则……”   小六这悄悄说的话耽搁了一些时间,他也没办法说再多,只给了赵以澜一个威胁的眼神,便退到了一旁。   赵以澜面色如常地看了眼小六,便走到龙榻旁,假装在把脉,将手搭在了昏迷不醒的皇帝手腕上,实则使用“医学之眼”对他的身体进行扫描。   小六的话,很清楚,他并不希望她救皇帝,要是她答应了,事后荣华富贵享不尽,可要是她敢救,就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报复了。小六这么一个内侍,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和能量那么做,背后必定有人,那人会是谁呢?而神医农桦也诊治不出来结果,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被威胁了,并且妥协了?   赵以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龙榻上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他就是大梁这个庞大帝国的掌控者,此刻他双眸紧闭,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因为魏霖的事,赵以澜对这老人的印象并不好,当初若不是他那么糊涂,魏霖的爹也不会那么早死,魏霖也不会差点死在恶人刀下。   赵以澜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但此刻医学之眼已经给出了结果,她看着只有她一人才能看到的结果,不禁呆了呆。   导致皇帝形容枯槁快死掉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毒药!   原本赵以澜还担心以自己的本事根本救不了皇帝,需要农桦的帮助,然而如今这结果着实令她吃惊,这皇帝居然是中毒了,而不是得病!   若是中毒,那么背后必定有个幕后黑手,那个小六只怕也是那幕后之人的手下。之前是宁妃叫他来陪她的,那么下毒的人会是宁妃么?   赵以澜对于皇宫内目前的各方势力情况都不清楚,也没办法立即判断出个结果来,然而她却想到了一种可能。   前两天魏霖对她说,他登基的事快了,他是皇太孙,只有皇帝退位,或者死了,魏霖才能登上皇帝宝座。当时她没有细想,如今想来,魏霖当时那么自信,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是这下毒的幕后之人?   赵以澜站起身,颇有些心绪不宁。魏霖……真的下毒害他亲爷爷?为了皇位,他真做到了这地步?   她的脑海中还留有十四岁的魏霖那软萌的模样,以及后来,魏霖为了让她留下,那哀伤祈求的模样。可一转眼,他就成了一个为登上皇位不择手段的人。虽然四年未见,他却好像还是那个喜欢她的魏霖,她即便明白这四年他若没有成长,必定成不了现在的模样,可她对此没有真实感,直到现在,冷冰冰的事实摆在面前,她才惊觉,他确实是不一样了。   然而,赵以澜还是有些无法相信,魏霖会毒害他自己的爷爷。会不会,是有人想要陷害魏霖?   从表面上看,若皇帝死了,得益最大的人便是皇位的继承者魏霖。可皇帝是被人毒死的,若事发,有人发现是魏霖动的手,那么魏霖便会因谋害皇帝而打入大牢,得益的便是其他几个皇子了。   若其中没有牵扯到魏霖,赵以澜此时早已经兑换解毒丹给皇帝服下了,可因为魏霖,问题就变得复杂多了,甚至连救不救皇帝都成了个问题。   如果魏霖是一切的预谋者,而没有人发现这点,那么皇帝中毒而死对他就是最好的。而对她来说,一个任务失败,意味着扣除3点成就点,以及……一条人命。   “神医,您已经有办法了么?”小六见赵以澜站在那儿不动,出声询问。   赵以澜回身,抚摸着胡子道:“这个么……”   在下决定之前,赵以澜打算先做个弊,从系统那边问出她想要的答案。如今她好感度多得是,向系统问答提问时都不用省,多问几个问出答案便是。   赵以澜调出系统问答,随意地问了个问题:给皇帝下毒的人是谁?   系统回:太医院院判周山。   赵以澜再问:周山是谁的人?   系统回:庄王魏博。   又是庄王!   赵以澜眯了眯眼,她还记得最早遇到魏霖的时候,那两个锦衣卫就是庄王派来杀魏霖的,没想到那庄王那么毒,这次下毒害皇帝还想嫁祸给魏霖——庄王下毒害皇帝没有任何好处,他又不是太子皇太孙,皇帝死了后皇位轮不到他坐,那么他下毒害皇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嫁祸给魏霖,只有除掉这个正统继承者,庄王才有机会。   可怜的魏霖,还以为他爷爷快病死了他就能登基,结果是有人在暗算他,而这一次,若被他们算计成功了,只怕魏霖翻身无望,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赵以澜对于朝堂之中的局势了解不多,而且对于很多下毒的细节问题不甚了解,即便有系统问答,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问个清楚。所以,她要保证今日的这场嫁祸不能成功的同时,保住皇帝中毒的这个秘密。   打定主意之后,赵以澜对小六道:“哦,老夫吧,好像还真有个办法。”   “神医,您可想好了?”小六眯眼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对他微微一笑,大步向外走去。   外头的人都在等着赵以澜这个神医的回话,赵以澜看向做主的宁妃道:“回娘娘,老夫看不出陛下得的是何种病症,不过看陛下这气血消损的程度,只怕就这几天了。”   “你,大胆!”领着农桦进来的另一个内侍怒斥道。   赵以澜胡子一抬,眼角余光见小六的表情似乎有些错愕,没办法,谁叫她在里外说的话似乎完全不同呢?她倒是想将小六说的话报告给宁妃听,可谁知道农桦愿不愿意配合她揭穿小六?希波神医这个身份是无牵无挂,但农桦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有亲朋好友,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农桦不一定愿意作证,说不定最后反倒成了她在诬告。而且,即便她揭穿小六成功了,说不定小六直接就把黑锅扣到了魏霖头上,她怎么能冒险?   赵以澜看着一脸即将崩溃模样的宁妃,话锋一转道:“不过,老夫刚研制了一种可医治百病的药丸,倒是可以给皇帝试试。”   “大胆!你竟敢拿皇帝陛下试药!”那内侍怒斥道。   这会儿带赵以澜进来的杜忠立即道:“娘娘,如今陛下都已经缠绵病榻数日,太医院的太医们看了那么久,一点起效都没有,反倒眼看着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谁知道……希波神医在民间名气很大,救活了不少人呢,便让希波神医试试吧!”   他这段话很简单,概括起来说就是皇帝眼看着就不行了,不如就让她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好了。当然,毕竟话中对象是皇帝,他不能说得那么直白。   所有人都等着宁妃拿主意,她犹豫了片刻,对赵以澜道:“神医,您所说的药,如今带在身上么?”   “那是自然。”赵以澜笑着点头,从怀里一掏,拿出一颗圆滚滚的药丸。   一直默不吭声的农桦见状,好奇地往赵以澜手中看,只是那药丸外表普通,也没有什么气味散发出来,让人摸不准里头都有些什么,神奇的是这竟然有所谓医治百病的功效。若换了平时,农桦早就跟这个自称神医的人怼上了,他行医那么多年,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神奇的东西,从医理上来说也不可能存在。然而此刻,他被人威胁,只能憋屈地保持沉默,不然,他的家人朋友就危险了。他行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果然皇家的事是不能沾染的啊!   宁妃盯着赵以澜手中的药丸半晌,其实就连她都看得出来,皇帝的身子差成了那样,只怕时日无多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将来历不明的东西喂给陛下吃啊。   “小六,你去找周院判过来。”宁妃最后下定了决心,只要让周院判来看过,这药丸只要没有问题,不妨让皇帝陛下试一试。   周院判?就是给皇帝下毒那个周山吧?   她当然知道宁妃找周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若周山来,说不定会把她这颗系统出品的解毒丹说成是毒药呢。   赵以澜呵呵笑道:“娘娘,多找两个太医过来吧,稳妥些。”   宁妃微微一怔,又叫住小六道:“把吴院判也叫来。”   小六表情微怔,随即自然地说:“是,娘娘。”   小六很快便离开了,赵以澜等在原地,默默思考着。皇帝中毒的这件事,当然不简单,然而她如今身处局中,看不到全局,只能暂时先度过这一关,之后再想办法向魏霖透露她知道的事,以魏霖在这里这么多年培养的势力,肯定比她容易看清楚真相,也更清楚该如何面对。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没有人说话。有人在担忧着皇帝的病情,有人在担忧着自己的前程,还有人在担忧着无人知晓的事……   小六很快回来了,然而他带回来的,却只有一人。   小六一回来便请罪道:“回娘娘,吴院判回家去了,太医院里只有周院判一人。”   赵以澜随着他的话看向了他身后的人,那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身形瘦小,双眼底下各有一块青黑,看上去极为憔悴。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以为这位院判大人因为皇帝陛下的沉重病情而忧心忡忡睡不好,可在赵以澜看来,他一定是因为下毒害皇帝而心神不宁,毕竟他在毒害的人,可是皇帝啊!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诛九族的命。   赵以澜热情地迎上去道:“这位便是太医院的周院判吧?久仰久仰。”   太医院的大夫基本上不可能在外面行医,自然没可能扬名百姓之间,因此赵以澜这话听起来着实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她继续笑道:“周院判,老夫也不知陛下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好在老夫恰好有一种包治百病的药,宁妃娘娘请你来,大概就是希望周院判看看我这老头子的药里面有没有毒,是不是想要毒害陛下。”   赵以澜这种直白的话说得宁妃有些尴尬,却说得周山冷汗直冒。什么“毒”“毒害陛下”这些话,在赵以澜意有所指地说来之后,自然别有一番意味,周山做贼心虚,自然就会表现得很紧张。   周山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抬头看向宁妃娘娘,后者压下面上的尴尬之色,柔声道:“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可有任何疏忽之处。周院判,麻烦你看看这位希波神医的药,以陛下如今的身子,能不能服用。”   周院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道:“是,娘娘。”   赵以澜摊开手掌,那药丸俏生生地立在她的手掌中央,外表极为圆润,看着还挺好吃的样子。   周院判接过那药丸,仔细看了许久,又闻又摸的,半晌问赵以澜:“希波神医,不知这里面都有哪些药材?”   我要是知道才有鬼了,有本事你问系统去啊!   赵以澜笑道:“周院判,这可是老夫的独门秘药,概不外传,药方老夫可不能告诉你。”   “这……”周院判求救似的看向宁妃娘娘,这药丸根本没有任何味道,以他的水平,竟然看不出里头究竟有些什么药材,腆着老脸问了,还被人拒绝,他也没办法,本来秘方这东西就很敏感,他一个大夫问另一个大夫秘方,本身就是件丢份子的事。可谁叫他自己看不出来呢?   宁妃娘娘劝道:“希波神医,这可是关系到陛下的安危,还请神医能配合一二。”   赵以澜道:“秘方便是秘方,不能外传就是不能外传,你们若自己能看得出来里头都有些什么,那是你们的本事,可要老夫来说,那却是不可能的!又不是老夫非要逼着你们给皇帝用,你们不信任老夫,又看不出药丸的配方,还如此疑神疑鬼,那么干脆就不要用好了!”   赵以澜说着好像生气了,直接上手抢走周院判手里的解毒丹,好像放回了衣袖之中,实则收入了系统背包之中。只有从系统里拿出来的东西才能放进系统背包,她是怕周山对她的药丸做什么手脚,因此放进去试试。药丸完美地收了回去,看周山并没有趁机调换,而他若是在药丸外头再下毒,被系统这么一阻挡,那毒也没有了,而且,即便毒还在,有这解毒丹在,她自然什么都不怕。   见赵以澜一言不合就要走人,杜忠第一个急了:“希波神医,希波神医,有话好好说,别走啊!其实娘娘也不是不信你,就是陛下毕竟是千金之躯,一切都要谨慎为上啊!”   “对,我便是这个意思。”宁妃也附和道。若是平时,这样一个江湖郎中,走了便走了,可如今病入膏肓的人是皇帝,而且太医院束手无策,民间名医也说没有法子,即便曾经被她寄予厚望的神医农桦也说没有办法,唯有这个神医希波说自己有法子,她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   然而,到底不知那药丸里都有些什么东西,谁知道陛下吃了会不会有问题?若真出了问题,这笔账,可是要记到她头上的。   这是一个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宁妃垂下视线,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得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其余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宁妃,等着她拿主意。   赵以澜也没动,她知道,他们没有办法了才会找上她这个没有编制的,绝不可能轻易放她走,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考虑罢了。   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内室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让他试试。”   ——皇帝?! 第154章 什么是真相   大概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耗费了皇帝所有精力, 当外面因他的话而暂时安静下来时,里头也是一片安静。   宁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急忙走下座位,快步向里面走去,她脸上的激动和惊喜毫不掩饰。   赵以澜也随着人群一道走进去, 而就这么点时间, 小六如同泥鳅般溜到赵以澜身边,低声威胁道:“希波神医,您若还想再多活个几年,希望您能识相些!”   赵以澜侧头对他笑了笑:“让你主子放马过来吧,老夫正好不识相,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脸色一变, 赵以澜那苍老的身躯灵活地一挤,便跟着来到了龙榻前, 没再给小六威胁她的机会。   床上, 皇帝双眼轻轻闭着, 喉咙里的喘息像是拉风箱似的,着实令人担心他下一刻便会喘不上气来。   宁妃在最前方紧靠着床榻,满面忧惧地低声道:“陛下, 你可还好?”   皇帝下巴稍稍点了点, 又一次挣扎着睁开双眼, 一双浑浊之中却又含着不屈斗志的苍老眼睛直勾勾地向赵以澜看来。   赵以澜被看得一惊,皇帝怎么知道她就是希波神医?而更让她动容的是,皇帝眼里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心里被狠狠戳了一下,她明白, 即便这次的毒是魏霖下的,她也无法眼看着皇帝死去而什么都不做。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她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宁妃注意到皇帝的视线,顺着看到了赵以澜,想起之前皇帝说的话,她着急道:“希波神医,快过来为陛下诊治!”   赵以澜稍稍靠近了些,看着皇帝道:“陛下,老夫的药才刚研制出来,药效如何还不敢断定,若陛下敢试,老夫便向陛下献上老夫的独家秘药。”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宁妃忙道:“希波神医,快给陛下吃药,陛下同意了!”   赵以澜再次取出解毒丹,递了过去,宁妃边接边喊:“快拿水来。”   赵以澜道:“不必,此药丸入口即化。”   宁妃半信半疑地将药丸放到皇帝嘴边,皇帝求生欲望很强烈,嘴一张便将药丸吞了进去。   宁妃双眼紧盯着皇帝的脸色,似是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她转头小声问赵以澜:“神医,这药,多久能起效?”   赵以澜道:“吃下便有效了,但陛下这身子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总要将养些日子。”   宁妃眼睛一亮。   为确保效果,财大气粗的赵以澜又使用了一次医学之眼,将皇帝的身体扫了一遍,他身体中的毒确实已经治好了,并且今后的预期寿命变成了十到十五年。   预期寿命是医学之眼显示的项目之一,对于年轻人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一般的预期寿命都在四十年到六十年之间,但这又不是预言,是根据现如今的身体状况预估出来的,谁知道在未来的岁月之中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呢?因此赵以澜对于这一项,一向都不太在意。但老年人就不一样了,到了这个岁数,后面剩下的时间已经能数得出来了,之前医学之眼显示的皇帝预期寿命只有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而如今延长了那么多,可见解毒丹是起效了。   “宁妃娘娘,既然陛下的事已经了了,老夫便告辞了吧。”赵以澜拱手告辞。   还没等宁妃回答,杜忠连忙说:“希波神医,这药才吃下去,也不知后面会如何,还请希波神医暂且留下来,等陛下无恙了再走。”   赵以澜冷哼一声:“怎么,这是打算将老夫扣下?”   杜忠一愣,忙道:“希波神医,希波神医,我哪儿有这个意思啊!就是想着以防万一,稍稍稳妥些,毕竟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赵以澜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不耐烦模样道:“老夫的药可是好东西,你这莫非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希波神医,我真没有这个意思!”杜忠慌忙道。   “让神医走吧。”床上忽然传来皇帝尚无力的声音。   众人神色均是一喜,当然,究竟是真喜还是假喜,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   “陛下!”   一片惊呼声,乱糟糟的。   “你们都闭嘴。都先出去,朕要跟神医说两句话。”皇帝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沉声命令道。   其余人面面相觑了会儿,见皇帝如今竟已是中气十足的模样,谁也不敢忤逆他,接连退了出去。   等其余人都走了,里头只剩下皇帝和赵以澜二人。   “陛下,不知您要跟老夫说些什么?”赵以澜不卑不亢地说道。   皇帝慢慢从躺着变成半坐着,略微仰头看着赵以澜。   其实两人这样的姿势,是一种不敬,但皇帝不在意,赵以澜也就不会自找罪受,只当没注意,等着皇帝的话。   “朕的病来得急,本以为吃几帖药后便能痊愈,谁知却一病不起,至于今日,若非神医妙手回春,朕说不得几日后便要死了。”皇帝此刻说起自己的死倒显得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他虽多数时候都不省人事,但醒来的那些时候,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有着清醒的认识,很清楚或许哪一日睡着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可今日,吃下希波神医的药之后,他便觉得往日沉重的身体陡然变得轻松,心里明白他这是要好了。因此,对于这位神医,他也多了几分信任。   “医者仁心,应当的。”赵以澜道。   皇帝道:“希波神医,朕有一事不明,想向神医请教。”   赵以澜一怔,笑问道:“陛下问吧。”   皇帝道:“朕的这病起初并不严重,后来却重得蹊跷,不知神医可有看出什么异样?”   赵以澜救了皇帝,不代表她对皇帝就会推心置腹。要是说了他是中毒一事,魏霖说不定就要倒霉了,皇帝本来就不喜欢魏霖,说不定一偏心把黑锅往魏霖身上扣呢?   “回陛下,人体本就十分复杂,即便老夫当了几十年大夫,也不过能勘破万分之一罢了。陛下的病确实来得急,也极其复杂,老夫无能,实在不知是何种病症。”赵以澜跟皇帝装糊涂。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神医,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对朕下毒?”   赵以澜像是在思索,沉吟片刻才道:“看着不像毒啊,怎么,陛下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皇帝沉默,片刻后道:“不,或许是朕多虑了。神医,朕的命是你救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老夫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愁,金银财宝对老夫都是身外物。若陛下真要感谢老夫,这会儿便让老夫出宫去吧。皇宫这地儿实在太无趣了,还是宫外更好一些。”赵以澜道。   皇帝看着赵以澜微微一笑,笑容虚弱却充满深意:“神医所不屑的,却正是不少人汲汲营营的,神医胸怀开阔,令人佩服。”   “好说好说。”赵以澜不怎么客气地回了一句。   皇帝对赵以澜笑了笑,扬声招杜忠进来,让他将赵以澜安然送出皇宫去。   杜忠见皇帝无事,面上带了笑,开开心心地送赵以澜往外走。   一路上,杜忠不停地恭维感谢赵以澜,夸她医术好,说她是医者仁心,菩萨下凡。赵以澜有些心事,只当耳旁风听过就算,直到皇宫外,她跟杜忠告辞,慢慢向外走去。   系统任务显示已经完成,成就点多了一点,好感度多了5点,赵以澜只看了一眼便毫不在意收回了视线,慢悠悠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大概走了一刻钟之后,赵以澜发现自己似乎被人跟踪了。   赵以澜脚步一拐,眼看着人烟越来越少,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感觉到身后有人现身,她转过身看着前方的人笑道:“你们有谁快死了么?老夫医术高强,药到病除,你们若快死了便说一声,老夫不要银子帮你们治!”   跟在赵以澜身后的有五六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像是普通老百姓一般,一眼看过去并不会露出任何破绽。而就在赵以澜说出这句话之后,她一抬头便看到巷子两头墙上还有几个人。   赵以澜嘿嘿一笑,为了稳妥起见,她兑换了一颗内功丸吃下,也不等对方发起攻击,反倒率先出手,霹雳拳法借助深厚的内功使了出来,强劲的拳风令来人纷纷色变。   赵以澜当然还记得小六之前的威胁,想来这些人就是小六所说的报复吧?若是以前,她还会怕这麻烦,可如今,她自己已经练好了功夫,好感度又多得用不完,自然不会害怕这些人。   来追杀赵以澜的这些人明显没想到神医希波不但医术高明,还武功高强,他们一时间被惊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即便他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赵以澜这种强悍的武力之下,也只有扑街的份。   不一会儿,地上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   赵以澜拍拍手悠闲地向外走去,却听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叫道:“希波,你和你身后的明教,有大麻烦了!”   赵以澜脚步一顿,这时候才想起好像按照设定,希波神医确实是明教的人来着。   反正他们明教没有据点,所有人都是她自己,根本不怕人报复,随他们去好了。   她没有理会那人的话,继续悠哉地往前走。   怕路上还有人跟踪,赵以澜躲进人群之中,老腰一弯,将自己藏进拥挤的人海之中摘掉了千面,恢复成了赵以澜的模样,开开心心地在街上逛了会儿才慢悠悠往家走去。   素衣见赵以澜回来得这么早,不禁有些惊奇。毕竟从前是有过她说出去溜达一下就一走好几天的事,因此赵以澜今日回来得那么早,素衣反倒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四年未回,赵以澜过去最喜欢的躺椅早就落灰脏死了,因此看到范修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又得意地看着她时,她真是恨得牙痒痒。真是好想把如今体弱无力的范修从躺椅上拽下来她自己躺上去啊!   吃过晚饭,范修回屋子休息去了,赵以澜便开开心心地将霸占了他的躺椅,看着夜空,心想着明日一定要再去买个躺椅舒服舒服。虽说,若按照如今的进度,她的成就点要不了多久便能收集完毕,可走之前,能舒服多久就舒服多久。想想看她努力赚的那些银子,都没办法带走,还挺肉疼的呢。   赵以澜忽然看向院子门口,下一刻,门被敲响。   她跳下躺椅,过去将门打开,外头站着的人,是魏霖。   此时月亮仿佛害羞似的躲藏在云层之中,唯有一两道银炼似的光射穿云层,洒落人间。魏霖恰恰在云层之下,月光照不到他,他整个人仿佛陷入在阴影之中。   “子林?”赵以澜奇怪道。   魏霖忽然向前跨了一步,用力抱紧了她。   赵以澜站在那儿没有躲,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魏霖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事情有变,我近段时间坐不上那个位子了。抱歉。”   赵以澜心里微微一动,心虚得很,魏霖当不上皇帝,说起来还真是她害的。不过,如果她不用药治疗皇帝,说不定过两天魏霖就要因谋害皇帝而被抓起来了呢。   “你对我说什么抱歉啊。”赵以澜道,“不行那就再等等,你还年轻,等得起啊。”   赵以澜顿了顿,她还得将庄王要害他的事说给他听,但她本不该知道此事,那么只好说是牧英哥哥告诉她的了。神医希波是明教的人,牧英是明教教主,希波肯定会将事情报告给牧英的嘛,而牧英对她这个小妹妹一向照顾,提醒她一句也正常。当初在曹莒县城外,她化身为牧英骗过魏霖“赵以澜”已经死了,事后魏霖应当已经知道她跟牧英他们关系不浅了,有联系能得到那样的提醒并不奇怪。   “以澜,你跟牧英……你跟明教,莫走得太近。”魏霖反倒赶在赵以澜之前开口,说的还恰好是赵以澜心里正好在想的相关的事。   赵以澜一惊:“怎么了?”   她努力回忆,她化身的牧英好像也没有招惹魏霖吧?也就是之前瞒过魏霖她的生还一事,应该不会因此而结太大的仇吧?   魏霖并未立即开口,他拉着赵以澜来到院子内,两人在石桌旁坐下,魏霖这才看着赵以澜道:“今后,我与明教,必将为敌。”   “为什么?明教并不会妨碍你的啊!”赵以澜惊讶道,明教上上下下就她一个人,她当然不会妨碍魏霖当皇帝,反而是有机会的话,她还会帮他一把。就比如说今天,有人要害他,她不也是想办法替他化解了么?   等等,难道说……   赵以澜心中刚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下一刻就听魏霖道:“以澜,今日明教已经开始与我为敌了。”   赵以澜看着魏霖,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魏霖握住了赵以澜的手,有些事他不跟赵以澜说,是因为他不想让她烦心,而不是他不信任她。如今有些事生了变化,他不得不说出来了,不然……他怕她将来处在中间左右为难。   魏霖面容平静地说:“今日,明教的希波神医替皇帝解了毒。”   赵以澜有些发怔地看着魏霖,只觉得这句话说得十分艰难:“皇帝的毒,是你下的吗?”   皇帝中毒的事,神医希波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皇帝本人,也只是有所怀疑,却没有从希波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而魏霖,却一口说出了皇帝中毒的事,再加上他先前说,让她跟明教的人保持距离……在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一个,即便再不可能,她再不愿意相信,也是真相。   可是……不对啊,系统明明回答过她,下毒的人是周院判,而周院判背后的人是庄王……莫非,这其中还有更复杂的真相?   还没等赵以澜思索个所以然来,便听魏霖回得淡然:“是。”   赵以澜才考虑到一半的思绪就被魏霖的这一个字击打得粉碎,她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又觉得这问题实在太多余了,皇帝看不上他这个继承人,而他又想要登上那个皇位,在他还没有被皇帝废掉之前杀了皇帝登上皇位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过去那个哭泣的,软萌的,傲娇的,温柔的魏霖从赵以澜眼前飞快划过,最后她的眼前只有现实之中的魏霖这张淡然的脸,即便说着下毒杀他爷爷的话,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样的魏霖,老实说让她觉得陌生,让她脊背一凉。   下一刻,魏霖握着赵以澜的手微微一紧,淡淡的面容忽然有些崩裂,眼里融了无法化解的恨意,声音也变得暗哑:“七年前,若不是皇帝下令锦衣卫包围我家,我爹也不会死。”   赵以澜怔怔地看着魏霖,他的视线幽幽地落在地上,声音变得柔软:“我从前是很看不起我爹的,他明明是大梁的太子,却那么懦弱,一点儿身为太子的气度都没有。直到他死了之后很多年,我才明白,他的懦弱都是皇帝逼的,他不被皇帝所喜爱,若还如同星辰般耀眼,得到的只会是更早的毁灭。他那样做,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也为了保护我。我如今理解了他,却再没有办法于他跟前尽孝。”   “子林……”魏霖说得好似平静,赵以澜却听得心里一痛。   魏霖继续道:“我爹看似懦弱,实则坚韧,他绝不会在狱中自杀。是有人谋杀了他,并将之伪装成自杀。而这一切,若没有皇帝的默许,不可能发生。是皇帝,杀死了我爹,若不能亲自为我爹报仇,我此生难安,我等不到他老死的那一日。”   赵以澜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连想也不敢想魏霖的痛苦。   系统的答案先不提,既然魏霖说是他下的毒,以他如今的冷静来看,或许她今日没有替皇帝解毒,魏霖非但不会有事,还会因此而顺利登上皇位。   她不但没有帮上他的忙,反而破坏了他的计划。   “你……就不怕你下毒的事被人发现了么?”赵以澜也不知道自己在垂死挣扎些什么,或许只是想要证明,她是帮了他,而不是在帮倒忙吧。   魏霖道:“我让庄王的人动的手。皇帝一死,便会有人揭发他是被毒死的,而动手的,只能查出是庄王的人。”他自嘲一笑,“可如今,这一切都被希波破坏了。”   赵以澜脑子里冒出“一箭双雕”一词,魏霖这个安排,既杀了皇帝令自己能名正言顺得到皇位,又陷害了曾经买通锦衣卫要杀他的庄王。系统并没有骗她,周院判原来是庄王的人,魏霖用某种方法将他策反,又让他下毒,那小六应该是魏霖的人,他不能让她破坏魏霖的计划,可她并没有理会,她一直还以为她在帮魏霖。而那之后,那些要杀身为希波神医的她的人,也是魏霖派来的吧?正如小六所说,若她不插手,皇帝死,庄王下狱,一切都会是那么完美,可偏偏她横插了一脚,将魏霖的计划破坏得一塌糊涂。   赵以澜一时之间心乱如麻,这乱糟糟的一切,让她没办法立即接受。系统从某个方面来说欺骗了她,而她太过信任系统,以至于判断严重错误。可即便她知道真相,她真的有办法在面对皇帝那双充满了求生欲望的双眸时袖手旁观么?   “以澜?”魏霖轻轻叫了赵以澜一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看着她低声说着,隐隐带着丝哀求的意味,“以澜,不要怕我。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我不想瞒你。”他本可以不跟她说那些事的,可他不愿意给她看到一个不真实的他。 第155章 找来了   听到魏霖的话, 又见着他那仿佛害怕被她遗弃的流浪动物般的神情,赵以澜心中一叹,轻声道:“我没有怕你。我只是……有些意外。”   魏霖要当上皇帝,敌人那么多, 他的面前别无他途, 他只能变成那样的人,才能成功实现心愿。她其实早明白这一点,并且过去她还指望着魏霖能成熟得更早一些。是她的错,离开了四年,思想没来得及转换过来,对她来说, 他的成熟度从三直接跳到了八,她难免一时间接受不了。   然而, 她知道那是必然, 她必须接受。若非他在这四年里成长得那么快, 又如何斗得过那些老狐狸?   听到赵以澜的回答,魏霖似乎稍稍松了口气,他笑望着赵以澜道:“以澜, 谢谢你。”   赵以澜勉强笑了笑, 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接下来……你还准备再试一次吗?”   魏霖似是思索了片刻, 才说道:“暂时不了,今日已经打草惊蛇过一次,再来一次风险太大。”   赵以澜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魏霖却没有放过之前的话题:“以澜, 你还没有答应我,与明教之人保持距离。”   赵以澜眉头略皱了皱,这时候她没办法说出自己是明教之人这种事,虽说明教之中所有人都是她自己,可魏霖让她远离明教的人,却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明教的大家,曾经给过我不少帮助。”赵以澜抿了抿唇道。   魏霖担忧地看着赵以澜:“我知道,可那是过去的事了。今后他们与我为敌,或许会伤害到你。”   “不会的,牧英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赵以澜连忙说,她差点就想告诉魏霖,明教没有人会伤害她,所有人都是她自己,伤害她个鬼啊,她可没有自残的兴趣爱好!   但有些事,是注定不能说出口的,对任何人都不能。   “知人知命不知心。而且,此一时,彼一时也。”魏霖面色平静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见他这坚定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从结果上来说,身为明教成员之一的神医希波确实将他的大计划破坏了个彻底,他怎么可能不记恨上明教呢?将心比心,要是谁害得她攒了这么久的成就点一夜之间清零,她只怕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最后,赵以澜回魏霖以沉默,魏霖也没有再强逼她,只是叮嘱她小心,随后便离开了。   赵以澜呆呆地在院子又坐了好一会儿,翻出系统面板,看着“97”这个数字,从没有一刻那么迫切希望成就点能立即到一百,那样,她就完全不用面对这样的烦心事了。   赵以澜起身,正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毕竟她也累了一天,此刻只想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好地打几个滚。   然而,她刚站起身,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去。   月光下,屋顶上,一个黑影静静地立在那儿,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   而此时,奚迟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挡在赵以澜跟前,一道神情严肃地看向那不速之客。之前魏霖来的时候他也是知道的,但正因为知道那是魏霖,他也就继续休息,没有出来的打算。然而这会儿不一样了,感觉到屋顶上有人,他立即起身来到院子里,与赵以澜一起御敌。   “阁下何人?”奚迟问道,“半夜三更,来此有何贵干?”   屋顶上看不清容貌的人忽然嗤笑了一声。   赵以澜面色一变,整张脸便垮了下来,这声音是多么耳熟啊!   “阿迟,你先回去吧,这儿我可以的。”赵以澜对奚迟道。   奚迟迟疑地看向赵以澜:“姑娘,此人……”他能感觉到对方武功高强,他也知道,从西洋回来之后,赵姑娘的功夫突飞猛进,面对一般的武林人那是完全没问题的,可当对方是武林之中的顶尖人士时,他就不那么确定了。   若是从前,赵以澜肯定巴不得奚迟就留在她身边保护她,但如今,她勤练了四年的功夫早令她脱胎换骨,再加上系统能提供的帮助,她本身的实力不可小觑,根本不怕来人。   “没事,我能应付的。”赵以澜对奚迟笑了笑,催促他回屋去。   奚迟到底拗不过赵以澜,只好又看了屋顶上的人一眼,进屋子去了。   赵以澜见奚迟进屋了,便走到之前她和魏霖坐过的石桌坐下,而屋顶上的人也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身子轻盈地从上方一跃而下。   月光清凌凌落在他的身上,在黑衣的映衬下,更显得他眉目如画,雌雄莫辨的脸上似乎常年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杀气,令人不敢因他的脸而心生任何旖旎的心思。   “舒阁主,请坐。”赵以澜略一扬手,看向来人。   舒断念漆黑的眼中映着赵以澜平静之中略带笑意的面容,他纹丝不动,只阴冷地说:“我以为,你再见我,至少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祈求我的宽恕。”   赵以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岂不是大煞风景?”   她托腮,侧头看舒断念:“你若不想坐那也无妨,门在这边,屋顶在那边。”   这跟舒断念曾经在脑海之中预演过很多遍的重逢画面截然不同,他站在那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最终却还是大步迈了过来,在赵以澜面前坐下。   “四年不见,舒阁主风采依旧。”赵以澜将手肘从桌上挪回来,不动声色地拉开二人间的距离,“不知舒阁主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虽说赵以澜在舒断念面前表现得好像很平静的模样,实则她心里简直是有一草原的羊驼呼啸着而过。   这里是她的家,是她每一次出去浪出去闯祸后回来的落脚点,当初她从西洋回来见到魏霖就差点被他的出现吓得够呛,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这样的惊吓又来了一次,而且还是更严重的那种!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不能不保持冷静。她再也不是四年前那个武功稀疏平常的她了,如今的她,在经过那么多年的苦练之后,已经能将内功和招式融合在一起,面对高手她也不会只是乱放内力,毫无胜算。如今的她,以她本身的内功和外功打底,再加上系统的内功丸,即便是在舒断念手下,很可能也不会吃亏。当然,若真打起来,她肯定是讨不了好的,而且也会连累到阿迟他们,素衣怀孕,范前辈病体未愈,真打了,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撤退。   所以,能逼逼就绝不能动手。   “澜儿,真是许久未见了啊!”舒断念加重了“许久”这个词,四年了,他还真以为他这辈子都见不着她了。   赵以澜微微一笑,她也觉得自己躲去西洋的选择真是太聪明了,事后也证明十分明智,轻易便拿到了那么多成就点和好感度。   舒断念继续道:“澜儿,你不是很聪明么?你猜,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赵以澜回想着自己从西洋回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特别大的疏漏。这个世界也不小,又没有监控,哪就那么容易找到她?只是,在回想的过程之中,赵以澜忽然在某件事上停顿了片刻。   范前辈中的毒。舒断念是知道她有那种解百毒的解毒丹的,说不定给范前辈下毒就是为了引出她来?她后来是问过范前辈的,他怎么就中了那种奇怪的毒?范修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一个小镇休息时莫名其妙就着了道,等到回过神来,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可是,舒断念知道她和范修的关系么?似乎应该不知道才对……   想着自己回来之后的每一个片段,赵以澜忽然心思一动,她想起了一个人。   “琴师?”赵以澜试探着开口。她并不认为自己回来的路上露出过破绽,舒断念不太可能知道她去了西洋,而她从西洋归来的日子根本就是临时起意,他又不认识范修,而早就知道她住在哪里的魏霖也不可能将她的住处告诉舒断念。唯一奇怪的,就是那个叫做裘然的女琴师了。等等,裘然……囚澜?!她居然现在才发现!   被赵以澜道破真相,舒断念不惊反倒喜,果然不愧是他的澜儿,就是足够聪慧,轻易便能发现真相。   裘然是他三年前便派去大皇子府的,她本身没有任何武功,而她的身世也没有作假。裘然花了三年时间接近魏霖,目的只有一个,当赵以澜接触魏霖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回来。这个任务,裘然完成得十分完美,而得到消息的他通过远远地跟踪魏霖,因而找到了赵以澜的落脚点。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四年,此刻有种本已不该属于他的兴奋。   “是。”舒断念承认得十分干脆,他笑望着赵以澜,微微扬起一边眉毛,脸上的戾气散了不少,竟多了几分少年气息。   赵以澜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自荐枕席的少年。   一晃,已经七年过去了。   