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撩遍全门派的小师妹 作者:盛夏的小扇   文案:   然然穿成了师徒恋文里那个被师尊虐了又虐最后还be了的徒弟。   此时,她暗恋师尊的事情刚被揭发,跪在大殿里,师尊质问她:“你还有何话说?”   想到接下来的残酷刑罚,她一个哆嗦,指着唇红齿白的青年们:“我、我喜欢的其实是师兄啊!”   师尊审视着她,缓缓开口:“哪一个?”   然然看了半天,每一个都……很帅,她犯起了选择困难症:“……都、都喜欢成吗?”   师兄们:“……!!!”   ps:修罗场多,苏爽甜!!!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爽文   主角:然然,裴宜之,邬令仪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修罗场了怎么破???   立意:励志的奋斗人生。 ================ 第1章   在遥远的海外有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峰,这一片山并不为普通凡人所知,在凡间的修仙门派里却是名震四海的,叫做天帝山,传闻这一任的仙帝曾经便只是个凡人,他修炼的地方就在这片山上,在他位列仙班以后,这片山也就自然而然地被人们称为了“天帝山”,而它本来的名字却也没人知道了。   就在天帝山上有一个在修仙门派里排名第一的宗门,被叫做空桑派,优秀的仙门里有以术法闻名的,也有以丹药闻名的,还有以神器闻名的,总归是有它自己擅长的一两样。   但曾经出过天帝这种大人物的空桑派就不同了,它的派系比较杂,分为丹药门、剑门、术楼、书阁、灵修门五大派系,而每一个派系都有代表性的天之骄子,在每年的仙门大会上都傲然凌驾于其他仙门之上蝉联第一。   但这些还不是空桑派最牛逼的地方,它最牛逼的地方在于空桑派的小次山上住着一位连天帝都要敬畏三分的上古神仙邬令仪,他是在十八年前下凡来的,没人知道他下凡的目的,只知道他收了两个徒弟。   大家都万分艳羡能成为他徒弟的人,觉得那是天大的福气,只可惜邬令仪在收了一个女弟子以后就再也不收徒了。   而程然就是被众人万分艳羡的那个小徒弟。   而此时此刻,在戒律堂里,这位小徒弟却正在接受一众长老和她那位神仙师尊审视的目光。   在修仙门派里有着一条不成文的铁律,那便是师徒恋是绝对禁止的!而人兽恋、仙凡恋、甚至是断袖恋都是完全被允许存在的,跨物种既然都可以相恋,师徒恋都是同类又为什么不可以?   在觉醒穿书的记忆以前,程然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很悲愤,直到戒律堂的师兄给了她一棍子,她才猛然醒悟过来。   卧槽,原来她是穿书的?   这条师徒恋的禁令的存在就是因为这是一本虐恋情深的师徒恋文啊!   而她就是书里那个被师尊虐了又虐最后还be了的小徒弟!   她是胎穿过来的,加入空桑派以前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随着时间的过去,她的穿书记忆就被遗忘掉了,在她十岁那年不知怎么被从天而降的神仙师父给看中了,带回了空桑派。   她的成长轨迹也与书里所写的女主差不多,因为她是令仪仙君的小徒弟,也是山上最小的小师妹,师尊宠爱她,师兄宠爱她,就连长老们也都宠爱她。   直到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这份儿心思在十四岁那年就已经萌芽,之后越来越浓,就在昨天,师尊灵魂出窍去往妖界查大妖的时候,她望着师父的那张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盛世美颜,忍不住一口亲了上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为了给灵魂出窍的师尊护法,在她恬不知耻地亲吻师尊的时候,一众长老就正在议事堂里团团围着千里镜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而更为尴尬的是……师尊他在被她亲了一口后就那么……醒!来!了!   于是,备受宠爱的小师妹她就这么翻车了,被人押到了戒律堂进行惩戒。   关于原书的剧情,时间太久远,她已经记不起太多细节了,却还记得今天就是女主和以往那样风光无限的小师妹生活说再见的日子,从此以后她会在被虐被虐被虐的路上越走越远,唯一坚定不移的就是——我爱师尊,我要师尊的人,也要师尊的心。   而在结局里,这位冷心冷肺的师尊从头到尾都没爱过她,还亲眼看着她灵识自毁从此消失,却一个人继续过着平淡又安宁的——神仙生活!   想到这里,程然忍不住捂脸,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自己会变成那样为爱疯狂的铁憨憨,但昨天才干出了被众人围观偷吻师尊的傻事,她还真不确定如果没有觉醒记忆,她是不是会按照剧情的发展走向灰飞烟灭的结局。   不行,她得自救,就从远离师尊,珍爱生命开始!   于是,就在师兄要继续对她行刑的时候,想到接下来比棍棒更加残酷的刑罚,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举起了手,在众人各异的目光里,叫道:“等等!我有话说!”   戒律堂的长老琴瑟是个看起来二八年华却总是板着脸的黑衣女人,她眼神鄙夷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垃圾似的,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然现在还只挨了几棍子而已,后背却还是很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也不看琴瑟,而是望着坐在主位上风仪出众容颜清俊的师尊,道:“师尊,我亲你是错的吗?”   邬令仪垂眸看她,那张完美的脸没什么表情,却散发着迷人的魅力,片刻后,他清冷淡漠地道:“若你认错,可以少受些苦。”   不知道是不是觉醒记忆后摆脱了剧情的影响,程然看着这张俊美脱俗的脸竟然没什么波动的情绪了,甚至不能理解昨天她为什么会去亲他,她知道这个师尊表面看着高冷,但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逆鳞是什么,反正在她暗恋他的事情曝光之前,他是一直很宠着她的。   程然想了下,便露出了一脸茫然又天真的神色,道:“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我那是错的呀,我怎么知道不能亲师尊呢?”   琴瑟只觉得她是在强词夺理,冷笑道:“那你也不知仙门是不允许徒弟对师尊生出情意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作为书里的女主,程然长着一张天然就让人有好感的甜美面容,笑起来时又软又乖,让人都不忍心凶她,她便是这样笑着望着琴瑟,恍然道,“所以,你们是以为我亲师尊是恋慕他吗?”   邬令仪没说话,冰雪般美丽又淡漠的眼眸俯视着她。   其他人也都没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觉得她要开始狡辩了。   琴瑟忍不住讽笑:“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我只是见过段师兄这样亲师姐,一时好奇,便忍不住想试试那是怎样的滋味。”程然一脸天真地道。   众人一听便下意识地看向了段歌,段歌是术楼最出众的弟子,就是太风流了些,总爱去招惹门派里的漂亮女子,所以程然这样说的时候,大家是没有怀疑她的话的。   段歌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因为他亲过的女子太多了,指不定哪一回被她瞧见了,见大家都看着他,尤其是术楼长老那张脸严肃得都要起褶子了,他忍不住咳了咳,有些尴尬。   琴瑟却是不信她的话,像是令仪仙君这样的神仙人物,会惹得少女动心太正常了,只是就连她都不敢冒犯了他,底下跪着的少女不但能享受他的宠爱,还敢大逆不道地亲吻他,琴瑟只觉如鲠在喉,忍不住冷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不喜欢你师尊?”   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尖锐直接,众人包括邬令仪都目光齐齐地看向她。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她不喜欢师尊,彻底澄清这件事情,程然飞快地想出了个办法,在大家看着她的时候,她就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指着长老们身后唇红齿白的师兄们,大声道:“我当然不喜欢师尊了,你们不能这样误会我,我喜欢的明明、明明就是师兄啊!”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震了一震,老实说,几位长老的座下都是有那么几个得意弟子的,甚至他们还很乐意自家弟子能和仙君的宝贝徒弟联姻,而此刻这几个天之骄子就正巧都在殿内,站在各位长老的身后,闻言,也是面色各异地看向场中的少女。   一直显得很高冷沉默的令仪仙君审视着他的小徒弟,缓缓开口:“哪一个?”   他的样子仿佛她指了哪一个就将她嫁给哪一个似的。   程然倒是也不介意,这几位师兄都是门派里拥有无数迷妹的天之骄子,如果和他们在一起能躲开惨死的结局,那她也还是稳赚啊。   于是,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观察这几位师兄,但他们长得一个赛一个的俊美,又穿着门内仙气飘飘的白衣,看起来就跟五胞胎似的,她忍不住犯起了选择困难症,要从中选出一个也太难了吧!   纠结了半晌,她扭回头看向师尊,期期艾艾地问:“都、都喜欢可以吗?”   师兄们:“!!!”   邬令仪盯着他贪心的小徒弟,很宽容地漠然道:“那你得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眼看着话题就要被这对师徒给带偏演变成大型相亲现场,身为戒律堂的长老,琴瑟又忍不住将话题给拐回了正道:“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逃避刑罚在撒谎?”   在众人看向她的时候,琴瑟伸出了右手,一颗黑色的小石头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这是测谎石。”琴瑟盯着底下的少女,露出了一丝笑意,很不友好地冷冷道,“如若你敢说半个字的虚言,它便会立刻发出光芒,你可敢一试?”   其实,在座的各位也都不是傻子,之所以表现得相信程然的话,不过是看在令仪仙君的面子上打算轻拿轻放,很明显令仪仙君对于这个徒弟还没完全放弃,只要她以后放下这样的糊涂心思,大家也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琴瑟却如此古板,竟然连测谎石都拿了出来,他们忍不住去看令仪仙君的神色,却无法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程然和琴瑟长老对视着,甜甜地笑了,看起来天真又无邪:“好啊,反正我说的是真话,没有什么不敢的。”   琴瑟便将石头朝着她的方向掷了过去,程然轻轻松松地接住了。   琴瑟要开始问话了,大家的精神不免有些替她紧张起来,程然却显得很放松,仿佛一点儿担忧的神色也没有,和以往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妹没什么区别。   琴瑟心里冷笑,等着看她谎言被揭穿以后的下场,她冷冷地问:“你对你的师尊可是有恋慕之心?”   大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着她的回答,邬令仪也看着她,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程然的右手握着石头,她将手举高,好让大家能看清楚石头是否发光,她一字字地清晰道:“不,我不喜欢师尊,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在众人紧张的视线里,石头竟然……没有发光?   这个结果出乎众人意料,大家忍不住看了看程然,她竟然没有说谎?那么……她说只是好奇亲吻的滋味也是真的了?   想到这个,大家忍不住想到,她那么小就来了山上,又是被师兄们带大的,不懂得人情伦理、男女之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术楼的长老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家的大弟子段歌,觉得是他将令仪仙君的小徒弟给带坏了。   再次背锅的段歌忍不住叹了口气。   琴瑟也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她目光紧紧地盯着程然,测谎石还是没有发光,这说明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还是不死心,又接着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你可是真的喜欢那边的几位师兄?”   程然转头看了一眼那些模样俊美的师兄,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对,喜欢的。”   她说这个谎话的时候心里一点儿也不虚,反正测谎石已经证明了她不喜欢师父,那么她喜欢不喜欢师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她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她从小就很颜控,这些师兄又都长得特别好看,很符合她的审美,她的确是挺喜欢的,不过算不上是那种喜欢而已。   但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次竟然还是……没有亮?   这就……尴尬了。   众人盯着她手里从始至终毫无反应的石头,测谎石是不可能有问题的,那也就是说……这个少女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以为令仪仙君教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没想到人家只是有些渣而已,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至于被她所喜欢的几位师兄也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不禁复杂起来,齐齐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穿成男主的初恋[快穿]》求收藏,么么哒。   言情文里的高富帅男主总有一个一生黑的初恋女友。   她们有钱,漂亮,娇气得不行。   而她的任务就是成为男主那一生黑的前女友,和他交往,却又在他落难之际另攀高枝。   之后便可以功成身退,坐等随后而来的女主成为他生命里的光,救赎他,温暖他,陪他一起重登巅峰。   但是——   阮软看了眼黑化满级的男主,瑟瑟发抖,男主人设崩成这样,别说女主了,就是如来佛祖也救不了他!   ps:苏爽甜快穿! 第2章   一定还有什么特别关键的剧情被她给遗忘了。   出了戒律堂以后,程然在往朝露宫的方向去的路上,就蹙着眉头努力地想要回想起被她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她有种预感,这个剧情重要到能决定她的生死,只是她一时还想不起来。   朝露宫是她的大师兄裴宜之的住处,也就是她师尊所收的另一个徒弟。   说起来,这位师兄在空桑派的待遇几乎是仅次于她师尊了,他是所有弟子里唯一在大次山分到了一座华美宫殿的人,就好像他是来仙门里当大少爷似的,而且掌门对他也特别尊敬,特别客气,哪怕他常年不在仙门里修炼,而是玩儿失踪往外跑,掌门都不带说他一字半句的,至于她的师尊更是压根儿不管他。   老实说,她一直挺怀疑自家师兄后台很大。   天帝山分为两座主山和其他一些小山,空桑派就在大次山上,而小次山则是专门留给了令仪仙君独居,令仪仙君喜静,哪怕是他的大徒弟也没能留在小次山,这也是师兄明明是他的徒弟却跟其他派系的弟子一样住在大次山的缘故。   至于她之所以能有幸被师尊留在小次山一起居住,还是因为她当初被他提溜到仙门来的时候还只有十岁,谁也不认识,就只认得神仙师尊,一见不着他就要哭,师尊这才将她留下的。   当然,她虽然是和师尊住在一起,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大师兄一起待在大次山,被师兄们轮流着带大的,尤其是大师兄裴宜之更是她的成长过程里始终陪着她的人,他的宫殿里还专门将偏殿留给了她住,她偶尔无聊时就会过去住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师兄又没在山上,她就打算搬过去住,在知道穿书的剧情以后,她也不可能还像是以前那样和师尊住在一起了。   *   到了朝露宫以后,她就知道师兄果然还没回来,他留下的小纸人正在哼哧哼哧地清扫尘埃,连一些边边角角都不肯放过,其中一个小纸人还笨笨的,清扫门缝的时候被卡在了里面正在扭来扭去。   程然就忍不住扶额,走过去,将它救了出来,它认出了她,就晃了晃小脑袋,兴奋地追着她的裙摆跑。   这些纸人的大小、形状、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裴宜之制造它们出来就是为了打扫卫生,他是个特别完美的人,哪怕他并不在宫里,也依然要求他的住处保持美丽、典雅、一尘不染。   所以,每当她来了以后,裴宜之看见她的房间里乱七八糟就会非常头疼,嘴上会斥责她,但回回还都是他亲自帮她收拾屋子的。   程然推开偏殿的房门以后,就看见如同她走的时候一样干净、芬芳的房间,就连窗前放着的牡丹花都还依然娇艳欲滴,显然,小纸人是每天都有采摘新鲜的牡丹花换下以前的。   程然的心就忽然定了下来,在觉醒记忆以后的那些不安、焦虑也都没了,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始终都会有一处地方是她的避风港,始终都会有那么一个人会陪着她。   *   放松下来以后,程然就感觉到了背上的疼痛感,戒律堂师兄打她的那几棍是施了灵力的,因为普通木棍根本无法伤到修仙之人,她的背估计都已经淤青红肿了,她在山上的这十几年被人宠着养得娇气,一点儿疼也受不了。   想到师兄的屋子里还有疗伤止痛的丹药,她就去了隔壁他的房间,爬上了他的床,跪在床上去摸枕头上方的木柜。   就在她拉开了柜子,正在翻箱倒柜地找她想要的止痛丹药时,耳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伤得重不重?”   程然吓了一跳,手里刚找到的丹药瓶子就咕噜噜滚到了床上,一只白皙优美的手将瓶子拿了起来,她抬起头,就看见那人一身看似与普通弟子一样的白衣,区别是他的袖口滚着精美的金丝,流光溢彩的,显得很贵气华美,他淡淡垂眸看了眼瓶子,又看向她,看着一派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模样,只是此时的神情可说不上温和。   “师兄!”程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却又从他的神情里明白他已经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就忍不住捂住脸,“你什么也别说,我已经够丢脸了。”   没和裴宜之相处过的人都只当他是君子人如玉,但她知道,他压根儿就和温和没半毛钱关系,他对外人温和那只是因为他有涵养,修养好而已,像师兄这种人,他对你笑那不一定是藏着柔情,还很可能是藏着一把毒刀。   程然都怀疑他是不是只在她面前才会流露真实的情绪,不然怎么外面的人都会风评一致地觉得他脾气好?   她知道他现在在生气,因为她受伤了,他是很护短又高傲的性子,大概是他将她养大的关系,别说容忍其他人欺负她,就是连他自己都不会容忍自己欺负她的。   见她这样,裴宜之便什么也没问,只是一言不发地将丹药放了回去,程然忍不住“哎”了一声,他动作一顿看向她,她看了看他手里的丹药,可怜兮兮地道:“师兄,我需要这个。”   裴宜之却还是将丹药放了回去,又另取了一个紫色的漂亮小瓶子出来,看着就不是凡品,应该不是空桑派能做出来的东西,程然知道这个大师兄总是能拿出不知从哪儿来的好东西,便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看,问:“这是什么?”   裴宜之揭开了瓶盖,便有一股异香飘出来,他站在床前,低头看她,道:“紫玉膏。”   “……”程然沉默了下,“没听过。”   裴宜之道:“擦了以后,只要是皮肉伤都会在半个时辰内痊愈,连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下。”   “谢谢师兄!”程然这下懂了,立刻一脸感激,笑得特别甜美,“你真好,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裴宜之扯了扯唇角:“你少闯祸就行。”   程然心虚地眨了眨眼,一边从他的床上下来,一边伸出手,道:“师兄,那我先去上药了。”   裴宜之却并不将药给她,而是伸出他的右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给压倒在了床上,她的脸都陷进了他柔软的枕头里,也不知道这枕头是什么材质做的,趴着还挺舒服的,她恍了下神,才忍不住叫道:“师兄?你做什么?”   裴宜之曲起一条腿半跪在床上,压着她的肩膀,轻描淡写道:“上药。”   程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起来,却被他给压得死死的,他还挺嫌弃地道:“别动!”   程然嘴角抽抽:“……师兄,就不劳烦你老人家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裴宜之笑了一声,那笑声还挺好听,语气格外温柔也格外嘲讽地对她道:“你自己来?告诉师兄,你想怎么来?你自己上一个给我看看?”   程然:“……???”   只是上个药而已,师兄他老人家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程然倒是没多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裴宜之到底多大了,反正她十岁来山上的时候,他就是二十岁的模样,她现在都十七岁了,他还是二十岁的模样,说不定他的实际年龄都够当她老祖宗了,但他们之间却比亲兄妹还要熟悉彼此,所以她压根儿就不觉得他们这样会有什么暧昧的。   但显然门外的人不这样觉得,因为就在裴宜之的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门外就忽然传来了一个弟子难掩兴奋的惊呼声,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接着就是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在渐渐远去。   程然的表情逐渐木然了:“……”   行吧,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喜欢仙门里被誉为天之骄子的那五位师兄了,也不差再多一个大师兄了。   她不在乎!   真的真的不在乎!   程然安静了一会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师兄,我好像有些想揍你怎么办?”   裴宜之笑了:“我允许你想一刻钟。”   程然:“……” 第3章   裴宜之面上虽然表现得有些生气,但给她上药的时候却还是很小心,她只觉得背上的膏药很清凉,也很神奇,擦上了以后她几乎都感觉不到痛了。   还好仙门没有凡间那样打人屁股的规矩,不然她是绝对不会让裴宜之帮她上药的。   上完药以后,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裴宜之用隔空取物的法术在床边变出了一个金盆,盆里的水特别清,她知道那一定是山间没有杂质的清泉,裴宜之对于这些外在的东西简直比凡间的皇帝还要讲究。   但看师兄洗手也是一种享受,他的那双手肤色如白玉,留了一点点很好看的指甲形状,却又并不显得女气,每一根手指都很修长、灵秀,仿若水葱似的。   想到方才就是这样一双手在她背上涂涂抹抹,程然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手指在衣带上无意识地绕了一圈,就在这时,裴宜之已经洗好了手,拿帕子将水珠擦干净,侧头瞥她一眼,就微微蹙了下眉。   程然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已经可以从他很细微的面部表情里了悟到他的意思了,见他蹙眉,就立刻明白是她只顾着看他去了,衣带就随便系了个乱七八糟的结。   其实她自己看着也还好,反正是系上了的,但显然以师兄那挑剔到令人发指的目光看来就是不行!   程然低下头,正要重新系的时候,眼前却忽然落下一道暗影,是师兄他俯下了身,伸手将她的衣带轻轻一拉就拉开了,他的动作很自然又很熟练地很快给她重新系好了,顺便打了一个很完美的……蝴蝶结?   程然无语了片刻:“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给她系好了衣带后,裴宜之还顺便将她有些褶皱的衣领给捋平展了,方站直了身体,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胸,用着那副看起来如谦谦君子的外貌,轻描淡写道:“哦,不好意思,还真是一点点都看不出来。”   “……”程然默了默,决定略过这个让人悲伤的话题,反正她还会长的嘛,便转移了话题,问:“对了,师兄你这十几天去哪儿了?”   裴宜之将她用过了的紫玉膏又放回柜子里,却看见柜子里原本摆得规规矩矩的瓶子已经乱成一团,他瞥了一眼程然,见少女故意不看他的心虚样子,才一边重新收拾瓶子,一边轻飘飘地回答她的话:“去了一趟东海参加婚礼。”   “婚礼?”程然忙又转回头看他,扒拉着他的被子,好奇得恨不得亲眼去看看,“谁的婚礼?”   裴宜之抽出一只手拍了下她的爪子,才又道:“东海三太子和小鲤鱼的。”   程然“啊”了一声,歪头看他:“龙和鱼?”   裴宜之听出她的惊异,瞥她一眼:“有问题?”   “没有,没有。”程然摇摇头,接着道,“就是……这体型差别是不是……大了点儿?”   闻言,裴宜之摆放瓶子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忽然问:“你觉得……月和凡人又如何?”   程然愣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越回味越好笑,眼泪都差点儿笑出来:“师、师兄,你这笑话也太冷了吧,月亮不是挂在天上的吗?那么大,那么重,还那么高,它要真爱上了凡人,一个不小心砸下来那是能将人给砸成齑粉的!”   程然只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特别好笑,但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裴宜之正黑着一张脸凝视她,她咳了咳,随即一本正经地道:“其、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笑的,师兄,你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   裴宜之的脸色还是没好到哪儿去,他收回目光,睫毛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才将柜子给合上,转过身来,从袖中取出了一串特别漂亮的手链,是由一串莹白色的珠子串成的。   “手伸出来。”他道。   裴宜之几乎每次回来都会送她礼物的,而他出去的次数又非常多,程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很难有什么惊喜的感觉,但在看见这串珠子的时候却还是被吸引了,不是因为它特别漂亮,而是在看着它的时候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记忆被牵扯着要跳出来。   那珠子还在散发着一层薄薄的光晕,映入她的眼底,就好像是将她被遗落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也忽然给照亮了。   程然忽然头疼似的地捂住了脑袋。   裴宜之面色一变,伸手一把抱住了她,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蹙眉:“然然?怎么了?”   程然却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她的心神全都沉浸在了刚刚想起来的剧情里。   在来朝露宫的路上她就努力去回想却没想起来的剧情,在看见这串珠子的时候,她却忽然福至心灵般想了起来。   然后……她就被震惊到了,原本以为穿成虐恋情深女主就已经够惨了。   但书中的剧情却让她明白,不,她还可以更惨!   她记起来她穿的这本书就叫做《灵珠之恋》,顾名思义,也就是一颗珠子她有了灵识,化了人形,爱上了自己的师尊之后一路被虐直至灰飞烟灭的故事。   不巧的是,她现在就是这颗灵珠,连人都算不上了。   在原书的剧情里,天地最初是归于一片混沌的,而在这片黑暗的混沌之中生出了一个名叫盘古的巨人,可以说是盘古造就了现在的这个世界,他用神斧劈开了天与地,又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万物,而他身体里附着的灵力也随之散在了草木、动物、凡人等等身上,这才渐渐形成了妖界、仙界、凡人界、冥界。   而盘古的心脏却拥有着天地间最纯粹最浓郁最强大的灵力,在盘古消散以后,他的心脏便化为了一颗灵力强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灵珠。   天地由他所开辟,自然也可以由他的心脏所化成的灵珠所毁灭。   曾经有过数千年的时光是四界混战时期,大家争夺着灵珠,都想要获得力量一统各界当老大,灵珠却被属于天族的一只上古神兽所得,最终天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一统四海八荒。   灵珠便也从此成了天族的圣物,而邬令仪便是那只得到了灵珠的神兽,第一任天帝便让他继续保管灵珠,他便成了灵珠的守护者,神兽与灵珠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但随着数万年时光的流逝,灵珠却渐渐有了自己的神识,冲破了禁制横冲直撞地跑到了凡人界,撞进了一个凡间孕妇的腹中,至此,女主就这么降生了,但她当时是凡胎肉体,灵珠的力量会将她的身体震碎的,所以在灵珠还没被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潜意识地将自己的力量给封存起来。   只有修炼成为仙人以后,她的身体才可以承受巨大的灵珠之力,也才能真正地恢复灵珠之身,拥有足以守护天地也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如果女主不是恋爱脑,她是可以将如今天族为尊的格局给改写一番的,但偏偏她就是恋爱脑,在她的灵珠身份暴露以后,她却还是只要跟着师尊。   而当时各界的人都想要得到灵珠的力量,她跟着师尊回了天族以后,便有其他几界的人想来抢夺她,她还没成仙也没有灵珠的力量,整个天族又根本不是其他几界联合后的对手。   为了拯救整个天族,准确地说,为了她最爱的师尊,她便自己主动打散了自己的魂魄,在她的神识消亡以后,身体便又变回了最初那个没有任何神识的灵珠,除了蕴含着强大灵力以外,就和死物没有任何分别。   结局里,便是令仪仙君继续在天族守护着灵珠,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就好像曾经那个徒弟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一样。   在记起来这些剧情以后,程然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本来被记忆冲击得很疼的脑袋更疼了,就在这时,却忽然有一根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她便感觉到一股温暖如细流的力量在她身体里流转着,一点点儿将她的头疼给治愈了。   这是术楼的高级治愈术!   程然怔了下,抬头就看见了裴宜之正关心地看着她,她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莫名感动,抽了抽鼻子,道:“师兄……”   裴宜之忽然问:“为什么会头疼?”   程然正想着怎么回答,却又发现裴宜之并不是真心问她,因为他自己就接着自己的话答下来了:“因为你弱!”   程然的感动硬是生生给憋了回去:“……???”   裴宜之一把将还窝在他怀里的少女推开,目光挑剔地盯着她:“凡人总会有生老病死,如果你不能修成仙人就永远不能摆脱这些,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努力一点?从明天开始——”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又要像以往一样督促她修炼,程然却忽然抱住了他的胳膊,眼睛发亮,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叫道:“对,从明天开始,我要去跟师兄师姐们一起上课,我会努力修成仙人的!”   书里的女主之所以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那是因为她恋爱脑,明明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却只关注儿女情长这点儿事。   但她不同啊,她才不会为了师尊就放弃自己,只有修炼成仙恢复灵珠之体以后,她才可以自在逍遥地生活,否则她随时可能因为灵珠身份暴露而面临被人觊觎的危险。   所以,她一定要修成仙人! 第4章   关于她对师尊的那点儿心思,裴宜之多多少少是了解的,但他什么也没问,或许是他和其他人一样相信了测谎石的结果而认为她喜欢师父只是一个误会。   他不提,程然自然也不会提,只是跟他说了一声她以后就要在朝露宫长住了。   裴宜之没有异议,也许是怕她尴尬,还帮她去小次山那边将东西都搬了过来,顺便替她和师父说了,邬令仪本就是很清冷佛系的个性,她离开还是不离开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自然也没有反对。   师兄这次回来也并没留多久,在她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是在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上的手链,听师兄说,这是他在东海时找到已修成了仙的鲛人要的泪珠,就算在整个修仙界里也是很难得的珍宝,不但品相美丽,还拥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的功效。   但她现在才十七岁,这串珠子的功效对她来说压根儿就没多大用处,如果师兄也是人的话,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担心她会老去,除非在他眼里凡人的几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才会提前给她备下这样的东西。   程然是知道空桑派的弟子们物种很多,仙门对于想要修仙的都是一视同仁,也并不歧视妖界和冥界的人,也许师兄就是什么大妖或者冥界权贵的后代,否则也无法解释他在空桑派的地位为何这样特殊,连掌门都对他如此优待,她不觉得仅仅是令仪仙君弟子的身份就能有这些待遇。   但师兄显然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   修仙的凡人不比精怪和仙人,也还是要吃东西的,不然也会饿死,却并不吃凡间的五谷菜蔬,那些东西是有杂质的,会消耗灵力,对于修仙是没好处的,所以仙门的人都是吃门派里专为修仙之人所做的灵丹,吃了以后不但可以饱腹,还能驱除身体里的杂质,让人变得更加水灵。   程然吃了一枚灵丹以后,就关了殿门,往灵修门的宫殿去了。   空桑派的修炼课程比较自由,可以选择一种主修的派系,其他四个派系就可以看自己兴趣爱上不上。   当然,这只是针对长老们座下的弟子而言,程然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教师兄的,反正她是每个派系师父都有教她,但师父比较淡然佛系,她之前又过得太散漫,修炼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便觉得自己很可能比不上大次山这些终日苦修的弟子们。   在得知了书中女主暴露身份会被各界的人觊觎灵力以后,程然就愈发有了一颗努力修炼早日成仙的心,她可不想哪天被人发现灵珠身份却毫无自保能力。   *   灵修门是修炼灵力的地方,在空桑派的五大派系里,主修这个派系的弟子最为平和、佛系,与激进出色的剑门弟子相比较起来就像是两个极端,双方都不怎么和得来。   就连灵修门的宫殿也修得跟如来佛祖的佛殿似的,她去的时候,就看见灵修长老端坐在蒲团里,殿内是一排又一排雪衣乌发的弟子在打坐,乍一看去就跟一群正在念经打坐的佛修似的。   自然,虽然灵修门弟子大多安静老实,但也有一些比较活泼的女弟子。   程然虽然没住在大次山,但空桑派并不轻易收弟子,当初十岁的她就是空桑派里最小的弟子,一时间便很受师兄师姐们的喜欢,因此门派里的人她大部分都认得。   程然走进殿内的时候,就看见了书阁的采露师姐竟然也在这儿,她也看见了她,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朝她拼命摇手。   程然走过去,便被她拉到了旁边的蒲团上坐下,还没喘口气儿,就听见这位以八卦闻名空桑派的师姐表情古怪地问:“小师妹!听说你喜欢那五位师兄是不是?”   她没说名字,但显然没人会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听见她的问题,坐在前面的德音师姐和坐在后头的绿衣师姐也默不作声地幽幽朝她投来一瞥。   在仙门一年一度的比试大会上,无论哪个派系的比试,得第一的总会是空桑派的弟子,而这五位师兄便是各个派系的第一名,分别是灵修门的穆廷,剑门的穆则宁,丹药门的孟观言,书阁的程正,以及她昨天提到的术楼的段歌。   他们在门派里都有很多各自的拥趸,其中尤以女弟子居多,几乎是走到哪儿都众星捧月的那种,所以昨天她说喜欢他们的时候,别人对此很容易就深信不疑。   程然觉得这就跟古代版的追星差不多,她是挺喜欢他们的颜的,就当是一次追五个爱豆什么的也行,还能彻底让人们忽略掉她喜欢师尊这件事,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谁知,她这一点头,几位师姐看她的眼神就变了,仿佛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小师妹,惊讶中又带了那么些激动,尤其是采露师姐的八卦欲望得到满足,神色愉悦极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小师妹,以后跟我们一起努力啊!”   另外两位师姐也忙把手搭了上来,一脸认真。   程然一时不明白,疑惑看她们,努力什么?修炼吗?   采露便又朝她眨了眨眼,一副“我们是姐妹”的神色,道:“我们喜欢的不是同一个人吗?我喜欢孟观言啊!”   她的话音落下,剑门的德音就立刻接着她的话道:“我喜欢的是我们剑门的大师兄。”   听她说完,灵修门的绿衣便有几分羞涩地柔声看着她,道:“我喜欢的是术楼的段歌师兄。”   说完,她们都眼神亲切地看着她,大概是因为没人得到他们的喜欢,她们的眼神一点儿看情敌的意思也没有。   程然默了默:“这就叫喜欢……同一个人?”   采露点头,语气十分自然地道:“对啊,我和你喜欢的就是同一个啊,你不是都喜欢吗?”   德音也附和地点头,还一脸遗憾地叹息道:“可惜我不喜欢其他四位师兄,不像小师妹这样多情,只要心上人换得快,伤心就永远追不上她!”   绿衣也一脸羡慕地看她,仿佛觉得她怎么可以那么厉害的样子。   程然表情微妙:“……???”   这些师姐真的不是在嘲讽她渣吧? 第5章   程然来得不巧,正好遇上了灵修门一月一次的灵力测试,测试不及格的弟子就会被罚去打扫大次山林子里的落叶,还不准用法术,只能拿扫帚一片一片地扫过去,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遇上未开灵识的妖兽。   灵力的测量是以年为单位的,却又并不是修炼一年就有了一年灵力,平常所说的一年灵力是以天族的普通仙人修炼一年所得的灵力多少来算的。   而凡间的修仙者修炼速度往往比不上仙人,尤其是毫无灵力根基的凡人,或许要修炼上十几年才能拥有仙人一年就修炼出的灵力。   程然来山上已经七年了,她的修炼也是断断续续的,从没测试过自己的灵力,但她知道师兄的灵力绝对不止百年,这或许还是他压制了修为的缘故。   修仙就等于是种族的跨越,是需要经历天劫的,空桑派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仙人的,她猜按照师兄这样的实力,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应劫飞升了,她心里羡慕不已,如果她也可以很快飞升,那简直就可以在四界横着走了,哪怕是天帝和师父加起来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程然想着就有些美滋滋的,这时身边的采露却一句话就将她给拉回了现实:“小师妹,你还小,修炼也没几年,待会儿垫了底被罚去扫树叶可别哭啊,我会帮你的。”   “……”程然沉默片刻,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说不定我会及格呢?”   听了这话,采露还没说什么,德音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道:“你才多大啊,我们这儿年纪最小的都有七十岁了,要被你超了过去,这脸还要不要了?”   程然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排着队接受灵镜测试的年轻弟子们,沉默了,修仙的有一点坏处就是你永远也看不出对方年轻美好的外表下拥有的真实年龄是不是已经老到够做你的祖宗。   “别说了,快去排队!”   采露拉着她们几个飞奔过去,就在这时,弟子们中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惊喜地叫道:“穆师兄!穆师兄来了!”   程然还没走到排队的长龙那边,就看见了殿外的长阶上走来了两人,走在前头的是个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的冷面青年,稍稍落后的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两人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少年要生得更为精致美丽,气质有几分轻软柔和,青年却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傲慢感。   程然认得这两人就是剑门的穆则宁和灵修门的穆廷,两人是来自青丘一族的王室白狐,穆则宁是哥哥,穆廷是弟弟。   穆则宁与她家师兄的关系很好,她小的时候还被师兄扔给穆则宁照顾几天,对他虽不算亲近却也有几分了解,大概是王室出身的关系,他看着很是高冷、难以接近,但其实意外地好相处,心很软,尤其是对他弟弟,那简直是温柔极了,几乎有求必应,是个完完全全的弟控。   在仙门里弟子们对于强者和前辈都是非常尊敬和崇拜的,在两兄弟走进殿内的时候,路过之处都有人给他们让路,纷纷问好。   显然,穆则宁这个弟控是来陪着自家弟弟测试灵力的,以他们的实力,就算不排队直接去测试也不会有人不服气,但他们却都很重规矩,走到了长长的队伍后头去排队。   德音看见了喜欢的人,忙把位置让了出来,脸也红了,小声道:“大师兄好。”   穆则宁“嗯”了一声,道:“多谢。”   他让弟弟站了前头,自己站在后头,却忽然发现弟弟的耳朵红了,他有些不解地蹙眉,一转头才看见了站在旁边的几个女弟子身后站着的小姑娘,他有些意外,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又有些古怪,看了她片刻,他的脸色才柔和了一点,朝她点了点头,道:“你师兄回来了?”   “昨日回来了,只是今天又不知道哪儿去了。”程然想了下,知道他不会无故问起,便问,“穆师兄找师兄可是有事?”   “没什么。”顿了下,他又道,“他若再回来,你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程然便应下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采露她们就兴奋地在一旁听着,除了时刻关注弟弟的穆则宁,没人注意到站在前头的穆廷将头低下了,听着他们的对话时不知为何耳朵就更红了。   穆则宁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   *   目前测试的弟子们是都通过了灵境测试的,考虑到了凡人和妖族修炼的实力差距悬殊,便只以三十年灵力为及格水平,平时弟子们都在一起上课,对于彼此的灵力也多少有所了解,反正与上个月测试的结果差不了多少。   只是轮到穆廷的时候就不同了,大家都围了过来,很好奇测试结果,他是灵修殿里修炼速度最快的妖族,哪怕是长老的修炼天赋也不及他,上个月他的测试结果是七百年灵力,虽然有他在青丘修炼的底子在,可他在空桑派修炼的总共时间也才二十年,他的修炼天赋也真的是非常惊人了。   穆廷将手放在了灵境上面,灵境便缓缓地爆发出了浓浓的灵力光芒,大家看得艳羡不已,灵修长老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满意神情。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了,七百五十年的灵力,也就是说他修炼这一年就有了整整五十年的灵力,要知道凡人修炼十年都不一定能有一年的灵力的。   按照这样的修炼速度下去,飞升成仙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大家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却唯独嫉妒不起来,如果他与他们相差了一点半点儿还能酸一酸,但他却是与他们天差地别的距离,那就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穆廷还是一只幼狐的时候曾偷跑出了青丘,结果被大妖给抓住差点儿活吃了,从此吓得有了口吃的毛病,现在也还没改过来,因此性情也容易紧张,不太适应大家注视着他的目光,便站到了穆则宁的旁边,穆则宁只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便没人再敢看过来了。   穆廷这才松了口气,正好看见站在灵境旁边准备测试的小师妹,小师妹看起来很小,还没他狐身的一半大,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翘,眼眸水汪汪的,特别可爱,笑起来的时候也甜美极了,比他们狐族最好看的小狐狸还要灵动聪慧,让人很想宠着她,护着她。   想起昨日她在戒律堂说的话,穆廷的心跳都快了些,感觉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但看见小师妹将手放在了灵境上面,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心,道:“哥,小、小师妹,会、会哭吗?”   他的完整意思是小师妹如果不及格会不会哭,穆则宁其实在看见弟弟那担心的眼神时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闻言,便安慰他道:“不用担心,她不及格是肯定的,但不会哭也是肯定的。”   穆则宁记得这个小师妹刚来山上时很爱哭,找不到师兄要哭,看不见师父也要哭,但那也只是刚来到陌生的地方害怕而已,待的时间久了以后,别说哭了,他都没见过她会有愁眉苦脸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她整天为什么可以那样开心,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小孩儿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就在穆则宁陷入回忆有几分恍神的时候,就听见了弟弟难掩震惊和兴奋的声音响起:“小师妹、小师妹她……及格了!”   穆则宁:“……?”   事实上,程然不但及格了,还超出了大部分年纪一大把的师兄师姐们,直接以两百年的灵力修为一跃成了殿内灵力排名的第五位,而排在她后头一位的是妖族已经两百岁了灵力却只有一百五十年的白虎师兄。   大家都恍恍惚惚了,这位小师妹及格就算了,她是怎么做到在短短七年的时间修炼到两百年的灵力的?   要知道七年前她才十岁!十岁啊!!!这个年纪的妖族宝宝都还在满地爬,连话都不会说呢!!!   就连灵修长老也疑惑了,发出了灵魂质问:“你师尊是不是……送你修为了?”   不是他瞧不起眼前的少女,只是凡人的修炼资质本就是最差的,就连资质最好的狐族修炼速度也没快成她这样逆天的。   其实程然自己也有些恍惚,面对着长老震惊的眼神以及众人震惊到呆滞的表情,她迅速地想明白了现下的处境,便没有作声,仿佛是默认的样子,反正以她师尊那佛系到被人误解也懒得理会的性子,她是不会被揭穿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灵力竟然这样强,她也是才知道原来就算灵珠力量被封存了,她的修炼天赋也是远远超过其他人的,不过也能理解,她的原形灵珠本就汇聚了天地间的灵气,修炼的时候会天赋异禀也实属正常。   只是那她就不得不隐藏实力伪装得跟其他人差不多了,不然很可能会引起寻找灵珠的天族人的注意。   见少女默认了,灵修长老也没怀疑,不管她的灵力是自己修的还是师尊给的,能多一个灵力强大的弟子他都是高兴的,便点了点头,说了几句鼓励她继续努力的话。   在座的其他弟子却都酸了,他们也好想做令仪仙君的徒弟!   哪个师尊会那样大方送几百年灵力给徒弟啊,可见令仪仙君真是灵力多得让人难以想象的!   对比起灵修弟子们的羡慕和酸涩心情,穆廷大概是唯一一个比程然自己还要高兴的人了,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那边正在和几个女弟子说笑的小师妹,眼眸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   “你喜欢她?”忽然,耳边传来低沉轻淡的声音。   穆廷吃了一惊,转回头,就看见了自家兄长审视的目光,他的大脑轰鸣了一声,脸上热辣辣的,结结巴巴道:“哥……我、我没……”   见他慌慌张张想要掩饰紧张得不行的样子,穆则宁那张一直冷着的脸却忽然笑了,穆廷愣了下,看着他。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穆则宁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温柔开口,“别担心,哥哥帮你。”   穆廷呆呆的,看了一眼那边漂亮的小师妹,这下连脖子都快红了。 第6章   灵修的课程结束以后已经差不多临近黄昏了,程然正打算回朝露宫的时候却收到了师尊的传讯,要她立刻回小次山一趟。   程然就……很抗拒去见师尊。   虽然她在觉醒了穿书记忆后就没法对师尊生出什么恋慕的心情来了,毕竟一想到会因为喜欢他而被虐得很惨就已经恨不得避他八丈远,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喜欢他却还只是昨天以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那些恋慕师尊时的少女心情和细节都还记忆犹新,尤其是她没能把持住师尊神仙容颜的诱惑而吻了他,还被他撞了个正着,她回忆起来就恨不得时空能倒流重来一次。   那么,她就绝对不会再干出那样丢脸的事情!   尽管内心十分尴尬和不自在,程然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小次山,努力装出一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她御剑到了小次山以后,便顺着台阶走上了师尊住的行露宫,刚走进殿内,还没看见师尊的人影,便先听见了嘎嘣嘎嘣的清脆响声,她不用看就已经猜到是师尊在吃骨头,先前还有些波动的心立刻就稳了下来,甚至有了几分心情复杂的感觉。   没错,师尊他老人家虽然看起来一副冰肌玉骨、脱俗出尘的仙人模样,但偏偏有一个非常具有人间烟火气息的爱好,那就是吃骨头。   自然,师尊他吃的骨头是被制作成很小很小的一块的,吃起来也跟喝琼浆玉露一样优雅得体,丝毫不损他清俊如画的容颜,但这也改变不了师父就是顶着那样一张仙气十足的脸在啃骨头的事实。   师尊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凡间买零嘴回来,她都怀疑他在凡间赖着不走就是爱上美食了。   程然木着脸看着椅子里那个端着一盘骨头优雅又迅速地吃着的令仪仙君,想起自己之前那样迷恋过这个男人,就感觉十分绝望,她到底喜欢的是个什么物种啊,书里好像并没提起师尊是哪种神兽吧?   总不是饕餮吧?   可师尊虽然爱吃但胃口也并不大啊!   她默默想着,一边行了礼,提醒他:“师尊,我来了。”   邬令仪将最后一根骨头都嚼碎吞下了,才脱掉了黑色的手套,“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以他那一米九的身高俯视着眼前的少女,他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细长眼眸,透着一种冷淡、厌倦的美感,当他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一种自己被讨厌了的错觉。   但他其实只是懒得给你任何表情、任何眼神而已。   程然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师尊有过情绪浓烈的时候,但她也能理解,他指不定活了有几万年了,什么事情都经过了,什么人都见过了,很难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所以他才变成了这样高冷脸吧。   书中的女主竟然妄想让这样冷漠的神兽对她动心,还不如指望踹了天帝一统四界去强行占有他来得容易呢。   “程儿,伤好了吗?”邬令仪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丝毫关心地问她。   听见这个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程然一脸麻木,她之前也曾自作多情地以为只有师尊一人这样唤她,是因为他想表示对她的亲近和喜欢,但现在她可以肯定,他之所以不叫她程然,也不叫她然然,其实只是因为他懒,程儿叫起来比前者更加顺口好叫而已。   程然低着头,回他道:“师兄给了药,已经完全好了。”   邬令仪点点头,正要继续说话,殿外却忽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程然转头看去,便看见琴瑟长老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来了,她是戒律堂的长老,为了符合戒律堂的严肃形象一贯是穿着黑裙打扮也素净的,此时却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裙子,面上也擦了胭脂,艳若云霞,连那双眼眸都比平时要多了几分犹如少女般的灵气。   爱的力量可真是神奇!   程然的目光掠过了她手里的食盒,有些无奈,看来她师尊是个吃货这事儿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看见了琴瑟长老,邬令仪还是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道:“我没叫你。”   他不欢迎的态度简直都差直接说出来了,程然其实挺羡慕师尊这样佛系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在意后果,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就算将周围的人都得罪光也不怕被围殴。   但琴瑟长老显然也已经很清楚邬令仪禁止外人来小次山的规矩,她的脸色僵了下,才又笑得有些忐忑地道:“听说仙君喜欢吃糕点,所以我……”   她还没说完,邬令仪便打断了她,纠正道:“是程儿喜欢。”   他的话音落下,程然就接收到了来自琴瑟长老不大友好的目光。   但琴瑟长老显然并不会在邬令仪面前给她脸色看,反而还笑得异常亲切地道:“是吗?这些糕点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程然还没说什么,邬令仪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开始赶客了:“东西留下,你走,程儿喜欢会再去找你的。”   琴瑟长老的笑就彻底僵住了,什么叫程儿喜欢就去找她?   她是……厨娘吗?   虽然很不应该,但程然还是忍不住想笑,要不是知道师尊说的是真心话,她也要怀疑师尊是不是在针对琴瑟长老,不得不说,在琴瑟长老吩咐人重重打她以后,她现在看琴瑟长老这笑都笑不出的样子十分解气。   邬令仪难得注意到了有些僵滞的气氛,便冷冰冰地补加了两字:“多谢。”   琴瑟长老的脸色彻底垮了,勉强地道了句:“仙君不必客气,我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邬令仪“嗯”了一声,像是忽然想起来,朝着琴瑟长老的背影又加了句:“有劳带上门。”   看着琴瑟长老猛然一滞的背影,程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忽然注意到了身旁传来凝视她的目光,她一转头就看见邬令仪正冷着脸垂眼看她,她的笑容就立刻收住了。   因为知道他并非是刻意对她冷脸,她也没在意,便主动询问:“师尊,您找我要谈什么?”   邬令仪看了她片刻,方淡淡道:“灵修长老说,你在灵修方面天赋异禀,夸了你许久,我便很好奇你的灵力到底如何。”   程然没想到灵修长老竟然还会和邬令仪说这样的事情,提到灵力方面的事情,她心里不由一紧,面上却还是平静的样子,道:“是灵修长老过誉了,我还远远比不上穆师兄的。”   邬令仪却忽然朝她俯下身,一根冰凉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他的袖摆拂过了她的脸,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邬令仪淡漠的声音落在耳边:“待我一看便知。”   程然的心跳有些慌乱地跳起来,却又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她现在修炼出的灵力并没有灵珠的气息,灵珠的力量早就封存在身体里了,他就算查探应该也查不到什么的。   令她稍微不安的只是邬令仪明明是并不关注她修炼的事情的,怎么忽然关心起来?就算灵修长老跟他提起了她的天赋,邬令仪也应该是淡淡听着,一言不发而已。   他为什么会特意找她过来?   他是不是……在怀疑她了?   程然知道他下凡的秘密任务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灵珠,但原书里女主的身份到底如何泄露的,她却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第一个人发现的人就是邬令仪,可见在邬令仪懒散淡漠的表面下却有着一颗十分敏锐可怕的心。   在邬令仪用他的灵力探查她的时候,感觉到从他手指传出的浑厚纯正的仙家灵力,明明是如温水流过一般舒适的,她却几乎冷汗都要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邬令仪才将灵力撤了回来,收回了手,看着她,眸光淡淡,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程然发觉自己能动了,在他思索的目光里,强行忍着没有后退,而是很自然地甜甜一笑,道:“师尊,您看过了吗?我的灵力如何?”   邬令仪微微下垂的眼眸俯视着她,见她面色如常,他的眼神也恢复平淡,又过了片刻,才淡声道:“尚可。”   程然看着他还是那副冷淡平静的样子,心里反倒松了口气,看来他是应该没发现什么的,她的笑便也真诚许多,道:“师尊,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便先退下了。”   邬令仪“嗯”了一声,道:“这段时日你便去大次山修炼吧,别来见我。”   程然愣了下,道:“是。”   临走之前,她默默瞥了一眼邬令仪的精致侧脸,就发现他在盯着已经空了的盘子沉思,果然,她就知道师尊是又馋凡间的美食了,打算出一趟远门,找什么灵珠根本就只是他留在凡间的借口吧? 第7章   不知道是不是丹药门的宫殿叫八卦殿,殿内还放着一个可以装下十个人的八卦炉的原因,丹药门的弟子们不论男女都显得尤其……八卦。   邬令仪不喜烟火气,小次山便没备着丹炉,所以程然在丹药这方面就只学了个理论基础,至于实际操作还从没试过,她心里还有些期待的样子。   丹药门的长老显然也知道她师尊不在山里,见到她来上课也是和颜悦色的,给她指了一个金色的小炉子便让她自己去炼丹了,若有不会的再去请教他。   就在她思索着平生第一次炼丹该炼什么好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灼热的目光,还似乎不是一道,但等她转过身去看的时候,那些师兄师姐们也立刻收回了视线,炼丹的炼丹,说话的说话,只是这些举动在她的注视下都显得十分……做作。   程然蹙了下眉,忍不住戳了下她身旁“专心致志”拿着扇子扇火的师姐,问:“我有什么问题?”   师姐一脸茫然:“没有啊。”   在那些弟子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程然立刻飞快地也看过去,却还是没和能他们来个对视,因为他们也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让人连发火都没个对象。   “……那你们老看我做什么?”程然便问她。   师姐听了,像是才知道她发现了一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犹犹豫豫又难掩好奇地凑过来问她:“我们就是想问问,小师妹啊,你也是为了追我们孟师兄而来的吗?”   闻言,程然看了一眼那些也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弟子们,记起自己给自己造的渣女人设,便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思索了片刻,忽然凑近了师姐,对她甜甜地笑了下,小声道:“师姐可别说出去啊。”   师姐的八卦欲望得到满足,神色都兴奋起来,点了点头,见小师妹这么通情达理,便忍不住得寸进尺:“那小师妹最喜欢的是我们孟师兄吗?”   程然现在已经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给自己安的渣女人设了,最好大家都知道她喜欢五位师兄,这样就会完全遗忘掉她亲师尊的事情,更何况她也不确定剧情的力量会不会再将她和师尊组成cp,毕竟她前面的几年都是和书中剧情一样喜欢上了师尊的,所以她必须先一步坚决地将自己的心上人和五位师兄绑定在一起。   杜绝一切和师尊组cp的可能!   至于会不会和五位师兄真组成cp这种事就完全不需要担心了,因为门派里各个师兄的死忠粉都很多,但他们却是一心修仙无心恋爱的,儿女私情这种事都不在他们的格局里,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她应该就是一个一次喜欢好几个师兄的渣女而已!   听到师姐的另一个问题,程然就仿佛为难似的沉默了会儿,方以责备的语气对着师姐道:“五位师兄都是我们空桑门的骄傲,很可能也是未来天族的仙人,他们都是一样的优秀、完美,我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在师姐懵逼的视线里,她缓缓地接着正色道,“在我心里,他们的地位都是一样的,我对他们的喜欢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明白吗?”   师姐表情僵硬,眼神飘忽,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她的身后,道:“好像……师兄们也明白了?”   程然:“……?”   师兄就师兄,为什么还要加个们字?   程然迅速地领悟过来,她口里的并不是她以为的殿内这些师兄,而是……   她深吸口气,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便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三人。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丹药门的孟观言,他穿着与门内弟子一样的白衣,肤色冷白,容貌俊美,就是那双眼睛又细又长,眼珠漆黑,看着有几分没睡醒的懒散感觉,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一觉,无端端生出一种很欲的性感。   而站在他身后的却是她前两天刚在灵修门见过的穆氏兄弟俩,见她看过去,穆廷就对她有些柔软地笑了,她便也回了一个笑容,只是视线在落在穆则宁的表情上时就微微僵了下。   穆则宁正用一种十分凝重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微微皱了眉头,就好像遇到了一件令他十分棘手十分为难十分愁人的事情一样。   这时她身后的那些弟子们也已经纷纷过来向几位师兄问好,程然便也跟着一起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便想继续去炼自己的丹药,并没怎么将自己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主要是这些类似表白的话他们几个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她压根儿就不觉得他们会在意。   令她意外的是,就在她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孟观言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很认真地问她:“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听到孟观言的忽然提问,丹药门的弟子们八卦精神又亢奋起来,纷纷竖起了耳朵。   穆则宁则是不着痕迹地看了孟观言一眼,眼神略带警惕,见身旁的弟弟表情似乎担心,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程然也默了片刻,问:“不知孟师兄问的是哪一句?”   孟观言很没精神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有几分慵懒的性感,声音也懒懒的:“你说我是空桑派的骄傲?未来的仙人?我优秀,我完美,小师妹最喜欢我了。”   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他是将其他师兄都自动消音了吗?   “……”看了一眼孟观言要是有尾巴都能翘天上去了的样子,程然觉得这位师兄可能是个爱被人吹彩虹屁的,夸他几句他都能自己将自己给美上天去。   见他还拿那双慵懒的细长眼睛看着她,他又长得太好看,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性感,这种样子太欲了,程然忍不住移开了眼睛,道:“对,我是这么认为的,师兄你很厉害。”   孟观言听够了,这才似乎觉得她很上道似的揉了下她的脑袋,对着穆则宁两兄弟,心情大好地道:“过来,厉害的师兄要教你们炼丹了哦。”   穆则宁额头青筋跳了跳:“……”   还哦,哦个鬼啊!   你以为你三岁是不是?   装什么可爱!   要不是为了帮弟弟制造机会,他真是恨不得掉头就走。 第8章   最终程然决定炼制仙门里最基础的养元丹,用于灵力损耗后的补药,她将所需的仙草用戥秤称了出来,按照先后顺序和份量一一放入炉中。   接下来就是掌控炼制的火候和时间了。   程然拿着丹药门特制的扇子将火扇大了些,坐在矮凳上等着丹药出炉。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黑影,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出现在她身旁的穆廷,不知是不是殿内的温度太高的缘故,他的脸有些红了,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看着她,那神态特别乖巧听话。   这模样导致她一看到这位师兄就有一种将他当成师弟的错觉,连语气都会不自觉柔和些,她笑着先开了口:“穆师兄,有什么事?”   “小师妹,我……想、想……”他抿了抿唇,唇瓣的颜色便更妍丽了,“要你、你……”   想要她……???   “穆师兄你说……什么?”程然差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却又觉得穆廷不是会说这种话轻薄她的人,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她便望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他的意图,他却红着脸忽然将目光移开了,看了眼她的丹炉,她就忽然明白了,问他,“你在炼什么丹药?要我帮忙吗?哪里不会?”   穆廷听了有些急了,却因着急而更加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只好转头去看穆则宁,而穆则宁就站在不远处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接收到弟弟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他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了。   他抬脚走过去,正打算将弟弟想约她去冥界看花的事情告诉小师妹,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来了穆廷就有勇气了,还没等他开口,穆廷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居然语速还挺快的。   “我哥!我哥他说冥界的幽冥花开了,他说要请小师妹去看!”穆廷一气说了出来,才悄悄地舒出了口气,偷偷去看穆则宁的神色,小声问,“……没错吧?”   听完他的话,穆则宁的脸色却黑了,心底十分地恨铁不成钢,哪里没错了?他的原话难道不是幽冥花开了,建议他自己请小师妹一起去看?两人花前月下多好的发展感情的机会,他弟弟却偏偏还要将他也拖下水。   只是看了一眼弟弟那自以为没错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责备他了,便朝着程然点了点头。   程然有些惊讶,穆则宁请她去看花?   她的目光在眼前这两兄弟的脸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不是她过于敏感,只是穆则宁在空桑派是属于高岭之花那一挂的,他的高冷性子还与师尊有些像,加上她之前喜欢师尊,便是因为师尊虽然高冷却又只对她温柔宠爱,当然,事实证明,师尊对她温柔什么的都是她自作多情的错觉,她之前便也有关注过穆则宁的,他在空桑派从来就没有同哪个女弟子走得近过,更别说约人一起去看花了。   而现在看他这副勉为其难承认的神色,程然便觉得应该是他要和穆廷一起去看花,毕竟他是很宠弟弟的,想要带弟弟出去玩也很正常,但穆廷可能觉得两个人看花没意思,正好看见她在这儿,便将她一起也叫上了。   程然自觉想明白了,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下了,问:“什么时候去?”   穆廷看了一眼穆则宁,显然追求姑娘这种事也完全离不开哥哥了,穆则宁拿他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答道:“如果你没事的话,这门课结束就去吧。”   程然正要点头,就在这时,她身后却忽然幽幽冒出了一个低沉懒散的男音:“幽冥花?我也去……”   程然被背后忽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孟观言从她背后神色悠然地飘了出来,对上了她还有些惊吓的眼神,他继续幽幽道:“我也去。”   程然:“……”   孟师兄这语气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撒娇?   “不准去!”穆则宁的眼神冷冷的,万分嫌弃地道,“孟师兄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听?”   孟观言仿佛没骨头似的懒散站着,还将一条胳膊搭在了程然的肩膀上,用那双又细又长的懒散眼眸看着穆则宁,轻描淡写道:“我不知道啊。”   穆则宁脸色更冷,按照他们剑门的规矩,在有人挑衅的时候,就应该……拔剑了!   只是没等他的手握上剑柄,身旁的弟弟就先一把将他的手按住了,穆廷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恳求,似乎不希望他在小师妹面前惹事扰了她看花的兴致。   穆则宁沉默片刻,看了孟观言一眼,便只好又面无表情地将手收了回来,继续冷冷地用眼神回击孟观言。   孟观言却显然没有半点儿不受欢迎的自觉性,反而还低头看向了身旁的小师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凑近她的耳朵,继续缠人地幽幽道:“我!也!去!”   那双细长的眼眸里似乎还有些懒懒的笑意,那神情也像是刚刚睡醒似的,又软又欲,一本正经地撒起娇来让人十分招架不住。   “我……没意见。”程然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开口,在将目光转移到了穆则宁那张更冷了的脸上时才感觉自己被他撩起的心火迅速灭了下来。   还是穆则宁这样的制冷机最让人心情平静了。   她舒了口气,不由感激地看了穆则宁一眼,离孟观言这样的祸水远了些,却更靠近穆则宁了。   穆则宁却蹙了蹙眉,觉得她是因为孟观言也要一起去才感激地看他,心头便有些不快,这个孟观言真是阴魂不散! 第9章   冥界的入口处是与妖界相接壤的,距离空桑派还都挺远的。   临出发前,四人站在空桑派的界碑前吹着风,穆则宁以小师妹御剑太慢为由提议让穆廷带她。   程然没意见,她不像是他们妖族自己就会飞,她要过去的话还得靠自己御剑,但穆师兄就不同了,他是青丘王室一族的妖狐,而青丘一族祖上是有青鸾基因的,所以他自出生起便继承了父族的妖力和会飞的能力。   更何况,她还从没见过真正的青丘妖狐是什么样的,心里也是非常期待,一定是毛绒绒的,摸起来又软又舒服。   想着,她便忍不住心动不已地望向穆廷,眼睛发亮,笑着问他:“穆师兄,等你变回原形后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耳朵?”   她觉得自己和穆廷怎么也能算是好朋友了吧,让她摸一下耳朵这种小要求应该还是可以被满足的吧?   穆则宁:“……”   等等!   小师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说的让穆廷带她飞可没有让穆廷变回原形的意思!   在他们青丘的山里,一般也是不会轻易变回原形的,更别说让人摸耳朵了,那样亲密的举动可是只有在伴侣之间才会有的。   要不是知道小师妹只是个才十几岁的凡人,他都要以为她也对他弟弟也有意思了。   穆则宁觉得以弟弟那样胆小害羞的个性一定不会答应的,便没有开口解释,想让弟弟自己来说,谁知穆廷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就红着脸点了点头,还低低“嗯”了一声。   穆则宁顿时一脸复杂地看向弟弟,没想到他在小师妹面前竟然一点儿底线也没有,人家说什么都答应?还有没有点儿他们狐族的高傲了?   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显然,穆廷并不能体会哥哥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反而还十分欣喜和忐忑,小师妹为什么想看他的原形?还想摸他的耳朵?她都没有对哥哥说这样的话,做这样亲密的动作,这是不是代表她最喜欢的就是他?   程然并不知道他们狐族兄弟的内心戏都那么丰富,只是见穆廷答应了,便对着穆廷甜甜一笑:“谢谢穆师兄。”   小师妹笑起来特别甜美可爱,穆廷的耳根微红,就也对着小师妹温柔地笑了笑,说:“不,客气。”   穆则宁看不下去弟弟这副心里眼里就只有小师妹的傻样,扭过头,一脚踏上了自己的长剑,正要出发的时候,却见一直沉默发呆的孟观言还在界牌前头杵着。   程然也注意到了,以为孟观言不知道要走了,便戳下他的胳膊,道:“孟师兄,你不走?”   孟观言这才转头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穆廷……脚下的剑,最后幽幽的目光盯上了看起来很软代表好欺负的穆廷,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   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程然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显然穆廷和孟观言还不是那种好到可以背他去冥界的关系,更别说孟观言还是资历比穆廷还老的前辈师兄了,怎么好意思让比他弱的师弟背的?   如果程然只是无话可说,那穆则宁这个弟控就是已经被气到修养全无、理智尽失的地步了,只见他眨眼间就已经将脚下踩着的剑握在了手里,剑已出鞘,他的长剑怒指向孟观言时,一股蕴着怒气的灵力也随之波荡开来,孟观言却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迅速地往后退避开了他的攻击,随着他的后退,他的漆黑的长发也很是清逸地随风起舞。   “孟观言!”穆则宁冷声喝道,“你这个无耻之徒!”   孟观言眨了一下眼睛,转头去看程然,还微微歪了下头,有些委屈,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哪里错了的淡定模样。   程然不用回头就知道穆则宁已经要被他气疯了,能将穆则宁这样的高岭之花激怒,孟观言也是很有本事了。   在两人快要打起来之前,程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孟观言的胳膊,孟观言低头看她,她深吸口气,问道:“孟师兄,你介意……坐葫芦吗?”   孟观言眨了下眼睛,呆滞了:“……”   *   最终,孟观言还是坐在了一只变得超大的葫芦上飞去冥界的。   果然,孟观言想要让穆廷背他就还是因为他自己懒得御剑。   这只葫芦还是她生日的时候师兄送她的礼物,她嫌弃太丑了便不肯坐它,还不如御剑看起来又快又仙,当她坐在了变回原形的穆廷身上回头看的时候,便看见孟观言坐在葫芦上维持打坐的姿势,葫芦不快不快地飘着,他还很悠闲地看着高空之下的风景,那神情还是懒懒散散的,但能从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很满意,很开心,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程然:“……”   行吧,他开心就好,这葫芦的风格莫名还挺适合他的。   *   至于穆则宁因为没能发泄出心里的怒火,又有小师妹从中说和,他也不好不管不顾地去找孟观言算账,只好闷着头飞快地御着剑飞走了。   程然也是在看见穆则宁还是御剑飞走的,才意识到也许他们妖族可能有些不轻易变原形的规矩,而穆廷很可能本来也没有变回原形的打算的,她担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就强人所难了,穆廷性子好才不开口跟她明说这样子的。   空中的风很大,她便低下头凑在狐狸脑袋旁边问:“穆师兄,你是不是一般都不会变回原形的?”   成为妖族以后的狐狸的体型自然不同于普通小狐狸,他的原形很大,她站起来可能才到他的背部,一点儿也不是她本来以为的可爱小狐狸,反而看起来很飒,毛绒绒的,毛色雪白无暇,加上变回狐狸以后脸上也是毛绒绒的,看起来就跟面无表情似的,莫名有了几分穆则宁的高冷气质。   他变回原形以后与穆则宁倒是更像兄弟了。   小师妹很轻,穆廷觉得背着她仿佛像是背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他一边高兴又一边担心,不知道小师妹会不会喜欢他的原形,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大了不好看,所以才没有摸他的耳朵?   他知道凡间女子也是有养小狐狸当宠物的,但那些小狐狸都是特别小的一团,还只会嗷嗷叫,什么也不懂,如果小师妹喜欢的就是那种蠢蠢的小东西怎么办?   他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却又因背着她而倍觉甜蜜,当她忽然凑过来在他耳朵边说话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是他之前在走神,没听清楚她的声音,只知道她在问他什么原形之类的。   他的心跳就更快了,有几分紧张地问她:“好、好看吗?”   程然:“……???”   穆师兄似乎没听清楚她的问题,不过……他既然还有心思关注好不好看这个问题,那么变回原形对于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吧?   所以,她便毫无心理负担地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果然……好软啊,真好摸,她眼睛弯了弯,道:“好看,特别好看,穆师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狐狸了。”   撸到了狐狸耳朵的程然心情大好,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讲给他听,就当是谢谢他让她摸狐耳了。   穆廷却听得忍不住飘了:“……”   小师妹……果然最喜欢他了! 第10章   到了冥界的时候,穆则宁就在入口处等着他们,等了没多久,他就看见小师妹脚步轻快神情愉悦地走在前头,而穆廷就脸色红红地跟在她的身后,只是那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他知道这是因为他非常兴奋的缘故。   穆则宁心情就不免有些微妙,他这弟弟是不是也太容易满足了些?   “穆师兄,等很久了吗?”程然走到他面前,笑着问他。   “还好。”穆则宁一边用冥界的阵法打开结界,一边转头去看穆廷,看着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的耳朵为什么也这么红?”   穆廷看了一眼程然,耳朵更是红得都要滴血了,显得他那张精致美丽的脸愈发多了几分令人怜爱的妩色。   穆则宁也看了一眼程然,眼神带了几分审视。   程然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她也不是故意的呀,谁让、谁让穆师兄的狐耳真的是……太好摸啦!!!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穆则宁也没说什么,带着他们进了冥界,冥界是建立在地底下的,没有阳光的照耀,入目之处皆是黑暗,但也有会发光的石头、花草、飞萤,光彩不一,有红的,有蓝的,也有白的,映照出了一个色彩诡谲奇异却又无比美丽的神秘世界。   就在入口的前方是一条索桥,而索桥之下是一片很高的深渊,能遥遥望见泛着幽幽紫光的河流。   程然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忍不住好奇:“穆师兄,底下的就是冥界的奈河吗?”   穆则宁点点头,他走在前头带路,先一步踏上了有些摇晃的索桥,微微侧头提醒他们几个:“小师妹,要小心别掉进奈河,它是会吞噬凡人魂魄的,连碰都不能碰一点,就连它的河水都能腐蚀凡人血肉的。”   “穆师兄放心,我不会碰的。”程然看了一眼底下散发着美丽色彩的奈河,看来这条河就只是对凡人特别不友好了,否则穆则宁不会特意强调凡人。   走过了索桥以后,穆则宁便领着他们从斜坡上走了下去,便到了奈河水的岸边。   程然抬头一望,就看见了奈河对面的界碑上写着酆都城三个字。   尽管小师妹自己也能飞得过河去,但穆则宁还是免不了将她当成小孩看,毕竟她也才十几岁,若她也是狐族,这个年纪都还是天真懵懂的妖狐宝宝而已,他便低头询问她:“小师妹,我带你过去?”   程然知道他是怕她掉进奈河,便点点头,对他笑了下,道:“谢谢穆师兄。”   “走了。”穆则宁提醒了几人一声,便揽过了她的肩膀,不过片刻间就已经在对面的酆都城落了地。   穆廷也随后自己飞了过来。   至于孟观言自从进了冥界以后就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但因为他本就是懒散的性子,程然只当他是懒得说话,等他过来以后才一起往酆都城走。   酆都城的城门口站着两个黑衣鬼差,手里还拿着叉戟,看守着城门口。   