可能是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缘故,赵以澜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种行将就木的老人,总是忍不住追忆往昔,心态都有些追赶上那些老头老太了。   “真是辛苦了。”赵以澜看着舒断念,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了。她有高强的武功,又很快就要离开了,还怕他什么呢?   她笑眯眯地说:“久别重逢,不如喝一杯?”   舒断念对于赵以澜这样的表现只觉得诧异,他一开始觉得她一定是故意装作这般冷静的模样,心里却在思量着什么时候再次从他身边溜走。然而,奚迟也在这里,另外一个房间里还有个身体不好的老头,她是不可能自己溜走而将他们留下的,他那么确切地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当初,她不就是为了那个镖师,选择了更艰难的假死而不是逃走么?   赵以澜没等舒断念回答便站起身,走向厨房。   舒断念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原地,并没有去阻拦她。   赵以澜也没去管他,从厨房里取了一壶酒,加一碟花生米,拿到石桌上,又坐了回去。这期间,舒断念的视线并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片刻,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错愕。   赵以澜替舒断念倒了一小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舒阁主,来,为久别重逢干一杯。”赵以澜举起了小酒杯。   舒断念没动,他冷笑一声:“难保你不会在酒里下毒。”   赵以澜愣了愣,从舒断念面前将酒杯拿回到自己身边,不怎么高兴地说:“不喝就算了。这是素衣亲手酿的果酒,可好喝了,我还舍不得给你喝呢!”   赵以澜这孩子气的表现令舒断念有些发怔。   四年,对于某些岁数大的人来说,或许并没有多久,白驹过隙,一晃而过罢了。但对于年轻人而来,这段时间或许意味着令人惊艳的蜕变。   之前的第一眼,舒断念在赵以澜身上看到了这种蜕变。在最后一次见她前的两年时间里,他跟她断断续续也打了不少交道了,他知道她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人,知道她活泼机灵,临危不乱,却又胆小怕死,总给人一种特别滑不溜秋的感觉。但如今四年过去,她的面容自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这种改变不仅仅是发生在身形的抽长和面容的长开上,还发生在她的气质上。她身上的那种灵动跟过去如出一辙,但除此之外,她的沉静更突出了,还多了种莫名的睥睨天下的感觉,连他都差一点被她震慑住。   但在他下意识质疑她酒中可能有毒时,她却又做出了那种稚气的模样,令人只觉得错愕,片刻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这就是真实的她,一个同时拥有很多矛盾面的她。   在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舒断念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这四年间,他真心笑的时间并不多。并没有多少令人觉得高兴的事,多占一点地盘,多杀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只是日常生活之中的调剂,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差点就以为,他已经忘记真心微笑是什么模样了。她只在见面的一刻钟内,就让他回想了起来。   在赵以澜要将本是为他准备的酒也拿去喝掉之前,他伸出手,将酒杯夺了过来,一饮而尽。   赵以澜托腮笑望着舒断念:“舒阁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经不得激将啊。”   舒断念面不改色:“怎么,酒中真有毒?”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你猜?”   舒断念懒得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伸手将赵以澜面前的酒壶整个儿拿过去,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其后却又觉得不过瘾,直接对着壶口喝了起来。   赵以澜:“……”好气哦,好好的酒就被他这样牛饮浪费了!   她双手环住自己手中的那一杯幸存者,看舒断念一口气将酒喝了半壶下去。晶莹的酒液顺着他那高高仰着的脖子流下,缓缓顺入衣襟之内,这是一幅除了赵以澜之外无人欣赏的美景,诠释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舒断念仿佛沙漠之中见到绿洲的旅人,一口气解了渴才停下,微微扬眉看着赵以澜。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通牛饮将他的戾气都带下去了不少,舒断念原本以为自己再见到赵以澜会恨不得将她撕碎,可这会儿,他的心情却出奇地平静。他想,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一阵插科打诨之后,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他来的目的了。   赵以澜同样平静地看着舒断念,二人心平气和地对视着,许久之后,赵以澜道:“舒断念,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如何?”   依稀之间,赵以澜觉得自己好像提过类似的提议,那应该是在四年前,但结果明显不好。   舒断念果然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可能么?”   赵以澜道:“有些事,其实没那么难,单看你愿不愿意去尝试。”   “我不愿意。”舒断念说得果断。   “别说得这么武断嘛,世界如此广阔,何必执着于某样东西呢?先学会放手,才能拥抱这伟大的世界。”   舒断念道:“我不乐意。”   赵以澜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不能这样,谈判这种事,就应该你来我往,有进有退才能继续下去,你这样一口咬定死活不退就没办法谈下去了。”   舒断念眉头一挑,表情很冷:“我也没打算跟你谈。”   说归说,他却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赵以澜道:“今时的我,跟过去不同了,真要动手,你说不定还不是我的对手。”   “要试试么?”舒断念冷眼看她。   赵以澜一下子趴在了石桌上,十分果断地说:“不试,今天好累,不想动手。”   舒断念一时间并没有开口,她这话,在他听来,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意思,他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热切。   赵以澜脑袋微微一抬,下巴还搁在石桌上,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舒断念说:“我们真不能和平相处吗?打架很累,总是跑来跑去也很累的。”   “你若不跑,我何必追你?”舒断念哼了一声。   赵以澜道:“那我以后不跑了,你就不追了?太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舒阁主,我知道你是个一言九鼎的汉子!”   汉子这个称呼无论如何都跟舒断念不匹配,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中计了,然而他非但没有被算计的怒气,反倒能莫名地感觉到赵以澜的真诚。   想到赵以澜曾经的斑斑劣迹,舒断念道:“只怕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举家搬迁了。”   赵以澜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那是不可能的,素衣还有身孕呢,都快生了,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舒断念看了赵以澜许久,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   他不认为,在经过四年的分别之后,赵以澜忽然就想通了什么,要是真那样,她应该会主动来找自己,而不是等他找来之后才这般表现。   赵以澜笑得认真:“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累了啊。”   虽说累这个理由也不算作假,但真正的理由,却是她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她的任务都快完成了,很快很快,她就能拿到100点成就点,就可以回到她自己那个时代去,这里的人事,跟她再没有关系,她就对舒断念好一点又能如何?   她虽然让自己努力适应这个时代,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同过这个时代,她总还是要回去的,这里,只不过是她的一段旅程而已,旅途的终点,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离开的魏霖。很久之前一直到刚才,她对魏霖一直心软,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关切,自我感觉如同护着幼崽的老母鸡,好像总觉得他需要她的帮助,不然就会翻船,就会过不下去。即便她尝试着接受他的感情,又何尝不是抱着类似的念头呢?但如今,她彻底明白了,魏霖已经不是那个十四岁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男孩,也不是那个抱着她轻喃她名字的脆弱男孩,他是为了那个皇位可以做到任何事的权力争夺者,那个帝位,对他来说即便艰难,却势在必得,不会属于别人。她的心软,她的帮助,都没有任何必要了,相反,她只会是他的阻碍,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担心明教会因为他而威胁到她的性命,就像他不知道的,她今日一个简单的决定,就毁了他谋划了许久的一切,而且却无法对他言说。   赵以澜定定看着面前的舒断念,认真地又说了一次:“我累了,想结束这一切。” 第156章 天命   舒断念看着赵以澜, 神情从微微错愕到沉静,稍稍抿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安。   这一刻,他能隐隐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丝厌倦似的疲惫,他几乎可以想象, 若有一道门, 门的另一面是一个能让她摆脱令她烦心的这一切的地方,她一定会走得毫不犹豫。   “你……想做什么?”舒断念那略带迟疑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紧张。   赵以澜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又怕吵到屋子里的人,特意压抑了笑声,好笑地看着舒断念:“莫非你以为我要自尽?”   舒断念脸色一沉, 也不知是不是担忧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他原本是极美的人,这几年在江湖上搞风搞雨, 身上不自觉带了浓重的煞气, 令人见之色变。   赵以澜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似的, 笑容满面地说:“你不反对就是赞成了吧?那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赵以澜自顾自将舒断念放到自己朋友的这边,便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应。其实她也不确定他会怎么回答,但她万分迫切地希望他能选择跟她和平相处。   舒断念的表情有些怪, 半晌挑了挑眉, 语气里带着些许讽意:“朋友?”   赵以澜做出皱眉沉思的模样, 遗憾地说:“我不配么?那就先当个点头之交好了,这总可以吧?”   “我总觉得,你这回虽玩得是不同的花样,做的事却跟从前一模一样。”舒断念没有回答赵以澜的话, 反倒说道。   赵以澜一脸委屈的模样:“我做什么了啊?”   “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啊!”   “非要我一条条列出来?”   “好啊!”   “……”   舒断念微微吸了口气,压下了胸腔中的那股怒意。他发现了,如今的赵以澜比过去更加难缠,唯有直接动武才是出路,然而他却不想那么做,即便来之前,他是想过这事的。   随后,他便看到赵以澜忽然神情微变,对他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这样吧,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替你将《天命》最后一卷找到。”   倒不是说赵以澜有多好心,而是系统偏就在这时候发布了新的任务。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97;好感度:252)   任务目标:舒断念(血翼阁阁主,距离:北方1米。)   目标愿望:找到《天命》最后一卷。   系统商城   赵以澜顺道问了系统问答,得知《天命》一共有七卷。这七卷书册中,赵以澜有记忆的是其中三卷,她还都参与了其中。卷三是在天阳地宫下找到的,卷一是从萧无雪手中抢回来的,而卷四则是从李飞刀和郭香家里找出来的。这四年来,舒断念能找到另外三卷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她是有系统作弊器才能知道方位。   听到赵以澜的话,舒断念微微一惊。这四年间,因为百晓生的生死不明,为了得到《天命》的消息并找到它们,他花费无数的精力,又树敌无数,整整四年,却还有最后一卷,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但如今,赵以澜却跟他说,她有办法帮他找到最后一卷的下落。   舒断念有些警惕地看着赵以澜,双眼微微眯起:“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找最后一卷的?”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你猜呢?”   她的笑容里似乎暗含深意,舒断念思索起了有可能对她泄露消息的人。她知道他在找《天命》一事正常,但知道他还差最后一卷,却十分古怪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天命一共有七卷,而目前他还差第七卷 ,即便是他的手下,包括陈护法在内,他们也只是知道他手里已经找到前六卷书册,具体那书一共有几卷,没人知道。   看舒断念的脸色,赵以澜就知道他在怀疑他那些属下可能泄密了,不想连累他人的她立即说:“不是你的手下干的,你别随便怀疑他们。”   舒断念倒不奇怪她为他的手下们说话一事,她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困惑于她的消息来源,他还是追问道:“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这是个秘密。”赵以澜的表情十分欠扁,她也确实不好说,系统的存在要是说出来,吓不死他!   舒断念有一瞬间很想把她抓起来好好拷问,她身上似乎永远充满着各种神奇的地方,他稳了稳情绪道:“好,我不追究,你说,最后一卷在何处?”   “你先告诉我,你还缺哪一卷?”赵以澜说。   舒断念:“……”他忽然发现,原来他跟赵以澜对“最后一卷”的定义产生了歧义。   “你连我还差哪一卷都不清楚,却笃定能帮我找到?”舒断念表情阴沉,就差对赵以澜吼,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如此信口开河?   赵以澜一脸无辜:“你快说啊,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找?”   舒断念看赵以澜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心内涌上无奈:“第七卷 。”   赵以澜笑道:“原来是第七卷 啊,那简单,第七卷的所在地你一定猜不到……”   她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向系统问答求救,在得出答案之后,她微微一怔。   “在哪儿?”见赵以澜表情怪异,舒断念问道。   赵以澜回过神来看着舒断念,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才道:“庄王府上。”   舒断念双眼微眯,这几年来,他的搜寻重点都在江湖上,可实在没有线索之后,只能放缓了搜寻的步调。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第七卷 ,居然会在朝廷之人身上,还是个亲王。   舒断念对朝廷之人没有太大的敬畏,曾经连魏霖这个皇太孙他都动过杀人的念头,更何况是庄王了,但卷七在朝廷的人那儿,要找起来确实麻烦得多,没事他也不乐意去跟朝廷的人打交道。   赵以澜知道这个任务比想象之中的难,因为系统问答给她的回答其实更详细,卷七是在庄王府的宝库之中,恐怕只有庄王或者他信任的人,才有宝库的钥匙,能打开宝库。   “这消息可靠?”舒断念满脸怀疑,要不是他告诉她,她连他要找的是哪一卷都不清楚,因此对于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   赵以澜明白舒断念的怀疑,她随口诌道:“其实我当初离开前就大概知道了每一卷的位置,只是我不知你要找哪本,才会问你。”   舒断念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了那个临渊山庄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的神算。   “你的消息,是百晓生说给你听的?”舒断念问道。   赵以澜点头,说得随意极了:“对呀,不然我哪里能知道这些?”   “这四年间,百晓生人呢?”舒断念问道。   赵以澜面露遗憾:“他死了。临渊山庄那里,他被商昭伤了,后来没有撑过去。我不想让他死后还被人折辱,就将他推下了湖水中。他在临死前告诉了我所有《天命》的位置,并对我说,几年后有用。”   虽然百晓生这个马甲赵以澜已经弃了,但这并不妨碍赵以澜继续给这个马甲戴高帽让他成为一个神话,只见她一脸感慨地说:“不愧是神算,还好我记住了所有位置,今日才能恰好用上啊。”   舒断念隐隐有咬牙的意思:“你明知我在找《天命》,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赵以澜一脸理所应当:“当时我们还不是朋友。”   舒断念眉头微皱,也懒得再跟赵以澜扯,直接问她:“你要如何帮我?”   即便是他,要去庄王府找到一本小小的书册,也着实不容易。若是能闯入庄王府进行地毯式的搜索,那自然不难,然而那毕竟不可能。   “不要急,此事交给我来办吧。”赵以澜笑道,“我说了,这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那么这事怎么能劳烦你的大驾呢?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赵以澜的举动,殷勤得过了分,在舒断念看来便充满了疑点。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敲打敲打赵以澜,提醒她不要玩花样,脑海中却突然冒出她之前说“我累了”时的落寞模样。   “你需要多久?”舒断念将到嘴的提醒变成了以提问方式展现出来的同意。   赵以澜想了想说:“半个月。”   “好,那我半月之后再来。”舒断念也不是个拖拉之人,打定主意之后便起身,“我想,这回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他这话有那么点对下属的意味,赵以澜对他摆摆手,笑嘻嘻地说:“你放心吧舒阁主,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舒断念冷哼一声,一跃离开了这里。   舒断念一走,奚迟便走了出来,眼带担忧地询问道:“姑娘,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赵以澜轻松笑道:“无事,你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素衣和奚迟如今已经有了孩子,她当然不会将奚迟也扯进来。   奚迟沉默片刻,说:“姑娘小心些,若需要我,我随时愿为姑娘做任何事。”   赵以澜摆摆手:“不要说得那么严肃,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你看,舒断念气势汹汹而来,不还是灰溜溜走了?我如今文武双全,你可要对我更多点信心啊。”   奚迟见赵以澜不愿意多说,便也只能点点头,回去陪素衣继续睡觉了。   赵以澜却还留在原地,托腮思考着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庄王府可不好进,不过对她来说这也不算太难,她可以用千面扮成其他人想办法混进去,还可以直接利用武功进去。她不让舒断念一起,主要是因为这样对她来说比较自由,随便利用系统作弊器也方便。   若是别的王府,她确实可以用那些简单粗暴的方法。然而对方既然是庄王,那这事说不定就可以换一种运作方式。庄王这个名字,她刚穿来的时候就从那两个锦衣卫嘴里听到过了。当时若不是她机警,只怕还没等她兑换系统里的东西,就已经被这俩人给先一步杀了。再加上魏霖跟庄王的仇……她是真不介意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帮魏霖一把,或者也可以说是互相帮助。   当赵以澜正在思索可行性时,院子门忽然被敲响,她心中疑惑,过去将门打开,却见外头有个身形高大的年轻黑衣帅小伙。   “赵姑娘,主上派属下来协助姑娘。”他面色平静地沉声道。   赵以澜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睛微微一亮:“啊,你是那个……”她说到一半突然住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好多年过去了,赵以澜的记性还不错,认出此人正是当年那个曾经被她调戏过的又聋又哑的掌勺好看小哥哥。然而,那时候调戏他的人应该是“王小草”那个马甲,她可不能喊出“又聋又哑的好看小哥哥”这种话,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曾经”又聋又哑的好看小哥哥有些困惑地看着赵以澜,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赵以澜硬生生拐了弯:“……伟大的舒阁主的能干属下啊!”   她笑嘻嘻地拍了拍舒断念的马屁,反正也不费力,随即大度地说:“不用客气,监视就监视,我理解你的难处。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这位小哥哥定力足,闻言也只是眉头一颤,随后微低了头说道:“赵姑娘叫属下小徐便好。”   赵以澜道:“可是大哥你看着比我大诶,我叫你小徐,岂不是让你占我便宜了?那不行的,我一定要叫你徐大哥,你别拦我,反正你也拦不住。”   小徐:“……是,随姑娘怎么叫。”他来之前,主上就提醒过他,不要被这位赵姑娘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她说什么就随便她说,但他心里必须清楚他该做什么。   让他看赵以澜他是看不住的,但这个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他的主要目的,就是防着他们举家搬迁。   赵以澜当然明白舒断念让小徐过来的用意,她也不在意,正好家里还有空房间,就让小徐住了一间,而她自己在院子里想到后半夜,这才打着呵欠回去睡觉。   第二日,赵以澜一早便出了门,到处溜达,顺道打探消息。   她从西洋回来也有几天了,想来莫羡也应该已经回到了许都,不过她也没过去打招呼,而是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之后就直奔茶楼。过去这边的消息她都是从莫羡嘴里听来的,多少有些遗漏,她得尽快将所有的江湖事都弄清楚。   听说书先生说了差不多一个上午,赵以澜对于如今的江湖也了解了个大概,当然,朝廷的事,说书先生也不敢多讲,她知道得不多。   在赵以澜离开大梁之前,江湖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临渊山庄被围攻的事。那之后,谢青鸾的武林盟主一直当到现在,在萧无渊和各位老前辈的帮助下当得还挺不错,并且在临渊山庄被围攻之后不到半年就组织了一次对无痕宫的围剿。这一次的围剿并不算太成功,因为无痕宫宫主商昭并未被抓住,如今江湖上仿佛没了这个人,很多人都说他是伤重烂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荒郊野外了,也有人认为他躲在某处,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机会。除此之外,江湖上只有些小打小闹,江湖上的各大门派还屹立不倒,而一些小门派却时有更迭。   赵以澜比较关心的崆峒门,如今的掌门人虽说还是萧无渊,但真正掌权的人,已经渐渐成了他的二儿子萧逸鸣,痛失爱子的萧无渊已经失去了勃勃雄心,逐渐退居幕后。曾经作为武林盟主培养的大儿子萧逸寒在临渊山庄之围中不幸死去,萧逸鸣这个原本名声不显的老二便只能担起大梁。而与萧逸寒有婚约的云水姝,这几年来拒绝了所有英雄侠士的示好,按照这架势,是准备替萧逸寒守寡一辈子的。按照说出先生所说,云渺派和崆峒门两个势力本打算继续结成姻亲,让云水姝嫁给萧逸鸣,继续保持盟友关系,却被两人严词反对,在两方当事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下,此事自然只能作罢。后来,云水姝的身影渐渐从江湖上消失了,而萧逸鸣如今却大放异彩,甚至比曾经的萧逸寒还引人注目。   赵以澜心里微微叹息,那个耿直少年的面目在她心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知道,再见他,她肯定已经认不出他来了,当然不是说模样。那个原本单纯只是将自己大哥作为偶像,作为目标来追赶的少年,还是成了他大哥的替身,正渐渐变成他大哥曾经的模样。   赵以澜没有在茶楼将就,见到了午饭时间,便去了明月楼,准备随便点些东西吃,下午还要继续打听消息。   四年没来,明月楼的掌柜已经换了人,赵以澜想起自己刚来那会儿带着丁小花来吃饭的事,便觉得有些好笑。她正要在大堂找位子坐了,却听后头一声娇斥:“给本小姐让开!”   身后有风声袭来,直取她的腰间,赵以澜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躲不过暗算的人,更何况对方来势汹汹,根本就是明算了。   赵以澜身子一扭,一闪身便躲过了那一道凌厉却毫无章法的攻击,退到了一旁。   她转过身来,看到袭击她的人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对方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柄漆黑发亮的鞭子。   大概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躲过自己的鞭子,红衣少女气得秀眉一皱,怒斥道:“你敢躲!”   赵以澜自认心理年龄比对方大得多,反正人家也打不着她,她就像是个花花公子似的吊儿郎当地笑嘻嘻说:“我为什么不躲呀?你这鞭子又不是绣球,若是抛绣球招婿,我倒可以接一接。”   赵以澜无疑是个大美人,在她走进酒楼的时候,不少人的视线就不自觉地看了过来。而这位红衣少女,也是个娇俏可爱的小美人,美人总有任性的权利,也正因为赵以澜躲得及时无人受伤,众人便觉得红衣少女的骄横也无伤大雅。   若是一个登徒子调戏一个美人,想要当英雄出手的人不少,可如今却是两个美人掐了起来,于是众人便抱了看热闹的心思。其中眼力比较好的,发现这位大美人的衣着相对于小美人很是寒酸,便不由得心里暗暗感叹,这大美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只不过,当人们眼中一定会吃亏的大美人用登徒子才会用的语气说出这种轻浪的话时,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哄笑了起来,大美人调戏小美人,可真带劲!   赵以澜的话确实出乎红衣少女的意料,等她回过味来,登时涨红了脸,手中的鞭子又挥舞得虎虎生风,吓得离她比较近的客人赶紧躲开。   掌柜吓得连忙叫道:“这位客人,别打了,别打了!”   红衣少女理也不理他,眼里只有赵以澜这个她非要打中的该死的拦路者!她今日本就气不顺,谁知还遇到人拦路,正要出口气,没想到这口气没出,还憋了更大的气,她都快气炸了!   赵以澜躲得很轻松,这红衣少女光有一身蛮力,却没有任何招式,她边躲还能边继续调戏她:“小姑娘,你这样可不对,会吓到人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红衣少女一鞭子打碎了柜台上的花瓶,吓得掌柜抱头退后。   赵以澜忙说:“掌柜的你不要怕,这些被打碎的她肯定都要赔偿的,不赔就报官,让她去坐牢。”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形微微一顿,见状红衣少女猛然一鞭子抽去,同时叫道:“赔个屁!要赔你赔!”   赵以澜又一次轻松躲开,依然语气轻松:“小姑娘,我跟你说,坐牢可好玩了。你可以看到蟑螂飞来飞去,蟑螂看到过没有?个头这么大,啪的一下就飞到你头顶。哦,还有个头更大的老鼠,它们在牢里饿久了,一个个都眼冒凶光,你要是在牢里不小心睡着了,它们能从你的脚趾头开始啃起,把你的整个脚掌都啃光,要是你还活着,被它们咬了之后,你就会得一种叫狂犬病的病,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可吓人了!”   赵以澜边恐吓着红衣少女,边带着她往空旷的地方躲,免得她控制不住力道真伤了人。也是她如今已经在曾经最想躲的魏霖和舒断念面前暴露了个彻底,如今这样高调也一点儿都不害怕。   赵以澜躲得轻松,那红衣少女气喘吁吁,却偏不肯停下,眼里只有一个目的——打到赵以澜,让她尝尝她鞭子的味道!   赵以澜微微一叹,准备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打闹,却在此时,有人惊呼一声:“婧婧,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红衣少女脸上一喜,像是抓到了什么台阶似的立即停下,转头就扑进来人怀里,怒气冲冲地说:“哥哥,她欺负我!快帮我教训她!”   她随手一指赵以澜。   赵以澜抬眸望去,来人是个俊俏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跟他妹妹那骄纵的模样不同,他的面相倒是很温和。   除此之外,赵以澜还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她毕竟离开大梁四年了,若是只见过一两面的人,很多时候连样子都不记得了。   那少年顺着妹妹的视线看了过来,看到赵以澜的面容时神色一怔,双眸微微睁大,震惊道:“神仙姐姐?”   赵以澜:“……”啥?这少年是段誉吗?可她不是王语嫣啊! 第157章 请开始你的演   在赵以澜, 红衣少女以及众人那惊讶的视线之中,少年竟推开红衣少女让她自己站好,快步走到赵以澜跟前,眼睛那么亮, 表情是那么惊喜:“神仙姐姐!”   之前的那一声惊呼是震惊, 这次是确信之后的惊喜,就像是看到了奇迹,他激动地说:“神仙姐姐,你没有死!”   赵以澜视线略抬看着这个她确实觉得有些熟悉的少年,电光石火之间她啊了一声,恍然又有些不确定地说:“大黄?”   大黄这个听起来仿佛是叫狗的称呼跟这个衣着华服的清隽少年一点儿都不相配, 而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少年竟然还激动地应了一声:“是我, 是我!”   赵以澜面上也有些惊喜, 当初她以百晓生的身份将大黄送还到明德公主手中后, 就没有再见到过他,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心愿是吃包子吃到饱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贵族的模样。   赵以澜看看周围人那好奇的视线, 低声道:“抱歉啊, 一时激动, 你如今……过得挺好的样子。”   她差点就就脱口说你如今是不是叫陶澍,转念一想,她这个身份出发去天阳地宫时就是跟大黄见过的最后一面,她其实不应该知道大黄的真正身份。当然, 按照她和明教中人和百晓生的友好关系,她是能知道这事的,不过没必要将她和“明教”的关系摆给大黄他们看,就干脆装作不知道好了。   “神仙姐姐,我如今叫陶澍,原来我爹娘一直在找我,五年前他们找到了我。”少年连忙说道。五年前他岁数是不大,但在乞丐堆里待久了,他也不是不谙世事的,那时候,要不是神仙姐姐,他早就死了。而且神仙姐姐还给了他当时最喜欢吃的肉包让他随便吃到饱,当得知神仙姐姐死在那个地宫时,他哭了很久。真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陶澍有些好奇地问。   赵以澜刚要开口,就见那红衣少女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拉着陶澍的手臂满脸醋意地叫道:“哥,你干什么啊,她是谁?”   陶澍这才想起之前自己这妹妹对神仙姐姐的无礼,忙拉了拉她说:“婧婧,不要对神仙姐姐无礼,她之前救了我。”   “什么神仙姐姐啊,不过就是个乡野村妇,她凭什么让你对她低声下气啊!”红衣少女却依然难掩怒气。   毕竟陶澍算是旧识,对于他的妹妹,赵以澜自然就多了几分包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反唇相讥,但对陶婧的态度,她又不可能装不在意,干脆就不说话了。   “你别这样说她!”陶澍有些激动,“神仙姐姐不是乡野村妇,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婧婧,你忘记了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要不是她,我早就死在一条没人知道的阴暗小巷里了!”   陶婧终于稍稍冷静下来,看了赵以澜好几眼,满面狐疑。   赵以澜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   “真是她?”陶婧皱起眉,“五年前她还那么小,怎么有能力救你!”   赵以澜觉得陶婧的话好笑,五年前她是小,但说不定也陶婧如今的岁数大啊。   “当然是她,我绝不可能认错的。”陶澍十分肯定地说。   陶婧一时不语。   见自己的妹妹已经暂时冷静下来,再看周围那好奇探究的目光,陶澍有点尴尬,连忙问赵以澜:“神仙姐姐,你是不是也要在这里吃东西?我们已经定了个雅间,你、你一起来好不好?”   赵以澜本要拒绝,但转念一想,话一出口却成了同意:“好啊。”   陶婧有些不满地看了赵以澜一眼,但这回却什么都没说。   而陶澍却眼睛一亮,喜悦地领着赵以澜往楼上雅间去。   众人一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也就收收心吃自己的东西去了。   赵以澜随着陶澍走上二楼雅间,三人落座后赵以澜笑了笑:“我叫赵以澜,别叫我神仙姐姐了。”   陶澍坐在她身边,他旁边是陶婧。   闻言陶澍点点头开心地说:“赵姐姐!”他顿了顿又道,“赵姐姐,当年他们怎么说你死了?”   “因为当年我掉下地宫深涧,他们还真以为我死了,但后来我又侥幸生还了。”赵以澜道,“我后来悄悄去看过你和贺镖师,见你们都无事,我便也没有再现身。”   陶澍眼睛晶亮,笑道:“赵姐姐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赵以澜听到“好人一生平安”这种求种专用句,努力憋住不笑。   陶婧跟赵以澜相遇的方式并不令人觉得愉快,即便陶婧隐约能记起她哥哥过去曾经跟她说过的神仙姐姐的光荣事迹,她也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感,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那个只在故事里出现早已经死掉的人会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接受对方是自己哥哥的救命恩人之后,陶婧便大大方方地打量这个虽然一身普通衣裳,却依然显得艳光四射的女子。   在注意到陶婧在偷偷打量自己后,赵以澜视线一扫跟她对上,眨了眨眼。   陶婧立即触电似的收回视线,有种做贼被抓住的心虚感,可转念一想,她不过就是看了对方几眼,又没有做什么,心虚什么?于是她又瞪大双眼看了过去,好像想跟赵以澜分个胜负。   赵以澜却早已收回视线,没理会陶婧那幼稚的挑衅。   赵以澜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问陶澍:“陶澍,看你如今过得很好的样子,我便也放心了,你爹娘是做什么的?怎么先前就把你给弄丢了?”   还没等陶澍说话,就听陶婧哼了一声得意地说:“我娘是公主,我爹是驸马!”   陶澍转头不满地看了陶婧一眼。   “哦,这很不错嘛。”赵以澜笑道。   陶婧瞪着赵以澜,她以为说出自己的身份能看到赵以澜诚惶诚恐的模样,可谁知对方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陶婧这小姑娘哪里能想到,赵以澜经历丰富,不但救过皇太孙,甚至连她娘,连大梁最大的那个皇帝都见过,再加上早就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是个什么身份,又怎么会因此而感到惊讶呢?   “我说我娘是公主,你听到没有?”陶婧不甘心地重复了一次,“大梁唯一的公主!”   赵以澜一脸莫名地看她:“我听到了啊,小姑娘你别说得那么大声,宫主我还是见过一两个的。”   “你怎么可能见过我娘!”陶婧叫道。   赵以澜道:“无痕宫听说过没有?他们的宫主商昭,我不但见过,还将他打成了重伤。”   陶澍和陶婧虽然是皇室子女,但一个是十岁时才找回来的,另一个从小也喜欢看闲书,对于那快意恩仇的江湖早就心有向往,很多武林大事他们也是听过的,对于商昭这名字,又如何会感到陌生?   在陶婧心里,商昭是个武林传奇,曾经围攻武林各大门派,还造成了那样严重的伤害,她还记得说书先生说,当时若不是一个神秘女子带着血翼阁阁主和一个神秘男子出手,整个江湖正道只会就此覆灭。她将那个策划了那一切的商昭视为传奇,更将那神秘女子视为偶像,还时不时不切实际额地幻想着,自己若有一天也能像那神秘女子一样成为江湖传奇,那该多好?   “你胡说!他武功那么厉害,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胡说!”陶婧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心里升起种偶像被侮辱的耻辱感。   陶澍连忙拉住她:“婧婧,你别胡闹,赵姐姐不会说谎的。”   “我不但见过商昭,还有萧无渊萧盟主,哦,是前盟主了,以及现盟主谢青鸾,崆峒门如今的真正主事者萧逸鸣也是我朋友。还有什么飞燕阁阁主啊,血翼阁阁主啊,都是我朋友。”赵以澜道,这些人都是她用真面目见过接触过的,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大话!”陶婧一点儿都不信。   这回陶澍也觉得赵以澜说得有点夸张,这实诚孩子不能昧着良心斥责自己妹妹,也没办法转头对赵以澜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一时间便僵在了那里。   “说没说大话,你可以去找我说的那些人问问啊。”赵以澜不怎么在意地笑道。   陶婧恼怒地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去问!”   赵以澜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你自己没本事,总不能我把所有人都叫到你面前让你问吧?不过若我真将他们叫来了,你也不用问了。”   陶婧道:“我见过脸皮厚的,就没有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招摇撞骗!哥哥,我们别理她,就算她当年救了你,肯定也只是个巧合,说不定她当时根本不想救你的!”   不得不说,陶婧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要不是系统发布命令,赵以澜也不可能知道陶澍就在不远处,也就不可能及时将他救下。   “不信就不信,你们当我没说好了。”赵以澜也懒得跟陶婧这小姑娘争辩什么,“你们准备吃什么?今日我请客吧。”即便这两人是公主的儿女,在自己完全有能力的情况下,她哪好意思让这两个小孩付钱?   “你请得起么?”陶婧不客气地说。   赵以澜也不跟她废话,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说:“顶级的珍馐宴是吃不起,普通的还是可以的。”   陶婧瞪着赵以澜:“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赵以澜为了行动方便,虽然穿的是女装,所用衣料并不是绫罗绸缎,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常用的布料,而且还是偏向武林人士的款式,这一身一穿,就仿佛脑门上贴着两个大字:“穷鬼”。   赵以澜斜睨着她:“你查户籍呢?”   陶婧道:“我怀疑你是个江洋大盗!这银子一定是你偷来的!”   “婧婧!”见陶婧越说越不像话,陶澍连忙叫住她。   陶婧道:“哥,你看啊,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银子?!”   赵以澜笑嘻嘻地说:“因为好人一生平安啊!我救的人多,每个人都想报答我,收礼物收得我手软,还有美少年想要以身相许,我推都推不掉,真是烦恼。”   “你,你不要脸!”陶婧涨红脸怒斥赵以澜。   “我的脸是有点多,丢几张也不怕。”赵以澜实话实说,她的千面如今想用便用,好感度目前完全可以支撑她天天换脸玩。   陶婧面对赵以澜这样一个说不过也打不过的对象,憋屈得不行,偏偏她哥哥也不站在她这边,她就更是毫无办法了。   “你,你不要得意,等我小舅舅来了,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陶婧瞪眼道。   小舅舅?   陶婧的小舅舅,那就是几个皇子了。二皇子楚王,三皇子庄王,以及如今的四皇子,在她走之后再封王的燕王。四皇子跟明德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那么陶婧口中的小舅舅,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位燕王了吧。   赵以澜觉得有点遗憾,若来的是庄王,她倒是可以趁机看看,但燕王的话,她还真没多大兴趣。   赵以澜笑了笑道:“既然你们小舅舅要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吧。”   在陶婧看来,赵以澜这便是落荒而逃了,她得意地说:“你怕了吧?”这会儿她可不想让赵以澜走了,她还等着她小舅舅来了给这个江洋大盗一个教训呢!   “陶婧!”眼看着赵以澜真要走,陶澍也忍不住了,板着脸叫了陶婧全名。   陶澍是半路被明德公主认回来的,前十年的流浪生活已经塑造了他的性格,在公主府里待了五年,也没有让他变成一个骄横的贵公子。对于他的妹妹,他也一向细心温柔,很少叫她全名,而一旦他叫她全名,就说明他是真生气了。   陶婧瘪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你胳膊肘朝外拐!”   陶澍见自己妹妹眼眶都红了,面上顿时露出慌乱之色,慌忙安抚道:“婧婧,你别哭……是哥哥不对,哥哥不该对你这么大声的。”   赵以澜心里微微一叹,陶澍如今是个妹控了啊,有这样一个骄纵的小姑子,今后谁嫁给陶澍,只怕处境艰难了呢。   当然,那种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起身,对陶澍道:“陶澍,我先走了吧,今后有时间再聚。”   陶澍张了张嘴,想说今后他要上哪儿去找她,又觉得这话问出来唐突,只能满心不舍又茫然地点点头:“好,今后再见,神……赵姐姐。”   陶婧光顾着自己抹眼睛哭得伤心,也不理赵以澜。   赵以澜对陶澍笑了笑,刚走到包厢门口,却有人推门而入。   “澍儿,婧婧。”   来人是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看上去意气风发,英气逼人,像是大卫雕像,充满了力与美的结合。   “小舅舅!”   当来人因为赵以澜这个陌生人而微微怔住时,陶婧却因听到了他的声音而欢快地冲过来,扑到了对方怀里,声音惊喜而充满了委屈。   赵以澜稍稍退到一旁,原来此人就是燕王魏旭。她微微低了头,有点怕他们认出她来,但转念一想,即便他们曾经看到过她的画像,如今那么多年过去,她早长大,中间还有四年她销声匿迹,他们只怕根本就认不出她来。而且,即便认出来了,好像也没什么。   “婧婧,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魏旭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外甥女自然是十分疼爱的,见她委屈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就是她!”陶婧找到了靠山,人也硬气,气势汹汹地指着一旁安静而立的赵以澜。   陶澍怕赵以澜吃亏,连忙恭敬地说:“舅舅,赵姐姐是当年救过我的人,若非赵姐姐,我甚至无法等到娘来接我。”   陶婧闻言,不满地看了陶澍一眼。   赵以澜听到陶澍替自己说的话,注意力却在其他地方。陶澍叫她姐姐,叫魏旭舅舅,她不就生生矮魏旭一辈了么?   她决定当做没注意到这一点。   “小舅舅,就是因为这个人当年救过哥哥,哥哥都任由她欺负我!”陶婧委屈地说。   魏旭对于自己这外甥女的娇蛮还是有数的,又看了眼赵以澜,对陶婧说:“你看看谁来了?”   他指了指身后。   赵以澜也不自觉向后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比魏旭略微瘦小的男人正吊儿郎当地站在那儿,他的面容跟魏旭有几分相似,岁数肯定比魏旭大,三十来岁,那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善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令人不适的邪异感。   “三舅舅……”陶婧像是有点怕对方,声音瞬间低了许多。   “婧婧,几日不见,你越发像是个大姑娘了啊。”那人扯了扯嘴角,语气格外讽刺。   三舅舅……三皇子庄王。   赵以澜心中一动,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好男色的庄王,也是她这次的目标。   见陶婧偃旗息鼓,魏旭也不提陶婧说自己被赵以澜欺负了的事,反而转头爽朗地对赵以澜道:“赵姑娘是吧?当年澍儿多亏了你的善心,我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赵姑娘果真心善人美。赵姑娘这是要走了?”   他瞥了眼桌上,还没上过菜,他笑道:“我这外甥女都被我们几个长辈惯坏了,请赵姑娘不要见怪。我总不能让赵姑娘饿着肚子走,不知赵姑娘可否赏脸?”   若是没见到庄王,赵以澜肯定就走了,但如今庄王也在,她当然就不走了。   赵以澜含笑温婉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陶婧看到赵以澜这种小家碧玉的模样只觉怪异,她再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舅舅,顿时明白过来,对方这是看上她小舅舅了才会故意在他面前装乖!   陶婧眼睛一瞪,正要出声拆穿她,却听包厢外头有个惊讶的声音传来:“恬恬?”   赵以澜表情微变,能叫她恬恬的人……   包厢内的几人都看向外头。   何枫晚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含笑看着包厢内目光冷飕飕看过来的赵以澜,笑容之中隐隐带着些许得意:“恬恬,没想到多年未见,我们又见面了。”   赵以澜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何枫晚。其实,算起来她跟何枫晚也没有多大的仇怨……呃,至少身为赵珀恬的自己跟他好像也算一笑泯恩仇了吧?   “甜甜?”陶婧抓到这个称呼,好奇又带着恶意地问何枫晚,“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叫她甜甜?”   何枫晚微微一笑,反倒好奇地反问:“她不是叫做赵珀恬么?不叫她恬恬叫什么?”   赵以澜在心里给何枫晚狠狠扎了一针,很好,她记下了此事。   “我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总要有几个假名以防万一。”赵以澜微微一笑,“不知何小姐……哦,不对,如今还是应该叫何公子,你又怎会来了许都?”   她的话也是种威胁: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你有我的把柄,我也有你的。   包厢内的几人都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甚至连原本兴致缺缺的庄王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   何枫晚啪的一声打开扇子,轻轻在身前摇动,似是痛心疾首地说:“赵姑娘,假名一事倒还是小事,令我觉得痛心的是,你曾经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会欺骗他人感情的吗?怎么,恶习难改,你又盯上了肥羊?”他的视线从陶澍,魏旭和魏博三人身上一一划过。   赵以澜:“……”不要开始你的表演,你滚! 第158章 亦敌亦友   对于遇到何枫晚此人, 赵以澜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她心理承受能力强,对于突发状况的反应自然也快,然而饶是如此, 她也被何枫晚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厚脸皮给震惊了。   欺骗他人感情的人不是他自己吗?他是怎么有脸把那种罪名安到她这个无辜人士身上的?   赵以澜表情愕然地看着何枫晚, 纤纤素手抬起,震惊地指着何枫晚,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说道:“何公子,这些不是你曾经做过的事么?你怎么能把这些明明是你做过的事扣到我头上?我知道我曾经揭穿了你,让你一直怀恨在心,可你也不该用这样一种无中生有的方法污蔑报复我吧?”   何枫晚似乎对于赵以澜的反击并无半点吃惊, 他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扇子,眼角微微一沉, 优雅迷人:“赵姑娘, 你这话便说得耸人听闻了, 何某要如何去欺骗他人感情?更何况,何某这模样也不算丑得惨绝人寰,家中尚小有余才, 不说是万人迷, 真要娶妻纳妾, 有的是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委身给何某,何必用上欺骗这种下三滥的方法呢?”   赵以澜冲何枫晚笑了笑,那是对于他那比锅贴还厚的脸皮的赞赏。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总是难得的,要是他不是出现在这样的时机她可能更愿意跟他多聊聊。   赵以澜轻巧地掏出一叠银票拿在手上, 另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酒窝,笑容甜美:“我有钱又有貌,按照你的说法,我也并无欺骗的必要。”   “你那都是偷抢来的!”陶婧好像找到了机会,立即兴奋地喊道。   赵以澜瞪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闭嘴。”   “我不是小孩,我都快嫁人了!”陶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她当孩子看,顿时不满地叫道。   赵以澜一脸鄙夷:“当众说这种话,真不要脸。”   陶婧一怔,涨红脸想反驳,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魏旭看着自己的外甥女那要哭不哭的表情,终于明白她之前所说的被人欺负是怎么一回事。似乎,这回还真不算是她无理取闹。   就在陶婧犹豫的时候,赵以澜却已经再次转了视线,对何枫晚摇头叹道:“何公子,我知道我戳穿你爱穿女装的癖好令你怀恨至今,可你身为男子,不该当一个心胸宽广的男子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难不成,你喜爱穿女装,连人也变得跟女人似的磨磨唧唧?”   爱穿女装!   这个劲爆的话令在场的人微微色变,而最容易喜形于色的陶婧则捂住嘴,又好奇地对何枫晚探头探脑,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女装是怎样的风采。   陶澍的反应虽然不如陶婧这么大,却也难免偷看何枫晚几眼,眼里藏着纯粹的好奇。   而魏旭和魏博二人自然大方地看着何枫晚,就像是那种二人对战的比赛,一方出招,观众们等着另一方应招,而魏博的表情更多了几分兴致,上下打量何枫晚,眼里带着评判。   注意到庄王表情的赵以澜心里咯噔一下,庄王好男色,何枫晚恰好是个男的,而目前庄王又似乎对他起了兴趣……她是不想看到何枫晚,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庄王祸害啊!何枫晚若是弯的她说不定会袖手旁观,但他可是直的!   “唉,赵姑娘你何必如此信口雌黄呢?你若能改邪归正,我想在场的几位也不会不谅解你的。”何枫晚长叹一声,似是恨铁不成钢。   赵以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快步向何枫晚走去,后者双眼之中闪过惊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赵以澜是个武林人士这件事,他很清楚,那一秒他认为她是准备动手不愿意继续动口了,若真如此,他可是半点胜算都没有。他那些蛊,一个个都被弄死了,其中一部分还有这个女人的错!   在何枫晚随时准备请魏旭几人出手帮助他的戒备之中,赵以澜已经走到了何枫晚面前,正色道:“何公子,我们的误会,不应该累及他人,还是找个僻静处好好说个清楚吧。”   僻静处?   何枫晚冲赵以澜冷笑了一下,他如今没有武功傍身,若真去了僻静处,只怕能不能活着回到阳光下还不一定呢!   “赵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说清楚。事无不可对人言,何某坦坦荡荡,无需去僻静处。”何枫晚道。   赵以澜瞪着何枫晚,她好心打算帮他,他倒好,防她跟防贼似的,还顺道挤兑她。她就觉得奇怪了,她之前好像也没有得罪他到他非要跟她如此过不去的程度吧?   赵以澜道:“何公子,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然而那两位可是大人物,哪能因我们这些无聊的小误会而浪费时间?”   何枫晚自然也看出雅间之中的几人身份不简单,但正因为如此,他想,无论赵珀恬在做什么重要之事,他都想给她添堵。因此这会儿她越是想让他走,他就越是不愿意走。   “无妨。”开口的人是庄王魏博,他嘴角一勾,笑容怎么看怎么阴冷,“何必站门口说呢?进来边吃边聊,你们掰扯清楚,我们几个也看个热闹。”   ……让何枫晚和她演相声给他看啊?   赵以澜没想到庄王居然是这样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白”性格,稍稍一愣,而何枫晚心中也有些不安,赵以澜的话他确实也听进去了几分,明白这包厢之中的人只怕不好惹。   “行了,别愣着了,都快进来吧。”魏旭见二人都停下了互相斗嘴,似乎在迟疑着什么,便笑着邀请道。   赵以澜原本就是想留下的,何枫晚的到来让她的计划有些走形,她本好心想要救他出这狼窝,偏偏他不愿意,那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给了何枫晚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施施然回到雅间之中。   何枫晚觉得赵以澜的眼神有些古怪,但他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再加上此刻二人也算是敌人,即便她给他什么暗示他也不能尽信,此刻只是微笑道:“多谢二位,何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所有人一一落座,有人便次第进入雅间,端上各色美味佳肴。而端菜的人,明显不是明月楼的小二,一个个身着同意服饰,面容严肃,身姿轻盈。   这时候何枫晚终于感觉到不对,皱眉看了赵以澜一眼。   二人坐在相邻位置,感觉到何枫晚的目光,赵以澜侧头冲他无声一笑——这下傻了吧?谁叫你偏不听我的规劝的!   何枫晚瞪她一眼。   赵以澜微扬下巴,收回视线不理他,却在端菜的侍者恰好挡住她的时候,飞快在桌上写了个庄和燕。   庄燕?   大人物……庄……燕……   何枫晚自然是个聪明人,赵以澜这么一提示,他便面色微变,想明白了她口中的大人物是谁。   庄王,燕王!   他能这么快联想到这两位王爷,还是因为他知道赵以澜跟皇太孙有关系,那么她认识这两位王爷便没什么奇怪的了。   何枫晚也趁着侍者在一旁稍稍挡住他身形的时候怒瞪赵以澜:你为何不早说?   赵以澜无辜地看他,她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他却偏偏没有get到,能怪谁?   她将手放到桌下,悄然指了指庄王的方向,再指指何枫晚,见他面色一白,似乎满脸不敢置信,她沉痛地点点头,表示你猜对了。   庄王好男色一事,何枫晚自然也是听过的,这时候被赵以澜提醒,他顿时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危机有多大。若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即便听出了赵以澜的声音认出了她,即便再想让她不痛快,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卷入这样的烂摊子中来。   “两位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呢?有什么话不如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魏博道。   陶婧往常很怕这个三舅舅,但这时候,能看到之前欺负了自己的人有倒霉的迹象,她立即帮腔:“对啊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该不会是打算刺杀我三舅舅和小舅舅吧?”   赵以澜抬头冲她笑笑:“怎么会呢?我们就是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对两位动手。”   何枫晚看了赵以澜一眼,她说“我们”,也就是说,她提议从现在开始他们最好成为同一条战壕之中的战友,否则境况堪忧。   陶婧瞪着眼睛道:“你刚才就对我动手了!”   赵以澜皱了皱眉,委屈地说:“你可不能污蔑我,我何时对你动手了?明明是你不停用鞭子抽我,若非我躲得快,早死在你的鞭子底下了。可怜我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真要死了,都没人替我哭丧戴孝。”   大梁人其实是不太喜欢把死在挂在嘴边的,特别是关于自己的死,但赵以澜没这个忌讳,有什么说什么,说完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陶婧:“那么,我那无处安放的冤魂,自然就只好缠着你啦。”   陶婧被赵以澜说得脸色发白,她就像是许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很害怕鬼故事,听赵以澜说什么冤魂,她立即脖子一缩:“你别说了!”   赵以澜从善如流闭了嘴,这小姑娘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动嘴皮子这小姑娘哪一次说得过她?怎么总是学不乖呢?   魏旭忽然哈哈一笑,揉了揉陶婧的脑袋说:“婧婧,你可说不过这位赵姑娘,别自讨没趣了。”   陶婧眼眶一红:“小舅舅,你怎么也不帮帮我!”   魏旭笑了笑,却不好回这个问题,若赵以澜对陶婧动手,他自然会帮陶婧,然而如今赵以澜只是动动嘴皮子,话里也没有什么不敬,只是堵得陶婧无话可说又拿她自己死不死的吓吓陶婧而已,他能说什么?他一个大丈夫跟个姑娘家斗嘴,也实在不像话啊。   陶澍察觉到自己舅舅的为难,小幅度扯了扯陶婧的衣袖,陶婧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小舅舅,最后又期待地看了她的三舅舅一眼,偃旗息鼓了。   陶澍和魏旭都舒了口气。这大小姐要真闹起来,还真不好办。   这边隐隐成一派的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另外孤单一人为一派的魏博却没那么多顾忌,他刚才的问题被陶婧的话给岔开了,这会儿倒也没有再问一遍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趣地说:“我很好奇,你们两位是怎么认识的?”   赵以澜看了何枫晚一眼,先对魏博微微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也是冤孽……大概四五年前吧,我正游览这大梁的大好河山,途径某个小镇时,遇到了这位当时正男扮女装的何枫晚何公子……”   “有个算命先生曾断言,我活不过十七,因此在我生下来之后,我娘便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将我当女子养大以避祸。”何枫晚突然插话,微微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娘也是不易。”   赵以澜看了何枫晚一眼,后者目光如电,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撞成一团,又各自散开。   此时的二人,既不像朋友又不像敌人,他们既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得互相帮忙圆话,又像是一场比赛之中的两只蛐蛐,互相拆台争斗。   “是么?可我当时见你正在跟一位公子纠缠不清,他甚至还带人来围追你呢。”赵以澜故作疑惑道。   何枫晚叹了口气,摇头内疚道:“那算命先生说了,在我十七岁之前,万不可告诉外人自己是男儿身,那时候那公子如此待我,我哪有什么办法,只能躲开了,谁知他却还是追来纠缠不休。倒是赵姑娘你,不是对那位公子很有好感么?我见你还对他暗送秋波……”   赵以澜痛心疾首地说:“这确实也怪我,我这人最见不得好看的小姐姐受人欺负,一见那么多人围着你,我还以为是强抢民女呢,当时的我又毫无武功,除了替你引开他的注意力,我毫无办法啊。没想到……”她嫌弃地看了何枫晚一眼,“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男子!”   何枫晚听到这里忽然略皱了皱眉,这些她胡说八道的事,跟当初赵昊与他相识时倒有几分相似,她怎么知道的?是瞎猜,还是赵昊跟她说的?想来,应该是后者,他有蛊一事,也是赵昊泄露给赵珀恬知道的。   当时他为何会女扮男装一事他已经解释清楚了,这会儿被赵以澜再嫌弃,他也不用再多解释什么。   他面露惊诧:“当初竟然是那么一回事?我还以为赵姑娘是在欺骗他感情,原来是在救我!”他隐晦地挑了挑眉,他这可是替她解释欺骗感情一事,她该感谢他。   “那是当然!当时我本打算向你解释清楚的,谁知你根本不听。当时我还当你这个小姐姐被吓到了呢,没敢多解释,怕再吓到你。”赵以澜似犹带恼怒地怪罪道,隐隐指责何枫晚太过娘们儿。她可不会接受何枫晚这种假好意,什么欺骗感情的事都是何枫晚把黑锅往她头上扣,他就是应该帮她解释清楚的,而她所说的女装以及欺骗感情一时,可都是事实啊!   “啪啪啪……”   庄王魏博忽然鼓起掌来,见赵以澜和何枫晚二人看了过来,阴阴一笑,“二位的相识,可真是颇有趣味啊。” 第159章 没用的侄子   何枫晚和赵以澜的心里因为庄王的表现而双双一惊。或许, 他们这样卖力的表演,在庄王面前依然什么都不是,他说不定一句也不信。   更有甚者,他可能以为她和何枫晚合演了这一出戏, 就是为了接近他们。这当然是误会, 想要接近他们的只有她而已,何枫晚想来并无兴趣。   赵以澜也曾经想过以庄王喜爱的男子身份进入庄王府,然而那太有风险了,万一不小心以男人的身份被庄王上了,她简直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也这么觉得,人生的机遇, 真是奇妙。”赵以澜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若非今日相遇, 我说不定会误会何公子一辈子。”   何枫晚也是一副感慨的模样:“是啊, 若非如此, 我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年那些事的真相。”   “赵姑娘,你……我们过去可曾见过?”一直沉默的魏旭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带疑惑。   魏博嘲笑地看他一眼:“弟弟, 你这是做什么?”   魏旭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嘲笑他什么, 他侧头微抬下巴:“三哥, 你再仔细看看。”   因魏旭的话,魏博也认真地打量赵以澜。后者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面上却一片无辜茫然。   而一旁的何枫晚见庄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心中默默地舒了口气,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恬恬你能耐大你就多担待点吧。   “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那小侄子的心上人么?”魏博忽而咧嘴笑了,看赵以澜的兴趣也更多了几分。多年之前他就见到过赵以澜的画像,但那时候的她才十二岁,跟如今的模样自然是没得比的,还是因为“赵以澜”这个名字,再加上他的记性还算不错,这才能记起来。当然,他对她的兴趣,绝大部分来自他那个该死的小侄子。   魏旭经魏博提醒也想了起来:“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陶澍和陶婧是一头雾水,庄王的小侄子多着呢,他们的二舅舅楚王家里妻妾成群,儿子女儿都有一大堆。   陶澍不问,陶婧却拉扯着魏旭道:“小舅舅,哪个小侄子啊?”   魏旭笑道:“你大舅舅家的表哥。”   陶婧双眼微微瞪大,那个将来会是皇帝的魏霖!她娘是公主,是魏霖的姑姑,但她娘跟魏霖的关系好像也不算多少,她一年到头也看不到魏霖几回,自然对那个人没有多少印象。但他是未来皇帝,这个天下将来都是他的,这件事她还是牢记在心的。只不过,她也曾私下里问过她娘,为什么小舅舅就不能当皇帝,小舅舅也是外祖父的儿子啊。可她娘只是让她今后绝不能再问这种问题,特别是不能让别人听到了。她也只能将此事压在了心底,但她对那个表哥没有任何好感,如今听说赵以澜这个欺负她的女人还是她表哥的心上人,她就觉得对方更讨厌了。   何枫晚这会儿也听明白了,默默看了赵以澜一眼:看吧,你的风流债找上门来了。   他当年无意间知道赵以澜正是皇太孙要找的人之后,也曾经以此威胁过赵以澜,不过二人最后达成了协议。当然,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能拿来作为筹码的威胁已经失去时效性了。   在众人那情绪各异的视线之中,赵以澜神情镇定,表情淡然:“我想诸位是误会了,我跟你们口中的那位并非你们所认为的那种关系。”   魏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怪笑了起来,侧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眉头一挑:“弟弟,你听到了么?咱们那小侄子没用到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魏旭不置可否:“三哥,何必说那么难听呢?”   魏博冷笑:“我说的可是事实。”他转头看向赵以澜,“是吧,赵姑娘?”   看到魏博那嘲笑魏霖时可恶的嘴脸,赵以澜真是恨不得送他两个熊猫眼。魏霖怎么可能没用?他要是没用,魏博不早就干掉魏霖了?干不掉他口中没用的魏霖的魏博,才更没用吧!   但这种话,却不能放在这种场合说,赵以澜幽幽一叹:“这跟有用没用有什么关系?感情这事,需得两情相悦,我们江湖儿女,最是快意恩仇,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我想公子如此大度应当不会介意,即便是公子这种俊秀之士说喜欢我,我也只会拒绝公子。”   “如此大度应当不会介意”的庄王魏博面色微微一变,望着赵以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光。   何枫晚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身前的一道酱猪蹄,他的手却在桌子的遮挡下给赵以澜比了个大拇指:厉害,这种自寻死路的本事,何某自愧弗如。   赵以澜轻轻踢了他一脚以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面上表情依然是坚定之中略带了点羞意。   正当莫名的敌意正在酝酿发酵,连咋咋呼呼的陶婧都不敢说话时,雅间门忽然被推开,一人惊慌地跑进来:“主子,您的……侄子来了。”   几乎是紧随其后,罗锐跟进来时一脚将此人踹开,免得他挡道,随即便恭敬地退到一旁。   魏霖走了进来,目光从他的两位皇叔身上扫过,落在赵以澜身上时一紧,最后轻飘飘地从何枫晚身上划过。   庄王燕王二人面色微微发沉,魏霖如此不客气地闯进来,几乎是在打他们的脸。若是七年前那个刚丧父的小少年,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即便是太孙也比他们低了一辈。而如今,七年过去,也算这小子有点本事,避开了围追堵截,如今已经拥有了令人不敢小觑的势力,辈分这东西,在有强劲实力作为依托的皇太孙的身份面前,什么都不是。   何枫晚悄悄往旁边躲了躲,他轻易便能猜到来人正是那位对赵姑娘有意的皇太孙,他一个本分的生意人还是离远点的好,免得被殃及池鱼。他也是想不明白,像赵珀恬这种一点都不温柔还无法掌控的女人,按理说应该有无限掌控欲的未来皇帝怎么可能看得上?唉,皇家的审美,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这么想着,何枫晚甚至不怕被人发现地又带着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两位叔叔真是好雅兴。”魏霖淡淡一笑。   魏旭站起来笑道:“我们刚刚正说到你呢,正好刚开席,过来坐吧?”   魏博不甘不愿地也站了起来,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侄儿如今也是越来越不将我们几个叔叔放在眼里了,今日能闯入明月楼我们定的雅间,明日说不定便会闯入庄王府吧!”   赵以澜心里微微一动,之前她还真想过让魏霖出手直接拿下庄王府,那她就可以愉快地去庄王府里光明正大找卷七的念头。没想到这位庄王这么不谨慎,还给自己立了这么大一面flag……   魏霖笑道:“三叔说笑了,今日我只是有些担心以澜冲撞了二位,这才心急如焚赶来。”   以澜……   之前大家都赵姑娘赵姑娘地叫,何枫晚并不清楚赵以澜的真名。虽说这个也有可能是假名,但看皇太孙都这么叫,他就觉得赵以澜应该是她的真名了。   他面色如常地站起身,虽说面前自己的餐具都没有动过,他还是拿着它们,往旁边挪了个座位。   雅间内,桌子是圆形的,能坐十人的大桌,赵以澜和何枫晚坐在靠门的这边,而魏旭四人则坐在靠里的那边。何枫晚这一动,自然就把赵以澜的左右都空了出来。   魏霖看了何枫晚一眼,走过去在赵以澜的另一边坐下,旁若无人地关切道:“以澜,你没事吧?”   单这一句,就暴露了他之前所谓的冲撞只不过是说笑而已,他那哪是担心她冲撞了两位叔叔,根本就是担心他们欺负她。   前脚刚说过自己跟魏霖没关系,后脚他就出现打她的脸,赵以澜觉得有点尴尬,不自觉挪了挪屁股,压下心里的不自在,自然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的两位叔叔都待人亲厚,再加上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他们对我可客气了。”   魏霖听到朋友这个词脸色一黯,只是淡淡道:“那便好。”   魏博忽然呵呵一笑,面露关切地说:“侄儿,三叔早听闻你跟这位赵姑娘情投意合,这都好几年了吧?你看赵姑娘都这么大了,女儿家的好年华可没几年,你几时才把她娶回家啊?我听赵姑娘说她是江湖儿女,这门第上确实差得离谱了些,不过做个妾还是没问题的。”   魏博这夹枪带棒把赵以澜和魏霖一起给损了的话一出口,雅间里便是一静。   陶婧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心里对这位她一直都害怕的三叔多了不少好感,就是这样,让赵以澜那个女人无地自容!   陶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身为小辈身份上又完全不能跟皇太孙比的他实在是插不上嘴,只能满心担忧地看着赵以澜,心中后悔今日自己认出她来给她带了大麻烦。   魏旭并没有开口劝说什么,低头玩弄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知酒中有什么花样。   何枫晚瞥了眼赵以澜,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无声地呐喊:打起来打起来!那样他可不就安全了嘛! 第160章 山与美人   作为庄王口中当事人之一的赵以澜, 对于他所说的自然没有一点被激怒的感觉。别说她觉得自己十九岁还小,即便已经二十九岁了,只要她心态年轻,她就是永远的十八岁!她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尴尬。   而魏霖对庄王所说的反应, 毫无疑问是恼怒。什么叫门第差要当妾?他恨不得将正妻的位子双手捧到她面前, 只求她能看上一眼。   放在膝盖上的手因愤怒而蓦然攥紧,俊秀的脸上表情依然平淡,唯有眼底的狠意一闪而过。   “三叔,此言差矣,以澜在我眼中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唯有正妻之位才配得上她。”魏霖扯了扯嘴角, 视线微微一扫,落到了身旁的女子身上。   此言一出, 满座皆惊。   包括何枫晚在内, 没人不知道魏霖的身份, 若不出意外的话,他是未来的皇帝,居然要让一个江湖女子当他的皇后?这怎么可以!宠爱一个女人是一回事, 如此为之却是天方夜谭了。   “没想到侄儿还是个情种。”魏博自然不认为魏霖说的是真心的, 忍不住讽刺道。在他看来, 魏霖今日如此说,要么是说给赵以澜听的讨好她,要么是说给他们听的好麻痹他们,一个耽于情爱的对手, 不是一个够格的对手。   魏霖自然听得出魏博话语中的嘲讽,但他毫不介意。他的话,只是说给赵以澜听的,他要随时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免得被旁人说的话产生一丝动摇。   赵以澜双目看着桌面,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魏霖说清楚的,然而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庄王他们攻击魏霖的工具,因此绝不会送素材给他们,要说,也是等事后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再说。   赵以澜的沉默看得魏霖有些失望,但至少她没有当面说些类似拒绝的话,就足够令他欢欣鼓舞了。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比另一些事重要。”魏霖淡淡道,“三叔再年轻些的时候,或许也曾经有过我这般的不顾一切。”   魏博呵呵一笑:“我可没有侄儿如此真性情。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要的又是什么。”因此,他一直都很不甘心,一直都想改变这一切。   “三叔明白,如此最好不过。”魏霖淡笑道。   魏博的攻击便在魏霖的坚定应答之中应付过去了,这一桌人心底都打着不同的主意,却偏偏要同坐一张桌子,安静地吃着午饭,时不时用眼神交锋一番。   何枫晚埋头苦吃,心底只觉得遗憾,没想到事情竟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他本还指望着赵以澜魏霖和庄王燕王怼起来他好趁乱开溜呢,谁知那么两句就完了,真是无趣极了。不过魏霖的应对也确实让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四年前他还当魏霖这位皇太孙是一时兴起,很快便会失去兴趣,谁知这么多年来,他依然对赵以澜念念不忘,该说是个痴情种么?   不过他仍然不看好魏霖和赵以澜这一对。天家情薄,真不是说说的,男女情爱,又哪里比得上权力呢?即便他们一时间是真心相爱的,可也绝抵不过时间的蹉跎,最后的结果想来也不乐观。   这么一想,他倒是有些可怜注定悲剧的赵以澜了,她若是不爱魏霖还还说,若是爱,那可真是一辈子都无光了。深宫之中,即便是再英姿飒爽的侠女,也会被折磨成令人厌烦的春闺怨妇的。   在这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陶婧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表哥……外祖父不会同意的吧?”   当然,她的话里并没有担心的意思,在说话的时候还忍着得意看了眼赵以澜,像是在提醒她别妄想嫁入皇家。只是,赵以澜并没有看她,她这话和眼神的杀伤力顿时减了大半。   “他一向不管我的婚事。”魏霖冷淡地说。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却尚未娶妻,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为反常的事,这其中固然有他自己坚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那位皇帝对皇太孙的不喜持续了这么多年,并还将继续持续下去,对于这个继承人有没有子嗣,他毫不关心。偶尔有大臣上折子提醒该为魏霖选正妃了,他就随手派人去问问魏霖的意思,见他拒绝,便根本没有继续操心的意思,随口敷衍大臣便是。   “即便是不关心,外祖父也不可能让表哥你娶她入门的吧?”陶婧用那张天真的脸说道,“像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定国侯家的孙女,她们这些人品貌端庄,知书达理,才配得上表哥!”   魏霖冷冷的目光往陶婧身上落去,这个表妹他接触不多,从来没有想到她竟会是如此令人觉得心烦。   他嘴角一掀,正要动怒,却被赵以澜抓住了手。他微顿,到喉咙边的冰凉话语便没有说出口。   赵以澜没有看魏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陶婧道:“什么娶不娶配不配得上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总说这种话?小姑娘这是思春啦?”她故作暧昧地看着陶婧掩嘴笑,“说出来都让我们听听那个人是谁,如今你两位叔叔和表哥都在,说不定还能帮你多参详参详,看对方配不配得上你的千金之躯。”   小姑娘脸皮薄,赵以澜这话对她杀伤力十足,她涨红脸道:“我没有!”   赵以澜皱了皱眉:“没有就没有,何必说这么大声,仿佛心虚似的。”   “我没有……”陶婧刚大声说了半句,连忙压低了音量说,“我没有心虚。”   “好吧,没有心虚便没有心虚。”赵以澜撇了撇嘴,眼睛斜了斜她,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跟她的话不符。   陶婧气得想要跳脚,却被她身边的陶澍扯着衣袖拦住。任谁都看得出来陶婧不是赵以澜的对手,她却偏偏要不停撩拨,真是不知死活。   “婧婧,你别说了……”陶澍甚至有些哀求地看着陶婧,其实他都看得出来,赵姐姐原本就不愿意跟婧婧一般见识的,婧婧偏要主动去招惹赵姐姐,难怪赵姐姐会因厌烦而反击了。   “哥,你见了她,就没有我这个妹妹了是不是?”陶婧不满地说,眼里隐隐有泪光。   陶澍夹在两边为难,他的性格就不是那种要强的,即便他平日里再宠妹妹,也知道是非曲直,今日本就是婧婧不对,他也不可能昧着良心站在她这边啊。   陶婧见状,终于忍不住满心的委屈,起身跑出了雅间。陶澍见状,连忙起身,跟其余人道了歉便追了过去。   魏旭似有些无奈地说:“我这外甥女啊,被宠坏了,赵姑娘莫见怪。”   “谁会跟小孩子计较。”赵以澜大度地说,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她别再来她面前蹦跶,一切都好说。   魏旭也站了起来:“两个孩子这一通乱跑也不知会出什么事,我跟去看看吧。大家都吃得开心些。”   魏旭走了,剩下的魏博冷哼一声站起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该回了。”他看着魏霖呵呵一笑,“我的好侄儿,三叔便先走了。”   赵以澜道:“等等!”   魏博没想到赵以澜会叫住自己,双眼阴鸷地看了过来:“不知赵姑娘有什么话说?”   赵以澜把手一摊:“今日这一餐,是您做东吧?带会儿您可别忘了去找掌柜的结账。”   魏博不屑道:“我还会赖了不成?”   “我这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嘛。”赵以澜笑眯眯地说。   魏博冷哼着走到魏霖身边,弯下身低语道:“我的好侄儿,这赵姑娘跟你还真相配。”   魏霖面不改色地说:“谢三叔吉言。”   魏博本意是讽刺魏霖,见对方不为所动,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拂袖而去。   见魏旭魏博他们这些人都走了,赵以澜这才看向何枫晚道:“何公子,多吃点,这些都不要钱,不吃白不吃。”这顿饭的银子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她就是想让魏博出钱恶心他一下。   何枫晚屁股都已经抬起一半了,他们都走了,他还留下做什么?谁知赵以澜却偏偏又来招呼他。   何枫晚一脸冷淡地看着赵以澜道:“赵姑娘,何某先前也是见到故人一时慌乱,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方才何某已经吃饱,这便告辞了,后会无期。”   赵以澜惊讶道:“何公子,你这便要走了?如今你落脚何处?我将来也好去拜会你。”   还拜会?   何枫晚看到一旁那位皇太孙的嘴角已经不悦地抿了起来,当下心中一凛。当初他还有子母蛊的时候面对旁人自然硬气了许多,然而如今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脑子坏了才会给将来可能是皇帝的人不痛快。   “赵姑娘,我想你方才可能没有听清楚,”何枫晚冷下脸道,“何某说的是后会无期。你与何某的交情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就不必拜会了。”   