当看见他们几个过来时,一个鬼差便道:“可有冥府令牌?”   穆则宁便将令牌给他们看了,鬼差便不再说什么,只做了个请进的行礼姿势。   程然看了一眼冥府那画了个鬼头脸的丑令牌,心想青丘虽是妖族,但与天族统领的冥界关系似乎也还不错,大概是因为青丘一族也出过很多狐仙的缘故。   进了酆都城以后,程然便看见了传说中的罗刹鬼市,在这儿,有鬼,有妖,甚至还有妖或者凡人,只要有冥府的令牌谁都可以来这儿,并不歧视任何一族的人,他们可以在这儿进行各种的交易。   但若是在外面就不行了,因为妖族不欢迎仙人,而天族更是将妖族拒之门外,至于凡人就更是被这两者皆拒之门外的卑微种族了。   程然一看见鬼市被震惊了,不是因为鬼市本身的种族繁多和热闹,而是因为这鬼市里的鬼也太多了吧,几乎是街上都站不住他们了,满天空飘着的都是鬼魂,他们口中还会发出一些有些瘆人的哭声或者叫声。   不等她问,穆则宁便主动解惑:“七月初七,鬼门大开。”他转头看向她,接着道,“今日便是百鬼夜行之日,也是奈河幽冥花开之时。”   听他这么一说,程然便懂了,她知道冥界是有个七月七开鬼门关放鬼魂回上面一趟的规矩,这条规矩也还挺有人情味,让那些思念亲人的鬼魂可以再回去看他们的亲人最后一眼,之后便要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重新开始崭新的一生。   程然想了下,又问:“若是这些鬼魂出去了便不回来呢?”   穆则宁看着这些飘荡的鬼魂没什么情绪地道:“他们身上都被下了禁制,若是太阳升起之前不能返回冥府,便会魂飞魄散。”   正说着,穆则宁忽然拉了她一把,她侧头,便看见有两个鬼差押着一个男子从她身旁走过了,这个男子一身粗布衣衫,容貌却是十分清逸,只是那神情特别阴郁,浑身也死气沉沉的,给人一种特别压抑和危险的感觉,在他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侧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顿了一顿,随即又仿佛漠然地转回了头。   不知为何,程然觉得他的眼神特别让人不适,他看她时的眼神明显与其他人不同,就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别的什么人,又像是在看什么恶心之物似的,充满了深恶痛绝的感觉。   穆则宁也注意到他的眼神了,便道:“小师妹不必在意,那人身上还有一丝几乎消失的仙气,看那样子,应是犯下重罪的仙魂。”   程然在看见他身上的仙气时也猜到了这一点,在天族也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的仙人才会交由冥界处罚,而刚才那仙人身上几乎全是鬼气了,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这种仙人内心一看就充溢着黑暗的情绪,会那样看她也就不奇怪了,她便也没有在意。 第11章   过了鬼市,他们便来到了奈河桥下,而幽冥花便长在奈何桥下的这片河水里。   此时,幽冥花还没开放,河里就只是一簇簇的绿叶飘着,河面上还发着幽幽的紫色诡谲光芒。   他们就站在岸边等花开。   程然转头,就看见奈河桥上头的鬼魂正在排着队去喝孟婆汤,孟婆却也并不是个老婆婆,而是个风流妩媚的红衣女子,有些鬼魂毫不犹豫地就喝了汤往轮回道投胎去了,有的鬼魂却犹犹豫豫泪流不止惹得后头排队的不住催促。   就在她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了方才在鬼市有过一面之缘的布衣仙魂,他正被鬼差压着走上奈河桥,应该也是要被送往轮回道的,看那鬼差对他特别戒备严肃的表情,显然,他投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胎。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仙魂蓦地转过脸,对上了她的视线,那目光同先前简直没有半分区别,依然那样像是用尽所有情绪在憎恶着她一样的。   程然蹙了眉头,没弄明白她是哪里让他这样憎恶,他却已经转回了头。   “小师妹,你看,花苞已经出来了。”穆则宁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再有半个时辰的样子便会开了。”   程然这才回过神,看向了奈河的水面,便看见绿叶间缓缓地正在长出一个个花苞,花苞的颜色是暗红的,有种艳丽又奇异的美感,可以想见开放时会有多灼灼美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仿佛能感知到这幽冥花的情绪,它们似乎非常高兴非常激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出花来,而这花苞也的确是在隐隐颤动着。   孟观言就蹲在她的腿边,也正望着满河的幽冥花,在穆则宁说完没多久,他就轻描淡写地纠正他:“不,是一刻钟,它开的时候鬼门关便也会开启了。”   程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孟观言是什么族类,但他看起来更像是凡人,她便有些好奇地问他:“孟师兄,你怎么知道得怎么清楚?”   孟观言沉默了片刻,还没说完,就看见几个鬼差往这边过来了,他的神色便微微冷淡下来。   程然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很不待见这些鬼差,这也让她想起了他来冥界以后就很沉默,现在想来,或许他是同冥界有什么过节?   显然,鬼差也是认得孟观言的,甚至还很谄媚又不失恭敬地给他行了礼,道:“孟公子,阎王正在大殿等您,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等了一会儿,程然没见孟观言回应,便转头看向他,他却正蹲在岸边,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冥河的河水,仿佛在考虑去还是不去,她吃惊地看着他的手背被河水渐渐腐蚀了,血水在水中都化开了。   他真是……凡人?   “孟师兄!”   程然正要阻止,却见孟观言转头对她笑了一笑,将手取出来时,手背的血肉却又逐渐复原如初,修长白皙,没有半点儿伤痕。   程然:“……”   她看了看穆则宁和穆廷两人,却并没在他们脸上看出惊讶或疑惑的表情,显然,他们早就知道孟观言并不会真的被河水所伤。   就连鬼差也依然保持着一脸谄媚的赔笑表情。   所以,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孟观言的真实族类了是不是?   *   晾了鬼差一会儿,孟观言似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站了起来,道:“走吧。”   鬼差却并没立刻跟上去,而是又看向了穆则宁兄弟俩,道:“来者是客,两位公子也请一并去一趟吧。”顿了下,他看了一眼程然,补充道,“阎罗殿凡人是去不得的,这位姑娘便在此稍带片刻。”   程然看得出来鬼差对待孟观言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客人,指不定阎王找他是真有什么事呢,便表示自己没关系,让他们尽管过去。   穆则宁和穆廷却是都挺不想去的,但他们来这儿代表的便是青丘王族了,若不给阎王这个面子也不好。   穆则宁还有点不放心,道:“小师妹,你在这儿别乱跑,我们很快回来。”   程然点点头,见穆则宁这样高冷的人竟然这样爱操心有些好笑,却还是乖乖地道:“我不跑,就在这儿等你们。”   穆则宁这才放心,同他们一道走了。   *   岸边就只剩下了程然一个人,她便也学着孟观言的样子蹲了下来,想到他将手伸进河水里时被腐蚀的手,一时忍不住想要试一试,她现在的身体是凡人,但本质却是仙族的圣物灵珠,那她到底还能不能算是凡人?   程然将手指缓缓地放入了河水里,先是试探性地碰了下,发现没事,才又渐渐将整根手指都放在了河水里,令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是她的手指竟然还是毫发无损的。   她没注意到,河水里的幽冥花的颤动在她碰到河水时而变得愈发剧烈了,颜色也逐渐血红,隐隐有了绽开的趋势。   想起穆则宁特意提醒她奈河水会腐蚀凡人血肉的话来,她忙将手收了回来,四周也并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她看了一眼奈河水。   以后她还真得离这奈河远一点儿,否则她的凡人人设就要崩了。   为了不让穆则宁他们回来时发现她碰过河水,她还拿衣袖将手指一根根擦干了,只是就在她正擦着的时候,心脏忽然又有了一种很特殊的感应,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她抬起头,便看见了孟观言所说的在一刻钟后才会开放的幽冥花竟然就在她低头的那么会儿工夫开满了奈河。   血红色的艳丽花很大一朵,一朵一朵地簇成一堆,开在河水之上,它的绿叶已经掉了个精光,看上去满河都是血红色的花朵,还隐隐散发着血红色的光,映衬着河水本身的紫光,显得诡谲极了,也吸引人极了。   程然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那种跳动不是寻常呼吸时的跳动,而是像心脏里有什么东西受到了花朵的召唤正要苏醒过来似的,一下,一下,有力又沉重地跳动着。   程然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不知为何她感觉这幽冥花给她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让她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向它们靠近,而它们也似乎在对她发出欢迎的信号,那血色蔓延在河水之上,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有些妖冶的美感。   幽冥花在子夜时分开放,千百年来从未变过,冥界便将幽冥花的开放视为可以打开鬼门关的信号,但谁也没想到幽冥花会提前开放,而此时接收到了错误信号的看守鬼门关的鬼差已经将鬼门关给缓缓打开了。   在错误的时间开放了鬼门关,那些正在喝孟婆汤的鬼魂本是要去投胎的,此时却也忽然冲向了半空里的鬼门关,鬼差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那些本就该放上去的鬼魂正在一个个地接受鬼差下的禁制,见奈河桥上的鬼魂乱了起来,便也躁动起来,只要在没被下禁制以前逃出鬼门关,便可以继续在凡间逗留许久了。   鬼魂们同鬼差打斗起来,场面乱成一团,逃逸的鬼魂不计其数。   而就在这时,先前还在奈河桥上已经接过了孟婆汤的仙魂却也忽然将汤掷向了鬼差,将鬼差一掌给打飞了出去,他本也要冲向鬼门关,但此时反应过来的鬼差已经立刻将鬼门关给合上了,就差了一步,他本就可以逃出去的了。   看管他的鬼差本是一直将他捆着的,但到了奈河桥喝了孟婆汤便可以送走他了,便将绑缚他的索灵绳给解开了,见他欲要逃出,便急忙给阎罗殿的几位大人传了信,自己先带其他人去对付他,却皆不是这千年恶魂的对手。   仙魂知道奈河是可以通往凡间的,便转了方向,冲着奈河而去。   程然此时正帮鬼差将一个逃逸到奈河边的鬼魂给擒住了,却忽然瞧见仙魂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她估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觉得自己不是对手,便要躲开让他走。   谁知,仙魂也看见了她,在冲进奈河之中的时候,袖中飞出了一条红绫将她的腰身给缠住了,他拖着她要往奈河水底去,河水已经被他的鬼力劈开了一个深深的漩涡。   程然知道打不过他,在他的红绫缠住她的刹那间,她就已经在双手结印,打算使出师兄留给她的护身剑气,她是打不过他,但师兄的剑气要保护她应该还是绰绰有余了吧?   但这仙魂却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冷笑了一声,手里的红绫一拉,红绫便迅速地蔓延出了好几条,将她的双手也结结实实地给绑住了。   之后他便拉着她以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的气势一跃跳进了奈河的漩涡之中。   程然:“……!!!”   这就是……死也要拖她来垫背的么?   她到底哪儿招惹他了?   *   穆则宁他们几个刚到了阎罗殿,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听闻奈河桥边出了事,忙急急地赶过去。   却还是晚了一步,穆则宁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师妹的身影消失在奈河水之中,他蓦地浑身冰凉,怔在了原地。   穆廷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立刻就红了,他只愣了那一下,便跟着冲了过去,一跃跳进了奈河之中。   “小廷——”   穆则宁拉都来不及拉住他,还没从小师妹可能已经被奈河水吞噬殆尽连灰都不剩的震惊和悲痛里回过神来,便看见他那弟弟竟然也跟着跳了进去。   奈河水虽不至于伤及妖族,却也会吸食妖族的妖力,若是待得久了,甚至会因妖力被吸干而亡。   他想也不想就追着穆廷也跳进了奈河水里,不能眼睁睁他弟弟也一起死了。   孟观言看他们都跳了,眼神幽幽地看了一眼奈河水,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也跟着跳了进去。   他们跳得太快了,就跟下饺子似的一个又一个,鬼差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孟观言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河水里,他们才猛然惊醒。   完了……   他们竟然就眼睁睁看着少主子跳了奈河!   阎王会杀了他们的……吧?!!!   *   随后赶来的阎王以及一众大人看着空无一人的河岸,皱眉,问:“……吾儿和他那几个同门呢?”   鬼差们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有一个鬼差伸手指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奈河,颤声道:“都、都跳下去了。”   阎王怔了一下:“……???” 第12章   宋清便是那仙魂的名字。   他本是见到地府里的凡人女子便发自内心的憎恶,而奈河水是足以将她的血肉和魂魄一起吞噬了的,所以他在逃往奈河的时候便生了邪念要将她也一起拖下水底。   当河水没过了头顶以后,他便感觉到了身体的每一片血肉都犹如针扎一般疼起来,他的鬼力也被河水吸附了过去,他眉头紧皱,奈河的这条通往人间的暗道十分漫长,若是鬼力继续这样消散下去,恐怕不等他爬上岸去,魂体就已经快要消散光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办法,就打算收回红绫,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奈河。   他本以为那凡人女子早就尸骨无存了,谁知转头一看,她却还是好端端地站在河底,水面上幽冥花的血红色光芒将她的白裙映衬得如血染了一般。   “你为何无事?”他蹙眉看她,注意到她的灵力竟也没有半点儿外泄。   程然却已经顾不得回答他的话了,从跳进这奈河以后,她就感觉身体很不对劲,尤其是心脏,跳得更加厉害了,就跟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体温也从发烫的心脏那一处蔓延开来,双颊也如霞云一般,烧得滚烫。   见她不答,宋清也不继续问,看着她的身体却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虽不知为何她的身体不受奈河水的影响,但那原因对他而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能附在她的身上,便可以毫发无损地出了冥府,甚至逃到人间以后也不容易被鬼差发现。   这样想着,宋清的眼神便暗了下来,耳边却忽然听到了水面上的动静,有人正在找她!   他忙施法在别人找到她之前布下了一重结界,将他们的气息阻挡开来,河底很大,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过来的,而这点儿时间也足够他完成附体之术了。   宋清站在了她的面前,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头顶上方,催动了全身的鬼力,他的手掌开始散发出黑雾似的光芒,要将她的魂魄先从这副躯体里抽出来。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抽取魂魄这件事情上,却并没注意到周围的水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而此时河面上的幽冥花也躁动起来,每一朵幽冥花上都开始升出了一朵朵由幽冥灵力所化出的无形花朵,河岸上的阎王等人看了都大为震惊。   黑袍判官忍不住惊异道:“传闻幽冥花乃是盘古的一滴心头血滴在了奈河之上,自此以后奈河便长出了幽冥花,千万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异动,为何今日……?”   阎王盯着还在渐渐凝聚出灵力的幽冥花,沉吟不语。   判官只当他还在担心少主子,便提议道:“不如由属下去一探究竟?”   这时却忽然有人惊呼道:“快看,那些灵力在冲着河底去了!”   判官转头,便看见了颇为震撼又壮观的一幕,无数朵灵力所化的幽冥花散发着艳红的血光照亮了奈河,直直地化成无数道血色光芒冲着河底而去,就仿佛是有着人操控似的渐渐汇聚成一道灵力十分强大的浑厚红光,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而那些幽冥花在失去了灵力以后便纷纷凋落消散了,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心满意足离去一般。   岸上的众位鬼差都看得惊异不已。   待奈河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阎王这才转头对着判官道:“你们在此不要轻举妄动,本王先下去看看。”   判官颔首,道:“大人小心!”   *   而就在河底之下,程然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人抽取,反而感觉到身体里源源不断地在涌入灵力,身体热得她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恍惚间听见有人在不可置信地喃喃:“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能吸走我的灵力?”   宋清在将灵力注入她的体内,打算抽走她的魂魄时便察觉到了不对,他竟然感知不到她的魂魄在哪里,就仿佛她的这具凡人身体只是一个空壳似的,不等他收回自己的灵力,便发现了幽冥花的灵力在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身体,她的这具躯体就像是一个灵力的容纳法器,将所有灵力全部收聚在一起,却完全没有爆体的危险。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竟然无法收回自己的灵力了,而他身体里的灵力也在被她给吸走,他的魂体也逐渐变得虚弱下来,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他凝眸盯着眼前的少女,他必须搞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这绝不会是一个普通凡人女子可以做到的!   他的灵力还在被她抽走,他便闭上了眼睛,借着自己的灵力还没和她断开联系,借机查探她的身体,却顺着他的灵力游走脉络发现那些涌入她身体的灵力全部汇入了她的心脏。   而令他全身一震的却是因为他看见了,她的心脏里面有一颗血色的珠子,而她的神识竟也是附着在这枚珠子上的,难怪他之前怎么也抽不出她的魂魄。   原来……这具凡人躯体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身体!   他想起了天族圣物灵珠丢失的传闻,心里就有了一种预感,灵珠竟然……已经投了凡胎?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程然完全没察觉到外面的这一切,她就仿佛是饿极了一般不断吞噬着外界的灵力,连身体都笼着一层深深的红色光晕,衬得她的肌肤愈发雪白晶莹。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她才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似的睁开眼,便惊讶地看见之前还很精神的仙魂此时竟然连站都站不住了,就盘腿坐在地上,虚弱到近乎透明的程度,看起来灵力已经要耗尽了,那他离魂飞魄散也差不远了。   而她身上的红绫也已经碎成了一块块儿的,明显是她自己的杰作,而不是他好心放了她。   程然试图回想方才发生了什么,仙魂却语气麻木地主动开了口:“你方才将幽冥花的灵力都吸走了。”   他这么一说,程然也依稀想起来了一点儿,难怪她感觉现在浑身的灵力充盈得过分,有一种很想找个人来打一架发泄一番的冲动,她的情绪也有些亢奋,道:“对,我想起来了,我还吸走了你的。”   宋清沉着脸看她一眼。   程然见他这样,也有一点点过意不去,毕竟他现在已经被她吸得要魂飞魄散了,她想了下,道:“是你先想害我灰飞烟灭的,现在这样可是自食其果!”   她这样说了,宋清非但没有生气,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已经没了憎恶,变得平淡极了,只是语气有些苦涩又有些难以说清的怨愤:“你说得对,时至今日,便是我自食其果,怪不得谁!”   他现在这样安静下来,容貌清逸,神色平静,看起来倒也不像什么大恶之人。   她不免疑惑起来:“你之前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认识我?”   宋清沉默了一会儿,道:“抱歉,我以为你是个凡间女子。”   还是个同那女人长得像的凡间女子!   这话他却没说出来。   程然想了想,问:“凡间女子又怎么?”   虽然有所预感他是和凡间女子发生过什么,毕竟现在仙人和凡人相恋的故事可是没少发生,不过多半受伤的是凡人,而仙人却是在谈过一段情后便潇洒抽身而去,但她没想到这仙魂对凡人的恨意竟然这样深刻。   听完她的话,他的那眼神比之前看她时的眼神还要痛恨千百倍,他一字字地咬牙切齿道:“凡间女子都该死,她们皆是薄情寡义之人!”   程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像是被他此时的表情惊到了一般。   宋清从没跟人提起过他的往事,现在也并不愿意提,他看着她,道:“我曾和自己打过一个赌。”   程然不明所以看着他,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了,她问:“什么赌?”   他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快要散了的手掌,道:“如果在第十一世,我没有被鬼差抓住便去杀了佩蝶。”   程然料想佩蝶应该是他喜欢的人的名字,便又问:“如果抓住了呢?”   宋清抬头定定地看着她,漠然道:“那我便杀了自己,结束这一切。”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在开始一点点地消散了,他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儿惧怕,反而有了些解脱似的样子。   程然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他很明显不愿意提起那些事,但他这样也和她有些关系,便道:“要不我把灵力还给你?”   宋清却对她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很淡,也很平静,他道:“不必了,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一个曾经是仙人的魂魄在她面前消散,程然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人人都渴望成仙,但眼前的这个仙人却似乎并没有过得多么快活,因为他和一个凡间女子相恋了,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或许那女子负了他才将他伤成这样。   她不由想起了书里的女主,如果她没有喜欢邬令仪,而是好好修炼让自己强大起来,普天之下也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那时她想要多少个邬令仪会没有呢?   程然心里不由更加坚定了要好好修炼的信念,这时却听见宋清问她:“灵珠也懂什么是爱吗?”   宋清是真的疑惑,他已经知道她的灵识就是由一颗没有心没有感情的珠子所化而已。   程然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就惊得脊背都生寒了,她瞪着他:“你怎么……”   宋清的手指此时已经消散完了,他看了眼已经消失透明的手,苦笑了一下,道:“你不必怕我,我不可能会告诉任何人的。”   程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别说告诉人,他连这一时半刻都活不过了,她料想他应该是在灵力被她抽取的时候探查到了她体内的灵珠,便问:“你觉得我应该不懂吗?”   宋清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想起自己通过灵力所感知到的属于她的部分记忆,便问道:“所以你爱上你师父了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宋清敏锐地察觉到了随着他身体的消散,他布下的结界也形同虚设,已经有人在朝这边奔来了。   他都能察觉到,程然自然也不可能没发现,但宋清的话正好触动了她心里的隐忧,想起了书里喜欢师父会有的悲惨下场,就忍不住立即大声反驳道:“不,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爱师父?只有师兄们才是我的真爱,我对他们是一心一意的,你不要在这儿挑拨离间!”   她刚说完,便被如光一般冲过来的身影给一把抱住了。   随后跟过来的穆则宁正好听见她说的这句话,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本还因小师妹可能死掉的事情而悲痛不已,却在听见小师妹的话以后有些哭笑不得。   小师妹,一心一意不是你这样用的吧?   而就在他们过来的时候,程然却看见角落里的仙魂已经彻底消散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是在头部彻底消散之前对她笑了一下,仿佛是感激她帮他做出了抉择似的。   程然一时心情莫名复杂。   *   穆廷在河底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小师妹,便以为她当真是已经被这河水给腐蚀得什么也不剩了,却还是不肯放弃,每一处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找过,忍着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就在他已经快绝望了的时候,却忽然又感觉到了小师妹的气息,他便立即循着气息找了过来,正好听见了小师妹对他表明心迹,他一时又惊又喜,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冲过来抱住了她,在将小师妹娇软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以后,他才有了几分真实感,一时间欣喜到眼泪都落在了她的额头。   程然被他抱住时,注意力却被那仙魂的消失给吸引了,在感觉到眉间的冰凉时,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了穆廷,他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些泪痕,看来她的消失是让他吓坏的了,但她也没多想。   “穆师兄……”她正想告诉他她没事,穆廷的声音却忽然打断了他。   “小师妹……”穆廷的眼眸又黑又亮,盯着她,以一种认真极了的有几分羞涩的神态对她道,“我、我也喜欢小师妹。”   程然要说的话就噎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喜欢我?”   孟观言此时也已经赶到了,看见程然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穆廷却仿佛已经遗忘了其他人的存在,眸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真挚极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眉间亲了一下,闻到了小师妹身上的香味,他的耳朵都红透了,点点头,道:“我只喜欢……小师妹。”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却显得更加真挚动人。   程然看着他却有些头疼起来,不是说五位师兄都是天之骄子吗?不是拒绝了那么多女弟子吗?不是一心修炼无心情爱的吗?   为什么她连追都没怎么追对方就喜欢上她了?   传言真是害人不浅!   她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她的喜欢和他的喜欢并不是同一种?   “其实……”她有些难以启齿,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然而就在她想开口解释清楚的时候,手腕却忽然被人给拉住了,她转头,看见孟观言将她从穆廷怀里拉了出来,然后自己站在了她的面前。   程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反正他是肯定不喜欢她的,这让她没了面对穆廷时那种压力感,反而松了口气。   谁知,孟观言却盯着她看了片刻,张开了双手,道:“小师妹,我也想……”   程然一看就知道他是想凑热闹抱抱她,就无语了片刻,这时穆则宁的声音却冷冷地响起来:“你想什么?”   穆则宁将手按在了剑鞘上,谁敢和他弟弟抢姑娘得先过了他这一关!   孟观言看见了他想拔剑的动作,沉默片刻,才又转头看向小师妹,幽幽道:“我想想就好……”   程然:“……”   心累。 第13章   等回了岸上,程然便接收到了岸上一干人等眼神各异的目光。   她知道这多半是因为她身边的师兄们灵力都已经有所损耗,而她一个凡人却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但她在上岸以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师兄曾经给过她一颗避水珠,这样就可以解释她为何不受奈河水的腐蚀了。   当判官询问她怎么做到毫发无伤的时候,她就用了这样的理由,判官便果然没有再怀疑,甚至没有要她将避水珠拿出来查验一番。   判官知道她是少主子的师妹,少主子又这样在意她,便没有对她起疑心,只当她是个身怀异宝的普通修仙凡人而已。   只是就在她要跟着穆则宁他们一同离去的时候,阎王却在这时从奈河之中出来了。   阎王也已经在河底查探过了一圈,却没有在河底查探到任何幽冥花灵力的去向,而河底除了他儿子和他那几个同门师兄妹就没什么人了。   自然,那仙魂压根儿就不在他的怀疑范围内,他很清楚宋清绝没有召唤幽冥花灵力的能力。   所以,他从河底一出来,便将正要离去的几人拦住了。   孟观言就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问:“你又想做什么?”   程然看了孟观言一眼,有些疑惑他的态度,这时却听见穆廷在她旁边低声道:“他们,是父子。”   这和她的猜测也差不多,程然了然地看了这对父子一眼,显然,这对父子的关系并不算好。   但阎王却半点儿没有为儿子这样冷漠的态度生气,反而还很和气地对他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们。”   孟观言便没吭声了,转头看奈河,就是不看阎王,很不配合的样子让人有些好笑又好气。   穆则宁也不能像他那样将阎王给晾着,便彬彬有礼地主动询问:“敢问大人可是问那仙魂?他已被奈河水吸走了灵力,灵力耗尽后便消散了。”   程然没想到穆则宁是这样理解那仙魂的消亡,难怪他一个字也没问她,她便也顺水推舟地默认了,神态间看不出半点儿心虚的神色,反而仿佛确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阎王却并不像判官那样蠢萌好骗,明明是穆则宁在同他说话,阎王的那双有些犀利的眼睛却看向了默不作声的程然,沉吟了片刻,问:“姑娘是如何做到毫发无损的?”   程然便将师兄给的避水珠取出来给众人看,好让人信服。   阎王看了几眼,也不知信没信,略过了这一问题,又继续问她:“先前幽冥花忽然间提前开放,又在姑娘被掳走以后被引出了灵力,本王在河底查探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幽冥花灵力去向的线索,敢问姑娘在河底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程然就做出了努力回忆的样子,手心却暗暗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这阎王这样不依不挠,显然是疑心上她了,她如果不能彻底打消他的怀疑,日后说不定会留下身份泄漏的隐患。   只是……她应该怎么做?   她思来想去,就只能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也不可能将灵力的去向诬到别人身上,毕竟阎王很清楚河底除了他们也没别人。   眼看着随着她的沉默,阎王的视线也越来越深,她方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往孟观言身边靠了靠,做出有些害怕的样子,道:“我……我不知道,在被那仙魂抓走以后,他就用红绫将我捆了起来,我吓都吓死了,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   穆廷听了她的话,不禁心疼得不行,再看小师妹头发衣服都湿哒哒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他忍不住对阎王这审犯人似的逼问有了几分怒意,拉过了小师妹的手,他就道:“小师妹,我们回去!”   阎王没发话让他们走,那些鬼差自然也不敢让人,当即就将他们给拦住了。   穆则宁见状,手已经又按上了剑鞘,眼神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众人,对着阎王道:“不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孟观言也面色不善地看着阎王,半点儿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   阎王却还是盯着被他们护在中间的程然不放,尽管他很在意儿子,但在原则问题上也是不肯放松的,他沉声道:“我怀疑这位姑娘便是今晚幽冥花出现异常的原因。”   “你疯了吗?”孟观言冷笑,“无凭无据就怀疑人?”   穆廷面上也有怒意。   穆则宁却是凝眸看了一眼小师妹,他很确定阎王并不是特意找茬,他这样怀疑必定有他的理由,但无论如何他总得先护着小师妹,其他的等回去再说。   阎王却道:“还请姑娘让本王查探一下你的灵力,若是本王错了,本王自会给你赔礼致歉。”   孟观言听了,就道:“你的赔礼致歉值几钱?”   儿子这样拆他的台,阎王饶是多般纵容他此时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偏生此时他那小师妹也还看似很有礼貌却很坚决地拒绝他,对他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这个要求,何况您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您的怀疑。”   阎王却是见她越是拒绝就越发肯定自己的怀疑,幽冥花的开放从未出现过差错,她一来却提前开放了,害得鬼门关在错误的时间开启,逃逸鬼魂不计其数,而幽冥花的灵力还被抽光了,这些事情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她又是如何做到掌控幽冥花的?   阎王的眼底逐渐深沉,态度也强硬起来,道:“那本王便只能得罪姑娘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条捆仙绳,这绳子虽名为捆仙绳,却是连妖族、凡人都可以捆住的,一旦被捆住靠自己是绝对无法解开的。   当他催动了咒语,那捆仙绳便越过了穆则宁他们的头顶,往程然的身上套了过去,哪怕穆则宁拔剑也无法损伤它分毫。   程然早就听过捆仙索的功效,它一旦锁定了谁,不将人捆住是不会停止的,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在它碰着她之前,她就已经飞身而起,避开了它,它却紧紧地追在她身后。   就在她快要被它给套住的时候,她的腰间却忽然有一只手将她揽了过去,而到了她面前的捆仙绳却在眨眼间就已经化为齑粉,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她若有所感地转头,便看见了青袍玉带、光风霁月的裴宜之,大概是因为不在空桑派,他穿得比在空桑派时还要讲究些、华美些,加上他那谦谦君子似的风仪,便给人一种豪门大族贵公子的感觉。   “师兄!”乍然看见他,程然本还有些慌乱的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不禁惊喜地抱住了他,“你怎么在这儿?”   裴宜之抱着她落在地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也温柔极了:“自然是为了我家活泼可爱的小师妹了。”   为什么特意强调活泼而不是……可爱?   程然抖了抖鸡皮疙瘩:“……师兄,咱好好说话,行吗?”   裴宜之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已经被他的出现给惊住了的阎王,语气不温不淡地问:“怎么回事?”   阎王张了张口似乎想行礼,却见裴宜之看了他一眼,便又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将现在这番状况解释了一下,气势明显弱了下去,最后看了一眼跟在裴宜之身边的小姑娘,道:“事情就是这样,本王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   话没说完,裴宜之已经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那温和又高贵的仪态挑不出丝毫差错,堵得人无话可说。   他道:“阎王,这件事你不必查了,连小师妹这样柔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都怀疑,你的心思怎么如此阴暗?不如放个假去上头散散心。”   柔弱的小姑娘程然:“……???”   阎王听了裴宜之这样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又看了一眼不大待见他的儿子以及那穆家两兄弟,甚至是他的那些手下们,很明显,他们都是觉得那小姑娘没有丝毫嫌疑的,倒显得他很过分似的。   阎王也不禁仔细看了一眼裴宜之身边的小姑娘,看着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的气息也明显是凡人的,倚在她师兄旁边一脸娇憨天真的样子,似乎……也的确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   更重要的是裴宜之明显是护着她的,他便只好顺手推舟地道:“公子说得是,是本王一时多心了。”   程然简直是看得叹为观止,师兄寥寥几句话就将事情给解决了?   在她走之前,阎王还很诚恳地给她道了歉,将他们送到了冥界的出口。   程然回去的时候是同裴宜之一起御剑回去的,虽然没有继续撸狐狸的机会了,但她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还盯着她背影不放的穆廷,不免叹了口气,这就是让她撸她也不敢撸了啊。   “师兄……”程然看向裴宜之,眼睛都亮了,“你是不是像穆师兄一样是什么王族来着?”   裴宜之却瞥了她一眼,一只手指点在了她的额头将她推远,明显是嫌弃她身上的水珠擦他身上了。   等她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后,他方淡淡地道:“整天不好好修炼,尽想美事!”他垂眸看她,“我问你,我走之前,你说要去上课,结果……就是为了和三个男弟子一起花前月下?”   程然:“……”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师兄妹结伴赏花而已,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她很花心似的。   她真不渣的啊! 第14章   到了空桑派以后,程然还没来得及和后头的几位师兄道别一下,便被师兄给带回了朝露宫,裴宜之的面上看着还是温和端方的,但她还是能感知到他的细微情绪变化。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她几乎是师兄养大的,他一定已经拿她当亲妹子一样看待了,但他上一次回来,她就被打了几棍子受了伤,这次他回来,她又掉进了奈河差点儿挂掉,他心里一定又心疼又生气,觉得她太不让人省心了。   程然想着心里就有几分暖意,师兄真是她在这个地方唯一的亲人了啊,至于凡间的父母……在欢欢喜喜地将她打包给仙人以后就一直没有过音信了,她对于他们的记忆也都有些模糊了。   所以,一进了朝露宫,当纸人已经在倒茶了的时候,她便很殷勤地跑过去接了过来,将茶水端给了裴宜之,很乖巧地道:“师兄,你喝茶。”   裴宜之端了过来,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搁在了桌上,抬眸看她,道:“说吧,怎么回事?”   “……师兄说什么?”程然一脸茫然的样子。   见她还跟他装,裴宜之便说了三个字:“幽冥花。”   见他已经猜到幽冥花的事情和她有关,但他不一定已经确定了,程然便还欲图挣扎一下,眨了眨眼,故作惊讶道:“师兄,你自己不也说过吗?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我……能做什么啊?”   裴宜之看着她这样便笑了一下,直接将测灵石给放桌上了,笑得如沐春风,非常迷人:“来,让我看看你能弱成什么样。”   程然都被他这操作给震惊了:“师兄,你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裴宜之却是眼皮微抬,说了一个字:“来。”   程然:“……”   这一关看来是避不过去了,程然就只好将手放了上去,还好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尽管她早就知道她体内多出了很多灵力,但测验出来的结果还是令她吃了一惊。   她原本只有两百年的修为,但现在却已经高达两千七百年,就跟一夜暴富了似的!   对比起来她的反应,裴宜之就显得要淡定得多了,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似的,问她:“你可知幽冥花会和灵珠之间产生感应?”   程然的心登时沉了一下,面上却还是没露异色,道:“师兄……是怀疑我捡到灵珠了?”   裴宜之神色一顿,看向她,片刻后,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道:“你倒是想捡。”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又喝了口茶,方接着道,“灵珠乃是天族的圣物,守护森严,怎会是你能捡得到的?”   听着他的话,程然不觉得他会不知道灵珠已经丢失的事情,只是这是天族机密密不外传而已,师兄他……会是天族的人吗?   程然虽然有些怀疑师兄的身份,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看来师兄并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便认定了她是凡人才如此信任她,更重要的是灵珠千万年来都只是一颗珠子而已,没人想过它竟然也是可以产生灵识的,在剧情里天族的揣测方向也一直是认为灵珠被人盗取了。   那么关于幽冥花灵力的事情她一定得给他一个别的解释,才能彻底洗清嫌疑。   毕竟灵珠的秘密关系到她的生死,就算是师兄,她也不能告诉他。   程然想着,就做出了一副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的样子,心虚地道:“师兄,我……其实是用了跟着程师兄学的禁术,程师兄说过这种术法可以夺人灵力,我只是想对付那仙魂而已,没想到连幽冥花的灵力也……”   书阁里的书籍浩如烟海,的确也是有着这种禁术的记载的,只是空桑派属于是很正派的,这种禁术是不能使用的,如果被发现还会受罚。   程正便是书阁里最为惊才绝艳的弟子,他的脑子里几乎装下了藏书阁里所有的书籍,过目不忘,记忆里超群,领悟力也极高,最爱研究各种奇异冷门的法术。   程然曾跟着他学过一些禁术,裴宜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还为这事儿同程正打了一架,她这么说,他应是也不会起疑心才对。   至于幽冥花提前开放……   这事儿也没有证据表明和她有关的,她也不必主动去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裴宜之听了她的话便沉默了会儿,也不知信没信,道:“幽冥花灵力的事情你别说出去,若外人因此怀疑你与灵珠有关,你就别想再安宁一天。”   程然怔了下,看向他,心情微妙,原来师兄逼问她这么多也只是关心她,不想让她和灵珠扯上关系,他这样关心她信任她,她却只能对他撒谎。   就在她情绪微微低落的时候,手却忽然被一只温暖修长的手给握住了,随即便感觉到了一股流动的灵力顺着她是手掌传入了身体,她愕然地看过去,便看见裴宜之正在给她传送灵力。   他的头微微低着,眉目如画,清逸俊美,犹如谦谦君子无可挑剔。   裴宜之一边握着她的手传送灵力,一边对她道:“我再送你三百年灵力凑个整,你便有三千年灵力了。”   程然感受到源源不断传送过来的微热灵力,看着裴宜之平静温和的样子,不由愣住。   她之前虽然跟别人说她的两百年灵力是师父送的,但实际上她也知道师父并不会为她做这种事,在修仙界里,灵力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也是苦苦修行才得到的,就算是至亲知己之间也绝不会互送灵力的。   师兄却仿佛只是送了她一件小礼物的神态,半点儿没有要她感激回报的意思。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裴宜之已经结束了灵力的传送,将手收了回去,道:“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为何多了两千多年的修为,你便推说是我送的,明白吗?”   程然点了点头,想起了那些逃逸出去的鬼魂,忍不住问:“那些魂魄怎么办?”   裴宜之道:“我有招魂幡,要召回那些魂魄易如反掌,此事你便不必管了,以免惹人猜疑。”   在他的注视下,程然微微怔了下,却又忍不住问:“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裴宜之看她一眼,见她有些忐忑的样子,不禁笑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描淡写地道:“师兄对师妹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要什么理由?”   程然眨了眨眼睛,感激地道:“师兄……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等她恢复了灵珠之身,师兄要多少灵力,她都能给他。   裴宜之却轻抿了下唇角,道:“不必等以后了。”   程然:“师兄的意思是……?”   裴宜之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身形颀长,气质高贵,淡淡道:“从明日起,我便陪你一起修炼。”说着,他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道,“然然,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想的,明白吗?”   程然简直太“受宠若惊”了,惊得好半天看着他没说话,师兄陪她修炼?   她从小到大几乎都没看师兄他修炼过啊,他忙得脚不沾地的,就连留在朝露宫陪她的时间都很少,现在居然要特意抽出时间来陪她修炼了,她看修炼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后半句,不要早恋!   想起她这段时间在空桑派的风评,大概是和风流花心的段歌师兄一个等级的了,难怪连师兄都要如此郑重其事地劝诫她了。   程然不由无语片刻,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其实,我对那几位师兄真没什么别的心思。”   裴宜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似乎不大信的样子。   程然正要接着说话,忽然就听见了朝露宫的院子里有一道略显紧张羞涩的男声响了起来:“小师妹,你、你……能出来一下,吗?”   听见外头的声音,裴宜之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程然很想扶额,她怎么忘了还有个穆廷师兄呢,她清了清喉咙,对裴宜之笑得特别乖巧甜美:“……师兄,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裴宜之没反对,只是那眼神愈发意味悠长,看得她心里发毛。   *   程然打开了殿门,便看见精致美丽犹如少年的穆廷正站在庭院里,见她来了,黑亮的眼眸便有了几分欣喜的色彩,薄唇微抿,似乎紧张又欣喜的样子。   “穆师兄,你怎么来了?”程然走过去,问他。   穆廷便将一块红色丝绦系着的漂亮玉佩递给她,是一枚梨花玉佩,还透着几分灵气,一看就是很贵重的东西。   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穆廷对她笑得乖软又紧张的脸,程然一下子就联想到定情信物、祖传给儿媳妇的传家宝一类的东西了,不禁为难起来,很怕会伤了穆廷的心,只能尽量婉转又婉转地道:“穆师兄,对不起,这枚玉佩我不能收。”   穆廷愣了下,那双乌润发亮的黑眸便有些黯淡了,他的容色又极为美丽,这样子看得十分让人不忍心,难怪穆则宁那样宠着他,她要有这样一个弟弟,她也舍不得不宠啊。   程然看得都快犯了颜控的毛病了,她艰难地移开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玉佩,斟酌着开口道:“穆师兄,其实……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是爱慕,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而已,所以……”   程然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却忽然被穆廷的手掩住了,他的手指温暖而干燥,在碰到她的唇瓣以后又像是有些受惊似的松开了。   穆廷在看着她那种为难的神态时便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他领会错她的心意了,她并没有最喜欢他,他心里极为失落,却还是不想听她说出任何拒绝他的话,一时情急才冒犯了她,在对上她惊讶的目光时,他的耳根都有些红了。   穆廷心乱如麻,却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对着小师妹露出了几分柔软又明朗的笑容,道:“我……明白的,你不必说了。”   程然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明白了?”   穆廷点了点头,眼底却难掩几分受伤难过的神色。   程然便很过意不去了,她没想过穆廷会喜欢她的,空桑派喜欢他的女弟子也很多,他却像是还没开窍一般总跟在他哥哥身边,半点儿不像是会喜欢谁的样子,她以为自己也只是喜欢他的众多女弟子中的一个,对他而言,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就在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的时候,穆廷却又将玉佩送了过来,道:“你戴上这个,它会帮我,找到你。”   为了说话不结结巴巴的,他说得十分缓慢,也更让人动容。   程然看了看他诚挚关切的眼眸,又看了看玉佩,明白他的意思,她这次差点儿出事,他找了她许久一定担心得不行,所以才想要送她一样可以找得到她的东西。   程然看了他一会儿,便将玉佩收下了,既然这不是什么定情信物,那么为了让他能安心一点,她收下会更好。   见小师妹收了礼物,穆廷便放了心,随即匆匆地和她道别了,直到走出了朝露宫以后,他的神色才明显低落了下来,就连头也低了下去。   穆则宁一直就在门外等着弟弟,他们的对话,他自然也听见了,他很清楚小师妹拒绝弟弟一定是因为她更喜欢其他几位师兄,其中说不定还包括他,他不免有些生气小师妹这样伤弟弟的心,她为何要这样花心?   难道是跟段歌学的?   见到弟弟垂头丧气的样子,穆则宁心疼极了,不禁冷冷地道:“小廷,小师妹这样三心二意,你不如去寻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姑娘?”   穆廷却不说话,他在路边蹲了下来,看着蝴蝶飞舞的花丛,过了一会儿,似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才转头对哥哥笑了笑,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哥,如果,有五个绝色之姿……的美人,你选……谁?”   穆则宁连犹豫都不犹豫,半点儿也不心动:“谁也不选。”   穆廷怔了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忍不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   见到他的笑,穆则宁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下来,这时却又听弟弟换了个问法,对他道:“那若是,有五把,绝世好剑,哥哥选哪一把?”   这下穆则宁没有立即回答了,他凝眉认真思索了会儿,半晌后,正色地问道:“我能……都要吗?”   穆廷不说话,却看着他笑了。   穆则宁随即领悟到了什么:“……???”   原来穆廷是看出他生小师妹的气才故意这样问他,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是……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他大概能理解小师妹的心情了,明明有五把绝世好剑,却只能选一把,这该怎么选?   小师妹她是挺难的。   穆则宁冷着脸想,那他就勉为其难地体谅她好了。 第15章   或许是见她在危难之际自救的法术竟然是夺人灵力的禁术,裴宜之在第二天一早便带她去了术楼,要陪她一起修炼术法这一门功课。   裴宜之在空桑派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带着师妹去术楼修炼,将术楼的一众师兄师姐们下巴都要惊掉了,就连其他派系的弟子们也有慕名而来的。   之所以说是慕名,那是因为裴宜之在修仙界的修仙排名榜上是排的第一位,修仙界也同天族一样是以强者为尊的,而裴宜之被排在了第一便意味着他如今就是修仙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第一。   如果挑战他成功的话,便可以取而代之成为第一而在修仙界名声大震。   但迄今为止,还没出现过敢挑战裴宜之的人,因为别说第一了,就是排在前十名的大能都至今没人敢去挑战,不过那些都是修了上千年的老前辈了,只有裴宜之的年纪至今还成谜,不过看他的容貌气质出众,又是与穆廷他们这种百名之内的修仙者是同辈的,便也算在了年轻一辈的人里面。   程然也觉得师兄的年纪应该同穆廷他们差不了多少,这也显得他的修炼天赋太惊人了些,而他的身世背景更是扑朔迷离的。   *   到了术楼以后,程然并没见到那位风流花心的段歌师兄,据说他被派下山做任务去了。   她跟着裴宜之一起去了术楼的露天大殿内,大概是为了让弟子们能自由发挥,大殿被建立得非常大,如果你站在门口往对面的远处望,都看不清楚对面的人长什么样。   所以,就算来围观的弟子们再多,殿内也还是装得下的。   裴宜之先去了坐在莞席上烧茶的术楼长老那儿,术楼长老的年纪也有上千岁了,应该是妖族,但他也已经露出了老态,下巴的白色胡须长长的,看着挺和蔼的样子。   程然也过去见了礼,之后便乖乖站在一边看裴宜之坐在术楼长老对面同他说话,裴宜之气度雍容,清逸出尘,容色丽绝,在术楼长老面前也半点儿没有作为后辈的那种忐忑卑微感觉,反而高贵从容极了,倒不是他刻意摆架子,而是那种自然流露的气场就已经让人折服。   她正听着他们说话,忽然却看见有人朝她招手,那人也是一身白裙乌发,容貌俏丽,她看清是书阁的采露师姐,而她身旁站着的是德音和绿衣。   她也是去过灵修门以后才知道这三位师姐关系很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程然便跟师兄说了一声就过去了。   “小师妹,今日是你师兄带你来修炼的?”采露眨着兴奋的眼神问她。   程然点点头,想了下,又道:“师兄说要教我攻击的术法,你们要不要一起学?”   她是觉得师兄教她一个人太浪费资源了,应该和师姐们分享一下。   然而,听了她的话,几人都露出了敬谢不敏的表情。   温温柔柔的绿衣师姐神情还有些敬畏,她道:“还是不了,我们来这儿也不是修炼的。”   “对啊,小师妹,我们是陪绿衣是来看段歌师兄的。”采露叹了口气,“可惜他不在。”   见状,程然便也不勉强,这时却忽然听见德音师姐哼笑了一声,耿直地道:“她们是怕自己在裴师兄面前出丑。”   程然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有些好笑:“修炼就算出错也很正常,师兄不会见怪的。”   “可是……”采露面露纠结之色地看了一眼那边姿态完美气质高贵的裴师兄,忍不住道,“你不觉得……面对裴师兄会太拘谨了吗?总给人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他就算看起来脾气好,我也不敢接近他,觉得自己如果站在他面前就连呼吸都会是卑微的。”   绿衣性情柔弱,似乎体会更加深刻,闻言便附和地点了点头。   程然:“……”   师兄是比较喜欢事事力求完美,眼光也挑剔了一些,但……也没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吧?   不过她也能理解,裴宜之在空桑派并没怎么和普通弟子来往过,加上他又是修仙界的排名第一,难免就让人有了一种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感觉。   就在她和她们说话的时候,裴宜之已经结束了和术楼长老的谈话,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他还没走近,其他几人便纷纷向他问了好又迅速撤退。   程然默了默,便听见裴宜之站在殿中央用于术法对决的场地对她道:“过来。”   这一片场地是用一片曲形的池子隔开的,池子里还开着颜色缤纷美丽的花朵。   程然虽然有些意外师兄会要与她对决,但想到他要教她的是攻击术法便又了然了,便朝着殿中央飞了过去,落在了师兄的身侧。   殿中央的师兄妹都很淡定,但围观的众人却淡定不起来了。   小师妹可是个才十几岁的柔弱凡人啊,而裴师兄却是修仙界的第一人,就连他们的掌门都打不过他,修仙界都无人敢挑战的裴师兄竟然要同小师妹比试?   疯了吗?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小师妹很容易就会受伤的啊!!!   看着小师妹那柔柔弱弱的身影,众位弟子们简直都要心疼坏了,怎么能这样恃强凌弱呢,裴师兄真是太过分了。   采露也这么觉得,但她和其他人一样不敢说话,只是有些担心地问另外两人:“小师妹她……不会被打死吧?”   听说凡人都是很脆弱的,一受伤就容易吐血,一吐血就离挂掉不远了。   德音端详着场中的两人,下了断论:“死不了的,裴师兄会有分寸,顶多打完以后在床上躺个三五月的样子。”   绿衣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柔声细语地开了口:“你们不觉得……裴师兄很宠爱小师妹吗?他不会伤她的。”   采露沉默了下,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你没和人对决过吗?”   修仙界的对决那可就是生死不论的,反正魂魄还在就还能救回来,一旦上场就绝不手下留情,你留情了反而还是对对手的侮辱,否则还要对决做什么?   *   “攻击幻术,还记得怎么用吗?”裴宜之问她。   程然点点头:“记得的。”   攻击幻术和普通的幻术不一样,相当于是升级版,如果用得好,它是真的可以短暂地迷惑对方的神志的,让人忘了这是幻术而误认为那是真的。   “我已将修为压制到一百年。”裴宜之接着道,“你便用这最基本的幻术来攻击我,我不会还手,你若能挨到我一片衣角也算你赢。”   其他弟子也听到了裴宜之的这话,心里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这压根儿就是师兄在陪着师妹练习而已嘛,看他们上了对决台,还以为真要对决呢。   但就算如此,众人还是十分期待他们接下来的表现。   程然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道:“师兄,你不必让着我。”   裴宜之却是温和地笑了笑,对她道:“来,告诉师兄,是什么给了你我让你你就能赢的错觉?”   程然盯着他,噎住了:“……”   很好,她今天要是不赢了他她就跟他姓!   *   程然想得是很美好,但事实却证明裴宜之的实力还真是深不可测的,哪怕他已经将修为压制到了一百,但凭借他对术法的灵活运用,他也能毫无困难地躲开她的攻击。   在攻击他的过程里,程然幻化成了各种东西,却还是没能对裴宜之产生半分影响,他的身影也飘忽不定,却又偏偏就故意在她身边不近不远的位置,让她明明感觉自己就快碰到他了却又希望落空。   这种感觉就跟逗猫一样,没错,她就是那只心里已经急躁得快要挠墙的猫!   而场外的弟子们却看得很欢快,就差嗑瓜子儿了,一边感叹小师妹虽然不能与裴师兄相比,但她的幻术用得也真是不错,也很聪明,变幻的一个又一个物种都快让他们眼花缭乱了。   在程然变成了一只青鸾,速度很快地从空中朝着裴宜之飞过去的时候,裴宜之的身影却又在鸟喙要啄到他之前轻松闪开了,白衣飘逸,步伐完美,半点儿没有吃力的感觉。   倒是程然已经累得一头栽在了地上,变回了人形,有些气喘地盯着裴宜之。   裴宜之便又落在了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问:“要认输吗?”   程然没说话,只是继续装作累极了样子,头也低下了,在感觉到裴宜之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时,她估摸着他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掉以轻心,便以极快的动作朝着他的大腿扑过去,同时,也在他的周围竖起了无数幻化出的尖刀,四周还有熊熊火焰升起,让他避无可避,这一次她凝结了更多的灵力来支撑,幻景也就显得更为真实。   有不少的弟子都被迷惑了一下,看着场中的火焰与尖刀惊呼出声。   谁知,裴宜之的定力竟然那么强,半点儿不受她的忽然袭击的影响,只一闪身便又落在了火焰之外,她却顺着那股扑向他的力道往尖刀上倒了过去,她心尖都忍不住一颤,下意识地收了幻术,脑袋便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那清脆的声音听得在场的弟子们都感觉脑门一疼。   就连德音这样爱找人对决的剑门弟子都忍不住感叹:“小师妹这也太拼了吧?”   没人注意到,裴宜之往前走了半步,只是在看见她摔在地上却又忽然消失了以后才顿住脚步,显然,她还没放弃攻击他。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裴宜之没有转身,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的样子,然而,身后忽然响起的稚气天真的童音却让他难得地愣了一下。   “师兄……”   而此时殿内也已经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众人都呆呆地看着场中央的很小的小姑娘,大约五岁的年纪,梳着两个小花苞,粉色的发带系成了蝴蝶结,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却又并不显得胖,肤色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像是装了星星一样清澈明亮。   这也太、太可爱了吧?   裴宜之转过身也看见了五岁的小姑娘,他很高,本来看她都是俯视的,在她变回五岁的模样以后连头都要低下了,他低头看着她,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捂着她红肿的额头,声音软糯委屈地道:“师兄,好痛……”   其他弟子们:“……!!!”   小师妹小的时候这么可爱的吗?   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又怜又爱,好想将她抱回家藏起来!   裴宜之仿佛已经真被她的幻术迷惑了,相信了眼前的小姑娘是真的五岁,就这么朝她走了过来,程然心里不由有些难以言喻的激动,却还是努力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在他终于走到了她面前以后,他朝她伸出了手,她怕他跑掉,忙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袍,手里柔软的布料令她有了几分真实感,不由对看向她的裴宜之甜甜一笑,道:“师兄,兵不厌诈,你输了吧?”   裴宜之的手却落在了她的额头,轻轻一拂过,她便感觉头上磕到的地方也不疼了,她怔了下,费劲儿地仰着小脑袋望着他,他却对她温和地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嗯,你赢了。”   程然就忽然也不是那么开心了,师兄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他好歹也愤慨一下啊?   她很没成就感。   师兄倒是没愤慨,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忍不住愤慨了,他竟然摸着她的脑袋,轻笑道:“然然似乎很喜欢变成这样?那便保持一天吧。”   程然的表情僵了:“师兄,我不……”   但裴宜之却没让她的话说完,便在她身上施了法术,道:“明日一早,幻术便会自行消除。”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就这么……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程然便被殿内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围观的师兄师姐们团团围住了。   这个摸摸她的头,那个拉拉她的手,仿佛她是个什么稀奇宝贝似的。   程然先前还忍着,说她要走了,但大家却似乎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摸得她忍不住暴躁了:“别摸了,别摸了,头发都要秃了!”   见娇娇软软的可爱小姑娘忽然发脾气,大家愣了下,随即更热情地看着她,这奶凶奶凶的样子也好可爱啊!   “来,小师妹,嘴张开。”一个师姐举着糖果说,“过来过来,师姐这儿有糖糖吃哦。”   程然正要开口,这时裴宜之却去而复返了,他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然然,怎么还不走?”   裴宜之一来,其他人便不敢再围观可爱的小师妹了,纷纷让开了路。   程然这才松了口气,小跑着奔向了裴宜之,还没来得及叫他,便被他像是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接着便被举高高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坐在他的肩膀上,程然小姑娘呆滞了:“……???”   裴宜之这下总算不用俯视她了,他带着她往殿外走,一边解释道:“你腿短。”   程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愤慨道:“这不都是因为师兄吗?”   要不是他她早变回去了的!   裴宜之转头看向她,却忽然笑了下,摸摸她的脑袋,道:“可是,然然这样子太可爱了,师兄想多看看怎么办?”   看着他极其好看又温和的笑容,程然的怒气就一点也发不出来了,反而被他夸得有些飘了起来。   师兄怎么忽然这么会说话了?   夸得人怪不好意思的,程然默了片刻,看了看裴宜之清俊的侧脸,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道:“师、师兄……”   裴宜之微微侧过脸:“嗯?”   程然的小手揪着他头发,眼神十分期待地问:“你能再多夸我几句吗?”   裴宜之的表情就逐渐微妙起来,好半晌,才道:“不行,我怕你是要上天。”   程然:“……???” 第16章   在跟着裴宜之学习仙术的这段时间里,程然算是体会到了以前师尊对她的教育有多温柔,师兄的要求特别严格,每一样法术不练习到完美的地步便不能停,累是累了点儿,不过效果却是显著的。   师尊虽然教育弟子比较佛系,但他到底是天族里数一数二的厉害神仙,程然在他手下学得也挺好的,但在跟着师兄学了一个月以后,她的进展更是神速,各种法术都已经是信手拈来,一点儿也不会出错。   除了空桑派的基础仙术以外,裴宜之还顺带着帮她扩延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她经常受伤便将天族的高级治愈术也教给了她,天族的灵力比较纯净圣洁,在治愈术方面本就是得天独厚的,但天族以外的人学起来就会比较吃力,程然学这道法术的时候费时却最少,几乎是看着师兄教了一遍就立刻会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本体就是天族的灵珠,对于天族的术法自然也就得心应手,但师兄并不知道,当时还眼神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也许是觉得她在术法一途天赋奇高,随即便又将冥界的摄魂术也教给了她。   冥界的摄魂术是冥界的高阶鬼差才会使用的法术,对于仙人没效果,但对于妖族、尤其是凡人却是非常有用的,可以迷惑对方的心神让对方如同傀儡一般听命于你。   它的学习难度比天族的治愈术会更高一点,但她还是轻轻松松就学会了。   这下师兄看她的眼神便很满意了,要知道能让挑剔苛求的师兄满意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程然不免有些飘飘然,很享受他这样看她的眼神,学起来就更来劲儿了。   显然,师兄这个老师也很有成就感,教她也教得越发来劲儿了,接着又一气教了她很多她连听都没有听过的法术,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法术是哪一族的。   而就在一个月后的今天,也就是她学习法术要结束的日子了,师兄他还给准备她放一个大招压轴,将一招名叫断魂掌的听起来就挺有杀气的顶级法术教给了她。   据师兄所说,这招断魂掌是妖族的某一任妖帝自己研发出来的,拥有摧山倒海之能,破坏性极强,很适合用于大型作战,那任妖帝还凭着这一招法术差点儿将整个凡间都给毁了。   程然听了就很心动,她要是学了这样厉害的法术,哪怕身份暴露也能成为横扫一片的大杀器了,但她还是矜持地问了句:“师兄,你让我学这个就不怕我做坏事?”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便温和地笑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那要师兄陪你一起做吗?”   程然:“……”   骚还是师兄你骚,比不过比不过。   *   断魂掌是一个大杀招,需要耗费极多的灵力,杀伤力也太恐怖,一般没有到了危机时刻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程然在修仙一道上向来很有天赋,运道也很好,这一招法术她学起来是比其他法术难了一点,但师兄多教了她几遍,她也就渐渐懂得了,只是不敢轻易尝试,怕术楼的这整座大殿都会被她轰塌了。   但如果不练习又怎么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学会?   裴宜之便将她拎到了大次山的山顶上,大次山的风很大,现在又是初春的天气,程然不禁揉了揉手臂,有些冷冷的。   裴宜之却好似半点儿不受影响,站姿如松柏挺直,姿容丽绝,连发型都没有被吹乱,他垂眸看她,指着对面的方向,道:“你可以试试朝那边打一掌。”   程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默了默,那不是师尊住的小次山吗?   师兄,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不顺眼师尊很久了?   似乎看出她有顾虑,裴宜之便语气平静地道:“不必担心,以你的灵力还弄不出什么大动静。”   程然一想觉得也是,她总不能才一学断魂掌就厉害得将小次山给轰平了吧?   她便放下了心里的担心,集中了心神,闭上了眼睛,双手结印,调动起了身体里的灵力,口里念着术法的咒语,在感觉到掌心蕴含着浑厚强大的灵力时,方睁开眼将这一掌打了出去。   随着她打出的方向,一团犹如云团般的白光冲着小次山去了,速度很快,几乎是人还没看清楚那团光晕时便已经落在了小次山里头。   静了静,程然没发现有什么响动,正疑心自己是不是失败了,却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震了一震,而与此同时小次山那边也传来了响雷般的一声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   大次山的各派系的弟子们也感觉到了仿佛地龙翻身的地面震动,不禁也有些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然也听得有些心慌了,忍不住转头看裴宜之:“师兄……我是不是闯祸了?”   裴宜之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了下,语气却还很温和淡定:“别担心,没大碍的。”   程然半信半疑,但还是不放心地去了小次山光团落下的方位查探,裴宜之也施施然地跟上了她,不同于她的着急,他倒是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这一查看,程然就彻底傻了眼,她竟然这么厉害,将师尊住的整座行露宫都给炸没了!!!   是真的没了,全部化为了齑粉,堆在被她炸出的深坑里。   她算是领悟到师兄说的摧山倒海真是半点儿也不夸张了。   程然看得都愣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神色淡定的裴宜之,忧心忡忡:“师尊回来要是看见他家都没了,我是不是就死定了?”   师尊是很佛系,但她觉得他可能看见行露宫变成了这样的深坑,他应该也佛系不了的。   裴宜之看她一眼,道:“也许。”   程然蹲下来,捧起一片碎掉的琉璃瓦,欲哭无泪:“师兄,我赔不起。”   裴宜之忍住笑,将她拉起来,看她手上有灰尘,还没忘施了个净尘术将她的手恢复白净,随即方安慰她道:“没事,师兄有钱,在师尊回来之前修好就行。”   程然迟疑:“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裴宜之面色也不改地告诉她:“师尊喜好凡间美食,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的。”   程然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已经没了的行露宫残渣,有些悲从中来,她还在这儿住了七年呢,结果她自己的窝也被她给炸没了。   裴宜之却若有所思看了眼她炸出来的效果,将手掌贴在她的额间感受了下她灵力的变化,随即收回手,道:“你的灵力恢复很快,这种体质倒是很适合练这种法术。”   程然心底便有些不妙的预感,果然,师兄的下一句便是:“你且去找个荒山自己练练,等能炸平一座山再回来见我。”   程然:“……”   为什么要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炸平一座山这样的话,就好像那不是一座山而是个小土堆似的。   这让她有一种自己只炸掉了师尊的宫殿都似乎不算什么的错觉。   裴宜之说完以后,便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好好练,自己却消失在了她的面前不知道去哪儿了。   程然就站在原地有些发愁,这时却见术楼的几个白衣弟子前来查看小次山的动静是怎么回事,而领头的便是前不久刚回来的术楼首席弟子段歌。   他也穿着一身白衣,但那形貌气质却无端端比别人多出几分潇洒风流的感觉,他的衣裳也有些宽松,腰带也像是随手一系的,容貌生得十分英俊,还有一双似乎很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翘起,他的眼神就算不笑也像是在笑,就算无情也像是有情,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他喜欢的错觉,让人心跳都不自觉会乱几分。   难怪那么多师姐明知他很渣却还是都被他迷得颠三倒四的。   程然也觉得他脸是长得真好,但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心跳加速的感觉,她跟前来的几位师兄问了好,解释清楚了她练习法术才造成这样残局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说她练的是断魂掌。   这门法术到底是妖族独有的,她怕说出去会让人猜疑师兄。   段歌的观察力却很敏锐,看出她似乎有些愁容,便主动体贴地询问:“小师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程然想着段歌去的地方多,便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修炼掌法的地方。   “最好是没人要的荒山,不然我赔不起。”有了师兄的前车之鉴后,她忙又补充了一句。   段歌听了便很热情地邀她一起去南海,说在北海旁边就有一座高山,那儿是他家的地盘,也没有什么人烟,她怎么练都没关系。   程然便从善如流地同意了,随着他一起去了北海。   这位段歌师兄在空桑派也是个特别的存在,他是北海龙族的后代,生来便是仙二代,只是性情疏懒放荡,家里人管不了他,才将他送来了空桑派修习仙术,也好让掌门以及长老们拘束着他些。   所以,他不是为了成仙来的,就是单纯来修行的。   *   他们御剑而行,速度很快,也没过多久便到了北海的岸边,蔚蓝色的大海很是美丽,晚霞洒满了金色的光芒在远处,波光如雪,海风轻柔。   “小师妹,你看,这座山又大又高。”段歌伸手指着北海旁边的高山,很是体贴周到地道,“小师妹可以尽情拿它修炼。”   程然看了也很满意,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将它炸坏了也没关系?”   段歌含笑看她一眼,忽然凑近她的脸,手指拂过了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柔声道:“小师妹可是看不起师兄?这座山算什么,你就是将它给炸平了,师兄也承担的起。”   程然便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想着师兄交给她的任务,觉得只发一招要炸平山回去见他不可能做到,便深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地运起灵力,催动咒语,接连打出了三掌。   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过后,那座高山它塌掉了……山顶!   段歌的笑意就僵住了。   她的第二掌过去的时候,那座高山塌掉了山腰。   段歌这时已经回过了神,刚要出声阻止:“等——”   但他的声音显然没有程然的手速快,他刚说了一个字,她的第三掌已经拍了出去。   这下连海面都震得翻起了大浪,浪花滚过来,拍了他一脸冰凉的海水和沙子。   而那座之前还高大巍峨的青山就这么在他的视线里……平了?   段歌转头盯着柔弱可爱的小师妹,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程然眨了眨眼睛:“……段师兄?你怎么了?”   段歌看她的表情极其复杂,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海面却忽然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他的面色微变,御起飞剑就想跑,但刚飞起来才想起还杵在原地的小师妹,便又转回去一把将她抱了过来,眨眼间便已飞出了北海的区域,直至再也看不见海面的影子,他的速度才放缓,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转头看小师妹,却发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愣了片刻,问:“怎么?”   程然面色复杂:“段师兄,你说山炸平没关系的,为什么要跑?”   闻言,段歌沉默了,面色比她还复杂,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喃喃道:“炸掉一座山是赔得起,但问题是……我把自己家的金山炸了。”   看他这样,程然忍不住提醒他:“我炸的。”   段歌语气幽幽:“谁信?”   程然也沉默了:“所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炸金山?”   提到这个,段歌的心情就很是一言难尽:“……”   他瞥了一眼娇软可爱的小师妹,他本是以为小师妹喜欢自己,所以想带她海边散散步谈谈心而已,本以为小师妹明白他的意思,修炼什么的只是借口而已,没想到小师妹竟然这么虎,说要把山炸平就真的把山给炸平了!!!   想到待会儿南海还要派人来教训他,他就觉得他的心好累。   但……他看着已经转头去看风景的小师妹,心情又有些微妙起来,竟然觉得这样与众不同的小师妹似乎也挺可爱?   想着之前被炸平的山,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还越笑越厉害,最后朗声大笑起来。   程然看他一眼,一脸迷惑:“……???”   这个师兄的金山都没了还笑得出来?   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第17章   裴宜之几乎是没有在空桑派常住过的,往往是待不了多久便又走了,虽然也有经常回来看她,但总是来去匆匆的,这一次他已经陪她修炼了一个多月就已经很难得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程然觉得他可能是将手上要忙的事情停下来陪她修炼的,所以她在修炼的时候就更加专心致志,一点儿也不敢偷懒。   也许是见她的术法练得差不多了,裴宜之便决定教她剑法,她有时候都怀疑师兄是不是有很多个师尊,他会的剑法很多,有些还和她从师尊那儿学的并不是同一种,他的要更为凌厉有杀气,很适合对敌。   师兄主要教她术法和剑法这两样,她想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变强早日成仙,也是因为在修仙界是以强者为尊的,弱者若是没有靠山很容易就被践踏欺负。   要练剑的话,首先她得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宝剑,练起剑来才能达到人剑合一的默契,她现在所有的是师尊随手给她的一柄普通剑,虽然也算是上品了,但并不是与她绑定了的本命法剑。   本命法剑是需要用血与之绑定的,一旦绑定,除非人死了或者剑毁了才会解除,修仙者并不会轻易绑定本命法剑。   所以,裴宜之便带了她去空桑派的剑冢寻找她的本命法剑。   *   巧合的是,他们刚到了剑冢的入口,便看见了穆则宁与穆廷两兄弟。   穆则宁便主动解释,说他也是来为弟弟挑选本命法剑的。   穆廷就在一旁听着哥哥同小师妹说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师妹,见她望过来时,还对她露出了少年般纯挚柔软的笑容。   