他朝魏霖微微颔首,逃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何枫晚这种急于撇清一切的异样态度终于引起了赵以澜的注意,她几乎立即便想明白了何枫晚为何会如此。   平常逗人归逗人,一般情况下赵以澜其实也不愿主动给人找麻烦,因此弄明白何枫晚的心态之后,她便也决定顺着他的意思,今后再不相见才好。   但目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   “子林,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你方便让罗护卫出去一下么?”赵以澜对魏霖道。   魏霖眉头轻轻皱了皱,虽不明白赵以澜的用意,他还是挥手让罗锐出去。罗锐如今十分确信赵以澜对魏霖没有任何威胁,二话不说便退出了门去。   赵以澜踌躇了会儿才决定从之前的谈话入手:“你之前跟庄王说的那些话……”   没等赵以澜说完,魏霖便道:“我都是认真的。”他顿了顿,看着她说,“你一直都知道的。”   赵以澜心中微叹,却还是硬下心肠道:“子林,我想过了,你岁数不小了,为了你的皇位着想,你不该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应该娶妻,尽快生下孩子。”   有孩子的继承人地位会更稳固,因为这证明他的生育能力没问题,后代可以继续传递下去,不会因子嗣断绝而造成皇家血脉的中断以及朝廷的动荡。就连庄王这个喜好男风的,都有了个儿子。而魏霖这个正统的继承人,却连个正妻都没有,更别说孩子了。他都二十一岁了,外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因为要等谁而守身如玉,只会传他不行之类的流言。皇帝本就不喜欢他,一旦这类流言甚嚣尘上,他必定会利用起来的。   “以澜,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我非你不娶。”魏霖微一皱眉,这几天稍微好了些的心情顿时又落到了谷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前两天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以为只要再多些时间,便能赢得她的心,可不过就是一天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我很感谢你,但……我们是不可能的。”赵以澜暂时没办法说明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代,正在攒成就点回去这件最要命的事,她几乎能猜到,她一旦告诉了魏霖,他会千方百计地阻挠她。   “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为何你如此笃定?”魏霖抿唇道,“给我一个机会,以澜。”   赵以澜沉默片刻,沉声道:“魏霖,你姓魏,你是这个帝国的未来之主,若要登上那个宝座,坐稳它,你就不该耽于儿女情长。”   魏霖看着赵以澜,眸光闪烁,眼底交织着复杂的争斗,片刻后他说:“以澜,你是让我在皇位和你之间做一个割舍,对吗?”   赵以澜皱了皱眉,她哪是这个意思?她提到皇位,不过是作为一个劝说他放弃她的理由罢了。   “不是,我……”   “我只要你。”魏霖说。   赵以澜蓦地抬眼看他,张了张嘴,可还没等她说什么,魏霖继续道:“以澜,你不是最喜爱游览这大好河山吗?我放弃这个皇位,你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   “你……你别这样说,你会后悔的。”赵以澜没想到魏霖会这么干脆将他的底牌都摊开给她看,说心中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换做她在魏霖这个位置,或许只会选择皇位,女人可以再找,合适他的不知凡几,可皇位只有一个,丢了就没了。   此刻,魏霖眼中连最后的一点挣扎都没有了。   “我不会后悔。”魏霖面色平静,缓缓说道,“七年前我便想跟你走了,只是那时的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说不定还会给你带来生命危险,所以我不能。可如今,即便我放弃争夺那皇位,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魏霖一脸平静,赵以澜却急了,她发现他越说越认真。   “你这样不负责任,有没有想过站在你这边的朝臣、下属会怎样?”赵以澜道,“你若抛弃了他们,他们群龙无首,又不可能再被其他皇子接收,下场还不知会如何!”   “那是站队后必须承担的风险。”魏霖语气平静,但在赵以澜看来却透出令人心凉的冷酷,“若我败了,他们也讨不得好。在选择站队之前,他们早该有此觉悟,收益与风险本就是相伴的。”   赵以澜觉得她还应该说些什么,然而此刻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她感觉既悲哀又欣慰。魏霖终究成长为他应该有的样子,一切温和的外表都不过是表象,他是天之骄子,是这庞大帝国的继承人,他本该一切以利益为重。可与这样冷酷的一面相对的是,他又愿意为她抛开那一切,从他父亲死亡那天起他奋斗了七年的一切。   或许他只是说说而已,他知道她不会那么不懂事让他放弃那一切,可万事都有个万一,既然他能说出口,必定是有几分真心的。一个本该当上皇帝的男人,说愿意为了她而放弃江山,她无论如何都会有所震动,或多或少。   可她做不到像他对她一样待他。即便她对他可能有着复杂的感情,即便她因他的话而震动,她却做不到为他放弃回现代。   她忽然为他不值,好好一个青年,怎么就偏偏在她这样一个完全不合适谈恋爱的对象身上投入那么多呢? 第161章 谈崩了   当赵以澜心绪不宁时, 魏霖握住了她的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后认真看着她的双眼道:“我今日便开始安排,三日后,你想去哪里, 我便陪你去哪里。”   赵以澜心里一叹, 反手握住魏霖的手:“不用。我不用你为我放弃皇位,那是你的,你当皇帝,对大梁的百姓更好。”   庄王此人若当了皇帝,大梁只怕好不了,燕王只见过一面, 此人性情真是他今日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她不知道。而魏霖,她是知道的, 虽说他如今为了皇位, 为了替他父亲报仇所用手段也见不得阳光, 但他为大梁百姓做实事的心一直没变,这一个上午,她除了探听到江湖的事, 也听到了魏霖近几年做的不少好事, 他在民间的名声很好。所以, 在她认识的人之中,魏霖当皇帝,对这个帝国,对大梁的百姓无疑是最好的。   魏霖静静看着赵以澜, 他知道她还没有说完。   赵以澜只停了会儿,便看着魏霖的双眼继续道:“我提起皇位的事,不是要你做选择,我只是想要提醒你而已。对不起,这件事我现在必须说清楚,无论你准备付出什么,付出多少,我们都是不可能的。我不属于这里,迟早会离开。”   魏霖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但他似乎对于她说的话有所准备,只是平静地说:“我也说了,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会跟你去。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只要你在,我就在。”   赵以澜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冷静面对他,然而,他的这些话还是让她别开了视线。她无法再与他对视下去。她要去的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碧落黄泉,是一个他即便有下辈子也不可能触及到的时空,可偏偏解释的话卡在喉咙口,她无法说出口。不能说,关于系统的事,关于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如今的他已经让她心中暗生寒意,她不能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不能说。   “不。”赵以澜吐出一个字来,她不能说出自己今后的真实意图,她也不能假意说自己是因为爱上了别的男人所以不能接受他,那是在害人。   魏霖抿了抿唇,或许早已习惯了她的拒绝,也习惯了面对她的拒绝,他此刻只是以一种想要解决问题的平静口吻问道:“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赵以澜看着他:“我不喜欢你。”   魏霖忽然扯起唇角笑了笑:“我知道。”   赵以澜再一次别开视线。   下一刻,魏霖却突然将她抱入怀中。   赵以澜一惊,刚要挣扎,却听他沉声说:“就这样让我把话说完好吗?唯有如此,我才有勇气说出那些话。”   赵以澜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   魏霖深呼吸着,鼻腔里溢满了她身上的淡淡馨香。这个味道,他记了七年,好像一直都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双眸微阖,平静的面容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自卑与痛苦。   “以澜,我知道你或许永远不会喜欢我。即便我贵为皇太孙,尊贵的身份让大多数人仰望,但这个人一定不包括你。你一定不会知道,在你的面前,我一直都是七年前那个垂死的可怜虫。没有你的施舍和怜悯,如今不会有我。即便是如今,在旁人面前高高在上的我,也依然如同乞儿一般,卑微地祈求着你的爱,哪怕你的心愿意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我也愿意奉献上我的一切。”   赵以澜静静地听着,身子僵硬。   魏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这种僵硬,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他知道,四年过去了,即便她表现得似乎比四年前更无情,直截了当地想要斩断他的一切希望,但那都是假象。他不在乎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留在他身边,爱是他奢求的情感,怜悯也无所谓,他相信只要能将她留下,今后会有所变化的,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有这个耐心。但前提是,她不能走。   “你若继续将我当做孩子,那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我都不再是个幼稚的孩子。即便我曾经愚蠢,幼稚,七年了,该想明白的,我也早就想通透了。我知道你眼里从没有什么金钱权贵,我的身份再高贵,对你来说也毫无意义,我知道你如同神灵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里,看着我,我知道你或许永远不会爱上我。那么,我不奢求了,可不可以?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   他低低地说着,温湿的气息将她包裹,她如同被蛛丝缠住的猎物,无法挣扎,无所遁形。   “你想要去哪里,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魏霖道,“只求你让我陪伴在你左右。”   他要那个皇位,因为他父亲是太子,那就是他应得的。可十四岁那年秋天的变故,将他的生命从此分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的他,骄傲得毫无道理,一个愚不可及的纨绔子弟,即便当上皇帝,只怕也是个昏君,而那之后的他,头一次心中有了强烈想要的东西,而为了达成心中所愿,得到皇位便是他的第二目标。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最渴望的是什么,他不会本末倒置。   当赵以澜强迫自己不再将魏霖当做孩子来看待时,她曾经轻易对他产生的那些心软便不会影响到她的作为,至少不会太影响。   曾经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大,魏霖再也不是需要她精心呵护才不会受伤的那个人了。他是大梁皇太孙,一个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的强势男人。他想要她留下,想要跟在她身边,而这是跟她七年来的目标完全相悖的。她那么辛苦,臭不要脸,委曲求全,甚至几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不都是为了攒下成就点回到现代吗?若她就此放弃,她这七年来的辛苦,又算什么?   赵以澜因魏霖的一番话而有所动摇的心又渐渐笼上一层坚硬的盔甲,她推开他,这对如今的她来说不过就是想还是不想的问题。   魏霖看着她,如同一个犯罪嫌疑人在等待着法官的判决。   赵以澜站起身,面上淡淡的:“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魏霖,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也算朋友一场,你不要做傻事,那不值得。”   魏霖沉眸看她,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   赵以澜笑了笑:“那随便你吧,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她走到雅间门口,推开门,直到走出去,房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她僵硬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下来。   门外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罗锐,他见赵以澜一个人出来,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走上前来道:“赵姑娘,主子他……”   赵以澜指了指身后:“他还在吃吧。罗护卫,好好劝劝你家主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以你家主子的样貌,即便没那个身份,怕也是想要几个要几个。”   “赵姑娘,你……”罗锐有些震惊地看着赵以澜。   赵以澜眉尾一挑,笑得轻佻:“我就算了,你家主子不是我的菜啊。”   她说完便往前走去,罗锐下意识地拦住她,赵以澜侧头一笑,配上她的精致眉眼,这一刻倾国倾城。   “想动手吗?”   没有魏霖的命令,罗锐不敢对赵以澜动手,他看了眼雅间,那边一片寂静。   赵以澜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而这一回,罗锐没有再拦她。   一直带着笑容直到走出明月楼,赵以澜脸上的笑意立刻停滞,回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垂下视线,缓缓向前走去,漫无目的。   明月楼雅间内,魏霖的视线追随着赵以澜直到她离开。他呆坐半晌,随后转过身在座位上坐好,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夹菜,再缓缓送入嘴里。   明月楼的菜,还是七年前的味道。那时候她故意语焉不详让他误以为那些吃食都是她用身体换来的,他当初还真差点信了。后来是丁小花告诉他,那些都是明月楼的菜。   一样的味道,难忘的记忆。   雅间门被敲响,他将嘴里的羊肉咀嚼咽下,才说:“进来。”   进来的人毫无疑问是罗锐,他本是满面的担忧,刚才赵以澜的态度让他很不安,他知道,如今的殿下孑然一身,真正能伤害到他的人,唯有赵以澜。   可他没想到,进来后看到的,却是魏霖仿佛没事人似的在吃东西。   罗锐半天不吭声也没有引起魏霖的注意,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菜,那么专心。反倒是罗锐忍不住了,低声道:“殿下,赵姑娘她……”   “她对你说了什么?”魏霖没有停下筷子,只是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罗锐咬咬牙,豁出去似的说:“赵姑娘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以殿下的样貌,即便没那个身份,怕也是想要几个要几个。”   魏霖终于放下手里的筷子,面上的平静渐渐沉淀成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暗色。   罗锐不敢说话。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被殿下救下,第一次见到的他,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当然,当年他自己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自认成长了,可殿下的改变,却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早几年前就已经完全看不透他家殿下在想些什么了。殿下身上,如今有种令人心折又令人敬畏的气质,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这一点。   “还有呢?”魏霖说。   罗锐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才继续道:“赵姑娘还说,她就算了,殿下不是她的菜。”   魏霖忽然笑了一声,短促得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吧。”   “是,殿下。”罗锐不敢迟疑,连忙跟上。他不知道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当年他对赵姑娘不敬时,殿下还会跟他说那些往事让他不再针对赵姑娘,但若换了如今,殿下只会给予严惩,好让他用痛苦记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如今唯一知道的,就是无论赵姑娘说了什么,殿下都不会放弃。   他只是在担忧,却说不上来究竟是担忧赵姑娘多一点,还是担忧殿下多一点。   赵以澜最后还是决定去茶馆探听消息,路上一群不知哪家的小孩子玩闹间撞到了她,她一时没有防备,大马路上便被撞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个小孩子被吓得呆站在那儿,直到看到赵以澜似乎因为被撞疼了而红了眼眶,他们急忙围过去。   “姐姐,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   “我们不是有意的,姐姐你别哭了。”   “都是我不好,姐姐你别哭,对不起姐姐,你不要告诉我爹娘好不好?”   赵以澜原本就没有多少眼泪,被他们一逗就缩了回去,她笑看着他们:“姐姐是个坏透了的人,你们不用觉得内疚,姐姐也不会去告状的。”   她慢慢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   面前的小孩子却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姐姐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姐姐很温柔,比我娘还温柔,姐姐肯定是个好人!”   “对!我娘天天拿鞋子抽我,姐姐就不会!”   赵以澜笑了起来:“看在你们嘴那么甜的份上,姐姐请你们吃零嘴,想吃什么自己说。”   “真的可以吗?我想吃糖葫芦!”   “我要棉花糖!”   “我也要糖葫芦!”   “娘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赵以澜弯腰笑望着那长得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你娘说得对,但姐姐不是别人,姐姐是漂亮的小仙女。”   漂亮的小仙女姐姐就这样顺利诱骗到了一群小朋友,带着他们吃了一街的零食。孩子纯真的笑容会传染,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还有最后三点成就点,快了。   此后几天,魏霖没有再过来,赵以澜毫无疑问松了口气。她隐隐觉得,按照那天他们的谈判过程,魏霖没那么容易放弃,可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切实际期待,期待他能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   关于魏霖没有再来的消息,是素衣说给赵以澜听的,她本人则每日早出晚归,去查探她自己要的消息,关于这整个江湖的,关于朝堂的,她常去的茶楼附近,她时不时能碰到那群小孩子,逗逗他们,也能让她心情愉快。   家中还有那位舒断念派来的小徐,不过他平日里多是沉默,不管赵以澜去哪儿,也不问她事情进展如何了,真有点像是隐形人,因此赵以澜也就不管他了。   如此几日过后,赵以澜这一天忽然发现那群孩子里少了一人,正是那天说他娘不让他吃别人东西的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小名小夏,他是立夏那天出生的,而当赵以澜不经意间问起小夏怎么没来时,小孩子们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赵以澜问清楚之后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说,不但小夏,小夏的爹娘也一夜之间不见了,他们都不清楚小夏一家人去了哪里。   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搬家。   赵以澜皱了皱眉头,自然没了探听消息的心思,她也不费那个工夫,直接问系统问答:小夏一家去了哪里?   她的这个系统虽然并不像一些系统文一样具有拟人化的性格表现,但它的智能程度绝对不低,至少当她说“小夏”这个并非全名的名字时,它能直接对应过去,并给出答案:被庄王魏博抓走了。   赵以澜看到这个答案面色便是一变。她先前还想着怎么从庄王府里将卷七偷出来,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什么绝佳的办法,只能暂时拖着,以收集信息为主,谁知道他竟直接招惹上了她!   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魏博竟然抓了小夏一家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下去了。她记得魏博好男色,爱娈童,小夏长得可爱,他想来是因此而盯上他了,怕麻烦,就连他的家人都抓了去。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假的,皇家人就是有特权,哪个敢真因娈童的问题而参他?即便参了,也不见得有用,反倒会惹祸上身。   想到那个可爱呆萌的小男孩,赵以澜心中便是抑制不住的愤怒。找卷七的事可以从长计议,但小夏一家人不能再等了!   赵以澜到僻静处戴上千面,换成了牧英的脸。反正她在大梁待不了多久了,也不怕给牧英这个身份带来什么麻烦,而且她也用惯这张脸和身体了。   本来要偷偷潜入庄王府找人自然是夜晚为好,但她怕夜长梦多,再一个晚上救了人不方便逃出去,因此她也没有等待,直接去街市上买了辆马车,请了位车夫,将车停到距离庄王府不远的地方,让车夫在那边等一会儿之后,她便来到了庄王府附近。   如今正是下午,庄王府所在位置是城东,这里都是些高官之人的住所,大白天的,倒是有些安静。   赵以澜来到庄王府的一处围墙跟下,注意听着里头的动静,有人走过的声音,有人轻声交谈的声音,等什么声音都没了,她才一个翻身进了庄王府围墙内。巧的是,她翻进的地方正是一处小花园,她随意一躲,便将自己的身形掩藏了起来。   庄王府占地面积不小,要找几个人,还是偷偷摸摸的,十分不容易。但赵以澜有系统问答,她如今并不用吝啬好感度,反正等她离开了这个时代,好感度也没用了,如今尽情挥霍便是。她向系统问答问了小夏一家人如今的位置,谁知竟得到两个坐标。稍稍一想她也就明白了,将小夏跟他爹娘分开关押,才有利于让小夏在恐慌无助之中屈服。   赵以澜决定先去找小夏,按照系统问答所显示的位置,她边小心避开人,边逐渐靠近,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小院子。院子外有几个下人守着,赵以澜悄悄绕过院子门口,从后门翻身而入,一路查探有人的房间,将后头被封住的窗户强行弄坏,从窗户进了屋子内。里面只有一个缩在角落里已经哭得没有眼泪的小男孩。   “小夏?”赵以澜轻声问道。   小夏吓了一跳,一见前方是这么一个壮汉,吓得差点就要尖叫。   赵以澜连忙说:“别叫,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赵姐姐找来救你的!”   听到“赵姐姐”这个称呼,小夏终于将到嗓子眼的惊叫咽了回去。   “赵姐姐?”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问。   “你赵姐姐听说你不见了很着急,便让我来寻你,我找了许久才发现你在这里。”赵以澜快步走近,“快过来,我先带你出去,再去找你爹娘。”   小夏连连点头,他想要说的都被这位看起来吓人实则很温柔的大哥哥说了,便连忙起身跑过来抱住特意蹲下的赵以澜的脖子。   赵以澜抱着了人立即起身,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她选择牧英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身体够壮实,抱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赵以澜抱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走得轻轻松松,绷紧神经避开所有人,按照系统提示来到了小夏爹娘所在之处。小夏爹娘的条件就没有小夏那么好了,他们二人被关在类似柴房的地方,被绑得严严实实,也没有人看管。赵以澜轻松地替二人解绑,在他们抱着小夏哭得哽咽时,她赶紧打断他们:“别哭了,再不快点走就要来不及了。”   小夏爹娘不知道赵以澜的身份,可知道她是来救他们的,二人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甚至还要给她磕头,被赵以澜死死拦住。让二人紧跟在她身后,而她则抱着小夏,向她进来的地方摸去。   赵以澜本意是不想打草惊蛇的,然而小夏爹娘毕竟只是普通人,可没有她那样的本事,严重地拖了她的后腿,不一会儿便被两个家丁发现。   赵以澜没等二人喊出声来就打昏了他们,心知肚明昏迷的二人被发现之后就很难再带着小夏一家三口离开,她急急催促二人跑快点,一路上遇到人直接打昏,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好在不久四人便来到了赵以澜进来的地方,赵以澜先带着小夏翻过围墙,再过来带小夏爹娘。在最后带小夏爹出去时,赵以澜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是大门的位置传来一阵喧嚣声。   这种仿佛似曾相识的感觉……   赵以澜来不及多想,先带着小夏三人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给了小夏爹娘一些银票和碎银,让他们赶紧离开许都,投奔亲戚也好,再重新找地方定居也罢,以后最好别再回许都来。   小夏爹娘对赵以澜这个无名英雄的救命之恩十分感谢,然而赵以澜还有事要做,因此也没空跟他们多说,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许都。   随后,赵以澜往回走,在不远处便看到庄王府被人围住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干这事的人,不会是魏霖吧?   赵以澜早前其实还指望着魏霖干掉庄王,那么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庄王府宝库之中拿到她想要的东西,然而她跟他已经谈崩了,不能指望他还会将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不如,现在趁乱进去,说不定可以捡漏! 第162章 刺客   赵以澜赶回来的时机其实刚刚好, 庄王府被包围的形势还未形成,她立即从缺口处悄悄翻了进去。她当然知道进去容易出来难,不过只要能找到她想要的卷七,到时候离开时即便来点儿大阵仗也不要紧。   赵以澜并不觉得自己能直接凭借肉身打开庄王府的宝库, 若她有消音霹雳弹的话, 倒是想用霹雳弹直接将宝库炸开,但在如今这种局势之下必定是不可能的,说不定爆炸声刚响起,她都还没来得及找到卷七,就被人给包围了。被人包围可以,但必须在她拿到卷七准备撤退的时候啊。   她问了系统问答, 很快便得到了宝库钥匙的位置。当她向宝库钥匙前进时,庄王府一路的乱象跟她记忆之中的大皇子府曾经的画面重合了。七年前, 也差不多是秋天, 魏霖的爹被抓, 而被庄王买通的锦衣卫打伤濒死的魏霖,则被她给救了。七年后的今天,相似的场景之中, 她依然身处其中, 但这一次, 她不会救庄王,相反,她很乐意看到那个恋童的坏蛋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即便魏霖可能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赵以澜按照系统的指点很快便来到了庄王的书房, 房间之中,庄王倒是不在,却有个满脸惊慌的小内侍。赵以澜直接将人打昏,找到暗格,发现钥匙的同时还找到了不少银票,她只拿了钥匙,将暗格塞了回去,又向系统问答提问《天命》第七卷 的位置,随后抓紧时间向那边跑去。   好在宝库的位置并不远,然而门口却站着些士兵,虽然他们的面色因府中的异常情况而显露出担忧,但他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依然严守岗位。   赵以澜如今是在跟时间赛跑,没那个空闲等他们离开,只能现身后利用霹雳拳法,飞快将四人打伤,拖进放宝库的院子里,用他们的裤腰带,将四人都绑了起来。   随后,她看向她面前的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的外表跟普通的屋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当赵以澜走近时才发现,这房间只有外表像是纸糊的一样,实则里面一层都是铁皮,还看不出有多厚。赵以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宝库钥匙,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长,想来这宝库的厚度不小啊。若是用霹雳弹,只怕一个还炸不开,要好几个。   她一边庆幸自己放弃了动暴力炸开的念头,一边将钥匙插进锁孔之中一转,大概转了两圈,她听到咔哒一声,似乎是锁开了。   赵以澜用力推门,这厚重的门一点点被她推开。因赵以澜先前提问时便一劳永逸问的是卷七的位置,因此一进门她便可以直奔卷七。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一道厉风从她身后袭来,她连忙侧身让开,那来袭之物飞掠而过,噗的一声射入前方的木柱之上,那是一枚羽箭,箭尾依然在疯狂地颤动着。   就差这么一点!   赵以澜很是郁闷,也来不及去看袭击她的人是谁,继续朝里而去。这时候她忍不住在心里骂庄王,不就是一本破书,对他来说很可能一点用都没有,藏得那么里面做什么?   当然,此刻骂庄王毫无益处,她身后的羽箭一支接着一支,如同箭雨般向她袭来,光听那凌厉的风声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背对着它们全部躲过,只能就地一点,猛地向上一蹿,直接跳到了房梁上。   心中飞快地估计了一下形势,赵以澜很遗憾地发现,她这次注定只能无功而返了。这宝库只有一个出入口,若她无法及时逃离,来人在外面那么一堵,她就成了瓮中之鳖,下场可就太惨了。反正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她还是赶紧跑吧!至于卷七,只好等将来再找机会拿了。   打定主意之后,赵以澜便借着一跃而起的势,掉头向库房门口冲去。   赵以澜刚冲到门口,迎面而来的人让她稍微愣了愣,却并没有太过意外。   是罗锐,一直跟在魏霖身边的罗锐。   那么,这一次庄王府被围的事件,一定是魏霖干的,就不知他是用什么样的理由将庄王府围困了起来?   想归想,赵以澜逃跑的信念因看到罗锐的出现而更坚定了。她可没有忘记,魏霖曾经让她跟牧英保持距离,他已经将希波破坏他计划的事也算到了牧英头上,那么仇人见面,必定是分外眼红的啊!   罗锐看到赵以澜时微微一怔,大白天的,赵以澜没有穿夜行衣也没有蒙面,罗锐一眼就认出了她,跟他记忆之中一模一样。只是他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这个牧英,真的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赵以澜若知道罗锐的疑惑,只怕也没有替他解惑的意思。千面这个东西变成的身份,就像是一个壳子,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长大。像是神医希波这个身份,反正都是老头子了,四年的差距几乎可以认为看不出来,即便有四年未见的人看到神医希波,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违和感。而牧英这个身份,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四年的时间,照理说是应该有些变化的,但真没有,这个糙汉的外表也没有人会多怀疑。   罗锐就只是疑惑了一瞬间,就没再多想,而是冷冷地叱道:“刺杀皇太孙的刺客在此!”   魏霖被刺杀?   赵以澜先是心头一跳,魏霖被刺杀的消息毫无疑问能让她乱了心弦。然而当罗锐趁机一剑刺向她,差点让她的手臂挂彩时,她陡然回过神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罗锐的下一个攻击。   只怕魏霖被刺杀的事是假!她当然没有用牧英的身份去刺杀魏霖,而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冒名去做,况且冒名也没那么容易。罗锐看到她此刻的脸时先是疑惑,随后才说她是刺客,可见他并没有想到出现在这个库房里的人会是牧英,不过是随口嫁祸罢了。而嫁祸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她,至少她不会是主角,结合她所处的地方,她几乎立即便得出了结论,魏霖很可能是利用追查刺客的理由来包围了庄王府,而魏霖对于牧英所在的明教破坏他的计划是相当厌憎的,罗锐身为他的下属,必定很会揣摩他的心思,见到她出现在这里,直接把她定为了刺客,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但能污蔑庄王刺杀魏霖,还能将她这个他所讨厌的明教教主除掉——当然,这其中庄王刺杀的事并不是污蔑,虽说是七年前了。   想明白魏霖那边的谋划之后,赵以澜心情复杂,却绝没有留下成就魏霖计划的意思。她的出现对魏霖来说是个意外,魏霖一定早就布置好了,少她一个不少,而她要是被抓住了,死定了啊!   赵以澜如今的功夫,自然是不错的,只不过对面是罗锐,她不好伤他,打起来便有些束手束脚。而在两人真正交上手的片刻之后,罗锐忽然发现了什么,震惊道:“你怎么会霹雳拳法?”   赵以澜微微一怔,她如今会的功夫不多,比较能拿的出手的近身技就一个霹雳拳法,没想到罗锐倒是对霹雳拳法很熟悉,一眼便认出来了。   赵以澜嘿嘿一笑:“这是我爹教我的!”   “你胡说!”罗锐眉头一皱。   赵以澜边躲边笑道:“这有什么好胡说的,我爹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霹雳南拳,他的拳法,可谓是天下无双,就传了我一人!”   “不可能!你一定是偷学的!”罗锐说着攻势越发凌厉。   赵以澜急忙躲闪:“你去偷学一个试试!我说小兄弟,你干什么这么气愤啊?难不成是嫉妒了?”   赵以澜这个牧英的身份曾经跟范修一起出现在罗锐的跟前过,他知道牧英跟范修应该是有些交情的,但牧英绝不会是范修的儿子,不然范修肯定会跟他说的。这么多年来,范修还在求他的原谅,他其实心里早就松动了,却碍于面子始终不肯松口,因此一直拖着,范修至今还以为他并没有原谅他。   罗锐知道范修教过哪些人霹雳拳法,目前为止只有一个赵姑娘。范修也想教他,被他拒绝了。霹雳拳法是范修独创的功夫,照理说除了范修、赵姑娘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会,但事实摆在眼前,这个牧英居然也会,还练得相当熟练。想到牧英和赵以澜的关系,罗锐忍不住猜测是赵以澜偷偷教他的,但他又觉得,赵以澜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罗锐实在想不通面前的牧英为何会霹雳拳法,气息不禁乱了一分,而赵以澜便趁着这机会,一溜烟跑到库房外。   然而,当赵以澜刚沐浴到外头的阳光,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一大把羽箭纷纷朝她射来,吓得她慌忙向旁边躲闪,可还是没能躲过射到她右臂上的一支箭,她也顾不得痛,将箭头整个儿扯了下来丢掉。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罗锐又一次缠上了她,二人在库房前的空地上就这么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对她射了箭的那些护卫此刻放下弓箭,纷纷拔出长剑围了过来,摆开了阵势。   要命了,真被他们围上,她不死也要蜕层皮!   赵以澜原先不想伤了魏霖的人,可如今她留手,他们却不留,这对她来说很不利,她咬咬牙,也不管是不是会暴露什么,向系统兑换了一个霹雳弹,往那群护卫的正中无人处丢去,丢之前还叫道:“小心霹雳弹!”   霹雳弹炸开,虽说赵以澜已经想办法尽量减少他们的损失,可霹雳弹的爆炸范围广,杀伤力又还不错,顿时听到一阵惨叫。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罗锐惊呼。他之前只在赵以澜那边见到过它。   赵以澜嘿嘿一笑:“这本就是我明教的东西啊小兄弟!”   她说着,人已趁机跃上库房墙头。   罗锐看了眼自己兄弟们的情况,目前还没人死,但不少人受了伤,或许是因为霹雳弹丢的位置恰好减少了伤害,兄弟们也只是受了些轻伤的样子。   然而饶是如此,他再转头看向赵以澜时,眼底还是涌上了仇恨的血红色:“你伤了我的兄弟们,今日别想走!”   赵以澜掉头就跑。他这话说的,即便她今日没有伤他兄弟,他也不会放她走啊!让她觉得松了口气的是,刚才她飞快地看过了,她无可奈何出手下那些人都还只是轻伤。   罗锐紧追在赵以澜身后,而赵以澜则边跑边估计形势。   之前她是趁着包围圈还没有形成进来的,此刻只怕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她若直接向外跑,在没有罗锐的情况下或许可以试试看,但有个罗锐在身后紧追不舍,很麻烦。她又不能真的伤害他,他却因他兄弟的受伤而对她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模样,这一来一去,她可不就亏死了?   当然,若她再吃一枚轻功丸,想逃走是容易的,但《天命》第七卷 呢?   心中计较一番之后,赵以澜见前方有个院子,当即回头便是一掌,稍稍让罗锐的追击没那么紧密,便一头撞入了其中一个房间,回身将门关上。   罗锐本就跟得紧,门才关上不过几秒,便又被踹开,他刚一进入房间,看到右方一个影子,当即持剑刺了过去。   “罗护卫。”   罗锐刺到对方身前的剑陡然停住,只差分毫便要伤了对方。   赵以澜心中舒了口气,微微向右侧身,看着正惊讶地望着她的罗锐。   “赵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短暂的惊讶之后,罗锐想起了逃进这个房间的牧英,不禁环顾四周,当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牧英呢?”   赵以澜轻轻吸了口气,她之前趁着脱离罗锐视线的几秒钟时间摘下了千面,换回自己的模样,只是手臂上受的伤还在,痛得她都想不管不顾地惨叫两声。   “他跑了。”赵以澜忍痛淡淡道。   罗锐微微一怔,看到她这种完全不惊讶的模样,恍然明白,今日之事,赵姑娘跟牧英是一起来的!   “赵姑娘,他往哪里去了?”罗锐沉着脸道,“他伤了我的兄弟们,我必须抓住他!”   “我不会说的。”赵以澜道,“你们也伤了他。”   罗锐抿了抿唇,决定不管赵以澜,自己去追,谁知赵以澜却身子一侧,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想追他,便先胜过我。”   “赵姑娘!”罗锐气急,他根本不可能对她动手,他就不信她不知道这一点!多耽搁一点时间,牧英便跑得越远,要抓到他就更不可能了。   “我不会让的。”赵以澜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   知道自己今日是不可能越过赵以澜去追杀牧英的,罗锐只得放弃,沉下脸道:“赵姑娘,你这样,我很难跟殿下交代,还请姑娘随我去见殿下。”   “好。”赵以澜答应得很干脆。   赵以澜沉默着随罗锐往回走,片刻之后,二人回到了库房外,而这也正符合赵以澜的期待。   “赵姑娘,这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都是牧英弄伤的。”罗锐阴沉着脸指着地上躺着的伤员,这会儿他们还只来得及简单处理身上的伤,一个个看起来相当狼狈吓人。   赵以澜别开视线,沉默不语。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宝库门口,如今宝库门大开,仅仅只是一步之遥而已,但她却偏偏没有办法进去拿东西。要不,直接冲进去拿了卷七就跑?