程然见他的神情如常,既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半分疏离,看起来似乎是已经放下了对她的心思,便也对他笑了一下。   “走了。”   裴宜之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从她的面前走过,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穆则宁兄弟俩也跟了上去,事实上,穆则宁看着前方形影不离的师兄妹也有些心累,这两个月小师妹一直都忙着在修炼,他找不到机会让弟弟和她相处,但看着弟弟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又心疼,便打听到他们今日会来剑冢选剑,就带着弟弟一起过来了。   他转头看了眼弟弟,见他一扫前几日的黯淡情绪脸上都有了神采,他也不由放下心来。   *   剑冢很大,里面的剑全都是悬空的,各式各样的都有,颜色也是很多样的,还散发着幽幽的光彩,一眼望过去,入目之处全都是剑,剑光几乎要让人的眼睛都花了。   “小师妹……”穆廷走过来,站在她的身旁,道,“要,一起,选剑吗?”   见他有几分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程然不忍心拒绝,何况一起选剑也没什么关系,便同意了。   见她同意,穆廷便似乎很开心地笑了,唇角上扬,看起来十分好看。   程然便同他一起走进了剑林里。   而在外头围观的裴宜之却已经变出了一张椅子坐下,还顺便帮穆则宁也变了一张,两张椅子的中间还多了一张桌案,裴宜之制作的小纸人也跳了出来给两人倒茶。   穆则宁看了眼就算在剑冢里也端方清绝、恣意从容的裴宜之,沉默片刻,道了声“多谢”,坐了下来。   裴宜之将另一杯茶推给他,唇角微弯,气质清雅,道:“客气。”   穆则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默默侧头看了眼已经在关注剑林内情况的裴宜之,他坐姿挺直如松柏,优雅又高贵,认识多年,这人这份儿随时随地都仿佛贵公子般讲究的毛病还真是一点儿不变,他都好奇他到底是在怎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这样端着不累吗?   裴宜之累不累他不知道,但不自觉认为自己不能输了气势的穆则宁很累,他很想可以坐得放松些,而不是像是在参加青丘王室宫宴一样正襟危坐。 第18章   剑林里,程然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飞悬的宝剑,挑选得十分用心,毕竟这可是终生捆绑没法主动解除的东西,如果选了个不合心意的,那得膈应好一阵子。   剑冢里的剑都是很有灵性的,虽还没有自我的意识,还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却也有自己的喜好,如果它看中了你当它的主人,便会与你发生感应。   程然有点儿纳闷的是她周围没有一把剑能与她发生感应,反倒是穆廷那边已经有很多剑可供他选择,大概是男孩子的风格都比较简单果断,他很快就选好了一把桃夭剑,这把剑她在书上看过记载,是桃夭仙人飞升以后的一截桃木所化,锋利无比,也很有灵气。   穆廷滴了血与桃夭剑进行了绑定,绑定成功以后便过来她这边,问她:“小师妹,选好……了吗?”   程然就默了默,她是有选择困难症没错,但问题是现在也压根儿没剑供她选择啊,那些剑起初还颤动了一下,但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又恢复了平静,一柄愿意择她为主的剑也没有,之前的些微动静就像是在逗她玩儿一样。   穆廷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安慰她,指着另一边,道:“去那边,看看?”   程然便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过去了,在她过去以后,身边便有几把剑微微震动了,她不由松了口气,这边与她发生感应的剑虽然只有几把,但总比一把也没有的好。   剑冢里的剑都是历任掌门和长老们从各处搜寻来的宝剑,就没有哪一把是差的,而与她有感应的这几把剑自然也并非凡品,外观也还都挺好看,她看得选择困难症就又犯了起来,好半天都不能下决定。   穆廷见她面上有为难之色,微微叹了口气,便笑着帮她出主意,指着她正前方的那柄长剑,道:“小师妹,这一柄,如何?”   程然正要将它拿起来仔细看看,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师兄温和淡然的声音:“然然,慢慢选,不必急。”   在他叫她的时候,她就回头看向了他,这才看见师兄和穆则宁两人就跟茶楼品茶一样悠然地坐在椅子里,不由无语了片刻,听完了他的话,她才点了点头。   心里却觉得师兄很可能在说反话催促她,她都选了这么久了,还要慢成什么样?   这让她更加下定决心就选穆廷推荐的那一柄,否则她就是选到天黑可能也抉择不出来选哪一柄剑的。   但她一转身就傻眼了,方才还在她面前的剑,此时已经躲了她三丈远,之所以说是躲开她,那是因为在她要伸手去拿剑的时候,那剑就跟受惊了似的一窜就飞了起来,没一会儿就飞到了另一堆剑的身后。   程然:“……???”   看见这一幕,穆则宁也有惊异,没想到这剑择主竟然还带反悔的,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宜之,却似乎看见他的唇角微微扬了下,但没等他看清楚,他便已经动作闲适地在喝茶了。   应该……是看错了吧?   就站在程然旁边亲眼目睹了这剑是如何“叛变”的穆廷也有些震惊,还有些尴尬,毕竟这剑是他推荐给小师妹的。   程然见他面上有几分愧色,便反过来安慰他,甜甜地一一笑,道:“没事,这儿不是还有几柄剑吗?我再选就好了。”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这几柄剑也同时……“叛变”了,跑得比之前那一柄还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退到了远处,努力藏身于其他剑堆里,想让她注意不到它们。   程然的笑就僵住了:“……”   穆廷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起来:“……”   这些剑……是跟小师妹有仇吗?   *   程然这下是真的被打击到了,既然这些剑都看不上她,那她不选就是了,索性这些剑里也没有合她心意的。   程然便从剑林里走了出来,见身旁的穆廷一脸欲言又止的担忧神情,她便轻松地笑道:“没关系,师尊给我的剑用着也挺好,我还小,其实也不用这么早绑定本命法剑的。”   她说的这倒是实话,仙门里的弟子一般都是在有了一定的资历和实力后才来选择本命法剑的。   只是,师兄要教她的剑术用本命法剑来修炼效果会更好而已。   穆廷便温柔地笑了下,点点头,但心里却在琢磨该怎么为小师妹找一柄本命法剑,他要不要回青丘一趟?   就在这时,裴宜之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如春风一般温和又从容,他道:“我这儿正好有一柄剑,名为明月,然然看看喜不喜欢?”   程然其实就是在强颜欢笑,这里有千万把剑却都看不上她,压根儿没给她选择的余地,她很受打击,心情难免会有些低落,这时候裴宜之的声音在她耳中简直就是如天籁一般了。   师兄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要赠剑给她,那就不会让她失望的。   而且,按照师兄的一贯完美主义风格,他送的剑哪怕不合她心意,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的眼睛都亮了,但也不好表现得太欢欣鼓舞,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对他道:“嗯,那便多谢师兄了。”   见她这样,裴宜之便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有些轻淡的笑意,让她耳根有些热,就有一种被师兄看穿了她的真实情绪似的感觉。   片刻后,裴宜之的手中便化出了一柄极其漂亮的长剑,比寻常的剑要微微短一些,却更显精巧之美,剑鞘还纹有明月的图纹,就连剑身都仿佛笼着一层月光般皎洁如水的清辉。   真是剑如其名,这剑如皎皎月光,明亮圣洁,好看极了。   “喜欢吗?”他问。   喜欢……吗?   岂止是喜欢啊,程然简直都要惊喜死了,她冲过去,但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穆家兄弟俩,她便又装得淡定了几分,稳住内心翻腾的情绪,接过了长剑,心情好了,眉眼便愈发明丽动人,她弯了弯杏眼,笑容甜美地道:“谢谢师兄,我喜欢的。”   看着她的笑靥,裴宜之的唇角也轻扬,看起来仿若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他道:“那你绑定试试?”   程然迟疑了下,怕这柄剑也不会认她为主,但在对上师兄淡定从容的目光时,心里就安定了下来,师兄又不会送她不能绑定的剑的。   果然,当她划破了手指,将血滴在剑身上时,明月剑并没有避开,那滴血很快便融入了明月剑发出一道璀璨皎洁的光芒,她便感觉到自己能随心意操控明月剑了,绑定已经成功了。   她不由开心地看向裴宜之:“师兄,谢谢你。”   裴宜之看着她,温柔地对她道:“那你拔剑试试?”   收到这样一柄怎么看都很合她心意的宝剑,程然太开心了,以至于都没察觉到裴宜之的语气,忘记了师兄一旦对她这样说话,很可能有了兴致在故意逗她玩儿。   但她大意了,所以她就拔剑了,拔出剑以后,剑身便闪过了一道月光似的光辉,漂亮极了,她便用这剑练了几个剑招,但就在她飞身而起的时候,她看见师兄的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剑,她认得,那是师兄常年随身的青天剑,虽然没人知道这柄剑的出处,但因为使用它的人是排名第一的师兄,这柄剑也水涨船高成了修仙界剑器里排名前十的宝剑。   就在这时,她手里听话极了的明月剑却忽然失去了控制,带着她不管不顾地就朝着裴宜之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很快,她拉都拉不住,便被带着一起冲了过去,只能大声提醒师兄快闪开。   裴宜之却还是很淡定,漆黑的眸光和她对视,片刻后,便拔出了他的青天剑,迎上了明月剑,在两柄剑在空中相交的时候,她的手都被震颤得麻了下,一下子就松开了明月剑,被那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飞了出去。   裴宜之却在这时伸手揽过了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脸撞上了他温热的胸膛,鼻子都被撞疼了,她懵了下,下意识揉了下鼻子。   落了地以后,裴宜之抬头看向空中,她也在他怀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都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两柄剑居然合为了一柄剑?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困惑,裴宜之便低头看着她,主动解释道:“昔日常曦育有十二个月亮,其中一个月亮身死道消后便化为了青天剑和明月剑,这两柄剑本为一体,因此会感情好一些,你多练练便能控制明月剑了。”   程然看着空中两柄剑合为一体的长剑,显得更长一些,光辉也更为明亮,如雪一般,美不胜收。   所以……明月剑失控是因为看见了青天剑吗?   听着师兄的脸,她有些耳根发热,师兄说得一本正经的,但她还是为明月剑这样毫不矜持地就冲过去合体的行为而感到有些尴尬。   而此时裴宜之的目光还落在她脸上,她不由咳嗽了几声,面色微红,道:“师兄……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裴宜之便放下了她,将他的青天剑召回,明月剑也一起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将明月剑还给她。   程然尴尬地接过了明月剑,还能感觉到剑身还在隐隐发烫。   程然和穆廷都已经选好了剑,他们便该离开剑冢了。   还是如来时一样,程然和裴宜之师兄妹走在前面,穆家兄弟跟在后头。   穆则宁盯着前方两人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他方才就一直默默看着他们,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之间不对劲,就算是师兄妹也太过亲昵了些,就算事出意外,但裴师兄还是抱了小师妹啊,他看见的时候都心里堵得不行,他弟弟看见了岂不伤心死了?   他不禁转头看了弟弟一眼,却意外地看见他竟然看着小师妹的背影在笑,还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开心,就好像抱了小师妹的人是他一样。   他黑了脸,觉得这很有问题,忍不住问他:“小廷,你不觉得裴师兄和小师妹之间有哪里不对?”   穆廷正为小师妹总算得了一柄好剑而高兴呢,见到她轻松愉快的背影,他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听见哥哥这么问他,他疑惑了下:“哪里,不对?”   顿了片刻,穆则宁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不觉得……他们太亲昵了吗?”   穆廷自然发现他们之间的亲昵了,但他和哥哥不也很亲昵吗,这说明裴师兄和小师妹感情好得就像是亲兄妹一样啊,但他知道哥哥是在暗示别的,他忍不住眼神古怪地看向哥哥,道:“哥,这儿,不是,宫里,你别那么……多心思。”   穆则宁:“……???”   他本以为可以从弟弟这儿找到共鸣,谁知道他还怪他心思多?   穆则宁不禁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弟弟,没想到他竟然单纯成这样,小师妹喜欢的人本来就够多了,要是再加一个裴师兄,他弟弟连个队都快排不上了,他竟然还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他在一旁都急得想替他将人抢过来了!   这弟弟真让人脑门疼! 第19章   程然收到明月剑以后便极为珍视它,虽然它是可以用术法隐藏起来随身携带的,但程然还是更喜欢就这样将它挂在腰侧,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将它放在枕边才行。   不过,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它,为了避免又发生明月剑失控的情况,裴宜之便没有再将青山剑拿出来了,就连教她剑法时也是用的普通长剑。   裴宜之教她的剑法比较特殊,为了不像上次的断魂掌一样惊扰其他人,还特意挑了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在紫林林里教她,紫竹林是很多弟子都喜欢来修炼的地方,这儿有结界,不闹出太大动静的话是不会引起关注的。   他们来的时候,紫竹林里只有一些弟子在修炼,有在潭边打坐修炼灵力的,也有独自舞剑的,更甚至还有书阁的弟子跑这儿来背书的。   裴宜之过来以后,这些方才还泰然自若的弟子就纷纷站得很恭敬了,向裴师兄问了好,给他们腾出了一大片很不必要的空位,默默地转移阵地去了另一边。   程然看得有些好笑,师兄面对其他人时其实也挺有温和有礼,也不会给人脸色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常与其他弟子来往的关系,大家都有些敬他又有些怕他,不自觉地就远离了他。   程然看了一眼师兄清隽精致的侧脸,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半点儿异色也没有。   “我先练一遍,你看着。”裴宜之手持长剑,对她道。   程然点点头,打起了精神来,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招式,为了让她记得清楚,裴宜之的动作是放慢了的,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快,她一边看着一边默默消化这些剑招。   练完一遍以后,裴宜之便收了剑,侧头问她:“可看清了?”   程然点点头,这套剑招虽然与师尊教她的不同,但看起来却格外优美柔和,看起来飘飘若仙,观赏性远远高于攻击性,师兄这……是总算记起来她是个女孩子了么?   谁知,裴宜之却又道:“这部分剑招只是铺垫,可用来迷惑敌人,最后一招才是关键。”   程然听完就默了默,看着师兄淡定的神色,心里就又有了些不大妙的预感:“师兄……这剑法叫什么?”   裴宜之便道:“消魂剑法。”   程然:“……销魂?”   裴宜之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懂,遂接着解释道:“是魂消魄散之意,一剑便可横扫千军,这是当初天族为了对付妖族的断魂掌而钻研出的剑法。”   程然这下明白了,但心情就又有些复杂了,虽然她是很乐意学这些听起来就很厉害的东西,但她怀疑师兄没拿她当女孩子看,谁家师兄会尽教师妹不是炸山就是让人魂飞魄散的凶残法术?   裴宜之见她盯着自己,神色幽幽,便问:“怎么?”   程然便忍不住问他:“师兄,你不觉得其他师姐们学的剑法要更……温柔些?”   裴宜之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学的便是这些,自然也这般教你。”见她神色微妙,他俯身摸摸她的脑袋,缓声道,“何况,我教你的已经很是温柔了。”   程然心情更复杂了:“……”   是……吗?   那师兄你的温柔标准可真是有点儿丧心病狂了。   但比起师姐学的那些剑舞似的柔和剑法,她居然更喜欢这种丧心病狂的,那天炸山以后的心神舒畅,她现在想起来都还想再来一遍。   想到这里,程然表情就有些木然,她怀疑自己早就被师兄给带偏了。   这时,裴宜之又接着道:“你先将我方才教你的剑法练几遍,之后我便教你心法和最后一招。”   程然点了点头,将明月剑取了出来,回忆着方才师兄的每一招每一式练了起来,看师兄练的时候还不太觉出什么,当她自己练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这是……剑招吗?这分明就是在跳舞啊,而且还跳得特别柔和轻盈,感觉跳着跳着就能飞起来似的。   她想起师兄说这是迷惑敌人的剑招,她就严重怀疑所谓的消魂剑法也就最后一招才是真正的消魂剑法,而前头的剑法根本就可有可无的。   果然,当她练完一遍以后,便听见裴宜之微带赞赏地道:“舞得不错。”   程然就微微无语了片刻:“师兄,前头这些虚有其表的柔美剑招真的有必要吗?”   既然消魂剑法那样厉害,又何必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来先迷惑对方?   裴宜之却道:“自然有用,消魂剑法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最主要的是……”他抬头望向夜空,接着道,“还需要借助风雨雷霆之力,而这需要一点时间。”   程然想了下,有些懂了:“所以……表面是在舞剑实际上是在不动声色地召唤风雨雷霆?”   裴宜之赞赏地看她一眼,道:“对,表面的剑招的确似乎没什么用,但重点在于剑招之下暗暗布置的风雷阵,当结阵成功以后,便可借助风雨雷霆之力于剑上,这时方可挥出最后一式消魂剑法,明白么?”   程然听得怔了怔,没想到练个剑还要这么套路,天族的人这样有心机,当初妖族的人输得真是不冤,她不免看了一眼裴宜之,道:“明白了。”   裴宜之便将如何布置风雷阵的心法和步骤教给了她,让她试一试能不能唤出风雨。   呼风唤雨本是龙族的天职,其他族类要学会本就不易,何况她只是一个凡人,裴宜之也没指望她能一下子就学会,便留了她在紫竹林练习,自己则飞身上了树。   *   程然知道龙族的嫡系血脉是生来就有一颗伴生龙珠的,而靠着这龙珠他们也天生就会施云布雨的本事,凡间的风雨便是由龙王所控制的,段歌师兄是南海龙王的嫡系长孙,日后应该也是要继承龙王之位的。   程然觉得她的本体也是珠子,龙珠能做到的,灵珠应该也不难……做到吧?   但她练了好几遍剑招,紫竹林也依然是月光皎洁,一片平和,半点儿乌云都没来招来一片。   那些仙气飘飘的剑招又极费时间,她便有些心急了,索性摒弃了那些不必要的花招,直接进行风雷阵的步骤,但风雷阵却还是没有结阵成功。   半个时辰过后,裴宜之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别练了,今晚便到这儿。”   因为极高的修炼天赋,程然在修炼上面一直比较顺风顺水,而现在却迟迟学不会风雷阵,她不由有些受打击,也越发坚定了想要将它练好的决心,便不肯听师兄的话。   裴宜之也没勉强她,她是他养大的,他自然也很清楚她的性子,看似活泼乖巧,但她想做的事情却从来不肯轻易放弃的。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以后,夜色都已经微明了,他才听见了空中忽然传来的雷霆之声,忽如其来,震耳欲聋,伴随着几道闪电,将半边天空都点亮了。   练习这么久,程然的灵力消耗有些大,累得都想回去睡觉了,但就在她快放弃的时候,她竟然……成功了?   “师兄!”程然忍不住又惊又喜地想和人分享,她抬头望着树上,“师兄!我成功了!”   裴宜之听着她的声音,唇角微扬,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垂眸看她,道:“有雷无雨可不行。”   程然这才注意到,夜空里除了接连响起来的雷电以外,压根儿就没有起风下雨的兆头?   她这是……只成功了一半?   程然的情绪就没那么高涨了,她已经练了一晚上,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没有更多的余力来支撑下一个风雷阵了,便道:“师兄,回去了么?”   裴宜之看着她,却轻轻笑了下,眉眼如画,清逸俊美晃人眼,他道:“就这般回去,岂不浪费了你的努力?”   程然愣了下,握着明月剑的手便被一只修长的大手给握住了,他将她转了个方向,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她的手温暖如春风,剑光如月皎洁无暇,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别走神,默念消魂剑的心法,然后将这一剑挥出去,只需要轻轻地一挥即可。”   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在她布下的风雷阵中注入了一道灵力,风雷阵便猛地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接着,紫竹林里便刮起了一阵狂风,她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挡住了月光,渐渐凝结成雨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原来……她这一次的阵法只成功一半是因为灵力不够了吗?   的确,这个阵法太耗费灵力了,她又练习了太多次,才导致现在体内的灵力损耗太大,哪怕她恢复得快也还是不够支撑阵法。   等裴宜之说完以后,她就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默念着销魂剑的心法,而在她默念心法的时候,她便感觉到明月剑上在不断地吸取风雨雷霆的力量,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要不是裴宜之就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她压根儿就无法将剑握住了。   而此时,风雨也越来越大,闪电的能量也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天空撕开成两半,而这异常的天象也早已将其他还在睡梦里的弟子惊醒。   “师兄……我的手抬不起来。”程然有些为这样恐怖的力量而心惊,这岂止是可以横扫千军,她初学便有这等力量,若是发挥消魂剑法到极致的话,要灭掉一个种族都不是难事吧?   裴宜之的声音温和淡定:“不必担心,那是因为你太弱。”   程然:“……”   谢谢了,并没有被安慰到。   “其实并不难。”裴宜之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将明月剑举了起来,他的声音也有种清风似的轻淡从容,“就像这样,轻轻挥出去……”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程然已经被他引导着朝着天空挥出了一剑,明月剑的剑气便化为了一道蕴含着极恐怖的强大力量的白光冲着天空去了。   程然心惊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这次总不至于会毁坏什么东西了。   但令她目瞪口呆的却是就在白光所至的地方,乌云滚滚间,竟然有一条巨大的金龙猝不及防飞了出来,金龙似乎也没料到会有忽然的袭击,急急地摇头摆尾要闪避,游龙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快不过剑光,龙尾巴还是被剑光击中了,顿时一声凄厉之际的龙吟声便响彻了整座天帝山,回音绵长,久久不去。   程然有些傻眼:“那个好像……是段师兄?”   裴宜之却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伞,遮挡在她的头顶,长身玉立,衣袍干净,纤尘不染,他仰首望了眼夜空飞速坠落的金龙,才转头看她,轻描淡写道:“应该是了。”   程然还没来得及着急,就又听见师兄极具安抚力的声音响起:“紫竹林忽然有了风雨雷霆,他必定以为是南海龙族来了,过来查看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没有哪条龙会被这样轻易就给劈死的。”   程然也知道龙族的天职就是施云布雨,打雷闪电的,没道理自己会被带着雷霆之力的剑气给劈死,龙鳞的保护性极强,一般的雷甚至都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只是……程然犹犹豫豫地看他:“可……这是普通的剑气吗?”   裴宜之看她神情担心,便笑了下,道:“那他是普通的龙吗?”   话虽如此,程然望了眼金龙坠落的地方:“师兄,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段师兄叫得很惨。”   裴宜之却将手里的伞递给她,对她笑了笑,道:“你便不必去了,我去便好,他一条龙在天上被你给劈下来了,见了你一定觉得很丢脸。”   程然一想也是,又想着师兄是有很多灵药的,段歌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明日她再去看他和他赔礼也行,便同意了。   见她点头,裴宜之便笑得更温和了些,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珠,道:“我一会儿便回,你先回去睡会儿?”   程然便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裴宜之便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打着伞在雨中走远了,他才又变了一把伞出来,用法术将衣裳头发变干了,恢复了衣冠楚楚纤尘不染的谦谦君子模样,这才抬脚往金龙坠落的方向去了。 第20章   夜深人静的时候,琴瑟长老从戒律堂的阁楼里出来,径直去了大次山的山口处,她就站在空桑派的界碑旁边,神色似有些急切。   忽然间,她若有所觉地转过身,便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色幕离的人,她往他的腰间扫了一眼,待看清了妖族御前下属的令牌,她才放下戒心,上前行了半揖之礼,道:“不知大人深夜来此,可是帝君有何吩咐?”   黑袍人语气没有一丝情绪:“一月前,幽冥花曾提前开放,导致鬼门关误开,随后却又灵力散尽而凋零殆尽。”他的语气微顿,沉了下来,“帝君怀疑此事与灵珠有关,命你彻查此事。”   琴瑟领命应了一声“是”,却又心生疑窦,忍不住询问:“为何不在事情发生时就立刻去查?”   耽搁了这么久,线索也怕是早就断了。   黑袍人冷冷道:“冥界封锁了这个消息,若非少主提醒,帝君此刻都还蒙在鼓里。”他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有几分诡谲之色,“若非与灵珠有关,又何必这样小心翼翼封锁消息?”   琴瑟迟疑:“属下不知该从何查起?”   “南海的皇长孙曾在幽冥花开那一日出现在冥界,且逗留了几个时辰,天明时才离开。”黑袍人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他必定知道些什么,你要潜入他的识海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琴瑟不免有些愕然,却还是俯首听命。   南海的皇长孙不就是术楼那个风流浪荡的大弟子段歌吗?   他能知道些什么?   *   第二天一早,程然就去了术楼弟子的住处看望段歌,大多数弟子基本都是两人一间房的,但也有少数特权弟子可以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而段歌作为术楼的天之骄子自然也是拥有一间屋子的。   或许是龙族都比较爱招摇,也或许是段歌本性如此,他的房间布置得如同宫殿一般华美贵气,就连床帐都散发着一股很闪耀的明黄色。   段歌昨晚叫得那么惨,程然还以为他应该伤得有点儿重,来的路上都想着要怎么赔礼道歉了,没想到他竟然只是脚腕肿了一圈,就像是发了酵的白面馒头似的。   程然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她看了眼他搁在床尾的肿得很高的脚,忍不住问:“昨晚……师兄没给你上药吗?”   修仙之人在皮肉伤上面愈合是很快的,尤其是用药以后是可以达到片刻间就痊愈的程度的。   但段歌却连床都下不了,仿佛重伤了似的躺在床上养伤,就因为……他的脚……肿了?   她很怀疑他是不是想讹她。   但听了她的话,段歌的表情就也有些复杂了,他看了她一眼,叹息道:“这是副作用。”   程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副作用?”   师兄的药都是上品,怎么可能会连脚肿都消不下去的?   段歌点点头,他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脚腕,随即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师妹,你的剑气根本就没怎么伤到我,只是那雷霆之力太惊人,我被惊到了,这才摔了下去。”   程然默了默,原来师兄说段师兄只是被吓到并不只是在安慰她的,她和他对视了片刻,问:“然后呢?”   段歌的表情就带了几分憋闷:“我的脚原本只是有些皮肉伤而已,这时裴师兄却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还当他好心要背我回去呢,就赶紧故作重伤的样子倒在地上,之后……”   听到这里,程然就默默地看了眼他肿成馒头的脚,打断他:“你不用说了。”   她想她已经明白原因了,这就是他自己作的。   真是什么人都敢讹,师兄要那么好骗的话,他也不是裴宜之了。   段歌应该也知道他脚肿得下不了床不能怪别人,但就是挺不甘心的,看了眼床边娇软甜美的小师妹,忍不住指着自己的脚,幽幽道:“小师妹,你不觉得你该对我的脚负责吗?”   程然看他一眼:“怎么负责?”   段歌便想了下,看着她,唇角扬了扬,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道:“那自然是小师妹说了算的。”   面对他那双似乎很多情勾人的眼眸,程然面色不改,道:“我们凡间的人受伤以后都喜欢喝鸡汤补身体,段师兄要不要也试试?”   段歌的表情就顿了下,显然对于凡间的食物敬谢不敏,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凡间的食物,半点儿兴趣也没有,但他看了她一眼,觉得不能辜负小师妹的一番美意,便点了点头,笑道:“只要是小师妹做的,我都喜欢。”   程然也知道段师兄是风流的老毛病犯了在撩她,她说什么鸡汤只是推辞而已,本以为段歌不会答应的,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这就……不能怪她了。   她在小次山闲来无事也做过食物,但她做的东西可是连狗都不愿意闻一下的。   想到这里,程然不由看了段歌一眼:“师兄真的喜欢我做的?”   段歌笑道:“那是自然,小师妹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做出来的鸡汤也定是人间美味,师兄一定会喝得一滴也不剩的,不会辜负小师妹的一番心意。”   程然眼神怪异:“……”   这个段师兄似乎还真是为了泡妞什么狠话都敢说。   喝得一滴也不剩?   程然看着他就笑了,笑得特别甜美,很积极地对他道:“那我现在便去为段师兄熬汤。”   段歌被她这甜甜的笑容晃了眼,怔了下,才点点头。   小师妹就这么喜欢他么?   为他熬个汤都笑得这么开心?   段歌的唇角扬了扬,见小师妹如此倾心于他,他的心情也不免有几分荡漾起来,愈发觉出她的可爱之处来了。   门派里可没有哪个师妹能像小师妹一样炸平了他的金山,还能将他一剑从天上给劈下来的。   她真是太可爱了!!! 第21章   尽管知道自己厨艺不好,但程然还是很认真地准备食材,毕竟段歌会受伤也的确和她有关系。   仙门的大多数弟子都是不吃凡间食物的,因为杂质太多对于修行无益,但她知道穆廷是偶尔会吃一回鸡肉的,他是青丘的王族,空桑派附近的小狐妖都会想要巴结他一下,时常会做些吃的送过来,穆廷又是不太会拒绝人的温柔性情,往往是会收下的,他应该会有办法让小狐妖送一只圈养的鸡过来。   至于空桑派山上的鸡却不能抓,因为这儿灵气很足,又是修仙门地,很可能捉到的会是鸡妖。   她找到穆廷的时候,他刚结束了灵修门的课程,他哥哥大概也有自己的课要上,没有陪在他身边。   穆廷听她说了事情的原委以后,便传信给小狐妖,没一会儿,小狐妖便很是殷勤地将她要的鸡给送过来了。   程然拿到了鸡以后,便送了穆廷一枚她炼制的有助于增长灵力的灵丹作为谢礼,穆廷没有拒绝,对她笑了笑就收下了。   她还留意过他的神态,半点儿也看不出他对她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果然,他之前会忽然说喜欢她的话,只是因为他以为她喜欢他,而她又是唯一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女弟子而已吧?   见他已经放下,程然对他的态度也就自在多了。   穆廷也知道如果她知道他还喜欢她,她就一定就会像是之前一样疏远他了,所以,他尽量克制着让自己不去找她,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过来找他,已经有几天没看见小师妹了,他看见她的时候要很努力才能不被她看出他眼底的欣喜。   尽管想要掩藏起自己的感情和她像是师兄妹一样相处,但在她要走的时候,穆廷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我、我也想喝……鸡汤,行吗?”   程然犹豫了一瞬,对上穆廷似乎真的很想要喝鸡汤的期待又紧张的眼神,道:“可能……不是那么好喝。”   穆廷听出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下一松,温柔地笑了:“没关系。”   见他这样,程然就更无法拒绝了,又想到她如果带着一只鸡回朝露宫很可能会被师兄忍无可忍地扔出去,便看向了穆廷,问:“我可以在你这儿熬汤吗?”   *   穆廷的住处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只是几乎没怎么用过。   穆廷带她去了厨房以后,她便没让穆廷帮忙,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她熬好汤以后再叫她。   穆廷怕她疑心,也不好十分坚持要陪在她旁边,只能先出来了,却也没走远,只是在院子里借着练剑的名义默默看着她。   他很懊悔自己竟然那么冲动地就跟小师妹表明了心意,却连小师妹内心真实的想法都没有弄清楚。   他之前那么做应该让她很为难吧?   他本应该等小师妹喜欢他更多一些,多到能让她选择他的时候再开口的。   就像现在这样,能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看着她,陪着她,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   穆则宁从剑门练剑回来以后,就看见他那傻弟弟就拿着把剑一动不动站在院子里,他不用看就知道他是为了谁才会这样。   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厨房里忙碌的少女时,穆则宁不免就又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他之前是被弟弟的话给带坑里去了。   为什么要等着小师妹自己选呢?   喜欢的话就该主动去追,去争,去抢啊!   他们狐族无论男女在追求异性这方面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凡间那么多被狐女迷得七荤八素的凡人也不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他这弟弟却怎么不开窍!   想着,穆则宁就冷不丁开了口:“怎么不进去?”   穆廷看小师妹看得太入神,倒是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了穆则宁意味不明的神情,他不免有了几分脸红,嗫嚅道:“哥哥……”   穆则宁也是服了他这绵软得跟兔子似的个性,吐了口气,道:“我陪你过去。”   穆廷的眼睛就亮了几分,他点点头,跟上了哥哥的脚步,一边低声跟他解释了小师妹来这儿的原因。   穆则宁却听得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人家段歌都让小师妹给他熬鸡汤了,你呢,你就是个只会傻乎乎给人跑腿送鸡的憨憨!   他有些头疼,竞争对手这么多,要是没有他这个哥哥,穆廷这辈子都别指望娶到小师妹了!   穆则宁想着,便将势在必得的目光投向了厨房里的小师妹,有他帮忙,他弟弟定能如愿以偿!   在用剑对战的时候,击败对手可是他最拿手的事情了。   情场……应是和剑场差不多的……吧?   穆则宁有一丝不确定地想着。   *   穆家兄弟进来的时候,程然刚好熬好了汤,她自然并不知道穆则宁盯着她时的内心戏那么足,还以为他也想喝一口鸡汤来着,毕竟狐狸爱吃鸡是天性,便给他们都各盛了一碗汤。   她还是十分用心地熬的这锅鸡汤,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尝味道,看这鲜亮的颜色应该……还不错吧?   穆廷最先喝汤,她有几分期待地盯着他,问:“怎么样?”   穆廷喝了一口以后,并没露出什么异色,听见她的问题,他抿了抿唇,唇角浮出了柔软的笑意,轻声道:“很……好喝。”   程然刚要松口气,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穆则宁的一口汤也刚刚入口,但就在入口的那一刹那,他惯常冷淡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格外精彩,连基本的涵养都维持不住,扭头将一口汤喷了出来。   “疯了吗?”穆则宁一抬头就脱口而出,“这玩意儿也配叫……好喝?”   穆廷的笑意僵住:“……”   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   穆则宁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心里也有些尴尬,觉得不该这么伤小师妹的面子,他努力镇定下来,用那张清冷淡定的脸看着她,强行挽尊:“是这汤太烫了。”   程然也很配合地扯了扯唇角:“对,你要是再喝晚一点,它就该凉了。”   穆则宁:“……”   这是……生气了?   *   程然端着鸡汤去段歌的住处时,穆家兄弟也跟着一起去了。   名义上他们是去探望段歌的,但程然十分怀疑穆则宁就是想去看段歌笑话的。   实际上,她猜得也没错,穆则宁就是不信段歌能喝得下去这堪比毒鸡汤的汤。   他十分想要知道,就小师妹这厨艺,段歌是哪儿来的勇气要她熬汤的?   还真是为了哄小师妹开心什么都能忍?   穆则宁觉得自己无形中被段歌坑了一把,到现在那诡异的鸡汤味道都还在口中缠绕不去,他不看着段歌笑着将这碗小师妹亲手做的汤喝下去,他就不太甘心。   但到了段歌的住处以后,他们还没走进房门,就被房内的一幕给震撼得愣在原地。   只见段歌穿着白色的寝衣靠坐在床上,而床上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弟子,女弟子背对着他们,只看见那苗条的背影和乌黑的长发,她与段歌脸对着脸,一只手还摸着段歌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亲上了。   穆则宁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遮住小师妹的眼睛,但转念一想,手又换了个方向挡住了穆廷的眼睛   穆廷想起方才的一幕,脸忽然就红了。   程然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目光有几分古怪地看着段歌一动不动的身体。   穆则宁却是蹙眉看了眼房内的两人,又看了眼小师妹,一边不悦段歌太放浪又一边庆幸,就该让小师妹看清段歌是什么样的人,轻轻松松就替弟弟解决了一个情敌。   他可真是太聪明了!   但就在这时,他身旁的小师妹却忽然动了,他的心微微提起,以为她不是要气得跑开就是气得要冲进去骂那对男女一顿。   他都打算好好想一想之后怎么让弟弟去安慰小师妹了,可他的种种心思在小师妹飞身而起,蕴含着几分杀气的一掌猛地拍过去打在了女子的背上时都消散了个一干二净,女子显然没料到有人偷袭,被拍得飞到了床里边的墙上,落下来时一口血就喷溅而出。   与此同时,不堪小师妹掌风威力的木床也咔擦一声,断了两根柱子,还剩下仅有的两根在风中摇摇欲坠。   穆则宁表情顿住:“……!!!”   小师妹吃醋起来……这么可怕的么?   穆廷也看见了这一幕,但他注意到的要更多,不由拉了拉哥哥的衣袖,指着床上明显被施了定身术的段歌。   穆则宁见他目光似乎有些涣散,心底一惊,他这样就像是被人强行侵入了识海,那女子定有问题!   而就在这时,被小师妹的白裙女子却忽然化成一阵轻烟从窗子逃了,他见小师妹要跟上去,怕她会出事,忙一把将她撸了回来,道:“你在这儿看看段歌,我和小廷去追!”   说完,他和穆廷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狐族的追踪能力的确是极强的,程然便没有跟上去。   她转身回到了床前,床已经塌了一半,段歌却还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见她,他的眼眸动了动。   程然施法解开了他身上的定身术,他却还是不动,她便伸手去拉他,一边问:“段师兄?方才是怎么回事……”   她话还没说完,之前还仿佛无法动弹有些神志不清的段歌竟然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透着几分潇洒风流的况味,她还没反应过来,伸出去的手便被他给握住了,她的脸色不禁黑了。   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方才他是故意装作被那女子制住的吧?   只是……为什么?   “小师妹……你这一掌可真厉害。”段歌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他看了眼已经摇摇欲坠的床榻,眼里笑意更深。   他的动作很轻,又有几分柔情在里头,程然却似乎很不解风情,手背感觉被摸得很酥麻,她差点儿就条件反射一巴掌扇过去了,但深知这可能是段歌的天性,龙性本淫,她就又忍了下来,语带威胁地缓缓道:“段师兄再不放手,是也想试试它的滋味?”   听她这么说,段歌却笑得更温柔多情了,他瞥了她一眼,眼眸微动,手里忽然用力一拉,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得倒在了榻上,他就半靠在她的上方,凑近她的脸,轻轻一笑,拂过她的一缕发丝,声音极意味深长地道:“小师妹若是想,我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程然感觉想打人。   段歌却半点儿惹怒她的自觉都没有,反而还更加凑近她,轻轻在她脸上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小师妹的心意,我都明白,其实我也关注小师妹很久了,我……”   看他这情场浪子的作风,程然很确定这句话他一定不止对她一个人说过,尽管知道他只是想撩她而已,但她还是被他这仿佛真的对她一往情深的样子给恶心得差点起鸡皮疙瘩。   她觉得这不行,她怎么可以怂?   对付花花公子的办法就是恶心回去!   她静静看了段歌片刻,脸上就缓缓浮出了有些羞涩的笑容,她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随即侧身坐着,仿佛很是困扰似的蹙起了眉尖。   段歌被她这一掌拍得差点儿内伤,不由咳嗽了几声,但看着少女有几分羞涩美丽的侧颜,他眼里的欣赏不由更浓,小师妹连害羞起来都格外的……让人兴奋啊。   他不由凑近她,却忽然听她叹了口气,道:“段师兄,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不能在一起。”   段歌一怔:“为何?”   程然转过头,幽幽看他一眼,神情天真又无辜,语气也困扰极了:“我喜欢的又不是你一个,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岂不是对其他师兄特别不公平?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想放弃的啊。”   段歌这下真的愣住了,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就仿佛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这么说似的,在对上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时,段歌忽然就明白了,难怪他觉得她的话这么熟悉,原来是他拒绝其他师妹时说过的话。   小师妹这是……吃醋了?   段歌便有些好笑,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心里喜欢得不行,也很愿意配合她,便倾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神情颇为真挚恳切地看着她,缓缓道:“我不介意,我愿意做小,只要小师妹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   程然的表情就僵住了:“……???”   这些师兄怎么一个比一个骚?   这让她怎么骚得过?   老实说,她现在真的被恶心得想将他揍飞了。   但就在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就忽然听见一声惨叫,段歌真的从她眼前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眨了眨眼,她可还没动手呢吧?   她的心底忽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师兄那张姿容丽绝的脸,他白衣无暇,长身玉立在门口,一派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他面无表情地盯了脚下的段歌一眼,随即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了下:“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而就在他的身后,还站着穆家兄弟以及几位长老们。   程然被师兄那笑弄得心里发慌,刚要解释,就听见地上的段歌忽然有几分害羞地道:“这也不能全怪小师妹的。”   段歌说完以后,满室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长老们的目光从衣衫不整的段歌移到了塌了一半的床上,而床上还坐着令仪仙君的小徒弟。   真是……激烈到没眼看!   裴宜之的神情却更温和,垂眸看着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程然觉得要完,立刻想从床上下来,但就在她一动的时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床……彻底塌了,乱七八糟的床幔也将她给缠住了。   但不等她挣脱床幔出来解释,就听见头顶传来了师兄意味不明的一声“呵呵”。   程然:“……???”   不,我不是,我没有!   师兄,你倒是先听我解释啊!!! 第22章   程然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解释便被裴宜之给请了出去,包括其他几位长老和穆则宁他们也一起出来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裴宜之和段歌两个人。   见人都走光了,段歌便起身去将门也关了,随即很是殷切地请裴宜之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裴宜之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他端起了茶杯,沉吟片刻,问:“如何?”   听他问起,段歌便笑了,他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道:“裴师兄真是料事如神,妖族的人果真前来查我了。”   裴宜之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看他这淡定的样子,段歌便想起了他一月前来找他时也是这副神情,仿佛就是天塌下来他也可以淡定如斯。   裴宜之找他是为了遮掩小师妹他们几个去过奈河的事情。   天族的圣物灵珠失踪的消息虽然一直被瞒着没有公之于众,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妖族也因此有些蠢蠢欲动,暗地里一直在查探着灵珠的下落,想要在天族之前找到灵珠借助灵珠的力量改变臣服天族的地位。   但灵珠自打失踪以后便半点儿线索也寻不到,如今幽冥花奇异地一开一谢,幽冥花又是能与灵珠产生感应的东西,难免就让人疑心幽冥花的异常与灵珠有关。   而当日幽冥花开时也就小师妹在河边待着,纵然裴宜之已经命人封锁了消息,但妖族耳目众多,难免还是会走露风声,让人怀疑到小师妹身上。   所以,只能在他们怀疑小师妹之前转移开他们的注意力。   为了让妖族的耳目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段歌还在小师妹他们离开以后特意赶去了奈河一趟,偷偷潜入了奈河水底,故意装出了在底下逗留了很久才出来的神秘样子。   只是,显然裴宜之对于幽冥花异常的消息封锁很成功,直到一月以后,妖族才得知消息前来查探。   而前来查探的人便是妖帝安插在空桑派的奸细琴瑟长老,若非裴宜之提早告知他,他都还不知道戒律堂的很是严苛古板的琴瑟长老竟然是个奸细。   现在的每一步都完全在裴宜之的掌控之中,这种不动声色却又城府极深的人本该让人感觉可怕。   但段歌倒是一点儿也不讨厌他,甚至挺喜欢这个朋友,总归他算计的人也不是他。   但他只对一件事感到意外,那便是裴宜之竟然祸水东引,在琴瑟长老前来查探他识海的记忆时,将被改掉的错误记忆给琴瑟看见了。   而在那记忆里,前半部分他去查探奈河水的事情没错,但后半部分就有问题了,在后半部分记忆里他在奈何水底找到了一个匣子,并且在离开奈河以后径直找到了在凡间的令仪仙君,将匣子交给了他。   但事实的真相是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什么匣子,更没有去见过令仪仙君。   裴宜之这样做无疑是让妖族以为他可能将灵珠交给了令仪仙君,而令仪仙君下凡的任务本就是寻找灵珠,妖族的人定然不会怀疑消息有误。   那么,妖族查探的方向就会放在令仪仙君身上了,至于小师妹……谁还会关注她也曾去过奈河?   想到这里,段歌的神情就有些复杂,忍不住道:“让令仪仙君背锅是不是……不太厚道?”   裴宜之放下了茶杯,抬眸看他,道:“我不这么做,妖族便不会查探师尊了么?”   段歌想了下,便道:“倒也是,妖帝一直有派人盯着令仪仙君,他背不背锅区别也不大。”   裴宜之唇角微微扬了下,眉眼清隽精致,眼眸微沉,语气轻缓:“更何况,我也很怀疑,师尊他早就知道灵珠的下落,只是一直隐而不报。”   见裴宜之竟然连自己师尊都怀疑,段歌不禁有些脊背发凉的同时又微微无语,就令仪仙君那闲云野鹤什么也不管就爱吃的性子能知道灵珠的下落?   说起这个,他也一直很好奇,令仪仙君明明是万事皆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为什么要在七年前跑去凡间收个徒弟?   他来凡间的任务可不是为了收徒弟吧?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问:“小师妹她和灵珠是不是……”   不等他问完,裴宜之便看了他一眼,打断他:“没关系。”   段歌:“……”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当然知道小师妹一个凡人不可能和灵珠有关系,他急什么?   段歌的眼神不由有些探究地看着他。   裴宜之面色不变,忽然道:“你回南海吧。”   段歌一愣:“为何?”   “养伤。”他的眼神平和,语气却不容置喙,“你至少得养一个月再回来。”   段歌看了一眼自己只是肿了而已的脚:“……?”   他这伤……需要回南海养?   还至少养……一个月?   裴宜之这是关心他还是禁他足呢?   *   从段歌的住处出来以后,程然也没走远,就在院子外头等着,也不知道裴宜之和段歌关着门在里头做什么,她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看见裴宜之从里面出来。   她忙走过去:“师兄!”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往前面走了,也没说话。   程然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他的衣袍洁白干净,没有一点儿褶皱,神情也是挺平静的,应该没有和段歌打起来的。   她不由松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衣袖,见他顿住脚步,才道:“师兄……你生气了是不是?”   裴宜之侧过头看她,道:“我不该生气?”   程然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他有些太过严肃了,让人也有些不安,便将之前的事情跟他解释清楚,最后还特意强调一句:“我没有和段师兄做什么的,那些话也只是……说着玩的。”   裴宜之垂眸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没有误会,你不必解释这些。”   程然看他的眼神就有了几分不解:“那师兄为什么要生气?”   裴宜之没有回答,却冷不丁问她:“你并不喜欢那些师兄,当初在戒律堂的时候为什么要撒谎?”   程然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眼眸微动。   “你不必拿话敷衍我。”裴宜之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做什么,眼眸微沉,有几分咄咄逼人,一针见血地道,“你只是想掩盖一个事实而已,对不对?”   什么事实?   她喜欢师尊的事实吗?   程然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原来她喜欢师尊的事情师兄并不只是有所了解而已,他心里应该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说不定连她如何喜欢上师父的细节也全都被他看在眼里,所以他才能这样笃定地来问她,那么她的辩解在他看来也定然全是狡辩而已。   程然便放弃了和他撒谎,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师尊了。”   裴宜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见她似乎有些不安,语气便温和了些,道:“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你。”   程然微怔。   裴宜之看着她,语气有了几分认真:“但是,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苦衷,拿其他师兄当挡箭牌都是不可以的,你以为喜欢他们的人很多,你虚假的喜欢就对他们不会有丝毫影响吗?”   听着他的话,程然的面上有些热意,那是一种心里的心思被人看穿的羞愧感。   她当初的确是那么以为的,但事实上真的没有影响吗?   她想起了跟她表白的穆廷,还有对她态度暧昧的段歌,他们应该都是因为以为她喜欢他们才会这样吧?   想到这些,程然就低下了头,想了片刻,才又抬起头看向裴宜之,道:“师兄,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倒也不必刻意解释,他们会信你吗?”裴宜之微微俯身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你只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能做到吗?”   在她觉醒穿书记忆以前就住在小次山上,和他们本就不能算是很亲近,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她自然是能做到的。   程然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裴宜之看着她的眼神便温柔了几分,带着几分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真乖。”   见到他极其温和的笑容,程然却莫名有种掉进了坑里的错觉,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师兄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为她好,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她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已经对别人造成了很大影响。   但……她为什么有一种师兄憋着一肚子坏水把她忽悠了的感觉?   就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就在她琢磨的时候,她却忽然听见师兄含笑问她:“今晚要一起看星星吗?”   程然盯着他,默了默:“……?”   师兄你不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会忽然心情好到还想看星星了?   而且……他之前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他也还是没告诉她吧?   *   然而,不凑巧的是晚上乌云蔽月,别说星星了,不下雨都算是好的。   程然下午也没闲着,她的消魂剑还在练习之中,别的还好说,但用这一招的时候犹如千斤重的明月剑让她十分难受,只靠她自己怎么也无法将它举起来。   她练了一下午,腰酸手疼的,只想回屋睡觉,压根儿没心情看什么星星。   裴宜之却还是将她带上了朝露宫的屋顶。   程然看了眼黑漆漆毫无美感的天空,夜风还冷飕飕的,她的睡意被吹跑了,她忍不住问:“师兄,你确定……有星星?”   裴宜之却对她道:“你闭上眼睛。”   程然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要送她礼物,正想说不用送了她收的礼物都多得摆不下了,却忽然听见了他的下一句话是:“再一睁眼,星星就出来了。”   程然顿时一脸木然看他:“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见她不信,裴宜之便忽然凑近了她,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鼻端还能闻到几分似乎是梨花的淡淡香气,她闻着像是梨花酿的味道。   师兄这是将梨花酿也带上屋顶了?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裴宜之已经松开了手,她睁开眼的时候就被震惊了。   方才还似乎要下雨的天气,现在竟然已经没了乌云,漫天的星光美得不可思议,就连那一轮弯月也是皎洁无比的,星月的光辉轻柔地洒下来,如雪一般美丽圣洁。   “师兄……”程然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变出来的?”   不可能吧?   在她闭眼的工夫,裴宜之已经变出了一张小桌子,他在桌子旁边坐下,还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等她也坐下了,他方悠然道:“我算出来的。”   程然觉得他像是在忽悠她,但她看了一眼夜空的星星月亮,又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这是师兄变出来的。   师兄又不是天道,怎么可能掌控星象?   似乎也只能是他算出来这个时辰会有星光这个解释才得通了。   她正想着,却忽然闻到了更加浓郁的梨花酿味道,很是香甜诱人,她一转头,果然就看见师兄正在将酒倒入杯中。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凑过去,很乖巧地问:“师兄……能给我喝一点吗?”   裴宜之看她一眼,道:“小姑娘喝什么酒?”   程然却喜欢吃甜的,闻着这梨花酿的香甜味道就有些受不了,她拉住了裴宜之的衣袖,道:“这么香应该也不醉人吧?”她摇了摇他的衣袖,“我就喝这么一点点。”   “你倒是识货。”裴宜之耐不住她这么缠着他,便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了她,道,“这酒可是埋在梨花树下三千年的,香醇无比,回味甘甜,也不醉人。”   听他这么说了,程然便几口就将酒杯里的酒喝掉了,是真的很好喝,就像是果汁似的,她看着他,眼神期待:“我还想喝。”   “不行。”裴宜之拒绝了她,见她不太高兴,他又安抚了一句,“等你再长大些便可以了。”   程然见说不动他便只好放弃,在他旁边躺了下来,欣赏满天的星光,银霜似的星辉闪烁着,她看着看着就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了,喝了一杯酒以后,之前的那股睡意就又有些回来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裴宜之也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两人的肩膀挨着,她听见裴宜之叫了她一声“然然”。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她感觉脸上有些烫,反应也有些慢,过了片刻,她才转头看他:“师兄?”   裴宜之侧躺着,手撑着头,那张清俊精致的脸离她很近,她可以将他的五官都看得非常清楚,轮廓分明,眉眼如画,鼻梁挺直,薄唇的颜色不浓不淡,唇形却十分好看迷人,她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裴宜之目光落在她面上,道:“我要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别忘了好好修炼,知道吗?”   程然却觉得他低沉轻柔的声音像是在梦里一样远,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呆呆地点了点头,闻到他身上梨花酿的味道,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   裴宜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靠近,没有动作。   程然跟着梨花酿的香甜味道一路滚进了他的怀里,深深地在他颈侧嗅了一口,唇却不小心滑过了他的肌肤,惹得他低头看向她,她却毫无所觉,只喃喃了一句:“好甜……”   裴宜之的手指拂过了遮挡住她脸颊的秀发,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程然却丝毫不觉得危险,睡意更浓,她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只是忽然感觉额间似乎有什么柔软之物落下似的。 第23章   程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床上, 枕边还有师兄留给她的信,看了信以后,她才依稀记起来昨晚师兄是有跟她提过他要走了, 但她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能跟他说。   师兄在信上除了提起他会很快回来的话以外,还将小次山里的极渊秘境的开启方法教给了她, 让她这段时间可以留在那儿好好修炼。   程然就有些惊喜, 她正发愁始终无法将消魂剑法发挥自如呢,如果去了极渊秘境的话,应该就可以能在启动风雷阵的时候也能拿得起注入了雷霆之力的剑了。   极渊秘境是由邬令仪一手创造的极为真实的幻境,这个幻境是由灵力所支撑的, 里面的一草一木甚至是连空气里都充溢着许多灵力,而她无法在使用消魂剑法时将剑举起来,主要就是因为她身体里的灵力不够的缘故。   正好, 她去秘境待一段时间的话,关于她和师兄们的谣言应该也就会淡下来了,等她出来时大概也就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些了。   师兄大概也知道她不会拒绝他的提议,就连去极渊之镜要用的灵丹、衣物等生活必需品都准备好了。   师尊外出未归, 空桑派掌门也云游在外, 所以她去极渊秘境的事情便只需告知宗门内的长老一声便可以了, 以免他们会误认为她是忽然失踪了。   *   程然便出了门去术楼找术楼长老, 不是因为术楼距离朝露宫最近,而是因为她也很想打探一下段歌被袭击事情的后续。   她找到术楼长老的时候, 他正在殿内自己与自己对弈, 因为昨天她和段歌的事情,他见到她的时候神情还有几分微妙,似乎以为她是来找段歌的, 不等她开口,便直接道:“你来晚了,段歌已经被南海来的人接回去养伤了。”   程然听了有些诧异,段师兄似乎……没什么需要养的伤吧?   不过转念一想,想到裴宜之和他一起在屋子里待了许久,她就有些怀疑师兄是不是真的将他揍了一顿,但这话也不可能去问长老,她便按下了疑问,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来意。   听她说了要去极渊秘境修炼的事情,术楼长老的眼神便和蔼多了,道:“这样才对,你在术法上面的天分不比段歌差,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超过他,少跟他一起胡闹,别被他给带坏了才好。”   术楼长老虽是责备段歌的语气,但也不难听出他对于段歌这个大弟子的疼爱和喜欢。   程然便顺势问道:“不知长老可查清楚昨日袭击段师兄的女子是谁?”   提起这个,术楼长老就叹了口气,似乎对于段歌很是头疼的样子,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程然听他说完,才知道竟然是段歌自己站出来阻止了长老们去追查,还亲口承认那女子是他从前结识的女妖,因为被他甩了以后心有不甘才来报复他的,还让长老不要将他说的这些话传出去。   段歌生性风流,桃花债也有不少,长老们听了自然是没有疑心,何况那女子的踪迹也早已寻不着了。   程然却有一种他在说谎的直觉,那女子不像是要害他,更像是想要从他的识海里知道些什么东西。   不过,这是段歌的私事,她也不好过问。   从术楼出来以后,程然便回了朝露宫,打算在极渊秘境待上一个月,便将要用的东西都装进了包袱里,带着包袱往极渊秘境去了。   *   穆廷得知小师妹去了极渊秘境闭关修炼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他本以为裴师兄离开以后小师妹就会回来上课了,但他去了那么多的派系的课程,一次也没有遇上小师妹。   穆则宁消息却比他更灵通,在小师妹闭关的当日就知道了,本是不愿意弟弟难过才瞒着,但见他一心想要见小师妹,便只好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穆廷听了,便呆了片刻,有些急切地问:“小、小师妹何时出来?”   穆则宁看他一眼,道:“听术楼的长老说,似乎得有一两月吧?”   穆廷乌黑水润的眼眸便一点点黯淡下来,低下了头,就像是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似的,失落沮丧极了。   穆则宁看得不忍,他本就因小时候没保护好他差点儿让他葬身妖腹而愧疚不已,所以便十分纵容他,他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满足他,这也导致弟弟被保护得太好,也太过脆弱,半点儿挫折就能令他抑郁不振。   尽管明白自己这样做不对,他的纵容会让弟弟一直无法独立成长,但他就是无法忍受弟弟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大不了他护他一辈子就是,反正有他在,弟弟就算一直这样单纯脆弱也没关系。   想着,穆则宁便摸了摸弟弟垂下的脑袋,微叹口气,道:“我与裴师兄也算有些交情,他曾带我去过极渊秘境,我记下了那里的开启方法。”   听他说完,穆廷便抬起了少年般秀逸的脸看向他,眼睛都亮了几分,看起来单纯极了。   “小廷,我可以送你过去。”穆则宁看着他,道,“只是小师妹是去那儿修炼的,她那么喜欢你,你若过去定会扰了她修行,所以你只能装成普通的小狐狸,不能让她看出你的身份,明白吗?”   穆廷只想要能时时刻刻陪在小师妹身边就够了,哥哥的要求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影响,甚至反而是他很乐意的,因为他也不愿意让小师妹知道他跟了过去,怕她会嫌他黏人,更怕她会发现他还是喜欢她而疏远他。   所以,他便点了点头。   见他乖乖地点头,脸上也恢复了神采,穆则宁就有些头疼,他也是这如今才发现小师妹对于穆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样重要,就连看不见她他都会闷闷不乐好一阵子。   他以前是知道穆廷喜欢去朝露宫,却只以为他是崇敬裴师兄,他便也因此与裴师兄多了往来,没想到他盯着的竟然是人家的宝贝师妹。   他弟弟这瞒得也太好了,他也才开始惊觉穆廷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不再是只会依赖他什么都跟他说的小孩子了。   穆则宁看了弟弟一眼,将金丝串成的碧阳珠给他戴上了,道:“这枚碧阳珠可以隐匿你的妖气,只要你不在小师妹面前使用灵力,她便绝不会发现你不是普通小狐狸,你自己小心别露馅,知道吗?”   穆廷听着点了点头,却又忽然迟疑了下,看向穆则宁。   穆则宁哪儿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脸色不由黑了,道:“不,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穆廷就看着他不说话,那又乖又软又有些可怜的神态很是容易让人心软。   穆则宁冷淡的脸色也不由缓和了些,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小廷,毕竟喜欢小师妹是你的事情。”   穆廷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穆则宁便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   极渊秘境主要是用于训练战斗能力的幻境,里面凶险之际,有很多上古的凶恶妖兽出没,但好处是在这儿就算受伤甚至死亡也没关系,出了幻境以后半点儿伤也不会带出来。   程然进了极渊秘境以后便在一片大泽边住下了,大泽边还有一间很简单却很雅致干净的茅屋,里面的桌椅床铺被褥甚至是摆设的花瓶都是齐全干净的,桌上还有一盏放着夜明珠的灯盏,她猜测是师兄走之前就为她细心地布置好了这一切。   他考虑得总是十分细致周全的。   程然在这儿已经三天了,极渊之境十分安静,有荒凉之际的荒原沙漠,也有绿意盎然的森林,甚至还有仿若仙境的花海。   不过,程然还是选择了就住在师兄给她准备的大泽旁边,大泽的水还是温热的,疲累时还可以泡泡温水,四周是环绕的高大森林,茅屋旁边的路上开着缤纷鲜艳的花朵。   这儿既不太危险,也不是太安全,她在这儿修炼的这几天,就遇见过三次妖兽闯入大泽的情况,不过以她的能力解决这些小妖兽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她也没有就待在大泽边不动,也有出去主动寻找妖兽对战,通过这种真实无比的对战来练习她的剑法,说不定在危机的刺激之下能爆发出潜力将消魂剑法发挥出来。   就在第四天,她进了森林里,刚解决掉了一只妖兽,便忽然闻见了西边的空气里传来血腥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她便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打算再顺手解决一只妖兽就回大泽边打坐修炼灵力。   只是,当她到了那边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只浑身雪白尾巴蓬松的漂亮小狐狸在奔逃,而它的身后追着它的却是比它的体型大了百倍不止的大型虎兽。   程然也知道极渊之境除了妖兽之外也还有些别的活物,却没想到能看见如此漂亮可爱的小狐狸,令她不由想起了穆廷的原形,不过穆廷的原形属于比较帅气高大的类型,不像这么小小的一团可可爱爱的。   看它慌慌张张迈着小短腿跑起来的样子也好可爱。   程然看一眼就喜欢得不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抱起来顺顺毛安抚它,便没耐心和那妖兽认认真真地打,直接打了一掌师兄教她的断魂掌出去,自然只用了两分的力道,那妖兽在被掌力击中时便瞬间化为了齑粉,妖兽四周的树木也被波及轰隆隆倒了一大片。   变成了很小一团的小狐狸的穆廷不由被地面震得一起抖了下,表情有些懵。   小师妹……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裴师兄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就在他被她这一掌震住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喜爱和温柔,要不是脸被狐狸毛挡住了,他的脸一定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小师妹这样的眼神令他的心跳得好快,都快要受不了了,他不由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退。   程然看见小狐狸缩成一团,似乎很怕她的样子,不由伸手给它顺了顺毛,轻轻地摸着它的脑袋,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过来,我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   穆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给抱了起来放在怀里,他能感受到小师妹手心的温暖和柔软,她的怀里也很柔软,还带着一种令他有些沉迷的香味,像是山间清晨开放的花朵般轻淡又迷人。   他的身体僵着,一动也不敢动,怕会不小心冒犯了她,小师妹若知道是他的话,说不定会生气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下,小师妹牵了他的手……   程然却注意到它的前爪子受伤了,她闻到的血腥味就是来自于这只小狐狸,她便将它的爪子拉了起来,用了一个治愈术过去,它爪子上的伤口便渐渐愈合了。   “好了,没事了。”程然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笑着说。   穆廷的耳朵红得要滴下血来,心里又羞涩又兴奋地想,小师妹果然和其他凡间女子一样是喜欢凡间的普通小狐狸的,可惜他的原形太大了,不知小师妹当初看见时心里是不是很失望?   但很快他就大脑一片空白了,小师妹是不是……太、太过热情了些?   程然自然并不知道小狐狸还能有那么多丰富的情绪,她见它呆呆望着她,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睛可爱极了,天真,干净,毫无杂质,看着就让人心都软了。   她爱不释手地将它摸了一个遍,那柔软干净的狐狸毛摸起来真的好舒服啊,之后才将它放了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道:“走吧,下次别再被妖兽捉住了。”   程然放下小狐狸以后,便打算回大泽了,这儿的幻境虽然真实得像是现实一样,但到底是假的,她没准备将小狐狸带回去,毕竟它也是虚假的,养熟了也带不出去。   穆廷耳朵都已经红透了,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却被小师妹放了下来,他怔了片刻,就看见小师妹跟他笑着道了别,却朝着反方向走了。   他不由急了,迈着短腿跑了过去,跟紧了她的脚步。   程然有些惊讶,但也没多做理会,只当它跟一会儿就会自己走开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直到她回到了大泽旁边的茅屋,它竟然也这么很乖地一路跟了过来,她才意识到,它这就是赖上她了。   程然没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它很有灵性,可爱极了,它跟都跟过来了,还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她自然也不忍心再将它放回森林里去,便只好让它留下了与她作伴。   穆廷在被带她带回了茅屋里以后,看着她开始为他搭建狐狸住的小窝,他才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被小师妹赶走了。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程然主要还是在打坐修炼灵力,为之后修炼消魂剑法做准备,偶尔也会出去杀几只妖兽锻炼一下实战能力。   小狐狸的陪伴倒是让她在秘境的日子不那么孤寂,但它乖巧是很乖巧的,却也有些过于黏人了,她在打坐,它就蹲在她旁边睡觉,她去森林里杀妖兽,它就蹲在不远处围观。   总之,就是她去哪儿,它跟哪儿。   程然倒也没觉得它这样不好,就是有些好笑,不知道它是不是将她当成同类了才这样黏糊。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程然的灵力修为已经增长了不少,她便准备继续修炼消魂剑法了,却也是在这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看见妖兽过来大泽这边了。   但她转念一想,她这些日子也杀过不少附近的妖兽,说不定四周的妖兽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便没有多想了。   *   穆廷这些天过得十分开心,他几乎想要永远不要变回去了,像现在做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小师妹会容许他寸步不离,还会温柔地对他笑摸他的耳朵,甚至还会将他抱在怀里和他说话。   他可以一直看着她,而不用担心她会因此不悦。   他知道小师妹修炼很辛苦,她练的消魂剑法遇到了瓶颈,始终无法将它发挥自如,使用消魂剑法时那柄剑对她来说太重了,看着她每天练到很晚,汗水都打湿了衣裳,他看着就很心疼。   所以,他晚上都几乎不睡觉,就守在她的榻边,将夜间潜入的妖兽偷偷撕碎吃掉,让她能安然入睡。   秘境里的夜晚温度很低,在她冷的时候,他还会变回大型的狐狸原形,用尾巴将她圈起来,让她可以睡得温暖舒服些。   就算小师妹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他也很开心,只要她过得好,他便心满意足了。   *   程然是有发现最近都睡得特别沉,醒来时精神也特别好,她还以为是自己修炼精进的缘故,秘境的确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灵力非常充足,她在这儿修炼十来天的工夫就抵得上在外头修炼三个月的灵力了。   只是,显然她的灵力也还是不够支撑她轻松地发挥出消魂剑法,可师兄是很明白她有多少灵力的,应该不会教她现在用不了的剑法。   所以,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灵力不够的她也可以使用消魂剑法。   程然在打坐的时候就冥思苦想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头绪,便打算在练习剑法的时候自己参悟。   为了避免误伤小狐狸,她让它待在了茅屋里,还设下了一道结界,她则御剑飞到了大泽上方的峭壁上,在空中设下了风雷阵,便感觉到随着阵法的启动,她身体里的灵力也在源源不断地消耗着。   她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渐渐聚集起来,遮蔽了晴空,雷电的光芒也照亮了不远处的天空,就连森林上方都开始下起了细雨。   轰隆隆的雷声在她头顶炸开,震耳欲聋。   趁着雷电之力最强的时候,程然催动了消魂剑法的最后一式,接着雷霆之力便渐渐在明月剑之上聚集起来,原本轻盈的明月剑也开始渐渐变得沉重,几乎要将她拽下底下的大泽里面。   程然咬牙坚持着,她现在已经能做到将明月剑举起来,挥出去,发挥出它的威力,只是还不能做到将它肆意挥舞。   这样的程度,若是对敌,她很容易就会因发挥迟钝而落在下风。   程然在缓缓将明月剑举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就飞快地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办,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身体里的灵力损耗也越来越大,几乎令她都很难站稳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雷霆之力降了下来,落在明月剑尖之上,程然便再也支撑不住这样巨大的力量,被冲击得倒下了大泽。   扑通一声,她落进了水里,随即便感受到了泽水里蕴含的灵力,电光火石之间,她却想起来了曾跟程正师兄学过的一门夺人灵力的禁术。   如果在使用消魂剑法的同时也使用这门禁术,那么她便不至于会灵力不足了。   只是这门禁术需要极高的注意力,一般是不能与其他法术混用的,否则很可能走火入魔陷入混乱。   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便闭上了眼睛,试着用心感受着四周可以吸取的灵力,随即运用了禁术将那些灵力吸取了过来,便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一点点儿地充盈了起来,而她手里的明月剑也逐渐恢复了轻盈。   当她睁开眼时,便从水底飞身而出,水珠四溅,她举起了明月剑,感觉到身体里充盈的灵力,忍不住想要发泄出来,便朝着森林的方向用尽全力挥出了一剑。   ……   穆廷在看见小师妹掉进大泽里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急得想要冲过去看看她到底怎样了,但她设下了结界,如果他强行冲开了,她便会知道他并不是普通小狐狸了。   她一定会生气他骗她的吧?   穆廷急得不行,却又不能过去,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小师妹从水里飞了出来,他的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便看见她朝着森林的方向挥出了一剑。   接着,浑厚强大的可怖剑气所至之处,几乎笼罩了整片森林,在片刻后,地面也被震得裂开了细缝,而那整座森林却在眨眼之间就已经被夷为平地!!!   穆廷扒拉着门槛望着那边消失的森林,惊得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原来……宗门里谣传小师妹炸了段师兄的金山……不是谣传么?   小师妹的破坏力不是一般的强!   他以为需要人保护的小师妹她……好像反而能保护他的样子?   穆廷一时震惊到有些恍惚了。   而就在他恍恍惚惚的时候,程然已经朝他走过来了,撤除了结界,见小狐狸呆呆地望着她,还以为它被吓坏了,便将它抱了起来,给它顺顺毛,摸摸它的脑袋,语气难掩开心地道:“不知道如果师兄看见的话,这种程度他会不会满意,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穆廷心情复杂,他的灵力修炼速度一直是空桑派最快的,但小师妹短短时间里的进步却这样惊人,他似乎都比不上她的,她居然还担心裴师兄不会满意,裴师兄这是在将小师妹朝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向培养?   还是修仙界排名第一的裴师兄对师妹的要求也比较高而已?   他倒不是嫉妒小师妹的进步,反而很高兴她能够变得强大起来,只是小师妹这样厉害,让他有一种不被需要的失落感和恐慌感。   小师妹一定不会喜欢反而需要她保护的男人吧?   穆廷在心里琢磨着,小师妹都这样努力,他也不能落后了,至少要能配得上小师妹的程度才行吧。   他坚信,不管怎样,小师妹最终一定会选择他的,毕竟她可不会这样温柔地抱其他师兄,也不会给他们顺毛摸头轻声安抚。   只有他才能得到小师妹这样的待遇!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小师妹摸着他的头,带着笑意道:“你乖乖待在窝里,我先去洗一洗,等我回来喂你吃灵丹。”   程然觉得虽然小狐狸只是秘境里的幻象而已,但这个秘境如此真实,它应该也是会有饥饿感的,便会将自己的灵丹也分给它吃一些。   它似乎也很爱吃,每当看到灵丹的时候,便会扑过来趴在她的膝上,那似乎很渴求的神态非常可爱。   但她不知道的是穆廷其实自己也有带了灵丹的,之所以会吃她的灵丹,只是看出她很喜欢投喂小狐狸的感觉,每当他露出想要吃的表情时,她似乎就会很开心地摸摸他的耳朵,将灵丹喂给他。   他觉得这样的小师妹也很可爱。   穆廷在听见小师妹的声音才渐渐回过神来,却因为走神而没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见她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又转身出去了,他便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了。   外头的风雨已经停了,程然之前练出了一身的汗,又淋了雨,便想在温热的泽水里泡一泡,也好缓解一下修炼过后的疲乏感。   她将新的衣裙放在干净的石头上,随即解开了衣带,将衣衫褪下,踏进了泽水里。   穆廷在跟在她身后的时候还以为她要像往常一样打坐修炼灵力,并没想到她的确是去了大泽旁边,却并不是要修炼,而是打算洗澡,在她解开了衣带以后,他不小心瞥见了她白皙的肩膀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呆了片刻,趁着她还没发现他就赶紧以龙卷风一般的速度撤离了原地。   直到回到了茅屋里,他在她床边的狐狸窝里躺下时,一颗心还跟坏掉了似的疯狂跳动着,浑身的血液都似乎沸腾了,连耳朵尖都红得跟血似的,想到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小师妹的身姿那么窈窕,肩膀纤弱而白皙,让人几乎不舍得移开视线,想着,他便忽然感觉有一股热意顺着鼻子流了出来。   他呆呆地抬起爪子一抹,却抹了一爪子的血:“……???”   他……为什么会流血?   他迷惘了。 第24章   妖界的王宫内。   琴瑟双手交叠匍匐在地上, 不敢抬头直视阶梯之上王位里的妖帝,哪怕只是跪在他的脚下,她都能感觉到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和凶煞之气。   她早就通过妖族的使者将她从段歌那儿查到的记忆禀报给了妖帝, 随即又派人去暗地查探在凡间的令仪仙君身上是否私藏了灵珠。   但是, 令仪仙君看着虽是懒散淡漠万事不放心上的,感知能力却极强, 妖仆都不敢靠他太近, 因而一时还无法确定令仪仙君是不是真有灵珠。   她没了办法,便只好回来请示妖帝。   琴瑟有些手心冒汗,垂首道:“令仪仙君仙力高深莫测,性情又极为冷漠, 属下怎么算计都依然近不了他的身。”   过了好半晌,王位之上才传来了妖帝低沉阴郁的声音:“本尊记得他有一个凡人徒弟。”   琴瑟听了妖帝的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妖帝是想让她拿仙君的徒弟威胁他,只是……她的神情有了几分羞愧和紧张:“是属下无能,无法抓住她,她虽是凡人少女, 但天赋奇高, 我去偷袭段歌时还被她打了一掌, 更何况她和空桑派的那几位得意弟子关系都很好, 属下……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话音落下,她便被一股极冷的强大妖力给击中了肩膀, 被冲击得栽倒在地, 片刻后就感觉那股妖力渗入了内脏,搅得她疼得脸色都白了却不敢吭声,只勉强支撑着身体继续跪好, 喉间弥漫出一股腥甜之气。   此时,她的眼前多了一双墨色的锦靴,边沿纹有金边,黑色的衣袍也映入了她的眼帘,上面红色的龙纹显得有几分诡谲的华贵,流光溢彩,柔软精美。   她屏住了呼吸,头顶传来了妖帝冷冷的声音:“你若什么都不会,本尊要你有何用?”   琴瑟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想起了以前那些人被抽干妖力痛苦而亡的下场,她蓦地惊慌抬起头,却对上了妖帝那双阴郁暗沉的眼眸,她身体颤了颤,随即便低下了头,道:“求帝君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你也是有千年修为的女妖了,竟然还打不过那条狗养的凡人徒弟?”妖帝冷笑,“本尊倒要看看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能有多厉害。”   琴瑟知道妖帝与令仪仙君有旧怨,见他的怒气转移了方向,她得以逃过一劫,便附和道:“若是帝君出手,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属下听说仙君的徒弟正独自在秘境中修行,只是那结界是仙君布下的,实在难破。”   妖帝冷笑:“本尊倒要试试邬令仪能布下多厉害的结界!”   琴瑟听着他语气里的阴狠感觉,心下却有些暗自得意,程然那丫头就算鬼点子再多,也定然逃不过妖帝的手心,她这下一定是活不成了的。   她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能独占令仪仙君的恩宠?   她不配!   *   极渊秘境之内,正是月圆之夜,程然已经能借用禁术将消魂剑法发挥自如了,自然借用禁术也只是一时的而已,等她的灵力修为增长到更加深厚的地步,便可以靠自己的灵力来使用消魂剑法了。   白日里,她在大泽边修炼了一天,此时已经累得睡着了,这段时间里她都睡得很沉也很舒适。   温柔如水的月光透过木窗洒在床榻上,小狐狸就趴在在床头的小窝里,拿爪子垫着脑袋,望着床上已经睡熟了的少女,月光落在她浓密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殷红的唇瓣,每一处都那样漂亮、可爱,让人沉迷不已。   穆廷看了很久,直到睡意袭来,他抬起爪子打了个小小的轻轻的哈欠,眼睛也有些黏糊糊的了,就在他想要趴下眯一会儿的时候,却忽然抬起了头,望向了门口的方向,眼神蓦地变得锐利。   风里飘来了极为浓郁的妖气,这绝不是秘境里会出现的妖物。   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少女,轻轻地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在落在外头的地上的那一瞬,他的体型才猛地变大了百倍,恢复了正常的体型,气质也随之变得有了些狐族的高冷锐气。   他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奔跑到了森林里,循着那股妖气与刚刚来到极渊秘境的妖帝打了个照面。   对方身上的凶煞妖气令狐狸的毛都要炸开了,他的利爪在地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抓痕,冲着妖帝警示般嘶吼了几声,充满了宣告领地似的凶残兽性。   妖狐的原型比人形的妖帝要高大得多,几乎将身高一米九几的妖帝都衬得娇小起来,但妖帝仰头看着眼前的妖狐却像是在看着什么小东西似的,眼里透着几分轻蔑与嘲讽,理都懒得理会他,直接飞身而起,绕过了他往茅屋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穆廷也飞身而起,运起了灵力朝着妖帝一爪子抓过去,尖利的狐爪在黑夜里闪烁着寒光,妖帝却连头也没回,只是轻轻挥了一下衣袖。   “你该庆幸本尊不杀青丘王族!”   穆廷在听见妖帝的话时还没能靠近他,便被他扇出的一股蕴含着极强妖力的狂风给扇得飞了出去,片刻之间便已经被扇出了极渊秘境,他重重地落在了离极渊秘境都还有很远的距离的一片树林里,气血翻涌,扭头吐了口血,他想站起来去找人过来,却刚恢复人身便又支撑不住地倒下,晕了过去。   而秘境内的妖帝却若无其事般抬脚往茅屋的方向去了。   *   茅屋里,程然早在听见狐狸那似乎炸了毛的叫声时便醒来了,她低头一看狐狸窝,小狐狸果然已经不在屋里了,她担心它是不是跑外头去遇见了什么妖兽。   就在她下了床,拿上了明月剑,打算出门的时候,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威压感,而随之飘散在鼻端的却是极浓郁的妖物气息。   显然,那妖物已经快要到门口了。   她不由握紧了明月剑,抬头看时,却看见一道极高的黑影挡去了门外的月光,月明珠的银色光辉照出了隐在暗处的那张脸,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二十五左右的样子,肤色近乎苍白,像是许久不见阳光似的,眼底也透着一种阴郁暴戾的感觉,让人一见就心生惧意。   程然倏然将明月剑拔出了鞘,剑尖直指门口的黑影,语带警戒地问:“你是谁?”   妖帝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踏入了茅屋内,狭小的屋子顿时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逼仄起来,他垂眸看着眼前纤弱娇小的少女,道:“无寐。”   程然盯着他,迟迟没有出剑,她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高深,这说明他的修为定然远远在她之上,她若贸然出手可能会很危险,而他说的这个名字……她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蹙眉想了片刻,脑海里闪过了书中的记载,不由惊道:“你是妖帝?”   妖帝没有回答她的话,但他没有否认就已经足够让她明白他的身份了。   程然便放弃了攻击他的想法,他看起来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如果她动手,那就不一定了,他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心慈面善的好人。   她便试着套他的话,带了几分主人家面对客人似的礼貌性笑容,问:“不知帝君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妖帝看着少女漂亮灵动的眉眼,眼眸微沉,手掌微抬:“你的废话太多了。”   在他的手快要触及她的额头时,程然便意识到他是想封了她的灵力以防她逃跑,她下意识闪开了,对上他阴阴郁郁瞥过来的一眼,她便放缓了语气,道:“帝君,我不会跑的,您就不必封我的灵力了吧?”   妖帝审视般看着她。   程然又接着道:“帝君的功力高深莫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啊,对不对?”   见她这样乖巧柔顺,妖帝看她也顺眼了几分,只是语带讥讽:“邬令仪教的徒弟竟是这样贪生怕死之徒。”   程然当没听见,只是客气地笑着。   妖帝便没了跟她废话的耐心,转过了身,冷冷道:“跟上,你若敢耍什么小聪明,本尊便拿你去喂狗!”   程然还是当没听见他的话,半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怎么从这个魔头身边逃掉。   听他提起师尊的语气,倒像是跟师尊有仇,他来寻她很可能是想利用她来威胁师尊的。   要不是妖帝不会信,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师尊压根儿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就是死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就跟原剧情的大结局里,女主为了保全天族在师尊面前自杀了,师尊都没有半点儿情绪波动,他的那颗心就是冷的,也是空的,说不定连他自己的生死他都不在乎呢。   *   程然跟着他一路出了极渊秘境,此时正是深夜,大部分弟子长老都已经入睡了,空桑派安静得只能听见沙沙的风声,她只能寄希望于可以遇见巡逻的弟子了。   但妖帝却丝毫求救的机会也不给她,出了秘境以后,便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运起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她便感觉身后的景物在迅速倒退,风打在脸上都是生疼的,而空桑派却在她的视线里以飞一般的速度远去了。   大约有半盏茶的时间,妖帝便将她带回了他的地盘,她从空中往下望的时候,便看出了那座高山必定便是书中所记载的妖族之主所居住的云边山,妖族王宫就在山顶,而云边山的其他地方住的也是妖族中的强者。   如果她真进了云边山,要逃出来就几乎是不可能了。   所以,在妖帝拉着她要跳下云端的时候,她便忽然捂住了肚子,露出了很难受的表情。   妖帝动作一顿,瞥她一眼,蹙眉:“本尊警告过你——”   不等他说完,程然便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想出恭。”她抬头眼神真挚地望着他,“对不起,我今晚水喝太多了。”   妖帝眉头蹙得更紧,在月光下,他的脸色更为苍白,就跟死人似的。   见他不为所动,程然便以退为进地体贴道:“没关系的。”她低头看了眼下面的白边山,道,“帝君的宫殿不是要到了吗?我可以下去再……”   不等她说完,妖帝便忍无可忍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白边山的山脚处,他指着山路旁的林子,不耐道:“你快一点。”   程然便笑了下,笑容明丽动人:“谢谢帝君。”   妖帝冷冷地移开视线,还转过了身,道:“凡人就是麻烦!”   程然看了眼他的背影,便朝着树林里去了,她走到了一片草丛里,转头看了一眼,妖帝还是背对着她的,大概是已经到了白边山,他又太轻视她,他对她的警惕心便更低了。   程然便偷偷地施展了幻术,将一块石头变成了她的模样,自己则一步一步地往妖帝的反方向偷偷跑了。   她知道她的幻术并不能瞒过妖帝太久,所以一旦距离妖帝远了些,便御起了飞剑,打算以夺命狂奔的速度逃离这里。   但是妖帝的速度却实在太快了,就在她刚御起飞剑的时候,手腕便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她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不等回头去看,她便被拽得落回了地上,随即便被妖帝给一把按在了身后的树上,他的神情阴郁极了,看着她的眼神像是仿佛随时都会扭断她的脖子。   “你敢骗本尊?”他凑近她,盯着她的脸,语气阴沉。   程然正犹豫着是狡辩到底还是干脆认错哪一种更好,她对于这位妖帝的性情实在琢磨不透,刚要开口,下巴却忽然被妖帝的手指给抬了起来,她被迫仰起了脸,视线也与妖帝那双深邃阴郁的眼眸对上了。   妖帝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她抿了抿唇,手心悄然聚集起了灵力,但就在她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妖帝沉声道:“本尊之前倒没注意,你长得倒是极像本尊的一个故人。”   程然一怔,试探着问:“帝君说的是谁?说不定我认识呢?”   “她叫佩蝶,同你一样是个凡人。”妖帝居然真的肯回答她,只是眼神依然透着嘲讽,“不过,她是本尊所见过的最美的凡间女子,已经死了一千年了,你怎会认识她?”   程然自动忽略掉他的后半句嘲讽,只是惊讶于佩蝶这个名字,她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奈河底的时候那仙魂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和仙魂相恋的佩蝶与……妖帝口中的佩蝶会是同一个吗?   可能性……很大,她们又都是凡人。   不过这些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她看了一眼妖帝眼里的几分怀念,随即眨了眨眼,仿若无意地问道:“帝君知道一个叫……宋清的仙人吗?”   听见这个名字,妖帝的眼神蓦地变了,掐着她下巴的手指也收紧了,问:“你认识宋清?”   看他的反应,宋清和他认识的应该是同一个佩蝶了。   程然见他的情绪已经被她调动起来,便暗暗地对他施展了摄魂术,摄魂术是极难控制比她灵力高深的人的,但如果在对方不经意的情况下施展摄魂术,也还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   她凭借着已知的信息在脑海里勾勒着佩蝶的形象,她长得很美,能让仙人对她念念不忘却又至死还恨着她,就连妖帝提起她也有些怀念,她必定不仅很美还很有魅力,说不定还有些没心没肺的。   程然想着,便学着她觉得佩蝶可能会有的神态看向了妖帝,原本甜美的少女气质便转为了几分极勾人的风韵,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帝君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妖帝望着她那双干净又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眸,望了很久,一时怔住了,眼神也渐渐地凝滞了。   程然见他似乎已经中了摄魂咒,便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反应。   她松了口气,知道摄魂咒在他这种功力高深的人身上效果不会太久,便抓紧时间御剑而起,但刚刚飞了起来,便感觉身后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还伴随着妖帝的一声冷笑。   她就差点儿没崩溃,他怎么又在这时候发现了,就不能等她飞远吗?!!!   她忙御剑躲开了他的袭击,却还是被他的妖力所波及,被妖力震得飞远了,坠落进了云边山深处的一片密林里,林中迷雾四起,连月光也被遮挡不见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这时师兄给她的鲛人泪珠手链却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怕被妖帝寻来发现她的踪迹。   *   白边山的树林里,妖帝被一小姑娘骗了两次早已怒火中烧,正要追过去,前方却忽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白衣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父君,别追了。”白衣人道。   妖帝冷冷地盯了他片刻,半点儿不顾父子之情地直接一掌打了过去,白衣人不躲不避地受了这一掌,咳嗽了一声,唇角被溢出的血染红了。   妖帝冷声道:“程正!你是想要忤逆本尊?”   程正单膝跪下行了礼,垂首道:“儿臣不敢,只是父君若杀了她,令仪仙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仙妖两族难免又起纠纷,父君大人大量,何必同一个顽皮的小姑娘计较?”   妖帝沉默片刻,道:“你倒是会为别人说话!别忘了你去空桑派是做什么的!”   “儿臣知道。”见妖帝似被说动了,程正便又道,“令仪仙君并不是会受人要挟的性子,您抓了小师妹也无用,不如让儿臣继续留在空桑派暗地查探,仙门大会在即,令仪仙君也该回来了。”   妖帝盯着他,好半晌,才沉声道:“看在你的面上,本尊便先饶过她,本尊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么带回灵珠,要么你就亲手杀了她以消本尊的怒气!”   程正低头领命,看着很是顺从,手心却暗暗握紧了。   *   程然已经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竟然还是没走出这片黑暗的树林,就连御剑飞行也做不到,这片树林的雾气太重了,她吸入了不少,不知其中是不是有毒,她的力气在渐渐流逝,就连走路都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的。   难怪这里明明是妖族的地盘,却连一只活物都看不见,定然是这片树林的雾气有古怪。   雾气越来越重,程然也走不动了,便只好先靠在树下坐了下来,神志也逐渐被雾气给迷惑了,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红灯笼照亮了树林,雾气也似乎惧怕红灯笼似的避开了,她呼吸的空气也清新了一些。   握着红灯笼的是个白衣青年,衣袍飘逸,袖带轻扬,他的容貌精致如画,眉眼透出一种阳光飞扬的气质,眼角还有一颗美人痣,他看见她,弯起了唇角,笑道:“小师妹,你怎会在这儿?”   程然看清了他的脸,先是惊喜,接着神色就有了几分迟疑:“……程师兄?”   “是我。”   程正俯下身,将一颗药喂给她,道:“这儿的迷雾有毒,吃了它,三个时辰后,你便会好了。”   程然却迟疑着没有张口,只是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大树,看着他,问:“程师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她警惕心这样强,程正不由笑了,刮了下她的鼻梁,责备道:“我好心救你,你还疑心我?”   见他直接点出了她的疑虑,程然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看着他,仿佛一定要弄清楚似的。   程正便道:“这儿是妖界,我也是妖,不在这儿在哪?”见她还不信,便又接着道,“凡人的气息在妖界最为敏感,若非我感知到你的气息尽快赶来,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其他妖怪生吞活剥了。”   程然盯着他看了会儿,他对她笑了笑,就像是一道阳光般温暖和善,她意识到他说的应该是真话,便小声道:“程师兄,丹药……给我吧,谢谢你。”   程正将丹药喂进了她的口中,随即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她很轻,他抱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程然便道:“我可以自己走。”   程正瞥她一眼,将红灯笼塞进了她的手里,道:“这片树林你是走不出去的,也不能御剑,只能我带你走出去。”说着,他语气顿了下,“你现在也没力气走,不是么?”   程然便不好再坚持了,在这儿能遇到程正,她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多了,想起他之前的话,她忍不住问:“程师兄……是什么妖?”   程正语气轻松淡定:“蛇妖。”   但在他说完以后,他就感觉怀里的身体僵了僵,他低头看她的神色,故意问:“小师妹该不会怕我吧?”   程然心口砰砰跳,便望向他,道:“蛇、蛇妖有什么好怕的,程师兄,我只是太惊讶了而已。”   程正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幽幽地问:“这样也不怕?”   程然正想着程师兄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蛇也不该怕他免得伤了他的面子,谁知他却忽然变作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吐着蛇信子凑近她,问她怕不怕。   程然看着眼前的蟒蛇,感觉到腰间那冰凉滑腻的感觉,看着它墨黑色的鳞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呆呆地看着,被吓到没了反应。   程正见她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还以为她当真不怕,便又变回了人身,双手接住她,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却忽然听见了红灯笼落地的声音,他脚步一顿。   程正低头一看,少女靠着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脸色发白,连唇瓣都白了,显然是被他给吓得不轻,又中了毒,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他不由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脚尖将红灯笼踢了起来,左手接住红灯笼,这才看了她一眼,低语道:“连我父君都敢戏弄,竟然会怕蛇?”   这个小师妹可真是让人头疼! 第25章   穆则宁是在剑门同人切磋时感应到弟弟出事的, 他当即就变了脸色,以缩地成寸的术法疾奔而去,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剑门的大殿内, 留下其他人茫然地面面相觑, 不明白穆师兄怎么打着打着就跑了?   狐族对于气息的追踪极为拿手,何况他们又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彼此之间天生就感应很强烈。   穆则宁几乎是没有绕一点儿弯路就找到了躺在树林里的穆廷, 他还是狐狸的形态,雪白的一团躺在树下,脖子上如雪的狐狸毛都染了血迹,几片被风吹落的枯叶落在他毛绒绒的腹部。   穆则宁在看见他时, 瞳孔猛地收缩了下,心疼着急的同时还有一股剧烈的怒意在胸口翻腾。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先查看了穆廷的伤势情况, 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伤得并不算重,但也还是受了内伤,看着他唇角的血迹, 穆则宁几乎想立刻就将伤他那人给一剑捅穿!   他深吸口气, 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意, 将穆廷身上的树叶子一片片地轻轻拂落, 随即将手掌贴在了他的腹部,运起自身的灵力为他治愈内伤, 看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他才收回了手。   穆廷也渐渐清醒过来,在他怀里恢复了人形,看见哥哥的脸时, 他还有一点儿迷茫,坐起身来,转头看了看四周的树木,夜还黑着,月光轻柔地洒在林间。   “小廷!”见他醒了,穆则宁的语气有些急切,“你不是在秘境陪小师妹呢?怎么会受伤?谁伤了你?小师妹呢?”   “小……师妹?”穆廷猛然一怔,随即脸色变了,一把抓住了哥哥的胳膊,急急地道,“有、有人闯入了……秘境!”   *   穆则宁带着弟弟一起回到秘境时,却发现小师妹已经不在了。   穆则宁从穆廷的描述里猜出了将小师妹带走的人的身份,穆廷年纪还小,性情又胆小安静,因此对于外界的人和事都有些懵懵懂懂的太过单纯,他自然也不会见过妖帝。   妖帝虽是妖界的领主,但青丘一族却远居深山里,名义上归妖帝管,但实际上两边却是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彼此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千百年。   妖帝性情暴虐,喜怒不定,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数不胜数,想到弟弟竟然还敢去攻击他,穆则宁就忍不住有些后怕,想必妖帝也不想引起青丘与妖界的风波才没有下重手。   但就算如此,穆则宁还是气得咬牙,他弟弟被他们家里宠着护着一点儿委屈都没受过,妖帝竟然敢对他下手,哪怕他是妖帝,哪怕他或许不敌他,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胸口的怒火反而越发翻腾的厉害。   “你留在山里,我去将小师妹带回来!”说毕,穆则宁便仿佛是怕穆廷阻止他似的,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穆廷只怔了一瞬,便忙施展术法追了过去。   就如哥哥了解他一样,他也很了解穆则宁的性情,平时看着高冷沉稳,实则最为冲动易怒,否则他也不会选剑门了,火气一上来便失了理性,如果任由他这样闯到妖帝的白边山去,恐怕他带不回小师妹还得赔上自己。   *   以穆廷的能力本是追赶不上穆则宁的,但穆则宁却能感知到弟弟在后头紧追不放,他自然不能让他也跟到了妖界去,只好在空桑派的山门前停下了。   他不由有些愠怒:“小廷,回去!”   看着穆则宁冷淡愠怒的神情,穆廷怔了一怔,乌黑水润的眼眸望着他,抿了抿唇,没吭声。   穆则宁一见他这安静秀气又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心软了,心底也有了几分愧疚,他从来不吼他的,顿了片刻,他道:“小廷,我是去救小师妹。”   穆廷却知道这只是理由之一而已,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要去找妖帝报仇,他一直是将他这个弟弟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自然无法容忍妖帝伤了他。   “血玉。”穆廷看着他,语速很慢,一字字道,“我给了小师妹。”   他之前是太担心着急了,反而一时把血玉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穆则宁这才记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小师妹落入了奈河怎么也寻不着她,穆廷怕会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便将能够追寻踪迹的血玉给了她。   这枚血玉是融入了穆廷的血的,穆廷自然可以感知到小师妹在哪儿。   穆则宁便按捺下了想去找妖帝算账的冲动,如今自然还是找到小师妹更为重要,其他的以后再算也不迟。   待穆廷施法催动了血玉闭上眼感知方位以后,穆则宁便问:“小师妹在哪?”   穆廷睁开眼时,眼神里就多了几分迷惑,道:“小师妹……在往空桑派的……方向来,就快到这儿了。”   如果妖帝将她带走了不可能将她带回来才对。   穆则宁蹙眉,料想应该是小师妹自己逃出来或者被人救了,他便道:“那我们便在此等一等。”   穆廷点点头,眼睛望着远处,眸底有几分焦虑,抿紧了薄唇。   *   程正知道妖帝的性情阴晴不定,一会儿一个主意,所以他路上都没有耽搁,带着程然径直回了空桑派。   这时天依然还是黑的,他本打算趁着众人都没察觉将小师妹送回去,这样也可以避免被人盘问的麻烦。   但没想到刚到了空桑派的门口就被人拦下了,他不由微蹙了下眉头,看向站在山门前的穆家兄弟俩,目光在穆则宁带着冷淡戒备神情的面上顿了下,随即极其自然地轻笑着开了口:“两位师弟是在这儿等小师妹?”   他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暗叹,妖帝做事真是嚣张惯了,做坏事也半点儿不知道要避着人的。   徒然给他添麻烦!   “小师妹!”穆廷看见了程正怀里似乎昏迷不醒的白裙少女,不由上前了一步,问,“她……怎么了?”   程正无意同他们多做解释,便笑道:“小师妹无碍,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正提步要走,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横在了他的面前,他抬头,就对上了穆则宁神情清冷的脸。   穆则宁眼神如刀锋锐利:“程师兄,小师妹为何在你这儿?”   闻言,穆廷看向程正的目光也有了几分疑惑。   注意到他们对自己的怀疑,程正看了一眼横在他面前的长剑,笑容淡了几分,语气有些无奈了:“我是在妖界的迷雾树林里捡到小师妹的,至于她为何在那儿,我也正想问你们呢。”   穆则宁冷笑,修长的右手握住了剑鞘,道:“程师兄若不如实相告,那便恕在下无礼了。”   程正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盯着穆则宁,道:“若你不信我的话,待小师妹醒来一问便知。”   见他还装糊涂,穆则宁“唰”地一下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指对面,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散发出几分肃杀的锐气。   程正在空桑派表面的身份只是妖族的一只小蛇妖而已,但他却是书阁长老最看重的优秀大徒弟,空桑派的长老们也都对他另眼相待,就连其他派系的师兄师妹们也无不与他交好。   这样一个看起来正直和善却又八面玲珑处处交好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无名小妖?   穆则宁早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没什么证据,如今看到他将被妖帝劫走的小师妹带回来,便愈发怀疑他可能是妖帝那边派来的。   “你先将小师妹放下!”他冷冷道,随即看了一眼穆廷。   程正心知这人难缠,要打消他的怀疑只能硬抗到底,正巧,装无辜他也最拿手了。   穆廷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上前去将小师妹小心翼翼地从程正手里接了过来,却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不像是受了伤,难道是冷的么?   想着,他便用一根狐狸毛变出了一张雪色的狐裘将她给裹了起来,之后才抬头看向已经快要打起来的两人。   穆则宁盯着程正,问:“你们抓走小师妹到底有何阴谋?”   一阵夜风吹过来,程正低头咳嗽了一声,牵动了之前受的内伤隐隐生疼,他微微皱眉,道:“穆师弟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好!”穆则宁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见他这样油盐不进,便飞身而起一剑刺了过去,道,“那么,我便教一教程师兄怎么明白!”   程正叹了口气,如冰上飞燕般迅速倒退,在闪着凌冽寒光的剑尖到达眼前时,一个侧身闪避开,两根手指夹住了剑身,眼神诚恳地看向穆则宁,道:“穆师弟,你对我有误会。”   穆则宁和他那双阳光般温暖的眼眸对上,怔了片刻,剑尖便转了个方向,直指他的肩膀,冷声道:“恐怕是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真以为他像是小廷那样好骗吗?   这个程正绝对有问题!   但令他意外的是程正这一次居然不躲了,就那么不闪不避地站在那儿,任由他的剑尖刺上他的肩膀,他的神情平静,眼神也是平静的,只是唇角的笑微微苦涩,就好像是被人曲解了却又无从辩解便干脆认了的样子。   穆则宁愣了片刻,手里的剑尖已经下意识转了方向,避开了他的身体,他蹙眉,心里有了几分古怪的感觉:“你为何不躲?”   程正还能笑得出来,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他笑道:“自然是我心中无愧,又何须要躲?若穆师弟真刺中了我,那错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穆则宁怔住,手里还举着剑,心里却有了几分迟疑,他是不是真弄错了?   如果他真是妖帝那边的人,怎么能这样坦荡,何况妖帝身边的人自然也跟妖帝似的性情暴虐,可他差点儿伤了他,他却丝毫不介意,连眼神都依然是平和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门派里的人都与他交好。   就在他打算将剑放下,将这一篇揭过的时候,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少女有几分疑惑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他转过身,就看见不知何时小师妹已经醒了,正站在穆廷的身边,望着他们这边,他莫名觉得那眼神仿佛是觉得他在欺负人。   他不由放下了剑,想要解释,却又忽然闭上了口,心里有些烦躁,如果这个程正真没问题,那他可不就是在欺负人吗?   谁知,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师妹,我和穆师弟在切磋武功,你连这也没看明白?”   穆则宁听了心情就莫名复杂起来,有一种之前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他看了一眼程正,抿了下唇,道:“程师兄,抱歉。”   程正只是笑笑,表示不在意,他走到了程然的面前,拍拍她的头,道:“既然小师妹没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程然望着他,想起昏迷之前看到的画面,忍住了才没有躲开他的手,道:“多谢程师兄救命之恩。”   实际上,她心里却也跟明镜似的,她醒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穆则宁朝程正刺出了一剑,之后又听了两人的对话,便明白穆则宁定然是跟她之前一样对程正产生了怀疑。   只是,她心里的疑虑虽然去了大半,却也还是觉得程正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不过程正不管是面对她还是面对穆则宁都始终不露一丝破绽,实在让人无法再对他生出怀疑之心。   只是看着程正唇角犹如清风般和煦的微笑,又令人不自觉地就十分信任他,程然剩下的那点儿疑虑也就消得差不多了,面由心生,程师兄长得这般好看,笑起来又像是阳光一般开朗和善,怎么也不至于是妖帝那样阴郁的人一队的吧?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妖界,但那不是凡人该去的地方。”程正低头看着她,笑着道,“以后自己小心一点,最好离那地方远些。”   他眼底的关心也是真切而温暖的。   程然便点了点头。   程正转头看了一眼穆家兄弟俩,才又转回头对她道:“我想你们应该还有话要说,我便先走了。”   等程正走了以后,穆则宁才走到她身旁,低头看她,问:“小师妹,妖帝没对你怎样吧?”   穆廷也关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只是……”程然的目光从他们面上转了转,问,“穆师兄是如何知道我被掳走的?”   闻言,穆廷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脸蓦地红了。   程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没等她开口问,穆则宁已经侧身挡住了她看向穆廷的目光,他神情一本正经地指着她腰间的古玉,道:“小师妹,我们通过这枚血玉感知到你有危险,赶去秘境时便发现茅屋内有妖帝的气息,我曾见过妖帝,对于他的气息自是清楚的。”   程然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古玉,有些记不清当初穆廷跟她说的时候玉佩的功效有没有这一点,就在这时,她又听见头顶传来了穆则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小师妹,秘境里不安全,我们陪你一起回去收拾东西,你搬出来住?”   *   程然听从了穆则宁的建议,如果说之前妖帝抓她是因为师尊,那么在她从他手里两次逃脱以后,他抓她只能是他自己想要杀了她泄愤,这个妖帝的脾气看起来就是很暴虐的样子。   她一个人在秘境也的确不会安全了,便同穆家兄弟一起去了秘境。   当穿过了大泽外头的那片荒地时,穆则宁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他记得这儿以前好像是一片森林来着?   穆廷看见哥哥的神情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解释,要是被小师妹听到他的话就露馅了。   到了大泽边的茅屋以后,穆廷和穆则宁就站在外头等着她收拾东西。   没过片刻,茅屋里头却传来了小师妹疑惑的声音:“小狐狸?你在吗?”   几乎是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穆则宁和穆廷的身体同时都僵住了,两人猛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穆廷心头跳得快极了,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被小师妹发现,他不由苦恼地蹙了下眉头,低声问:“哥……怎么办?”   小师妹那么喜欢小狐狸,要是她离开之前见不到它一定会很失落的。   说不定……她还会很担心它是不是出事了而不肯离开这里。   更甚至……她哭了怎么办?   穆廷越想越担心,可他现在又不能变回去。   穆则宁看着弟弟担心得不行的样子,轻叹口气,拔了一根头发丝下来,吹了口气,便有一只与穆廷之前所化的一模一样的雪白小狐狸活蹦乱跳地落在地上。   他使用的是狐狸的毛发,又是最高级的幻化术,修为比他低的人是绝不会识破的。   穆则宁俯下身将小狐狸抱了起来,小狐狸还奶声奶气地“嗷嗷”叫了两声,他转头看穆廷:“现在不担心了吧?”   穆廷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柔软又感激的笑容。   穆则宁瞥了他一眼,真是什么事情都得靠他,也不知道以后是穆廷照顾小师妹还是小师妹照顾他,这两种画面他都想象不出来。   似乎还是……他照顾他们两个更靠谱一点儿。   穆则宁面无表情地想着,一面抱着小狐狸走进了茅屋,而此时程然已经听到了狐狸的叫声,正要出门来看,两人便在门口遇上了。   程然惊喜不已地将小狐狸接了过去,她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她还记得之前在茅屋睡觉时听到的狐狸吼叫,还担心它是不是已经被妖帝给杀了,虽然它本就是现实里不存在的,但她并不希望它连在幻境里活着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穆则宁看着她熟练又温柔地将小狐狸抱在怀里,亲昵地摸它的耳朵,给它一下又一下地顺毛,小狐狸舒服得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了呼呼的声音,都快睡着了。   不过想到这小狐狸是他变出来的,穆则宁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但就在听着小师妹跟小狐狸道别的时候,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小师妹之前就是这样对小狐狸亲亲抱抱吗?   自然,他没看见她亲它,但凡间的女子不都是喜欢亲自己养的小动物吗?   当着他的面都这样亲近,在秘境只有穆廷和小师妹的时候,他们又是怎样相处的?   穆则宁的神情就复杂了起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大泽边不进来的弟弟,难怪他不肯进来,就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状况所以不好意思面对他?   他按下有些微妙的心情,看了一眼还抱着小狐狸爱不释手的小师妹,只好去帮她收拾她带来的剑谱、术法书、衣裳等东西。   只是,就在他收拾好这些,习惯性地像替弟弟叠被子那样帮小师妹叠被子时,却忽然从被子里抖出了一根……狐狸柔软又雪白的毛?   穆则宁愕然了,他拿起被子嗅了嗅,脸色就微变,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小师妹的脚步声,他忙将狐狸毛攥在了手心里,转过身看向她。   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程然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穆则宁有些脚步匆匆,“我去外面等你,你不用急。”   程然诧异地看了眼他的背影,不明白他怎么奇奇怪怪的。   *   出了茅屋以后,穆则宁便大步走向穆廷,在穆廷看向他时,一把将他拉到了大泽的岸边,确定小师妹不会听见,才低声问他:“你和小师妹发生什么了?”   穆廷一听哥哥的问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耳朵、脖子都快红了,   穆则宁却误会了他的反应,脸色不由沉了,觉得这问题很大,他不由沉声问:“小师妹知道吗?”   穆廷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乌黑清澈的眼眸看向他:“知、知道……什么?”   穆则宁看着他一脸茫然的神情,想到方才的发现,脸色都黑了,道:“你还想瞒我?你看这是什么?”   他将手心摊开给他看。   穆廷看见了,是一根狐狸的毛,可是……他迷茫了:“你的?”   哥哥给他看这个做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穆则宁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黑着脸道:“是你的!你说,你是不是睡小师妹的榻了?”   穆廷的脸更红了。   见他不说话,穆则宁便又道:“你别撒谎,我都闻见被子都是你的气息!”   穆廷便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的神色却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穆则宁的心都就沉下去了,脸色郑重地问:“小师妹……知道吗?”   穆廷摇摇头,秘境里的夜里很冷,他都是偷偷变回大狐狸拿尾巴团着小师妹给她暖身体的,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在他摇头以后,他哥哥看他的眼神却变了,仿佛不可置信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似的,他心里不免疑惑了,他做的难道不是好事吗?   穆则宁看着弟弟犹然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不由觉得很对不起小师妹,他弟弟什么都不懂一时冲动才做了错事,他早该想到的,他弟弟再怎么小也是个男人啊,怎么能让他和小师妹独处一室?   他蹙眉,想着该怎么为这件事情负责,小师妹若是知道了事实真相会不会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神色更严肃了,小师妹要是有了身孕怀了狐狸宝宝怎么办?   就在他思绪纷乱,心情震荡的时候,忽然听见穆廷犹犹豫豫的茫然声音响起:“我只是……用尾巴给小、小师妹暖一暖而已,有……什么问题?”   穆则宁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愕然看向他,声音拔高:“……就这个?”   穆廷迷茫,有些因为哥哥剧烈变化的神情而感到无措:“我、我错了吗?”   穆则宁的心情起伏很大,盯着弟弟单纯干净的眼睛看了很久,才长长地舒出了口气,心情复杂地道:“不,你没错。”   是他的思想太龌龊了,怎么能将弟弟想得那么坏?   他压根儿什么也不懂啊。 第26章   从极渊秘境出来以后, 天色已经微明了,穆则宁本打算将小师妹送回朝露宫让她好好休息,至于妖帝的事情等她休息好了以后再来商量。   但程然在刚出了秘境以后就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看见昏暗的夜空下有一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小纸鹤正朝着她这边迅速飞过来。   她立刻就明白了是师尊送过来的。   他人虽不在空桑派, 但极渊秘境是由他一手创造的,妖帝闯入他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但她并没抱希望他会赶去救她, 就算是她是他的徒弟,在他心里大概也没有一丝份量。   所以,看到他只是送了一只纸鹤过来,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当她展开了纸鹤, 看见了上面写的是什么以后,她才微微愣了下。   穆则宁看着她的神色,问:“怎么了?”   程然将纸条收起来, 转头看向他们,道:“师尊叫我回行露宫见他。”   穆则宁有些惊讶:“令仪仙君回来了?”   穆廷听着他们的对话,默默抿了抿唇,眼眸里闪过几分失落和黯然, 如果令仪仙君不回来, 他就可以用保护小师妹的理由经常陪在她身边了。   程然点点头, 同穆家兄弟道了别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穆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直至她的背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穆则宁拍了下他的肩膀, 叹了口气:“别看了,等天亮了,我陪你来找小师妹问问情况。”   穆廷缓缓地“嗯”了一声, 有几分忧心忡忡的样子,妖帝为什么要闯入秘境带走小师妹?   他很担心妖帝会再次对小师妹下手。   *   师兄的办事效率很高,在她将行露宫炸掉了以后,就花了十天的工夫就已经又建立起一座极大的宫殿,比之先前的还要华丽好看,就连原先殿内的摆设也一一恢复了。   程然一步步踏上了洁白泛光的台阶,刚走到正殿的门口,却忽然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便看见了行露宫的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待借着微明的天光看清了来人的样子,程然就怔了怔。   她本以为师尊应该正好端端地坐在殿内等着她的,没想到他不但刚回来,看起来还十分……骇人。   他那一身白衣上染了很多血迹,就像是在洁白如雪的衣袍上开出了一朵朵蜿蜒诡异的血花,他的神情却还是冷漠的,气质如霜雪一般,肤色冷白,眼神平静,透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感觉。   程然疾步就下了台阶,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身上的血,才又抬头,问:“师尊,你受伤了?”   这么多的血看着都让人眼晕,程然心跳有些快,不明白他发生了什么。   就算她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恋慕,但她从十岁开始就同他一起住在小次山上,相伴多年的师徒感情也是不能轻易磨灭的。   师尊的功力深不可测,性子又淡然佛系,谁能伤到他?   还将他伤成这样?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见她担心,便道:“我没事。”   他绕过她,抬脚上了台阶,衣袍轻扬,似乎还带着几分热气未散的桂花糕味道?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下,发现行露宫有些不一样了,却什么也懒得问,抬脚走了进去。   程然怔了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闻错了,也没想到他现在还能淡定成这样,让她摸不准那些血到底是不是他的,毕竟就算他自己真受伤了,他应该也不会露出难受的表情来。   她转身跟了上去。   走进殿内,她就看见邬令仪正将他染了血的外袍脱下,里头穿着的深衣雪一般白,那点儿浸透的血色就像妖艳的血花,红白相间有种奇异的美感,腰身劲瘦,身影挺拔如松,气质出众。   她犹豫了下,忙低下了头,她很怀疑自己之前会喜欢他有一大部分原因得归功于他的外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剧情的影响,他真是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的。   如果她没有恢复穿书的记忆,说不定还真就死磕在他身上了。   程然不敢抬头看他,正要退出去,却忽然听见邬令仪道:“桂花糕吃不得了。”   他的语气竟难得的有一丝很淡的惋惜情绪。   程然这才注意到他竟然还将一叠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放在衣襟里,取出来打开时,里头的桂花糕已经碎成渣了。   邬令仪将外袍和桂花糕一起扔到了椅子里,随即施了个术法为自己换上了一件新的黑色衣袍,愈发衬出他的肤色之白,犹如冰肌玉骨,容颜脱俗,他在榻上施施然坐下了,道:“程儿坐下。”   这语气怎么跟唤小狗似的?   程然顿了下,才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看了一眼那边椅子里的一团血衣,忍不住问:“师尊,你就不解释一下?”   邬令仪端起茶壶,轻轻晃了一下,才将茶水注入茶杯,一边道:“不是我的血。”   这个她也看出来了。   问题是……“师尊你上哪儿染了那么多血回来?”   邬令仪为她也倒了一杯茶,推给她,语气平静道:“我去了一趟白边山。”   听了这话,程然接住茶杯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片刻后,迟疑地问:“师尊……不会是为了我吧?”   邬令仪抬头看向她,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攻击性,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气场极强的感觉。   程然呼吸微微一窒,觉得有一瞬他的眼神仿佛透出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却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片刻后,她听见他淡淡“嗯”了一声,他轻轻的一个字落在她心上,却令她有些五味陈杂起来。   师尊会知道她被妖帝带走不奇怪,或许是妖帝派人跟他说了,也或许是他卜卦算出来的。   但他居然会真的去救她,换做别人的师尊,遇到同样的情况,自然也会去救徒弟,但她以为邬令仪不会这样子的,他应该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依然淡定地做自己的事情才对。   就像是原书女主死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一样。   他……为什么会去救她?   这一点是她想不通的,她想起了过去他对她的“好”,其实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她想要什么,他便给,不过是他什么都不在意,而不是真的想要宠着她。   程然带着几分复杂又有几分不解的心情看向他,道:“师尊不知道我逃出来了?”   邬令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妖帝说了。”   程然瞥了一眼椅子里的血衣,那血色怎么看都浓得过分了,她忍不住问:“然后呢?”   邬令仪将茶杯放下,道:“我想着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不太划算。”   “所以……?”她隐隐有了些预感。   果然,便接着听见邬令仪淡定如斯地道:“我便同无寐切磋了一番,那些血便是他和一些小妖的。”   程然默了默,想到那出血量,忍不住问:“……妖帝死了?”   那么血怎么看也不会是切磋就能出来的啊!   师尊他根本就是和妖帝打了一架还是往死里揍的那种吧?   妖帝纵然十分厉害,但在上古时期的神兽面前应该还不够虐的。   邬令仪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她从那眼神里看出了淡淡的遗憾,只听他道:“天规不许随意杀妖帝。”   程然望着他神情平静的脸,真是难得师尊这么随心所欲的人还能想起天规这种东西,她心里极其羡慕他的强大,如果她也能像他这样强大,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会有危险了。   想到妖帝,她便又问:“那妖帝为何要抓我?”   邬令仪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包蜜饯出来,给了她一颗,自己却没吃,垂下眼眸,淡淡道:“他同我有些旧怨,迁怒你而已。”顿了顿,他看向她,补充道,“他也许还会找你,你这段时间便搬回来住。”   程然半信半疑,什么样的旧怨让妖帝现在才找上门来?以前怎么不见他来?他更像是利用她要挟师尊才对吧?   不过……想到师尊刚将人家揍得流了这么多血,他拉仇恨的本事的确也是一流的,有旧怨也不稀奇。   程然又不由想到了自己,就有些心情微妙了,她和师尊已经联手在妖帝那儿将仇恨值刷爆了吧?   她也怕自己在妖帝面前一露面他就会拿她泄愤,便只好同意了邬令仪的提议,想着师尊平时也挺宅的,她避着他些也碰不了几面。   她正想着,却又听邬令仪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现在去洗一洗换身衣裳。”   程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邬令仪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嫌弃之意,语气毫无起伏地道:“你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吗?”   程然看了他一眼,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却什么也没闻出来,不由有些心塞:“师尊是在说笑吗?”   邬令仪却看着她,眉头微皱,道:“这么浓的蛇妖味道你都闻不到?”   他的眼神透露一种“你怎么这么弱”的冷漠慨叹意味。   程然这下没怀疑他在故意说笑了,她想到了之前昏迷后是被程师兄一路抱回来的,会沾染上蛇妖的气味也不奇怪。   只是……如果妖气真的很浓,她不可能闻不见啊。   她不由看了已经在面无表情嚼着蜜饯的师尊一眼。   师尊的嗅觉……似乎超乎异常地敏感? 第27章   折腾了一夜, 程然也没忙着回去朝露宫搬东西,就在小次山的偏殿里睡了一晚,她累极了, 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起来。   她梳洗过后, 腹中已经饿了,便倒了两颗灵丹吃了, 随即才往朝露宫去了。   她估计也不会在小次山长住, 等师兄回来她便可以继续住朝露宫了,便只收拾了些衣裳和要紧的仙书。   穿越前的记忆太久远了,她已经不大记得清书中剧情的细节,也不知道书中女主具体是如何被虐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悲剧和师尊脱不了关系。   她现在是已经放下对师尊的感情了,但她也不知道剧情力量的影响有多大,保险起见, 还是离师尊远一点比较好。   好在以往都是她缠着要陪在师尊身边,师尊从来都是接受的那一个,他一般并不会主动接近她,只是偶尔想起来才会叫她过去而已。   程然想着心里便稍稍安定了, 只要她在身份暴露之前修成仙人, 到那时什么剧情都影响不了她。   就在她一边发呆一边收拾东西的时候, 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叫她:“小师妹?你在屋子里吗?”   程然听出了是穆则宁的声音, 她一想便猜着他也许是为了昨晚她被妖帝抓走的事情。   她一打开,便看见了穆家兄弟站在外头, 两人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气质却差别很大,穆则宁的长相要更冷峻锐利些,而穆廷却与之相反, 看起来偏柔和精致,肤色白皙,就像是眉目隽秀的少年郎。   看见她的时候,穆廷便朝她笑了,他的笑容柔软而明亮。   要不是他的眼神里并看不出什么情愫,程然都要以为他还在喜欢她了,不过想起师兄跟她说的话,她对穆廷的态度便注意了些,只微微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并不失礼却也并不显得热情。   穆廷对于情绪的感知很明显,察觉到她的变化,唇角的笑意便淡了些,看着她转身进屋的背影,眸底深处有着疑惑和失落。   小师妹……为什么对他冷淡了几分?   她对哥哥的态度却似乎……没怎么变化?   穆廷不由转头看了穆则宁一眼。   穆则宁却没注意到弟弟的眼神,抬脚进了屋里,看见小师妹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便想到了什么,问:“你要回小次山住?”   程然点点头,道:“师尊说外面不安全。”   穆则宁见状也放下心来,他本也想劝小师妹回去住的,小师妹以往是会来这儿小住一段时间,但他以为她这次出来住是因为戒律堂的那件事而和令仪仙君有了隔阂。   小师妹从小就在山上,将她带大的又是她的师兄,裴师兄总不可能教她什么男女情爱,她应该比小廷还要单纯才对,一时好奇才会偷偷亲了令仪仙君,这也不过是小孩似的好奇心而已。   要怪也只能怪段歌行为放浪带坏了小师妹!   小师妹现在这样三心二意定然也同段歌脱不了关系!   想起这个,他不由微微蹙眉。   戒律堂那些人却将这么一件小事上升到徒弟对师尊生出情意这样的高度,还想要对小师妹施以刑罚,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当时便不太信小师妹会喜欢她的师尊,但那么多长老以及令仪仙君都这样认为,还一副铁证如山的样子,他便也无法开口了。   小师妹为此还挨了几棍子,她当时一定惶惑极了,还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实际上,她有什么错呢,只是没有人教导她这些事而已,错的是戒律堂那些自以为是的长老以及令仪仙君。   甚至是连他自己也错了,他也差点儿误会了小师妹。   明明小师妹她还是个……孩子啊,他们却用大人的眼光去看待她,她说不定连真正的恋慕都不懂,否则怎么能轻易地就说出喜欢他们的话来?   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喜欢能算是真的喜欢吗?   想着,穆则宁看着小师妹纤弱单薄的身影便有些愧疚和心疼,凡人同他们妖族不同,他们寿命极短,一旦踏上修仙路便等于是同亲族断绝了尘缘关系。   小师妹在这山上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的,也就裴师兄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关怀照顾。   程然正将师兄给她的一罐子灵丹放进包袱里,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便转头看过去,却看见穆则宁正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她,似乎还有些心疼?   她自然不知道穆则宁在短短瞬息间就已经脑补了那么内心戏,见他看着她,便诧异地问:“穆师兄,怎么了?”   穆则宁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经盯着小师妹看了许久,穆廷也正似带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轻咳一声,道:“没什么。”顿了片刻,他又道,“小师妹,我们过来是想问问妖帝为何要抓走你。”   只有知道了原因才好解决问题,或许他们也能帮上什么忙的。   对上穆则宁清冷却又透着关切神色的眼眸,程然的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暖意,大概是入门的选拔要求高,被选入空桑派的师兄师姐们大多都是极好的人,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一般温暖团结,彼此关心彼此照顾。   程然便将师尊说的他与妖帝有旧怨这个理由告诉了他们。   穆则宁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但令仪仙君都这样说了应该也不会有假,便道:“小师妹,那你这段时间便不要落单了,空桑派虽有弟子四处巡逻,但以妖帝的能力是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的。”   程然点了点头,笑了笑:“我明白的。”   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穆则宁便打算要走了,一转头却看见了穆廷沉默着,神色似乎有些茫然若失的样子,他转念一想,便想到他是为了什么,不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小师妹若是回了小次山居住,要见到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令仪仙君喜欢清静,大家也都很自觉地没有他的传唤也不去小次山。   至于修炼的事情,有了她的师尊在旁边,小师妹自然也不会舍近求远跑到他们这边来上课了。   穆则宁几乎可以想象在见不到小师妹的日子里弟弟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他便又心软了,微微低头思索了片刻,遂抬头看向小师妹,道:“小师妹,七日后便是仙门大会了,你知道么?”   穆廷转头看了哥哥一眼,抿了抿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程然也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诧异,她还真忘了这件事。   在修仙界里,每年都会举办一次仙门大会,就相当于对修仙者们的一次大型考试,公平公正,是大家都心平气和接受的一种选拔方式。   天道无形无声,却又无处不在。   越是靠前的名次越容易得到天道的认可,一旦天道认可了谁有成为仙人的实力,九重天的天书上便会出现那人的名字,随即天族便会派人前来通知那人下凡积累功德。   一旦功德也积累满了,却也不是就可以立刻飞升成仙了,还有天道的最后一道考验——天劫。   比之修仙者的实力和功德,天劫这一关要更为难过,完全是看运气的。   运气好就脱胎换骨位列仙班,运气不好的就在天劫之下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所以,修仙不但苦累,也是有生命危险的,像是段歌这种就是仙人的后代生来便是仙胎,随便修炼一下就抵得上别人许多年的辛苦修炼,就比较招人羡慕嫉妒恨了。   程然正想着的时候,就又听见穆则宁追问:“今年小师妹要不要也去参加?”   这一届的仙门大会是在遥远的蓬莱仙岛由蓬莱派举办。   如果小师妹也去的话,也就意味着他给弟弟争取到将近半个月和小师妹在一起的时间。   他在心里叹气,弟弟太胆小了,真是弄得追小师妹这件事好像完全是他在追一样。   程然有些诧异穆则宁竟然会邀请她也去参加,她一次也没去过,因为只有参赛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的,而每个门派的各位师尊手里的名额也只有两个,只会给自己手下最优秀的弟子。   她的师尊自然也有两个名额,大师兄从来不去仙门大会,这名额留着也是白白浪费,给她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她现在的实力能够参加仙门大会吗?   她迟疑着,但确实对穆则宁的话心动了,她就算去参加也成不了预选仙人,但去见识见识总可以吧?   万一……运气好就被天道认可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千万年来就只出过九重天的那位天帝这一个例外。   他是没有参加过任何仙门大会的,还是个凡人,修炼的时间也不算长,但偏偏天赋异禀,气运逆天,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修炼到了修仙界高手榜的第一人。   接着,大家也没见他怎么积累过功德,他却偏偏又迎来了飞升的天劫。   天劫顺利度过以后,又正好迎来了仙、妖、人、鬼族大混战,他与拥有灵珠的邬令仪联手带着天族将其他各界的人都打服帖了,统一了各界,取代了之前的仙帝成为了一统四界的天帝。   穆则宁见小师妹似乎动摇了,怕她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便又接着劝说:“今年裴师兄也去的,你不想去看看吗?”   程然不由愣了下:“师兄也去?”   她怎么不知道?   师兄从来不去仙门大会,她还以为他要么是个隐藏的仙二代或者压根儿就不想成仙呢。   难道他就是在等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去参加么?   穆则宁点头,道:“上次你们选剑的时候,我特意问过的。”   程然想了半晌,便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便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去。”   穆则宁这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见他就只是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他就很心疼他,他应该也很想跟小师妹说话吧?   他会变成这种性情也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他。   穆则宁料想他应该会想多与小师妹相处一会儿,现在就走的话,他指不定又要牵肠挂肚了,便又再接再厉地道:“小师妹,听说你同裴师兄新学了剑法,很是厉害,我想同你去剑场切磋一番,可行?”   听穆则宁提起师兄教的剑法,程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她看了一眼穆则宁十分认真的样子也不好拒绝,便道:“……也行,但是要点到即止。”   她怕自己会不小心失控将剑门也给炸了,师尊可不会像师兄一样给她赔钱。   穆则宁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看了眼她纤弱的胳膊,道:“我会的。”   穆廷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哥哥,他哥哥似乎还跟他之前一样将小师妹看得很柔弱,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小师妹的爆发力挺恐怖的。   穆则宁却将他的眼神当成了感激他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不用谢的眼神,一边有些自得地想:   他这种好哥哥哪里去找?   小廷心里一定感动得快哭了吧? 第28章   程然便跟着两位穆师兄一起去了剑门。   她很少来剑门, 剑门的弟子脾气大多冲动,性情也率直,喜欢一言不合就拔剑, 尤其是修炼起来更是刀光剑影, 仿佛随时都要上阵厮杀似的,认真得不行。   同她之前去过的灵修门里的佛系打坐的弟子相比较起来, 剑门弟子简直就是他们的另一个极端, 一眼望去便是剑场上飞来飞去刀剑相击的身影。   哪怕剑门的大师兄来了,他们也并没给予更多的关注,只是碰上了才打个招呼,不如其他派系弟子那样热情崇拜, 他们更关注的是自己手里的剑和站在对面的对手。   剑场很大,修炼的弟子却只有二三十人,大家完全可以自由施展。   当然, 也有一些其他派系的女弟子过来专门看穆则宁的,只是碍于穆则宁冷峻的神色不敢上前说话。   程然便又看见了德音、绿衣、采露三位师姐,她们站在剑场下头的树旁边,还对她极其热情地招了招手打招呼。   程然也回了她们一个笑容, 这三位师姐虽然派系不同, 喜欢的人也各不相同, 却很喜欢一起追人。   但她们的追法也更像是粉丝追星, 顶多是在一边围观舔颜默默给师兄打call,更进一步的想法却也不敢想的。   程然都觉得她们将追师兄当成空桑派枯燥修炼生活之外的一点儿消遣了, 所以她才总能在各个派系的课上遇到她们。   看她们那热情的笑容, 应该是把她也当成同好了。   穆则宁也注意到了她们,以为她们和小师妹交好,在她们朝这边招手的时候, 便也彬彬有礼地颔了颔首,随即转过脸问小师妹:“小师妹要先歇息一会儿吗?”   程然刚想说“不必”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位清眉秀目的白衣师兄走过来,先向她和穆廷问了好,方才看向了穆则宁,恳求道:“穆师兄,师尊之前教的那套剑招我有些忘了,您能教教我吗?”   穆则宁在剑门里显然也是很认真负责爱操心的大师兄,见状,便想要同意,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师妹。   程然便道:“没关系,穆师兄先去忙吧。”   穆则宁便同那位白衣师兄到那边去了。   原地便只剩下了穆廷与程然两个人,她看了一眼穆廷,见他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便道:“穆师兄,那边有椅子,我们去坐会儿?”   穆廷看着她,点了点头。   剑场的边沿设置了一排木椅,还备有茶水点心,是供弟子们休息时的地方。   穆廷先让小师妹坐了,自己才在她的身旁坐了,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对他笑了,但只说了两个字“谢谢”,便又转过脸看向了剑场的方向。   穆廷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不易察觉地微微转头看向她,看着小师妹如云的发髻,肤色如雪的侧颜,轮廓的线条也漂亮极了,脸颊微微透出粉润,如桃花一般娇美可爱。   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同她说什么,更怕她会嫌弃他说话速度太慢而不耐烦。   他不由希望自己若还是那只小狐狸便好了,就不必烦恼该同她说些什么。   她此刻也定然会将小狐狸抱在怀里,一边温柔地抚摸它的脊背,一边笑着同它低声说话。   他想着那副画面,看着她渐渐呆住了。   蓦然,场中忽然传来了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他转过头,才看见原来是穆则宁正在练一套剑招。   这套剑招出剑很快,动作也复杂多变,难度很高。   但穆则宁却仿佛如鱼游水般优美顺畅地耍出了这套剑招。   在练剑时的哥哥和平时不同,他的眼里有一种如剑出鞘的坚毅锐气,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练出来,令他整个人都特别引人注目。   似乎想到什么,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却见她看向的方向也正是……他哥哥。   他不由愣住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场中那个万众瞩目的哥哥,手里有剑的他就像是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每一个动作都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却只能坐在阴暗的角落,哪怕喜欢的少女就坐在他的身旁,她眼睛里看着的人……也不是他。   穆廷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一点点地收紧了,微微垂首,漆黑浓长的睫毛挡去了眸底神色。   *   另一边,采露她们三个已经激动得抱成了一团,就因为平日里看起来仿佛站在云端般难以接近的穆师兄竟然跟她们打招呼了!   德音也是剑门的女弟子,三个人里只有她是恋慕穆师兄的,也知道可以借着请教问题的借口接近穆师兄。   但穆师兄却很公事公办,修炼以外的时间根本无法接近他。   所以,在看见穆则宁竟然对她们点了点头打招呼,她的心情波动是最大的,比起欣喜而言,震惊、疑惑、不解的情绪要更多一些。   他不会无缘无故同她们打招呼的,他很可能连她是剑门的弟子也不记得。   那么……她不由迟疑地问另外两人:“穆师兄是为了小师妹同我们打招呼吗?”   采露很八卦,也知道穆师兄和裴师兄交好,而小师妹又是裴师兄的宝贝师妹,穆师兄对小师妹多有照顾也不稀奇。   她便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绿衣也安安静静地点点头,她有些遗憾今日跟她招呼的不是段师兄,不知道段师兄什么时候才能从南海回来?   见她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德音就急了:“我的意思是小师妹是不是已经将穆师兄拿下了?”   闻言,采露和绿衣都怔了怔。   随即采露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道:“小师妹是很可爱,但狐族天性高傲,穆师兄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喜欢的人眼里还有其他人的,何况小师妹喜欢的还不止一个。”   德音想想平日里穆师兄那目无下尘的清冷模样,似乎也的确不是会容忍这种事情的人。   她正要附和,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了剑场里传出了有人的惊叫声。   她转头看过去,却看见一柄寒光如雪的长剑竟直直地朝着小师妹飞了过去,那速度快得令人都反应不过来,她都被吓得呆住了。   *   程然从在椅子里坐下后便装作认真看其他人练剑的样子,若换了往常,她会忍不住和穆廷说很多话,穆廷模样秀逸清隽,人又安静乖巧,实在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但她怕又令穆廷对她产生什么误解,便假装很专注地看着剑场,但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真的被练剑时的穆则宁给吸引了。   穆则宁不愧是剑门的第一人,只是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出他的优秀和强大,剑气之凌冽只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微微屏住了呼吸。   她不由在心里对比着师兄教她的剑招,竟觉得若是穆则宁来学的话,应该是可以比她掌握得更好的。   他就像是天生为了剑而生的,当他握着剑的时候,他自己便也仿佛成了一柄锋锐无比的剑,令人心折。   她看得专注,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穆廷的情绪变化。   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了有什么东西朝着她的方向过来,在还没看清是什么时,她便已经直觉地想要避开了。   但她刚要有所动作时,一道人影却比她的动作更快,揽过了她的腰身将她带了起来,迅速地向后撤退。   在她看清了抱着她的人是之前还远在剑场上的穆则宁时,也已经看见了那一柄朝她飞来的长剑,与此同时,穆则宁一手抱着她,一只手将自己手里的长剑飞了出去。   两柄长剑在空中碰撞时发出了激烈的铿锵声,随即另一柄长剑便被撞得飞了出去,随即落了地。   穆则宁的长剑也随后飞回了他的手里。   他抱着她落了地,低头问她:“小师妹,没事吧?”   程然摇摇头,还有些心有余悸。   穆则宁正要松开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一抬头便看见了还站在椅子前的穆廷,对上了弟弟安静漆黑的眼眸,穆则宁怔了下,心里忽然有了几分微妙难言的感觉。   没等他弄清楚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一群师弟师妹便围了过来,纷纷关心地问他们有没有怎么样。   而那柄失控的长剑是剑门里一个叫陶君的弟子所有,他刚绑定了自己的本命法剑,暂时还掌控不好,在练剑时就不小心让剑脱了手。   他正双脸通红愧疚不已地跟小师妹道歉。   等穆则宁拨开这些人去找弟弟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原位了。   他不由怔了下,想起了方才弟弟的眼神,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被大家围着关心的小师妹,心下无端有些烦躁。   他方才将一套剑练完便正好看见了小师妹有危险,他自然不能看着不管,只是在救下小师妹时他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在他将小师妹拉开的时候,小廷似乎也朝小师妹……伸出了手?   那他岂不是抢走了小廷英雄救美的机会?   只是……小廷那样子也不像是在怪他这个,更像是……以为他也喜欢小师妹?   穆则宁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焦躁。   他可是只拿小师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   至于方才为什么急着赶过去救她,那也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放着她不管啊。   如果他解释清楚的话,小廷应该……能理解? 第29章   出了这样的意外之后, 穆则宁也无心再同小师妹切磋了,将她送回去以后便去找弟弟。   他猜着他很可能会在钟山潭边。   钟山潭是空山派最为幽静偏远的地方,灵力也很少, 空桑派的弟子们一般都不爱来这儿, 但这儿的风光水色却十分好,引人入胜。   穆廷不喜与人接触, 当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便会来这儿静一静。   果然, 穆则宁来到钟山潭的时候便看见了他。   他就靠着山石侧坐在潭水边,微急的湍水流过了他的身旁。   他的衣袖有一部分垂在了水里,被清水浸湿了,他却好像毫无所觉, 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钟山。   天空仿佛与山顶相接,连成一线浅浅的黛色,轻烟般的浮云笼在山水之间。   穆则宁脚步顿了顿, 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朝他走过去。   穆廷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头,柔软漆黑的长发垂在他的肩头, 挡去了他的神情。   穆则宁最看不得弟弟这样子, 不免有些心疼, 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他在穆廷身边坐了, 带了些笑意,问:“小廷,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听出哥哥故作轻松的声音里掩藏的担心, 穆廷沉默片刻,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移开目光, 看向了湍急的潭水,低声道:“没……什么。”   见他不怎么愿开口,穆则宁神情微顿,看着他,语气放缓,就像是对待小孩一样,道:“小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哥哥对小师妹并没有别的心思,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   听到他的解释,穆廷忽然转过头,像是反过来怕他误解他一样,脱口而出:“没有误会!”   穆则宁微怔。   穆廷乌黑清澈的眼眸对上哥哥的视线,抿了抿唇,眸底深处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他的神情带了几分茫然,好一会儿,才道:“哥哥,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穆则宁看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便知道他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他有些暗恼,他就不该抢走弟弟救小师妹的机会的,否则弟弟也不会这样情绪低落的。   “当然不是了。”穆则宁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为了让他安心般笑着道,“小廷已经很努力了,你们灵修门的长老不是最喜欢你了吗?”   穆廷的眼眸却还是黯淡的,他微微低头:“可、可是,我还是……保护不了小师妹,就像当初……”   “当初又不是你的错!”穆则宁见他这样自责愧疚,忍不住有些心火徒生,声音拔高,“身为你的侍从本就该保护你的,他私自带你外出,他就算不死父君也不会轻饶他的!”   提起当初的事情,穆则宁便有些来气了。   穆廷是他们青丘王族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将他保护得好,在他成年之前都不准他踏出青丘一步。   但这也导致了他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穆廷却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从叫嘉鱼,性情活泼也很大胆。   他见穆廷想出去,居然敢真的为他出谋划策,瞒过了狐族的长老们,偷偷和穆廷一起溜了出去。   