她真要动手,估计这回就轮到罗锐束手束脚的不敢跟她动真格的了,她先把卷七带走,事后魏霖若再来找她算账,那就以后再说吧!   正当赵以澜心中蠢蠢欲动时,有人从院子外走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咳嗽声。   赵以澜回头,只见魏霖缓步从院外走进来,他捂着胸口的位置,面色因咳嗽而愈发苍白,唇色也是淡得几乎与肤色相同。   赵以澜蓦然一惊,行刺的事不是杜撰的,魏霖果真被刺伤了?难道说,他这几天没来,就是因为他被刺伤了没法动?   魏霖看到赵以澜出现在这里有些诧异,罗锐快步走过去,低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魏霖目光深深地看向赵以澜,再跳到她身后的宝库出入口,最终收回视线看向她。   赵以澜嘴唇微动,她想问问他的伤如何了,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看着赵以澜道:“以澜,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可以拿走你想要的东西,但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第163章 撑不撑得住   赵以澜从不怀疑如今魏霖的洞察力, 她会出现在这里,势必是要找什么东西。她惊叹的是,他反应如此之快,瞬间便能就此跟她提出一个交易。   一个“交易”。   这个说法让赵以澜心中一沉, 她是真不喜欢听他用这样一个词汇。他会提出什么要求?让她嫁给他?还是给他一个机会?无论是什么, 她都不能暴露她要找的究竟是什么,若他真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只好等将来再来找卷七了。   似是看出赵以澜的犹豫,魏霖道:“以澜,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但若是你甚至都不愿意听听这个交易的内容,那么我会让人烧了这个宝库。”   ……卷七可是一本书啊, 哪里就经得起烧?   “是什么交易?我想先听听。”赵以澜道。   魏霖浅笑:“是一个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的交易——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去了便知道。”   “只是去一个地方,没有其他的附带条件?”赵以澜追问道。   魏霖的回答很简洁:“是。”   赵以澜想了几秒, 点头道:“好。”   魏霖轻轻弯起唇角, 眉眼里藏了不易为人所察觉的笑意:“那么以澜, 你进去拿你想要的东西吧。”   赵以澜看着他,半晌道:“谢谢。”   他不在乎她要找的是什么,他只是希望能用她要找的东西, 换取一个听上去无关紧要的要求——至少是听上去无关紧要的要求。若他直接找过来请她去某个地方, 她也不一定会拒绝, 但他却偏偏用今日这样一个机会,来换取这个确实微不足道的请求。   赵以澜心情复杂地转身进了宝库。宝库之中只有她一人,她按照系统所指示的来到一处架子前,上面摆放着不少积灰的木盒, 她一个个打开查看,在找到第七个木盒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那一本书页早已经泛黄的《天命》第七卷 。她用盒子将第七卷装好后走出库房。   “我已经找到了。”赵以澜看着魏霖道。   魏霖点头:“我让罗锐先送你回去吧。明日我再来接你去。”   赵以澜道:“不用了,请罗护卫送我到王府门口就好,我自己回吧。”   魏霖也没坚持:“好。”   赵以澜没有再飞檐走壁的意思,她走到魏霖身边时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他:“你……是不是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魏霖只笑了笑。   赵以澜踌躇片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应了一声后便跟着罗若向庄王府外走去。   当罗锐将赵以澜送到庄王府门口,掉头就要离开时,赵以澜忙叫住了:“罗护卫,你家主子的伤是怎么回事?”   罗锐先前被赵以澜拦着不让他去追牧英,对于她的这种举动心里还有气,这会儿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到底顾及着她对魏霖的重要性,他只是沉着脸说道:“殿下是被刺客所伤,如今正是带伤硬撑着过来。赵姑娘若还有点良心,就该留下好好照料殿下。”   罗锐说完,站在那儿看着赵以澜,或许是在等着她跟他一起回去。   赵以澜呆站数秒,忽然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你家主子贵为皇太孙,身边抢着照料他的人多的是,也不差我一个,我就不去添乱了。多谢罗护卫送我出来,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抱着木盒子转身便走。   罗锐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为他家殿下遇到这样一个无情的女子而轻叹一声,转身回去。   赵以澜回到家里后并没有立即将卷七交给舒断念,她准备等明天去过魏霖要带她去的地方之后再说。   她不知道魏霖要带她去哪里,但她相信,如今他还是不会伤害她的。即便他已经变了很多,但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赵以澜这几天都是一出去就一整日,也没人知道她今日又见证了多大的事。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每一日都是平淡的,平淡即是福。素衣虽大着肚子,依然在负责一大家子的饮食,舒断念那边派来的小徐厨艺也很不错,倒是帮着素衣一起准备。对于小徐的存在,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从不当面说破。   因为不好解释也不想让人担心,赵以澜自己偷偷摸摸处理了手臂上的箭伤,好在伤口不算大,过段时间便能好得差不多。   第二日早上,庄王府的事便传遍了整个许都。说是庄王意图刺杀皇太孙,刺客刺杀失败之后回到庄王府复命,被皇太孙人赃并获逮了个正着。并且,皇太孙带人去捉拿刺客的过程之中,无意间发现了庄王府意图谋杀皇太孙、毒杀皇帝的证据。皇帝得知后大为震怒,将庄王下狱,等候进一步的审理。   这些是如今流传的版本,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魏霖才清楚了。赵以澜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庄王是被魏霖推波助澜弄成如今这样的。   午后,赵以澜等到了魏霖的马车。魏霖没来,来的是罗锐,以及一辆马车。赵以澜没多问,上了车后便闭目养神。   片刻后,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车子已经驶出了许都城,直往城外去。这究竟是要去哪里?   马车往城外驶了一段路,先是经过一个林子,借着便是缓缓向上的坡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但这里她确实是来过的,七年前。只是七年前,这里的路崎岖不平,人也只是勉强能走而已,然而如今,路已修得很平整,马车驶上去也并不太颠簸。   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小的院子,而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破庙。   赵以澜这一路终于想了起来,这儿是当初她带着魏霖逃出许都之后临时落脚的破庙,他们在这里待了一夜,也就是在这里,他向她求婚,被她以年龄为由无情嘲笑。而今,七年过去了。   赵以澜下了马车,罗锐一指小院内:“赵姑娘,殿下在里头等你。”   院子外围了一圈护卫,但没人多看赵以澜一眼,她对罗锐点点头,迈步走进去。   刚走进院子赵以澜就惊讶地发现院子正中有个十分大的亭子,而亭子下方,正是那个她以为早就拆除了的破庙。   破庙的庙门早已经腐朽,她一眼就能看到魏霖正坐在破庙里头,背对着她盘膝坐在蒲团上,仿佛正对着那倾斜的菩萨雕像在祈求着什么。   赵以澜站了会儿才走上前去,见魏霖身边有个蒲团,她却没坐,只是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道:“我以为这里早塌了。”   魏霖早知道赵以澜来了,但他没有回头,只笑道:“我护着它,它便不会塌。”   赵以澜摇了摇头:“没用的。你看,即便你建了亭子为它遮风挡雨,可它跟七年前相比还是更残破了。它本就破败,敌不过时间的。”   “敌得过。”魏霖微微仰头看着上方,语气肯定,“它能撑得住七年,便能再撑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说它撑得住,它便撑得住。”   赵以澜默然。她有点相信魏霖的话,这破庙或许还是撑得住的,可惜她没有时间去验证了。   二人又无声地站了会儿,赵以澜说:“你让我来这儿,有什么事?我家里还有点事,得早点回去。”   魏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以澜,你便连一刻也不愿与我多待?”   赵以澜沉默,片刻后声音清晰地回道:“是。”   事已至此,她说话没必要再客气了,舒断念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就只剩下两个任务,只有两个了!   魏霖蓦地起身,赵以澜心头一跳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谁知这时,伴随着一阵似乎什么东西承受不住重压的咔嚓声,一大片砖瓦狠狠砸下,而下方正好是魏霖!   赵以澜立即冲了过去,心里暗骂自己——她有病才在这破庙下面讨论塌不塌的问题,这不就乌鸦嘴了吗! 第164章 未明   当小院外头的罗锐和护卫们听到那轰然巨响而惊慌失措地赶到院内时, 看到的便是一片烟尘,以及那迷蒙烟尘中已经成了废墟的破庙残骸。   罗锐面色大变,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挖开!”   当外头众人正在争分夺秒地人力挖掘时,废墟下赵以澜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上压着什么, 她动不了, 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还有一种腐朽的令人觉得窒息的绝望气息。   她渐渐回想起来,在倒塌发生的刹那,她冲向了魏霖,抓住他的那刻,上方的碎瓦片已轰然而至, 最后关头却是魏霖一把抓了她将她压在身下。   斜上方是魏霖的身体,他垂着脑袋, 似乎已经昏迷。   “子林, 子林……”赵以澜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的额头缓缓流下几滴血, 落在赵以澜面前的肮脏土地上。   赵以澜心头一紧,忙查探了魏霖的情况,见他呼吸正常, 想到外头罗锐他们都还在, 一定会立即展开救援, 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她只要等待就好,魏霖只是暂时昏迷了,他不会有事的。   赵以澜尝试着挪动自己的右手, 片刻后终于忍着昨天伤口引发的疼痛从有着锋利边缘的瓦片间将手挪到了上方,轻轻碰了碰魏霖那近在咫尺的脸。   魏霖眼睑微动,渐渐清晰的视野之中赵以澜那满含担忧的双眸尤为醒目。   他笑了笑,又闭上眼,蹭了蹭赵以澜的手,头垂下靠在她的肩头,喃喃道:“真好……”   赵以澜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外头的挖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赵以澜已能听到一些动静,她放空思绪,双眼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碎瓦。   “以澜,我真想这般与你在此一辈子。”魏霖忽然开了口。   说什么浑话啊……   赵以澜心中一动,忽然多了个猜想,没有回应魏霖,而是打开了系统问答,问道:破庙是年久失修自己倒的吗?   系统秒回:是。   赵以澜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自责,她居然怀疑魏霖在玩苦肉计,怀疑他那种下意识救她的反应是出于算计而非真心。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知她能回些什么。   于是,她眼一闭,头一歪,装昏。   许久没有得到赵以澜的回应,魏霖强撑着抬起头,去查看赵以澜的状况。见她清丽绝俗的面容上沾染着些许灰尘,他尝试着抬手擦拭她的面颊,却牵扯到了先前的伤口,闷哼一声,无力地垂下脑袋,沉甸甸地压回赵以澜的肩上。   赵以澜感觉肩上一重,到底担心他,装作刚刚醒转过来的模样,低声道:“子林,别乱动,罗护卫他们正在救我们,我们再等等便好。”怕魏霖再提起先前的话题,她又问,“你身上可有受伤?”   魏霖沉默片刻,也不抬头,只是闷闷地说:“不过是小伤,无妨。”   虽说这种想法有些怪异,可赵以澜莫名觉得,魏霖在跟她置气,说自己无妨,不过是故意跟她闹别扭,昨日她离开庄王府时,他也是这样说的。   她不知该如何回,下一刻便听魏霖道:“反正你又不关心。”   赵以澜这下可以确定,魏霖确实在跟她闹别扭。她从西洋回来之后,早已成年的魏霖何时展露过这种委屈脆弱的模样?听听,这话里的委屈,都快满溢出来了。   明明是这样的状况,赵以澜却忍不住想笑,她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魏霖,傲娇可爱。   “我当然关心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赵以澜忍不住反驳道。   魏霖不甘心:“我比你大。”   “可你忘记那时候你在我怀里哭得跟孩子似的吗?”赵以澜说。   魏霖道:“我没有。”   “你有,别耍赖了。除非你杀了我灭口,不然你就是有。”赵以澜道,“你那时候发烧了,你不记得,但我记得可清楚了,你哭得稀里哗啦,特别惨。”   魏霖被赵以澜笃定的语气所惑,极力回想七年前的事,说出口的话便不那么坚定了:“我……没有。”   “唉,这有什么好否定的啦。谁还没有个不堪回首的过去?你小时候肯定哭过鼻子,尿过床,随地捡过虫子吃。”赵以澜一脸笃定,鄙夷道,“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这点小事都不肯承认。”   魏霖……魏霖觉得不管自己反驳还是不反驳都不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却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真是爱极了她这般肆无忌惮地跟他说话,即便是揶揄他,也让他甘之如饴。   一道亮光突然窜入,随之而来的是罗锐那惊喜的声音:“殿下,赵姑娘!”   但令罗锐呆愣的是,明明他是来救殿下的,怎么他家殿下还冷飕飕地瞪他?   在罗护卫的带领之下,压在二人身上的碎瓦砾被挪开。二人也算是运气好,一根长梁横在二人身上,隔出了一个不小的空间,虽说移动不了,但除了灰头土脸之外,基本没受什么伤,有也就是之前受的伤。   罗护卫将魏霖扶起,赵以澜刚要自己坐起,就见魏霖对她伸出了手。先前赵以澜跟魏霖那么一番嘴架,早忘记了更早之前跟魏霖用充满暗喻的手法说过让他放弃的问题,自然地伸手让他将自己拉了起来。   本以为赵以澜会拒绝的魏霖眼睛一亮,拉了人起来便没有松开赵以澜,还是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不舍地又装作自然地将人松开。   赵以澜和魏霖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破庙外,看着眼前这已成为过去的一片狼藉,赵以澜说:“破庙还是塌了。”   魏霖看着一地碎瓦,嘴角却带着淡淡笑意:“是啊,它塌了。”   是啊,破庙塌了,可是那又如何?   赵以澜有些诧异地看着魏霖,先前他不还将这破庙当成了某种象征,不让她“亵渎”的么?如今怎么如此云淡风轻,好似完全不在乎?   魏霖笑着笑着,忽然捂住了胸口,因痛苦而皱起了眉头。   罗锐急道:“殿下,你的伤……”   赵以澜本以为魏霖还会说什么无妨,但出乎她的意料,他却紧皱眉头道:“大约伤口裂开了。”   罗锐面色一变:“殿下,属下失职,请让属下替殿下处理伤口后领罚!”   “这破庙的倒塌,与你无关。”魏霖道,“先拿金疮药来吧。”   “是,殿下!”罗锐闻言,立即去取药,而另一个护卫,也从一旁搬来一张椅子,让魏霖坐下。在被魏霖轻飘飘地瞥了眼后,他立即又跑去搬来了另一张椅子,恭敬地请赵以澜坐。   魏霖处理伤口,赵以澜也不好意思现在就走,只能在椅子上坐了,却有些坐立不安。刚刚在废墟底下,她都说自己关心他了,这时候自然不好说走就走。年少时的冤孽,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罗锐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金疮药。他看了眼手里的药,又扫了眼魏霖和赵以澜,恭敬道:“殿下,您和赵姑娘是否要稍作梳洗?”   被埋在了废墟底下的二人,这会儿灰头土脸,一个两个都跟花猫似的。偏魏霖还端着皇太孙的架子,正襟危坐,一副我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的正经模样,可鼻尖上的那抹灰怎么看怎么好笑。当然,包括罗锐在内的护卫们每人敢笑。   但有一人是例外。   赵以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魏霖看了过来,抿紧唇盯着赵以澜:“以澜,你笑什么?”   赵以澜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魏霖蓦地起身,眼睛看着前方,也不知在跟谁说话:“我去梳洗。”   这包围了破庙的院子很大,旁边还建了些屋子,魏霖便向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赵以澜,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期盼:“以澜,等我出来,你还会在的吧?”   赵以澜沉默几秒,也站起来道;“我也整理整理。”她看向魏霖,“这里有空的屋子么?”   罗锐这时候倒是想说并没有只有一间赵姑娘您就跟殿下挤挤吧顺便帮殿下看看伤口上点药什么的,但觑着赵以澜和魏霖的脸色,他还是说:“赵姑娘,这边请。”   难得的是屋子很干净整洁,还有水,赵以澜仔细地将自己身上的灰拍掉,又擦干净脸上手上的灰尘,对镜自照觉得已经干净了,还是美美的自己,便走出了屋子。   虽然赵以澜自觉动作已经足够快,但她出去的时候,魏霖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等在了外头,见她出来,便对她一勾唇角,气质端方,潇洒斐然。   赵以澜呆站几秒才走上前,赶在魏霖开口前说:“我该走了。”   魏霖眼中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他涩然一笑:“好,我派人送你回去。”   “多谢。”赵以澜点点头,离去前还是说了一句,“你身上的伤小心着些。”她本还想再多叮嘱几句,可又觉得那就像是个老妈子一样,只好悻悻住了嘴。   魏霖眼里的光蓦地大亮,嘴角含笑,温声道:“好。”   罗锐将赵以澜送回了家中,他也没有试图跟赵以澜说什么,怕弄巧成拙。   赵以澜回到家中休息了会儿,便找出卷七,交给小徐:“小徐,这是你家主上要的东西,你就替我给他吧。”   然而小徐不但没接,反而后退了两步,皱眉肃然道:“赵姑娘,这个您还是直接给主上吧,我不敢碰,我这便去通知主上。”   赵以澜根本来不及拦住他,小徐便飞檐走壁跑远了,仿佛怕她手中的书册是炸弹,晚跑一步就会将他炸个粉身碎骨。   赵以澜无语,看来还得再面对一次舒断念……   她将卷七收一收放好,等着舒断念的大驾光临。   舒断念并没有立即到来,在赵以澜吃过晚饭又溜达过一圈之后回到自己屋子,才被不知何时到她屋子里的舒断念给吓了一跳。   “舒阁主,我跟您商量个事如何?”赵以澜看着舒断念皮笑肉不笑。   舒断念慵懒地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话。   赵以澜笑道:“你能不能别跟鬼似的神出鬼没?”   舒断念挑眉一笑,也不理会她的话,伸手。   赵以澜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从枕头下拿出卷七丢了过去。舒断念原本懒洋洋的模样稍稍一变,双眼微眯,用了几分认真将书册接住,不看书册却看赵以澜:“澜儿,你这一手,可真不错。”   “过奖过奖。”赵以澜高深莫测地一笑,她可是小李飞刀的正经传人,这飞东西的本事能不厉害么?   她看着舒断念道:“东西已经拿到了,舒阁主,我已经相当真挚地表达我的诚意了吧?”   舒断念高唇角一掀,勾起一个足以令万千少女疯狂的邪肆笑容。   赵以澜心头一跳:“你还想干什么?”   却见舒断念从地上一捞,一个包裹被他抛到了桌上,黑布滑开,露出里头的六本书册。   《天命》卷一到卷六,再加上新拿到的卷七,七本书册完整了。   七本《天命》,居然都收集齐了,是不是可以召唤神龙了?   舒断念道:“澜儿,百晓生死前可有跟你说这《天命》的秘密?”   赵以澜虽然也曾经好奇过这《天命》之中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即便舒断念曾经想要说给她听她也不想听。但此刻,她早有了自保的能力,再加上也很好奇,又见舒断念似乎有主动跟她说的意思,便笑道:“百晓生没来得及说这个……怎么,舒阁主打算说给我听了?”   舒断念嗤笑道:“澜儿,我尚记得多年前你死活不肯听的模样。”   赵以澜一本正经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想听了。若舒阁主不愿意说就算了,门在这边,不送了。”   大不了,她就问系统呗,这世上就没有系统不知道的事,只要问对了问题,她就是先知!   舒断念道:“《天命》之中的秘密……”   赵以澜竖起了耳朵。   他继续道:“我也还未参详出来。”   赵以澜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不知道《天命》里到此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他有病才花了七年时间找这个啊!   舒断念似乎觉得赵以澜此刻的神情很是有趣,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半晌后指着桌上的七本书册道:“澜儿你一向聪慧,便帮我一道参详参详如何?”   赵以澜没动,盯着他不放:“那可不行,万一你要灭我口呢?虽说我是不怕你,可打起来也很麻烦的。”   舒断念似是诧异地笑道:“澜儿,你先前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么?既是朋友,我又如何会灭你的口?”   赵以澜眯着眼像是在思索,实则打开系统,准备向系统问答提问。她要从答案来评估这件事,万一是个极度危险的活,她肯定不能接。   她想了想,问道:七册《天命》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系统秒回:未明。   赵以澜呆了几秒,随即差点惊得跳起来。   未明?!无所不知的系统问答,从来都会给她一个答案的系统问答,居然会给她一个意味着不知道的答案?   这、这《天命》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啊! 第165章 密文   这是赵以澜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向对系统奉若神明的她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过去从来都没有掉过链子,这个问题它突然回答未明,一定是有原因的。   赵以澜想了想, 又向系统提问:沧江全长多少?   系统问答秒回:754.2千米。   赵以澜皱了皱眉头。   系统回答得那么快, 可见它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可见有问题的是她问的这个问题。   《天命》这七卷书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才会让系统都不知道?是里头没有秘密吗?不对,那样的话系统应该回答没有才对,而不是给出“未明”这个几乎让她毛骨悚然的答案。   莫非……这个《天命》的秘密,触及到了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以及系统跟上她的缘由?   舒断念眼见着赵以澜的表情一瞬间变化了几次,不禁问道:“澜儿, 你想到了什么?”   赵以澜回神, 摇头道:“没有, 我一点儿线索和想法都没有。”   舒断念明显不信,嗤笑一声道:“澜儿,你何必骗我?”   “我真没有骗你。”赵以澜叹了口气, 伸出手去, “若你信得过我, 我想看看这些书册。”   舒断念耸耸肩:“你随便看便是。”   赵以澜便从卷一开始,飞快地翻了起来。   既然系统已经指望不上了,她自然只好指望自己。曾经她翻过《天命》的其中一卷,那时候她对《天命》没有太大的兴趣, 所以翻看就真的只是翻一翻,并没有认真去查看,看不懂就放弃了。如今带着目的快速翻看一遍,以她还没有完全被抛弃的古文功力,她发现好几册书里面的文字似乎都不太通畅——不,应该说是所有的都不太通畅。有的是一句话里面的文字语序本身就乱七八糟,有的是一句一句的话没有问题,但连起来的一整段文,上下文却连不上。   不过,这些书里面,卷一是最与众不同的,因为最后一页有其他人的笔迹,是一首情诗,抬头是雪,落款为天。   雪,天……萧无雪和舒鼎天?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萧无渊会向百晓生提问卷一在何处,而最终她和舒断念却是在箫无雪那儿看到了卷一。因为,卷一之中,有舒鼎天写给萧无雪的情诗,而这是萧无雪想要的。萧无渊并不清楚七卷《天命》之中藏着秘密,他只找了卷一,也没见他对其余几卷产生过兴趣,可见确实只是为萧无雪找的,而萧无雪对七卷《天命》背后的秘密也不感兴趣,她要的,只是卷一而已,只是因为卷一最后一页上,舒鼎天送给她的这首情诗而已。   赵以澜在卷一最后的情诗上停了停,抬头去看舒断念,却见他正在翻看《天命》最后一卷。其他几卷在他手中也不知多久了,想来他已翻看过许多遍,只有这本卷七,她才刚给他。   她没出声,收回视线继续看她的。   片刻后赵以澜简单地翻看过所有的七本,看向舒断念:“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吧?”   舒断念道:“刚刚看完了最后一本。”   “那你觉得他们写得怎样?”   舒断念道:“颠三倒四,犹如疯汉呓语。”   从舒断念这边得到肯定让赵以澜放了心,她的古文功底果然没有倒退太多。   “那么,对前六册书,你是不是已经试过火烧水浸等方法?”赵以澜又问。按照曾经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图文可以隐藏,经过特殊的手法又能恢复正常。   “试过,但毫无用处。”舒断念道。   赵以澜想了想,托着下巴看着舒断念:“我问一个问题……你若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说吧。”舒断念道,“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赵以澜呵呵笑了笑,她要是对他太不客气,打起来怎么办?她问他:“既然你都不知道《天命》的秘密,为何还要找它?还一找就是七年。”   舒断念没有立即回答,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看着桌上的几册书,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表情淡淡。   赵以澜心中忍不住腹诽,说什么让她随便问,结果她问了他就装深沉,不想说就算了,那她肯定也对这事无能为力了。   虽说她确实很好奇为什么连系统都无法回答《天命》的秘密,但她距离100个成就点还有两个任务的距离,即便不知道这个答案,也无所谓。她太懂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有余力的时候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要是没能力,那自然是距离神秘的东西越远越好。   正当赵以澜以为舒断念不会说,而她也打算抽身而退让舒断念另寻高明时,舒断念终于开了口:“这是我爹生前的一封信中说的,他说《天命》共有七卷,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舒鼎天的信中说的?   赵以澜又来了兴趣,她忽然想起,她刚知道的时候,卷一是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而提问的人应当是萧无渊,是他将卷一找到,拿给了萧无雪。藏卷一的地方是岑莲爹娘岑庆天夫妻曾经居住种植昆仑海的地方,而当年,舒鼎天萧无雪和岑庆天夫妻应当还是朋友,这书不知怎么就藏在了曾经种植过昆仑海的地方,因岑庆天夫妻被柳真真掳走,卷一本会成为永远都没人能找到的东西。或许,只有曾经的舒鼎天知道它在那儿?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最终的结果是《天命》第一卷 留在了那里,而舒鼎天直到死都没有去将它取来,甚至于他到后来已经完全无视了那七卷《天命》的事,并没有着手去收集它们。这事,最终还是犹如命运般落在了舒断念身上。   赵以澜犹豫了会儿说:“我能看看你爹的信么?”有时候转述的话可能会因讲述人的关注重点问题而漏掉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   或许是在之前的沉默之中早已经想好了,舒断念十分干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信封,往前推到了赵以澜面前。   赵以澜小心地拿起,以一种里面可能藏着炭疽病毒的谨慎打开信封,取出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打开阅读。信很短,她读得也快。   这封信是舒鼎天写来表达对萧无雪思念之情的,不过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甚至信也只是写了半截,若局外人看到,一定一头雾水,完全猜不到他究竟是给谁写的信——即便舒断念看到,也只知道这是他爹写给他娘的,却连他娘是谁,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那些肉麻的话赵以澜自动忽略,她只注意到舒鼎天说,“你回来可好?你不是答应过我,同我一道去寻找那七卷《天命》,一道勘破它们所隐藏的巨大秘密?”   赵以澜将信叠好,默默塞到信封里,轻轻推回到舒断念跟前,见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认真地将信妥帖保管好的模样,她不禁心中一叹,又忍不住眉头一挑问道:“就因为你爹的这句话,你便不惜涉险,花了七年时间收集七卷《天命》?”   “有何不何?”舒断念懒洋洋地问道,好像赵以澜真问了个不值一提的傻问题。   赵以澜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天命》背后的秘密是真的,你就不怕找到后发现你面对的只是一个空箱子,里头写着‘恭喜你,你迎难而上百折不挠的勇气正是最珍贵的宝藏’?”像这种操蛋的设定,各种作品里她真是见得多了。   “澜儿,你的想象力可真是无与伦比。”舒断念先是有些惊讶,随即无所谓地笑道,“那也无妨,寻找宝藏的过程,本身就是种乐趣。”   舒断念这么说,赵以澜还真没什么能反驳的。她也不觉得舒断念是在逞强,他爹之前的那些财宝,再加上他从天阳地宫之中找到的财宝,足够他大肆挥霍一辈子,想来他对财宝也没什么兴趣了。而至于说武功秘籍绝世兵器之类的东西,她就更不觉得舒断念需要,他的功夫,早就高得足以在江湖之中横着走,再加上手里还有一个血翼阁,他就算招摇过市都不怕。他也不是个非要一直练功提高再提高的武痴,没必要为了什么秘籍拼命。   或许,舒断念坚持寻找《天命》的原因,除了他自己说的,还是因为那是他爹和他娘曾约定要找的,他只是为了完成他们的遗愿。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都只是对舒断念自己来说有意义,若不是系统的异常,赵以澜肯定手一甩,让舒断念自己伤脑筋去了。   赵以澜收回视线,又百无聊赖地翻着面前的七本书,这些乱码一样的东西,她能看出个鬼啊?系统又罢工,她还能怎么办?还不如看看舒鼎天写给萧无雪的情诗!   她忽然眉头一皱,视线落在情诗那一页。就在这一页靠近装订处的位置,用极小的字体写着一些字。她连忙将书凑近了蜡烛看,终于看清楚了上面写的字:五 一十八三五 一 十一 四一   这是什么东西?   赵以澜连忙所有的书都翻到最后一页,竟真的在每一本的最后一页都发现了这样一行类似的字。   舒断念也看到了赵以澜的发现,但他对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字无能为力。   “澜儿,你知道这些暗语似的字是什么意思?”舒断念问道。   赵以澜皱眉看了会儿,忽然站起身道:“我先试试看。”   试试看?试什么?   舒断念接着便看到赵以澜拿了纸笔,将每一卷最后一页上的字都誊写下来,按照卷一到卷七的顺序,一行字排列一行,竖着排了七行。   赵以澜边翻书边抽空回舒断念:“这是一段密文。”   所有夹缝里的字都是数字,而且每一个数字之间都隔开了,其中每四个数字之间的空隙会特别大。而每四个数字的第一个数,都在一到七之间,这正跟七卷《天命》相对应。 第一卷 《天命》的前四个数字是“五,一十八,三,五”,应该是指向第五卷,第十八页,第三行,第五个字……不对,书是竖版的,那应该是第三列,第五个字。   她翻开第五卷 ,数着找到指定的字,是一个“异”。   七卷书,每卷都指向两个字,一共十四个字,全部找出来之后,都不用多费心思排列组合,只要按照卷一到卷七的顺序摆放好,就是一行有意义的字:异界之人啊宝藏就在那原初之地   舒断念在赵以澜对到中途的时候也明白了她的做法,但并没有打扰她,只是眼中渐渐多了一丝亮光。   当这完整的话出现时,他先是一喜,随即皱眉道:“原初之地?”   赵以澜并没有对舒断念的话做出回应,她的关注重点是前几个字。   异界之人啊,宝藏就在那原初之地!   先不说这浓浓的中二之感,“异界之人”是什么意思?这本书的作者……或者说,这个密文的设计者,知道她会在几百年后来到这个地方?这书的存在有百年以上了吧,密文设计者不可能还活到现在,可对方究竟为什么会写这些话?就她所知,这样的密文设计,在这个时代似乎并没有出现……若最后一页的那些数字是阿拉伯数字,她就可以肯定设计密文的这位一定也是个穿越者,毕竟这儿还没有出现阿拉伯数字呢。但偏偏,密文是用汉语数字的方式写的……但这种设计方式,以及所谓的“异界之人”,真的没办法不令她往另一个穿越前辈身上去想。又或者说,写这书的是一个真正的神算,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系统的设计?所谓的宝藏,有没有可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赵以澜的内心瞬间变得火热。她还有两个任务就可以凑到回去的成就点,可眼前有一个这么吸引人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她真的很想一探究竟。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原初之地”究竟指的是什么地方?   虽然之前问《天命》的秘密被系统回了个“未明”,但这会儿赵以澜还是尝试着询问系统问答:原初之地在哪里?   系统秒回:未明。   赵以澜:“……”好的她知道了,涉及《天命》秘密的都不能说是吧! 第166章 龙脉   既然系统指望不上, 赵以澜只能像刚才一样,继续开动脑筋,尝试找出正确答案。   首先,是有没有一个地方叫原初之地?   这个名字听起来太过中二, 想来应当没有这样一个地名, 况且系统对于她刚才提出的问题给出的答案是“未明”,若大梁有个地方名字叫原初之地,它应当会直接给出答案——总不至于有个叫“未明”的地方包括了这个叫“原初之地”的地方吧?   那么,“原初之地”就是个被赋予了人为意义的说法。问题是,这原初之地是对谁有意义?是她,还是这个密文的设计者?若是对她来说的, 她的原初之地就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大梁的那条街道,在那里, 她偷窥素衣卖身葬父。但那里是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根本不像是能藏宝藏的, 难道她还要挖开石板一寸寸寻找?不,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那么所谓的原初之地,就应当是对密文的设计者有意义。而密文的设计者, 是不是那个写在书名扉页上的书作者?   因为书的内容并没有任何意义, 可见这书就是专门用来作为密文用的, 也就是说,可以认为书作者就是密文设计者。   赵以澜翻到封面,目光在“武岳”这两个字上停留,抬头问此刻似乎也在沉思的舒断念:“你知道武岳这个人么?”   舒断念回得很干脆, 自然答案也令人失望:“从未听过。”   赵以澜面露失望,舒断念对《天命》已经查找了七年,武岳若有留下什么,必定早已查清,如今连他都说不知道,那想必就真的是个没有任何名气的人,如此她也没办法从对方的籍贯等信息下手。   仗着自己好感度多不怕挥霍,赵以澜又跟调戏系统似的问:武岳籍贯何方?   当然系统的回应也没出乎她的意料:未明。   “有没有办法试着找找这个人?”赵以澜只能将希望放在舒断念身上。   虽说她也猜测这可能是系统给她留的线索,但目前的情况下,她只能盯着她唯一能查的东西。只要找到这所谓的原初之地,她相信她会得到个满意答案的。   “我会再查。然而我过去早已查过,此人未在江湖上留下半点线索,只怕再查也无济于事。”舒断念道。   赵以澜点头表示理解:“尽人事听天命吧……”她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连忙说,“这七本天命都分别是在哪儿找到的?你给我列一下吧。”   原初原初,说不定就是《天命》最先藏的地方呢?   舒断念斜眼看赵以澜:“澜儿,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可是知道每一卷都在何处的。”   赵以澜咳了一声,她也想起她之前问舒断念哪一卷还没有找到的时候,确实顺口说自己知道每一卷的方位来着……   “我只是知道曾经它们都在哪罢了,况且在得知你找全后,我就把那些事都给忘了。”赵以澜恬不知耻地说。   舒断念的眼神很好地表达了他对赵以澜那不实之语的鄙夷,他随手拿过赵以澜之前用过的笔,就着那句密文答案的下方,一条条列下他所知的关于《天命》各卷所在的信息。   按照舒断念写的,卷一在崆峒门地宫下,但赵以澜知道更久远的地点,就在一处深山老林之中,地点她还记得,便在舒断念所写地址后头补充。卷二的寻找她并未参与其中,上面写的是某个小门派,她不自觉地想象那造成了多大的伤亡,忍不住看了舒断念一眼。   舒断念挑了挑眉:“怎么?”   “没事。”赵以澜又垂下视线,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再追究也没意思。   卷三她是一起参与的,就在天阳地宫里。卷四是从她手上到舒断念那边去的,原先是在无量山的山洞之中,舒断念去过那个山洞,知道具体位置。卷五是从一个商人家的藏书中找出来的,那个商人对这本书一无所知。卷六来自一个废弃的村庄,舒断念为了找这书把整个村子都翻了一遍,它再早之前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卷七就是赵以澜刚从庄王府宝库中找出来的。   赵以澜看了会儿,觉得越是早的地方越是可疑,比如卷一所在的那处,本是岑庆天夫妻的居所,而卷一应当是舒鼎天和萧无雪二人带过去的,因此这里便不用考虑在内。这些地方里面,天阳地宫最是可疑,那毕竟是个古老的地方,可如今那地方早就被毁了,他们就算想去查探也没入口。另外一个相对可疑的地方,便是无量山的那些冰洞里,或许也藏着些什么。   赵以澜将自己的分析结果简单跟舒断念说了一遍,他沉思片刻说:“我再去探探无量山。”   “我……就不去了?”赵以澜试探性地说道。   舒断念笑着看她:“你若想去,我也不拦你。”   “……我就不去当你的包袱了。”赵以澜干笑。   “这七卷便先交给你保管了。”舒断念也不意外赵以澜的答案,说着站了起来,“我想,等我回来,它们还会好好的吧?”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赵以澜自然满口答应下来:“那是自然!”   舒断念走了,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赵以澜看着摊放在自己跟前的七册书,长长地叹了口气。   按理说,她是应该跟舒断念一起去查探的,毕竟她也很好奇所谓的宝藏是什么。但她总有种感觉,她无奈之下瞎推断出来的地方,不太可能正好蒙对。一定有哪里她漏掉了,继续待在许都翻看这七卷书,说不定会有更多的收获。   舒断念走了,小徐依然留了下来,像之前那样兼职帮厨和监视者。而赵以澜每日里便躲在房间里翻着这七卷书,寻找着可能有的更多线索,中间觉得累了便在院子里坐坐,于是总会遇上葛优瘫的范修。   范修看到赵以澜总是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腆着脸问:“小丫头,那位小殿下怎么不找你来玩了?”   赵以澜戳穿起人来也不客气:“范前辈,你这是想你儿子了?”   走迂回路线的意图被拆穿,范修也没有半点尴尬,反倒笑呵呵地说:“小丫头,我跟你说啊,我家儿子,差一点就要原谅我了,我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不好意思过来找我。所以啊,叫你家那位殿下多来来,就当是给我这老头一点儿面子,你看怎样?”罗锐是魏霖的贴身侍卫,魏霖来,罗锐自然也会来。   看范修笑得如此谄媚,赵以澜都不好意思点明某些事实了。自从范修中毒躺下而罗锐愿意来看他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真是止也止不住,天天跟人唠叨他儿子很快就要原谅他了,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   “范前辈,您若有时间,不如多练练功,您看您如今的功夫都退步成什么样了?”赵以澜不想谈魏霖,干脆转了话题,叹了口气道。   范修似乎并未发现赵以澜的意图,顺着她的话不满地说:“唉我说小丫头你这什么意思?老夫这是病体初愈,要不了多久便会恢复的,到时候看老夫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赵以澜轻蔑地笑,一副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范修吹胡子瞪眼,正要发火,就见门口进来一人,他立即变戏法似的露出慈祥的笑容。   赵以澜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恐怕是罗锐来了,头一转,便看到罗锐站在那儿,没有看对他笑得一副垂涎三尺模样的范修,而是看着她微微颔首,退开一步,让出了身后的魏霖。   范修丝毫没有因罗锐的冷淡态度而不满,反倒期待地看着赵以澜,指望着她把魏霖多拖一段时间,他才好跟他的儿子相亲相爱。   赵以澜也有两天没有见到魏霖了,心中无疑是惦记他身上的伤的,虽说两人的关系让她觉得剪不断理还乱,只想逃避,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总不好再那么小家子气自己跑进房里去。   她的房间里还摊放着那七卷《天命》,虽说赵以澜不认为魏霖对那七卷《天命》会有什么兴趣,可她也不好将魏霖请进房里去,便让他在院子里坐了。   罗锐远远地站着,而范修则将躺椅搬到了距离罗锐不远的位置,时不时忐忑地看看他,简直跟小媳妇似的。   而罗锐则冷着脸不愿搭理他。   “你的伤如何了?”赵以澜率先打破沉默。   魏霖浅浅一笑:“伤得不算重,已经无碍了,想来再过几日便能痊愈。”   “那就好。”赵以澜道。   接着便是冷场,不过魏霖似乎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什么令人尴尬的,面色极其自然。直到他看到有人从厢房出来,眉头微微皱起。   罗锐虽被范修骚扰,却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来赵以澜院里的这些人他都认识了,并不会太提防,可这个人,他却不认识……不对,他记得这个人!   “血翼阁!”罗锐当即拔出长剑,身上溢满杀气,眼看着便要向那人冲去。   “等等!”赵以澜差点跳起来,“罗护卫,他不是什么坏人……”   罗锐杀气稍敛,面容严肃:“赵姑娘,此人是血翼阁之人,我过去曾与他打过几个照面。”   “我知道他是血翼阁的,但他真的不是坏人,做的饭也超好吃!”赵以澜努力为小徐辩护,看时间她知道小徐是去准备饭菜了,连忙对表情冷静却戒备的小徐道,“小徐,你去准备吧,这边交给我。”   “好的赵姑娘。”小徐也不跟罗锐对峙,得了赵以澜首肯之后便往后厨去了。   等小徐的背影消失,赵以澜面对的便是两张阴沉的脸。   赵以澜坐了回去,她跟舒断念近日的这段关系真是不好说,尤其是对魏霖,她一说,他估计要炸。   可还没等赵以澜想出个什么说法来,便听魏霖道:“今日起锦衣卫会秘密搜捕血翼阁之人。”   赵以澜心中一讶:“为什么?”   魏霖道:“《天命》。”   赵以澜惊讶地看着魏霖,他说《天命》?!   “舒断念正在收集《天命》,据说《天命》之中藏着龙脉所在。”魏霖道。   龙脉?唉不对啊,《天命》要么跟另一个穿越前辈有关,要么跟系统有关,跟这个所谓的龙脉有什么关系?所谓的龙脉,可都只是迷信啊!   “我……听他说过一点点《天命》的事,你别被这书的名字给误导了,其实这就是几本无关紧要的书。”赵以澜道。她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敢透露所有的七卷《天命》都在她房里的事,跟什么龙脉扯上关系,连魏霖都保不住她。   “太祖高皇帝曾言:‘朕本布衣,以有天下,实由天命’‘上帝命为天下生民主’。”魏霖面容严肃,“此书命名为《天命》,可见其野心之勃。”   赵以澜有种冤屈无处伸的郁闷,真不一定是野心啊,也可能是因为写这书的人中二装逼……   但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位子,不得不拥有不同的角度和立场。赵以澜明白魏霖这边的担忧,可唯二知道真相的她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   “锦衣卫是奉旨办事,我也插不上手。”魏霖看着赵以澜,嘴唇抿紧,“不要再跟血翼阁的有所牵扯,你会被连累。”而我,很可能没办法救你出来。   神医希波治好了皇帝,他一时间无法再下手,便先对庄王动了手。庄王如今正在狱中,可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皇帝的意思。他已经策动了不少朝臣借机弹劾庄王,他这位三叔,身上简直满是错漏,再加上这次的刺杀一事,皇帝只要没老糊涂,就不可能再庇护庄王。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必然的把握在龙脉一事之中保住赵以澜,大梁的基业,是龙之逆鳞,是任何人都不能触动的。   赵以澜在各种影视作品中深切地知道锦衣卫的可怕,不过她之前并没有机会接触锦衣卫。如今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竟还惊动了皇帝?说好的只是江湖夺宝呢?   “让罗锐把那个小徐带走。”魏霖道,“如此你才能完全不受牵连。还有,今后也别再跟舒断念有所牵扯,他是如今的锦衣卫头号要犯。”   赵以澜站了起来,摇头拒绝:“不行,我不会让你们把小徐带走的!”   长得好看做饭又好吃的小哥哥,怎么能因为那种乱七八糟的原因被锦衣卫抓走?被锦衣卫抓走,就等于死! 第167章 两种流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 赵以澜和魏霖一站一坐,二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   范修见这两人竟吵了起来,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看了眼罗锐的神情之后他就萎了, 只能在心里跟赵以澜说了声对不住。眼看着他跟自己儿子的关系有好转的希望, 他可不想做什么多余的事惹得他儿子对他产生什么不满——他儿子对他的不满已经够多的了!   面对赵以澜的不退缩,还是魏霖先软下态度。   “这样你很可能会被连累。”魏霖满眼的担忧,语气也放柔,“我不希望你出事。若你相信我,便先将他交给我,我送他出城。”   赵以澜选择以强硬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是不想给魏霖她会妥协的错误暗示,如今见他换了态度, 她的神情也缓和下来:“谢谢你的关心, 但没人会知道小徐在我这里, 况且也没人知道他是血翼阁之人。”   魏霖耐着性子道:“见过他的人不是没有,连我都能认出他来,更何况其他人。我不愿你以身涉险。”   赵以澜没有立即反驳魏霖的话。虽说她有系统金手指, 可那不是万能的, 她也有不少次身陷险境, 靠着自己或者运气才勉强过关,因此在这件事上,她确实不该意气用事。即便她再怎么认为那是迷信,可若朝廷之人深信不疑, 那么她说什么都没用,她以一人之力,也不可能跟整个朝廷的力量相抗衡。就像魏霖说的,遇到这种关系到国家社稷的事,绝没有小事,若牵涉其中,他皇太孙的身份也不好用,更何况他还不被他皇祖父待见。   而且,她自己能任性赌上一把,却不能不考虑素衣他们,以及小徐本人的安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抱歉,方才是我太过激动了。”赵以澜对魏霖笑了笑,“若我让小徐跟着你走,你会保证送他安然离开许都么?”   “我保证。”魏霖缓缓点头,那漆黑笃定的双眸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赵以澜道:“那你稍等,我去找小徐说说看。”   赵以澜找到后厨来的时候,小徐正在准备食材,今日素衣身子有些不适,这些事便都交给了小徐。   见赵以澜过来,小徐放下手中的土豆,静静看着赵以澜等待着她开口。   赵以澜有点说不出口,虽说大家心知肚明小徐是个监视者,可他的表现从没有让人有任何的不适,反而跟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相处愉快。   “今日起,锦衣卫开始搜捕血翼阁之人,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想让你出城。”赵以澜还是选择了速战速决。   小徐楞了楞才说:“主上让我待在这里,我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那是他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若他知晓了,一定会下命令让你撤退以暂避锋芒,他总不可能随意浪费属下的性命。”赵以澜道,“如今消息刚出来,趁机走还来得及。你也可尽快通知你的门人,免得有无谓的牺牲。”   虽说在魏霖面前她表现得像是打算听任小徐的意思,但事实上她现在希望小徐赶紧走,若他不听,她会想尽办法劝说他。   好在小徐也不是什么愚忠到蠢笨之人,听赵以澜痛陈厉害关系之后,他干脆地点头道:“多谢赵姑娘告知,那我现在便离开吧。”   赵以澜犹豫了下提醒道:“记得给你家主上传个消息,最近的活动先停停吧,暂避锋芒为好。”   “是,我会告知主上赵姑娘的意思。”小徐说着,擦干手,对赵以澜拱拱手,走出厨房,也不收拾什么东西便向后头走去。   赵以澜回到前院,魏霖还在等着,她坐下后说:“小徐已经先行离开。”   魏霖也不意外,他说要替赵以澜送小徐离开,不过是想让她放心,如今小徐自己走了,他巴不得如此。   “这几日,若无事便尽量别外出了,外头不太平。”魏霖道,“我会让人看着这边,若有事我会尽快赶来。”   他倒是希望把人接进府中他才能安心,可明知赵以澜不会答应,他自然连说也不说了。锦衣卫是奉旨办事,可那些人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的,有这样的机会,即便是平头百姓身上都能敲下些血肉来,他看不惯他们很久了,却无能为力。等他登基,他非好好治治他们不可。可如今,他也只能尽力保住他在乎的人罢了。   “好,我尽量吧。”赵以澜笑了笑,接受了魏霖的好意。外头正乱的时候,她也不想出去瞎溜达惹祸上身。   只是,如今她的上一个任务已经完成,随时有可能出现下一个任务,怕就怕系统跟她过不去,弄出个要搞死她的任务,那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赵以澜送走了魏霖,见范修还在呆呆地看着院子门口,像是他的儿子还在那边一样,她也没管他,独自来到后厨。做饭的两人一个走了一个在歇息,自然只能她自己上了,还好她的厨艺虽不精湛,有还是有点的,平日里不做,就只是因为一个懒字罢了。   做饭的时候赵以澜的脑子也没有闲着,她觉得这事很不对劲。舒断念找《天命》找了七年,之前都没事,怎么偏偏就这时候被朝廷知道了,还引来这么大的关注?该不会是她的锅吧?   赵以澜十分确信,她从庄王宝库中取得最后一本《天命》时并无人知晓,就连魏霖也没看到,而她这边院子里的其余人都不知道她干了什么……难道是舒断念的队伍中出了一个叛徒?   想了没一会儿,懒癌犯了的赵以澜直接打开系统调出系统问答:是谁把舒断念拥有《天命》的消息传到朝廷去的?   问出问题的时候,赵以澜有过一瞬间的担忧,怕系统还会给她一个“未明”,直到那个答案出现:商昭。   “……商昭?”厨房里只有赵以澜一人,她便没有费心去控制自己的惊讶。   她四年前破坏了商昭的计划之后就跑到西洋去了,也不怕他报复。而回来之后,听说商昭已经消失了许久,她就忍不住想他或许早死了,古代没有抗生素,受重伤了被感染只能靠自己的体质撑过去,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商昭就算没撑过去也正常。看来真是祸害遗千年,他不但没死,还又出来蹦跶了。   只是,商昭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系统问答的“万能”,只在于它对于客观问题的无所不知,像这种主观问题,它就无能为力了。   赵以澜把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又问了系统一个问题:商昭如今在哪里?   系统秒回:许都长方街仁义客栈。   赵以澜将饭菜都端到院子里,招呼范修和素衣来吃,奚迟正好从书肆回来,赶上了午饭。   商昭就在许都,这点赵以澜倒是毫不意外。只是他是怎么得知《天命》之事的?他这么做,是为了当年的事报复舒断念,想要借助朝廷的力量将他和血翼阁一网打尽?只是这样简单么?那时候破坏商昭计划的最主要的人,就是她了,魏霖也算有份,之前她逃到了西洋,他是找不到她,但如今舒断念都找到了她,那商昭会不会也已经顺藤摸瓜找来了?   赵以澜忧心忡忡,她倒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她有千面,又有功夫,打不过可以换脸跑,可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还有素衣奚迟和范修,范修和奚迟好说,可素衣没有功夫又身怀六甲,她很担心她被自己牵连会出事啊。   赵以澜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对于素衣说让她做饭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也只是敷衍地应过,直到奚迟突然说:“今日我得了个消息。”   “什么消息?”赵以澜回魂似的看着奚迟,一脸紧张。   奚迟道:“是江湖上的。说舒断念手中有七本《天命》,他即将找到前朝宝藏,里面有无数的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和仙丹秘药。”   赵以澜微微一怔:“这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姑娘听到了什么?”奚迟有些好奇,他的消息渠道绝对及时,早上才起的流言,中午他便听到了。   “我听说的是,《天命》之中有龙脉所在。”赵以澜也没隐瞒,“锦衣卫正要奉旨拿他。”   几人都沉默下来。   范修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舒断念那小子要倒霉了。”   一件事,却有两个版本,可见这是分别定制的。对朝廷那边,就说是龙脉,而对江湖那边,就说是更能令江湖人兴奋的金银秘籍……商昭此人,做事还真是不留余地,不把舒断念弄死就不罢休。   “不仅仅如此,只怕整个江湖都要掀起腥风血雨。”奚迟皱眉道。   宝藏谁不想要?即便面对的是舒断念这个魔头,也会有无数人为了利益争先恐后来送死。宝藏谁都想独吞,到时候说不定还没找到所谓的宝藏,原本的盟友都能刀剑相向。   商昭的目的不只是舒断念,他是想要弄乱整个武林,完成他四年前未能完成的事业。   赵以澜只觉得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她想要去把商昭这个幕后黑手找出来,之后再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危机。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赵以澜放下筷子。   奚迟劝道:“姑娘,不久之后那些武林人士便会陆续到达许都。这几日还是留在家中为好。”   四年前临渊山庄的事他并没有亲历,事后却很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些江湖人最是容易忘恩负义,即便当初姑娘救了他们又如何?他们只会记得姑娘与舒断念相识,且关系匪浅,这种时候若遇上了,只会让她交出舒断念的下落。   “有些事,我必须现在去做,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赵以澜对奚迟笑了笑,又掐了掐露出担忧神情的素衣那因怀孕而变得圆滚滚的脸,摆摆手便离开了家。   “阿迟,姑娘不会有事吧?”素衣也感觉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不安地问道。   奚迟还没回答,正悠哉地往嘴里塞一筷子醋溜土豆丝的范修便满不在乎地说:“那小丫头精着呢,能出什么事?她在西洋那鬼地方不是都混成个公爵了吗?有这本事,谁又奈何得了她?”   赵以澜回到大梁之后,闲聊时也会忍不住跟他们炫耀,本来随着大梁跟西洋通商愈久,她那些事都已经瞒不住了,她不如自己口述说给亲近的人知道。因此,她的公爵身份在范修等人这儿自然全然不是秘密。   但素衣明显没有感染到范修的乐观心态,她愁容不展,唉声叹气,心中祈祷着她家这胆大包天的姑娘这回也能有惊无险,遇难成祥。   赵以澜走上街,按照系统所提示的向商昭所在地行去。   街上一如过去般热闹,人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或许是担忧导致的心理作用,赵以澜总觉得这片祥和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下一刻就会迎来天翻地覆的惊变。她抚了抚自己跳动愈加激烈的心脏,步子加快。   先找到商昭,想办法将他控制起来,弄清楚他还安排了什么后续,将一切在不可挽回前扼杀在摇篮之中。这就是赵以澜匆匆赶来之前冒出来的不成熟计划,对方在暗处,他们所有人都在明处,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她必须先去将商昭揪出来。   片刻之后,赵以澜来到了系统所说的仁义客栈,远远地望着那边一会儿,她径直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对系统提问:我和商昭此刻的距离是多少?   系统立即给了个数字,并且随着赵以澜的走动,那数字正在一点点减少。   赵以澜按照系统的提示,渐渐靠近跟商昭的距离,当她跟对方的距离显示只有一米时,她看到前方有个白衣翩翩的书生,正背对着她悠闲地坐在那儿。   她眉头一挑,走过去在人家对面坐下,充满挑衅地看着对方。不过,当她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她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释然,这个模样完全不是商昭的人,一定是易容了,系统在这种事上是不会弄错的。   眼前的男人有着极为普通的容貌,在赵以澜坐下时,他原本只是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但当他看清楚她的样子,他的眼中霎时闪过几分震惊。 第168章 绑走   商昭的反应极快, 在极度震惊赵以澜居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相当的淡定,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赵以澜道:“这位姑娘……你这是?”   赵以澜没跟商昭拐弯抹角:“明人不说暗话,商宫主也没必要再演戏了, 我既然找来, 便是晓得你的底细。”   见赵以澜一口说破自己的身份,商昭抿了抿唇,脸上的迷茫渐渐散去,嘴角一勾道:“赵姑娘,你可真是让我惊讶,我很好奇, 你究竟是如何寻到我的。”   赵以澜咧开嘴灿烂一笑:“这我自然不能告诉你了,商宫主, 与其好奇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我们不如谈谈你想做的那些事。”   商昭已然恢复往日的淡然, 端着架子露出好奇的模样道:“还请赵姑娘赐教,我想做什么?”   赵以澜看他这种有恃无恐的模样就想把他爆打一顿,偏她还不能做出太着急的模样, 免得被对方掌握主动权, 反而要显得比商昭更淡定才好。   “你想做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赵以澜懒洋洋地望着商昭,“不得不说,你这一招可真是狠毒啊。”   商昭垂下视线,他不知道这个赵以澜是真的知道了他的谋划, 还是在虚张声势,但她能看破他的易容寻到他,光这点就让他十分心惊了。他要报复的那么多人里面,或许唯独看低了她。   她会又一次成为他计划的变数么?或许,他该先将她除去。   商昭笑望着赵以澜,面上没有现出半分破绽,神情镇定姿态从容:“赵姑娘,四年前你对我痛下杀手一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如今我正正经经当一个良民,你却来诬陷于我,这可就太过分了吧?”   “良民?”赵以澜嗤笑出声,“商宫主这样说,可真是极其不要脸了呀。你如今先后发布两个版本的流言,让朝廷和武林的人双双出动对付舒断念,而你便可在暗处坐收渔利……商宫主,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商昭垂下视线微微扯了扯嘴角,被眼睑遮挡的眼底闪过锐利杀意。不过是半日前才正式对外发布了流言,她竟然能知晓得那么快,还将两边的消息都串联起来,并猜到谁谋划了这一切,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他找到……这本应当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忽然想到一事,眉头舒展,神情里藏着一丝凝重,没有回应她的猜测,反问道:“赵姑娘,百晓生还活着吧?”   百晓生是被他刺中的,然而他并未亲眼见证那人的死亡。临渊山庄一事后虽传出百晓生的死讯,且那之后四年,百晓生也未再现身江湖,但他对百晓生的死一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赵以澜的表现,让他几乎确信百晓生还活着,否则又如何解释这宛如神算一般的猜测能力呢?   那么,对于他的布置,她是否知道一切?所幸他早些时候就已着手准备,那些个大门派早提前匿名通知过了,虽说目前来的各门派还不够多,但大派基本都在了,解决了这些,剩下的一一解决不是难事。   商昭不想冒险,他知道只怕试探也未必就能从赵以澜这边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不如就让他的计划打个折扣。   她阻止不了他。   赵以澜睁大双眼一副茫然的模样:“百晓生是不是还活着,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跟所有人一样,已经四年没见过他了。呵呵,商宫主,您这是想转移话题呀?可惜我不吃这一套。今日我既然找来了,就势必不会再让你得逞。”   赵以澜这话其实也是虚张声势,此刻她心中满是焦躁,却不知该如何化解目前的困局。流言早已经传播出去,她控制不了它们的流传,就算控制了商昭也没用,就像是离弦的箭,连射箭者本人都无法停止它的传播。不过,若控制了商昭,他便不能继续作恶,接下来的处理虽不见得能简单多少,至少没那么多可变因素。   商昭微微一笑:“赵姑娘,我虽不知你功夫如何,可你真的想在这个地方留下我?我本就非正道中人,这些人的生死我半点不在乎,可赵姑娘你不可能不在乎吧?我们若真动起手来,必定死伤无数。”   赵以澜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商宫主你是从哪儿看出我在乎这些人的生死?”她的眉眼间满是冷漠,“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你该不是忘了,我跟舒断念的关系非比寻常吧?”   商昭双眼微微眯起,他忽而笑道:“四年前,赵姑娘维护各大门派的英姿,犹如昨日。”   赵以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日舒断念也出手了,你怎么不说他是菩萨心肠?”   这话自然是彻彻底底的笑话,舒断念手上血债无数,说他是菩萨心肠,死在他手上的冤魂都要从地下爬出来指着说话人的脸让他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与舒断念是私人恩怨,他出手,可不是要改邪归正当个好人。”商昭道,“可赵姑娘就不一样了。当日匆忙,我们尚未来得及叙旧,不得已,我只好事后想尽办法寻找赵姑娘,了解赵姑娘的喜恶。令我吃惊的是,赵姑娘却仿佛不是这人间的一员,来历成谜,行踪亦是个迷,我查了四年都没有收获。”   赵以澜笑而不语,她才不会给商昭解惑呢,就让他奇怪去吧,抓心挠肺的急死他!   商昭说完停了停,见赵以澜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太在意,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倒也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比如说,赵姑娘跟萧无渊之子萧逸鸣私交甚笃。”   赵以澜哼了一声:“混江湖若没几个朋友,那人缘也太差了些。”   商昭道:“萧逸鸣虽是我想杀的人,对于他的性情,我却是佩服的,想来赵姑娘能跟萧逸鸣成朋友,也不会是滥杀之人。”   “滥杀与否跟是不是在乎这些人是两回事。”赵以澜皱了皱眉,露出不耐烦的模样,“商宫主,你真要跟我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们比划比划。”   商昭面色如常道:“赵姑娘,这儿可是许都,你也不怕招惹到朝廷的人?”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我怕什么呀?我在朝廷有人。”   商昭很清楚赵以澜指的是谁,他也不避讳,神情是运筹帷幄的从容:“那位还在世,听说身体依然健朗,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而你那位靠山,可是不被待见的,处境尴尬。”   “即便再不待见又如何,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赵以澜道,“不待见了二十几年,他不也还好好的么?”   “正因他如今已成年,只怕他的叔叔们要坐不住了。”商昭道,“只怕他自顾不暇,顾不上你了。”   赵以澜道:“我一个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顾不上便顾不上吧,我也没认真指望过他。商宫主,你应当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商昭忽然感叹道:“赵姑娘,我很欣赏你,若非是如今这般局面,我们或许能成为知己。”   赵以澜笑了:“我也很欣赏我自己,不过商宫主你错了,我跟你成不了知己,我这人交朋友要求高,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我眼的,更何况是成为知己了。”   赵以澜这明晃晃的鄙视没有令商昭生出任何的怒意,他只是随意地笑了笑,起身道:“也罢,既然话不投机,赵姑娘,我们便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吧。”   面对商昭时赵以澜不敢懈怠,他一有动作,她便立即绷紧了神经,以应对他的所有可能举动,只是表面功夫还要做,她不能让他看出她的忐忑,便神色自然地跟着起身:“早该如此了,我的朋友们只怕已经等得不耐烦。”   “朋友?”商昭挑了挑眉。   赵以澜道:“商宫主,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除了我之外,明教的朋友都来了。”   “明教……呵,赵姑娘果然是有备而来。”商昭道。   赵以澜道:“毕竟对手是商宫主,我可不敢托大。”   就当她有一整个明教给她撑腰吧……把人说得多一点,她也能底气更足些,先把商昭骗回去关起来,之后她再想办法解决《天命》的事。   二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商昭显得很配合,赵以澜却一点都不敢大意,她总觉得商昭配合得过分了,其中必有原因。要么他四年前的伤还没好,如今功夫是真的不行了,才会忌惮她……和她身后都没有露面的明教,要么就是他还有别的谋划。此人为了替他养父报仇隐忍了十多年,失败后不放弃,继续隐忍了四年,直到抓到一个绝好时机才再次出现搞风搞雨……这样一个有耐心有谋略的男人,会因为她的几句虚张声势的话而选择投降么?答案显而易见。   赵以澜看向走在自己前方的商昭,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商宫主,等等!”   商昭此刻已经走到客栈门口,闻言只是脚步微顿,随即一跃而出。   赵以澜面色微变,也不管是不是会引起骚动,立即追了上去:“商昭!”   商昭出了客栈之后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辨别着什么,前后不过就一两秒的时间,他便选了个方向疾行。   赵以澜直接兑换了一枚轻功丸吞下,速度当即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与商昭间的距离迅速被拉近。   前方,商昭在街口停下,回过身来望着赵以澜,微微一笑:“赵姑娘的轻功可真了得,只怕当世无人能及。”   赵以澜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商昭。   商昭笑道:“赵姑娘,我还有事,只怕不能继续陪在姑娘左右了,就劳烦姑娘帮个小忙。”   他说完后也不等赵以澜回应,手里多了一枚铜钱,猛然间向他身侧丢去,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惨叫。   赵以澜心道不妙,果见下一刻,商昭提气而起,边逃边扬声道:“赵姑娘,这边便麻烦你替我断后了。”   此刻,赵以澜已经追到街口,看到了商昭招惹的究竟是什么人——一队十来个锦衣卫。   商昭丢出去的那枚铜钱,正中一个锦衣卫的喉咙,他被击中的那刻便跌倒在地,口吐白沫,眼看着是不行了。   这倒霉的锦衣卫是飞来横祸,赵以澜也是。商昭的那一句话细细推敲起来自然是站不住脚的,然而此刻出了人命,这些锦衣卫又怎么可能听她解释?只怕直接就将她逮到诏狱去了,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别想活着出来。   一切不过就在瞬息之间,商昭陷害了赵以澜之后很快就跑得没影了,赵以澜追着商昭逃走的方向跑去,而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锦衣卫们也一个个杀气腾腾地追在她身后。   赵以澜已经看不到商昭的踪迹,但因有系统在,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她甚至通过系统显示的距离发现他拐进了一个地方躲起来不动了。然而身后的锦衣卫追得紧,她若直接去追商昭,说不定不但抓不住他,还会把自己也搭上,蚁多咬死象,她可不敢跟军队较劲。因此,赵以澜只能无奈地选择先甩开锦衣卫,之后再掉过头来找商昭。他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她,殊不知她还有系统作弊器,他注定要栽在她手里!   系统出品的轻功自然没得说,不过因为是大白天,赵以澜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甩开锦衣卫。   她躲在暗处打开系统面板,她之前问的问题还未失效,商昭跟她之间的距离正在扩大,但速度并不快,想来他是以为他已经顺利甩开她了,便放下心来慢慢走。   赵以澜正打算换上千面以牧英的面目去抓他,忽听身后有人急速靠近,她连忙回头,看到来人竟然是奚迟,不禁大惊,同时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换千面,不然就要暴露了。   但是下一刻,赵以澜注意到奚迟面色的紧绷和眼底的慌乱,心头便是一跳。奚迟平日里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阿迟,你怎么找到我的?发生什么事了?”赵以澜迎上去问。   奚迟直接回答了后一个问题:“素衣被人绑走了。”   赵以澜呼吸一滞。 第169章 救命   奚迟不用赵以澜追问便飞快地将事情都说了一遍。中午饭后, 赵以澜为商昭的事出了门,素衣身上依然不太爽利,便回自己房间歇着了。奚迟又去了书肆,中途回来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了素衣的踪迹, 只有桌上一张字条, 说想要找回素衣,必须让赵以澜到许都东南面十里外的一间废弃老宅里去,要是她不去,便只能给素衣收尸了。   字条奚迟随身带着,说事情经过的时候便拿出来给赵以澜看。其实他并不太愿意让赵以澜卷入这样的事情里来,然而字条上指名道姓要赵以澜去, 被绑走的又是素衣,他的妻子, 他的孩子的母亲, 他如今最在乎的人, 他不能让她出事,他连一点风险都不愿意承担,他也承担不起。   赵以澜边看字条边听奚迟说话。   奚迟发现字条之后便立即出来找她了, 本还以为要找很久, 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就发现她正被锦衣卫追, 因见她轻功卓绝,他都差点被甩掉,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出手相助,等她甩开锦衣卫的时候, 他也将将追上她。   “事不宜迟,我们便快去吧!”赵以澜把字条还给奚迟,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指名道姓要她去,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是她给素衣带来了麻烦,她必须去承担这一切。   “范前辈和我分头来找姑娘了,我们先跟他会合吧。”奚迟道。   赵以澜点点头,和奚迟一起往回走,没一会儿便见到了范修。   “小丫头,可算找着你了,咱们快去救人。”范修愤愤然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范修要让他们知道厉害!素衣丫头温温柔柔的,性子那么好,还有人要伤害她,真是禽兽不如!”   “范前辈,我们快走吧。”奚迟打断了范修,防着他继续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好在他此刻显得如此焦急也不突兀。   三人没有再回家,直接按照字条所指示的地点寻去。范修如今功力还未完全恢复,跟着有些吃力,但他一声不吭,牢牢地紧跟在二人身后。   就在三人出城后不久,赵以澜几人的家中,有人急切地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他直接越墙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寂静,像是从未有人居住。   来人蓦地跑向范修的房间,用力将房门推开,里头没有一个人影。他的面色一紧,掉头便往回赶。   赵以澜在离开许都城的时候,也从系统问答那里问到了素衣是谁绑架的。系统给出了几个陌生的名字,她不认得,但她这回记着上次变身希波神医为皇帝治病时的教训,又多问了一句:是谁指使他们的?   系统给出的答案让她有些吃惊:燕王魏旭。   先前同陶澍陶婧一起见他们这个小舅舅时,赵以澜对这位燕王没有太大的喜恶之别,注意力都被表现过于突出的庄王给吸引过去了。从表面上看,燕王样貌英俊,举止潇洒,看起来清风朗月,道貌岸然……当然她从没有小看过皇家的男人,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来绑架素衣,为什么啊?他跟素衣根本就是无仇无怨的,他要针对她就直接冲她来好了,为什么要对不相干的人下手?!   就在赵以澜恨不得救了素衣之后去狠狠把燕王暴揍一顿的时候,她听到系统提示有新任务来了。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98;好感度:230)   任务目标:陶婧(明德公主之女,距离:东南方1435米。)   目标愿望:救命啊!   系统商城   赵以澜目光一凝,身形便是一顿,陶婧?明德公主家的那个刁蛮女儿?她这又是怎么了?   赵以澜只是脚步微顿便又加快了速度,奚迟和范修甚至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这会儿救素衣要紧,其他的事只能靠后了,若陶婧运气不好在她救素衣的这段时间死了,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赵以澜一行三人马不停蹄,很快便按照字条所指点的来了指定位置。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因许久无人居住而显得阴森的宅子。   三人对视一眼,稍稍分散开来,戒备地向里行去。   而赵以澜比奚迟和范修二人还多了一分惊诧,赶来的路上她无意间瞥过几眼系统面板,发现陶婧与她的距离正因她的赶路而逐渐减少,因心焦素衣的安危,她也懒得多想,可直到来到此处,她才意识到不对——按照系统的距离显示,陶婧根本就在眼前的这座宅子里!   根据系统的回答,素衣是燕王绑架的,目的很显然是她,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若非要说,只有两个原因:燕王要么是因为她曾经欺负过陶婧而要对付她为陶婧出气,要么就是因她跟魏霖的关系而打算对她不利。   然而,从系统任务来看,陶婧似乎正处于危险之中,而且还是在这个宅子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是燕王把他的外甥女带来了这里,结果出了什么事么?   脑子里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脚下却也没耽搁,赵以澜三人都不用多找,便发现了堂屋之中的素衣。   素衣被五花大绑在大堂的桌子下,嘴里堵着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恐惧面上犹带泪痕,努力挣扎着,但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她挣扎的幅度根本不敢太大。   “素衣!”看到素衣的狼狈模样,奚迟的面色狠狠一变,当即冲过去,摘下素衣口中的破布,他只有一手,解绳索不便,加之绳索系得太紧,他只得掏出匕首,一刀割断了绳子。   素衣小声哭泣着:“阿迟,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   “没事了,没事了。”奚迟慌忙抱住素衣,手轻轻在她背上抚摸,柔声安抚她。   赵以澜和范修在一旁见素衣找着了,也相继松了口气。   只是,眼下的这一切,怎么说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绑架了素衣,却没人看守,又指名要她来……把她引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杀了她么?   “阿迟,素衣,我们快离开这里。”赵以澜道,又转头对范修道,“范前辈,麻烦你赶紧护送他们离开这里!”   奚迟此刻已经抱起素衣,闻言他问道:“姑娘,你呢?”   此刻家人都在,素衣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她红着双眼看着赵以澜道:“姑娘,你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此地透着诡异,我们快些离开为妙,晚点我再跟你们详说。”赵以澜飞快道。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赵以澜催促三人立即离开。   奚迟和范修都已经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目前的情形很不对劲,若被绑架的人不是素衣,他们不可能来赴这种一看便是陷阱的约。听赵以澜催促,二人也不敢耽搁,带着素衣匆匆向外走去。   而赵以澜则顺着系统的指点的,轻易便在隔了两间的屋子床底下发现了被绑成个粽子不停扭动的陶婧。   在赵以澜把将她绑在床底的绳子割断,拖出她来后,看清楚赵以澜模样的陶婧当即激动地呜呜叫了起来,瞪着她的双眼之中满是仇恨。   赵以澜将她嘴里的破布扯开,又给她松绑,却听陶婧迫不及待地骂了起来:“你这个贱民,居然敢绑架我?我娘是公主,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要让我娘砍你的头!”   赵以澜白了她一眼:“麻烦你弄清楚敌友可以吗?我是来救你的,你没见我在替你松绑?你自己脾气坏树敌多,别见个人就甩锅行吗?”   她说话间已经利落地替陶婧松了绑,陶婧激动地跳起来,嗖的一下躲得远远的,满眼戒备地瞪着赵以澜,不满地叫道:“你胡说,这段时日就只有你对我不敬,抓我的人不是你还有谁?”   赵以澜此刻心中因担忧着燕王的后续而没什么耐心去对付一个骄纵的少女,闻言没好气地说:“真是蠢死了,连是谁绑架你的都不知道,如此好赖不分,你怎么还有脸冲我嚷嚷?再吵,信不信我把你塞回床底下去?”   陶婧相信赵以澜这人说得出就做得到,吓得急忙捂住嘴,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地瞪着赵以澜。   赵以澜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话:“我走了,你走不走随你!”   赵以澜原先想着陶婧有可能是无意间闯到这里玩而遭遇了不可知的危险,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只能再一次求助系统,问:绑架陶婧的人是谁的人?   她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因此看到系统给出“燕王”这个答案时,并不意外。在得到系统承认的那一刻,她几乎立即明白了燕王的打算。利用素衣将她引来,又绑架了陶婧,这不是要陷害她么?她跟陶婧之前可是有过冲突的,犯罪动机很充分。就不知,陶婧在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之前她把陶婧气得狠了,陶婧想配合燕王对付她,她可不觉得有多意外。   只是,这次的任务,陶婧的愿望可是“救命”,若她果真跟燕王串通好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愿望?   