但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不是所有的妖都修正道,他们会吸食凡人的精气血肉来修炼,而未成年的幼妖更是绝佳的修炼补品。   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想去回忆。   在他们找到穆廷的时候,穆廷就窝在山洞的角落里,洞里尸骨遍地,血气腥臭,他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眼神空洞,像是已经被吓懵了。   抓住他和嘉鱼的是青丘山外的一只凶残成性的鼠妖,为了修炼,鼠妖什么都吃,那些尸骨大多是凡人的,而穆廷和嘉鱼这两只小狐妖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   穆廷因为年纪太小了,修为也低,被留到了最后,却也因此经历了对他来说难以忘记的惨烈记忆。   鼠妖吃什么都是生吞活剥毫不讲究的。   穆廷眼睁睁看着嘉鱼一点点地被鼠妖吃得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剩下,若非他们及时赶到,就连他自己也免不了这样的噩运。   他被吓坏了胆子,也愧疚在嘉鱼向他求救时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从他被救回去以后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所以大家也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一样小心翼翼照顾他。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仿佛恢复了正常,但实际上也并没有,否则他也不会到了现在还无法摆脱口吃的毛病。   他变得敏感,胆怯,容易紧张。   穆则宁也为此心存愧疚,他觉得是他没有看好弟弟,才让他跑了出去,虽然没有一个人怪过他,但他还是会自己怪自己。   因此,无论弟弟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他,不管那有多难,他都一定会去为他办到。   穆则宁回想起弟弟当时有多绝望恐惧,心口便一阵发紧,沉默了下来。   穆廷望着哥哥的神情,怔了怔,随即微微弯了弯唇角,道:“别担心了,我……早、早就不在意这些事了。”   穆则宁却心疼地望着他,觉得弟弟是太懂事了,一定是怕他难受在安慰他。   但事实上,穆廷虽然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放下了嘉鱼的死,但这一次心情不好却也并不是因为想起了嘉鱼。   他只是很羡慕很羡慕穆则宁。   他并不想要像他一样紧紧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他想要小师妹的眼里能像看见穆则宁一样看到他。   而不是哪怕他就坐在她的身边,而他却仿佛与她隔着万水千山般遥远。   那种滋味真的特别痛苦,痛苦到他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才没有去生哥哥的气,甚至生小师妹的气。   他知道,这不能怪他们。   是他自己太无能了!   他坐在小师妹的身边,忍耐着她的目光落在哥哥身上,忍耐着她对他的视若无睹,忍耐着一切的一切。   但就在看见小师妹即将被飞来的剑伤到,而哥哥却抢先一步救下了她,而她就在哥哥的怀里看向哥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忍耐不下去了。   他也想要被她注视,想要在她有危险的时候能保护她,更想要能像哥哥那样以人的姿态拥抱她。   而不是只能借着狐狸的形态才能靠近她。   穆廷漆黑的眼眸逐渐透出几分坚定之色,他直直地望着穆则宁,冷不丁问他:“哥哥……也喜……喜欢小师妹吗?”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穆则宁还沉浸在对弟弟的心疼情绪里,听见这句话时就仿佛被烫到了蓦然抬眸看向穆廷,对上他认真得过分的眼睛,他怔了片刻。   不知为何,弟弟的眼神直接到有几分咄咄逼人,他一时竟有几分心虚的感觉,只是转念一想,他又并不喜欢小师妹,有什么好心虚的?   想着,他便拍了下弟弟的脑袋,一本正经训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小师妹?”   穆廷看了他半晌,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似的。   穆则宁就任由他看着,有些无奈,觉得弟弟真是草木皆兵,小师妹是很漂亮,但也还只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而已,比起狐族那些成熟妩媚的美人来说,还是太青涩了。   他连那些美人都没感觉,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谁知,穆廷却又忽然道:“那……哥哥以后……不必帮我了。”   穆则宁的神情一顿,看向他,看着弟弟秀逸好看的脸,感觉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穆廷又接着一字字地缓缓道:“我、我想自己试试让小师妹……喜欢我。”他的语气微顿,“哥哥……也很忙,不能总为我操心的。”   穆则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牵起了唇角,笑道:“那很好。”   弟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靠自己做一件事,能独立当然是件好事。   但……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习惯了弟弟的依赖,当他想要独立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不被自己需要了而感到空虚吗?   穆则宁有些想不通,便索性不再想了,对弟弟道:“走吧,回去换件衣服。”   穆廷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衣袖,却浑然不在意,对哥哥笑了笑:“好。”   *   从剑门回去以后,程然便将偏殿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随即便去了正殿找师尊。   她是为了仙门大会的事情,虽然觉得师尊不会在意她去不去,但她总要跟他说一声的。   她过去的时候,便看见师尊正坐在软榻前的一方莞席上面,席上还搁着棋盘。   他正一边自己与自己下着棋,一边吃着他从凡间带回的蜜饯,蜜饯旁边还有一堆的瓜果点心,几乎可以开个杂货摊了。   程然以前看见这副场景会觉得师尊太孤寂了,连个陪他下棋的人也没有,这也太惨了,她便会哒哒哒跑到他身边陪着他。   师尊那时便会面无表情看她一眼,顿了片刻,才将他的零嘴分给她。   她以为师尊有了她的陪伴是开心的。   但现在……   程然看了一眼在发现她来以后吃蜜饯的速度都快了些的师尊,心情都复杂了几分,她以前是多迷恋师尊才会连他也许并不是那么需要她的陪伴都看不出来?   师尊他明明就很享受一个人吃着零食悠然下棋的时光吧? 第30章   程然怀着复杂的心情, 上前行了礼,正要同他说仙门大会的事情,邬令仪却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让她坐下。   等程然坐下以后, 面前便多了一碟糕点,闻着还是带着热腾腾的香味, 应该是师尊特意用灵力给它保温到了现在的。   他从凡间买了吃的到现在也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了吧, 他居然将灵力用在维持食物温度这种事上,若是让那些苦修灵力的修仙者知道了,指不定得悲愤成什么样。   程然拿起了一块漂亮的藕粉色糕点,低头咬了一口, 原本只是礼貌性地吃一点,但吃了一口后她便忍不住将一整块都给一起吃完了。   实在太好吃了!   师尊他在食物方面的眼光真是首屈一指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她吃得有些呛到了, 面前便又多了一杯茶,她道了谢后便接了过来,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受宠若惊的。   师尊他在这些小事上还是十分会照顾人的。   但那也并不是他真的在意她,而是因为她小时候不懂事, 见师尊脾气淡然好说话她说什么他都由着她, 便让他陪她做了很多事, 他帮她倒茶也只是其中一件小事而已。   这也导致了要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别人家的师尊才是被徒弟伺候的那一个。   她会喜欢上师尊以及产生师尊也喜欢她的错觉, 与师尊对她的这种近乎宠溺的纵容也脱不了关系。   程然喝了一口茶以后,便抬头看向师尊, 将她想要参加仙门大会的事情说了。   她本以为师尊会如往常一样淡淡“嗯”一声就让她退下的, 但他听了以后却沉默着,就好像遇到了一件令他有些棘手的事情。   师尊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是个连思考都懒得思考的人, 能令他动脑子的问题那得多严重?   程然看着他心都微微提了起来,忍不住问他:“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邬令仪抬起那双冰雪般的眼眸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想……成仙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   哪个去仙门大会的修仙者不是为了成仙?   况且空桑派不就是个修仙门派吗?   怎么师尊倒像是才发现她想成仙似的?   程然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到她点头,邬令仪便又沉默了片刻,仿佛连他手里的蜜饯都不香了,他将蜜饯推到一边,微微凑近她,仿佛想要看清她是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半晌,他方道:“你应该不会喜欢天族的。”   程然奇怪她哪里表露出不喜欢天族的意思了,她认识的天族的也就师尊和南海的段师兄了,或许师兄也是,但她也没讨厌他们吧?   师尊为什么会这样笃定地说这句话?   想着,她就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邬令仪就用一种让人难以解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出两字:“猜的。”   程然就无语了片刻,道:“师尊,那你是同意我参加仙门大会了?”   邬令仪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黑子,仿若不在意地道:“你想做什么都行,不必特意问我。”   纵然知道自家师尊比较佛系,但程然也没想到他能佛系到这个地步。   别人家的师尊知道徒弟要参加仙门大会都会非常关心,但师尊竟然让她不必来问他?   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但就是好到让人有点儿不真实了,毕竟别人家的师尊对徒弟都是很严苛的,她想了下,忍不住问:“师尊,师兄也……想做什么都行?”   邬令仪抬起头看她,面无表情道:“他与你自然不同。”   程然微怔,总觉得师尊话中的不同似乎有些深意。   师尊是个特别简单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很直接地表达出来。   但偶尔也会让人比较费解,比如现在,她就无法读懂他话中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他对男女徒弟的要求标准不同。   就在她努力去理解他话中深意的时候,邬令仪却忽然凑近了她,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冰雪般清冷的,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就像是拍什么阿猫阿狗似的动作。   “你不乱跑的话,自然做什么都行,听明白了吗?”   就连他说话时难得有了点温柔情绪的姿态也像是在教导什么也不懂的阿猫阿狗。   也许是他的这种态度有些令她恼怒,她忍不住怼了句:“若我乱跑又如何?”   但在她问出来以后便有点儿后悔了。   因为师尊的眼神变了,周身的气场也似乎变了,令她感觉到一种来自强者的威压感,仿佛连窗前摆放的花瓶都会在这种低冷气压之下破碎开来的感觉。   在被他注视的时候,程然感觉喉间发紧,就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才第一次意识到他并不只是那个纵容她的佛系师尊,更是从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的万人敬仰的令仪仙君。   她对他的了解还太过片面了,就仿佛他从没让人触及过他内心的真实模样。   邬令仪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声音微微低了下来,却令人觉得恐怖:“我似乎没听清你方才说什么?”   程然感觉呼吸困难,好半晌,才道:“我……不会乱跑的。”   她没必要在这种事上一定要忤逆他。   邬令仪盯着她看了片刻,便退了回去,在这时他又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还将她方才吃过的一碟糕点递给她,淡淡道:“吃完再来。”   程然都还没从方才的威压里缓过神来,有些懵地就被塞了一碟子糕点,师尊这是开始下逐客令了?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他手边的一堆零嘴,吃完还可以来?   师尊当她是来要吃的吗?   注意到她的视线,邬令仪眼眸微微眯起,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你还要?”   程然端着还热乎的糕点,道:“不了,谢谢师尊。”   她哪儿还敢要啊,师尊那眼神就跟护食的大狗狗似的,真不知道一个仙人为什么会对凡间食物如此情有独钟?   她是想象不出师尊他给她找个师娘的场景了。   师尊他干脆这辈子就抱着食物过去吧!   *   程然觉得空桑派是个挺神奇的仙门,作为修仙界的第一仙门,拜入空桑派的弟子们自然也非泛泛之辈,似乎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她自己就不说了,灵珠的秘密泄露可是会关系到她的生死的,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师兄也就不说了,他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还总让她有一种他仿佛任何事情都可以办得到的感觉。   就连她以为最为佛系率直的师尊竟然也像是个有秘密的。   从师尊那儿回来以后,她连夜里躺在床上都还在琢磨师尊的话和表情甚至是眼神,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只是她琢磨不透他的秘密是什么。   他总不会无缘无故怕她乱跑吧,她也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她灵珠的身份。   但这个怀疑很快就被她打消了,在剧情里,师尊一开始是不知道女主身份的,而且就算在后期他知道了女主身份,他的选择也是将女主带回天族交给天帝,而不是假装不知道陪她待在空桑派啊。   这解释不通。   程然想得头都痛了,也不知道师尊到底瞒了她什么,但她可以肯定他的秘密是和她有关系的。   说起来……他当初忽然降临她家将她带走,是为了什么来着?   就在她辗转反侧也睡不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窗外有什么动静,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师尊也不可能过来的。   她想到了妖帝,妖帝本人被师尊打伤不可能过来,但不代表他不会派别人来。   她披衣下床,手里化出了明月剑,往窗边走去。   就在她刚走到窗边的时候,窗户忽然被人推开了,一道人影如箭一般蹿进来、关上窗、捂住她的唇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完成的。   这人修为挺深的。   程然脑海里刚转过这个念头,便看见了一张令她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的脸,她推开他的手:“程师兄?”   程正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的神情就仿佛在做贼一样。   他还一袖子扇灭了屋中的烛火。   程然感觉得出他对她没恶意,更像是为了躲什么人而避进她的屋里,这小次山就她同师尊两个人,他躲的是谁也可想而知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想看看他到底是来做做什么的。   就在这时,她发觉程正的身体微微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随后窗下有脚步声过去了,在门口停住。   片刻后,邬令仪清冷淡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程儿?你睡了?”   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程然可以看见程正有几分紧张地盯着她,冲她摇了摇头仿佛让她不要供出他。   程然没有出声,他才松了口气。   睡了的人自然也是不会回答邬令仪的。   外头沉默了片刻,便传来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程然看向明显松了好大一口气的程正,没有告诉他,她师尊的嗅觉灵敏异常,哪怕程正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师尊一定还是闻得出程正就在她的房间。   而他之所以不进来,应该是因为她没有出声,他便以为她是想要维护程正的。   以他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个性,自然也就撒手不管了。   *   待感觉到邬令仪不会再回来了以后,程正才转过脸看向程然,见她正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他咳嗽一声,笑道:“小师妹,多谢了。”   “不用谢。”程然也笑道,“程师兄不是也救过我吗?这下抵平了。”   程正见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不由掩了下衣襟,道:“夜也深了,那我便不打扰小师妹歇息了。”   他刚要走窗户出去,一柄未出鞘的精美长剑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握着剑的少女,道:“小师妹,你这是何意?”   程然望着他,神态似乎很天真:“既然程师兄也知道夜深了,为何还要过来?”   程正盯着她看了半晌,神情就渐渐地变得柔情了几分,他轻笑时眼角的那颗美人痣也更好看了,他凑近她,意味深长地道:“小师妹,我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程然却很不解风情地无辜道:“不知道啊。”   程正被噎了片刻,随即笑得愈发柔情,缓声道:“小师妹不是喜欢我吗?其实我对小师妹也早已有意,一时情难自禁才闯入了小师妹屋中。”   程然似乎信了,又问:“那你为何躲着师尊?”   程正默了片刻,那双温暖阳光的眼眸便弯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好看也十分真挚,让人无法生出怀疑,他道:“偷香窃玉这种事自然是要避着你师尊了,小师妹,你说是不是?”   程然点了点头,却出其不意地袭向他的胸口,他对她没有设防,衣襟便被她给扯开了,他脸色猛地变了,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有些咬牙切齿地笑道:“小师妹,你一定要逼我吗?”   见他总算不装了,程然便也坦诚道:“如果让你偷走了师尊的东西,师尊会以为我是同伙的。”   她这么说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怕师尊误解,师尊早就知道他在她屋里了,只是骗他而已。   她的手里已经拿到了他之前藏在衣襟里的小木盒。   程正伸手想抢回来,程然却忽然赶在这之前飞快地道:“你再动一下,我就叫师尊了。”   正殿离这儿并不远,令仪仙君赶过来也只需片刻而已。   程正便只好松了手,却听见小师妹问他:“程师兄,你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将木盒还你。”   程正一愣:“此话当真?”   程然点点头,道:“程师兄,上次在妖界我遇见你其实不是巧合吧?”   程正也知道她现在已经起了疑心,她并非表面这样单纯无知,要将她忽悠过去不容易,便道:“我是看着你被妖帝打落掉进了迷雾树林,这才寻过去的。”   程然也奇怪妖帝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她和程正出迷雾树林竟然也没遇上妖帝,定然是程正替她求了情,想着,便又问:“你和妖帝是什么关系?”   程正神色自然,仿佛他说的完全是出自真心的实话:“主仆关系,他是妖界之主,我不过是一条小蛇妖,他要我办事,我怎能违背他?”   程然半信半疑:“不对吧?那他怎么可能为了你而放过我?”   程正却又道:“哪个主子还没有一些比较看重的下属了?”   程然盯着他看了片刻,将木盒抛给了他,道:“行了,程师兄,你走吧。”   她这样干脆地就放了手,程正反而怔了下,有些不敢相信:“你让我走?”   程然转头看他:“难道程师兄想留下来?”   程正:“……”   他要真留下来,明天就得被邬令仪给挫骨扬灰了。   他的反应是直接跳窗走了。   程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倒是一点儿也不好奇那盒子里的是什么,既然是妖帝交给程正的任务,那她问也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的。   何况……能被程正拿到手的东西定然也不是他们真正要的东西。   否则师尊就不会放他一马了。   *   程正夜探邬令仪的寝殿便是为了找一找灵珠,按照琴瑟所探查到的消息,段歌曾经将一个木盒交给了邬令仪,那个木盒里装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灵珠。   程正好不容易等到邬令仪离开了寝殿,这才趁机偷溜进去,在寝殿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木盒,连看都来不及看,便察觉到邬令仪回来了,便一路逃到了小师妹那里。   从小师妹那儿回了自己的住处后,程正才放松下来,他将木盒放在了桌上,想着这里头装着的可能就是天族的圣物灵珠,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盯着木盒看了片刻,才伸出手擦了擦盒子,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一点点地打开了,心跳也有些快。   但当他看清了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时,那心情就仿佛从悬崖飞速坠落。   盒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一根泛着雪白光芒的白骨?   枕下放白骨?   令仪仙君这是什么见了鬼的嗜好?   他的脸色不由黑了。 第31章   七天时间转瞬即到, 便到了该前往蓬莱仙岛参加仙门大会的日子。   程然很少出远门,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空桑派的,因此对于这次出门心里还是十分期待的。   她原本以为师兄会赶在仙门大会之前回来同他们一起去蓬莱的, 但现在看来, 他应该会直接赶去蓬莱,她到了那儿以后大抵就可以看见他了。   她想着到时候得让师兄看看她的消魂剑法练得如何了, 她不觉得自己像是孟观言那样喜欢被人吹捧, 但师兄的一句夸赞的确十分让人满足和欣喜。   毕竟能得到修仙界排名榜上第一人的夸赞也是不容易。   蓬莱仙岛距离空桑派的距离还是极其遥远的,虽然都是在大海之外的山上,但一个是在南海这边,另一个却是在北海那边, 南辕北辙,要赶过去就算御剑也得花上两个时辰的时间。   空桑派的几位长老也都带着自家参赛的弟子出发了。   程然看着那些长老和师兄们一个接一个地飞走了,不免心急起来, 师尊却迟迟没有动静,她正想过去看看师尊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穆家兄弟和孟观言却一起来了行露宫。   程然就诧异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几大派系的长老都已经走了的,她还以为他们也早就走远了呢。   穆则宁便道:“长老担心令仪仙君是忘了时辰, 让我们过来看看。”   程然默了默, 那些长老也觉得师尊挺不靠谱的么?   她便跟着几位师兄一起去了师尊的寝殿找他, 寝殿的门开着, 她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师尊还在那儿收拾他要带走的东西。   地上已经放了两个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大包袱。   就连看起来总是睡不醒的孟师兄见了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被惊到了。   穆则宁忍不住低声问:“令仪仙君……是以为要在那边住很久吗?”   但他又觉得不应该啊, 令仪仙君虽然不问世事,也没参加过仙门大会,但也不至于不知道仙门大会大概会开多久吧?   闻言, 程然就神情复杂地看了穆则宁一眼,她该怎么告诉他,师尊的包袱里装的应该全是吃的?   自家师尊的仙君颜面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所以,程然便想让他们先去那边殿里坐会儿,她帮师尊收拾行李,但她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师尊忽然叫她:“程儿!”   程然便走过去,道:“师尊,怎么了?”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   谁知,师尊他却左手拿着桂花糕,右手拿着绿豆糕,面无表情问她:“你想吃哪一种?”   “……”   她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发了,师尊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纠纠结结吃哪一个吗?   程然深吸口气,道:“不用带我的,我就吃灵丹。”   闻言,邬令仪就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竟然还读懂了他的眼神,仿佛在吐槽她嘴上说着不吃,但去他那儿的时候不还是要吃的?   邬令仪收回目光后,便索性将两种糕点都带了,装进了包袱里。   在他将包袱拉开一角的时候,穆则宁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里头全是……吃的?   他不由微微倒抽了口气,看着已经被打包好的三个大包袱,侧头与弟弟对视了一眼。   穆廷的表情也有些微妙,他也知道小师妹的师尊喜欢吃,但没想到他这么能吃啊。   程然见他似乎收拾好了,便忍不住问:“师尊,这下该走了吧?”   邬令仪点了点头,随即目光淡然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三人,道:“小心点,别碰坏了。”   说完,他便施施然地越过他们,扬长而去,背影仙风道骨,清逸出尘,就连他的小徒弟都给抛之脑后。   穆则宁表情僵住:“……令仪仙君的意思是……让我们搬行李吗?”   孟观言也呆滞了,想起自家师尊微笑着让他去行露宫一趟时的温和语气,感觉……上当受骗了!!!   穆廷却是唯一一个神色一亮的人,原来师尊叫他过来就是为了搬行李的,这样的话,这一路他岂不是都可以和小师妹在一起了?   他感觉心情瞬间就好起来了,不由看着小师妹微微笑了笑。   见他们的神情都十分微妙,程然想了下,便提议道:“我有小葫芦,你们可以把包袱放那上面,但要有一个人看着包袱才行。”   这样就不用扛着个包袱御剑了,她都不敢想象其他门派看见所谓的第一仙门的天之骄子们扛着包袱飞过去的画面会是什么表情。   闻言,穆则宁的神色就十分抗拒,他死也不会坐那葫芦的!!!   穆廷也不想,倒不是觉得坐葫芦丢脸,只是……那样他就不能跟小师妹一起御剑了。   就在这时,孟观言一下子就凑到了程然的面前,俯身看着她,仿佛怕别人跟他争抢似的,一脸认真地道:“选!我!选我!”   穆则宁:“……”   这个憨憨!   在他凑过来的时候,程然的呼吸顿了下,视线从他面上飞快移开,才点了点头,这张脸真是多看一眼都令人窒息。 第32章   大概是怕在御剑的途中会与其他门派的人撞上引来围观, 穆则宁御剑时的速度快得惊人。   程然便也只好跟着加快了速度,但跟在她身边坐在葫芦上的孟观言却还是悠哉悠哉的,还偷偷地从包袱里摸出了点心来吃, 她只好假装没看见, 师尊应该……不会注意少了一点点的?   他们原本以为几个时辰后到了蓬莱派就可以赶紧将大包小包的包袱给放进房间了,但没想到令仪仙君他居然还不打算这么早就去蓬莱仙岛!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蓬莱仙岛的时候, 早已等在前头的令仪仙君却将他们拦了下来, 说他要去凡间的客栈住一晚,等明天仙门大会开始再去蓬莱派。   穆则宁的表情当时都紧绷了,这不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帮着扛包袱的也要一起跟他去凡间吗?   他也不敢顶撞令仪仙君,只是在他走了以后, 忍不住近乎崩溃地转头问小师妹:“这些吃的真的不能放储物袋吗?”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堂而皇之地扛来扛去啊!   扛的还是满满一包袱的吃的啊!!!   要被人给看见了,传出去他怕是要沦为今年仙门大会上的笑话了,谁去参加仙门大会会带这么多吃的, 又不是去参加美食大会!   孟观言和穆廷也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能说出同意放储物袋的话。   程然看了他们一眼,无情地打破了他们的期望:“师尊说那样会影响食物的口感。”   三人:“……???”   *   距离海上的蓬莱岛最近的凡间城镇是齐州城,但齐州城虽然离蓬莱仙门很近, 普通的凡人却是根本不知道海上还有仙山和修仙者存在的。   所以, 为了不引起凡人的围观, 他们在齐州城外的树林里就落了地, 还换了一身寻常凡人的装扮。   程然也终于得以换下空桑派的白裙,穿了师兄以前给她买的粉色对襟襦裙, 袖口的设计也很精巧可爱, 几条绑成花朵形状的丝带轻飘飘在袖口垂下,看起来很有仙气。   穆廷看见时都呆了一下,小师妹穿粉色的裙子好像……更漂亮可爱了。   孟观言和穆则宁的关注点却还在怀里的大包袱上。   穆则宁性情高冷, 还有些傲气,是真的怕被人认出来,还在自己头上戴了一个幕离,冷峻的面容隐在黑纱里,黑纱直垂到了腰际,衬得他给人的感觉更加冷傲难以接近了。   他手里拎着包袱都没损伤他半分高岭之花的气质。   而孟观言的关注点却稍稍偏了一点儿,他没觉得带着一个大包袱有什么丢脸的,就是嫌累。   为了省力,他将包袱打了个结就背在身后,还似乎很好奇地东张西望,配上他那张俊美却又神情懒散的脸,怎么看都觉得十分违和,就像是个刚进城的土包子却偏偏长了张闲散大少爷的脸。   只有穆廷比较听话乖巧,老老实实地将包袱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旁边。   程然就感觉除了她和穆廷两个人画风正常以外,其他两个的画风……都很一言难尽。   当他们走进城里以后,就如意料之中的一样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目,大概是见他们装扮奇怪,大家都不敢靠近他们,眼神里有些好奇,也有些疑虑,就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的异类似的。   程然这下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她都听到周围有人在议论他们了。   她就想快点儿找到师尊,却一抬头便看见了更加引人注目的师尊。   他居然连衣裳发型都完全没有改变一下的,白衣无尘,容颜脱俗,顶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站在街头跟人买……糖葫芦?   他周围已经围了很多女孩子,呆呆地望着他,双颊通红,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程然不由扶额,她就知道,师尊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怎么肯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   难道师尊一直就是这样在凡间行走的吗?   穆则宁看着那边已经引起围观的令仪仙君,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他不由侧头问小师妹:“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令仪仙君了,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他真是一刻钟都不想再拎着个包袱傻傻站在街头了。   程然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穆廷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孟师兄……哪儿去了?”   程然这才注意到,孟观言竟然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被吓了一跳。   因为丹药门的长老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过的,要她注意看着他别让他走丢了。   孟师兄他虽然长了一张聪明好看的脸,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啊,出门在外都能自己把自己给丢了的那一种!   程然并不想刚来齐州城还没歇口气就要踏上寻找孟师兄之路,还好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孟观言就背着个包袱站在师尊的旁边,手里已经拿起了一根糖葫芦在吃着。   她刚要松口气,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他什么时候跑那边去的?   邬令仪也看见了她,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大捧多得吓人的糖葫芦,看来他是直接将人家的糖葫芦给全部承包了。   她不可能装作不认识这俩人,只好跟着同样心情复杂的穆家兄弟一起过去了。   本来邬令仪一个人就足够引起众人的围观了,现在还多了孟观言和穆则宁这样奇奇怪怪装扮的人,她感觉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了,那些议论声絮絮叨叨地往她耳朵里钻。   程然便道:“师尊,你找好客栈了吗?”   邬令仪分了她一根糖葫芦,也分了穆家兄弟一人一根,之后才道:“就在前面。”   穆则宁感受到四周那些指指点点的注视,忍不住接着道:“那就烦请仙君带路了,我……累了,想歇一歇。”   邬令仪淡淡看他一眼,将剩下的糖葫芦也给了穆则宁,方才转身走了。   穆则宁心累地抓着一把糖葫芦,不管怎么样总算可以去客栈了,他刚要松口气,以为终于可以脱离这遭人围观的窘境时,身后却忽然又响起了一道有些清亮的女声:“卖糖葫芦的!你们等等!”   穆则宁心里很抗拒这个称呼,他在心里后悔了无数次,为什么要听师尊的话去行露宫呢,他找个小师弟过去不是一样吗?   程然也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她顿住脚步,片刻后就看见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女冲了过来,站到了穆则宁的面前,张口就道:“我要五串糖葫芦。”   穆则宁的脸色黑了,冷冷地道:“我不卖。”   少女愣了一下,刚要发怒,却忽然注意到了站在穆则宁身旁的孟观言,看见他那张极其好看的脸,她愣了下,随即又看向了孟观言旁边的穆廷,便又怔了一下。   她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他们脸上移动,最后落在了程然的面上,终于意识到他们应该不是卖糖葫芦的,很可能也是同她一样来参加仙门大会的。   但她娇蛮惯了,意识到他们也是修仙之人后,便道:“那我不买,你就给我一串,总行了吧?”   穆则宁看着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了,抬脚就要走。   就在这时,红衣少女见他要走,火气就上来了,一把抓住了他的幕离用力一扯,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我看你一定是长得丑才……”   她一把就将穆则宁的幕离给扯了下来,但在看见他的容貌时,嘴里的话就戛然而止了,随即脸红了红,心口也跳得快了些。   这、这人长得竟然这么好看?   穆则宁心情本就很烦躁,在幕离被扯落的时候,这种情绪就瞬间到达了顶峰,他差点儿就想要拔剑跟她对决了,他看得出,她灵力不高,但也必定是修仙之人。   但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女声带着训戒的语气响了起来:“小师妹!不可无礼。”   程然听见这称呼下意识地就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了一个身量高挑面容冷艳的年轻女子往这边来了,她的一双腿又长又直,清冷的眼神很有攻略性。   红衣少女见了她顿时就焉了,一脸心虚的样子。   年轻女子显然是认得穆则宁的,她从红衣少女手里拿过了幕离,递还给了穆则宁,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穆则宁面上,道:“抱歉,穆公子,小师妹她被我们惯坏了,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包涵。”   穆则宁接过了幕离,重新戴好了,看了红衣少女一眼,冷冷道:“我没在意,但沈姑娘还是要好好教导她。”   他面无表情地想,都是小师妹怎么差别就这么大,还是他自己家的小师妹更乖巧可爱,没人比得上!   红衣少女有些不服气。   沈姑娘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她才低下头。   *   等那位沈姑娘带着红衣少女走了以后,程然忍不住问:“她们是谁?”   穆则宁微微皱眉,道:“我只认得姑射派的沈琼玉。”   程然听了有些惊讶,沈琼玉在各大宗门弟子中间的名声也是很响亮的,她是唯一一个挤进了修仙界排名榜前十五名的女修,一人之力就能打趴一群男修的那一种。   她知道姑射派从掌门到弟子全是女孩子,而姑射派的小师妹还是掌门的亲生女儿,自然是掌上明珠百般宠爱了,难怪她的脾气会那样娇蛮。   就在他们耽搁的这会儿,邬令仪已经快要走得看不见影子了,穆则宁忙拽着弟弟一起跟了上去,生怕令仪仙君又看中了什么东西停滞许久。   程然本也要跟上的,但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就愣了,孟师兄又跑哪儿去了?   孟观言的存在感简直比穆廷还要低,但他又没穆廷那样乖软听话,她只好叹了口气认命地返回去找他。   最终,她在一家芳香四溢的青楼的楼下找到了他,他正被一个浓妆艳抹、衣衫轻薄的女子往楼里拉,他还懵懵地背着个包袱真跟着往里头走。   程然忙上前去将他拉住了,他却还似乎想往里头去,她不由有些来气,抓着他就往前走,一边道:“孟师兄,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孟观言点点头。   程然还以为他不知道呢,闻言不由顿住了脚步,看向他。   孟观言迎上她有些严肃的目光,神色便有了些委屈:“是她拉我的,我只是好奇……”   程然:“……”   他的好奇心还真是重得很,可问题是……他一个路痴到底为什么要对凡间有这么重的好奇心啊?   走丢了算谁的?   她深吸了口气,认真地盯着他,道:“孟师兄,你以后去哪里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先说一声,不然大家都会非常担心的。”   孟观言看着她没说话。   程然看着他那神情,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弯腰凑近了她,那张神色慵懒却又很欲的脸便映入了她的眼底,他的五官生得也十分精致,眼眸带着似醒似睡的懒散感,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性感魅力。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孟观言语气似乎有些微微的雀跃:“是吗?小师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担心我吗?”   程然:“……”   他是又自动将其他人给消音了吗?   他说话时还越凑越近,近得几乎微微低头就能亲上她了。   她盯着他形状颜色都极好看的唇,心口一跳,忍不住一爪子将他的脸给用力推开了,羞愤道:“说话就说话!你好好站着行不行?”   不知道他那张脸对颜控来说是暴击吗?   但孟观言却被她这一巴掌给推得愣住了,他缓缓地伸手捂着脸,就好像挨了一巴掌似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怨起来,不可置信地幽幽道:“……你打我?”   程然听了这话比他还要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说我打你?”   她那是打吗?   是吗?   她明明就只是将他推开了而已!!!   她这就是被孟师兄给碰瓷了吧?   身为资历很老的师兄还碰瓷师妹,他还要脸吗?   别要了。   扔了算了。 第33章   在凡间的客栈住了一晚以后, 程然便同师尊他们一起前往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的四周环绕着深蓝色的海水,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岛上花开遍地, 宫殿巍峨,雾气缭绕, 很有一种世外仙境的感觉。   邬令仪一上岛便同早已侯在那儿的蓬莱掌门一起走了。   另有蓬莱派的弟子领着穆则宁他们几个去师尊的下榻之处安置行李。   程然没有同他们一起去, 因为师尊同蓬莱掌门走之前才似乎想起来告诉她,师兄已经来了岛上。   程然听蓬莱弟子说师兄同其他掌门一起去了晚西林赏景,便顺着蓬莱弟子所指引的路线过去了。   蓬莱岛的空气潮润,很适合花木生长, 几乎每一处望去都是枝繁叶茂,百花争艳的。   程然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岛上的风景,这个宗门的综合实力排名并不算靠前, 但单论景致的话也能算是独一份儿了。   没走多久,她便看见了晚西林的石头界碑,才发现晚西林原来不仅仅是一片树林而已,而是很大一片的综合性区域, 有连绵成海洋般的各色花海, 也有郁郁葱葱的树林, 树林后头还能看见精美的宫殿。   她还听见了海水拍案的波涛声, 似乎还是它的边界还是连着大海的。   程然就有些迟疑了,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去找师兄。   就在这时, 如雪一般白的梨花林里却忽然走出了一个红衣少女, 她的容貌俏丽,走路时下巴微微抬起,带着几分娇蛮的气质, 左手还拿着一柄镶着明珠的短剑。   看她额头微微有些汗意的样子,似乎是刚刚在花林里练剑。   程然认出了她是昨天遇见的那个姑射派小师妹。   姑射派小师妹似乎也想起了她是谁,脚步一顿,便朝她走来,语气很不客气地道:“你们门派的人可真小气,我不过就想要一个糖葫芦也不给。”   程然和她素不相识,本不想多做理会,但听她这么说,却也顿住了脚步,反问道:“我看你头上的发簪很好看。”   听了这话,红衣少女下意识抬手轻轻抚了下她的发簪。   她看了程然一眼,本想讥讽她几句,却发现她的肌肤如雪,明眸动人,容貌生得极甜美漂亮,就连穿着的衣裙和戴着的首饰也挑不出一丝不好的地方。   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只微带得意地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母亲命人重金为我打造的。”   程然点点头,却又忽然道:“那你送我如何?”   红衣少女愣了下,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由瞪大了一双杏眼,道:“我为何要送你?”   程然便不太开心地看她一眼,幽幽道:“你们门派的人可真小气,我不过就想要一只发簪都不给。”   红衣少女闻言便露出了怒容,随即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嘲讽自己,不由更怒了,道:“糖葫芦才值几何?怎能同我的发簪比?”   程然却道:“可糖葫芦也是我师……”她的话顿了下,觉得没有哪家师尊会贪吃的,便又话锋一转道,“我师兄的心爱之物,怎么就不能比了?”   红衣少女语噎,想起来昨日那黑纱掩面的男子心口便又跳得快了些,他似乎是极爱糖葫芦的,否则怎么会那样冷淡地看她?   她还从没被人那样冷漠地拒绝过,当时便觉得那人真是讨厌极了,但不知为何脑海里却又忘不掉他面纱落下时的那一张神情冷峻的脸。   但现在听了对面那粉色衣裙的少女的话,她就忽然又觉得他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她昨日也曾问过大师姐那人的身份,但师姐似乎怕她去找人麻烦,她只知道他是空桑派的人,姓穆,却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想着,她便忍不住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问:“昨日那位是你的师兄吗?他叫什么名字?主修什么的?”   程然没回答,目光却在她面上转了一转,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红衣少女的心跳就更快了,声音就凶巴巴起来:“你、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程然就笑了,道:“你想知道我师兄是谁?”   红衣少女冷哼:“谁想知道了!”   嘴上这么说,她的眼睛却忍不住转了转,瞥向程然,似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程然觉得她很可能会缠上穆师兄,她这样子和那些喜欢穆师兄的师姐也没多大区别了,但穆师兄却是个性情冷淡不近女色的,他眼睛里头除了剑就是弟弟。   程然便不打算告诉她,道:“我的师兄多了去了,我哪儿知道你说的哪一个?”   红衣少女的一腔期待便被浇了冷水,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忍不住瞪着她:“你……”   程然正要同她就此别过去找师兄,就在这时,却听见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然然?”   程然一听见这声音便回过了头,就看见裴宜之正站在梨花林里,分不清是他的衣裳和梨花哪一个更白。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扬了扬,气质端方高贵,君子如珩,让人能一眼就将他从人群里分辨出来。   他身旁还站着三五个年长之人,像是某些门派的掌门,但他同他们站在一起却并没有半分卑微后辈的感觉,反倒是……他的气场太强,似乎是将其他人都给衬得像是随从了。   程然看见他时神色便是一亮,刚要过去,但看见他身旁的几位掌门,便又顿了顿,站着没动。   她怕会打扰他们,总感觉……没有哪个弟子会同掌门们并排站着相谈甚欢的吧?   见状,裴宜之的声音里便有些笑意:“然然不认得师兄了么?”   程然这才接着走了过去。   而此时红衣少女也认出了那群人里就有她娘,便想悄悄溜走,谁知还没抬起脚就听见她娘开口叫住她:“宛儿,见了长辈怎么也不知道过来拜见?”   罗宛儿便只好也随后走了过去,目光却看着站在裴宜之旁边的少女,心底有些不忿。   早上她就见过裴宜之了,自然也知道他就是如今修仙界排在第一的那一位,她娘还让她和裴师兄打好关系。   但这位裴师兄看着跟谦谦君子似的,却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嘛,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让人浑身不自在。   罗宛儿磨磨蹭蹭地过去时,却正好听见这位裴师兄在跟人介绍他的小师妹,那语气依然是温和有礼的,但莫名就是让人感觉得出来他对小师妹和其他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但哪儿不一样,她却又弄不清楚了。   程然便也跟各位掌门问了好,便乖乖地站在师兄身边,并不多开口。   她同这些不知几百上千岁的掌门压根儿没有共同话题,只有一种面对长辈不自觉就拘束了几分的感觉。   但这些掌门见了她,却仿佛跟她很熟似的,一个个地都夸她一看天资聪颖冰雪聪明之类的,有一个年轻些的女掌门甚至还说她定然能早日位列仙班。   那语气说得天族的大门就跟她自己家似的想进就进。   程然不太确定他们说这些话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反正不是真心觉得她仙途大好就是了。   她就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些话,做出谦逊乖巧晚辈的姿态。   罗宛儿在一旁却听得又委屈又愤怒,她也听明白了,这个粉裙少女就是传闻里令仪仙君收的那个凡人徒弟。   这些掌门如此夸赞她,不就是看在令仪仙君的面子上么?   而她过来了这些掌门却一句话也没有,她在姑射派可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甚至就连她娘也对令仪仙君的徒弟赞不绝口。   她就忍不住一下子爆发了,完全忘了什么礼仪规矩,伸手指着程然,高声道:“娘!她欺负我!”   她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将方才还相谈甚欢的氛围给打破了,气氛陡然安静了一瞬。   几位掌门看向了满面怒容的罗宛儿,神色各异。   裴宜之也抬眸瞥了罗宛儿一眼。   他只是轻飘飘的一眼,那眼神甚至都没有半点冷意,看起来寻常不过,罗宛儿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拉住了她娘的衣袖,心底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惧意。   程然也意外罗宛儿竟然觉得她不告诉她穆师兄的身份就是欺负她,她本想解释,但一看众人都不太关心罗宛儿的样子便又闭了口。   姑射派的掌门怀音真人眉头微蹙,转头看了一眼女儿,低声训戒:“不许胡说。”   罗宛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娘,平日里她要是跟她娘告状,她娘都会为她出头的!   她的眼睛不由委屈得红了。   怀音真人有些头疼地看她一眼,随即似乎很抱歉地看向了裴宜之和他小师妹,道:“小女无状,让大家见笑了。”   裴宜之只是笑了下,似乎并不在意,随即便与各位掌门告辞了,带着程然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总算只剩下她和师兄两个人了,程然有些高兴,她感觉已经很久没见过师兄了。   她看了看师兄神色淡定的侧脸,忍不住问:“我还以为师兄方才会问我为什么欺负她的。”   裴宜之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语气似乎很惊讶地道:“然然会欺负人了吗?”   她一怔。   裴宜之又接着道:“难道不是她在栽赃陷害你?”   程然想了下,道:“这么说虽然也没错,但师兄怎么看出来的?”   裴宜之唇角微扬,微微俯身凑近她,道:“若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怎么好做你的师兄?”   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和维护的感觉让程然有些感动,她望着他,道:“师兄,你真好。”   听了她的话,裴宜之却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垂眸看着她,声音柔和下来:“那然然有没有想师兄?”   对上师兄那双似乎柔和得过分的含笑眼眸,程然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会想师兄了,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这么认真地问她,反倒让她很不习惯,完全说不出想他的话来。   裴宜之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她没说话,便又站直了身体,抬头望向前面传来海水拍岸边声音的地方,道:“海上的风光不错,过去看看?”   程然回过神,“嗯”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不太高的悬崖,底下礁石林立,浪花如雪,惊涛不断。   就在悬崖不远处,还停着一艘精美的画舫,在海水之上晃晃悠悠的飘荡,应该是准备给想要去海上赏玩的客人的。   裴宜之揽过了她的腰,带她一起飞下了悬崖,脚尖在水上轻点,踏水却无痕,片刻间就已经落在了画舫的船头上。   程然以前也跟师兄一起出去玩过,却没怎么来过海上,她不由有些惊奇地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   海水的颜色也是不一样的,有深蓝,浅蓝,甚至还有些是碧绿色的,一眼望过去美极了。   海风有些大,将她的鬓发都吹乱了。   她正想伸手理一理,旁边的师兄却已经轻轻地将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似乎还在她头上插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是一支……发簪?   裴宜之拉开了她的手不让她碰,道:“别碰乱了,回去再看。”   程然并不是很喜欢戴这些首饰,在空桑派的时候也要经常修炼,戴首饰反而会显得累赘,师兄明明也知道的。   她忍不住问:“师兄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只是偶然看见了这一支明月簪,觉得很适合你。”裴宜之的语气顿了顿,看向她,“何况,你方才不也还在羡慕别人的发簪吗?”   程然神色就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师兄,你听见了?”   裴宜之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问:“这段时间,你修炼得如何了?”   程然就迟疑了下,想到了妖帝将她抓走的事情,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告诉师兄,以师兄这么护短的个性,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也会像师尊一样跑去妖界挑衅。   裴宜之注意着她的神色,问:“怎么?”   程然便笑道:“没什么。”   裴宜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却仿佛没发现什么异常,沉默片刻,只道:“消魂剑法你可练好了?”   提到这个,程然便有了些成就感,道:“我已经能将这套剑法发挥自如了。”   “是么?”   裴宜之瞥了她一眼,忽然唤出了他的随身佩剑,右手握住了剑柄,一边布置着风雷阵,一边道:“那你试试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程然“嗯”了一声,集中注意力看着他的动作。   师兄召唤出的风雷阵感觉上就比她的更为强大,片刻间,原本的晴空万里就已经变为了乌云弥漫,一道道闪电接连而来,将天空撕成了一片片的。   海浪也仿佛感受到灵力的波动而愈发汹涌起来,程然感觉面上有雨珠滴落,在雨珠越发密集的时候,师兄手里的剑所承载的风雷之力也越来越强大。   在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里,裴宜之神色平静却也有几分锐气地朝着大海刺出了一剑,一道刺眼的浑厚白光便如惊雷一般将海水给劈成了两半。   两道海水形成的高墙汹涌流动着,低凹下去的中间部分却像是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可怕黑色漩涡。   画舫也在海面上剧烈摇晃起来,仿佛要一起被那黑色漩涡吸下去,她甚至听见了画舫的木板开始发出了碎裂开来的声音。   她忙一把握住了裴宜之的胳膊,忙提醒他收手:“师兄,画舫要碎了。”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将青天剑收了回来,随着阵法的消失,那道黑色的漩涡也渐渐趋于平静。   等了一会儿,天空也恢复了之前的晴朗。   程然想起方才那恐怖的力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师兄,你的要求太高了,我怎么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做不到?”裴宜之垂眸看她,“那算什么发挥自如?”   程然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了,忍不住以理据争,道:“怎么不算?我都可以举得起明月剑了!”   她为了练好这个可是在秘境里参悟了很久的。   谁知,听了这话,裴宜之却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他很少会露出明显的情绪来,但这一次他笑得连眼眸都微微弯了,衬得他那张脸愈发清逸好看,可见她是真的取悦到他了。   程然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裴宜之眉梢眼角都漾出了笑意,看着她,问:“你别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就练举剑了?”   程然盯着他:“有什么问题?”   裴宜之收起了笑意,道:“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还动用了禁术才能拿得起剑的?”   程然不说话了,看出来师兄这绝不是夸赞她聪明的意思。   裴宜之看着她这样,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你真的练得挺好,没想到你还连明月剑的用法都没参透。”   程然听得有些疑惑:“明月剑的用法?”   裴宜之瞥了她一眼,道:“你还真拿它当普通的剑用么?”   程然听出他话中有别的意思,便只好虚心求教:“那还能怎么用?”   裴宜之道:“将剑拿出来。”   程然的手里便化出了长剑,随即手腕便被师兄轻轻握住了,他带着她飞身而起,停在了海水之上的空中。   海风将他们的头发都吹乱了,衣摆也交织在一起。   裴宜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沉稳:“闭上眼睛,去感受明月剑的存在,让它随着你的心意而动,而不是仅仅靠外力去控制它。”   程然闭上眼睛,就有些惊讶地发现她居然真的能让明月剑随着她的心意而动。   裴宜之握着她的手腕,一边缓缓将剑抬起来,一边道:“明月剑本就拥有太阴之力,你得学会如何利用这份力量,如何将它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就像这般……”   他的语气忽然沉下,程然感觉手里也并没有用多大力气,甚至连她自己的灵力都没有丝毫波动,明月剑却在朝着大海刺出一剑的时候发出了一道极其强大的剑气。   在这道蕴着寒光的剑气到达海面的时候,海水便以极速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雪浪,浪花高高溅起,发出了轰雷一般的声音。   而他们之前所在的那艘画舫也在这道剑气的波及下……不复存在。   连一片片残渣都看不见,就这么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蓝色的大海里。   裴宜之松开了她的手,道:“这只是它的两分力量而已,你的强弱会决定你能发挥出的力量。”   在他说话间,他的青天剑已变大了几分,将他们载了起来。   程然愕然地转头看他,这才两分力量吗?   她不由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明月剑,才明白自己之前领会错方向了,要举起明月剑根本就不用自己使劲儿,只需要学会如何指挥明月剑就好。   拥有强大的太阴之力的明月剑,她都在没在任何书上看过记载,但也知道这样的一柄剑绝对是稀世罕有,贵重至极的。   她忍不住看向了裴宜之,神色有些复杂,道:“师兄,这柄剑你还是收回去吧。”   裴宜之看了眼她的神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道:“你可是觉得它太贵重了?”   程然点点头。   裴宜之却忽然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么,我给了你的不还是我的?”   ……一家人?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虽然她和师兄没有血缘关系,但师兄就像是嫡亲的兄长一样关心她照顾她陪她长大,她早就将他当成亲哥哥一样的存在了。   在宗门里,同门的师兄姐妹也本就是相当于家人般的存在。   只是……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程然迟疑着。   裴宜之便道:“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见他这样说,程然也知道他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的,毕竟在他眼里似乎多贵重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她便握着剑,神色郑重地道:“师兄,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笑了:“你想怎么报答?”   闻言,程然看了一眼手里的明月剑,道:“师兄要什么,我也给师兄取来就是。”   裴宜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瞬,随即唇角微扬,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缓缓道:“那你可得记住自己说的话。”   程然点了点头,却觉得肩上的负担有些重啊。   万一师兄想要的东西比明月剑更贵重可怎么办? 第34章   距离仙门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时间是为了让大家养精蓄锐,顺便安排好比赛的一系列事宜。   程然和师尊、师兄一起住在蓬莱的长谷宫。   其他师兄们也跟着各自的师尊住在邻近的宫殿里,比较巧合的是她隔壁的宫殿住的就是姑射派的人, 因此罗宛儿也已经很轻易地就得知了穆则宁的身份。   在各大宗门都齐聚的当天晚上, 蓬莱掌门办了一场热闹的盛宴,请了众门派的人前来参加。   程然也知道在座的掌门里也是有仙人的, 有些仙人不喜欢待在九重天任职, 也可能嫌弃职位低,天族规矩也大,还不如下凡去凡间创立仙门做掌门广收弟子来得自在。   但她没想到她师尊在这些掌门心里的地位竟然这么高,就连蓬莱掌门这个主人家都将上头的主位让了出来给她师尊坐。   师尊对于坐哪儿是无可无不可的, 让他坐他便坐下了,半点儿客气都没有。   至于师兄就退了一射之地坐在师尊的右手边,而师尊的左边还留着一个空位。   程然觉得师尊很可能会叫她过去, 他是不在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但她可不想坐在上头被底下一群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仰望着,那压力也太大了。   她便赶在师尊看过来之前就自己在空桑派弟子的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了。   巧合的是她旁边坐的就是上次差点儿用剑伤到她的陶君师兄,他见了她, 就有些尴尬地道:“对不起啊, 小师妹, 上次是我太不小心了。”   程然也知道本命法剑刚用时并不好控制, 她的明月剑起初不也差点儿伤了师兄吗?   她便笑道:“没关系,我早就忘了。”   陶君仿佛松了口气, 正要说话, 却忽然看见了穆师兄和他弟弟过来了,忙招手打招呼还起身贴心地给他们让位置,顺便对小师妹低声笑道:“这就当是我给你小师妹的赔礼了。”   程然看着他那别有意味的笑容就有些尴尬了, 而穆则宁兄弟俩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在她身边坐了,她就更尴尬了。   他要不提这茬还好,她都差点儿快忘了宗门里还流传着她喜欢五位师兄的谣言了。   显然,大家对此深信不疑,但这五位师兄本人是否相信就不一定了,毕竟在那之后她也没对他们表示过什么恋慕的意思吧?   穆廷坐下以后,还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清浅而柔软:“小师妹。”   程然便也跟两位师兄问了好,随即看了一眼穆则宁的神情,他的神色没什么异常,应该已经没有觉得她是喜欢他的了吧?   她记得他面对那些喜欢他的人时神色会更冷漠些,也不可能还坐在她的附近。   至于穆廷……   程然的心里就又不是那么确定了,她本以为说清楚以后穆廷就已经放下了,但这两天他却又似乎有些变了,她也说不上来哪儿变了,就是一些比较细枝末节的微妙变化。   比如换了以前,他不会这么主动地坐在她身边,最先开口同她说话的人也不会是他。   见她看着自己,穆廷便轻声问:“怎么?”   “没什么。”程然回过神,放下了心里那点儿异样的感觉,岔开话题,道,“今晚的宴席好丰盛啊。”   “那是自然。”一道轻松含笑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蓬莱就在北海之上,灵气充足,食物种类也就丰饶,他们还靠这个卖给凡间赚钱呢。”   程然一转头,就看见了段歌也已经换下了空桑派的白衣,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宽袖衫袍,广袖如云,衣襟还有隐隐的龙纹团案,透出几分华贵大气的感觉。   对上她微微惊讶的目光,段歌在她身边另一侧坐了,带着几分笑意瞥她一眼,道:“小师妹可有想我?”   程然一看见他就想起了一月前差点儿被人误会的事情来,脸色不由黑了黑,瞥了一眼他的脚踝,故意关心道:“段师兄的伤养好了吗?”   段歌的笑意就僵了下,默默瞥了一眼坐在上头的裴师兄,却正好对上了他看过来的平和视线,他不由坐直了身体,轻咳一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仿佛专心致志地在品茶的模样。   程然见他这样就有些好笑,就更加肯定他那所谓的回去养伤就是被师兄给打发走了而已。   师兄表面说着没误会她和段歌,但也许还是担心段师兄会把她带坏了。   她只奇怪一件事,据她所知道的,师兄和段师兄应该是朋友关系,段师兄怎么肯听他的?   师兄的背景在她看来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书里的空桑派也完全没有师兄这号人物。   或许是她穿越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了一声冷哼,她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弟子从她身后过去了,而走在中间的那个红衣少女正是姑射派的小师妹罗宛儿。   见她看来,罗宛儿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段歌注意到她们之间的暗流,便笑问:“小师妹和她结怨了?”   程然也知道罗宛儿定然是为了她没告诉她穆则宁的身份在记恨她,便看了穆则宁一眼,显然这个罗宛儿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   罗宛儿应该已经去找过他了,穆则宁看见她时神情就明显更冷峻了几分,很快就转回了脸,似乎连看都不想看见她。   段歌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由笑了起来。 第35章   在座的虽然都是修仙之人, 但也还没完全脱离了凡间的审美趣味。   席间摆放的珍馐美味看着也和凡间的食物差别不大,不过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其中蕴含着灵力, 对修仙之人的身体并无损害。   蓬莱的弟子还安排了仙气飘飘的歌舞, 笙箫之声寥寥,让席间的氛围更热闹了几分。   这些人应该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了, 彼此之间也算是相识的, 谈笑声不绝于耳。   程然却是头一次来,不免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些人,身边还坐了个几乎无事不知的南海皇长孙,她很容易就知道了这些人各自的身份。   她才知道师兄并不是一次也没参加过仙门大会的, 就在她拜了令仪仙君为师的同一年,师兄横空而出在仙门大会上一战成名,在整个修仙界名声大震。   而当时与他对决的第二名便是上羿派的陆惊鸿, 在她师兄成名之前,陆惊鸿才是前一届仙门大会的第一人。   他是仙凡短暂相恋的结果,只是仙人薄情寡性,很快就将他娘抛诸脑后, 他娘那时却已经怀了他, 却还是选择将他生下来。   因此, 他一生下来便拥有半仙之体, 修炼起来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而他对于修炼一途的坚定与执着至今还无人能比,是个除了修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这种人很简单, 也很可怕。   师兄能将这样的人打败也是很厉害了。   “陆惊鸿一直想要找裴师兄再次对决。”段歌道, “为了这个,他已经等了七年,裴师兄不知怎么今年竟又来了。”   自然, 在裴宜之没来的这七年,他就是在仙门大会排名的第一,但在整个修仙界的高手排名榜上,却还是落后了裴宜之一个名次。   大概这也是他为何执著于要找裴宜之再次对决的原因。   程然默默看了一眼上羿派那边坐姿板正面无表情的陆惊鸿,看起来就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她不由有些担心:“他准备了七年,可我看师兄连一天都不曾修炼过,不会打不过他吧?”   闻言,段歌就忽然笑了,还看了她一眼,仿佛她说了什么笑话似的。   程然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却忽然又听见他道:“看见坐在陆惊鸿身边的少年了吗?”   程然其实在看陆惊鸿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少年了,不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而是他那种特别清傲的姿态很引人注目,仿佛他知道自己身份尊贵而睥睨众生似的。   “那是上羿派掌门的儿子顾砚,天赋么也就还行。”段歌笑道,“只是自视甚高,前几年就放话说会打败裴师兄成为下一个修仙界第一人。”   程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要挑战师兄的人还挺多的。”   “谁若胜了裴师兄便是修仙界的第一人,名扬四海,众人敬仰,谁不想要?”段歌忽然转头看她一眼,那双桃花眼就泛出了些波光潋滟的笑意,道,“不过,现在就不同了。”   程然便问:“哪里不同?”   “小师妹,你是裴师兄的同门师妹,又是令仪仙君的小徒弟。”他道,“若是打败了你说出去不也挺有面子的?”   程然微微无语了片刻,道:“欺凌弱小赢了又算什么面子?”   听了这话,段歌手里的茶杯一顿,忽然凑近她,定定地看着她,就好像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似的,惊讶不已地道:“小师妹,你是不是对弱小二字有什么误解?”   程然:“……”   她一时竟不知道他是想夸她还是损她。   *   宴席结束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海风吹拂在岛上,将气温一下子压得很低。   程然就感觉有些冷了,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是如春天般暖和的。   就在这时,蓬莱派掌门的大弟子喻见君便送来了一件披风,她认出这披风是师兄的,她还奇怪他来参加宴席还带披风做什么,原来他早就料到夜里会冷的。   程然道了谢接过披风,正想去找师兄和师尊一起回长谷宫,喻见君却又转告了她,说他们同蓬莱掌门以及其他长老一起去正殿谈话对弈了。   程然也喝了一点儿果酒,就感觉有些困了,便打算自己先回去。   “小师妹,我……送你回去?”穆廷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然听了出来,看着他那双乌黑干净的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她拒绝时这双漂亮的眼睛会变得有多失落,她便迟疑了一瞬。   他们住的地方其实也算相邻,却被宫墙给隔开了,还是不同路的。   在她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谁送我?”   程然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便看见孟观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她的旁边,神色淡定又慵懒,似乎也饮了酒,眼眸愈发显得懒洋洋的。   程然看见他却松了口气,提议了让穆廷他们和孟观言一起回去,免得孟观言将自己给弄丢了,正好他们住的地方也在一块儿。   穆廷自然没有拒绝,他似乎从来不会对她说一个不字。   等他们走了以后,程然才拢了拢披风往前头走了。   *   岛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就垂在宫殿之上抬手可触似的,月下的蓬莱景色也很美。   程然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就在快要到长谷宫的时候,忽然听见前头假山的地方传来了说话声。   她顿住脚步,看清了站在假山边的竟然是师尊,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月光洒在他的眉眼上,愈发清冷脱俗起来。   而他面前站着的却是琴瑟长老,琴瑟长老也没穿她那身黑色衣裙了,她来见师尊时总会穿得比较年轻娇艳些,但显然师尊从来没关注过她穿什么。   琴瑟长老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显然又是来给师尊送吃的。   程然觉得她大概也很无奈,毕竟除了送吃的这个借口以外,她应该找不到其他可以让师尊搭理她的办法了。   她此刻若是上前打扰,琴瑟长老定会更加讨厌她了,这位长老是空桑派唯一不大喜欢她的,上次在戒律堂惩戒她的事情也就她最积极。   她便打算默默地换条路走,她也知道以师尊的敏锐力肯定会发现她在这儿的,但她以为他那么佛系看见她走就不会叫她的,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抬脚呢,就听见了师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程儿?”   程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转过身去,叫了一声“师尊”。   邬令仪等她走过来了,才转头看向琴瑟长老,淡淡道:“以后不必送糕点了。”   琴瑟长老一怔,握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道:“我可是哪里得罪了仙君?”   邬令仪眉头微蹙,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似的,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   琴瑟长老表情僵住:“……什么意思?”   邬令仪道:“你不知道你的厨艺很不好吗?你自己都不吃,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吃?”   程然看着琴瑟长老恍恍惚惚的脸,忍住了笑意,她敢保证,师尊说这话是真心实意认为她做得不好吃,毕竟他的口味那是相当挑剔的。   见琴瑟长老哑口无言,似乎是被他说中了,邬令仪的语气便有了些不耐:“以后若我没找你,你便不必过来了。”   琴瑟长老的脸色都白了,但还是强撑着不露出一丝狼狈,这份儿耻辱的感觉因为他身边的少女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强烈,她的指尖都陷进了肉里,却还是平静道:“是,我知道了。”   说完,琴瑟长老便转身走了,只是走之前却用一种有些阴冷的眼神看了程然一眼。   程然心情微妙:“……”   干嘛这样看她?   关她什么事?   *   程然感觉师尊总在琴瑟长老面前给她拉仇恨,同他一起往回走的路上,不免有些郁闷地道:“师尊,琴瑟长老的心意,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心意?”邬令仪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她是居心不良。”   “……”程然沉默片刻,感觉师尊压根儿没理解她的意思,忍不住解释道,“我说的心意是指她喜欢师尊。”   邬令仪低头看她,仿佛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似的,冷不丁问她:“就像程儿喜欢我一样吗?”   程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声音都拔高了:“我才没有喜欢师尊!”   邬令仪看着她,不言,只是那双清冷漆黑的眼眸却给了她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让人有一种被看穿的羞耻感。   她忍住了才没有露怯,故作镇定地站着不动,继续道:“师尊不是也清楚吗?那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没有就没有,程儿怕什么?”邬令仪继续往前走,神色淡然,语气平静,“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更何况……”   程然现在被他那句话还吓得心口怦怦直跳,闻言,便忍不住问:“何况……什么?”   邬令仪脚步顿住,转过脸看了她一眼,道:“我说过,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又没关系。”   程然愣住,师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样都可以……是指喜欢他这样的事情也可以?   她不由顿住了脚步,想起了书中的女主那样执意地要跟着师尊,无论被怎么虐都坚定不移,是不是也跟师尊的这种有意地纵容有关呢?   只要她想,便怎么样都可以。   如果她真的还喜欢他,这句话的确拥有让人犹如飞蛾扑火般的魔力。   他说出这样的话是别有缘故还是他的本性佛系淡然所致?   她不免有些愈发不解起来,有时感觉师尊仿佛什么都不明白,有时却又觉得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令人感觉十分矛盾。   她看不透他,甚至有些心惊,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明白,那么她以前对他的恋慕连师兄都看在眼里,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察觉吗?   如果他察觉了,却还是任由她这样继续下去,无条件地纵容她宠着她,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甚至……她会喜欢他,会不会也是他的刻意诱导所致的呢?   毕竟,如果他一直就像别人家的师尊一样对她严苛教导,她应该也不会对他产生别的感情的。   程然越想越觉得心惊,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师尊也许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而已,她却一下子发散思维想了这么多。   就在这时,邬令仪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目光却忽然在她身上的披风上顿了下,问她:“程儿,你冷吗?”   程然还有点儿心不在焉,闻言,便摇了摇头。   邬令仪便点了点头,朝她走来,站在她的面前,道:“我冷,你介意把它给我穿吗?”   程然看他的神色就有些复杂起来,片刻后,才道:“……不介意。”   程然将披风解了下来,看着师尊将它给穿上了,还仔细地将衣带系了个结,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往前走了。   她沉默地看着,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这样的师尊怎么看都……很单纯啊。   她果然是想多了吧? 第36章   三天以后便迎来了第一轮的比试。   第一轮考的是炼丹, 程然对于这个并不能算是擅长,对于名次也就没抱多大希望,反正今年炼丹的头名应该还是他们空桑派的孟师兄了。   孟观言虽然看起来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但在炼丹一途上面就连长老们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个。   炼丹几乎是每个修仙之人都会的基本功, 所以报名参加这门比试的人也很多。   但师兄和程正师兄两人都没有参加这门比试。   一共分为了三个比试场地,程然恰巧和炼丹天才孟观言分到了同一个场地, 更巧合的是她和孟观言之间就只隔了一个姑射派小师妹的距离。   罗宛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她, 只对她轻哼了一声,仿佛眼睛长在头顶似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同孟观言搭话了。   实际上,不止是她, 还有好多女弟子都偷偷看着孟观言,只是距离隔得远不好上来搭话而已。   “你就是接连得了好几个第一的那个孟观言?”罗宛儿问。   孟观言站着没动,头微微垂着, 漆黑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   等了片刻,没人回答,罗宛儿那点儿崇敬之心就变为了恼怒,觉得空桑派的人都是这般傲气, 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在你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孟观言却是连身形都没有晃一下, 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程然就猜着他很可能是已经睡着了, 他站着睡觉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见罗宛儿还想伸手去拉他,便开口道:“比试就要开始了, 长老正看着你呢。”   罗宛儿本是见孟观言这样目中无人有些愤怒, 便生了几分逆反之心偏偏要他搭理她才行,结果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就被程然给打断了,她不由转头瞪了程然一眼。   程然就当作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一脸镇定地站在丹炉前检查材料。   罗宛儿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想起她方才说的是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评选的正是她们姑射派的丹炉长老,她正微微不悦地看着她,便又只好安分下来。   *   关于炼丹的题目是由抽签所决定的,抽到炼什么丹药便炼什么丹药,因此这一门比试的成绩也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里头。   而往往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运气好的人便是天道所偏爱之人,所以那些抽到难的题目的弟子也不会心生怨怼,只会觉得是天道不够眷顾自己,那么就算自己取得了好成绩也是不会被天道选中成为仙人的。   程然的运气不错,抽到的是炼制灵元丹。   灵元丹算是仙门里比较常用的丹药了,用于在灵力损耗之后修复元气的东西。   它的炼制步骤比较繁琐,但操作起来却很简单,程然虽然实际操作的次数很少,小次山也没有丹炉可供她练习。   但她看过了很多的仙书,记忆力也很好,对于它的炼制方法几乎是倒背如流。   就在她挑选所需要的材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罗宛儿不太客气的问话:“空桑派的!你抽中的题目是什么?”   她运气太差了,选中的竟然是难度级别很高的还魂丹,便忍不住想看看别人的是什么,如果比她还差就好了。   但是,粉裙少女却自顾自地挑选着材料,仿佛跟孟观言一样听不见她说话似的。   她不由火气更大,这些空桑派的人真是太过分了,她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冷遇,他们却让她一次就受了个够!   她忍不住冲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手,在她终于转头看她的时候,道:“你难道听不见我说话吗?”   程然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看着她气得脸都红了的样子,惊讶道:“这儿有那么多空桑派的弟子,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在叫我?”   她明明就是装的!   罗宛儿正要发作,却发现长老又看了过来,便又忍了下来,态度客气了些,只是眼神还有点儿傲慢,咬牙切齿道:“程姑娘!请问你抽中的题目是什么?”   程然却头也不抬只回了句:“你再耽搁我的时间,长老就该过来赶你出去了。”   “你……”罗宛儿气得不行,却注意到了她选的材料里有几样是炼制灵元丹才会有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抽到的竟然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东西!   但她气也没用,大家都已经开始炼制丹药了,她只好也回了自己的位置,想着,她怎么也修炼了六七十年了,总比旁边那个才修炼七年的小姑娘要好吧?   *   没了罗宛儿在旁边聒噪以后,程然的注意力便更加集中了,很快就将所需的材料用戥子称好了,一一放进了丹炉里,又用灵力掌控着火候。   之后便可以等着丹药出炉就行了。   她还抽空看了一眼旁边,孟观言总算已经精神起来了,他的动作看起来慢腾腾的,却显得如行云流水般流畅,那双细长的懒洋洋的眼眸也显出了几分专注的光彩。   这样子仿佛被灌入了草木般的生机活力的孟观言倒是很少见的。   程然收回目光,又等了一会儿,就加大了火候等着丹药的最后出炉。   炉火的热气腾腾而起,她隐约闻到了炉内传出的丹药清香味,觉得应该是可以了,便揭开了丹炉的盖子,低头去看炉内的丹药。   只是炉内烟雾缭绕,熏得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不小心滴在了丹药上面,丹药似乎隐隐泛出了一层白光。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还是她的泪水的作用?   她用扇子将烟雾扇开了,这才将丹药取了出来,最后在上面注入了一道灵力。   灵元丹便算是练成了,她端详着灵元丹的品相,看着和酆都城里的鬼市上所卖的灵元丹差不多,只是服用后的功效如何,她就不知道了。   她将灵元丹放进了旁边准备好的装丹药的木盒里,这才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   罗宛儿对于丹药这一门也不算擅长,何况又是这么难炼得的丹药,她本就心浮气躁,连长老教过的炼丹方法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这时,她却又忍不住暗暗关注着身边的两人。   孟观言就不说了,他游刃有余的熟练也是很正常的,她比不上他也不会有什么心理不平衡的感觉。   她更在意的是空桑派的小师妹。   她听说她十岁才被令仪仙君看上收为徒弟,满打满算修炼也才七年而已。   但她炼丹时的速度竟然比孟观言还要快,半点儿犹豫和困扰都没有,就好像炼丹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似的。   眼看着程然的丹药都已经炼制成功了,她自己的却还连需要哪些材料都没搞清楚,不免就有焦躁慌乱起来。   她可不想被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比下去,一时心急,便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凭着自己的感觉来做。   什么材料抓着都往丹炉里头放,反正她也争不到第一名,那么至少要尽快练出来一颗丹药交差就行了。   但就在她将所有材料放了进去,刚刚将炉盖给盖上去的时候,她就忽然感觉到丹炉在隐隐晃动起来,接着就开始裂开了,似乎里头涌动着一股要将丹炉给炸成碎片的力量。   她心道不好,便立刻飞身而起,后退了很远,躲开了猛然间炸开的丹炉,却完全没有想起来要提醒身旁的人。   还好程然反应快,在丹炉有反应的时候就发觉了不对,忙提醒了另一边的孟观言让他快闪开,却发现孟观言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炼丹世界里,手里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停滞和紊乱,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冲过去,在丹炉炸开的瞬间,张开了一道结界将她和孟观言都罩在了里面。   丹炉轰然炸开的声音和纷飞四射的碎片将殿内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有些弟子还是专注于自己的炼丹,只是因为被打扰而皱紧了眉头。   但殿内属于空桑派的弟子见状全都围拢了过来。   “小师妹!孟师兄!”有人着急地道,“你们有没有事?没受伤吧?”   程然没发现自己有受什么伤,至于孟观言却似乎连丹炉炸了都没注意。   她冷冷地看向已经被这变故给吓得有些呆怔的罗宛儿,空桑派的其他弟子也愤慨地盯着她。   这次看守着殿内的是姑射派和蓬莱派的两位长老。   不等空桑派的人发作,姑射派的长老就先沉了脸,命人将罗宛儿给带出去,并且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见人家长老都这样说了,他们空桑派也不好不依不挠,何况很多人的炼丹都还没完成,便只好先放下这事回了自己的位置。   罗宛儿本还不服气,她又不是故意的,但对上长老和那些空桑派弟子的眼神就又不敢说话了,只好满腹委屈地往外走了。   *   待殿内安静下来以后,姑射派的长老便用术法将丹炉炸开后的残局给收拾了,地面重新恢复了一尘不染。   程然转头看着孟观言,见他没事便打算先出去了。   就在这时,她却看见孟观言将丹炉给打开了,他的眼睛里有些光亮,似乎有几分欣喜的样子,他将丹药取出来,小心翼翼放进了木盒里。   程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见他已经炼好了丹药,便忍不住低声问:“孟师兄,你炼的丹药怎么这样香?”   话音落下,她便被一只手给掩住了口鼻,孟观言转头看着她,道:“这是魂梦香。”   她便恍然了,魂梦香也是丹药里面很顶级的丹药了,可以唤醒人内心深处的记忆,也可以让人梦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对于那些遗忘了记忆或者想要重温往事旧梦的人比较有用。   中了魂梦香以后,梦中的往事会让你感觉像是真的回到了过去一般。   程然只闻到了一点点,便感觉到有些昏昏欲睡了,她心里不免有些敬服,孟观言炼出的丹药果然是非同一般的。   她同孟观言一起将丹药交给了长老,便出了殿外,外头的空气清新多了,她的脑子便也清醒多了。   他们炼丹花费的时间少,因此很早便出来了。   程然便想问孟观言要去哪儿,她送他过去免得他走丢了,但她刚顿住脚步,便感觉肩膀落下一道沉沉的重量。   是孟观言也停了下来,还俯身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他很高,这样子的姿态就像是将她圈在了怀里似的,无端显出几分暧昧的况味。   程然正要伸手推开他,却忽然听见了肩上的人声音很是困倦沙哑地道:“别动,让我睡会儿。”   他的声音很疲惫,就好像累极了似的,没有半点儿别的意思,就好像将她当成了木桩子似的。   程然就迟疑了下,问:“孟师兄?你昨晚没睡吗?”   过了片刻,孟观言的声音才响起来:“嗯,一夜没睡。”   听了他的回答,程然想起来他方才那专注炼丹的样子,便以为他是真的累极了,正想提议送他回去歇会儿,却发现他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她侧头时,可以看见他的睫毛,浓密狭长,鼻梁高挺,冷白的肤色,看起来精致又好看,这有几分乖巧熟睡的姿态让人都不忍心将他推开。   不过……他这样站着就能睡着的本事到底怎么练出来的?   程然站着没动,想到他说自己一夜没睡很可能一晚都在为炼丹做准备,便觉得他应该是累极了才会站着都能睡着吧?   她便打算等他休息一小会儿再叫醒他。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听见了穆则宁有几分迟疑、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师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见到穆则宁走了过来,程然下意识地道:“小声点儿,孟师兄睡着了。”   穆则宁的表情就有些怪异,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靠在她肩上的孟观言一眼,有几分匪夷可思地道:“他为何要这样睡?”   程然便解释道:“孟师兄一夜没睡,又耗费了那么多心神炼丹,他累啊。”   穆则宁的表情就更怪异了,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看了一眼孟观言的背影,道:“他一夜没睡?”他冷冷一笑,“他睡得比谁都早起得比谁都晚,若非长老亲自去叫他,他这会儿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程然默了默,和穆则宁对视了片刻,总算醒悟过来她这是被孟观言给忽悠了?   她那么信任他,他竟然眼睛都不眨就说瞎话?   她忍无可忍地一把将睡得香呼呼的孟观言给推开了。   孟观言被她推开后还仿佛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神色还带了几分茫然。   穆则宁冷笑:“孟师兄,你骗小师妹说你一夜没睡?”他冷冷地看着他,“你还真是无耻至极!”   闻言,孟观言怔了片刻,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有些生气的小师妹,沉默片刻,一脸认真地幽幽解释道:“师弟在诬陷我。”   程然:“……我长了一张好骗的脸吗?”   他是怎么做到用这样茫然无辜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忽悠人的?   这些师兄里难道就只有穆廷师兄是个真傻白甜了吗? 第37章   炼丹比试的结果是在当天下午出来的。   长老们将各个宗门的弟子都召集到了正殿里, 当众公布结果。   师兄和程正师兄因为没参加这次比试,两人便也没有过来听结果。   结果是由蓬莱掌门亲自公布的,他就坐在主位上,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的是前十名炼制的丹药。   蓬莱掌门是天族没有挂职的散仙, 他修成仙的时候就已经是很老的年纪了,所以现在保持的模样也是老人的形态, 胡须雪白, 面容慈祥,看着就是很和善的仙人。   他只会公布前十名的名次,至于其他弟子的成绩会由各自的掌门回去以后通知他们。   虽然蓬莱掌门的面容很和善,语气也很温和, 但当他每念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底下的弟子们安静望着他的样子却仿佛他要说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一样。   在掌门公布前三名之前,程然听见了两个空桑派的名字, 其中穆廷是第九名,穆则宁是第六名,就没有别的空桑派弟子了。   但也只有空桑派目前是在前十名就占了两个名次的,甚至还没公布的第一名应该也是空桑派的孟观言的。   其他门派的弟子不免投来了几分羡慕嫉妒的目光。   罗宛儿的脸色却并不好, 她们姑射派到目前为止竟然一个前十的也没有, 她不由转头看了一眼空桑派的程然, 以为她也同自己一样没什么名次, 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不少。   在蓬莱掌门念出前三名的时候,罗宛儿不禁屏住了呼吸, 暗暗祈祷着大师姐一定要进前三。   不然她们姑射派一个前十的都没有, 那得多丢人呢,她并不想被程然看笑话,更不想被穆则宁给看笑话。   她去找过穆则宁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他就那么轻视她?   她便想做点儿什么吸引他的注意。   但令她失望的是第三名竟然是上羿派的陆惊鸿,听见了上羿派那边传来的一阵骚动,她不禁朝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生平最讨厌的门派就是上羿派了。   不就得了个第三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琼玉见到旁边小师妹的表情,有些无奈,不禁拉了下她的袖子让她安分些。   罗宛儿却顺势抱住了她的胳膊,注意她有些紧张的神色,亲昵地笑道:“大师姐别担心,第二名定然会是你的。”   沈琼玉却只是一笑,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她擅长的是剑术和仙术,丹药一向是不怎么上心的。   但就在罗宛儿话音落下的时候,蓬莱掌门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听到他念出的那个名字时,罗宛儿的表情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蓬莱掌门,仿佛眼珠都要被她给瞪出来了。   第二名竟然是程然?   那个只修炼了七年的小姑娘?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别说她大师姐了,就是她自己也不会比不过程然的!   她很确定程然炼制的就是很平常的灵元丹而已,这种丹药很简单,炼得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得第二吧?   想到蓬莱掌门和程然的师尊、师兄关系都那么好的样子,她不禁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愤慨地道:“她不可能是第二名!这个名次一定搞错了!”   她的话打断了蓬莱掌门刚要念出的第一名名字,众人也被她的话给惊到了,不是惊讶名次有问题,而是惊讶这个姑射派的女弟子竟然敢质疑比试的结果。   这些排名并不是由蓬莱掌门一人所决定的,而是各个门派的长老一起商议研讨出来的,绝对的公平公正。   千百年来从没有人敢质疑过结果,毕竟质疑蓬莱掌门就跟质疑了所有长老包括她们姑射派的长老一样。   程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得第二,她觉得自己炼制的丹药很平常,但既然长老们选择了她作为第二名,那就不可能是搞错了,总会有她还没想到的理由。   她自己都想私底下问一问,因此也能明白罗宛儿质疑的心情,但她竟然蠢到就这样当众吼了出来,这下她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而是一群,而她又代表的是整个姑射派,别人对于姑射派的观感也可想而知。   饶是蓬莱掌门脾气好,听了这话,脸色也微微绷了起来。   姑射派掌门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冷声喝道道:“还不住嘴!”   罗宛儿被吼得怔了一下,她还从没见过母亲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和她说话,还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子吼她,她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又委屈又恐慌,却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沈琼玉将她扯了回来,握住了她不知还是气愤还是害怕而微微发抖的手,想让她镇定下来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对不起,不必理会她的话。”姑射派带着歉意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蓬莱掌门身上,道,“小女都是我娇惯坏了才这样信口胡说,掌门不要放在心上,还请继续吧。”   蓬莱掌门看了一眼面上还有不忿之色的罗宛儿,接着面上就有了些客气的笑意,道:“没关系,这位小道友有疑问就敢提出来也是很勇敢的。”   听了这话,罗宛儿就愣了下,随即面上有了几分得意之色,看了脸色难看的母亲一眼,仿佛在说连掌门都觉得我没错。   但接下来掌门的话却又让她的神情僵住了。   “但提出疑问是可以的,毫无证据就笃定地下了结论就未免过分了。”就算说着责备的话,掌门的神情看起来还是温和而慈祥的,他道,“大家也都很好奇为何第二名是令仪仙君的小徒弟,是不是?”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的确是有些疑惑,他们在座的修炼时间哪个不比令仪仙君的小徒弟长,为何她小小年纪就能得了第二?   难道她就跟孟观言一样天赋异禀么?   自然,他们虽然疑惑,也只是心存好奇,而不是怀疑结果出了错。   其实就连程然本人也很好奇,她就站在师尊的身后望着蓬莱掌门。   旁边是术楼长老和他的弟子们,段歌就站在她的旁边,神色却半点儿好奇也没有,还对她笑了下,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潋滟而多情,就仿佛他满心相信她本还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似的。   蓬莱掌门将程然炼制的丹药从木盒里取了出来,传给了前排的一些弟子查看,一面道:“程小道友的运气说好也不好,说差也不差,她炼制的是最容易炼制却也最不容易出彩的灵元丹,这种丹药哪怕炼到上品也是进不了前十的。”   前排的弟子也看得出这枚丹药算得上上品,听了掌门的话,便忍不住疑惑地问:“那这枚灵元丹为何能排到第二?”   程然也看向蓬莱掌门,她这个炼制的人也不明白,她还当自己只是来凑个数的,压根儿没想过能拿到第二的名次。   蓬莱掌门笑而不语,看了一眼姑射派丹药门的佩月长老,由罗宛儿提出的质疑自然也是由姑射派自己的人来释疑比较好。   佩月长老会意,微微朝众人颔了一颔首,便站了起来,将那枚灵元丹捏在了食指与拇指之间,举高了给众人看清楚,道:“如今修仙界里最上品的灵元丹能在一个时辰内恢复多少灵力,大家知道吧?”   有人便道:“大概是十分之五。”   众人听着这一问一答,心里就已经有了些猜测,应该是这枚灵元丹能恢复比十分之五更高的灵力。   大家平静的表情便有了些变化,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在灵力损耗以后便能有更加迅速恢复灵力的丹药了。   但佩月长老说出的结果却令他们全都震撼了,她以平静的语气道:“服用这枚丹药后在一个时辰内就能恢复所有的灵力。”她环视了一圈哑口无言的众人,最后落在了罗宛儿身上,“现在,没有人质疑令仪仙君徒弟的名次了吧?”   众人鸦雀无声,意外的同时却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毕竟令仪仙君已经有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修仙界第一人的大徒弟,那么再加上一个炼制出极品灵元丹的小徒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连一丝嫉恨的情绪都生不出来,毕竟如果她与他们差了一大截也还可以努力赶上,但现在却像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距,那就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他们只暗恨自己没那机缘能成为令仪仙君的徒弟。   罗宛儿的脸色难看极了,就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感觉众人落在她身上那种说不清不道不明的奚落嘲讽眼神,要不是沈琼玉还拉着她,她都已经要夺门而出了。   程然却并没多少欣喜之色,因为她知道不是她炼丹的技巧和方法高超,她想起来了不小心滴落的那一滴泪水,就明白了灵元丹能迅速恢复人体内灵力的原因。   定然又和灵珠脱不了关系。   她现在虽然还是凡人之身,但又和真正的凡人不同,显然灵珠对于这具凡人之躯有了些微妙的影响。   她的眼泪居然蕴含着这样的功效,那么,她的血肉呢?   是不是也被灵珠给影响了?   她想得有些心惊,如果被人知道了,可能就不会像是原著那样灵识被毁变成灵珠,甚至连这具躯体都可能被人利用。   她心里虽然不平静,但面上还是做出自然平静的样子。   佩月长老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便微微带笑看向了程然,虽然她是别人家的女弟子,但对于有能力的人,佩月长老都是很喜欢的,便柔声询问能不能将丹药的炼制方法告诉大家造福修仙界。   程然还没开口,就听见前头一直沉默的师尊在这时忽然开口替她拒绝:“不行。”   众人看向令仪仙君,却见令仪仙君神色淡然地又接着道:“这是我们门内的秘法,不能外传。”   众人这才恍然,难怪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炼出这样厉害的丹药来,原来是有令仪仙君的亲自教导,那些想要拜师的人心里就更加蠢蠢欲动了。   他们自己是不行,但谁家还没有几个后辈了,说不定就被令仪仙君给看中了呢?   在这个小插曲过去以后,蓬莱掌门便将第一名也公布了,但这个结果已经引不起任何惊奇了,大家都能猜到是空桑派的孟观言。   丹药这个派系的前十名,空桑派就已经占了四个了,大家看着空桑派的方向不禁更加眼热,要不是空桑派不轻易收徒,他们都想转投空桑派了。   *   散会以后,程然便跟着邬令仪回了长谷宫。   邬令仪在殿内的软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以后,才看见少女还站在殿内,但他也没开口,仿佛没注意到她,又仿佛懒得开口等着她自己主动。   程然迟疑片刻,留意地看着师尊的神色,问道:“方才……师尊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就像是……知道些什么而在为她打掩护似的,否则单凭她自己还真没那么容易过关。   这不由令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揣测,师尊会不会……真的什么都知道?   邬令仪拿起了一块糕点,没什么表情地咬了一口,才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似的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炼丹的方法不是我教的?”   “……这个是没错。”程然看着他的神色,只是……他难道不清楚他教她的方法炼不出这样的丹药?   邬令仪却仿佛真不清楚,甚至连他教她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眉头微蹙:“那还有什么问题?”   师尊性情淡然,仿佛什么都不值得被他记住似的,他忘了也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程然心里还不敢十分确定师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此刻也不能主动去问他,便只好低下头按捺住心头的疑惑,道:“没什么问题了。”   她正想退下的时候,却又忽然听见邬令仪道:“你上前来。”   程然怔了片刻,抬头看他一眼,邬令仪就坐在软榻里,姿容若仙,眉目如画,精致出尘,就像是冰雪化成的仙人一般。   她微微低头走上前:“师尊,有何吩咐?”   就在这时,一只也仿佛霜雪般清冷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搁着一块梨花糕。   糕点还散发着几分温热的香味。   邬令仪声音淡漠:“奖励你的。”   程然有些茫然地将糕点接了过来,她得了第二,师尊给她的奖励就是一块……梨花糕?   她记得孟观言得了第一以后,他的师尊并不会送他什么东西,但是会很亲切地夸赞他,和他谈话鼓励他,让他再接再厉。   她的师尊和别人家的师尊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   程然心情复杂地接过了糕点:“多谢师尊,那弟子便先退下了?”   “程儿!”邬令仪却忽然叫了她一声。   程然还没抬起头,就感觉头上多了一只手轻柔又温暖的重量,让她的心底有了几分奇异的感觉,随即便听到了师尊难得有几分淡淡柔和情绪的嗓音。   他道:“今日你做得很好,若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师尊。”   程然愣了一会儿,才说了一个“是”字,如果要换了觉醒穿书以前,听见他的话,她一定已经高兴地问他要东西了。   但以前,他似乎……并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直到走出去时,想起师尊方才对她说的话,程然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师尊居然还能像是别人家的师尊一样夸她做得好,还那么柔和地问她要什么礼物,她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却也更加看不透师尊了。   她以为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时候,他却又会让她有一种他其实很在意她的错觉。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将他只当成师尊一样来看待,敬着,远着,应该也就不有走上原本的剧情了。 第38章   关于小师妹得了第二的消息, 程正是从别的同门师弟那儿听说的,起初他并没在意,但在听见了小师妹炼制的灵元丹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就让人恢复所有灵力时, 心里就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   他拉着师弟让他将当时的场景细细地说了一遍, 就算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对小师妹起了几分疑心。   别人不知道, 他还能不知道吗?   小师妹在仙术上是炼得不错, 他也曾教过她一些旁门左道的法术。   但炼丹她是真不怎么样的,何况还是和灵力有关的丹药,怎么听都让人无法不怀疑。   尤其是令仪仙君那种万事不开口的性子居然都替她拒绝了别人想要炼制丹药的方法的请求,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程正想起了父君对他的要求, 如今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如果他无法将灵珠拿回去,那么就算他不杀小师妹, 父君也不会饶了她。   他想着小师妹是令仪仙君的徒弟,说不定从她身上入手真的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更甚者令仪仙君会不会将灵珠交给她了?   毕竟连在枕头底下放白骨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令仪仙君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么?   想着,程正便准备趁着夜深了去一趟小师妹的房间找找线索。   她能制作出那样的灵元丹必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 而不可能是真有什么炼丹的方法, 如果有的话, 空桑派里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没传出来。   *   等着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以后, 程正才悄悄出了寝殿,往隔壁长谷宫的方向去了。   他知道令仪仙君和裴宜之都住在这宫里, 所以行动时特别小心, 将自己的气息都隐匿了。   若是被发现了,令仪仙君那边还能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总归他上次潜入他房间也没被令仪仙君看见正脸的, 但裴宜之却是个城府极深的,要对付过去就很难了。   但是,越是怕什么偏偏越要来什么。   他都还没进到小师妹的房间,才刚刚到她的房门外头的院子里,就看见了仿佛是早就侯在小师妹门口的白衣身影,对方看见他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反而还犹如清贵君子般笑了。   “师弟为何在这儿?”   程正的表情只僵了一瞬,随即也笑了,仿佛是专程过来见他一般,笑得阳光又自然:“我睡不着,便想来找裴师兄手谈一局。”   “是么?”裴宜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忽然飞身而起,云袖飞扬,朝着他打出了一掌。   程正不闪不避,迎上去接了这一掌,随即两人都被震得微微后退,随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心知对方已经起了疑心,甚至是早就猜到他要做什么而特意守株待兔的。   但他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地疑惑道:“裴师兄这是何意?”   裴宜之长身玉立,神态安然,淡淡一笑,道:“师弟不明白吗?”他抬眸看向他,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直击他的内心,“那妖族的少主总该明白的?”   程正的面色微变,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态也消散了,表情有了几分凝重。   裴宜之会知道他的身份他一点儿也不奇怪,就如同他能调查清楚裴宜之的身份一样,裴宜之要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比较惊诧的是裴宜之竟然连这点儿表面工夫也不做了,就这样直接点破了他的身份?   他凝眸看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身后属于小师妹的房间,便仿佛明白了什么。   裴师兄还真是将小师妹保护得滴水不露,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话,他都要以为他爱上小师妹了。   但裴师兄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凡人,何况,小师妹还是他带大的,他也见过裴师兄和小师妹的相处,两人就像是亲兄妹一样亲密无间,没有半点儿暧昧的意思。   所以……他是将小师妹当成亲妹妹一样的么?   程正不太能琢磨得透他对小师妹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种,但能确定的是有裴宜之在,他就不可能踏进小师妹的屋子,可又不甘心就这样折返而去。   想了下,他便道:“裴师兄从来不参加仙门大会的,当然,你也没必要参加。”他凝眸看向他,“所以……师兄也是为了灵珠而来吧?”   为了寻找灵珠的下落,他们妖族已经将凡间、妖族、甚至是天族都调查了个遍,却找不到丝毫踪迹。   在那次幽冥花异动之后,妖帝便借着幽冥花与灵珠那点儿转瞬即逝的感应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灵珠很可能会出现在今年的仙门大会之上。   所以,很可能灵珠就在修仙界也不一定,如果真有人想借助灵珠之力而成仙,那么,必定会不会毫无破绽。   他密切注意着前来蓬莱的这些各门各派的人,但目前发现灵力有所异常的也就小师妹一个而已,她又是灵珠的守护神兽令仪仙君的徒弟。   两件事加在一起怎么看都很可疑。   想必,裴宜之也是为了寻灵珠而来的仙门大会,他们能卜到的卦象,没道理天族会算不出来。   裴宜之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只是目光看似平和地看着他,道:“这事和小师妹没关系。”   他的语气也似乎平和,却能让人感觉到在这平和的语气之下所掩藏的危险气息。   程正明白他这样说的理由,他不想将小师妹牵扯进灵珠这件事里面,可万一小师妹已经被牵扯了进来呢?   他也是看着小师妹长大的,自然也不想小师妹被牵扯进来,但也做不到丝毫调查都没有就像裴宜之那样完全将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想着,他便忍不住道:“如果没关系,裴师兄又何必怕我查探?”   话音落下,却见裴宜之又朝他出手了,但他却并没有下杀手,更像是给他的一个警告而已。   程正却并不肯就此放弃,两人便交上了手,本是意见相左而动的手,但打起来后却渐渐真动了几分火气。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裴宜之的眼眸有了几分刀锋般的锐利,和平时的他一点儿不一样。   但这也更像是真正的他。   程正也撕下了平日里那副笑容阳光温暖的伪装,冷笑着又是一掌挥出去,道:“你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真当你们天族就高人一等是不是?”   裴宜之接下了他这一掌,身形未动,肩上的黑发却有些凌乱地飘浮起来,显得他的气场愈发锋芒毕露起来。   就在这时,门内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地接近了门边,似乎是小师妹听见外头的动静起来查看了。   正在对峙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正以为对方是要他赶紧走的意思,但他还不及走的时候,房门就忽然被打开了,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将他按住,让他连走都走不了。   随即那只手的主人的声音平静温和地响起:“小师妹?你醒了?”   程正:“……”   这么能装你怎么不去唱戏?   *   程然本来是睡得挺好的,但外头总有什么动静将她吵醒,听着像是风声,又像是打斗声,她便忍不住披衣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当她打开门以后便看见师兄和程正两个人以一种有些奇怪的姿势站在院子里,师兄的手搭在程正肩上,程正的一只脚却迈了出去,仿佛要走却又被人给拉了回来。   程然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师兄,你们在我门口做什么?”   裴宜之收回了搭在程正肩上的手,走向她,道:“今晚月色不错,我们来赏月。”   “是……吗?”程然怀疑他在忽悠她,她看向了程正。   程正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角的美人痣都仿佛明丽了几分,他道:“对啊,今晚这月亮真是亮得碍眼,要是有乌云蔽月就好多了。”   程然看他一眼:“那你还赏月?”   程正就看了一眼神情淡定的裴宜之,故意道:“裴师兄盛情相邀,我又怎么好拒绝?”   程然:“……”   你们关系是很好,但也没有好到相邀赏月的地步吧?   而且……她看了一眼师兄衣冠楚楚的样子,他的衣袍还是那么干净整洁,但他的头发明显有些乱了,至于程正更糟糕,他的衣襟都散开了些。   所以,她之前听到的动静应该没错,这两人就是在她院子里头打架了。   但很明显,这两人都不打算让她知道他们在打架,更别说告诉她原因了。   程然便也装作没发现什么,正想转身回屋,师兄却忽然替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语气关切地道:“岛上夜里冷,以后晚上就别出门了。”   程然点了点头。   裴宜之却又忽然伸出了右手,掌心里变出了一个小瓶子,他将瓶子递给她,道:“这儿花木繁茂,蛇虫什么的也特别多,这包雄黄粉你记得四处洒点儿,免得你被它们吓到。”   程然看了一眼笑意僵住的程正,收下了瓶子,对着师兄笑了下,道:“谢谢师兄,我记下了。”说着,她语气顿了下,看向他们两人,“天色也不早了,二位师兄也早些睡吧。”   裴宜之和程正都笑着点了点头,但等程然回了屋里将门重新合上以后,两人的笑容就消失了。   程正冷笑:“我会怕雄黄吗?”   裴宜之淡淡道:“我会怕乌云吗?”   说完以后,两人就一言不发地对视了片刻,仿佛是在暗地较量似的,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过了会儿,裴宜之先开了口:“我没跟你开玩笑,灵珠的事情真和小师妹没关系,但你若是将她牵扯进来……”他盯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语气也低沉下来,“我会在那之前就先解决了你。”   程正自然也看得出他是认真的,两人虽然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但他也是真心交这个朋友的,闻言便有些迟疑了,想要相信他却又有些疑虑。   见他迟疑,裴宜之便又道:“与其调查无关紧要的人,不如去查查上羿派的陆惊鸿、姑射派的沈琼玉二人。”   程正一怔。   裴宜之看向他,道:“你没发现他们二人的灵力增长得很异常么?”   闻言,程正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裴宜之,道:“多谢。”   他知道这必定是裴宜之调查出来的结果,如果不是他来找小师妹,他也不会将关于灵珠的线索告诉他。   *   第二天没有任何比试,是让大家养精蓄锐好准备第二天的比试的时间。   蓬莱岛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早饭,自然不是灵丹那么简单的东西,而是像凡间一样的早饭,口感比灵珠好,蕴含的灵力也比灵珠更好。   准备这种东西是很费时间和材料的,所以,大家在自己门派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都会直接吃灵丹来饱腹,而不会关注什么口腹之欲。   程然是不在乎什么口腹之欲的,但显然师尊对这样的早饭很满意。   她和师兄吃好了以后,师尊都还在吃,她便先和师兄一起出了门去外头走走。   但刚走出了长谷宫,便在宫门口遇到了带着罗宛儿过来赔礼道歉的姑射派掌门怀音真人。   怀音真人对于昨天罗宛儿的丹炉炸开差点儿伤了程然的事情道了歉,还送上了一枚上品丹药。   她的态度很好,又是一派的掌门,在她替罗宛儿诚恳地道了歉以后,程然自然也不可能给她脸色看让她难堪,便表示自己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怀音真人的神态却还是没放松,像是要等到裴宜之也开口原谅罗宛儿才行。   裴宜之却是站在程然身旁,没有说话,神态平静,气质端方。   怀音真人心下便有些惴惴的,她知道裴宜之是天族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就凭着他如今在修仙界的实力也不该得罪于他的。   怀音真人不免眼神严厉地看了一眼女儿,暗示她开口道歉。   罗宛儿咬了咬唇瓣,用一种被逼着道歉时的忿忿神态道了歉,半点儿诚意也没有。   裴宜之却反而笑了,道:“这种小事,小师妹都说不在意了,我自然也不会计较。”   程然听着他温和的语气,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若真不在意的话不会是这种客气礼貌得过分的语气吧?   师兄又在忽悠人家了。   但怀音真人年纪虽然一大把却连师兄的真实情绪都看不出来,竟然还真信了,带着罗宛儿就要走。   见她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松了口气就要走,程然也明白她过来道歉就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了,忍不住道:“孟师兄呢?孟师兄才是那个差点受伤的人。”   当时她是可以避得开的,但孟观言正沉浸在炼丹的世界里,如果没有她的结界保护,现在早就受伤了。   怀音真人的脚步一顿,注意到裴宜之看来的目光,便道:“孟道友那一处,我自然也会让宛儿登门致歉的。”   *   等她们走了以后,程然便同师兄一起在蓬莱岛上散步。   岛上的景色很美,空气也清新,还带着一丝丝海风吹来的咸味。   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程然便将之前自己在修炼过程里遇到的困惑跟师兄说了。   裴宜之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耐心地给她一一解释。   程然也认真地听着。   等说完以后,裴宜之却又忽然提起了她在炼丹比试里得了第二的事情,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程然的脚步就顿住了,提起这个她就有些忧心忡忡,一点儿也不想要什么奖励,知道自己的眼泪甚至血肉对于修炼有巨大的帮助并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不想有一天像是鱼肉一样被人做成一道菜。   注意到她眉尖的忧色,裴宜之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程然很想要将心里的秘密告诉师兄,这样她就不必独自背负这个秘密的重压,但她也知道谁也不能告诉,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她沉默了片刻,便扬起脸笑了:“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什么奖励而已。”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了前方传来什么动静。   程然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罗宛儿正站在花圃旁边,泄愤般地揪着那些花朵,将它们撕碎,一边还碎碎念着什么。   这些花朵显然也是蓬莱岛上的人精心打理的,此时却被人这样肆意践踏。   程然正要出声阻止,裴宜之却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程然便又闭了口,想要看看师兄要做什么。   *   裴宜之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却往罗宛儿的方向走过去了。   罗宛儿看见他,吃了一惊,随即目光落在满地的残花上面,表情就有了几分心虚和慌乱,她道:“裴师兄,你是不是要去跟我娘告状?”   令她意外的是裴宜之看着她却微微一笑,声音干净温和,让人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他道:“为何要告状?你也不是故意弄坏这些花的。”   罗宛儿怔了下,面上的戒备就渐渐放下了,眼神也缓和了许多,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宜之的手指轻轻拂过了花圃边缘的一朵开得正艳的花,语气平静地道:“宛儿姑娘一看便是温柔善良的人,又怎会故意摧残这些花?”   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过她,但对面一身白衣的裴宜之说这话时并没看她,语气也自然平静极了,半点儿看不出是在说假话的样子。   罗宛儿便感觉心里仿佛有个地方变得柔软了下,仿佛感觉自己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她的语气也彻底软了起来,只是语气还有几分疑惑:“裴师兄……真的这么以为吗?”   裴宜之侧过脸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自然,而且……”   罗宛儿不禁脸红了,眼神有几分少女的天真,微微偏了下头,道:“而且……什么?”   裴宜之轻轻道:“而且穆师弟喜欢的便是温柔似水的女子。”   见他忽然提到穆则宁,罗宛儿的心口怦怦直跳,感觉很害羞,却又忍不住困惑地开口问他:“可……穆师兄并不搭理我啊。”   裴宜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笑了:“那一定是因为宛儿姑娘还不够温柔,也不够善良。”   罗宛儿这才恍然大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语气也不自觉地真的温柔极了:“那……裴师兄觉得我该怎么做?”   裴宜之的目光扫过了地上的残花,轻轻叹息:“也许,你该先将这些残花收拾起来安放妥当。”   罗宛儿“啊”了一声,看着满地的残花仿佛羞愧似的脸颊更红了,道:“我只是心情不好。”   裴宜之看她的眼神没有责怪:“我知道。”   罗宛儿便放心了,保证道:“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多谢裴师兄提醒。”   *   等裴宜之回来以后,程然不免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已经在乖乖收拾残花还十分温柔细心的罗宛儿,她心底十分疑惑不解。   在往回走的路上,她忍不住问:“师兄,你跟她说什么了?”   裴宜之轻描淡写道:“就夸了她两句。”   程然脚步顿住,有些不可置信:“你就夸她几句,她就变得这么听话?”   裴宜之也顿住脚步,看向她,道:“小姑娘不都是哄几句就听话了?”   程然一想罗宛儿那娇气的脾气,还真是只能顺着来,越是反着来她越是不服。   但听见裴宜之这么说,她心里却又有些别扭,望着他,道:“可师兄好像都没怎么夸过我。”   裴宜之就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下,道:“那是然然本来就很听话。”   程然望着他,道:“这样不行,师兄都夸别人了,怎么可以不夸我?”   裴宜之沉默片刻,便仿佛有些为难似的道:“可然然身上可以夸的地方太多了,我一时也找不到从何下手,怎么办?”   程然对上师兄隐隐含笑的凤眸,便有些脸红了。   他这一句比夸她十句都要让人飘飘然啊,她心里十分受用,甚至有些忍不住得寸进尺地凑近他,眼神期待,道:“比如呢?”   裴宜之看着她凑过来的脸,少女的眼眸像是月光一般明亮美丽,她仰头望着他,脖颈白皙,唇色红润,眼神里的期待压都压不住。   少女这样期待的神情让他心底微动,手指轻轻拂过了她鬓边的头发,微微低下了头,目光微深,仿佛一低头就可以亲上她似的,两人的距离以一种悄无声息不易察觉的方式缓缓拉近。   程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还一心等着他的答案。   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便看见师兄的神情一顿,随即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微妙,随即他站直了身,伸出了一根手指将她的脸推远。   “凑这么近做什么?”   程然:“……???”   方才也没见你觉得近啊?   裴宜之仿佛读懂了她的内心,看向她,语重心长地道:“小姑娘要懂得矜持,不要这样眼巴巴地求夸,不然是要被……”   他的话顿了下。   见他不说了,程然便下意识地问:“被什么?”   这时,蓬莱的几位弟子却已经走近了,看见他们,便同裴宜之问了好,裴宜之也朝他们点点头。   等他们过去以后,裴宜之见她还望着他,不由好笑,唇角便扬了起来,眼里也有笑意,道:“还要问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程然看着他唇角的笑恍然:“……”   被……嘲笑吗?   虽然师兄说得也没错,这样子非要别人夸她也的确容易让人笑话,但……还是有些生气。   她主动求师兄夸她师兄都不肯,师兄却还主动夸了罗宛儿。   他好偏心! 第39章   第二天就是关于仙书的比试了。   虽然程然觉得自己应该不太可能在这次仙门大会上就成为预选仙人, 甚至能不能进入前一百名都不一定,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努力一下万一就成功了呢?   昨天的炼丹考试她不就已经得了第二吗?   况且她在小次山修炼的时候, 师尊很少教她什么, 反而是她自己翻看仙书独自领悟的时候更多。   所以她对于仙书上的知识也很熟悉,虽然不如程正师兄那么博学多识, 但她记忆力也挺好, 也能将基础的仙书背下来个大概了。   这一轮考试还是只有师兄和程正师兄没有参加。   要想成为被天道认可的仙人,并不一定要五个派系全都达到第一的水平,在某一个领域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也是有可能被天道选中的。   当然,被天道选中成为预选仙人以后, 就算通过了天劫,也只是拥有了仙人的身份,要想得到好的职位还是要靠天帝来任命的。   所以, 成为仙人之路真的是艰辛又漫长,坚持到最后的都是赢家。   不过她并没打算在天族做事,只是想恢复灵珠的力量,这样便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了。   哪怕是天帝本人如果想要让她重新成为没有灵识的灵珠, 那她也大可以直接干翻了天帝自己上位。   程然下午没出去, 就看了一下午的仙书, 其他人也大多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为明天的比试做准备。   大部分人甚至连蓬莱准备的精致晚饭都不要了, 为了节省时间就选择吃一颗灵丹来解决问题。   所以,蓬莱岛的人便没有再送晚饭了, 想吃的人可以自己去厨房那边取。   傍晚的时候, 程然便出门去拿晚饭了,她和师兄都不吃,但师尊却不可能选择不吃的。   并且, 师尊在食物方面特别精细也特别会享受,还列了一份长长的菜单给她,他所要的食物都是普通的凡间食物,不需要经过任何灵力的特殊处理,做起来也就特别容易。   *   程然给了厨房做饭菜的弟子一颗上品丹药作为酬谢,但蓬莱的弟子坚持没要,仿佛为令仪仙君做一顿饭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似的,他只要求一件事——令仪仙君以后的每顿饭菜都交给他来做。   蓬莱弟子在厨房的活儿也是轮流安排的,他坚持要揽活儿来做,程然也只好答应他。   看得出,他是令仪仙君的铁粉了,很可能蓬莱还有很多如他这样崇敬令仪仙君的弟子,提到令仪仙君的时候,他眼睛里几乎都有光溢出来。   程然是体会不来他的心情了,毕竟她看师尊都已经看习惯了,他的身份地位容颜等等在她眼里都引不起什么特别的感受了。   饭菜做出来还需要一点儿时间,程然便先出去外头转了转。   *   蓬莱的景致几乎没一处是不好看的,就连厨房都建在一片竹林环绕、依山傍水的地方。   她顺着竹林里的一条小路转了出去,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上羿派弟子居住的地方,宫门口还临时挂着上羿派的木牌标识。   不过,此时宫殿里头很安静,没什么人在这几座宫殿里,因为上羿派的弟子管教很严格,每天傍晚的时候都要集中起来修炼,他们选定的地点就是晚夕林那边的梨花林里。   程然正打算转身回厨房的时候,却忽然看见路的另一头走来一个人,当看清那人是谁的时候,她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躲进了竹林旁边的假山后面。   方才借着宫殿前的明黄色宫灯,她看得很清楚,往这边走过来的人是程正师兄,他眼角那颗很有辨识度的美人痣很好认。   等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上羿派弟子居住的宫殿里,她才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程师兄来这儿做什么?   他不可能不知道上羿派此刻没人在的,那么他就是故意趁着没人的时候来的?   想起他上次去师尊房里偷东西的事情,她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她盯着宫门口的眼神便有些微妙起来,程正师兄看着明明就是很阳光温暖正直的人,怎么却爱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也和他的外表太违和了。   *   程然想起他是妖族卧底的身份,就忍不住跟了上去,想要弄清楚他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   或许,还能从其中找出妖帝上次抓她的真正原因。   程然吃了一颗能完全隐匿气息的丹药才跟过去,否则凭借她自己的修为是不可能不被程正察觉的。   走进宫殿里以后,程然就看见程正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就推开了正殿右侧的一间屋子进去了。   显然,他很清楚那是谁的屋子。   程然用了一个术法眨眼间就从院子移到了那间屋子的窗户底下。   她透过虚掩的窗户看见程正在屋子里翻找什么东西,他动作也很小心,动过什么以后又会原样放回去,显然很是熟练的样子。   她不由好奇,他到底是想要找什么?   她看了会儿屋里的摆设,当看见床头挂着的那一条青色发带的时候,就明白过来这是上羿派的陆惊鸿的屋子。   上羿派里她也就看见陆惊鸿是用青带束发的,他似乎挺穷的,也没有什么玉簪金冠之类的东西。   像她师兄就是发型不常变,但那些小配饰却经常在改变,还没用旧就不会再用了的。   就她所知道的信息来看,陆惊鸿的父亲是个不知名的仙人,母亲已经死了,他就住在上羿派里,不是什么有钱有背景的人,平日里的装扮也很清寒素朴。   程正师兄居然还来他屋里找东西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就在她暗暗观察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显然很快,她要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程正显然也听见了动静,他猛地推开窗户,似乎打算像往常一样跳窗就跑。   但他一打开窗户就同窗户底下的程然打了个照面,他就愣了下。   听着马上就要踏进宫门的脚步声,程然可不想和程正一起被当作贼给抓了,但她还来不及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被程正给拉住了胳膊带进了屋子里,窗户也随之关上。   程正对于这种主人家忽然回来的突发状况显然应对有素,半点儿也不慌乱,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最后找准了墙角一个看起来废弃不用的柜子,就飞一般拉着她躲了进去,同时还不忘用法术将柜子的锁重新上了回去。   这样别人从外面看的时候就不会看出柜子有什么异样了。   做完这一切以后,程正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一看,就对上了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   程正也没想到竟然会又被她给撞见了,也觉得有些颜面无存,但还是故作镇定地低声道:“你别叫,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想也知道陆惊鸿如果真有灵珠也不会就这么放在屋子里的,他只是想来找找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而已,想要弄清楚陆惊鸿修为飞涨的原因而已。   经过他方才的一番调查,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他在陆惊鸿的床头发现了一个炼制丹药的方子,但一时还想不起来那方子是干什么用的。   程然却不太信他的话,毕竟他之前还从师尊那儿顺了个骨头走,她也是第二天问师尊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时才得知的。   但就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显然,陆惊鸿已经回来了。   程正做事很小心,陆惊鸿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她透过柜门的缝隙看见了陆惊鸿将佩剑放在了桌上。   他应该是刚修炼完回来,模样还有几分疲态。   接着,她就看见他开始解开腰带脱下外衣了,她正要移开目光的时候,眼睛却被一只手给捂住了,耳边还传来了很低很低的笑声,热气洒在她脖颈边,酥酥麻麻的。   程然摸了摸脖子,将他的手推开,转头看了他一眼,她又不是故意看人脱衣服的,有什么好笑的!   程正的目光却反而落在外头不动了,仿佛看见了什么奇异的画面似的。   程然觉得总不至于他看一个男人换衣服会看得呆成这样,便又转回脸,看向了外面。   陆惊鸿只是脱了一件外衣而已,里头还穿着深衣下裳的,他正盘膝坐在床上,似乎是打算修炼灵力的。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的,但这样寻常的画面也不可能让程正露出惊异的神色吧。   程然便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目光从陆惊鸿的身上往他周围的被子、枕头、瓶子上移动,随即,目光一顿,落在他身侧的瓶子上。   对了,先前那床上没有瓶子的,显然是陆惊鸿方才拿来的,程正很可能知道那是什么,并且看见陆惊鸿吃了里面的东西才这样惊异吧。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隐忍的痛苦声音从外头传来。   她抬眸看过去,就看见陆惊鸿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脸色也白得如纸,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他的呼吸也微微剧烈起来。   就像是……他身体里正在经历什么拉扯般的痛苦而强自隐忍着。   她不明白他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痛苦成这样,但显然和他吃的东西有关。   她转头看向程正,感觉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忽然,她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看过去时才发现是陆惊鸿身体里无法控制的灵力外溢出来,将桌子上的茶盅茶杯都纷纷震碎了。   尽管看起来已经这么痛苦了,但陆惊鸿却还是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连灵力的修炼都没有中断。   他的毅力真是强大得惊人了。   这种意志坚强的人一般都是有执念的人,他的执念……是成仙吗?   程然在柜子里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陆惊鸿才结束了修炼,这时他的衣裳已经都汗水给湿透了,但精神却反而比修炼之前要更好了,连眼神都显得更为坚毅冷静。   当他朝柜子这边走来的时候,程然一动不动地待着,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他在旁边的柜子里取了干净的衣裳走开以后,她才悄悄地吐了口气。   陆惊鸿取了衣服以后就打开门出去了,应该是打算去洗一洗换身衣裳。   趁着他出去的这会儿,程然便和程正一起迅速离开了上羿派弟子的住处,来到了她之前待的那片竹林里。   她才忍不住开口问:“方才陆惊鸿是怎么回事?”   程正理了理在柜子里被弄皱的衣袍,道:“他吃了洗髓丹。”   程然怔了下,她没听过这种丹药,也没见仙书上有记载啊。   程正仿佛明白她的疑惑,又道:“洗髓丹是妖族研制出的方子,很少人知道,它可以改变人的体质,让人更接近于仙人的筋骨,修炼起灵力来便会事半功倍了。”   “可他已经很厉害了,却还用这么痛苦的方式来修炼……”程然有些惊讶,“他似乎很着急想要成为仙人?”   程正就笑了,语气似乎有些喟叹:“那是因为他是个孝子,成仙不是他的愿望,是他娘的。”   想到方才陆惊鸿那隐忍痛苦的样子,她就有些心情复杂,他娘已经死了,他却还要背负着他娘的遗愿这样努力地去修炼成仙,就算在他心里也是很痛苦的吧?   想着,她就忍不住看向了程正:“那你呢,你想在他那儿找到什么?”   “……”程正的笑意就僵住了,低头对上她干净清澈的眼睛,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跟你师兄一样难缠?”   “师兄?”程然望着他,问,“这事和我师兄有什么关系?”   程正叹了口气:“有什么关系你去问他不就行了?”   他感觉自己又被坑了,陆惊鸿的灵力增长压根儿就是洗髓丹的功劳啊,这位也真是对自己都能狠得下手的人,一般人谁敢用洗髓丹这么变态的东西。   那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只是……还剩下沈琼玉了,他对此不抱多少希望,但还是决定继续查探下去。   他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总不能去查小师妹吧,她和灵珠有关的可能性应该比沈琼玉还要低吧?   程然低头想了下,听他的意思,他去陆惊鸿那儿找什么东西,师兄也是知情的,但师兄行事光明磊落,最是君子不过了,他应该不会容忍程正去做什么坏事吧?   所以……程正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蓦然间,她脑海里闪过了陆惊鸿那痛苦的神情和他身旁的那瓶洗髓丹。   显然,陆惊鸿之所以引起了程正的关注就是因为他的灵力异常吧?   当得知陆惊鸿使用了洗髓丹以后,程正显然就对他没了兴趣,还隐隐有些失望的样子。   那么……程正为什么会关注灵力异常的人?   程然隐隐想到了一个猜测,就有些心惊地看向程正,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上次程师兄进师尊的房间也是想偷和这次一样的东西?”   程正看了她片刻,随即笑了:“这怎么能说偷?我只是在找一件无主之物而已。”   程然的心不自觉咯噔了一下,道:“这也是妖帝让你做的?”   程正似乎有些无奈地道:“小师妹,你的问题太多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程然的心怦怦直跳,想起来上次妖帝抓她的事情,那么……也是为了灵珠了?   既然程正似乎没有怀疑到她身上,那么妖帝抓她就只是想拿她威胁师尊交出灵珠了。   她不觉有些心有余悸,如果她真的被带到了妖族的王宫,那么妖帝发现她本身就是灵珠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程正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她还是想要问个清楚,便耐心地道:“小师妹,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在干坏事,我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师妹抬起头看着他,过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对他道:“我知道,程师兄一定也有自己的难处,对不对?”   程正有些意外她忽然这么通情达理,愣了下,道:“对,我是个好人。”   “那……我可以替程师兄保密。”程然想了片刻,问,“但程师兄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她想着程正既然是替妖帝办事的,看起来他在妖族的身份也不低,那么先问他要个承诺以防不测也挺好的。   说不定以后就用上了呢,毕竟上次若是没有程正救她出来,她很可能就被妖帝带回去了。   闻言,程正看她的眼神就渐渐微妙起来了,片刻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忽然凑近她,唇角有了些捉摸不透的笑容,柔声道:“别说一件事,就是千件百件师兄都答应你,你说,想要师兄做什么?”   他倒是忘了,小师妹是喜欢他的,那么……她自然不会去揭发他,比起揭发他,她会更想借此机会接近他吧?   可惜她太小了,她也就只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师妹而已,他不可能会喜欢她的。   他是妖,她是凡人,他还比她大了上千岁,怎么看都不合适。   但哄哄她开心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忽然凑这么近,程然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见他这样更是有些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张轮廓分明眉目清俊阳光的脸,她想起来的却是阴气森森的大蛇,忍不住猛地退了半步,拍了拍心口。   程正一怔,就听见她道:“不必那么多,一件就够了,只是……我以后再告诉师兄要做什么,行吗?”   闻言,程正看了她片刻,见她面上似乎有些紧张,便以为她是害羞了,爽快地笑道:“自然可以,无论什么事情师兄都一定会做到的。”   他看了一眼听了他的话有些受宠若惊的小师妹,觉得她真是傻得太可爱了。   她现在不好意思提要求,也不怕他日后反悔不认账么?   不过他是个重诺的人,答应了自然会做到,但小师妹若遇到的是别人,别人可不一定会像他这样遵守诺言。   小师妹还是太小了,半点儿警惕心也没有,让人看着她就忍不住替她操心。   程然见他这么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不由惊讶地盯着他,就感觉程师兄比孟师兄还要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就一口应下了。   他难道就不怕她狮子大开口让他赔得血本无归么? 第40章   第二天, 程然一早便去了仙书的比试地点,有些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和两位穆师兄分到了同一个地方。   更令她惊讶的是罗宛儿居然还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但这一次见面,罗宛儿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居然没穿她那身俏丽明艳的红衣, 而是穿了一身蓝色的裙子,神态间也有种很别扭的故作温柔的姿态。   罗宛儿看见她的时候态度也不像以前那样娇蛮高傲, 甚至看她的眼神还莫名有些……友好?   程然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却直觉她的变化很可能和师兄有关。   但她很快也顾不上研究罗宛儿了,长老已经将考试的卷子发了下来。   仙书的比试考的是对于修仙之道中的各种知识点,纷繁复杂,浩如烟海, 需要很强大的记忆里才行。   程然拿到了卷子以后先将题扫了一遍,发现这些题都非常简单,也就一两道关于如何运用某些仙术的题有那么些难度而已。   小次山的藏书非常多, 她整天也没有什么别的娱乐,所以那些书都被她翻得差不多了。   而这些题的答案却几乎都能在那些仙书里找到。   她信心十足地提笔就开始写。   她想着,这么简单的题,她会做, 其他人也应该大多都会做, 光看卷面成绩的话岂不是满分都很多了?   那还怎么分出第一来?   所以, 这一场关于仙书的考试很可能还要比试每个人的答题时间的。   这么想着, 她答题的速度就忍不住加快,加快, 再加快。   好在长老们布置的题目不多, 她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写完了,这时还没发现有谁交卷的。   她便先检查了一遍卷子有没有问题,之后便起身打算去交卷了。   但就在她起身的时候, 身形却滞了片刻,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当她起身时大殿里的氛围莫名凝滞了起来。   当她完全站起来以后,那些弟子可能意识到她是要交卷了,随即他们也握着毛笔开始奋笔疾飞起来,仿佛她的交卷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似的。   她便愈发了然,果然……这场考试不但要看正确率还要看所费时间的吧?   她不再耽搁,走上前,将卷子递给长老。   长老见她来交卷,却没有立刻来接,而是先看了她一眼。   程然从那眼神里品出了几分古怪的味道,但不等她想出原因,长老就已经收了卷子让她可以出去了。   *   程然前脚刚出来,还没想好接下来这么多空闲时间拿来做什么,随后便看见了穆家兄弟也出来了。   程然便顿住了脚步,想起方才长老的眼神,忍不住问:“穆师兄,这些题很简单……没错吧?”   闻言,穆则宁就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简单?   他能说他连题目都没看完就出来了么?   反正他真正要认真比试的只是剑术这一门,来考仙书不过是陪着弟弟而已。   小师妹竟然还觉得题简单,那他就不好意思说题难了。   师兄怎么可能还比不过师妹?   那得多丢人啊。   所以,穆则宁便端着一张平静高冷的脸,不说简单,也不说不简单,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   程然便更感觉奇奇怪怪的了,正要细问时,却忽然听见穆廷的声音带了些轻软的笑意“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她的问题。   随即他看着她,眸光温柔,嗓音干净悦耳地道:“小师妹,要……要去海边看看吗?”   程然便怔了一下。   显然,穆廷是……在约她?   闻言,穆则宁便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还早,我还是……”回去再睡会儿。   他本是想先走给弟弟和小师妹独处的空间,但话没说完,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有几分急切的声音:“去哪儿?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穆则宁转回头,就看见了姑射派的罗宛儿急急忙忙地冲出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罗宛儿见穆则宁盯着自己,随即意识到方才的声音太大了。   罗宛儿想到裴师兄对她说的话,目光便柔和下来,仿佛不敢与穆则宁对视似的,目光柔柔地看向了……程然,问:“程师妹,我方才听你们说要去海边,我……也想去,可以吗?”   程然被她的前后巨大反差给弄得有些茫然,随即想起了师兄说夸了她几句,但几句话就让她变得这么、这么……脾性温柔的样子,哪怕只是装出来的,师兄也真是……太厉害了吧?   他这哄小姑娘的手段哪怕是情场浪子段师兄也要甘拜下风啊。   也不知道哪个姑娘倒霉被师兄看上,以后一定会被吃得死死的啊。   程然不禁好奇极了,师兄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而此时,穆廷也还目光平和温柔地看着她,他的面容也像是少年般干净秀逸,这样子让人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更何况,她若是拒绝一定会很伤他的心。   她想了下,便对罗宛儿道:“如果你想去的话,自然也可以。”   大家一起去的话,自然也没有什么暧昧可言了,就跟朋友结伴出行似的,穆廷也不会为被拒绝而露出难过的神情了。   见小师妹这么说,穆廷微微提起的心也松了下来,他以为她……还是会拒绝的,虽然不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但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穆则宁本是想先走一步的,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留罗宛儿去破坏小师妹和弟弟,便也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   罗宛儿见穆则宁居然没有拒绝她一起去,心里便有些喜不自禁,觉得裴师兄说得果然没错,穆则宁就是喜欢温柔的女子的。   她以前那样风风火火的样子难怪他讨厌她。   她愿意为了他去改变自己,虽然她还没搞清楚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但自从那天在街上见到穆则宁以后,她便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脑海里便怎么也忘不掉他了。   哪怕穆则宁对她很冷淡甚至还有些讨厌她,但她却反而觉得这样的他很特别,感觉他和别的男子都不一样,他的容颜英俊极了,修为也很高,还是仙门大会里剑术比试的第一人,家族背景也很强大。   她觉得他真是天生就为了和她相配的。   除了他以外,她都想不到以后她还可以喜欢别的什么人。   她连他们以后可能会生的小狐狸名字都想好了。   *   罗宛儿心情特别好,知道他们要去海边,便提议去海上看看。   晚夕林那边的海岸是停着一辆画舫的,她之前还和师姐一起去玩过,便很积极地带着他们一起往那边去了。   她本还想跟穆则宁多说些话,多了解他一些,但见到穆则宁高冷的神色就又忍住了。   他应该不会喜欢她那么聒噪的。   三人来到了海岸边的礁石上以后,罗宛儿就惊讶地看着底下的海水里泊着的那一艘画舫。   程然自然也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自从上次师兄教她练剑毁了一艘画舫以后,便半点儿也不心疼地又给蓬莱岛赔上了一艘更大更漂亮的画舫。   穆则宁也知道这件事,却并不知道船是小师妹毁的,只以为是裴宜之练剑给小师妹看的时候毁掉的。   包括他在空桑派里听到的那些小师妹毁了宫殿啊金山啊什么的流言,他是半个字也没信过。   他对于剑之一道比谁都要了解,他很清楚像小师妹这样柔弱的小姑娘是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的。   剑门里那些修炼百年以上的师妹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师妹又怎么可能做到?   这些传言真是越传越没边了,也只有傻子才会信!   想着,穆则宁便先飞下了画舫,蹲下身将船上的绳索给解开了。   穆廷也随后下去了,随即便朝着还站在礁石上的程然伸出了手。   程然正要提起裙子往下跳的时候,见他忽然伸出了手便愣了下,对上穆廷温柔又平静的乌黑眼眸,她愈发感觉出穆廷的确有哪里不同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更坚定了些,哪怕他有些紧张地抿紧了唇,也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程然心底便浮出了几分左右为难的感觉,看他这样,害得她选择困难症的毛病又犯了。   她是将手递过去好呢,还是自己跳下去好呢?   穆则宁将船头的绳索解开以后,本以为可以划船出海了,谁知一抬头却发现小师妹还站在礁石上,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而穆廷正朝她伸出了手,很体贴地想要扶她下船。   这副场景莫名让他愣了下。   随即他便意识到小师妹的那副神情很可能是想拒绝弟弟,弟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愿意向前一步了,怎么也不能被泼冷水吧?   就在他打算想个办法的时候,罗宛儿的声音却忽然忸忸怩怩地响起:“穆师兄……你可以扶我一下吗?我怕摔倒。”   穆则宁瞥了她一眼,就想冷笑了,她要有那本事在这点儿高度就摔倒他就也算服了她。   她什么心思一目了然,穆则宁之前就对她观感很不好,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本想拒绝的,但看了一眼弟弟和小师妹,便伸出了手,故作自然地道:“对,这船的木板很滑,还是小心些好。”   罗宛儿本也没抱多大希望的,提这个要求时心里都还提着一口气,见穆则宁居然真的伸出了手,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忙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裴师兄真是神人啊,她心里简直要对他感激得五体投地了,连带着看裴师兄的同门小师妹都觉得可亲可爱起来。   穆则宁将罗宛儿扶下来以后,就看了一眼小师妹,果然,就如他所料的一样,当他这样做了以后,小师妹也就没理由拒绝穆廷了。   小师妹也将手放进了穆廷的掌心,看着穆廷握住了她的手,他放下心来的同时又莫名有几分刺眼的感觉。   程然本来的确是想要拒绝穆廷的,因为不想给他不必要的希望,她感觉他可能还是喜欢她的,就算他极力掩藏,但他的眼神却似乎还是会有些情意不自觉流露出来。   但穆则宁都扶着罗宛儿下去了,看着就像很正常的行为一样,如果她拒绝的话,反而会显得她像是在自作多情了。   *   穆廷也能察觉到小师妹心里的犹豫和怀疑,但在握住她柔软的手那一刻,这些都已经被他统统抛诸脑后了,他要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才没有紧张到失措,但耳朵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小师妹的手……很软,也很温暖,让人握着就不想再放开了。   如果、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握着她的手,他感觉自己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现在他却只能很短暂地握了一下就松开了她的手,心里顿时涌出几分茫然若失的感觉。   程然察觉到了穆廷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却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走到了船头去看海。   她什么都不回应的话,穆廷应该就会渐渐放下了。   如果她没有背负着灵珠的秘密的话,或许她会被他所打动喜欢上他也不一定。   毕竟他长了一张让她会心软的少年般俊逸秀气的脸,性情也很温柔安静,对她百依百顺,还能变成毛绒绒的大狐狸,值得喜欢的优点简直可以数出一大堆。   但是,现在她一心就只想尽快修成仙人而已,别的,应该都要在那之后再考虑了。   *   天空高远,几缕白云淡淡地飘着,海风轻柔地送来咸咸的味道。   穆则宁用灵力催动了画舫,让它向前不快不慢地驶去。   罗宛儿钻进了船舱里,片刻后,手里就举着一盘水果出来了,惊喜地叫道:“你们要吃这个吗?”   她嘴里虽然只是询问,却已经将果盘递到了他们面前,他们便都各自拿了一些香蕉瓜果之类的。   罗宛儿咬了一口果子,道:“这儿的画舫也太漂亮了,准备也很周全,我记得之前……似乎不是这样的?”   穆则宁觉得小师妹和弟弟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也太安静,便也开口道:“裴师兄练剑时将之前的画舫劈坏了,这个是他让人送来的。”   程然听着觉得不能让师兄背锅,便忍不住纠正他:“我劈坏的。”   话音落下,罗宛儿的声音就响起来:“怎么可能?”   说着,她还眼神怀疑地看了看身形纤弱的程然,仿佛觉得她在故意装逼。   穆则宁其实也不信,但他什么也没说,要在外人面前维持小师妹的颜面。   只有穆廷丝毫惊讶神色也没有,只是眼神柔和地看了程然一眼,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程然就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不信,便道:“那我可以试试。”   穆则宁也想见见小师妹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便一边剥开香蕉皮,一边道:“那你就试试往海上刺一剑,我也很好奇你这段时间练得如何了。”   程然便点了点头,召出了明月剑,握紧了剑柄,集中了注意力,接着就干脆果断地朝着前方的海面刺出了一剑。   她也很想试试师兄不在的时候她能不能动用明月剑之中的太阴之力。   但在她举起剑的时候便已经感应到了剑上蕴含的力量,显然,她已经可以很自由地使用太阴之力了。   只是她本身的修为还不够,所以太阴之力也只能发挥出两三分而已。   或许是这一次没有师兄陪她一起挥出这一剑,所以海面上产生的效果比那一天弱了些。   她只是将犹如一块蓝色的镜面一般的海面给劈成了两半,中间那一道由剑气所激荡而起的白浪充满杀气地迅速蔓延出了很长一条线,线的两边是汹涌而起的浪涛,如高墙一般涌动起来。   画舫也被这力量给震荡得剧烈摇晃了几下。   罗宛儿都被吓呆了,手里的果子都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这、这还是人吗?   为什么她轻轻松松的一剑就可以将海给劈成两半啊?   那是大海,不是苹果啊!!!   想到她之前还瞧不起她得罪了她,她就忍不住后怕起来,这要是惹火了她,她不也得被她一剑给劈成两半啊?   想着,罗宛儿默默地往穆则宁身边靠了靠。   穆则宁本以为小师妹这一剑顶多激起些小浪花而已,连怎么安慰她的话都想好了,但在见到她这一剑所蕴含的强大剑气以后,别说安慰的话了,他连口中的香蕉都忘了嚼动。   他看着她的剑气所至之处,犹如所向披靡般将海面给撕成了两半,海风也被这股强大又杀气腾腾的剑气给搅得狂乱地吹起来。   在这巨浪滔天,海风呼啸的险象前面……   只有船头的少女却神色平静地站着,一动不动,手握长剑,海风将她的头发吹了起来,连裙摆也被吹得飞扬舞动。   他看得有些怔愣。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转头看向他,笑道:“穆师兄,你觉得我练得如何?”   穆则宁怔了怔,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对上她仿佛月光般明亮又美丽的眼睛,耳边传来了浪花奔腾汹涌的巨响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坏掉了似的跳个不停。   是、是小师妹这一剑太猛了?   他被吓到了?   不……可能吧? 第41章   当天下午, 关于仙书比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程然和穆家师兄他们一起从海边回去以后,便径直去了公布成绩的大殿内。   罗宛儿也跟着她一起。   不知道是因为师兄还是穆则宁的缘故,罗宛儿对她的态度和之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现在不但不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了, 还亲昵地叫她“程师妹”。   显然,罗宛儿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 仿佛完全忘了两人的过节, 对她特别亲近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程然对她之前的姿态和言行还是不喜欢,但她娘也带着她来道过歉了,现在她的态度也变好了, 程然便也不好揪着她的错处不放。   这种骄纵任性的宗门大小姐乖巧起来时还是不讨人厌的。   程然到了大殿以后,就发现这一次殿内的弟子比起上次丹炉比试时的人数要少得多了。   甚至有些冷冷清清的。   她的师尊也没来,但空桑派的几位长老都在, 就连琴瑟长老也坐在椅子里,穿着一身黑色衣裙,只是看见她时,那脸色就拉得很长。   