赵以澜忽然回头,就见紧跟在她身后的陶婧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满眼惊惧地看着她。   赵以澜说:“绑架你的人,是燕王,你的小舅舅。”   陶婧先是楞了楞,随即对赵以澜怒目而视,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你胡说,胡说!绑架我的人怎么可能是小舅舅,他最疼我了!”她像是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要挑拨离间,我告诉你,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   赵以澜没理她,转头走自己的路。   看陶婧的反应,她确实没跟燕王串通。那么燕王陷害她绑架了陶婧的原因是……魏霖吧?她就是个普通的小人物,对燕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能不惜绑架他的外甥女来陷害她,所谋绝对不小。她若是被陷害了,魏霖绝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无疑会将魏霖卷入一个大麻烦之中,到时候那个总看魏霖不顺眼的皇帝,也有借口对他下手了吧?为一个绑架公主女儿的恶妇求情,可不就是品行不端,又哪里配为一国皇太子?借着这个机会,可以直接废了他。目前庄王下狱,还有两位王爷,一个是燕王,另一个是楚王,那位楚王的娘原本是个宫女,一夜承恩后怀孕生下了他,而楚王本人也风流极了,在大梁名声并不好,能当皇帝的,只有燕王。   见赵以澜不理自己,陶婧气得跳脚,冲过来继续叫喊道:“你凭什么说绑架我的人是我小舅舅?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坏女人了,我告诉你,等我回到家,我就跟我小舅舅说你污蔑他的事,他不会放过你的!”   赵以澜看了眼系统,发觉系统任务已经显示完成了,不禁对陶婧呲牙一笑:“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还在我手上呢,再瞎比比,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陶婧瞪大眼:“你……”她想说你不敢,可对上赵以澜的眼睛,她立即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她、她这才不是怕了她呢!她这叫识时务为俊杰!   赵以澜的心情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   既然燕王设局要陷害她,那么他的人马只怕就在附近打算抓她个现行了……到时候,她或许还要作为让魏霖求情的工具能留得一命,然而奚迟素衣他们,只怕燕王会除掉,不留下一个证人……她自己被抓无所谓,可素衣他们绝不能有事!   赵以澜这么想着便不顾陶婧的挣扎抓住她向外走去。陶婧是证人,就算燕王真带人来包围了,她也要抓紧陶婧不放,不给燕王跟陶婧串口供的机会……   只是,有个可怕的想法一直隐隐在赵以澜心底徘徊——燕王有没有可能对陶婧下杀手,让她毫无翻身机会?死亡和绑架受惊可是差得远了。   然而,陶婧是燕王的亲外甥女,他真的会不顾亲情这么做么?   赵以澜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前方本早该离开了的奚迟三人,拦住他们的,竟然是魏霖。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魏霖怎么也来了?   赵以澜一现身,魏霖便看到了她,立即奔了过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虽说已经从奚迟他们口中得到赵以澜无事的消息,没见到真人,他依然放不下心来。   赵以澜没等魏霖开口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忽然想起魏霖之前说会派人盯着她那边,或许是发现他们的异动,他便跟来了吧?   魏霖拧眉道:“有人留书一封,说带走了你。”   赵以澜一怔,忽然面色大变,糟了,她之前只怕还把燕王想得太良善了,他是想要魏霖死! 第170章 不怕死   赵以澜之前还当自己将燕王想得太可怕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比她想象得可怕多了。利用素衣将她引来,再利用她将魏霖引来,同时还绑了陶婧过来, 这是一个狠毒的局。她和陶婧有矛盾, 而在旁人看来魏霖很“宠”她,为了她绑一个公主的女儿来给她出气也挺合理。本来若按照她先前的猜测,只要她被抓个现行,魏霖一定会被牵连进来,根本没必要特意将他引来,多一个他, 做局的风险明显会变大。燕王不知是不确信魏霖会为她出头,还是为了一劳永逸, 选择了引来魏霖。   魏霖本就不受皇帝待见, 虽说旁人光明正大地设计魏霖皇帝肯定不能容忍, 但若是魏霖自己作死,那出了事也能撇清。例如,魏霖因替她泄私愤而弄死了陶婧, 那么他若不小心也死了, 舆论上好操作, 也容易撇清关系——陶婧是燕王最疼爱的外甥女,若谁怀疑是他设计害死了陶婧和魏霖,才是要被责骂此人心思歹毒的口水淹没的。   赵以澜知道的信息多,先想到了内里的阴谋, 魏霖见她表情,虽不知详细的情形,也知事情有变。可即便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明知是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赶来。   “我们先撤!”来不及再跟魏霖详细解释,赵以澜拉上他飞快向院外走去。   魏霖低头看了眼赵以澜仓促间握紧他的那只纤纤素手,嘴角勾起一抹晃眼的笑,加快脚步跟上。   其他人见状,也不多问,连忙跟过去。   然而,一行人才刚不过转了个身的功夫,外头忽而飞进来不少羽箭。好在魏霖虽来得匆忙,该带的人没少带,再加上赵以澜几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仓促应对也不显得手忙脚乱。只是一波箭雨之后还有第二波、第三波,这样下去,迟早要撑不下去,因此所有人不得不迅速后退,利用这宅子为掩体,暂避锋芒。   “究竟是怎么回事?”陶婧吓得发抖。她从前玩鞭子不过就是凭着一身蛮力,刚才那么多箭飞过来的时候她都吓傻了,要不是赵以澜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早就被刺了个透心凉,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赵以澜道:“还不是你那个燕王舅舅?”   陶婧下意识反驳:“你胡说,小舅舅不会伤害我的!”   “不然,你以为你为何会被绑来了这里?”赵以澜没好气地说。虽说任务已经完成了,但陶婧绝对不能死,她死了,一切都说不清了,只要她不死,就能作为证据——被燕王如此设计,她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帮助魏霖彻底扳倒燕王,帮魏霖坐稳帝国未来继承人的位子!   “你胡说!”陶婧自然不肯轻易在口头上认输,更何况面前有那么多人,她要是认输,不就真被她污蔑成了吗?   赵以澜眼睛一瞪:“闭嘴!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未知数,你就别给我捣乱了,否则我把你丢出去,射死你算了。”   陶婧属于欺软怕硬的那种,此刻处于谁也不会帮她的境地之下,她也只能瑟缩了一下,躲到一旁。   其余人很少见到赵以澜这看似蛮不讲理的凶悍模样,纷纷面带异色。   赵以澜可不管这些,她转向魏霖,却见魏霖面色如常地问道:“以澜,你如何确信外头的人是燕王?”   除了《天命》之外无所不知的系统告诉我的呀……   赵以澜面容严肃:“此事说来话长,稍后再说,”等她编好故事了再分享,“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尽快从目前的危境脱离。燕王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布局,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花样。”   布置了弓箭手的方位,绝对不仅仅是正门,只怕这个宅院都被包围了,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突围,都只会面对如同疾风暴雨般的羽箭,别说逃脱了,只怕要全死在这里。   当然,若赵以澜唯有一人,凭借着那一身系统赐予的功力,在不怕受伤的情况下,还是能逃出生天的。但她怎么可能独自逃走呢?素衣,阿迟,范前辈,还有魏霖……他们都在这里,她做不到丢下他们独自逃走。   “主子,属下愿意带人突围。”罗锐站出来说道,随着他的出声,跟着魏霖一起来的十来人都往前了一步。   范修也连忙说道:“算上老夫!”   罗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复又垂下视线。   魏霖皱了皱眉,他如今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中二少年,闻言道:“等等,先看看情况。”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跟在他身边的,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这时,有探查情况的侍卫来回报。   “回主子,后门跟前院一样,都是弓箭手。”   “回主子,宅子的左右侧面也都是弓箭手。”   “回……回主子,他们……开始放火了!”   赵以澜一惊,鼻翼之中已经嗅到了焦臭味,再向空中望去,四处都是浓烟。或许是因为早做好了准备,放置了易燃物,火势一起便猛地扩大,旋即扬起高出围墙的火苗。   “这燕王果真是歹毒,竟然想活活烧死我们!”   “主子,让我们去吧!”罗锐急切地请愿。   整个宅子都被火包围,外头又有弓箭手守着,若不能想办法突围,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只有牺牲一部分人,用鲜血清出一条路来,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罗锐话音刚落,无数流星一般的火箭飞上天空,又直直地坠落,有的射在地上熄灭了,有些射在早就备好的稻草堆上,轰的一声烧了起来——之前因这是个废弃的破宅子,谁都没有在意这些稻草堆。霎时间,火光冲天,热浪滚滚袭来,一个侍卫不小心被卷入其中,身上瞬间被烧着,剧痛之下他翻滚着陷入更深的火焰之中,众人根本来不及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这极端可怖的火燎之刑,发出刺耳的惨叫声,还是罗锐不忍心自己的兄弟受这火刑,忍着泪拔出佩剑丢了出去,一剑刺中对方的喉咙,惨嚎声瞬间止歇,空气中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股散不去的焦糊味。   众人不得不靠拢,浓烟翻滚,咳嗽声不断。赵以澜很清楚,要不了多久,他们在死于被火烧死之前,就会窒息而死。   素衣紧紧倚靠在奚迟身边,闭着眼,面容绝望却又奇异的有些淡然,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每一次的轻柔抚慰,都是她对这个还来不及出世的孩子的无限眷恋。奚迟单手紧紧搂着素衣,身体因无能为力的愤恨痛苦而颤抖。   罗锐执着地望着魏霖,即便知道前路九死一生,他也义无反顾地想要为殿下探路,杀出一条求生之路来。范修看着罗锐,面容坚毅,从前他没有担起一个当爹的责任,如今他庆幸自己来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护得儿子周全,即便最后不得不有一死,他也要死在罗锐前面。   陶婧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她自小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几时受过这样的死亡威胁?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就要死了呢?她不信,她不信!   魏霖紧紧抓住了赵以澜的手,在她面带惊惶地看过来时,他却面容淡然:“以澜,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死。”他靠过来抱住了她,在她耳旁轻声道,“我知你的本事,若没有累赘,你一人足以逃出生天……”他忽而轻笑了一声,“我如此纠缠于你,想必你早烦透我了——不要管我,快走吧。”   他说完稍稍松开赵以澜,不顾那么多人都盯着他,用力吻住她的双唇,像是要将他的整个灵魂都交给她,片刻后他恋恋不舍地放过她的唇,低声叹道:“我只恨无法与你白头偕老。”   如果两个人之间唯有一人能活,他希望是她。没有她,他七年前便不在了,如今他偷得了七年的时光,抱着对她的眷恋而死,也不算亏了。一切,不过就是拐了个弯,终将回到原点。   魏霖松开赵以澜,对罗锐道:“待会儿不必管我,务必保护赵姑娘。”   罗锐一愣:“殿下!”   魏霖厉声道:“不必多说,这是我的命令。”   他扫看了其余人一圈,又收回目光。其余人,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烟雾愈发浓厚,渐渐的要看不清其他人的模样,所有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魏霖拉着赵以澜,将她往罗锐那儿推:“快走。”   他松开的手没能收回来,被赵以澜死死拉住。   赵以澜用力抓住魏霖的手,眼眶通红,也不知是被烟呛的还是被感动的。   她开口,声音嘶哑:“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是皇太孙,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属于天下人的,谁给你的权力让你随便不要命的?”   魏霖笑了起来,灰黑烟雾中如同七年前那样纯粹:“从七年前开始,我的命便是你的了。”   赵以澜闭上双眼,耳中听着魏霖疾言厉色地命令罗锐保护她,在他准备从她手中将手抽走时,她蓦地睁开双眼:“今天谁也不会死。” 第171章 垫脚石   赵以澜在火刚开始烧起来的时候, 也很害怕,被火烧死这种死法,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候选死法名单上——她那张名单上的死法有且只有一种,那就是老死。她知道自己拼一拼应当是有机会的, 但院子里那么多人, 她不可能一个人逃走。   直到魏霖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紧绷却轻柔,像是交代遗言似的要她别管他,自己走。不,这就是在交代遗言!说什么累赘,说什么让她别管他……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好歹是个有系统的开挂者,怎么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这种地方?不但她不能死, 他们也都不能死!   在魏霖松开赵以澜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声, 兀自悄然打开系统面板。   视线从自己的成就点和好感度上掠过, 她打开系统问答, 问:离开此处宅院的方法有哪些?   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该怎么破局,只能借此从系统这儿得到些参考性的答案,顺便帮助自己冷静下来。   而如同赵以澜所猜测和希望的那样, 系统不但秒回, 还罗列了十来条办法。比如, 从正门离开,从后门离开,从侧门离开等等平日好用,此刻却做不到的办法。系统的智能水平不低, 她故意问了这个开放性的问题,它便也穷举出所有方法,一一列在她的面前。   当魏霖要求罗锐护送她时,赵以澜已经飞快看完了所有答案,并惊喜地发现,在那一堆此刻无用的选项中,夹杂着一条通往生路的信息:从密道离开。   这个废弃的宅子居然有密道!   赵以澜立即追问了一句:密道的方位?   系统回:西北方8米。   赵以澜顺着系统指示位置看过去,那里暂时还没有被火烧着,但通往这个方向的路,已经被火覆盖了。   ——冲过去,那边就是活路!   在魏霖强行要将她推给罗锐,并且以极度危险的方法逃出去时,赵以澜恶狠狠地教训了魏霖一顿,也正是因为找到了出路,她才会稍微显得轻松一些。   在以一句“今天谁也不会死。”轻松镇住所有人之后,赵以澜飞快地说:“我记起来之前好像看到了一条密道,我们可以逃出去!”   赵以澜的话犹如旱地甘霖,给予了所有人希望,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一丝喜色。   赵以澜指着密道的方向说:“我会用内力将火暂时压制,你们三人一组,快速通过,不要停留。”时间紧迫,她也不等他们多问,直接指挥奚迟素衣和范修三人,“素衣,阿迟,范前辈,你们三人先。”   奚迟反应很快,想到身边的素衣,他抿了抿唇,也不跟赵以澜抢那殿后的活,点头道:“好。”   素衣满脸担忧地看着赵以澜,张了张嘴,却被奚迟一个眼神压了下来。   范修却不愿意了:“老夫怎能让你这小女娃殿后?不行不行,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以澜无情打断:“别废话,阿迟需要你一起照顾素衣,快!”   说完,她凝聚起向系统兑换得来的内力,向密道的方向拍了过去,一瞬间,妖魔般舞动的火舌四散,让出了一条通道。奚迟立即带着素衣冲过去,而范修在犹豫了一瞬后也啧了一声,跟在奚迟后头。   就在范修刚到那一头的刹那,被暂时推开的火舌席卷了回来。   刚才赵以澜没经验,也不敢太过冒险,而有了这第一次之后,她也对自己的内力能对火势造成多大的效果有了数,扬声对奚迟道:“阿迟,你们让开点!”   奚迟立即带着素衣退到了角落,和范修开始搜寻那个密道。   赵以澜依样画葫芦,让陶婧跟着罗锐和魏霖走,然而魏霖不肯先走,她也不跟他争辩,争取时间先将其他人都送了过去,最后带着他一起越过火舌。   先过去的人早已寻到了密道,里头看起来漆黑一片,如同凶兽张开的巨口。但这会儿,空气越来越稀薄,大家热得如同置身火炉,再没有了选择余地,只能一个接一个进入这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密道。   这宅子也不知废弃了多久,密道一进去便是一股难闻的阴森气息。一开始密道里还有些从地表传来的热量,多待些时间便仿佛会被烤熟,往里走了一段路后,空气里虽还有一股腐朽味,但已经一点儿都不热了。   赵以澜走在最后,只有一人能通行的密道里,魏霖却偏要牵她的手,令两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前行。赵以澜动了动手想要缩回来,但魏霖抓得很紧,她想起火中魏霖的那一吻,手上的力气便泄了,任由他牵着自己向前走去。   密道不太长,众人不一会便从密道中出来,回头一看,那宅院如同火炬,大白天也耀眼夺目,熊熊烈火将院子吞没,即便站在这数十丈远的地方,也仿佛能感受到那可怕的热量。   众人在宅院里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如今一出来便能清楚地看到,宅院外头围了一圈严阵以待的射手,若他们真从院子上方冲出去,十有八九要被射成筛子。   虽说已有些距离,且那院子燃烧的噼啪声应当能盖过他们弄出的这点小动静,赵以澜几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猫着腰悄然向远处跑,直到几乎看不到那宅院,才停下来修整。   所有人此刻都很狼狈,先是在火场里待了许久,有人头发被烧着了,有人衣服被火星燎出几个洞,再加上过了那不知多久前的密道,每个人脸上都有黑灰色的道子,一个个都跟难民似的。   确认过出来的所有人都没事后,赵以澜轻轻推开魏霖,在他看过来时对他笑了笑以示安抚,快步走向陶婧。这小姑娘早被吓坏了,这会儿抱膝坐在地上,满脸惊惧,一声不吭。   赵以澜在她面前蹲下,抓住陶婧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问道:“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做的?”   陶婧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赵以澜道:“你不知道?行,那我问你,你怎么会被绑来的?”   “小舅舅今日来说要带我跟我哥哥出来玩,可、可出来没多久,他就说、就说要领哥哥去做一回大人,我要跟去,他、他不让,我只好自己回家了——就、就有坏蛋把我敲昏了!”陶婧惊魂未定,处于赵以澜问什么她答什么的状态。   赵以澜早知幕后黑手是燕王,听到这样的答案自然不吃惊。先将陶婧骗出来,再让她自己回去,趁机让人绑架她,那他便可以当自己不知道她失踪的事,从而留出后面操作的时间,否则若陶婧一失踪明德公主便知道了,她定会全城搜索,很多事他便不好办了。   “利用素衣将我骗来,再借此将魏霖骗来,随后布下这样的阵仗,只为了将魏霖诛杀。若不是我发现了密道,这会儿我们都已经被烤成焦炭了。”赵以澜道。   陶婧打了个哆嗦。   赵以澜继续道:“你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吗?”她也没指望陶婧回答,问完便自己说了下去,“所有人都会认为,魏霖为了讨好我,绑了与我有过节的你泄愤,谁知中途出了意外,都被火烧死了。你知道的吧,皇帝并不喜欢魏霖,这个不受宠的孙子居然做出这种丢人的失德行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这个帝国不能没有继承人啊,幸好,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是宫女生的,名声太差,亏得他还有个名声挺不错的儿子。你告诉我,这个名声不错的人是谁?”   陶婧瞪大双眼看着赵以澜,表情惊恐万分。   “是谁?”赵以澜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陶婧身子一抖,哭着脱口而出:“是、是小舅舅!”   赵以澜摊摊手,咄咄逼人的模样烟消云散,笑道:“看,这不就破案了?这么害你的人,就是你的小舅舅,燕王魏旭。”   一个“不”字就要下意识脱口而出,可面对赵以澜这在此刻的她看来万分恐怖的脸,陶婧半句话都不敢说。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嘶吼,她刚才真的差一点就死了,还是被活活烧死!   今日是小舅舅带她出来的,真的会是小舅舅要杀她吗?她不信,不可能的啊,小舅舅明明那么疼爱她,怎么可能会为了皇位要烧死她呢?不可能的啊!   赵以澜道:“当你看不清局势不知是谁在幕后时,就分析一下最大得利者是谁,那么便八九不离十了。皇位这东西,对一个皇子来说有多大的意义,用不着我多说吧?当你不妨碍他时,他可以宠着你将你捧在手心里,可一旦需要你当他登极的垫脚石,他或许会假惺惺地掉两滴眼泪,可下手也绝不会迟疑。”   陶婧呆呆地看着地面,心底乱成了一团。   赵以澜见好就收,如今陶婧活着,她便要好好将陶婧拉拢过来,以此来对付燕王。她的答案来自系统,但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燕王拉下马,目前她能做的只有这个而已。   赵以澜一抬头,就发现其他人都看着她,而魏霖则走了过来,认真道:“我不会。”   赵以澜:“……什么?”   魏霖道:“我不会拿你当垫脚石。”   赵以澜沉默了会儿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跑了,我们快回城吧。”   魏霖看了赵以澜好一会儿,没有为难她,点头道:“好。”   逃出生天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许都城的方向走去,赵以澜十分注意观察四周,当她察觉到前方有人靠近时,她立即扬手,示意队伍暂停。   一袭粉衣如蝴蝶般飘近,一身轻功令人惊艳,在看到前方这么多人时,那身影也是一顿,随即稍稍绕开了些,可以看出对方多了些许戒备。   两方隔着十几米远遥遥相望,直到交错而过,双方都松了口气——不是冲我(我们)来的。   赵以澜示意众人继续前进,可走出没多远,就见前方一袭白衣陡然间便到了近前,看到那人的模样,赵以澜瞳孔一缩——居然是萧无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几年前在崆峒门下地底的经历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赵以澜心中立即便多了几分忌惮,萧无雪虽说是名门正派之人,可她已经疯了啊,疯了的人能讲道理吗?   赵以澜心里正打着鼓,视野中却又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而等到对方更近了些,她又认出了对方,居然还是个熟人! 第172章 故人故地故事   “萧逸鸣?”当赵以澜惊讶地叫出萧逸鸣的名字之时, 他也看到了她,等到近前时蓦地停下了脚步。   赵以澜离开大梁四年,如今归来的她亭亭玉立,娇美可人, 令人见之失神——当然, 如今刚从火灾现场狼狈逃出来的她脸上灰一块黑一块,萧逸鸣能认出她来已属奇迹。   “赵……赵姑娘?”萧逸鸣不太确定地说。   四年过去,萧逸鸣也已经二十出头,在他大哥去世之后,他就扛起了崆峒派的大旗,四年的历练令他收获颇丰, 如今的他模样相比四年前已多了几分坚毅,不变的是眉眼间依然正气凛然。   “是我。”赵以澜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在哪里遇到萧逸鸣, 都会令她心中多一分安全感。   萧逸鸣先是呆了呆, 随即才面露惊喜:“真是赵姑娘!赵姑娘这些年没有音讯,我还以为你……”他忽然注意到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魏霖,到嘴边的“嫁了人”便吞了回去, 忙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想继续说些什么, 原本无视了众人越过的萧无雪见萧逸鸣停下,也掉头回来皱眉看着萧逸鸣。   “逸鸣,你怎么停了?”萧无雪问道。   赵以澜惊讶地看向萧无雪,她刚才居然叫萧逸鸣的名字了?萧无雪的记忆不是一直停留在二十年前么?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小侄子叫萧逸鸣, 也应该认不出成年的萧逸鸣吧?难道说,她已经好了?   如今萧无雪就在眼前,若直接问出来也太尴尬了,赵以澜只能压下心中的困惑,看向萧逸鸣。   萧逸鸣忙说:“姑姑,这是我朋友,四年未见了。”   萧无雪看了赵以澜一眼,眼底情绪没什么变化,就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赵以澜似的,只是对萧逸鸣道:“叙旧之事今后来得及,那小兔崽子再不抓,可就让他逃了。”   萧逸鸣面露尴尬,点头受教道:“是,姑姑,我说两句便走。”   萧无雪听了,也不催萧逸鸣,竟然走到一旁,抱膝坐下,如同稚龄少女般,好在她如今虽年约四十,模样却依然年轻,如此少女心的姿势倒也不算太违和。   萧逸鸣满面歉然对赵以澜道:“赵姑娘,我和姑姑正要去追‘辣手摧花’江景。”   “‘辣手摧花’?采花贼?方才穿粉衣的那个男人?”赵以澜惊讶问道,她的目光有些难以从萧无雪身上收回,强逼着自己看萧逸鸣。   萧逸鸣不意外赵以澜看到了江景,那人轻功卓绝,他和姑姑追了对方好几日,每一回眼看就要抓到人了都功亏一篑,因此这会儿他倒并不着急。   “正是此人。”萧逸鸣说着,忽然看了他姑姑一眼,压低声音道,“赵姑娘,我姑姑的病,时好时坏,若有得罪,我先在此给你陪个不是,望你见谅。”   赵以澜点点头,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为何她……跟着你来了这儿?”   四年前在崆峒门的时候,萧逸鸣向她解释过,萧无雪是自己留在那儿的,他爹和萧无博这位族叔都是无辜之人。她本以为萧无雪是恢复了正常才出来的,可萧逸鸣却告诉她,萧无雪的病还是薛定谔的猫,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好了还是没好!   赵以澜对萧无雪无疑是有些忌惮的,她担心萧无雪会一言不合就动手,甚至她只是不小心做了个什么表情动作就刺激到了萧无雪,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此事说来话长。”萧逸鸣有些为难,他还要去抓江景,只怕没时间在这儿虚耗。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赵以澜想了想,也作罢,他们还要赶紧逃命回许都呢,确实也没时间听故事。   “不知赵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若有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萧逸鸣道。赵以澜这一行人身上都脏兮兮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们遇到了麻烦。   赵以澜笑道:“多谢萧公子,麻烦暂时是没了,不过我们还要尽快赶回许都去。既然双方都赶时间,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萧逸鸣虽有些遗憾,却知道此刻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点头道:“好,他日再见。”   萧逸鸣走向萧无雪,而赵以澜则转头对魏霖道:“我们走吧。”   先前赵以澜跟萧逸鸣说话时魏霖并没有干涉她二人,这会儿闻言柔声道:“好。”   赵以澜视线一转,忽然发现少了个人,不禁问道:“陶婧呢?”   那一个大活人,此刻并不在赵以澜的视线中。   素衣道:“她……她说,说是……”她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完。   还是当时也听到的范修咧嘴笑道:“那小丫头说快憋死了,找地儿解决问题去了!”   赵以澜点头,扬声道:“陶婧,你好了么?再不快点我们走了!”   无人应声。   赵以澜忽觉心头一颤,追问范修和素衣:“她走的哪个方向?”   小姑娘脸皮薄,去方便很可能会走很远,但野外传声效果好,照理说陶婧不该没听到她的呼喊。是被她刚才咄咄逼人的话气跑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素衣和范修抬手指了同一个方向,赵以澜示意其他人先不要跟来,毕竟男女有别,看到什么就不好了。   顺着素衣和范修指点的方向走出一段路,赵以澜忽见前方粉色衣衫一闪而过,那是……江景么?等等,他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陶婧吧?   “江景?放下陶婧!”赵以澜怒斥一声,一是震慑江景,让他把人放下,二是提醒她的同伴们,不能让人跑了。陶婧可不能死,生死不知也不行!   赵以澜追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间见萧逸鸣和萧无雪已经追了上来,忙指着江景逃跑的方向道:“萧公子,江景抓了陶婧往那边去了!”   萧逸鸣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径直追了过去。   而听到赵以澜的呼喊,以魏霖为首的众人都赶了过来。   赵以澜对魏霖道:“你先带着人回许都吧,我去找陶婧。我保证,一定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魏霖回答赵以澜的是不容商量的坚定:“我们一同去找。”   “魏霖!你想想你身上的责任,别无谓冒险!”赵以澜道。   魏霖伸手:“那你同我一道回去。”   可陶婧还在江景手中,赵以澜做不到一走了之。   她还待再劝,魏霖却道:“你在哪,我在哪,无需多言。”   赵以澜心底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只得看向奚迟道:“那阿迟,你带着素衣回许都,先别回家,找地方躲起来。”   奚迟张了张嘴,直接应承了下来:“好,姑娘小心。”   素衣知道自己只会是个累赘,临走前说:“姑娘保重,素衣等你回来。”   赵以澜冲她摆摆手,见二人离去,她扫了一眼范修,想到他儿子在这里,他估计是不肯离开的,便也没自讨没趣,问也不多问一句。   一行人顺着赵以澜之前看到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便发现了正在缠斗中的几人。那江景逃跑中还色心不死,抓着陶婧跑自然影响了他的速度,因此才被萧逸鸣二人追上。萧逸鸣武功很不错,而萧无雪的武功更是高出一截,江景一个采花大盗,靠的就是一身轻功,那拳脚功夫稀疏平常,这多日被萧无雪和萧逸鸣追得狠了,他连放松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一时的欲念让他落入了这般境地。   赵以澜一行人靠近时,江景已经落入萧逸鸣的手中,被他死死拿住,而陶婧,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江景打昏了,躺在一旁人事不知。   “她因是吸了他的迷香才昏迷的,过半个时辰便好。”萧逸鸣见赵以澜看向陶婧的目光里露着担忧,便说道。   赵以澜点头:“那就好。”   她上前扶起陶婧,看向那被称作“辣手摧花”的采花贼江景。他人长得瘦瘦高高,肤色不算白,穿着粉色显得他更黑了,他的模样不像一些小说里一样俊俏,说普通还侮辱了普通这个词,颇有些歪瓜裂枣的意思,也难怪他只能当采花贼了。   她暗地里摇了摇头,他有这轻功,干什么不好?脸长得不好看又怎样,有银子的话,姑娘想要多少有多少,参考马爸爸。当然,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变态不爱走正道,专爱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无论是什么理由,江景这种人就该阉了,为民除害。   陶婧救了回来,江景也抓到了,赵以澜准备尽快回去,速度快的话,还能在半途追上素衣和奚迟。她看了眼萧逸鸣那边,发现萧逸鸣和萧无雪似乎争执了起来,她细细一听,原来萧无雪想直接把人给杀了,而萧逸鸣不让。   萧无雪忽然眉目一动,看向远处。   萧逸鸣顺着萧无雪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微微一变。   赵以澜也忙凝神细听,似乎那个方向有不少人。   “就是那儿。”萧无雪忽然扬手一指。   萧逸鸣道:“姑姑,这一趟浑水……爹不让我们趟。”话虽如此,他却面露挣扎之色。   萧无雪喃喃道:“他在那儿……”   “姑姑……”萧逸鸣还想说些什么,萧无雪忽然一剑刺入江景心窝,后者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些日子好活,这一剑对他来说完全在意料之外,他震惊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那迷茫的表情像是在说:我怎么就要死了?   “姑姑!”萧逸鸣对于萧无雪的突然出手亦是毫无防备,见江景被戳了个对穿,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当即变了。   萧无雪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震惊的事,只看着萧逸鸣道:“妨碍已经没了,我们可以过去了。”   萧逸鸣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跟他姑姑争辩的明明不是江景这个累赘的事。只是,他心底里也是想去看看的,不然又怎么会正好在这样的时机出来抓江景呢?   “好吧,姑姑,我们一起去看看。”萧逸鸣道。   赵以澜见萧无雪突然出手杀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萧无雪又疯了起来要无差别动手了。可听萧无雪和萧逸鸣的话,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萧公子,冒昧问一句,不知你们在谈的是什么?”赵以澜问道。   萧逸鸣看向赵以澜,也没隐瞒,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数日前,有人递了消息过来,说舒断念手中有一套书集合而成的藏宝图,那宝库之中藏着无数奇珍异宝,武功秘籍。我爹本没理会这传言,我……我是边找江景边打算看看情况的,没想到今日早上,仿佛整个江湖都知道了这事。”他也没隐瞒自己来此的真正企图。   赵以澜闻言,真的很想将商昭狠狠揍一顿,原来他早就暗地里给各门派通过消息了——崆峒门能收到,只怕其他门派也能!人的贪欲是不能考验的,大门大派又如何,面对巨大的利益,又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诱惑?更何况舒断念还是血翼阁阁主,抢他的东西,在正派看来说不定还是为民除害呢!   “这事是商昭做的。”赵以澜没客气揭穿了幕后黑手,“只怕他这次又想搞事情了。”   这次的事,跟上次是那么相似,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就等着被一网打尽。   “商昭?”萧逸鸣惊讶道。   赵以澜道:“他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我今日才遇到了他,可惜被他逃了。”她顿了顿说,“萧公子,我们快过去吧,再晚,只怕就来不及了。”   萧逸鸣闻言便知事态严重,忙应下,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幕,他死死咬住了牙齿。又是商昭……这一回,他不会再让他逃了,杀兄之仇,今日他一定要报。   赵以澜转头看向魏霖,他双唇紧抿,不等她开口就说:“以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说了,你不走,我也不走。”   赵以澜面露难色,罗锐忽然道:“赵姑娘,那些武林人的事,与你又何干?主子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罗锐!”魏霖面带厉色,他不希望罗锐这样逼赵以澜。   事关魏霖的性命,罗锐态度坚决,不肯退后半步:“主子,请您顾全大局!”   魏霖道:“从来没有什么大局。”   “主子!”罗锐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请主子顾念自己的安危!”   无论罗锐如何恳求,魏霖都早已打定了主意不会改变,因此便轮到赵以澜骑虎难下了。她知道她必须去看看,必须挫败商昭的阴谋,否则不知多少她认识的人会死在商昭的手中。商昭销声匿迹了四年,这回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出手。   她看向魏霖,犹豫片刻道:“一起去看看可以……但到时候若出了意外,你记得先走。”   魏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赵以澜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真是比他妈都操心。   在确定要过去探探之后,魏霖安排了四人将还未醒来的陶婧送回许都去,如今剩下的人便都是有武功的人了。至于江景……没人想着给他收殓。   赵以澜偷偷跑到罗锐身边,低声道:“一会儿若有什么危险,不用问你家主子的意见,直接将他带走吧。”   罗锐诧异地看着赵以澜,随即应道:“我知道了,赵姑娘。”   一直找不到示好机会的范修立即讨好地说:“锐儿,你放心,我帮你一起保护他!”   罗锐看了看他,没答应什么,却也没拒绝,板着脸走开了。   范修笑嘻嘻地对赵以澜做口型:“看,我儿子对我态度多好!”   赵以澜:“……”范前辈如今的要求可真是太低了!   一行人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悄然向那边走去。萧逸鸣小声对赵以澜说明,他们崆峒门收到的消息很具体的,说那藏宝之地很可能就在许都城外,如今那边的动静,只怕是他们拦到了舒断念。   赵以澜虽嘴上没说,心里却不觉得舒断念还在许都,他早几日前就去无量山探情况了,那什么“原初之地”是不是无量山,还等着他的答案,他此刻说不定还没到无量山呢。   然而很快赵以澜就发现她自己被打脸了。   当一行人在一个土坡之后停下,悄然向外看去时,只见舒断念傲然立于众人之间,笑容张狂,而不少武林正派正围着他,戒备地看着他。   赵以澜亲眼看到舒断念在此不禁一阵愕然,说好的探无量山呢?不去干活跑这种地方来浪?!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很快。   萧无雪一看到舒断念,眼睛都瞪大了,没给人拦截的机会,便冲了出去。   赵以澜也只来得及抓了下萧无雪的衣角,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这里不就是当初萧逸鸣和舒断念打架,双双被雷劈的地方吗?   “姑姑!”萧逸鸣追着他姑姑跑了出去。   赵以澜咬咬牙,看了眼天色,没看到雷雨云,也忙跟了过去。   随后是魏霖一行人。   而就在魏霖几人刚从掩体出来的时候,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这块平地,如同被狂暴的牛暴躁地犁了好几次,炸起无数泥土,那泥土之中又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所有人都被掀飞。   赵以澜被炸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趴在地上似乎还觉得晕,一个荒谬又仿佛是唯一答案的想法出现在她如同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她这是踩雷了吗?! 第173章 初之地   赵以澜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四下望去, 只见目之所及一片狼藉,人躺了一地,被炸起的泥土稀稀拉拉地落回地上,有些人被遮得严严实实。爆炸的余音仿佛还在耳畔袅袅回荡, 那恢弘声音中, 夹杂着伤者痛苦的呻吟。   “以澜!”赵以澜感觉自己被人扶着肩膀站了起来,回头看到面色铁青的魏霖,朝他咧嘴一笑。   