程然移开目光, 看来她还是为了师尊在嫉恨她, 压根儿就是拿她当情敌的态度。   她只当没有注意到, 琴瑟长老这种阴沉古板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历来飞升成仙的多半是剑道一流的人物, 其次是仙术和灵修两个派系,但单单仙书知识出众的人却一个飞升成仙的也没有。   所以, 大家也就认为天道并不太看重仙书知识, 参加比试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就连程正这个以往在仙书比试上屡获第一的人都没有参加。   程然料想程正师兄既然是妖帝派来的卧底,那么他就不是真心来修仙的,会选择书阁这种几乎不太可能出仙人的派系也就解释得通了。   *   这一次, 师尊没有过来,程然便和空桑派的师兄们站在一起,而旁边就是姑射派的长老和女弟子们,罗宛儿就站在最边儿上的位置。   在见识到了程然那恐怖的翻江倒海的武力值以后,罗宛儿之前轻视她的心就彻底散去了,加上裴师兄帮了她很大的忙,她便对他的同门小师妹也多了几分好感。   在蓬莱掌门清清嗓子开始念名次的时候,罗宛儿就闲不住,不禁压低了声音凑过去和程然说悄悄话。   “程师妹,你考得怎么样?”她小声问。   程然看她一眼,道:“应该还行。”   另一边的沈琼玉见小师妹和令仪仙君的小徒弟似乎挺亲近,还有些意外地多看了程然一眼,小师妹眼高于顶,性情骄纵,能让她主动亲近的人必定得先让她服气才行。   程然有个修仙界第一人的师兄,又身在有第一仙门之称的空桑派,就连天族威重四海的令仪仙君都是她的师尊。   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是天道眷顾的,小师妹会愿意亲近她也不奇怪。   想到上次炼丹比试上程然还获得了第二名,而她此时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修炼时间连十年都没有。   沈琼玉的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股羡慕和隐隐的妒忌。   这人的命还真是天生就注定的。   有些人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去努力才能争取到的东西,还有一些人却连努力都不用便唾手可得。   她不禁微微垂下了眼眸,想起了自己获得现在的这一切经过了多少难为外人道的辛酸,心情就难以平静下来。   罗宛儿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大师姐的表情不对,听了程然的话,她就不免眼睛微微瞪大,道:“仙书很难背的,你居然觉得考得还行?你上午的时候交卷明明那么早,难道不是交了白卷吗?”   她还以为程然是什么都不会呢,她见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早早交卷走了,这才忙将笔搁下,跟了出来。   反正她这一门也是考不好的。   她最厌背书,仙术那些会用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将它用那么复杂的文字写在仙书上让人来背呢?   她就很烦躁。   听了罗宛儿的话,程然就想起了上午她交卷时众人的异样,便试探着问:“你觉得……那些题很难吗?”   罗宛儿这回将一双杏眼都瞪圆了。   听听这话,很、难、吗?   这种问题居然还需要问吗?   只有不觉得难的人才会问吧?   罗宛儿看程然的眼神就已然变了,忍不住道:“何止是难啊,我连好多字都没看懂。”   程然原本还以为罗宛儿觉得难是她没有好好背书,但听见她说她连题目都没有看完,就觉得问题没那么简单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仍在继续抱怨仙书如何如何难背的罗宛儿。   她不可能不识字的,只是修仙门派里通用的是好写又好记的凡间文字。   而这场考试是用于遴选仙人的,所以文字自然也是全用的天族文字。   想着,程然心底便有了些猜测:“天族的文字你不太会?”   罗宛儿奇怪地看她一眼,道:“当然不会了,除了学习仙书以外,谁会去用天族的文字?那么复杂难写,音调也古怪,记都记不住,更何况仙书上关于法术的描写还那么长,我能背下一点点就很不错了。”说着,她语气微顿,怀疑地看向程然,“你别告诉我,你觉得很简单吧?”   程然就沉默了,那些东西的确……很简单啊。   她以为简单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其实……很难的吗?   或许是因为师尊是天族的人,师兄可能也是,她从小跟着学的便也是天族的文字,她压根感觉不到天族的文字有什么难度。   并且,她发现自己和罗宛儿对于仙书的认知也有所不同。   她觉得仙书上的知识也很好记,甚至很好理解,压根儿不用特意去背,就仿佛这些知识她早就知道,看的时候不过是又复习一遍似的。   或许是……灵珠来自于盘古的心脏,所以拥有一些传承记忆之类的?   程然想着,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对于其他人而言天族文字真的很难,而仙书上的知识也很冗杂难记的话,那么……觉得那些题特别简单的她该不会……能得第一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就在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便忽然听见了掌门念出她的名字。   不过,她因为走神而没能听清楚蓬莱掌门念的是第几名,但也不用特意去问了,因为从众人落在她身上那种惊异又佩服的目光里,她就已经猜到了。   罗宛儿的嘴巴都张大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程然,仙书那么难背的东西,她居然还能拿第一?   这还是人吗?   这就是她说的还行???   罗宛儿郁卒了,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   不光是罗宛儿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也忍不住开始用新的目光来审视令仪仙君的小徒弟了,不再将她看成来仙门大会参加也就是走个过场的柔弱小姑娘。   程然在炼丹时得了第二还能说是令仪仙君教导有方的功劳,大家还是没怎么将她放在眼里,觉得她没多少实力不过是运气好有令仪仙君当她师尊,甚至都没将她当成竞争对手的。   毕竟,从古至今还从没有修炼七年就能成仙的先例在,哪怕是现在的天帝,那样得天道眷顾的天之骄子,也是修炼了十几年后才飞升了的。   但现在……大家却没法淡定了。   他们这些年年来考试,修习仙书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人,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   这让他们深感挫败的同时也不得不开始关注起她来,将她也划为了竞争对手之一。   天道会看中的仙人好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才有那么几个,可修仙之人却太多了,他们想要脱颖而出非常难。   *   程然得了第一也算是意外之喜,她本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尊他们的,但她回去以后却发现师尊和师兄都不在长谷宫。   她正想找人问问师兄去哪儿了,却见段歌和程正两人结伴来找她了。   看来她得了仙书比试的头名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出去了。   他们说是想要为她庆祝一下,考虑到她的凡人身份,就决定入乡随俗带她去蓬莱外头的齐州城里玩儿。   程然却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真实打算,因为很快就要进行非常重要的剑术比试了,长老们对于弟子们的修炼尤其是他们几个的抓得特别紧,他们被闷在岛上也很久了,必定是想借此机会出去松快一下。   她得了仙书比试的头名,他们如果想借着带她出去庆祝的理由离开,长老们是不会不同意的,毕竟长老们对她一向是很宽容和蔼的。   程然在这岛上待了一段时间也有些很闷,她一个人出去也没意思,便同意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刚到了蓬莱岛的海边,便看见了闻风而来的其他几位师兄,穆家兄弟和孟观言都来了。   所以,等他们出岛的时候就从三人行变成了六人行。   程然想着人多热闹,这样也挺好的。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   当朝国君贤明,治下有方,就连齐州城这样的小地方到了夜里也还很繁华热闹。   为了不引起凡人的注目,他们的衣裳打扮也与凡间普通人差不多,就算他们容貌要出众些,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进了齐州城以后,程然一开始还被凡间夜市的繁华给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增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但走着走着,她就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并排而行的五位师兄,就不免有些无语了。   明明是六个人一起出门,但为什么总是她一个人走在前头,师兄们却跟在后头呢?   而且,他们还一个个地腰悬宝剑,就算穿着布衣,也掩不住那出色的容貌和挺拔的身姿,而他们的神情还都挺一本正经的,引得路过的百姓不住投来几分好奇又有些惧怕的目光。   程然之前本还担心人太多孟观言又会走丢,现在却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们这样的队形看起来压根儿就不像是要逛街,更像是她带着五个随从要去哪儿抄家灭门似的,四周的行人都自动退散给他们让出了很宽很宽的路。   感觉到四周行人投来的疑虑惧怕目光,她觉得大家很可能将他们几个当成江湖中人了,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海外仙山是真实存在的,平日里修仙者也往往远离尘世不会引人注意。   她看了他们一会儿,忍不住道:“我们是出来玩儿的,可以随意一点儿,不必这么严肃。”   闻言,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没说话,气氛一时安静有些诡异。   只有站在边儿上的孟观言看着她,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我们很随意啊。”   程然沉默片刻,道:“……那你能先将你的剑收起来再说这话吗?”   孟观言就转头看了看其他几人腰间的剑,沉默片刻,却握住了左侧的剑,道:“不行,也许……用得上呢?”   他说用得上是真或许能用得上。   进城之前,他就挺想跟小师妹并排走的,小师妹可比其他几人好玩儿多了。   但不知道这些师兄师弟忽然间抽什么风,他刚走到小师妹身旁,都还没让她扶着他走呢。   他们居然就想朝他拔剑了。   他会怕吗?   当谁没有剑是不是!   但想到他一个人打不过四个,就只好忍辱负重地后退了一步和他们并排,但也只是一步,不能再退更多了。   孟观言想着,握着剑的手更紧,仿佛怕小师妹会上来抢他的剑似的。   看他这样,程然就无语了。   出来逛个街为什么能用得上剑?   程然沉默片刻,看了他神情认真的脸一眼,移开了目光,放弃与孟观言沟通,他的脑回路一向清奇。   她只好看向了几人里比较靠谱听话的穆廷,道:“穆师兄,你的剑……”   没等她说完,穆廷便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穿着一件青色衣衫,气质显得愈发清隽如水,眉眼秀逸美丽,对她有些抱歉似的笑了下,之后便将他腰间的剑收了回去。   果然还是穆廷性情最好了,程然看了其他人一眼,见他们还是很执意地带着剑也不好说什么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走她旁边,她觉得很可能是为了避嫌,怕她误会他们喜欢她,毕竟她之前说过喜欢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也还记得。   程然倒并不在意这个,她转回头,继续往前走,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正走着,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段歌叫她的声音,她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就看见段歌正站在一家首饰店的门口,朝她一笑,风度翩翩地道:“小师妹,要进去看看吗?”   程然对首饰没什么兴趣,正要拒绝,却忽然闻到了店里传来的一股浓郁妖气,她的神情一顿,便改了主意,点了点头。   妖族虽然也有好的,但以吸食凡人精气血肉来增进妖力的也很多。   *   几人便一起走进了首饰铺里,铺子里的老板似乎不在,因为守着铺子的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很瘦,瓜子脸,却有一双水灵灵的小鹿似的眼睛。   程然发觉妖气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显然她也察觉到了他们是修仙之人,眼眸里便有了几分惧怕之色。   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害过人的坏妖。   小姑娘有些结巴着问:“几、几位想要买什么?”见他们盯着她,她快哭了,“我就是来山下打工的,没做坏事的。”   段歌好笑地看她一眼,转头对程然道:“小师妹,快来看看,你喜欢什么发簪?”   小姑娘闻言,松了好大一口气,原来不是来捉妖的啊。   她便很殷勤地将柜子里的发簪都取了出来任他们挑选,程然本不想买的,但既然来了也不可能就这样出去,便走了过去。   程然看着琳琅满目的发簪,眼睛都要花了,就发现……想要从中挑一根发簪出来……好难。   段歌便笑了,仿佛明白她的毛病,便从中拿起了一根桃花簪,那双桃花般多情迷人的眼眸看着她,道:“小师妹,你觉得这个如何?”   程然本是无可无不可的,见他推荐这个便就决定这个了,但就在这时却又听见穆则宁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这根簪子过于俗艳了,不适合小师妹。”   说着,穆则宁便也从中拿了一根看着有几分清冷无暇的白玉簪,道:“小师妹,喜欢这个吗?”   穆廷听见他的话,看了他一眼,目光微怔。   程然见他这么说,便伸出手接过了白玉簪:“也行,就……”   “小师妹年纪还小,用这样冷淡的颜色不合适。”程正却又忽然开口,顺手拿起了一根云霞般色彩的簪子,笑着对她道,“还是这样鲜活明艳的颜色更好。”   程然一想也觉得挺有道理:“那就……”   孟观言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没完,就忍不住伸手将程正给扯开了,凑到了程然面前,道:“我觉得……”   被推开的程正将手搭在了他肩上,笑容阳光又和煦,看向他,柔声问:“孟师弟觉得……什么?”   段歌也笑了,微微侧头看向孟观言。   穆则宁也眼神冷冷地看着他,腰间的剑鞘都似乎在发光似的。   孟观言握紧了腰间的剑,这才有了些安全感,正要开口,却又被小师妹给打断了,他的神情就有些痛苦起来,想将一句话说完怎么就那么难?   程然见他们变来变去的改主意,还想欺负单纯的孟师兄,就忍无可忍地道:“好了,你们不用觉得了,我就选这个!”   孟观言:“……”   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但见小师妹已经很快地付了钱,孟观言便只好闭上了嘴,只是眼神似乎还十分遗憾没能给她提建议。   穆则宁见小师妹居然只选了他推荐的白玉簪,还那么坚决地力排众议就要那个,他的心跳就又有些失控了。   小师妹……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他?   这样……不好吧?   他的思绪就又忍不住纷乱起来,心情十分复杂。   程然并不知道她随意的一个决定就让穆则宁开始浮想联翩,她也感觉很心累。   她真是再也不想和几位师兄一起出来逛街了,那神奇的并排走路姿态就不说了。   就连选根簪子一个个的都似乎硝烟弥漫的。   这些师兄们的胜负欲真是在任何事情上都如影随形的。   为了一根簪子争成这样,有这必要吗???   他们自己又用不上! 第42章   从首饰铺子里出来以后, 程然便又同师兄们一起将附近几条比较繁华的街都逛了逛。   大概是街上的气氛太平和温馨了,几位师兄们也逐渐放松下来,没那么一本正经的了, 彼此之间也少了许多矛盾, 相处起来融洽多了。   几人都逛得很心满意足。   在走过一条小吃街的时候,孟观言闻着味儿就走不动了。   见他目光幽幽地盯着路边的一个简陋的面摊子, 程然也觉得走得有些累了, 便问其他人要不要坐下来吃一碗面条。   大家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   煮面条的是个七十来岁的白胡子老爷爷,他佝偻着背将桌子给擦干净了,请他们坐。   面摊没什么其他的客人,总共也就两张桌子而已。   他们过去以后, 就将两张桌子都差不多占满了。   一桌刚好只能坐四个人,为了避免他们一时兴起又开始争夺座位,程然等他们都坐好了, 才在另一张桌子坐下,随后程正也在她对面坐下了。   除了孟观言似乎是真的好奇凡间面条的滋味,其他几人都没表示出什么明显的兴趣。   老爷爷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将面条端了上来。   清汤里的面条上洒着葱花和几块牛肉, 看起来很清淡也很简单, 干干净净的。   程然要的是小份的面条, 因此她很快就吃完了, 抬头看了一眼,除了孟观言还在认认真真地吃面条, 其他人都只是动了几筷子而已。   应该是吃不惯凡间饮食的。   “小师妹, 我看那边有花灯。”段歌忽然提议道,“要去放河灯吗?”   程然顺着他的目光往街的另一边看了看,果然看见了好几家卖花灯的铺子, 好些人提着漂亮的灯笼从铺子里出来。   她想了下,放完河灯回去时间也刚好差不多,便让他们去买花灯,她留在这儿等孟观言吃完。   孟师兄是好奇心旺盛偏偏又路痴的,她不看着他,很可能一不注意他就被别的什么事什么人给勾走了。   程正便结了账同其他几人一起走了。   程然看着他们的背影,正要收回目光时,却忽然发现程正趁着其他人进了铺子里的时候,却悄悄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像是要做什么坏事。   他走的时候,还回头往面摊这边望了一眼,程然忙收回目光,显然,他并不希望被她发现。   程然想到妖帝给他的任务应该就是找灵珠,又见他这样鬼鬼祟祟的,实在放心不下,便想跟过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便让孟观言待在原地别动,段歌他们很快就回来。   孟观言正吃面吃得很香,闻言就点了点头,之后继续埋头吃。   程然看了他一眼,便顺着程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追上去以后,程然在看见程正的背影时,就发现走在他前面的人竟是姑射派的大师姐沈琼玉。   他似乎在跟踪沈琼玉。   她看着沈琼玉走进了一家客栈,程正也一闪身不见了。   程然顿住脚步,想起程正师兄调查陆惊鸿的原因是为了灵珠。   那么……他现在是怀疑沈琼玉和灵珠有关吗?   程然知道了原因以后,便不打算继续跟了,正想转身走的,谁知一转身却撞上了一堵肉墙,随即耳边也传来了一声轻叹:“小师妹,你怎么又跟着我?”   程然一抬头,就看见了程正那张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的脸,也觉有些尴尬,道:“我……”   她还没说完,程正忽然就捂住了她的唇,目光落在她的身后,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进了客栈,随即程正便带着她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等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来到了客栈最高层的屋顶上。   “方才那好像是……上羿派的掌门?”程然有些惊讶。   程正点点头,也不多说,先用追踪术查清楚了沈琼玉在哪一间屋子,便带着程然一边赶过去,一边解释道:“我不是在干坏事,之后跟你解释。”   程然看了一眼在人家屋顶上游刃有余地飘移的程正,觉得他说这话还真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   来到了沈琼玉所在屋子的屋顶以后,程正悄悄移开了屋顶的瓦片,撩起衣袍半跪着往下看去。   程然看着他用这样俊朗阳光的形象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就有些不忍直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往底下看了一眼。   随即她就看见沈琼玉独自坐在桌前,她的神态有些奇怪,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桌上还搁着一个酒坛子,她倒了一杯又一杯酒在喝着。   程正见她只有一个人,便想下去查探她的记忆,弄清楚她日益增长的灵力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没动手,房门就被敲响了,他的动作就是一顿。   沈琼玉的神情也有了些变化,她默默地坐了片刻,才起身去开了门。   等看见进屋的人竟然是上羿派的掌门以后,程然不由惊讶了,因为一个是上羿派的掌门,一个是姑射派的优秀女弟子,两人怎么看也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等掌门进来以后,沈琼玉便看了看门外是否有人跟踪,之后才将门关上了。   掌门便道:“不必这样小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沈琼玉对掌门勉强笑了下,那笑容看起来很柔顺很漂亮,一点儿也不像平日她所表现出来的冷艳大师姐形象。   程然听见她道:“还是小心为上,我……并不想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秘密?   什么秘密?   程然看了一眼程正,发现他也神情专注地听着,眉头微拧,像是在思索。   程然以为接下来他们会商量什么机密的事情,便不打算去听了,但不等她撤身离开,接下来的这一幕却让她震惊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掌门竟然搂住了沈琼玉,将他那张不大好看的唇贴在了沈琼玉的唇上,随即搂着她上了榻。   两人的重量将床都压得响了。   这画面太出乎人的意料了,程正也愣了愣,才想起来忙捂住了身旁小师妹的眼睛,不能让这画面污了小师妹的眼睛,不然裴宜之非杀了他不可。   但底下的掌门哪怕在温柔乡里感知也是很敏锐的,听见了屋顶异样的风声,掌门不由冷喝一声:“谁在上面!”   见他们察觉了,程正的反应也很快,一把抱起小师妹就御剑飘然而去,他的速度很快,片刻间就已离了客栈很远。   但掌门和沈琼玉却也很快追了上来,被人撞破了他们的丑事,他们显然是想杀人灭口的。   见后头的两人穷追不舍,程正也加快了速度,出了齐州城,冲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下去了。   他也来过蓬莱这边好几回了,对于蓬莱岛外的山林也熟悉了,知道这片山林里有一处很幽深的山洞,是个还没修成人形的小蛇们修炼的蛇窟。   他便将小师妹带了过去。   洞里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什么,程然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只感觉这洞里特别阴冷潮湿,甚至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似的。   她胆子并不小,却莫名有种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的感觉。   但她此时却也还不能出去,因为掌门和沈琼玉也追了过来,此时就在山洞的不远处查探,她只能拽住了程正的衣袖,知道他也在这儿才稍稍安心些。   只是不知为何,她似乎感觉她拽住他衣袖的指尖被什么飞快地舔了下,滑腻腻的。   就在她心惊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沈琼玉找不到人而焦急不已的声音:“掌门,怎么办?”   静默了片刻,掌门宽慰道:“不必担心,那人若敢说出去我定不会饶过他,哪怕他说了也无妨,他没有任何证据,谁会相信你我的事?”   沈琼玉不语,显然还是担心,若传了出去,她也没脸做人了。   掌门只好又道:“前头是个蛇窟,不必看了,我陪你再去另一边找一找?”   随后,两人的气息便渐渐远了。   程然却听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蛇窟?   她下意识地将师兄给的夜明珠取出来,月光似的光线便将山洞给照亮了,程正就站在她的身旁,手腕上盘着一条小蛇,他抚摸着小蛇的脑袋,小蛇还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程正轻笑出声。   程然猛地松开拉他袖子的手,想到之前她的手摸到的滑腻可能是这条蛇就脊背发寒,随即就看见以她和程正为中心,地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扭动盘旋的蛇,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颜色也不一样,但大多是白色和黑色的。   在掌门他们走远了以后,蛇吐信子的嘶嘶声也随即在山洞里响起来。   程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腿都被吓软了,差点儿就跪地上的蛇堆里去了,程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让她靠在山洞的石壁上,随后将那些蛇驱散到了洞门口。   “小师妹,我记得你说你不怕蛇的?”程正看着她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问。   程然却连话都不想说了,想起方才看到的群蛇涌动的画面,有些想吐。   见她被吓得不轻,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程正便叹了口气,道:“这么害怕,还跟着我做什么?”   程然看他一眼,幽幽道:“程师兄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我就想来看看……”   程正笑了:“看我是不是想做坏事?”他轻叹口气,“我都跟你说了,我是好人。”   程然想起他方才的行径,便道:“梁上君子?”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已经缓过来了,程正便松开了扶着她的手,凑近她,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今天这事儿你也别告诉旁人,尤其是你师兄,行吗?”   程然想起来沈琼玉和掌门之间的私情,一时疑惑:“沈姑娘怎么会……”   “她是为了和掌门通过某种修炼来迅速提升修为。”程正给她解释了句,对上她干净的眼睛,又觉得不能解释得太细,“这事儿你忘掉就行了,你还没回答我,行不行?”   程然看着他,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他不用特意提醒,她也不会跟师兄说。   她能怎么说?   说她和程师兄一起去偷窥人家的春宫图吗?   那要完的就不是程师兄一个人了。   程正见她点头,也微微松了口气,要是让裴宜之知道,他让小师妹看见那样的画面,他怕自己会死得很惨。   “走吧,再不回去,师弟们该着急了。”程正道。   见他往外走了,程然也正要走,但想起来方才这洞里满是蛇的画面,就下意识地走得很慢,像是会踩到忽然冒出来的一条蛇似的。   程正一回头就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堆在洞门口的草丛里的小蛇们,它们朝他吐着小舌头,摇晃着小脑袋,明明就挺可爱的啊,居然被小师妹嫌弃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回去将她一下子就抱了起来,在她开口之前,他就解释道:“门口全是蛇,我抱你过去就不怕了。”   程然僵着身体,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忍了片刻,道:“可……程师兄你不也是……蛇吗?”   程正的脚步就顿住了,低头看了她很久,才道:“……那些蛇能和我相提并论吗?”   程然沉默片刻,诚心发问:“……有何区别?”   程正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能怎么说?   说他的颜色更好,鳞片更美,体型更长,手感更光滑冰凉吗? 第43章   程然回到长谷宫的时候, 夜色已经很深了,蓬莱岛上的其他人大多已经睡下了。   她怀里还抱着一堆吃的,这些零嘴全是孟观言去买的。   在她离开了面摊以后, 孟观言并没有乖乖地留在原地等段歌他们回来, 他吃完了面以后就离开了,凭借着一颗旺盛的好奇心将一整条街的小吃都各自买了一些下来。   只是当他好奇心被满足了以后, 便对这些零嘴不感兴趣了。   程然自然也不能眼看着他将这些东西都丢了, 便想着可以带回来等明天一早交给师尊,师尊对于美食可几乎是来者不拒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师尊这会儿竟然还没睡下。   她走进长谷宫以后,就看见师尊在她房门前的石桌前坐着,桌上摆着一副白玉棋盘, 而师尊的对面坐的却是白衣如雪气质端方的师兄。   两人虽然都是穿着白衣,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师尊的气质是那种清冷出尘不食烟火的美感,但师兄给人的感觉却是光风霁月高贵清雅的大家风范。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弈的画面看起来就特别赏心悦目。   程然很少看见两人这样坐在一起的画面, 就跟双重的颜值暴击似的,她看得脚步都顿了下。   在看过了他们这样的人间绝色以后,她觉得自己以后如果真要找道侣会很难,因为她的审美标准已经越来越高了。   裴宜之却似有所觉, 转头看向了她, 随即唇角微微一扬, 语气莫名温和得过分:“小师妹, 回来了?”   程然看着师兄的笑容就莫名心里发虚,仿佛背着他出去干了坏事似的。   显然, 师兄和师尊都已经知道她和程正他们一起出去玩儿了。   她也立刻就想起来她之前还跟他保证过要和其他师兄们保持距离的话来。   但她又转念一想, 她也没和师兄们过分亲近啊,现在不过是师兄妹之间的正常来往而已,她总不至于要完全和师兄们断交了吧?   那也显得太矫枉过正了。   师兄那么聪明, 不会连这一层也想不到,应该不会为了这个而责备她的。   想着,她便神情轻松地“嗯”了一声,抱着一堆吃的走过去,好奇道:“师尊,师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下棋?”   裴宜之帮她将她带回来的东西搁在了棋盘上,并不答她的话,却道:“坐下吧,师尊有话同你说。”   程然诧异地看了一眼邬令仪,便在两人中间那张石凳上坐下了。   邬令仪这才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在桌上的食物上顿了下,方仿佛例行公事般问了句:“玩儿得开心吗?”   在他问这话的时候,裴宜之也看向了她。   除去和程正师兄待在蛇窟里的一段儿,她玩儿得还挺开心的,但显然不能这么说,毕竟她说过喜欢师兄们的话,她再回答玩儿得特别开心的话容易让人遐想。   她就很含含糊糊地道:“也还好,就吃了些东西,还放了河灯。”   邬令仪仿佛也只是随口一问,等她回答了以后,便看着她,道:“明日的灵修比试你便不必参加了。”   程然一怔,便问:“为什么?”   邬令仪道:“你的灵力不够,参加也是去凑数的,进不了前十。”   程然听得这话有些奇怪,说得就跟她参加其他比试不是去凑数似的,她自己是很认真地参加比试,甚至想要取得好的名次的,但在别人眼里,以她的年纪和修为参加比试就是去凑数的吧。   师尊却以这样的理由让她不要参加,听着倒像是她参加其他的比试就能进前十似的。   程然直觉他不要她参加的理由没那么简单,她不由转头看向了师兄,希望师兄能给她解释一下。   裴宜之听见师尊的话,眸光微动,见她看过来,便语气温和地道:“师尊说得对,然然已经拿过第一第二了,自然要保持这样的名次,灵修便不必参加了。”   程然沉默片刻,试探着问:“师兄的意思是说我之后的也不必参加了?”   裴宜之语气淡定道:“自然要参加。”   听了这话,程然忍不住看向他,又看了看师尊,有几分不可思议道:“师兄该不会觉得我在之后的比试里可以拿第一第二吧?”   裴宜之的眼里有些笑意看向她,很轻描淡写地道:“然然不是想成仙吗?那接下来的比试自然是要拿第一的。”   程然都被师兄这笃定的语气给震惊了,成仙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别说她完全没把握拿第一,就是她真拿了第一,天道如果没有选中她的话,她也是不能成为仙人的。   哪里有师兄说的这样轻轻松松?   裴宜之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便极力安慰道:“只要你想,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这很可能是一碗毒鸡汤。   程然觉得师兄对她真是太有信心了,却又觉得师兄不是这样不切实际的人,他说的话、做的事情一向都很靠谱的。   想着,她便忍不住问:“怎么做到?”   裴宜之笑而不语,却看向了师尊。   邬令仪便忽然道:“明日早些起来,我会教你仙术和剑术。”   程然一怔:“……???”   剩下的仙术和剑术两门比试是重中之重,那些厉害的修仙者也大多都会参加这两门比试。   师尊这意思却是要给她临时补补课好让她拿第一?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她现在修炼这么一两天能比得上人家修炼几百年的?   程然怀疑地看向师尊:“师尊,你不是在说笑吧?”   邬令仪就用他那双漆黑清冷的美眸盯着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他是认真的。   程然就默然了,大佬的世界她不懂。   她觉得他们很可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仙门大会的比试的,自然也就觉得得第一很容易,但问题是……她不是令仪仙君,也不是修仙界第一人的师兄!   她只是一个才刚刚修炼了七年的初级修仙者啊!!!   不过,她也看得出师尊已经定了主意,师尊一向是随心所欲的,他定下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听她的改掉。   她又不可能跟他打一架让他改主意,况且,灵修比试她也的确是比不过那些修炼成百上千年的前辈们,不去倒也没什么。   想着,她便乖巧道:“是,师尊,我知道了。”   见她同意了,邬令仪的目光便移开,随即落在了棋盘上的零嘴上,顿了片刻,问她:“这些东西你吃吗?”   程然愣了下,看了一眼师尊面无表情盯着食物的样子,便道:“这些本就是给师尊带的。”   闻言,裴宜之转头看她一眼,神色不定。   邬令仪抬眸看她,神色微动:“给我带的?”   尽管师尊还是面无表情的,但程然觉得他那眼神似乎有些光,她心情莫名微妙起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师尊竟会为了一些吃的而动容。   师尊对食物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感天动地情啊?   她沉默片刻,笑道:“对,这些都是师尊的。”   邬令仪便满意地点点头,将东西全都抱了起来,看她的眼神都莫名温和了些:“程儿,记得沐浴后再去睡。”   程然:“……”   师尊难道又闻出她身上染的妖气了吗?   *   看着师尊抱着一堆吃的离开后,程然这才转头看向还坐在石凳上的师兄,却发现师兄也正看着她,那专注的样子就仿佛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程然忍不住问:“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裴宜之唇角保持微笑:“然然,你出去玩儿都还记得给师尊带吃的?”   “……”程然看着他的笑容,这才想起来将师兄给冷落了,她清了清嗓子,道,“也不是特意带的。”   裴宜之语气莫名很酸:“不是特意还带这么多?”   程然觉得她要是说孟观言买了一堆吃的自己不吃却全塞给她,倒显得她和孟观言有些什么似的,便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也给师兄买了东西。”   她想起来在铺子里买的发簪,是一根白玉簪,这簪子样式简洁高雅,男女皆可,她便将它从袖中取了出来,递给了裴宜之。   裴宜之接过了簪子,看了片刻,神色微妙:“你确定……这是给我的?”   程然一脸诚恳地道:“对,这样高雅的簪子也就师兄配得上了,只是我现在钱不多,日后必定给师兄买更好的。”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这才笑了,语气有些难以捉摸地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听着这话,程然莫名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别的意思,但没等她琢磨清楚,便看见师兄站了起来,对她道:“你去房里取一套衣裙出来。”   程然本以为师兄是要走了,听见他的话,她就一怔,诧异地问:“师兄,你要衣裙做什么?”   裴宜之看她一眼,气笑了:“我能要它做什么?”他瞥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衣裙,嫌弃道,“你闻不到你身上乱七八糟的妖气吗?快点,我带你去温潭里洗一洗。”   程然:“……”   师兄的鼻子也挺灵啊。   *   裴宜之不提还好,他一提,程然就想起来自己在蛇窟里待过好一会儿,那些未成人形的小蛇妖气浓重,她自己也能闻着衣裳上沾染的妖气了,如果不洗一洗的话,她怕自己会做噩梦。   她便忙回屋里找了衣裙出来,跟着师兄一起走了。   裴宜之将她带到了蓬莱的山林间的一处温热潭水旁边,四周花草繁茂,流水从山石间倾泄而下,如花朵一般散开,看起来有几分风景如画的感觉。   山间的月光洒在石潭边,四周静寂得只能听见风声。   裴宜之道:“你在此处洗吧,我去外头等你。”   程然看着石潭旁边繁茂浓郁的花草,心里就莫名有一种会窜出小蛇来的感觉。   这山间又静寂无人,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看见师兄要走,程然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裴宜之看了一眼她拽住他衣袖的手指,水葱似的柔嫩洁白,他抬眸看她,见她神色有些紧张,眼眸微动,便问:“怎么了?”   程然的目光从旁边的草丛里掠过,望着他,道:“师兄……要不你就在这儿吧?”   静默了片刻,裴宜之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他声音微哑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程然却没听出什么异样,她的关注点全在四周的草丛里了,听见他的问话,顿了片刻,才道:“师兄,我一个人在这儿……有些害怕。”   闻言,裴宜之便看了她一会儿,他也能闻到她身上很浓郁庞杂的蛇妖气息,在外面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对他却一字未提。   裴宜之沉默了会儿,便温和地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不走,你去洗吧。”   听见他的话,程然便放心了,随即便看见裴宜之在石潭边布下了一道屏风,而他还在屏风后变出了一张椅子和桌子,桌上有茶,还有一本书。   师兄还真是……在这荒山野外的都能如此悠然闲适、气派十足。   他在屏风后的椅子里坐下,先喝了一口茶,随即拿起了书,见她还看着他,便轻描淡写地道:“你再磨蹭,我就将你扔这儿了。”   程然便绕过了屏风,走到了石潭边,将衣带解开了,将衣裙一件件地褪下,踏入了温热舒适的潭水之中。   师兄虽然就在屏风外头,但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自在的,因为她觉得师兄和她就跟亲兄妹是差不多的,这样的情况师兄也不会有任何杂念,她自己也不会,彼此都心平气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暧昧可言。   程然在泡在潭水里以后,便感觉到了潭水里所蕴含的灵力,将人的疲乏劳累一扫而空。   她忍不住问:“师兄,这儿的潭水怎么灵力这样充足?”   ……   屏风后头,裴宜之面前的书却还连一页都没翻开过,听见她的声音和水花溅落的声音,他静默了片刻,深吸口气,道:“此处的潭水是由天族的银河之水引下来的,自然灵力充裕。”   程然“哦”了一声,又道:“师兄怎么什么都知道?”   片刻后,程然便听见屏风后传来师兄淡淡的声音:“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这样……?   程然想起师兄方才似乎是在看书,觉得自己可能打扰他了,便不再开口了。   她也没让师兄等太久,很快就洗好了,便上了岸,一边将衣裙穿上,一边道:“师兄,我洗完了。”   但师兄却没有回答,她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系好了衣带以后,便走到了屏风后头,却看见他就坐在椅子里,手里握着一卷书,头微微低着,垂下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脸。   “师兄?”   裴宜之显然并没睡着,更像是在走神,听见她的声音,他才转头看向她,目光便微微一顿。   程然摸了摸自己湿润的长发,以为师兄是在看这个,便用术法将头发烘干了,随即道:“师兄,我头发太长了,这儿也没镜子,你能帮我束一下发吗?”   裴宜之看着眼前披散着长发的少女,她的脸颊微微透出粉润的颜色,双眸明亮清澈,衣带宽松地系着,有一种体不胜衣的纤弱窈窕姿态,散发着无声无息的勾人况味。   他抬起手,缓缓地拂过了她垂在肩上的长发,闻到了少女身上自然又清新的香味,他的眼眸微动,顿了片刻,收回了手,道:“不必束发了,这样就挺好的。”   随即,他的目光一顿,落在了她晶莹似雪的双足上,他的呼吸微微一顿,声音微低道:“怎么不穿鞋?”   程然这才记起来鞋子还没穿,她正要回岸边去穿鞋时,师兄却将她拉到了椅子上坐下,道:“小心踩到石子伤了脚。”   他去岸边将她的鞋子取了过来,随即在她面前蹲下了,握住了她的脚。   程然下意识地要收回脚:“师兄,我自己穿就……”   他道:“别动。”   程然便不动了,因为师兄对她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很关心照顾,她一时也没觉得他帮她穿鞋有什么异样,只觉得他是习惯了照顾她,见她忘了穿鞋便顺手替她穿了。   裴宜之替她穿上了鞋子以后,便站起来,道:“走吧。”   程然也站了起来,看着师兄将屏风桌椅等等收回去,忍不住道:“师兄,以后你不用这样照顾我,不然我会被你惯坏的。”   闻言,裴宜之看了她一眼,笑了,忽然问:“你觉得自己被我惯坏了吗?”   程然一时语噎:“……”   这倒没有。   师兄虽然会照顾她,但也并非是毫无原则和底线地纵容她,甚至有时候还很严厉,像这样替她穿鞋的事情似乎在她长大以后……就没做过了。   那师兄方才为什么……忽然又替她穿鞋了呢?   裴宜之仿佛明白她的不解,看着她,道:“你若觉得我这样宠着你不好,那……”他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你倒也可以脱了再自己穿一次。”   程然:“……”   倒也没这必要吧,师兄? 第44章   第二天一早, 程然便跟着邬令仪一起去了临近海岸的杏花林里修炼。   海风轻柔地拂岸,将小小的杏花一阵阵吹落,像是下了一场轻轻的细雨, 飘着幽幽暗香。   “你的仙术学得不错。”邬令仪站在杏花树下, 淡红的花瓣落在他洁白的衣衫上,他道, “只是修炼时间短, 修为也不够,若是对上此次参加仙门大会的弟子便必定会输。”   程然也知道她和来参加比试的其他修仙者差的主要就是修为了,师尊既然提起这个,那么应该是有什么办法弥补她修为上的不足了。   想着, 她便问出了口。   “有两个办法。”邬令仪神情平静,声音清冷如雪,淡淡道, “其一便是我赠你一万年灵力,如此你也不必再学了,这个方法最妥当也最轻松。”   程然望着他姿容脱俗的脸看了半晌,才确定师尊不是在跟她说笑, 他是真心想要送她灵力, 在他口中的灵力像是白菜价般不值钱说送就送。   她的心情就不免有些微妙起来, 谁的灵力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师尊就算修为深不可测,但也没有随随便便就送人一万年灵力的道理。   他却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跟她说了这样的话, 完全没有要她回报或者交换什么的意思, 那么……她在师尊的心里应该也不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的。   当然,她也不会自作多情觉得师尊喜欢她,就算师尊真对她有感情, 那也只会是师徒之情而已。   令她心情微妙的只是她以为师尊不在意她的,但越和他相处,便越能感觉得出师尊只是不会表达他的感情而已,他对她的好也是真的好。   并不是她之前所以为的他性情佛系淡然才纵容她。   这样,就越发让她心里有些不好受了,师尊待她是真心的好,她之前却对他生出了那样的心思,甚至还怀疑过她喜欢他是师尊在故意诱导她所致。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她小人之心了,因为书里女主的凄惨结局而对师尊有了些偏见。   但站在她面前的师尊却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的人,他不是纸片人,应该也就很可能和书里描述的那个冷心冷情看着女主去死的师尊有些区别了吧?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邬令仪便问:“你不想要我的灵力?”   程然的确不想要,她直接问道:“师尊,那另一个办法是什么?”   虽然他是她的师尊,但她也不能真的就要了他的一万年灵力,他灵力再多那也是他自己苦苦修炼得来的,她怎么好白白要他的灵力?   就算是师兄之前给她的灵力,她都还得加倍还回去的,可不想让自己背的债越来越多。   被她拒绝了以后,邬令仪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仿佛她想要他便给,她不要便算了,他都不在意似的。   顿了片刻,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来:“上古有一种名为万物之灵的仙术。”   程然从没听说过修仙界还有这种仙术,也从没听师兄提起过的,便有几分好奇地等着师尊继续说下去。   邬令仪又接着道:“这种仙术便是借用万物之灵来弥补自身修为的不足,物我为一,在这时你可以操纵万物,也可随意借用它们的灵力。”   程然听得心跳都快了些,如果师尊说的这种仙术她真能学会的话,那么她的实力便能提升好几个层次了,哪怕身份暴露也能抵挡一时了。   这种仙术与她之前偷用的可夺人灵力的禁术有些像,但明显要更为厉害些,她之前学的禁术可并不能操纵万物,也并不能借用万物的灵力。   只是……这样逆天的仙术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她会从来没听说过?   修仙界的其他人也似乎没用过啊。   程然不免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师尊。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淡淡的阴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气质愈发脱俗清冷,他解释道:“这是上古时期的仙术,现在几乎没人会用了,你自然不知道。”   *   接着,邬令仪便将催动万物之灵的方法和咒语教给了她,还给她做了一个示范。   杏花林里,当风吹过的时候,淡红色的花瓣便纷纷坠落,花瓣所蕴含的灵力似乎还发出了轻柔至极如仙乐般的声音。   邬令仪便是用这些杏花花瓣给她做示范的,当他双掌结印催动仙术的时候,这些缓慢飘落的花瓣便停在了空中。   一眼望去,就像是一群小小的美丽红蝶,还散发着几分隐隐的灵力光芒。   她看见这些花瓣的灵力被抽取了出来,缓缓地聚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入了师尊的身体,师尊的白衣都微微浮动起来,散发着淡淡圣洁美丽的白光。   他的神情却是冷漠而平静的,眉眼精致,漂亮极了。   程然却没顾得上关注师尊的外貌,她的注意力全被师尊所用的这道仙术给吸引了。   仅仅是看着,她都能感觉到这道仙术有多强大,甚至……还很美丽,让人下意识就心生向往,连血液都热了几分。   随即便又听见师尊道:“当催动万物之灵的时候,万物也可为你所驱使,就像这般……”   看着接下来的这一幕,程然不禁微微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师尊如何驱使这一整片树林的落花。   她看见整片杏花林里的落花都迅速聚拢起来,像是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很巨型的……饼状花瓣???   而这时师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可以任意改变它们的形状,甚至是让它们成为攻击对方的武器。”   程然看着空中那个巨大的杏花花瓣组成的大饼,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   在做完了示范以后,邬令仪便停下了万物之灵的仙术,没了他的控制,那个饼状的花瓣也就骤然散开了,纷纷扬扬密密麻麻地洒落下来,兜了她满身的花瓣,香气扑鼻,如梦似幻。   程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香味儿聚集起来也太熏人了。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伸手替她拂落了肩上堆着的一层花瓣,问:“看懂了吗?”   程然回忆了一下师尊方才教她的方法,便点了点头,她在学习仙术上面一向是一点就通的。   邬令仪便将她带到了杏花林的边缘,靠近海岸的地方,海风带着几分咸咸的味道吹过来,邬令仪的白衣和黑发也被吹动了,更显得丰神如玉清冷脱俗。   他看着波涛如雪的大海,道:“那你试试可能借用海水的灵力?”   程然便深吸了口气,学着师尊方才的动作,双手在胸前结印,在心里默念出了咒语,便感觉到了海水里波动的灵力,只要她催动术法,那些灵力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邬令仪见她学一次便会了,面上却没什么得意或者惊异的神色,就仿佛她本就该如此似的。   他道:“你再试试能不能操纵海水。”   程然点点头,便缓缓将手抬了起来,随着她的手的抬高,海面也逐渐掀起了一层海潮,越来越高,就像是一道飞快竖起的蔚蓝色高墙似的。   直到邬令仪说“停下”,她方收回了控制海水的神识,失去了控制的浪潮也轰然一声散开了,哗啦啦地落回了海里。   邬令仪看着海面,道:“你学会了这个,要在仙术比试上拔得头筹便不是难事了。”   程然一愣:“可师兄……他难道不参加吗?”   提到裴宜之,邬令仪的神色便顿了下,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他只参加最后一轮比试。”   程然便觉得师兄对于仙门大会的比试真的是非常不上心,很明显,师尊也完全没有像别人家的师尊督促师兄努力修炼的意思。   她就觉得有些费解,师尊和师兄的师徒情谊也太淡薄了些,和师兄一对比起来,师尊对她真的是好得没话说了。   但不等她问什么,便又听见师尊对她道:“接下来我便教你如何将万物之灵用于剑术上。”   说着,程然就看见他抬手在整片杏花林布下了结界,这样就不会误伤他人,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邬令仪手里化出了长剑,朝着海面飞了下去,而就在他脚尖踩在了海面之上时,以他所在的地方为中心,海面寸寸结冰,冰块逐渐蔓延,直至整片海面都成了光滑可鉴的冰面方才停止。   程然有些心惊,师尊的修为真是深不可测,就这么轻轻松松就将这样大的一片海面给凝结成冰了。   如果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他也应该可以以一人之力轻松应对吧?   她看着也不免有些热血涌动,想要成为师尊这样强大的人。   *   待她飞下了冰面之上后,邬令仪便教了她如何将万物的灵力附于剑上,将剑招的力量发挥到极强的效果。   这一次,邬令仪没给她做示范了,只问:“学会了吗?”   程然点点头。   邬令仪便忽然如飞一般在冰面上后退了一段距离,站在她的不远处停下,手持长剑,神情莫名有几分冰凉的肃杀之气,他道:“那么,现在,攻击我。”   程然一怔,也知道师尊是打算用实战来帮助她更好地掌握万物之灵这种上古仙术,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还从没和师尊切磋过,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师尊和人动手,只知道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却并没有真正见过他到底有多厉害。   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难免有几分血液沸腾的感觉。   能和这样顶级的高手一战,哪怕输了也是与有荣焉。   也就是说她便能见到师尊真正的实力吧?   想着,她不免更慎重了几分,半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师尊就站在她的对面,站着没动,显然是等着她先出招。   程然将明月剑握在手里,定了定神,方率先朝着师尊刺出了一剑,她知道师尊一定能接下她这一招,所以她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刺过去,这只是一个虚招而已。   在接近了师尊以后,她便在师尊出剑回击的时候避开了这一剑,飞身闪到了他的身后,同时朝着他的后背刺出了一剑,她并不会真的伤到师尊,只要能碰到师尊的衣裳便足够了。   但师尊的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她的剑尖压根儿就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便已经被他周身的浑厚灵力给震得手腕一颤,差点儿连剑都握不住,人也被震得往后倒退飞了出去。   退了很远以后,她才将剑尖划在了冰块上,止住了后退的趋势。   她微微喘了口气,抬头看向师尊,师尊白衣如雪,立于冰面之上岿然不动,神情淡漠,仿佛无论怎样的攻势都伤不了他半分,强大到像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雪山。   程然也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几乎是天差地别的,她的攻击犹如以卵击石。   但她也没有就此认输,她的自身实力是不够,那就只有放大招了。   如果将师兄教给她的消魂剑法和万物之灵、太阴之力三种力量结合起来的话,是不是能有与师尊过上几招的力量呢?   但师尊并没有给她准备风雷阵的时间,在她出击了以后,便也忽然对她出手了。   他的身影快如闪电,眨眼般便已来到她的面前,对上师尊冰凉的眼神,她也猛地意识到真正的对战会比现在更激烈和残酷,容不下任何让她准备好的时间。   现在,他们就是对手,而不是师徒。   她只能拼命地躲闪,好争取将风雷阵布下的时间。   她能看得出,师尊显然并没有用出全力,甚至只用了一两分实力,她就已经应付起来特别困难了,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风雷阵却还需要一些时间布置的,她只能一边躲避着师尊的攻击,一边暗暗在四周布下了风雷阵。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风雷阵终于结阵成功了。   天空也顿时电闪雷鸣,风云变幻,狂风骤起。   她侧身躲过了师尊的一掌,将风雷之力凝结在了剑上,同时催动了万物之灵的仙术,将凝结成冰的海面所蕴含的灵力迅速吸收过来,缓缓地也凝结于剑上。   而此时师尊也已经朝她刺来了一剑,她便飞身迎上了师尊这一剑。   两道强大的剑气相撞在了一起,她听见了冰块开始破碎的声音。   由于师尊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而她却是全力以赴,她的剑气便要比师尊的稍微强一些。   当两柄剑相撞的时候,她勉强才稳住了身形,师尊却稍稍后退了小半步,凌厉的剑气也割断了他的一根发丝。   随着他的发丝飘落,他们脚下的冰面也被震碎了,就像是冰雪融化一般,从他们的脚下开始,晶莹的冰面寸寸裂开,逐渐变回了深蓝色的海水。   邬令仪伸手接住了那一根黑色的断发,方抬头看向她,道:“你赢了。”   程然却感觉累得想要躺下来,这一剑将她的灵力几乎耗尽了,她感觉脚下的海水将她的鞋子和裙摆都打湿了。   这时邬令仪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一起飞回到了杏花林里。   程然这才坐了下来,靠着身后的大树,喘着气,额头的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看起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反观邬令仪却依然是白衣如雪,神情淡然,气定神闲,他道:“你这样的程度参加仙门大会已经足够了。”   表面看起来她方才那一剑是赢了师尊,但这是在师尊让了她的前提之下,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就比师尊厉害了。   但方才那一剑发挥出的实力也还是令她震惊和欣喜,就算她修为不够也还是能有和修为高深的人一战之力的。   那么,日后就算再遇上了妖帝,她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了。   听了邬令仪的话,程然将气喘匀了以后,才抬头问:“师尊是说……我可以得第一?”   邬令仪却道:“名次并不重要。”   程然一怔,不重要?   他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邬令仪看着她,淡漠的眼眸仿佛透出几分捉摸不透的深意,缓缓道,“哪怕你得了最后一名,只要你想成仙,天书上便必定会有你的名字。”   程然愣住,好半晌,才匪夷所思地问:“师尊卜卦算出来的?”   除了这个,她想不通他怎么那么笃定天书上一定会有她的名字,明明就是还没发生的事情,师尊又不是天道,怎么会这么确定?   邬令仪却道:“你天生就受天道眷顾,与天帝的命格一样,他可以做到的,你自然也可以。”他看着她,一字字道,“而且,你会比他做得更好。”   这么说也能勉强解释得通,但她还是不明白:“那师尊为什么还教我万物之灵的仙术?”   邬令仪目光微深,道:“自然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若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能成为仙人,势必会引来他人的不满和妒忌,后患无穷。”   程然看着他,就像是想要看穿他似的:“可……师尊怎么知道我和天帝的命格一样?”   她心跳有些快,师尊该不会……真的知道她是灵珠吧?   传说里的天道是盘古身死道消以后的意识所化,它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自然,它会眷顾属于自己的心脏了。   但……师尊是知道她是灵珠才说她受天道眷顾,还是另有缘故?   她努力想要从他的神情里发现蛛丝马迹,师尊的神情却还是淡漠的,连半点儿喜怒哀乐都无法分辨出来,她不由有些失望。   邬令仪却仿佛并不知道她的灵珠身份,只淡淡道:“自然是看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程然却还是有哪里不对,师尊的这些解释看似无懈可击,但……她就是感觉他没对她说实话。   可若是师尊真的知道她是灵珠,他就不会教她仙术,助她成仙,因为天族可以容忍一颗强大的没有灵识的灵珠存在,却不会容忍一个灵力强大到连天帝也不敌的仙人存在。   师尊总不会为了她而背叛天族吧?   那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所以……她应该相信师尊的解释?   程然想得有些头疼,就在这时,师尊却忽然俯下了身,伸手在她眉间轻轻点了下,给她加了一道治愈术,她的疲乏便渐渐消除了。   她怔了下。   邬令仪却已经站直了身体,道:“现在不累了?”   程然点点头,师尊……居然会关心她累不累了?   邬令仪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天色,道:“那你现在便去将昨日那些吃食再多买些回来。”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程然看了他片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震惊道:“师尊,你不会将昨天那些都吃完了吧?”   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可是足够她自己吃三天的,师尊居然一夜间就吃光光了,他难道一夜没睡都在吃吗?   被师尊这一打岔,程然连之前那些揣测都抛诸脑后了,心里就是……十分惊奇十分微妙。   这样能一整夜吃零嘴的师尊……能有什么心机啊?   她似乎总爱把师尊往复杂的方向想,但师尊表现出来的样子明明是很单纯率直爱吃的人设啊。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邬令仪面无表情地凑近她,盯着她,问:“程儿的意思是……嫌弃我吃得多吗?”   “……”对上师尊幽冷的眸光,程然扯了扯唇角,笑容特别真诚,“自然不是了,师尊这样教导我也很辛苦的,吃再多都是应该的,我这就去买回来。”   邬令仪神色这才缓和,满意地看她一眼,道:“顺便多买十包蜜饯回来。”   程然嘴角微抽:“……是。”   所以……师尊特意给她加了一道治愈术并不是忽然关心她。   而是为了让她精神百倍地……去给他当跑腿儿的?   师尊这也太狗了吧! 第45章   从客栈回去以后, 沈琼玉一夜都没睡着。   她本是一介孤女,幸得师尊收养才能在门派里有所立足之地。   她平生唯一的志愿就是得道成仙。   可她既没有可以助她修炼的亲人,自己也没有很高的天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勤奋勤奋再勤奋地修炼。   这样才险险维持住了她在姑射派作为大师姐的地位, 不至于被后入门的那些师妹们给赶上。   可光是勤奋有什么用呢,在她被一个比晚入门几十年的师妹打败以后, 她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坚持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要想不被人赶上就只能想别的办法来提升修为。   所以, 在上羿派掌门对她表示了好感以后,她抓住了这次机会,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和坚持。   此后,她的修为果然便一日千里, 再也不必担心会失了大师姐的颜面受人耻笑了,那些师妹们看她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崇敬,师尊待她也越来越看重, 甚至还有将掌门之位传给她的意思。   而她飞升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她享受着这一切,这些都说明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可她没想到,她和上羿派掌门的奸情会被人发现。   她害怕那人会将事情传出去,害怕师尊会知道她和掌门的事情, 害怕别人会用鄙夷嘲讽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她。   她在门派里将会颜面无存, 甚至还会被逐出师门, 修仙之路也再也无希望。   这样的结果……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不能让自己多年的努力和牺牲毁于一旦。   所以, 她必须找出撞破了她丑事的那两人。   之所以说是两人,是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锦衣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   昨晚那人修为不低, 连掌门和她加起来都没能追上他。   她怀疑他们很可能就是此次来蓬莱参加仙门大会的弟子。   那么……只要查清楚昨天有哪些人出岛了, 要找出他们便不是难事。   沈琼玉不想给自己留下隐患,无论如何都得找出那两个人,想办法让他们再也开不了口才行。   *   客栈事件后的第二天一早, 沈琼玉正想出门去找人打听的时候,罗宛儿却找上了门来,要她陪她一起修炼仙术。   沈琼玉被她缠得脱不开身,又不能强硬地拒绝师尊的宝贝女儿,也就只能同意了,跟她一起来到了晚夕林那一带。   一边走着,她一边想着该如何打探消息,这时却听见罗宛儿奇怪地问她:“大师姐,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怕她看出什么异样,沈琼玉勉强地对她一笑,却又忽然想到什么,随即似乎无意地问了句,“你可知道昨日有谁出岛去了齐州城吗?”   罗宛儿一愣,转头看着沈琼玉,蓬莱岛的夜里很冷,她是知道沈琼玉昨天去了齐州城买保暖衣物的,见她这样问,便道:“大师姐昨天在城里遇到其他门派的弟子了?”   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却见大师姐似乎脸色微变,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没有。”   罗宛儿就有些不高兴起来:“没有就没有,大师姐凶我做什么?”   沈琼玉隐隐不耐,心里焦灼不已,却还是只能耐下心来跟她赔礼道歉:“对不起,小师妹,我不是冲你,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见大师姐都道歉了,罗宛儿便没有放在心上,正要问她因何心情不好。   就在这时,罗宛儿却看见了那边的杏花林里走出了两个人,正是令仪仙君和他的小徒弟,她本欲上前打招呼,但目光触及令仪仙君那面无表情的脸就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心生怯意。   沈琼玉也看见了那对师徒,看着白衣如雪仙风道骨的仙君走在前头,他的徒弟慢慢跟在他身后,这画面和谐又美好,她心里就如针扎一般地妒羡起来。   她和那位粉衣少女同是凡间女子,天道却如此不公,让她们的命运犹如天堑之别。   若她也能拜得令仪仙君为师,哪怕她天赋不佳,令仪仙君所能给她的丹药等东西定然也足以弥补她的资质。   听说令仪仙君对他的徒弟很是宠爱,自然什么东西都舍得给的。   就在她妒恨交加的时候,目光却忽然一顿,注意到了杏花林里有一道结界随着他们的离开在缓缓消散。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忍不住揣测起来。   为何要布下结界?   两人在杏花林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若真只是单纯地修炼又何须布下结界?   因为见识过了这些名门长老掌门之流有多道貌岸然贪图美色,她便下意识地将令仪仙君也想成了这般,哪怕他表面再清心寡欲,可他到底也是男人,他的徒弟又是那般貌美年少,若她真有心勾引,他真能坐怀不乱么?   在她仔细观察了那快要走远的少女一番后,就发现了少女一副香汗淋漓、衣衫凌乱、面颊粉润的样子,这就愈发坐实了她的猜测。   难怪令仪仙君的徒弟小小年纪修为看起来却不下千年,原来……她的修为是这样来的。   程然同她师尊也是那样亲密至极的修炼才得来的灵力,同她差不多,但这也并不能带给她半分的安慰。   反而令她的内心更加难受起来。   别说和令仪仙君一起修炼能得了灵力,哪怕没有灵力,能和他那般丰神如玉仙姿非凡的人物春风一度,那也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为什么那个少女的运道就那般好呢?   好到让人想要毁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又转念一想,如果……令仪仙君并不是表面这样冷若冰霜一本正经,他也会为色所迷的话,那么她……是不是也有机会?   她的姿色虽不如程然灵动美貌,但也不算差了。   如果令仪仙君也能看上她的话,那么……她便不必再同上羿派的掌门虚以逶迤了。   想到掌门那张老态丑陋的脸,她的心里就如毒舌噬咬一般难受起来,甚至想吐。   就在她越想心潮越发起伏波荡的时候,罗宛儿忽然惊叫起来的声音将她的思绪给打断了:“啊,我想起来了,昨天程师妹和她的师兄们都去了齐州城玩儿,他们居然也不叫上我,真是……”   罗宛儿正说着,却忽然被沈琼玉抓住了手腕,一向性情沉稳的师姐竟然露出了有几分可怕的焦急神情,问:“说清楚一点!她和谁一起出岛了?”   罗宛儿有些被吓到,道:“就……空桑派的那、那五位师兄啊。”说着,她反应过来,不免叫道,“你快松手啊,我的手都被你抓痛了!”   她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名,但空桑派五大派系的天之骄子闻名修仙界,没有人会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沈琼玉这才松开了抓住罗宛儿的手,也没了陪她修炼的心思,顾不得她高兴不高兴,便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你自己修炼吧。”   罗宛儿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师姐?”   她怎么奇奇怪怪的?   平日她表面虽会对她严厉,但看在师尊的面上还是很照顾她的啊,怎么忽然就变了?   罗宛儿不高兴地盯着她的背影。   沈琼玉却管不得那么多了,她此时心里纷乱如麻。   如果令仪仙君的小徒弟和她的师兄们去了齐州城的话……   昨天那两个人是不是就是程然和她的师兄之一呢?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如今各大门派的弟子都在一心修炼为比试做准备,应该不可能有闲心去齐州城的。   她得想个办法试探她一下才行,想到她和她师尊的事情,若真是她的话,那她也算是有了她的把柄。   只要以此相要挟,也就不怕她说出去自己的秘密了,只是还得知道另一个男人是谁才行。   *   程然没有参加灵修比试,但第二天的仙术大比还是要参加的。   这一次师兄没那么忙,便陪着她一起去了仙术比试上。   仙术大比是非常重要的比试,这一个派系得了第一而飞升的仙人也有不少。   所以来参加的人比前几门的比试多了不少,很多门派的厉害人物也都来了,程然还看见了上羿派的那个吃洗髓丹来提升灵力的陆惊鸿。   仙术比试是双方对决的方式,由抽签决定每一组的成员,这样的方式大概要三天时间才能比得出最终结果。   比试的场地也分为了很多个,程然抽到了无锡岛的练武场,而她的对手却是姑射派的那位大师姐沈琼玉。   程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   裴宜之却只当她是紧张了,便安慰道:“沈琼玉修为虽有四千年,但她的天赋很差,实战能力也不行,你大可放松一些。”   程然便点了点头,看了师兄一眼,她并不紧张的啊。   她知道沈琼玉修炼的时间大约有三百年,她却有四千年的灵力,大家便以为她的天赋甚佳,师兄却直接道出了她的真实情况,她就感觉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兄似的。   想到了沈琼玉的灵力是怎么得来的,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起来。   但人各有志,她也不会去管她的事情,只当作没有看见便好。   裴宜之却似乎有些不放心,因为她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和人对决,他摸摸她的头,道:“要小心别让自己受伤,名次倒也没那么要紧,明白吗?”   程然也知道师兄是关心她,便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师兄就不怕我会伤人吗?”   闻言,裴宜之却神色淡淡地道:“对决场上,生死有命,你只要保证自己不受伤便好。”   程然就愣了下,看着师兄的神情,感觉他……似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那种人。   裴宜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忽而笑了笑,道:“滥发好心受伤的人可会是你自己,在对决场上,不管对方是否受伤甚至死亡,你都不能心软,明白吗?”   师兄看问题好像总是十分透彻的,让人感觉很有道理,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程然便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比试进行了好几轮了,现在轮到该她和沈琼玉上场了。   程然看了看已经下了场的两名弟子,又转头看了师兄一眼。   裴宜之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笑道:“去吧。”   程然“嗯”了一声,便飞身踏上了对决的练武场。   *   沈琼玉就站在她的对面,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裙,乌发如墨,容貌冷艳,看起来也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很有气节的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沈琼玉这样的人会和上羿派的掌门在一起。   她努力让自己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先和对方行了对决之前的平辈礼,彬彬有礼地互通了门派姓名。   沈琼玉看着对面天真烂漫甜美可爱的少女,心情也有很大的波动。   她一心揣测着昨晚撞破她和掌门奸情的人是不是她,如果是她,那么她一旦说了出去,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会全毁了!   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沈琼玉的眼里暗含了几分杀机,如果真的是她,那么这场对决便是最好解决她的时机,哪怕她死了,别人也怪不得她。   程然也感觉到了沈琼玉的恶意,不禁蹙了蹙眉,知道自己是被她怀疑上了。   *   当上头传来鸣锣声,当当当地响了三下以后,比试便正式开始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她们的对决从一开始便激烈了起来,外头围观的众人也不免更加关注了几分。   仙术大会比试的是仙术,并不能用任何攻击的武器。   沈琼玉的天赋不算好,不比程然对于各种仙术的绝佳掌握能力,但她胜在修为比程然更强,两人互相攻击的仙术不断变换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落了下风。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沈琼玉的神情却忽然恍惚了下,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问:“昨天的人是不是你?”   程然愣了下,知道沈琼玉肯定是查清楚哪些人出了岛而开始怀疑她了,这个时候她不能自乱阵脚,她便惊讶又茫然地看了沈琼玉一眼,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沈琼玉便蹙了下眉头,难道真的不是她吗?   但就在她打算放下心来的时候,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又闪过了方才她那茫然的神情。   她的表现太无懈可击了,看不出一丝可疑的地方,可正因如此,却反而令她忽然有了一种就是她的直觉。   如果程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在这种对决的时候压根儿不会理会她的话,而是会趁机攻击她才对。   沈琼玉心里有了七八分确定,但这也足够让她生出了杀心来的,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沈琼玉的眼眸有几分阴冷地看向她,招式忽然变得凌厉又咄咄逼人起来,仿佛铁了心的要置她于死地似的。   *   看台之上,裴宜之的眉头就皱了皱。   罗宛儿就站在她娘的身边,周围是她们门派里的一些师姐们。   罗宛儿看见了这样锋芒毕露的大师姐,有些傻眼,低声道:“娘,你觉不觉得大师姐……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怀音真人却很镇定,反而很满意地看着弟子这样有拼劲儿,将令仪仙君的弟子给逼得都落了下风,她与有荣焉地道:“这可是决斗,自是要拼尽全力的。”   她自己是成仙希望不大的了,但如果教出了一个仙人徒弟,那她也可以名扬四海了。   这些弟子里也就沈琼玉最乖巧也最努力最合她心意了。   她还打算着以后将掌门之位也传给沈琼玉呢,至于她的小女儿,她是不指望她能将姑射派发扬光大了。   她不给她惹祸她就得烧高香了。   *   程然也发觉了沈琼玉这是铁了心要杀她灭口。   她的招式很猛,又仗着修为比她高来压制她,招招犹如猛虎般凶狠,像是要将她一口吞噬嚼碎才行。   程然也被她逼得来了些火气,她都不打算将她和掌门的事情给说出去,沈琼玉却连问都不问她的想法就擅自想杀人灭口了。   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忍让她?   程然的眼神也变了,盯着沈琼玉。   就在沈琼玉凝聚了所有灵力的一记杀招迅猛地朝她拍来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她便迎上了她的这一掌,同时催动了师尊所教给她的上古仙术万灵之力。   她的修为本不足以抵挡沈琼玉的这一掌,但当她催动了万灵之力以后,便感觉到了风里、树木、甚至是泥土里的灵力都可随她取用。   她将这些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灵力凝于双掌,接住了沈琼玉的这一掌。   双方相击的时候,便有一阵刺眼的白光爆发出来。   随后,便是沈琼玉被强大的灵力给震荡得惨叫一声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练武台的下方。   众人哗然,一时全场鸦雀无声,只是看向立于场中的美貌少女时,目光里隐隐有了些震惊和忌惮。   *   随后,现场便忙乱成一团了。   姑射派的弟子纷纷跑到了沈琼玉的身边,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早就围在了一旁。   沈琼玉吐血重伤,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了一般疼痛难忍,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怀音真人查探了徒弟的伤情以后,脸色便是一沉,道:“琼玉这伤怕是得养上一两年才能恢复如初了。”   她一面给沈琼玉施加治愈术,一面让罗宛儿将门派里的疗伤圣药取来给沈琼玉服下。   怀音真人的话说得含蓄,但大家听得出来沈琼玉的伤是真的十分严重了,如果不及时救治甚至都可能活不过来了。   众人不免暗暗看向随后也朝着这边走来的少女,她身边还跟着修仙界第一人的裴宜之。   这对师兄妹竟都是那般厉害的人物,让人不可小觑。   罗宛儿抖着手将丹药喂给了师姐,见她伤得这么重,差点儿哭出来:“师姐,你怎么样啊?”   沈琼玉缓缓苏醒,想要动一动,却牵动了受伤的内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目光看着已经走近的程然,目光迸射出了恨意和怒意。   罗宛儿也忍不住愤怒地站起来,瞪着程然,气愤不已地道:“你怎么可以对我师姐下这样的毒手,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程然却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在怀音真人怀里的沈琼玉,道:“在你指责我之前,先问问她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闻言,罗宛儿便是一愣,随即看向了沈琼玉,她也想起来了,原本程然的招式并不凌厉的,她是被师姐的步步杀招给逼得使出了全力回击的。   连她都能看明白的东西,其他长老和弟子们自然也不会不明白。   说白了,也就是沈琼玉自己技不如人而已,在对决场上,别说受伤的了,就是死了的也不是没有,大家从来不会去怪伤人的那一个。   沈琼玉感觉到大家同情怜悯的目光,不禁咬了咬牙,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怀音真人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但也并不能说什么,否则别人只会说她们姑射派的人输不起,甚至还会得罪令仪仙君和裴宜之二人。   就在这时空桑派的琴瑟长老却忽然站了出来,神情歉疚地道:“真是对不起,这孩子被她师尊给宠坏了,无法无天的,心肠竟然这样歹毒,回头我一定会让她师尊好好管教她的。”   有了这话,掌门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正要说话,却忽然有一道看似温和却透着冷意的声音响起:“琴瑟长老,若在对决场上伤了人便是心肠歹毒,那么在座的各位岂不是全是蛇蝎心肠了?”   闻言,几位掌门都不吭声了,知道裴宜之是为他师妹出头,更何况他说的话也在理,谁还没在对决时伤过人了?   更何况,这不是沈琼玉先下了杀手人家才反击的么?   连掌门都不敢吭声,其他弟子们自然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就怕被搅合进了这浑水里,只想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在听了裴宜之的话以后,琴瑟长老的脸色难看极了,但也知道有裴宜之在,她讨不了什么便宜,便暗暗地瞪了程然一眼,闭了嘴。   程然忍不住瞪了回去,这琴瑟长老就知道挑软柿子捏,真当她好欺负呢,面对师兄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见她这样,裴宜之有些好笑,摸摸她的头,随即看向了其他人,最后落在了怀音真人面上,道:“若无其他的事,我便同师妹先走了。”   怀音真人自然不敢找他麻烦,便道:“裴道友请便,琼玉这点儿小伤养养也就好了,怪不得程姑娘的。”   就在裴宜之要离开的时候,沈琼玉见他寥寥数语就让众人不敢吭声了,虽知道他是令仪仙君的徒弟,更是修为高深的修仙界排名的第一,但还是忍不住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裴宜之目光凉凉地看向她。   这目光让她有些害怕,但还是不甘心让程然就这么在重伤她以后却全身而退了,便鼓起勇气道:“昨日,我看见程姑娘和她的师尊进了杏花林,还布下了结界,两人在里面待了许久才出来,程姑娘出来时的样子很明显就是……”   她顿了下,仿佛难以启齿似的看了众人一眼,又接着道,“所以,程姑娘怕人知道她和她师尊有染的事,这才想要借机杀了我。”   罗宛儿不由震惊地看向大师姐,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明显是师姐给她下了禁言术。   程然都被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气笑了。   裴宜之的脸色也黑了。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也不是白痴,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时候哪怕是真的,他们也不敢听了,令仪仙君的事情无论真假都不该沾惹才对。   