魏霖落后赵以澜几步,距离爆炸中心更远些,因此受到波及的程度更轻些。当他从爆炸的震荡之中回过神来,却见赵以澜趴在前方一动不动的时候, 他差点要疯掉。好在当他跌跌撞撞向赵以澜跑去时,后者也爬了起来, 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以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感觉那种可怕的眩晕好了些, 脑子也渐渐能思考了。   雷肯定不是她踩的,不然她如今早已身首异处,说不定变成沫沫了。而且, 这时代哪来的地雷?就算那位武岳真是穿越者, 她就不信了, 没有金手指能在这样的时代造出精尖热武器来,况且从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但这时代火药还是有的,逢年过节,烟花爆竹什么的也不少, 但威力实在称不上多大。如今这样规模的爆炸,必定是改良了火药配方,调整威力后的效果。   商昭失踪的这四年,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赵以澜知道商昭谋划了四年,他的手段应当不仅仅是如此。上回被她钻了空子,这回明知她也插手了此事,他只会更警惕。   “小心点,商昭只怕就在附近,他定有后招。”赵以澜低声提醒道。   其余人都听到了她的话,暗暗提气戒备。   举目四望,这一场爆炸造成的损伤不可谓不大。炸药被分开隐藏在不同位置,刚好倒霉正站在炸药上方的可怜虫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断肢残骸散落一地,鼻腔里满是血腥气。   赵以澜警惕地往前走了几步,忽见不远处那似乎是萧无雪的衣裳,连忙跑了过去。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等赵以澜赶过来的时候,萧无雪呻吟着醒来,身子往旁边一歪滚落在地,露出被她压在下方的人。   “舒断念!”赵以澜看清楚了舒断念的模样,紧张地呼喊了一声。   萧无雪和舒断念身旁不远的泥土下鼓起个包,一人突然冒了出来,大口地呼吸着,正是随萧无雪一起过来的萧逸鸣。   舒断念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视线蓦然一转,看向赵以澜。他眉头轻轻皱起,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灰尘,视线一扫,便看明白了现下的情形。   萧无雪捂着胸口站起来,看得出来她受了伤,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舒断念。   赵以澜不知道萧无雪究竟想起了多少,是不是确切知道舒断念就是她和舒鼎天的儿子,但她一定记起了些许,否则不会如此拼命。   “澜儿,你怎么来了此地?”舒断念皱了皱眉。   赵以澜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去无量山了么?”   魏霖突然看了赵以澜一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跟舒断念竟是如此亲密?   “被人堵了。”舒断念耸耸肩,并没有详细解释。   赵以澜正想多问两句,突然想到在爆炸废墟上说话并不安全,如今商昭的后招还没来,谁知道他还有什么阴损的主意?   她打开系统问答,通过系统来定位商昭的位置,系统上显示,商昭跟她的距离还不到五十米。   她顺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一片土坡,除此之外,连个商昭的人影都看不到。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们先带着还活着的人离开这里吧!”赵以澜不知道商昭在等什么,唯有尽快离开这里才能让她稍稍安心。   可就在赵以澜话音刚落下的时候,系统告诉她的商昭的方向忽然飞出数根冒着火光的利箭,那箭上不知绑了什么,看上去飞得有些沉重,第一支箭一落地便轰然炸开。好在声势巨大,威力却万万比不上先前的那一场大阵仗。   “快走!”眼见着一支支箭接二连三落地,每一次落地都是一个小型爆炸,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还站着的人实在顾不上地上躺着没死的伤者,纷纷向后退去。   就这么跑了会儿,这两旁的景色赵以澜是越看越眼熟,直到她发现前方就是舒鼎天当年的藏宝洞。   她看了舒断念一眼,他也正好在看她,二人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受伤的萧无雪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猛地提气冲入了洞中。二人没办法,只能跟过去,其余人等见状,也连忙跟上。   萧无雪对这个地方显然也是熟门熟路,一直进入到洞穴的最里面,开启机关打开隐藏得更深的藏宝洞,一下子窜了进去。   “这里面居然还洞中有洞,别有洞天!”范修惊叹道。   众人鱼贯而入,里头空空荡荡的一片,显然当初舒断念早把他爹留下的金银财宝都搬空了。   想到这里赵以澜就有点郁闷,要知道,当初他爹可是说好,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的!可惜她当初武功不济,只能认怂了。要是换成如今,怎么都得分一杯羹啊!   “姑姑!”萧逸鸣突然惊呼一声,赵以澜忙收回心神看去,只见萧无雪捂着胸口紧靠着墙壁缓缓滑下,神情哀伤。   赵以澜看看面色微微一变的舒断念,小声道:“你不过去看看吗?那是你娘。”   舒断念冷冷地看了赵以澜一眼。   赵以澜脖子一缩,却坚持说道:“我又没说谎。况且当初你娘也不是成心的……去看吧去看吧,不然你以后要后悔的!”   这种事她在各种小说影视剧里真是见得多了,什么子欲养而亲不待啊,太惨了。萧无雪错就错在当年太单纯,她和舒鼎天的事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令人扼腕。   在赵以澜那殷切期盼的目光之中,舒断念默然站了片刻,忽然大步走了过去。   萧无雪看到了舒断念,眼里流露出的,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慈爱:“念儿……念儿……”   萧逸鸣见状,连忙给舒断念让开。   舒断念在箫无雪身旁蹲下,面上没什么表情,更没有开口喊她一声娘。   但萧无雪似乎浑不在意,面上带着欢欣的笑:“念儿,你都长这么大了,真好,跟你爹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萧无雪忽然顿了顿,随即眼神也变了,眼底的慈爱化为带着些许羞涩的喜悦:“天哥哥……你也来啦?这里……你还记得吗?你就在这里,给我写了那首情诗,我好喜欢。”她说着忽然难受起来,“可不知道是谁把它拿走了!那是你给我写的情诗!”   赵以澜忽然心中一动,萧无雪所说的情诗,有没有可能是《卷一》后的那情诗?因为卷一后面写了那首情诗,她便只让萧无渊帮她弄来了这一本《天命》,她对《天命》不感兴趣,她想要的只有那首情诗而已。   那诗是在这里写的吗?也不知当时他们二人是怎样的境况……等等!   在赵以澜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的时候,舒断念也想到了,他开口问道:“《天命》卷一,可是在这里发现的?”   萧无雪虽神智有些不清,可回答这问题却并不含糊:“当然了,天哥哥你忘记了吗?我们无意中发现了这里,找到了那本奇怪的书,书里还有一张奇怪的字条。”   “字条?上面写了什么?”舒断念追问道。   萧无雪茫然地看着舒断念,摇头道:“我没看啊天哥哥,只有你看了,你不记得了吗?”   赵以澜心里涌上一阵激动,莫非所谓的“原初之地”就是这个地方?卷一作为序号第一的书,想来它最先出现的地方应当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价值。   难不成,之前解密出来的所谓“宝藏”,就是之前这儿藏的那些金银财宝?   这个想法初看仿佛是有些道理,可细细一想,若卷一最初所在的地方就是“原初之地”,那么找到卷一的人也就找到了宝藏,集齐七册书解密找原初之地这事,根本没意义啊!   那么,“原初之地”所指的,应当就不是此处。或许,当初卷一也是从别的地方被带到这儿来的。这样看来,那卷一之中藏着的字条应该才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但萧无雪说自己没看过,而看过的舒鼎天又早已经死去——这不就是陷入死胡同之中了嘛!   刚升起的希望又坠入谷底,赵以澜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只觉得心累。   算了,“原初之地”的事急不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挫败商昭的阴谋诡计,先顺利回到许都去。   舒断念忽然站了起来,沿着墙壁一点点查探过去。   赵以澜见状,心头涌上困惑。他这是当这儿就是所谓的原初之地,在找其他的宝藏么?这个地方,她当初和舒断念和舒鼎天可是一起待过半个月的,给他们二人“护法”无聊的时候,她也探寻过这儿,这里所有的地方都一目了然,哪有地儿藏其他的宝藏?他当初来把宝藏搬空的时候想必也仔细搜寻过的,这会儿再找能找出什么来?   “小丫头,他这是在干什么呢?”范修凑过来问道。   赵以澜和舒断念说的,都是只有二人知道的事,他们不解释,其他人也不好发问,只能静静看着,唯有范修比较不要脸,憋不住了就问出来。   范修问的,也正是赵以澜想要知道的,也不知舒断念是有了怎样的判断,才会如此。   就在此时,魏霖手下的一个护卫,从原本站的地方忽然跃出,一掌朝舒断念拍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赵以澜微微一怔,这是……魏霖趁机对舒断念下手了? 第174章 羁绊   那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赵以澜否定了, 魏霖不是那样的人。那么,这护卫是自作主张?   舒断念即便处于这洞窟之中也从未放松过警惕,因此那人一动手他便反应了过来,正打算避开, 却见对方往他要躲的方向射了什么东西。舒断念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也知危险,情急之下只得提气硬受了对方这一击。两种内力相遇后产生了强大的推力,舒断念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撞入那石墙后,竟硬生生将它撞出一个大洞来,他也瞬间消失在洞后。   这、这是什么?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地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洞穴, 从这里他们只能看得出来那洞穴里面竟然射出点点亮光,倒不像是人工雕凿出来的。   “你是谁?”罗锐怒目质问那动手伤人者, “我并没有见过你!”   罗锐此言一出, 在场之人纷纷惊讶地看着对方。   那人原本背对着众人, 似乎也惊讶于目前的状况,一听罗锐的问话,他二话不说便跃入了舒断念撞出的洞内。   这人果然不是魏霖的护卫?   ——商昭?   赵以澜立即向系统询问, 而系统一确认对方的身份, 她立即喊道:“他是商昭!别让他跑了!”   然而比赵以澜反应更快是萧无雪, 她一见自己的儿子被人打了,立即追了过去,萧逸鸣连忙跟上她。   “商昭?”众人微微一惊,见赵以澜动了, 其余人也没再犹豫,纷纷钻入洞中。   等赵以澜几人钻入洞穴之中,萧无雪和萧逸鸣早不知去了哪里。她想,萧逸鸣和萧无雪的组合,对付起商昭来应当不会太难。她唯一担心的是,那两人该不会走错方向了吧……   她看着距离入口不远的那个地洞,不禁想道。   易了容的商昭进入洞穴之中才发现,这个天然洞窟四通八达,甚至上下也有通道,难怪舒断念进来后便没了声息,想必是掉入下方的洞中去了。他并没有追往舒断念掉落的方向,而是随便选了一个地方逃——身后萧无雪已经追来了。   他趁乱混入魏霖的护卫队中,本是打算利用魏霖和舒断念的矛盾让此二人来个鹬蚌相争。方才他倒没有想过能一击杀死舒断念,只是盼着那一击得逞,必定能引得舒断念在暴怒之下对魏霖出手,那时候谁管他是谁?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这看上去牢固的石壁之后,竟藏着这样的洞窟,罗锐多了时间判断他的身份,他一人打不过那么多人,只好逃入了此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舒断念并不知道他是假扮的,若一会儿魏霖跟舒断念相遇,可有好戏看了。   商昭如今的首要目的,便是在不遇到魏霖一行人的情况下逃离此地。而赵以澜一群人追来,不但要找到商昭,还要找到舒断念。   赵以澜进入这洞中洞……不,准确地说,这是洞中洞中洞……她摇摇头扫去脑中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目光紧盯那个地洞,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原初之地”。难道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原初之地?虽说此处就像是个天然溶洞,没什么人工痕迹,但谁又能肯定,天然的洞窟不会被人看上利用了呢?   赵以澜蹲在洞口向下望去,这下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舒断念,你在下面吗?”赵以澜扬声问。舒断念一被撞进来就没了踪迹,肯定是落入这里了。他又不是商昭,还会躲他们。   洞穴里顿时响起回声,洞窟顶隐隐有石柱落下,惊得赵以澜当即捂住了嘴巴。   这个洞窟也不知形成多久了,只怕很多地方都被腐蚀得差不多了,还不知如何脆弱,她怕自己再多叫两声,这儿便塌了。   赵以澜回头看着魏霖道:“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去找商昭吧!”   她说着便跳了下去,而魏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赵以澜的举动想再拦她时,已经来不及了。而当他想要追去时,却被罗锐拦住。   赵以澜跳下去时的朝向不太对,当她注意到落下途中的那个横向洞窟时,她已经错过了进入的时机,然后瞬间落入冰凉的水中。   水流顺着一个方向,有些湍急,赵以澜只能尽力保证自己浮在水面上,至于水流将她带往何方,她就全无办法控制了。这地下水所在的通道似乎也是一个个洞穴,水面距离洞穴顶端不超过半米,让她有一种压抑的感觉,还要时时刻刻小心洞顶垂下来的石柱不会戳她个头破血流。洞里岔道多,她也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方,唯一庆幸的是,基本都是水平移动,而不是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终于慢了下来,最后将赵以澜送入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之中,这儿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唯有中央一根石柱从水底串上来直到顶部。   赵以澜抱住这根只有一人多粗的石柱,喘着粗气,又忍不住咳嗽。这里是一个死胡同,她必须往回游,好在她记得被冲进来前有一个岔道,不知通向哪里,但总比这死胡同好。   赵以澜抱着石柱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体力,她正打算向外游去,忽见洞下方的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说来奇怪,这一整个洞窟虽没有太阳光源,洞壁上却带着淡淡荧光,正好让赵以澜能看清楚周围情形,因此水底下的那个东西就显得很显眼了。   水面距离水底不超过三米,赵以澜不会潜水,好在这里还有个石柱,她扒着石柱便能轻松地潜入水中,看清楚了那发光的究竟是什么——这竟然是一个铁箱子,但箱子周围布满了会发光的植物,导致它显眼得如同黑夜中最亮的那颗星。   赵以澜试着提了提,那些她以为是植物的东西一下子四散开来,吓了她一跳,意识到那只是像植物的水生动物。这铁箱在水中并不算太重,赵以澜游上水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着心中的好奇,提着箱子往回游。   好在此处水流已经并不湍急,赵以澜没费多大力气就游到了岔道口,而进入岔道后,水流的力量推着她往前,也不需要她花力气。   片刻后,赵以澜眼看着快要被带着经过另一个岔道口,连忙抓着拐角的石壁不放,慢吞吞往岔道里挪去——她看到了,这条岔道的尽头,是个干燥的通道。   这条岔道是渐渐向上的,赵以澜在水中游了会儿脚便触了底,而手中的铁箱子在她离开水的过程中也越来越重。等彻底离开了水面,赵以澜将铁箱子随手往地上一丢,双手张开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等休息够了,赵以澜坐起来,开始研究这铁箱子。箱子是用一把普通的锁锁住的,但这对赵以澜来说就跟没上锁似的,她轻轻一扳便将锁整个儿扯了下来。   打开箱子,里面并没有藏着金银珠宝,然而里头的东西却让赵以澜瞪大了双眼——手表!手机!军刀!打火机!   铁箱子做了密封处理,因此水并未漫进去,赵以澜一样样拿出这些已经生锈的东西,表情可谓是一脸懵逼。所、所以,她这是误打误撞,找到了那个武岳留下的宝藏?所以系统没有给她关于武岳的事的答案,是因为武岳是穿越者?   这个结果多少让赵以澜失望,她还以为说不定能查到系统相关的真相呢,结果却只是这个穿越者前辈的。   赵以澜收拾好了心情才拿起箱子里的一个牛皮纸袋,这个袋子密封得很好,里面似乎放了些纸。她小心将纸袋打开,拿出里面那几张单薄的纸,打开,是一封信。赵以澜仔细看了起来,可刚看了一句话就忍不住边看边心里吐槽。   异界之人:   不用客气,叫我一声前辈就好。(赵以澜:谁给你的脸?)你是不是发现了七卷《天命》才找来的?有没有觉得我的密文设置得很棒棒呀?(赵以澜:并没有。)哦对了,若正在看这封信的你是无意间发现这个铁箱子的,麻烦你放回去,这封信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里面的东西你也不知道是啥,喏,里面有几块金子拿走就好了哈,乖。(赵以澜:……)   好,说回正题。   我是个倒霉鬼,特别倒霉的那种。穿越已经够可怜的了,我偏偏还穿到战场上被人砍伤了腿。唉,等我被人救了后醒来,就发现我的某点流升级成神路走不了了——伤腿已经被截肢了。在这种破地方我居然没有因为血流过多或者细菌感染而死,也真是个奇迹,要是我腿没断,我肯定得是个日天日地的某点流龙傲天啊!(赵以澜:想太多。)可惜啊可惜……唉,好在事业没了,爱情来了。我的老婆温柔漂亮超可爱,我随便调戏一下就脸红得不行,真是好想一辈子都这样调戏她到老呀。   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像我这样本来注定要开创一番事业的某点流男主就为了一个女人留在乡下,可见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照相机,不然我肯定要放一张全家福在这里羡慕死你这个后来者!我的漂亮老婆,给我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像我一样帅,女儿像我老婆一样美嘿嘿嘿!   不过,虽然有美在伴,儿女双全,想想我就这么穿来默默无名,还真有点小遗憾,所以我做了七册《天命》,集齐七本就可以召唤神龙哈哈哈!我的《天命》是不是把整个江湖弄得乌烟瘴气啊?(赵以澜:这特么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想想那些人找到了书却发现怎么都破译不了,我就开心得不行。说起来,即便同是穿越者,也不一定能破解我的密文啊。可见,能看到这封信的你,跟我一样机智!(赵以澜:我机智,你不要脸。)   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卵用,不知道你找到的时候他们是不是都烂了,唉,怎么处理随你。顺便,也麻烦你把那七本《天命》都毁了吧,玩一次能找到同类我就满足了。   ——一个充满了王霸之气却毅然为了老婆孩子隐居乡下的绝对男主角武岳   兆丰八年,写于长宁县永安村   赵以澜看完信长叹一声,这个穿越者前辈,其实还挺好玩的,若他穿得迟一点,说不定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一直以来找寻的事终于出了结果,赵以澜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同时又感觉怅然若失。   她将铁箱子里的东西都包在了这个牛皮纸袋子里,准备给舒断念看看。他不在乎结果,但总要看到结果。他看到信了有什么想法她也不管,反正,她很快就要集齐成就点回家了。   赵以澜站起身正要走,忽然停住脚步,向后望去。她怎么觉得水位线好像上升了不少?她记得很清楚,铁箱子被她放在距离水位线边缘大约半米的地方,而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十厘米!   她恍然明白过来,这铁箱子的密封效果其实并不好,若它已经在水底下待了很多年,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水泡烂了,她也无法确切了解《天命》的真相。这地下的水,是不久前才漫上来的,若不能尽快离开这个洞窟,等水再漫上来,所有在洞里的人都会被淹死!   赵以澜带上东西,飞快往上走,边走边寻找着其余人。在动用系统之前,她便听到前方有人声,连忙追了过去,原来是魏霖的几个护卫。   不过,怕商昭隐藏在其中,她又问了一次系统商昭的位置,发现他距离她有个几十米之后,她才放了心。   那几个护卫看到有人靠近时先还有些警惕,见是赵以澜便放松下来。   “你们主子呢?”赵以澜没看到魏霖,忙问道。   其中一人说道:“这些洞壁很多地方十分脆弱,我们踩空了好几次,跟主子和罗护卫分开了。”   赵以澜道:“地下水正在漫上来,速度很快,得尽快离开这里!”   几人面上露出忧色。   赵以澜想了想说:“我们分头行动吧,你们将消息尽快带给其他人,尽力而为,若找不到也尽快离开。”   “是,赵姑娘!”几人应声,便相继离开。   赵以澜想了想,决定先不管商昭,而是想办法找到魏霖他们通知这个消息。系统的指示功能在这里不好用,弯弯绕绕的像个迷宫,即便显示她和对方只有五六米,她也有极大的可能根本靠近不了。   不过,这也算是能做个参考,她好感度多,随便用吧。   赵以澜在打开系统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先问了系统魏霖的所在。如今在这个洞窟里的人哪个武功都比他高,当然要先找他。   系统问答显示魏霖的位置距离她有三十二米,她忙按照系统提示的寻找起来。   另一边。   罗锐走在前方,满面焦急地快步行走。范修跟在后头,脸上带着些许期待和兴奋。虽说如今有些不合时宜吧,但他终于能跟自己儿子单独相处,他心里高兴得不行。   “锐儿。”范修尝试着跟罗锐搭话。   然而罗锐失了魏霖的踪迹,怕他出什么事,心里担心得不行,一点儿跟范修搭话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没有理会他。   范修有些挫败,然而先前的几年,挫败已经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他倒也不太失落,立即调整步伐跟上罗锐,想着先帮忙找到魏霖,那他这儿子肯定就要对他改观了。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着,忽然范修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猛然回头,后方银光一闪,他想也没想便挡在了罗锐身前。   罗锐听到身后有声音,一转身便看到范修似乎被什么东西射中了,身子猛地一抖。他蓦地看向前方,只见衣角一闪,一道银光飞来,他连忙躲开,正要去追,范修却突然倒下。   罗锐脚步一顿,慌忙扶住范修。   范修咳了一声,自嘲道:“唉,老夫的功夫还没恢复呢,却被商昭那臭不要脸的占了便宜。”这儿除了商昭之外,还有谁会跟他们为敌,他可没得罪舒断念。   罗锐沉声问道:“你伤了何处?”   范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就是一枚细针吧,没想到我竟然弱成这样了。”   罗锐却面色一变。他想起了四年前在临渊山庄,商昭所使用的无痕宫剧毒“无痕”,被下药之人很快便会死去,几乎无药可医。   范修终于看到了罗锐的脸色,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面色微变道:“这小子可真歹毒啊!他家那毒药,我记得好像是无药可解的吧?”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罗锐看着范修那疲惫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他明明早就原谅他爹了,却因为那可笑的自尊而说不出口。如今范修会陷入如此境地,很难说跟他没有关系。因为是他,所以他爹才跟来的啊。   “你不会死的。”罗锐忽然笃定道,“赵姑娘有解药,只要找到赵姑娘你的毒就能解了!”   罗锐背起已经几乎不能动弹的范修,选了一个方向快速奔去。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他也要去尝试!即便他明白,赵以澜不一定随身带着能解百毒的解毒丹,即便她带着,也可能已经融化在水中——先前她落水时的声音他都听到了,若不是他死命拦着,殿下也早跳下去了。再退一万步,即便解毒丹没有融化,这儿如同迷宫一般,他又如何能找到她呢?      萧无雪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看着商昭扶着墙壁离开,嘴角微微勾起。即便她受了不轻的内伤,又让商昭偷袭得手了,她也不可能让他轻松到哪儿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迅速流失,过去几十年一直充满迷雾的大脑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清晰。   她双眼看着天花板,只是眨了眨眼,眼泪便停不下来了。   天哥哥,天哥哥……雪儿怎么就能那么笨呢?就算你是个邪教教主又如何,你平日里对我的好,我怎么就能忘了呢?我没有尽到一个娘的职责,我对不起念儿。我……我更对不起你。天哥哥,你将念儿养得那样好,他的眉眼,真是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知道吗天哥哥,念儿跟我们不一样,他喜欢的女孩儿,知道他是谁,却还是待他如初,他们不会有我们当年那样的误会,那女孩儿,比我聪慧那么多……   天哥哥,好想……好想回到那一年,我还没来得及做下蠢事,我还能与你跟念儿一起生活,补回这缺失的二十年。天哥哥,等雪儿,雪儿这便来寻你。      赵以澜在尝试地走了会儿之后,无奈地验证了她自己的想法。一开始明明是朝着魏霖的方向去,可等两人距离在十米左右之后,她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了。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系统提示,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打开了系统面板。   宿主:赵以澜(成就点:99;好感度:236)   任务目标:罗锐(皇太孙之护卫,距离:北方17米。)   目标愿望:让范修活下来   系统商城   赵以澜一惊,顾不得猜测太多,连忙按照系统指示的方位赶去。17米的距离不长,但考虑到之前跟魏霖相差的十米无论如何都贴近不了,赵以澜不禁心中升起一丝担忧,直到她看到前方有一人接近……不对,是两个人,罗锐背着范修!   看到赵以澜迎面而来,罗锐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几步赶到赵以澜跟前飞快道:“赵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爹!他中了商昭的‘无痕’!”   赵以澜微微一惊,同时心里又放松下来,若是其他的问题,比如说剑伤,她还真不一定能救得了,可既然是毒药,那就没问题了!   此刻范修人已经昏昏沉沉,忽然听到罗锐叫自己爹,他强撑着睁开双眼,心想能听到这一句,他就算死也值了。但在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罗锐时,他的嘴里便被塞入了一颗药丸,他还没来得及尝味道呢,那药丸就自己融化了,就跟之前赵以澜从海外赶回来帮他解毒时给他吃的一样。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吃下药没多久,他就觉得先前流失的体力仿佛一瞬间都回来了。   范修看着眼前的儿子,此刻对方正紧张地看着他,似乎害怕药丸不起作用似的。   “儿砸,你放心,你爹我的毒已经解了!”范修高兴地说。   罗锐愣了愣,范修那嘚瑟的模样令他有些不能适应,又想起之前自己情急之下叫了他爹,不禁冷下脸来,退了开去。   范修自己还能站直身体,见状也明白自己的反应太过分了,忙收敛了自己的神情态度,脸上带着一丝讨好。   罗锐不理他,只看向赵以澜道:“赵姑娘,多谢……你可有见到殿下?”   赵以澜怔怔地站在一旁,似乎并未听到罗锐的问话。   罗锐稍稍提高了音量,疑惑道:“赵姑娘?”   赵以澜陡然回神,之前罗锐的话也从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忙道:“没有,我也正在找他。地下水正在往上漫,速度很快,要不了多久便能灌满这些石洞,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罗锐闻言面色大变,又听赵以澜道:“我们分头找吧,魏霖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点头道:“好!”   等范修跟着罗锐离开,赵以澜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向前后各望了一眼。   第一百个成就点得到得猝不及防,她有种不真实感——她真的得到100个成就点,可以回家了?   赵以澜忽然变得迟疑起来。在没拿到100个成就点前,她的目的就是拿到100个成就点回自己的时代去,可如今拿到了,她又觉得没七年前那么坚定了。该怎么办?如果要走,她现在就能兑换离开了。   赵以澜又站了一会儿,从另一个方向再度尝试着向魏霖靠近。   至少,要找到魏霖,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她才能走啊。还有,还有很多人她还没有道别过,她不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啊。      魏霖跟人走散了,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想尽快找到赵以澜。   当他看到前方有人躺在血泊之中,而那似乎还是个女子时,他心脏几乎停跳,飞快跑过去,等到了近前,见那人不是他放在心头的人,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不是她就好,不是她就好。   随后,魏霖蹲下,在她的脖颈处探了探,微微抿了抿唇。这人他先前没见过,但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她是舒断念的娘,也是崆峒派萧家的人。而如今,此人没了呼吸,身体正在渐渐变得冰冷,很显然,这是商昭做的。   魏霖忽然抬头,前方,舒断念不知何时出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萧无雪,面色阴沉吓人。      当赵以澜发现自己脚下出现水时,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地下水漫上来的速度太快,再不快点离开,他们都逃不了。   在两个岔道交汇成一个的交叉口,赵以澜遇上了萧逸鸣,看清楚对方是谁后,二人纷纷放下戒备。   “萧少侠,你跟你姑姑走散了?”赵以澜没看到萧无雪,不禁问道。   萧逸鸣苦笑了一下:“是啊。”   “你那边见到其他人了吗?”赵以澜又将地下水的事说了一遍,“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了!”   “嗯!”萧逸鸣自然赞同。   二人之前的方向正好同向,便一起向前走去。   绕过一个拐角,赵以澜和萧逸鸣同时看到了正在扶着墙壁艰难前行的商昭。他身上虽然还穿着护卫的服饰,但脸上的易容已经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快速靠近了他。   商昭发现了萧逸鸣和赵以澜的靠近,然而他此刻的伤却让他很难逃离,他只是动了动逃的念头,便坦然地看着二人。   “你跟谁动手了?”赵以澜见商昭身上带伤,便知他在遇到她和萧逸鸣之前一定是跟人动了手,商昭活着,那么跟他动手的人……   商昭笑望着赵以澜:“你认为呢?”他咳了一声,忍不住大笑,“当日在那林子里,我便不该念旧恩而放过你的,那所有的事,四年前便能了结,何至于此!”   赵以澜冷着脸道:“天命难测,不是我,也总会有其他人来阻止你,你赢不了的。”   “我已经赢了。”商昭呵呵笑了起来,“整个武林,被我搅得一团糟,那么多名门大派的所谓高手,都死在了我的布置之下。有那些人陪葬,我也不亏。”他看了一眼萧逸鸣,“我杀不了你爹,至少拖了你姑姑下水,你爹若晓得了,想必会悲痛欲绝吧……哦,也不对,一个跟邪教有染还生下儿子的妹妹,想来他也觉得她死了才好吧?”   “你什么意思?我姑姑呢?”萧逸鸣怒瞪着商昭。   商昭轻飘飘地看着他:“若你去得快,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萧逸鸣怒叱一声,忽然提剑向商昭刺去,商昭虽没有逃,但也不会坐以待毙,自然竭尽全力躲闪。可他受了伤,自然不是萧逸鸣的对手,很快身上便多了不少的伤。   赵以澜的注意力不在萧逸鸣和商昭二人的战斗上,她看着商昭过来的方向,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见萧逸鸣处于绝对上风,赵以澜越过他二人,向前跑去。   渐渐的,赵以澜听到了些许动静,似乎就在前方的拐角处。她脚步猛地加快,拐过一道弯,只见前方略显空旷之处,魏霖正站在那儿。   她心中一喜,正要过去,忽见银光一闪,一柄长剑夹带着雷霆之势,似是毫无阻碍地刺入魏霖的胸口。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   赵以澜看到魏霖是想躲的,但在武功绝世的舒断念面前,他的功夫算得上什么呢?他只是让自己的身体偏移了寸许,便被舒断念一剑刺入心窝。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舒断念冷酷地抽出长剑时,他胸口的破洞也在往外飙血。   魏霖滑坐在地,他知道他要死了,可他真舍不得死。他还没找到以澜,不知道她是否无恙,他还没得到她的芳心,娶她为妻,兑现他七年前的承诺,他还没有跟她生儿育女,与她白头到老……他怎么就要死了呢?她说让他当一个好皇帝,他听进去了,他也会做到的,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便无所不能。   可他就要死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真是……不想死啊。   他闭上了双眼。   “魏霖……”赵以澜先是低低叫了一声,那声音含在喉咙口,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听清。她的脚终于动了,速度一点点加快,她的喉咙里也冒出更响的呼喊:“魏霖!”   舒断念蓦地看了过来,赵以澜却没有看他,只是跌坐在魏霖身边,徒劳地捂着他胸口的洞。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终于抬眼看舒断念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不远处萧无雪的尸体。理智仿佛跟情感剥离开来,她几乎立即明白了舒断念为何会对魏霖下这样的死手,她望着舒断念没有任何情绪地说:“你娘是商昭杀的。”   说完,她再没有理会舒断念,眼睛只是紧盯着魏霖的伤口,而她紧紧盖在他胸口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刺目的红。   心脏被刺中,在现代都不一定救得活,更何况是这个时代了。   赵以澜呆呆地看着魏霖,心脏的跳动一点点加快。正常的办法救不了魏霖,但她有别的办法。   她迅速打开系统面板,在系统商城内找到了“女神之吻”。   只要死亡没超过五分钟,她就可以兑换这个技能救魏霖,花费一百个成就点。也就是说,放弃回家的机会。   她只呆了几秒,便兑换了这个技能,随后,她捧起了魏霖的脸,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以澜感觉到她紧贴的那双唇忽然动了动,她蓦地睁开双眼,便见魏霖也睁开眼睛,似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赵以澜笑了,笑着笑着,眼里便流了下来。   她知道她没办法离开这里了,不仅仅是因为她一次性花光了一百个成就点,还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在这个时代有了牵挂,她跟这个时代,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   她回不去了。   水已经漫过了膝盖,此时萧逸鸣正拎着商昭的人头走过来,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无雪,眼中顿时溢满悲伤。   赵以澜起身,将虚弱的魏霖背在背上,对萧逸鸣道:“我们快走吧,水快漫上来了。”   她知道舒断念虽然没说话,却一直在盯着她看,她知道他一定是在震惊,她怎么能让人起死回生?但她没法说,这件事,只能成为她、舒断念,以及魏霖三人间不可言说的秘密。   萧逸鸣去背起了萧无雪的尸体,将商昭的脑袋随手丢到一旁,随即在赵以澜带领下,一道向出口跑去——赵以澜自然是问的系统。   半路,赵以澜跟其他人相继碰上,罗锐见魏霖趴在赵以澜背上,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似乎受了伤的模样,脸色一变,想要帮她,但被赵以澜拒绝。   当水漫到众人腰部时,那个破裂的石壁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赵以澜加快脚步,快到时提醒后面的人小心地上那个坑,小心翼翼绕过它,跨过断裂的石壁。石壁下方还留有一小部分,暂时挡住了里面的水,但当水位越来越高,水压越来越大,那块石壁也轰的一声倒塌,水蓦地如同泄洪般冲了出来,赵以澜一行人被这水浪冲得站不稳双腿,一个个砰砰撞在石壁上。水流的冲击也打开了那道机关石壁,水向外涌去,里面的水位渐渐降了下来。   赵以澜咳嗽着背起魏霖,向外走去。罗锐连忙跟在她身边,身边是跟屁虫似的范修。赵以澜想了想,忽然将昏迷的魏霖交给罗锐,转身走向舒断念。   舒断念静静地站在那儿,沉默着看她。   赵以澜摸出那包牛皮纸,也不管里面的信是不是湿了烂了,丢给他道:“那洞窟里便是原初之地,这是武岳的东西,里面有他的一封信。那七卷《天命》,我会如他所愿销毁。”   赵以澜说完便要走,舒断念急忙开口:“澜儿!”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问道:“还有什么事?”   舒断念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可是最终,他只是说:“留着卷一。”   赵以澜点头:“我知道了。”   她大步向前,再没有回头。   萧逸鸣走到舒断念身旁:“我要把姑姑带回去了……你……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舒断念回头,看着他亲娘的尸体静静躺在那儿,他淡淡道:“不了。”   萧逸鸣顿时心中失落。   却听下一刻舒断念说:“她下葬的时候,我再来。”   萧逸鸣心中一动,点头道:“好!我会劝服我爹,给姑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毕竟,在整个江湖人眼中,萧无雪二十年前就死了。   舒断念没再说什么,一个人离开了此地。   萧逸鸣背上萧无雪,看了一圈这个被水弄得一片狼藉的山洞,也向外行去。   赵以澜一行人在走向许都时碰到了大部队——是奚迟去通知大皇子府后,魏霖的继母带着人过来接应了。   昏迷的魏霖被放上了专属于他的马车,赵以澜没有跟过去,坐到了随着大部队一起来的奚迟和素衣的马车上。   赵以澜那狼狈的模样实在吓坏了素衣,她紧紧抱着赵以澜不撒手,有哭又笑的。   赵以澜被素衣的大肚子顶着,只能难受地弓着腰,哭笑不得。她揉揉素衣的脑袋,顺着她的话说:“还没见到你的孩子出生长大,我怎么舍得死呢?我还要看着它结婚生子的。”   素衣终于被赵以澜逗笑。   赵以澜摸着素衣的脑袋,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奚迟,视线倏忽间向外飘去。罗锐身边跟着喋喋不休的范修,罗锐似是很不耐烦,却并没有赶他走。罗锐旁边的马车之中,躺着的是魏霖,七年前相识便纠纠缠缠不断。   赵以澜收回视线,七年了,她还记得她刚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对于回家一事是那么渴望迫切。可如今呢?“家”是什么?就是心有牵挂的地方。她讨厌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便捷的外卖快递,可她对这里的人生出了牵挂,已经割舍不下了。千面可以伪装她的外表,却无法隔绝她的内心,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这里,已成了她的家。   既然回不去了,那便只好留下来。   或许,这里才是她的心之所向。   【正文完】 本书由 夏离紫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