否则一旦他怒了,他们可不够他虐的。   但就在众人想要告辞的时候,裴宜之却忽然缓缓地问道:“沈琼玉,你这话可有证据?”   这时候,众人也就不好再开口了,只能看向沈琼玉,人家都点名道姓名了,沈琼玉和姑射派这是将人给往死里得罪啊,他们在心里不禁盘算着要离他们远一点儿。   怀音真人也看清了裴宜之看似有礼却格外冷漠的态度,不免有些心慌,瞪了沈琼玉一眼,想让她别再说了。   人家师徒怎么着干她何事?   她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可是要将令仪仙君也一起给得罪了的。   那他们姑射派在修仙界还混不混了?   沈琼玉却仿佛没看见师尊的眼神,在裴宜之的注视下,微微颤着声音道:“这种事……我怎么会有证据?”   “你没有?”裴宜之却忽然道,“我有。”   沈琼玉愣住。   裴宜之看了程然一眼,程然便将回溯石拿了出来,这枚石头本是师兄送给她,用于记录她自己的修炼情况,方便师兄给她指导她的修炼的。   没想到,竟然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昨日她也带了回溯石的,自然也就将她和师尊修炼的场景记录了下来。   随后,大家也就看见了程然和师尊对决的那精彩一剑,目光不由更加震撼和敬佩了。   令仪仙君的小徒弟还真是天资过人,让人不服都不行。   众人看向沈琼玉的目光却复杂起来,觉得她就是妒贤嫉能,还输不起,连师徒有染这样可以毁了一对师徒声誉的事情都编排出来了。   沈琼玉的脸色惨白,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怀音真人不由大怒,扇了她一个耳光,道:“还不快向程姑娘赔礼道歉?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宜之却道:“道歉便不必了。”他看着怀音真人,语气温和有礼,“我相信真人之后一定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决方式。”   怀音真人愣住。   程然也知道沈琼玉说的这些话就是为了先发制人,如果大家相信她和师尊有染,那么她再说沈琼玉和上羿派掌门的事情便不会有人信了,别人只会以为她是心存报复故意抹黑沈琼玉。   程然本不想揭露她,但到了这个地步却也没必要替她遮掩了,便道:“昨日,我看见了你和上羿派的掌门进了同一间房,真正想要杀人灭口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吧?”   说完以后,全场寂静,众人都呆了,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反转的。   随后,程然便不管众人的反应,同师兄一起离开了无锡岛。   怀音真人的脸色却是剧变,忙伸手查探了沈琼玉的元阴,却发现她的元阴竟是已经没了,气得浑身乱颤,一个耳光扇过去:“孽障!”   *   程然和师兄一起走在回长谷宫的路上。   裴宜之并没问她什么,就好像早就知道沈琼玉和掌门的事情似的。   程然想起刚才怀音真人的表情就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师兄:“沈琼玉会怎么样?”   裴宜之的语气有些冷:“大概会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从此再也与仙路无缘了吧。”   程然愣了下,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做得是不对,但修仙界找道侣的事情也挺多的啊,难道她们门派的女子都不能找道侣的吗?   裴宜之看着她的神色,问:“你该不会同情她吧?”   程然摇头:“她要杀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自作自受,我怎么会滥发好心?”   裴宜之道:“那你是觉得她被罚得太重?”   程然看了师兄一眼,师兄真是太聪明了,她点点头。   裴宜之道:“这里头也另有一个缘故……”   听完了师兄的话,程然才知道上羿派的掌门和姑射派的掌门两人在从前竟然是师兄妹,而且还结为了夫妻,但两人成亲没多久便解除了道侣关系,成了一对怨偶,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两人还育有一子和一女,儿子便是留在上羿派的顾砚,很有自信成为下一个修仙界第一人的狂妄之人。   而女儿就是罗宛儿了。   沈琼玉却和上羿派的掌门做出这种事情,在怀音真人眼里就跟背叛她一样了吧,又怎么能容得下她。   上羿派的掌门肯定也不会再要沈琼玉了,怕被人耻笑,也会和她划清界限。   程然不由有些唏嘘:“如果她不走歪路,现在还是风风光光的姑射派大师姐。”   裴宜之笑而不语,却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问:“现在,该我问你问题了。”   程然就心虚起来:“师兄要问我什么?”   裴宜之道:“你和程正前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然:“……没什么啊。”   裴宜之却道:“你不说我也已经猜到了。”   程然:“……”   师兄看样子是早就知道她和程正跟踪沈琼玉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应该是……上次她身上的妖气令他起了疑。   但他……是怎么知道具体细节的?   程然不禁有些尴尬,她真不是故意要偷看沈琼玉和掌门的春宫的,但师兄的眼神却似乎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得知了沈琼玉之事的程正赶了过来,正好遇见他们,便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程然不说话,裴宜之却看着他,微微一笑。   程正便意识到……可能露馅了,他不由看向程然,不是说好不告诉她师兄的吗?   裴宜之却忽然道:“然然,你回去休息吧。”   程然不是很想走,但对上师兄温和却又强势的眼神,只能“嗯”了一声,给了程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看着小师妹就这么抛下他走了,程正便忽然道:“我也想起来还有事。”   裴宜之却伸手拦住他,温和地一笑:“程师弟,今天天气很好,不如来切磋一下?”   程正:“……”   小师妹坑我!   说好的不告诉裴宜之呢!   女人的话不可信,就连小女孩的话也不可信了! 第46章   仙术比试参赛的人比较多, 要进行好几场淘汰赛才会进入最终的决赛。   在结束了上午与沈琼玉的比试以后,程然本打算将下午的时间用来修炼,为明天的比试做准备。   虽然师尊说过她一定能成为仙人的, 她也知道师尊应该没说假话, 但她还是想努力修炼好让自己真正的强大起来。   但就在她修炼的时候,师兄却找上门来了, 说让她陪他一起去参加南海龙王的婚宴。   程然就迟疑了下, 她还想修炼的。   只是……她如果不去,让师兄形单影只地眼巴巴看别人成亲也挺虐的,何况她也还没见过龙族成亲是什么样的呢,便点了点头。   随即, 她又想到龙王邀请了师兄,很可能也邀请了师尊,便下意识问:“师尊去不去?”   见她特意问起师尊, 裴宜之的长眸便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道:“师尊喜静,自是不会去的。”   程然也只是随口一问, 随即便不在意地道:“师兄, 那你等我一下, 我换身衣裳, 很快就好。”   裴宜之没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半分失望,这才收回了目光, 温淡地“嗯”了一声, 唇角微扬,去了门口等候。   *   南海就在蓬莱岛下的这片海域,距离很近, 程然很快便跟着师兄一起来到了南海的海滩边。   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这次成亲的人是南海的龙王和一个凡间女子,如今仙凡恋也挺流行的,不过往往是悲剧收场。   但南海的龙王却不同于那些薄情的仙人,在他爱上了这个凡人以后便誓死不渝了。   这已经是他和这个凡人的第三世成亲了,每当她死亡以后,他便会找到她的转世,重新让她爱上他。   程然听着这有几分传奇的仙凡恋故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他们了。   裴宜之仿佛看出了她的期待,给了她一颗可以水中自由呼吸的丹药,便带着她一起进了海里。   程然就发现她虽然进了海里,但衣裳头发却并没打湿,那些水仿佛变为了空气一般的存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海里的光线很暗,暗到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的地步,她便将夜明珠掏了出来照明。   等几乎下到了海底以后,光线才开始明亮起来。   海底各处挂着宫灯照片,不过这宫灯里放的不是烛火,烛火在水里是会熄灭的,而是一种能发光的宝珠,光线柔和而朦胧,衬得海底的龙宫有种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感觉。   海底的世界有一种独特的梦幻之美,程然都看得舍不得眨眼。   裴宜之在前方等着她,见她还在左顾右盼,有些好笑地道:“还不过来?”   她这才跟上去,来到了龙宫的宫门口。   看守宫门的是穿着银色盔甲的虾兵,看起来虽是人形,两个额角却长着两条很长的淡黄色虾须,看起来有几分滑稽新奇的感觉。   程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虾兵正要让他们出示请柬的时候,龙王却带着一群人迎了出来。   龙王对于师兄的态度特别尊敬特别热情,连带着对她也礼遇有加,将他们请了进去,还称呼师兄为裴公子。   程然细细打量了一下龙王,他年纪至少有上千岁了,但看起来却还是很年轻的样子,容貌虽有些普通了,但那种皇族的气质却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   在跟着他们往里头走的时候,程然忍不住悄悄问师兄:“师兄,他们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裴宜之道:“主人家对客人自然会客气些。”   程然:“……”   师兄这敷衍也太不走心了,但他不告诉她,她也不问就是了。   *   龙族的宫殿里,已经是宾朋满座了,来的人有仙、有妖、但更多的还是龙族的亲朋好友之类的。   程然发现除了龙王,这些人里并没有认识师兄的人。   她跟着师兄一起在龙椅下边的那一桌坐了。   龙王原本还想让师兄坐在主位,在师兄拒绝以后才自己坐了,随即便同师兄寒暄起来,说的话题也是她所不感兴趣的。   她便自己闷头吃东西。   就在吉时快要到了的时候,却有一个宫女上前,在龙王耳边低语了几句,神色还带了几分焦急。   龙王听了,忙站了起来,说要去新房一趟只好失陪了。   裴宜之自然不会不让他去。   程然就觉得龙王对师兄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他一个堂堂的龙王至于对师兄这样殷勤小心吗?   她看了师兄精致的侧脸一眼,忍住了没问什么,总归师兄肯定还是不会告诉她的。   *   没过多久,程然便看见龙王脚步匆匆地进来了,随即便在她的面前停下了。   龙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裴宜之一眼,才道:“裴公子,不知能否请你师妹帮个小忙?”   裴宜之便转头看向了程然,仿佛是在征询她自己的意见。   程然便问道:“什么忙?”   “快要赶不上吉时了。”龙王声音有几分着急地道,“小道友,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程然便点点头,师兄也陪着她一起往外走。   *   听龙王说完以后,程然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龙族的婚礼是个有惯例的,新娘要走过了龙门路并和龙王结契才能算是礼成,但新娘却是凡间女子,穿着凡间的嫁衣还蒙着盖头,她独自走是看不见路的,便需要有人扶着她走过来。   问题是新娘性情胆小羞怯,不肯让龙王以外的人碰她,所以此时都还在新房里待着。   龙王想着她会害怕龙族这些精怪,但裴公子的师妹却也是个凡人,她总不会害怕了吧?   这只是一件小事,程然自然应承了下来。   见裴公子也没有反对,龙王大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她,注意到她身上的打扮,迟疑了下,问:“那小道友不如再换身衣裳?”   程然料想应该是陪同新娘走龙门路也会有特定的打扮才行,便同意了。   龙王便让宫女带她去房里换衣裳,自己则先去了新娘的房里安抚。   程然便跟着宫女去换了衣裳。   宫女准备的是一件华美轻柔的浅红色衣裙,等她穿好了以后,还给她稍微上了点儿妆,头上的发簪也取了下来,换成了双环髻,用了红色丝带缠绕,头上还戴了假的小龙角。   她年纪本来就小,这样打扮起来就更甜美可爱了,充满了少女的轻灵秀逸,双眸剪水,肤色似雪,唇色如朱。   程然也来不及照镜子,便提着裙摆出去了,走路的时候身上的玉佩配饰就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她刚走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师兄,她便凑过去问:“这龙角看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裴宜之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得她都有几分不自在了,怀疑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但就在这时,师兄却伸手帮她的龙角正了下位置,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清贵温和,他道:“不会,特别好看。”   连师兄都夸她了,程然很是受用,那点儿因为这样奇怪装扮的不自在就消散了,随后便跟着宫女一起往新娘房里去了。   *   程然走进新娘子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龙王神情温柔地跟她说着话,一边给她重新盖上盖头。   虽然只是一瞥而过,程然还是看清了新娘子的容貌,是一张很美的脸,美得没有丝毫攻击性,柔弱至极,楚楚可怜,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难怪龙王对她这样痴情不改。   见她进来,龙王便请她过来扶着新娘子出去,又转过脸低声安抚新娘子,道:“轻语,这位是仙门里的女弟子,同你一样是个凡人,待会儿让她扶着你走,好不好?”   新娘子似乎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程然便搀扶着她的胳膊,陪她往外走。   龙王见她没有抵触,这才松了口气,眼神感激地看了程然一眼。   *   龙王和一众宾客就站在龙门路的那条路的尽头等待。   这条路并不算长,布置了很多海底独有的鲜花和红色的丝绸,看起来喜庆又美丽。   程然扶着轻语往前走,四周静悄悄的,大家都专注地看着她们。   被这么多人盯着,程然却半点儿紧张羞涩都没有,总归又不是她成亲,她甚至情绪还有些兴奋,感觉很新奇。   她发现师兄也看着她,还对他笑了笑,却没发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裴宜之的脸色就有些黑了,甚至还听到有人跟龙王打听新娘子旁边的少女是谁。   龙王看了一眼裴宜之的神色,哪怕他现在还是兰芝玉树般的清和君子模样,看不出半点儿不高兴,但他揣摩着他的心思,应该不会高兴让人结识他师妹,便都找借口敷衍了过去。   程然扶着新娘子走到了路的尽头,龙王便将她接了过去,这时却有几个华服少年凑过来同她说话,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师兄给拉了过去。   她有些诧异:“怎么了?”   裴宜之道:“该进去观礼了。”   程然就奇怪地看他一眼,观礼就观礼,拽着她干嘛啊,像是怕她会不听话乱跑似的。   但感觉师兄情绪不佳,程然便没有说什么,乖乖地跟他一起回了大殿。   等大家都重新归座以后,为了尊重新娘子,龙王先同凡间习俗一样拜了天地,之后才同新娘子以血结契。   当两人的血互融了以后,便微微发出一些红光来,契约便算是结成了。   结契以后,除非有一方死去,否则彼此都不能背叛对方的。   完成成亲之礼以后,龙王怕新娘子紧张,忙让人将她小心地送回了新房,对她的温柔体贴就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似的。   等新娘子走了以后,殿内的笑声、说话声、碰杯声等等又渐渐充溢在了空气里。   程然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给宾客敬酒的龙王,有些羡慕地道:“我刚才看见了,新娘子长得可漂亮了,难怪龙王那么喜欢她。”   裴宜之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少女甜美动人的脸,声音低沉道:“是么?”   程然点头。   裴宜之看着她,就笑了下,那笑容依旧是好看的,却让人感觉奇怪。   程然忍不住问:“师兄笑什么?”   裴宜之正要说话,这时却有一个云锦衣袍的仙君冲着这边过来了,像是不敢认似的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惊喜道:“殿……”   程然疑惑地看过去。   仙君对上了裴宜之不咸不淡的目光,话就噎了喉间,注意到他身旁的美貌少女,见她还只是一个凡人,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便很是自然地话锋一转道:“殿、殿内有些热,我正要去出恭,公子……要一起么?”   程然听了神情就有些无语,这个仙人连去茅厕也要组团吗?   她本以为师兄肯定不会搭理他的,没想到裴宜之竟然还真站起来了,摸摸她的头发,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可以吃些东西。”   程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位神情有些激动的仙君,这才点了点头。   师兄这不是去茅厕吧?   但他不告诉她的事情,她便也可以忍住不去好奇。   总归师兄也不会害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她没必要非得知道不可。   *   裴宜之走了以后,程然一个人坐着也有些没意思,便拿了些水晶糕吃着。   就在这时,龙王却过来给她敬酒来了,话里话外对她都十分感激。   程然在上次跟师兄一起时喝过一点酒以后就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了,她本不想喝,但盛情难却,何况这又是人家婚宴上敬的酒。   她就低头喝了一口,随即却发现龙王还在看着她,仿佛是觉得她太客气太拘谨。   她看了一眼,他的酒杯已经空了,这是……要喝一整杯才行吗?   程然犹豫了一下,不好不给人面子,正打算喝了的时候,手里的酒杯却忽然被人夺了过去,随即便听见了师兄温和清淡的声音:“师妹不胜酒力,这杯酒还是我代她喝了吧。”   龙王愣了一下,没想到修仙的人还能有不胜酒力的,只是一杯应该也不妨事的,他看了裴宜之一眼,注意到了他看他师妹的眼神,便明白了什么,笑着道:“这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等龙王走了以后,裴宜之便看向她,道:“你喝酒会醉的,你不知道吗?”   程然感觉师兄是在责备她,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只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裴宜之就笑了,没说话。   程然也觉得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上次她也只喝了一点就醉得睡着了,这次这酒似乎比上次的要烈得多,她已经感觉头有些昏昏的了。   裴宜之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醒醒酒。   但是,这杯茶并不管什么用。   等到宴席结束的时候,程然就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师兄抱她离开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听见了龙王在和师兄说些道别的话。   *   等出了南海以后,被外头的海风一吹,程然这才有些醒了过来。   师兄抱着她正走在海滩上,只是今晚是个布满乌云的天气,没有星星月亮,海岸上暗得几乎看不见什么。   程然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襟道:“师兄,怎么没有光啊?”   裴宜之脚步一顿,道:“那你将夜明珠取出来。”   程然也惊讶自己竟然敢跟师兄叫板了:“不行,我不要夜明珠的光。”   裴宜之笑了,声音柔和极了:“那你要什么光?”   虽然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但她对于师兄的情绪感知还是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了师兄在嫌她麻烦,忍不住有些委屈了,看着他道:“我要自己走。”   裴宜之好笑地看她一眼,还真将她放了下来,道:“行,你走一个试试?”   程然觉得他在欺负人,她头晕目眩的,看他都像是看着重影了,怎么走路?   她就蹲下来不走了。   裴宜之便也站着不动,过了片刻,才微微叹了口气,道:“那……给你看月光行不行?”   程然仰起脸看他,像是在理解他说的话,随后才点了点头。   这样子看着特别乖巧可人,裴宜之便心软了,道:“那你先闭上眼睛。”   程然便闭上了眼睛,却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偷偷睁开,就看见师兄将一团会发光的东西从心脏的位置取了出来,那光芒柔和、美丽、圣洁如雪。   她醉得迷糊了,竟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裴宜之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抚了抚她裙子的褶皱,这才将拉过了她的手,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道:“只能玩一会儿,之后便不许闹了,明白吗?”   程然看了他一眼,那样子让他怀疑她压根儿没有听懂他的话。   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裴宜之就有些好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正要说话时,目光却触及了她的裙摆那处都被踩到鞋子底下了,显然这裙子对她来说长了些。   他便蹲下了身,用法术将她的裙子裁剪清理一下。   就在他蹲下的时候,程然却看着手里的东西,发现它竟然是个缩小版的月亮,它可以被捏成成各种形状,圆的,弯的,很弯的,弯成一条线的。   而且还会发出特别美丽的光。   程然感觉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又好玩儿的东西,玩了片刻后,看着手里被她捏成了糕点形状的月亮,她就觉得有些饿了,忍不住嗷呜一口将它吃进了口中。   此时,裴宜之刚好将她的裙子剪裁好了,满意地收回了手,神情就忽然一顿。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头一看,就差点儿没炸了:“你在吃什么?!!!”   她正咬着月亮糕点,却发现嚼不动的时候,就被师兄给吼了,她愣了下,神色就渐渐委屈起来,眼睛也水润润地看着他。   裴宜之站了起来,深吸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才克制着用温和的声音哄她:“乖,然然,这个不能吃的,快吐出来。”   程然看着他,又嚼了嚼,发现还是嚼不动,便打算直接吞下去。   看出了她的意图,裴宜之怕她真吞下去了,只好将她定住,随即催动了灵力将月亮取了回来。   等能动的时候,程然就发现月亮没有了,她就委屈地看着他,问:“好吃的呢?”   那味道很美味,明明软软的像是白云,但嚼起来又硬得硌牙,还带了些像是幽幽的像是牡丹的冷香。   听见她的问话,想到她方才的举动,裴宜之的脸色就有些古怪,耳根也微微红了。   见她还盯着他,他便语气温柔地哄她道:“等回去再给你。”   程然看了他半晌,才点点头,随即打了个哈欠,眼睛更加如水一般清澈了。   裴宜之叹了口气,问:“困了?”   程然点头。   他便在她面前,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察觉到她趴在他背上浅浅的呼吸声,他便叫了她一声:“然然?”   她没回答,显然已经睡着了。   裴宜之这才松了口气,背着她往长谷宫的方向去了。 第47章   在接下来的几场仙术比试里, 程然抽中的对手大多比较普通,也有一两个厉害的,但她也都顺利地将他们给淘汰掉了。   她在仙术方面的天赋极高, 又有万灵之力这样的上古仙术弥补灵力的不足, 一时间竟然一下子就顺利冲到了决赛里头,惊呆了众人。   她本还没有多少自己在仙门里一炮而红的感觉, 但随着前来长谷宫拜访她的弟子变多, 就连几位长老也将她叫过去谈话,对她赞誉有加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颖而出成为了修仙界的后起之秀。   而与她第一次对决的姑射派沈琼玉已经被她师尊驱逐出了师门,修为尽废, 自然也没了留在岛上的资格。   听说她的那些师妹们偷偷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财物将她送往了凡间的京城。   她有了那些钱,只要安安分分做个凡人,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但沈琼玉会不会甘心这样生活也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同沈琼玉有私的上羿派掌门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依然风风光光地做着一派之主。   纵然好多人私底下议论他嘲讽他,但这些话却是不会摆到明面上的。   这些事程然还是听前来和她结交的女弟子说的,这些女弟子中也有人想要请她教她们万灵之术。   她自己是不在意别人是不是也学了这个的,修仙门派本就是资源共享、互帮互助的。   但她还是去问了师尊, 师尊的意见自然是……什么意见也没有。   万灵之术的使用方法和咒语都极简单, 程然并不需要特意花时间教她们, 但她们却还是学不会。   程然这才知道万灵之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学会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这么厉害的仙术却几乎没人知道了。   因为修炼它的人少,自然也就渐渐没人知道了。   *   决赛的这一天, 程然是同空桑派的几位长老一起去的对决场地。   和她对决的便是术楼的段歌师兄, 同一个门派的两个人在仙术大会上对决还是头一回。   以往进入决赛的也是空桑派的段歌,但同他对决的却总是不同门派的人。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们谁赢谁输,空桑派都是最大的赢家, 作为第一仙门的声誉也就更响了。   师兄这一次没有陪她来,从上次参加过龙王婚宴以后,她便好几天没见他了,也不知他忙什么去了。   他总是忙得跟日理万机似的,她连好奇心都没了。   至于师尊却是并不在意她的比试似的,别说陪她来了,就连问也没有问一句,一早便去了凡间找吃的。   长老们看得却是心急,仿佛恨不得将她抢过去给他们当徒弟似的,觉得令仪仙君对这徒弟也太不上心了。   平日看着还以为他挺宠徒弟的,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心大,连徒弟的比试都不来看一眼。   至于穆家兄弟和程正他们却被长老留在了住处修炼,最为重要的剑术比试就要来临了,长老们对于得意弟子的修炼也就抓得更紧了,这也同令仪仙君对徒弟的漠不关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她冲入了决赛以后,程然就感觉长老们偶尔看她的眼神会极为痛惜,就好像她遇人不淑被白白耽搁了似的。   *   到了决赛的场地以后,比试还要到正午十分才开始,程然便去了弟子们的休息区域坐下。   此时,对决台的四周已经挤满了各仙门的弟子们。   显然,他们都是来围观空桑派的两名天赋异禀的弟子的对决的。   就在她坐下以后,身旁却忽然又有一个人坐下了,椅子发出了微微的响声。   她转头一看,就对上了孟观言那张肤色冷白却又很欲的俊颜,他似乎很困,那双细长的眼眸已经快闭上了,这副懒洋洋的样子衬得那股又美又欲的气质更加扑面而来。   她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脸时,呼吸都微微窒了一下,目光下移,落在他有些松散的领口,他的锁骨竟也透着几分精致的欲感,她只好又将目光移到了桌旁的茶杯上。   这才感觉心里安定了几分,她便问道:“孟师兄,长老不是说让你在寝宫修炼?”   等了片刻,她却没听到回答,她便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正神色幽幽看着她,仿佛她提了什么不该提的事情一样。   就在她打算开口的时候,左手边的椅子却又落下了一人,她不用去看,就已经闻出了是谁的气息。   大概是有一位嗅觉特别灵敏的师尊的缘故,她也开始不自觉会去分辨别人的气息了。   来的人是段歌师兄,他身上的气息是龙族特有的味道,有些像是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容易让人心神恍惚。   随即,段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些风流肆意的笑声:“那是因为没长老看着,他在寝宫里也是睡觉,长老气得不行,就将他给拎过来看我们比试。”   段歌说完以后,程然就看见孟观言的表情更幽怨了,显然段歌说得没错。   不过……她记得他们的住处隔得挺远的啊,也就是说孟观言修炼时会偷懒贪睡的事情已经传得空桑派人尽皆知了吗?   程然看了一眼孟观言,他显然没有一点儿觉得丢脸的意识,因为他已经又打算要睡了。   程然忍不住提醒他:“你师尊在看你了。”   孟观言这才睁开眼,往师尊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挥手放了一道屏风面前挡住了他的目光,随即转头看向程然,语气似有几分自得,道:“师尊近来很欣赏你,有你在,他不会过来训我的。”   说着,他便又变出了一个小抱枕,将它放在椅子后头垫着,便将头靠上去,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地睡去了。   程然心情微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忍不住对段歌道:“我觉得孟师兄在作死。”   回去以后他师尊可能会气得想打人。   段歌笑了,唰地一声扬开了精美地娟宫扇,扇子半遮着他的脸,他凑近她,一双多情迷人的桃花眼泛着笑意看着她,声音暧昧地道:“小师妹眼睛里头就只看见孟师兄了吗?”   程然无语:“……”   感觉段师兄这风流的老毛病又犯了。   见她不说话,段歌便将扇子收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状若无意般问起:“小师妹,听说前几日你和裴师兄去了南海参加婚宴?”   程然点点头,道:“对啊,段师兄怎么没去?”   四海龙族彼此之间似乎还是亲戚关系来着。   提到这个,段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师尊要我加紧修炼,为门派争光。”   听他说完,程然就忍不住笑了,不是她瞧不起段师兄,但他这样拈花惹草的风流形象一本正经地说为门派争光,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见她笑了,段歌的眼眸微动,也笑了,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她:“你觉得龙王和那个凡人相配吗?”   想起了龙王对待新娘子的温柔体贴,新娘子也十分依赖龙王,程然便又点点头,目光却看向了对决台上,距离比试开始的时间也快到了。   在她点头后,段歌的笑意更深了些,那双似水的桃花眼也更迷人了些,他看着她的脸,凑近了些,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又柔声问:“那你觉得龙宫美吗?”   程然便又点了点头,她那天第一眼看到龙宫的时候就有种被惊艳到的感觉了,那是一种海底世界特有的梦幻晶莹之美,别处应该都没有的。   段歌的笑意就缓缓收了起来,神色认真起来,凑近她,将手搭在椅背上的姿势就像是将她半圈在怀里,他低头看着她,问:“那你觉得和我一起去龙宫办场婚宴怎么样?”   他的语气自然,又带了几分温柔深情,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程然差点儿就习惯性点头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免瞪了他一眼。   段师兄追女孩的套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差点儿就上当了!   段歌被她这一眼却瞪得心里痒痒的,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哈欠声给打断了。   他保持微笑看向正揉着眼睛的孟观言,声音柔和得有几分危险地道:“孟师弟,你怎么不睡了?”   程然也转头看过去,便对上了一双似乎有几分朦胧睡意的眼眸,这样子让人心跳都加速了一些,面对这张脸她连语气都缓了些问:“怎么了?”   孟观言却看了一眼眼神不善的段歌,随即看向了程然,沉默了片刻,他幽幽道:“我想起来,我也没办过婚宴,我想和……”   程然没等他说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果断开口道:“不,你不想。”   孟观言就盯着她不说话了。   这样子十分容易让人心软,程然别开脸没看他,心里却有些微妙。   这些师兄一个个连求婚都这么随意的吗?   一个是风流的老毛病了,一个呢是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敢说。   她就很心累,这些师兄就不能像是穆廷一样一本正经地单纯可爱着吗?   听到了孟观言的话,段歌眉头一挑,微笑着看向孟观言,正要说些什么,台上却响起了鸣锣声。   比试……正式开始了。   *   段歌和程然几乎是同时飞上了台。   虽然双方都知道彼此是谁,但还是按照惯例互通了门派姓名。   随后,又是三道鸣锣声响过了。   段歌却并不先出手,而是站在原地,显然是要等着她先出手。   程然便果断地出手了,她一个瞬移便到了段歌的面前,丢了一道简单的攻击术法过去试探他,等段歌躲开以后,她才将真正的攻击大招放过去。   段歌的速度却是极快,闪身躲开时还能笑着和她说话,道:“小师妹,这点儿程度可伤不到我,你可别因为喜欢我就手下留情。”   程然听着他的话都觉得心塞,忍不住道:“我不喜欢你。”   段歌却笑了,小师妹口是心非的样子也真可爱。   知道他不信,程然便将实际行动来证明了,她出手攻击的速度更快,就像是非把他给打败不可的样子。   见她这样有斗志,段歌却反而更喜欢她这样子,看起来特别鲜活耀眼,和其他娇娇柔柔的女孩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这让他觉得他不认真和她都对不起她,所以他也是使出了全力认真在打的,就是嘴上却不大老实,总要说几句轻薄的话来。   程然听到时就忍不住战意更浓,段师兄那副自命风流觉得全天下姑娘都喜欢他的样子真的很欠揍啊。   程然也知道她的术法天赋不比段歌差,会的法术也不比他少,只是修为和对战经验差了他一大截,但万灵之术却也可以弥补大部分差距了。   因此,两人的交锋虽然激烈,但一时间也是不相上下的。   见她能与他打了平手,段歌没有怕被师妹赶上的感觉,看她的眼神却反而更亮,仿佛她越厉害越好似的。   两人的比试几乎是各种法术轮番着上阵,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就在近身战斗的时候,程然用了一记降魔爪,纵容段歌闪身躲开的速度很快,但带着灵力的指尖还是将他的衣襟都给撕碎了些,胸膛上也留下了淡淡的红色抓痕。   段歌便笑了,一闪身就到了她的身后,手还很不老实地捞起了她的一缕发丝,在撤离的刹那间低头轻嗅,柔声道:“小师妹,光天化日的,也不必这么心急吧?”   程然没跟他废话,出手的动作愈发迅猛,打算速战速决。   段歌知道惹恼她了,见她攻击迅猛,便闪身躲开,与此同时却忽然幻化出了很多个他将她给包围了起来。   每个段歌都是轻袍缓带手持宫扇,一副风采翩翩的模样,看起来都无比真实,连对着她微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程然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在没有分出谁是真的之前,如果对方出手,她就输定了。   问题是……如何在他出手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呢?   就在这时,程然想起了之前段歌在她身旁落座时闻到的龙涎香,眼睛微亮。   段歌可以幻化出很多个让人无法分辨的他自己,但只有真正的段歌才会有龙涎香的气息。   因此,在段歌朝她而来的时候,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风中的气息,随即便微微勾了下唇角。   她已经知道哪个是真的了,却故意朝着假的段歌打出了一掌好迷惑他,等真正的段歌从她侧面袭来时,她才转身迎上了他的一掌。   她是做好了准备才打出这一掌的,因此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全力。   在她预料里,以段歌的实力是能接住她这一掌的,但也会因没有防备而反应迟钝些,她便可以趁机将他踢出局结束这场对决。   在对决里,实力重要,但计策也很重要。   果然,段歌没有防备,被她这一掌给打得懵了一下。   就在她打算趁这个机会将他一举击败的时候,段歌却仿佛不敌她的掌力,忽然后退着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对决台的边缘,却也已经算是出了界。   她赢了,却赢得有些没有真实感。   场外的人都被这变故给惊呆了,空桑派术楼的天之骄子竟然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下?   而段歌却还躺在地上,许久没有动弹。   程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啊,但万一段歌是真受伤了呢,她又有些担心,便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查探。   但就在她蹲下身将手放在了段歌的手腕查探他的情况时,段歌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还反手将她的手给一把握住了。   程然差点儿没将他给踢飞,但不等她将手挣脱出来,就看见段歌的唇角忽然流出了血迹,她就惊住了:“段师兄,你……怎么样?”   “我……”段歌仿佛很难受,唇角还带着殷红的血迹。   场外的几位长老也担心了,正要赶过来。   段歌却拉起了她的手,随即就低下头将她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神情迷醉地道:“小师妹,你这一掌真厉害,我输得真是心服口服。”   他这话倒不是假的,他之前压根儿就没打算真的攻击她,只是想趁机吓吓她而已,没想到她真能认出他来,还对他打出了一掌,他虽然及时接住了,却还是被她的掌力给震飞了。   他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感叹,小师妹能认出他那得是多喜欢他啊?   “……”程然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她盯着段歌,见他一脸荡漾,便忍无可忍地:“……段师兄,你的血该不会是假的吧?”   段歌仰脸微笑:“小师妹不必担心,我摔倒的时候咬到舌尖了。”   随即,他伸手擦掉了唇角的血迹。   程然深吸口气:“……”   想打他怎么办?   众人:“……”   北海龙族的皇长孙还真是和其他龙族一样风流浪荡啊。   术楼长老:“……”   他已经没眼看,都不想认这个徒弟了,丢死人了。   程然微笑:“段师兄不放手,是想真的吐一回血吗?”   段歌便遗憾地松了手,嘴上却还温柔道:“若是能一亲芳泽,小师妹就是打死我也值了。”   程然面无表情:“前半句你别想了,后半句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段歌:“……”   沉默片刻,他看着她却宠溺地笑了起来。   小师妹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死了。   尤其是她这样含嗔带怒的娇态也好迷人,好想要抱回龙宫养起来。 第48章   圆月高悬, 月光透过虚掩着的窗户缝隙轻柔地溢进了房内。   房内点着一盏青铜鹤灯,灯光泛出幽幽的青色来,照出了床榻前盘坐着的一道人影。   陆惊鸿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手里拿着装有洗髓丹的小瓶子, 盯着它,神情不定。   他纵然一出生便有一半仙人血脉, 但修炼到了一定地步以后便止步不前了,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的修炼似的。   他很确定那不是修炼中常有的普通瓶颈,更像是外力为之。   哪怕用了洗髓丹,他的灵力修炼已经快速增长了,可还是达不到他所想要的效果。   明日便是剑术大会了, 高手云集,还有空桑派的剑术高手穆则宁,甚至是裴宜之也在。   若他无法脱颖而出, 天书上出现的预选仙人必定不会有他的名字。   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需要再等下去了。   况且,自十七年前败在了裴宜之手下以后,他便一直等着一个机会一雪前耻。   所以, 明日他必定要赢才行。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 他自己都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赢过裴宜之。   他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 裴宜之将他击倒的那一剑有多神秘莫测, 在他没有反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败了。   裴宜之却仿佛只是随随便便刺出了一剑似的。   想到这里, 陆惊鸿盯着洗髓丹的眼神更沉。   如果将剩下的洗髓丹全部吃了, 或许能胜过他也不一定。   但就在陆惊鸿准备像是往常一样将洗髓丹拿出来服用的时候,却忽然有一阵风将虚掩的窗户给吹开了,就连屋内的烛火也一起给吹灭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了满地清辉。   这些只发生在短短的刹那之间, 陆惊鸿像是察觉到什么,冷喝一声:“谁!”   随后,他就猛地看见了一个人,心底下意识惊了下,那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   准确来说,他连看见的是人是妖还是仙都分不清,对方没有半点儿可供他分辨的气息,这说明对方的修为必定高出他许多许多。   那人隐在黑暗里,从头到脚都被黑色长袍遮住了,黑发垂在身侧,身形很高,看不清脸,却莫名给了人一种像是雪山般高冷的感觉。   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在注视着他,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似的。   陆惊鸿在下床的同时,手里已经化出了长剑,剑气直指黑袍人:“你是什么人!”   但那道剑气连黑袍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已经如风一般消散无形了。   陆惊鸿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目光更加警戒地盯着他。   静默了一会儿,黑袍人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压低的嗓音清冷而沙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顿了片刻,他目光仿佛能将他看透似的望着他,又道,“重要的是……你想成仙吗?”   “哪一个修仙之人会不想成仙?”陆惊鸿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洗髓丹,才又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有了探究,“前辈来此不会是为了问我这句废话吧?”   他看得出对方找他似乎没有恶意,但接下来黑袍人的话却令他如雷轰顶,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完全继承了你父亲的仙人血脉,本该天生便是仙人,但从出生起你就被下了禁制。”黑袍人看着他,缓缓道,“所以,无论你怎么练,你都不可能成仙的。”   陆惊鸿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声音干涩地问出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其实不用去怀疑,他也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他一直以来的修炼瓶颈竟然是……这个原因吗?   在他出生时就对他下了禁制的那个人……也不用做他想了。   除了那个抛妻弃子的薄情寡义之人也不会有别人了!   他是怕他成仙了会去……报复他吗?   陆惊鸿握紧了拳头,如果那个薄情的人现在就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他。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黑袍人又道,“重要的是我有办法帮你,”   陆惊鸿神情一顿,目光定定地望着他,道:“你要怎么帮我?”   黑袍人的指间便出现了一枚金丹,他道:“服下这枚丹药,你体内的禁制便会解除,你即刻便可飞升,只是……”   他很随意地就将金丹抛给了他,仿佛那不是什么金丹,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陆惊鸿却心都差点儿提起来,忙伸手接住了,才没有让它滚落在地上,他看了看手里的金丹,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黑袍人道:“要解除你的禁制,还需要一味引子和着金丹服下才行。”   陆惊鸿迟疑:“什么引子?”   黑袍人沉默片刻,道:“裴宜之的一滴血。”在陆惊鸿神情一动要开口之前,他又接着道,“不必问我原因,等你飞升后自会知道。”   闻言,陆惊鸿便又只好将喉间的疑惑咽了回去,神情疑虑地盯着他,无疑对方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疑惑。   为了成仙,他连洗髓丹这样的痛苦都经历了,自然也不可能放过摆在眼前的机会。   对他而言,除了成仙以外就不可能会有别的能引起他在意的事情了。   所以,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他都不在意。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黑袍人却道:“我需要你和一个人结下生死契。”   陆惊鸿就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了这样过分的要求,他道:“若我不答应呢?”   说得好听是生死契约,但与仆契并无多少分别,一旦结成了生死契以后,他便只能听命于契主,否则对方完全可以切断生死契的联系,他便必死无疑了,虽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但谁愿意重头再来呢?   黑袍人却仿佛浑不在意地道:“那便将金丹还我就是。”   陆惊鸿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同意你的要求,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你想复仇,而你想复仇的对象正好也是我想铲除的。”黑袍人道,“你恨你的父亲,他抛弃了你,抛弃了你娘,你想报复他对不对?”   陆惊鸿这下看他的眼神是彻底服气了,深吸口气,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淡淡道:“可以助你得偿所愿的人。”   陆惊鸿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随即睁开眼,道:“行,你动手吧。”   *   程然在睡觉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连喘气都喘不过来,她惊醒过来时夜已经很深了。   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却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直跳。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体温也好像在发烫。   她总不至于还会生病吧,自从她修仙以后就没有生过病了,或许是白天和段歌师兄的那一场比试让她太累了?   她的心跳跳得很快,体温也很烫,有些口干舌燥的,她便下床准备倒一杯水喝。   但就在她穿上鞋子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打算喝茶的时候,那阵心悸的感觉却忽然更强烈了,她连手里的茶杯都没握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都溅在了她的鞋子上。   她抓住了胸口的衣襟,心悸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躲开。   当她转过身时,看见的却是师尊那张丰神如玉清冷淡漠的脸,她怔了下,道:“师尊,你怎么……”   但不等她将话说完,那阵心悸的感觉却越来越强,她蹙起了眉头,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她还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好像有些远,是在……   她的神识下意识就顺着那个方向蔓延,她看见了蓬莱的小路,景致,甚至是南海……   但师尊的声音却忽然打断了她。   “程儿?”邬令仪的声音有些低,“你怎么了?”   程然这才回过神,仿佛如梦初醒般望向他,道:“师尊,我的心不知为何跳得很快。”   “是么?”邬令仪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淡声道,“你只是太累了。”   程然觉得不对,正要说什么,师尊却抬手在她眉心点了下,她便感觉有一道清明的灵力注入了她的身体,她的心跳也逐渐平稳了下来,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在她闭上眼睛睡过去的时候,邬令仪抬手接住了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邬令仪缓步走到了床榻前,俯下身将她放在了床上,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那眼神就好像千万年来都没改变过似的柔和。   随后,他才在床沿坐下,将她的手抬了起来,施了一道法术过去,她的脉搏便彻底平稳了下来,心跳也不再有任何异样之处,看着她的眉头也渐渐舒缓开,他才收回了手。   他拉过了被子替她盖上,轻轻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就在这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温和而克制的声音:“师尊,这么晚了,您在小师妹房里做什么?”   裴宜之是听见了茶杯摔碎的动静,才赶过来的,还没走近便看见门开着,他脚步顿了下,瞬息间便已到了门口,却看见了令他惊讶却又似乎不是那么惊讶的一幕。   邬令仪却没有看他,只是替床上的少女掖了掖被角,随后才站了起来,看向他,仿佛不在意地道:“这种事我需要和你解释吗?”   裴宜之盯着他,眸光微沉。 第49章   邬令仪缓步走出了屋子, 经过裴宜之身边的时候脚步也没停。   裴宜之站在门口没动,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少女,随即袍袖轻扬, 便有一道无声无息的风将屋内的烛火熄灭了, 将门也关上以后,他才抬脚跟上了邬令仪的脚步。   邬令仪已经快要走出院落了, 仿佛是真的不打算对他解释些什么。   裴宜之却没打算就这样轻轻揭过去。   想起方才邬令仪那样温柔的眼神和举动, 那绝不是普通师徒间会有的感情吧?   这也勾起了他多年以来对于邬令仪的诸多揣测和疑虑,只是邬令仪不知是真坦坦荡荡,还是太擅于伪装,他竟然抓不到他的丝毫把柄。   但事到如今, 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了,他打算问个明白。   裴宜之便先开了口:“师尊……到底为何收小师妹为徒?”   邬令仪没有理会, 连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   这种无视却并没有令裴宜之感到半分恼怒。   他的涵养极好,也深知师尊这种仿佛目空一切的性子,便又语气温和平静地问:“是因为小师妹……误食了灵珠吗?”   他这话只是试探而已,自己也心知肚明事实不是这样的。   邬令仪这才顿住了脚步, 回头看了他一眼, 夜风吹起了他的黑发白衣, 令他的眼神也透出几分琢磨不透的感觉。   但这样的邬令仪倒是与平时那个显得更真实也更顺眼些。   裴宜之盯着他, 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要将他看穿似的。   好半晌,邬令仪才淡淡道:“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裴宜之的眼神微变, 盯着他淡漠的神情, 有些意外邬令仪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早在邬令仪最初收下一个凡人并将她带回空桑派以后,天帝便让他重点调查过小师妹。   毕竟以邬令仪那样淡漠清冷的兴趣,实在很难想象他会仅仅因为一个凡人资质好便将她收为徒弟。   那时他的猜测便是这个凡人和灵珠有什么联系, 比如她见过灵珠,或是误食了灵珠之类的。   但小师妹却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生死簿上也有她的前世今生,她的灵力也没有半分异常。   完全……找不到任何疑点。   并且邬令仪对于小师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就连照顾她教导她的责任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小师妹真和灵珠有关系,邬令仪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何况,小师妹那时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天真懵懂,怎么可能和灵珠扯上关系?   他那时是这样确信的。   因此,天帝才会听了他的担保而放弃对小师妹的关注。   毫无疑问,邬令仪是真的连他也一起骗过去了。   若非小师妹去了一趟奈河,幽冥花错时开放又奇异凋谢,他恐怕直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在幽冥花的事情以后,他便发现越来越多的端倪可以证明小师妹至少是和灵珠有关的。   他希望是仅此而已,但……结果却与他的希望背道而驰。   除了小师妹就是……灵珠这个可能性以外,压根儿就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   将他同小师妹放在一起,让他和她朝夕相对,看着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又怎么可能对她生出半分怀疑?   又有谁能想到邬令仪竟会反其道而行之,将天族一直寻找的灵珠就放在他的身边,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待在他身边的少女就是灵珠。   最可怕的一点是……事到如今,哪怕他得知了真相,不但无法狠心上报,反而不得不为邬令仪的所作所为打掩护了!   邬令仪真是……好算计!   裴宜之目光定定地盯着对面的人,纵然他愿意为了她做这些事,但这种被人算计的滋味令他无法不生气,只是勉强克制住了,面上没怎么流露出来。   他笑了,只是眼神却冷冷的,故意道:“师尊……就不怕我会上报吗?”   邬令仪看着他,也忽然笑了,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裴宜之怔住,随即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拜邬令仪为师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他竟然从那么早开始……就在算计他了吗?   谁能想得到他收他为徒就是为了在三百年后让他来遮掩灵珠的身份,那时……灵珠不还好好儿地待在天族吗?   他那么早便开始算计,只能说明……灵珠的失踪并不是意外,而是他……一手为之。   只是……灵珠会有神识这种事在众人的认知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天族都没有将这个可能纳入考虑的范围。   但灵珠的神识是投胎转世后才有的,还是……在她只是一颗珠子时就已经有了灵识?   邬令仪瞒着众人助灵珠投胎转世,他的目的……是什么?   裴宜之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如果他是邬令仪,作为灵珠的守护者,他们相伴了上万年,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为了灵珠好。   所以,他助她投胎转世,只可能是因为……这是灵珠自己……的愿望?   裴宜之的心不禁跳得快了些,有些难以置信,灵珠竟然是早就有了神识的。   天帝若是知道,是绝不会容许她的存在的。   为了让她能安然无事地活下去,就只能……   想到了他打算做的事情,裴宜之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疯子似的,有几分惊异,也有几分复杂,他道:“你想利用我?”   邬令仪不置可否地道:“你不也挺情愿的么?”   裴宜之道:“我不会与你为敌,但也不会再帮你。”   邬令仪却道:“你会的。”   裴宜之眸光微凝。   “等你看清了天帝的真面目……”邬令仪淡淡道,“再来找我吧。”   裴宜之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邬令仪道:“你觉得……王后是真的死了吗?”   裴宜之神情顿住。   邬令仪却言尽于此,转身走了。   *   程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今日便是最后的一场比试剑术大会了。   一早,她便同师兄一起去了剑术大会的比试地点,是在蓬莱岛的一处名为浮云的山上。   她去了以后才发现师尊竟然也在,他和其他的掌门长老们坐在一起,蓬莱掌门正同他说着话,他只是神色淡淡听着,那白衣如雪冷若冰霜的样子倒是很有几分天族仙君的气场。   在等待比试开始的时候,程然便转头同师兄说话打发时间,但不知为何,师兄显得有些沉默,还有些没精神的样子。   她便忍不住问:“师兄,你怎么了?”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她有些不解,随即便听见他语气正常地笑道:“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程然见他神色如常,连笑容也是如以往那般温和闲适,便将心里那点儿异样的感觉放下了。   *   剑术比试也很快就开始了,参赛的弟子们一起进入了竹山的秘境里。   因为剑术比试很容易受伤,所以一般剑术比试都是在秘境中进行,这样哪怕伤得再重,只要不是死了,出了秘境都会恢复如初,半点儿伤也不会有。   秘境里也有一片南海,海上有十座岛屿,每一座代表着一个名次。   谁最终占据了哪一座岛屿,便是第几名。   至于每个弟子最开始的地点在哪一座岛屿,还是靠抽签所决定。   程然运气不知该说好还是差,她抽中的是第一名,是十座岛屿高的那一座,也就是说只要等着别人来挑战她就好了,如果她能打败所有前来挑战的人,那么第一名便是她的了。   而旁边稍微矮一点儿的岛屿上的人是穆则宁,穆则宁抽中的是第二名。   除了程然以外,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抽中了第一名的岛屿。   所以,在踏上了这座岛屿以后,一场十几个弟子的混战厮杀就开始了。   程然都觉得自己是膨胀了,竟然觉得自己在半个时辰内就能将这几个弟子全都解决掉了。   但最终结果却是她连半个时辰都没花上,甚至连师兄教她的消魂剑法都没用上,便已经将其他弟子给淘汰出局了。   她的剑法和灵力对于普通弟子来说都要高出很多,所以,解决他们并不费什么力气。   但真正厉害的人物应该还在其他岛屿,他们此时定然也在战斗,要花好一会儿才能赶到第一名的岛屿了。   程然便只好坐下来,一边修炼灵力一边等着人过来。   她的岛屿很高,相近的岛屿便是穆则宁的那一座了,两座岛屿相隔很近,她便看见了穆则宁正站在山顶上,显然,他也已经将抽到第二名岛屿的其他弟子都解决了。   但他却没有过来挑战她,应该是不想和她为敌,等着先解决随后而来的其他人再说。   两人就一直等着后方的人过来挑战,但令人惊奇的是许久都没有人过来。   他们的岛屿距离其他岛屿又很远,也看不见什么情况,程然不禁有些纳闷了,总不至于是师兄在后方将其他弟子都给打趴下了,所以就没人过来了吧?   *   而她所看不见的战况,在秘境外头的竹山里,众人望着空中的观尘镜却看得一清二楚。   抽中了第五名的陆惊鸿似乎是与抽中最后一名的裴宜之杠上了。   裴宜之虽然抽中了最后一名的岛屿,按理说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到达第一名的岛屿。   但他这一路经过了第九、第八、第七等几座岛屿都没人敢去拦截他,知道他不会抢自己这座岛屿的名次也就够了,众人都觉得他总归是去抢第一名的,自己何必去和他打送人头呢?   但到了第五座岛屿的时候,陆惊鸿没有同岛屿上的其他弟子打,仿佛压根儿不想争这个第五名,反而在看见裴宜之经过的时候冲了上去。   两人一碰面便交上了手,他们的速度也非常快,在交手的同时,还能从一座岛屿移到另一座岛屿上。   其他弟子压根儿不去加入他们的战斗,心里也觉得第一第二就是这两人的了,他们就守着其他岛屿打一打也就得了,根本不必去争,若是被他们误伤打入海里,那就什么名次也没有了。   *   陆惊鸿和裴宜之两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的交手自然精彩不已引人惊叹,吸引了外头望着观尘镜的众人的目光。   其他岛屿打得有有多火热,程然和穆则宁也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只能隐约听见其他岛屿传来的打斗声而已,更显得他们这儿凄清又冷落。   程然坐等右等都没人来挑战她,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问另一座岛屿的穆则宁:“穆师兄,要不……我们先打一架?”   穆则宁其实也等得不太耐烦了,闻言便想了下,早晚也是要有一战的,他原本想最后再同小师妹打,但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想着,他便飞身去了程然的岛屿,落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纤弱的身形,迟疑道:“小师妹,我……需要手下留情吗?”   程然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剑,笑了下,道:“穆师兄是觉得我不行吗?”   闻言,穆则宁便想起来小师妹在南海画舫上那搅动风浪的恐怖剑气,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他其实也不喜欢对决还要缚手缚脚的,见她这样说,便也松了口气,看小师妹的眼神不由愈发欣赏了。   若是换了其他师妹,听见他这么说,怕和他打会受伤,更怕输,自然是会一口应下了。   小师妹却比她们有胆量多了。   想着,穆则宁本想让小师妹先动手,但又怕小师妹觉得自己看不起她在让着她,便盯着她,目光灼灼地道:“小师妹,那我们就同时出剑?”   程然倒也不在意这个,只觉得穆师兄也许是太讲究公平公正?   随即,两人便同时拔出了剑,同时使出了剑招,刺向对方。   在两柄剑相交的时候,穆则宁便感觉到了小师妹的剑法轻灵,剑气却很有杀气,不似同其他师妹对决时那样软绵绵的柔弱无力似的,他便也愈发认真起来,看着小师妹的眼神也微亮了几分。   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两人的交手便渐渐进入正轨。   *   两人的交手本是引不起在观尘镜下围观的弟子们的兴趣的,毕竟裴宜之和陆惊鸿的这一战要激烈精彩得多。   但在陆惊鸿渐渐落了下风,胜负就快分了的时候,大家的兴趣便低了不少,这时穆则宁和程然的战斗却正打得激烈。   众人的注意力便渐渐被吸引了过去。   穆则宁果然不愧是剑门的天之骄子,他的剑很快,也很猛,有一种所向披靡的锐气和气场。   看得人感觉很痛快,也忍不住为他对面的美貌少女提心吊胆。   但程然的剑虽不如他的快而猛,却身轻如燕,剑法轻灵,使用的剑招也非常高级,千变万化的,令人防不胜防,一时间两人竟也不相上下。   只是程然的实战经验不行,渐渐就落了下风,但穆则宁却来了兴致,一时间将什么都抛诸脑后,心里眼里就只有打败对手这一件事。   众人不禁担心地看向观尘镜里被猛烈的攻势逼得逐渐后退的少女。   而此时,穆则宁已经使出了他向来无往而不利的一招春风化雨,这一招听起来很温柔,但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杀气腾腾又迅猛无比,仿佛无数雨点聚集而来,让人避无可避。   大家便以为少女是输定了,没想到,少女竟然举起了剑迎上了那一剑,众人的心都不禁提了起来,虽然知道就算她受伤,一旦出了秘境也会痊愈的,但还是不忍心看。   但实际上,程然的处境却并不像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危急,她之前被穆则宁逼得处处闪避,也不仅仅是因为穆则宁的剑气猛烈的缘故,还因为她要使用消魂剑法最后一式的话,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   当穆则宁的那一剑朝她刺来的时候,风雷阵便已经结成了,她才迎上了他的那一剑。   与此同时,风云变幻,雷霆乍鸣。   明月剑上已经聚集齐了雷霆之力,程然也知道这还不够,穆则宁本身的修为高出她太多太多,她便同时催动了万灵之力的术法,几道力量一起聚集于剑上。   当两柄剑撞在一起的时候,便发出了一阵刺目的剑光。   众人看得都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看见穆则宁竟被那汹涌蓬勃的剑气给震得往后退去,手里的剑也脱了手,他们仿佛都听见了剑落地的清脆响声。   穆则宁怔愣了片刻,运起灵力稳住了身形,才落回了地面,他并没受什么伤,但神情却还有些恍惚。   他望着对面的少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的剑都给打落了。   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没有受到打击的感觉,就是很意外,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激动。   心跳快如擂鼓。   现在看着对面手持长剑的少女,他的感觉同那次在画舫看见她使出那一剑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应该不是被吓出来的反应?   程然见他神情有些怔然,还以为他性情清傲一时接受不了被她打败的事实,便俯身将他的剑给捡了起来,递给他,道:“穆师兄,你没事吧?”   接剑的时候,穆则宁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少女的手指纤细而温暖,他蓦然觉得和她相触的手指仿佛变得滚烫起来,他握住剑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见他神情恍惚,程然就又问:“还打吗?”   穆则宁看着她,摇摇头,笑了,道:“我输了。”   程然看见了他的笑,有些惊讶,他那笑可不像是输了的笑容,简直像是赢了一般,他受的打击有那么大吗?   就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看见终于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那两人落在了第二座山峰上,她仔细看去,却发现是陆惊鸿和师兄。   显然,陆惊鸿已经落败了,却还在苦苦支撑,他的衣衫都被剑划破了,鲜血淋漓的,却还要举着剑冲裴宜之刺过去。   程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异常。   就在这时,她看见师兄似是不耐他的纠缠,打算一剑将他解决掉,这并不令人奇怪。   只是……陆惊鸿的反应就大有问题了,当裴宜之的一剑过去的时候,陆惊鸿竟然不躲不避。   随即他的右侧肩膀便被剑刺穿了,观尘镜下的众人不禁惊呼一声。   程然蹙起了眉,觉得很古怪,陆惊鸿的确是躲不开师兄这一剑的,但他压根儿也没躲,反而还迎上去了。   为什么?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陆惊鸿接下来的举动为她解答了疑惑。   她看见在陆惊鸿被师兄刺中了一剑的时候,他也向着师兄刺出了一剑,因为师兄的剑还在陆惊鸿的身体里,因此闪避不及,手背便被划出了一条血痕,几点血珠落在了陆惊鸿的剑上。   随即,陆惊鸿胸口的剑便被师兄拔了出来,他就正站在悬崖边儿上,当剑□□时,他就往后仰去,落下了海里。   接下来,程然就震惊地看见陆惊鸿在往下坠落的时候,竟然将剑上的那些血全都舔尽了,他那神情还仿佛是得偿所愿一般的满足和欢欣。   她不禁有些反胃。   他这是在做什么?   随即,她转头看向了师兄的方向,他就站在悬崖边,看着陆惊鸿落进海里,似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她心里便愈发不解了。   *   在陆惊鸿落入海里的时候,围观观尘镜的众人也惊住了,上羿派的弟子们差点儿没冲进去救人,上羿派的掌门脸色也不是很好。   但就在这时,众人却忽然看见海水忽然异样地波动起来。   与此同时,天上忽然飞来了一架仙族銮驾,銮驾的两侧还站着两位仙侍和两位仙子,袖带飘飘,钟灵毓秀,看得人都不舍得眨眼睛。   这就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吗?   众弟子心里不禁生出了强烈的向往,想要成仙的心也更加坚定了。   他们看见銮驾进入了秘境里不见了,随后却在观尘镜里看见了出现在南海之上的浮云间的銮驾。   原来在他们去看仙族銮驾的时候,不知何时,陆惊鸿竟已从海里飞身而出。   他肩膀的伤竟已痊愈了,只是身上的衣衫还染着血迹。   他的周身却似乎泛着一层仙光,众人惊诧不已的时候,他已经乘上了仙族的銮驾,朝着九重天上飞去了。   上羿派的弟子不禁看向掌门:“师尊!这、这是怎么回事?”   若说陆师兄飞升成仙的话,那也该有天劫才对啊,更何况,他连预选仙人都没当过,功德也没积累,竟然就直接飞升了?   这……怎么都让人想不通啊。   上羿派掌门却面带喜色,道:“你们自然不知,若是生来便是仙胎仙骨,那自然便不需度什么天劫了。”   弟子们愣住了,可……陆师兄不是半人半仙的吗?   *   秘境之内,裴宜之也抬头望着已经坐上了仙族銮驾的陆惊鸿,目光掠过了銮驾旁边的几人。   那几位仙侍像是不敢迎视他的目光,身体微颤,像是怕他似的,忙驾车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白云间。   裴宜之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程然觉得他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努力去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从穆则宁那儿知道了陆惊鸿飞升的原因是他本就是仙胎,但她想不通的一点是他如果生来便是仙人,那为何他会成为半人半仙?又是如何恢复了仙人之身的?   蓦地,她想起了那几滴师兄的血,是因为……这个吗?   在这时候,剑术大会便很快结束了,名次也都已经定下,裴宜之一直待在第二名的岛屿没动,名次自然也就排在了第二。   程然却并没有得了第一的兴奋感,她有些担心师兄,在陆惊鸿猝不及防就飞升了以后,他一个人站在悬崖边站了很久。   因此,剑术大会一结束她便追上了他。   在竹山的一处竹林里,她叫住他:“师兄,你去哪里?”   裴宜之顿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开口,像是并不想说话。   这样的背影似乎有几分消沉?   程然还从来没见过师兄这样子,他应该永远就是气定神闲的,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她怔了片刻,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蓦地一愣,他的手背竟然还留有伤痕,血迹仍在。   可明明在秘境里所受的伤是不会带出来的。   她想起来陆惊鸿剑上的血,在秘境里受伤是假的,血自然也会是假的,但很明显……陆惊鸿所得到的血……是真的。   他一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才能在秘境里真正地伤了师兄。   程然也来不及思考这些事,便先上前,打算用治愈术将师兄的手治愈。   但就在她拉过了师兄的手,用治愈术将他手上的伤口一点点儿治愈的时候,裴宜之却忽然反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愣住的时候,俯身将她拉入了怀里。   师兄的怀抱温暖而干净,像是草木般有着淡淡的清香。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退开,却听见师兄有些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一会儿就好。”   不知为何,明明师兄的声音还是干净而温和的,她却感觉到他有些难过的情绪。   她抬起手微微拉住了他的衣襟,像是他曾经安慰她那样安慰他似的,语气缓了缓,道:“师兄,你怎么了?”   裴宜之却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让她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程然抿了抿唇,师兄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陆惊鸿飞升的事情吗?   也不对,在进入秘境之前,她就感觉他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但他却什么也不告诉她,这让她有些郁闷。 第50章   在被师兄抱住以后, 程然就在纠结要怎么安慰师兄,问题是她也并不十分清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情绪不稳啊。   但没等她想好,师兄便已经放开了她, 她注意着他的神色, 却无法从中看出丝毫端倪,毕竟师兄是惯会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 就跟凡间的帝王般喜怒不形于色。   他微笑时, 不一定是真的高兴,他生气时,却也可以笑得跟高兴时一样。   寻常的时候她能从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分辨出他的情绪,但当他不想被她看出什么的时候, 那就算是她也很难察觉他的真实情绪是什么样的了。   但想到方才师兄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师兄……你没事吧?”   裴宜之漆黑的睫毛垂下,看着她, 眸光似乎微微动了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唇角微扬笑了笑,那笑容自然而闲适, 语气也是轻松的, 让人听不出任何异常。   他道:“我能有什么事?”   程然看着他仿若无事般的样子, 却还是有些担心, 道:“师兄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也是人,自然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裴宜之轻描淡写道,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程然就望着他, 不说话。   见她似乎不依不挠想要弄明白的样子,裴宜之便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凑近她, 摸摸她的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柔和道:“你若是当真在意的话,不如陪师兄做些开心的事?”   程然便问:“什么事?”   裴宜之看着少女甜美可人的面容,眸光微暗,似乎无意般轻轻提起:“你上次似乎和其他师兄一起去齐州城逛过夜市,还玩儿得挺开心?”   想到那一次逛夜市,程然便又有了一种被密密麻麻的毒蛇支配的恐惧,忍不住道:“师兄,我也并没有那么开心。”   裴宜之笑了,看着少女清澈灵秀的眼眸,道:“那师兄陪你再去一次?开心吗?”   程然语噎:“……”   怎么忽然变成为了让她开心而去逛夜市了?   不开心的那个人不是你自己吗师兄?   *   要去齐州城自然得换下这一身修仙界的装束才行了,两人便先回了一趟长谷宫。   程然照旧穿了那一身粉色的对襟襦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想了下,师兄送她的明月簪还没怎么戴过,便将它也插在了鬓间。   她出门的时候,师兄也已经换了寻常凡人的打扮等在门口。   看见他时,她的脚步就顿了下。   她还没怎么看见过师兄这样普通的打扮,他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墨色衣袍,衣襟纹有精美的暗纹,自然这普通也是对于他之前的打扮而言的,若是放在凡间来说,他这样的打扮也是贵公子级别了。   他的黑发散在肩上,发带如雪,长发如墨,衬得那张肤色冷白的脸愈发轮廓分明,清逸又闲适,气场却比平时柔和了些,看起来有几分温柔如水的富贵公子的错觉,让人第一眼看见时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傻站着做什么?”裴宜之似是嫌她慢,啧了一声,道,“还不过来?”   程然这才提步走过去,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师兄他才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吧?   等她走到他身旁的时候,裴宜之便看了眼她头上的发簪。   注意到他的目光,程然便忙想起来问:“师兄,好不好看?”   裴宜之道:“我送的簪子自是好看的。”   程然被噎了片刻,望向他,道:“那我呢?”   对上她像是月光般明亮的眼眸,裴宜之笑了下,道:“你?”他语气微顿,低头看向她,笑意更深,道,“然然长得好看不是众所周知的吗?连这个也要问师兄?”   程然:“……”   她被夸得有些脸热了,这就是她明明不是虚荣的人,却还喜欢师兄夸她的原因了,师兄吹彩虹屁的技巧就是满级啊,吹得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浮夸,他的眼神语气都仿佛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让人听得飘飘然,就跟真要上天了似的,神清气爽。   难怪罗宛儿之前被他忽悠得性情都变了。   她忍不住想到了孟师兄,若是师兄这样夸上孟师兄几句,孟师兄怕是能被忽悠得给他卖了还傻笑着数钱啊。   *   他们到了齐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内的各处却是灯火通明的,铺子里点着灯火,就连街道旁的树木上也挂着灯笼。   有城内的衙役腰间佩刀在街上巡逻,但街上的气氛却是十分和谐的,说话声、笑闹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营造了一副繁华盛世的烟火气。   程然和师兄走在街上的时候,就感觉到有好多姑娘在偷偷瞧着师兄,齐州城的民风开放,治安也好,未婚女子也是可以随意出门的,只有那些豪门大户比较讲究闺阁女子足不出户的规矩。   裴宜之却仿佛对于这些注视习以为常,半点儿不自在的神色也没有,语气淡定地同她说着话。   “你们上次出来做了些什么?”他随意地问。   程然便也没多想,也随意地回答:“就四处逛了逛,吃了些东西,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裴宜之道:“吃什么?”   程然便道:“就吃了碗面条啊。”   说完以后,她就对上了师兄的眼神,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于师兄而言,吃面条本身就是一件他从没做过的特别的事情吧?   但师兄……应该也不会喜欢吃吧?   程然想了下,便客套似的问了句:“师兄想吃吗?”   谁知道,裴宜之竟然微微点了下头,看她一眼,道:“你带路。”   程然:“……好。”   *   正巧,之前和其他几位师兄一起去过的那家面摊就在前头。   她在那家吃过,味道还行,重要的是很干净,就算是师兄应该也能吃得下去的。   程然就带着他去了上次那家小面摊。   此时时间早已过了凡间的饭点,因此棚子里也没什么客人,清清静静的。   两人在桌前坐下以后,那位煮面的老爷爷看了她一眼,就笑了:“这次姑娘那五个哥哥没来了?”   程然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看了一眼裴宜之,道:“他们有事。”   随即,老爷爷便转身去煮面去了,烧起了炉子,发出哔哔剥剥的柴火燃烧声音。   裴宜之看向她,尾音微扬:“哥哥?”   她和其他师兄们一起过来的时候,老爷爷必定是误会他们是兄妹关系了,但她也没解释,毕竟师兄和哥哥也差不了多少,没必要解释。   没想到,师兄却有些较真。   程然就看了师兄一眼,开玩笑道:“师兄该不会吃醋了吧?”   裴宜之拿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笑了起来:“你倒是想得美。”   程然也知道他不会,便没说什么了,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筷子。   *   很快,两碗面便端上来了。   程然看向了对面。   裴宜之正用筷子挑起了面条,低头吃了一口,注意到她的视线,将面条咽下以后,才道:“好看吗?”   程然不答反问:“师兄觉得味道怎么样?”   裴宜之便看着她,道:“挺好的。”   程然就愣了下,看了眼师兄的神色,师兄的涵养极好,哪怕不好吃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所以她也摸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不过,和师兄一起这样坐在一起静静地吃面,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各种笑闹的声音充溢着空气,这样的感觉很好,平淡却又透出几分家人般的温馨。   让人的心也不由轻松平静下来,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师兄在,她就不会是一个人。   就在她打算继续吃面的时候,外头却忽然来了几个姑娘,她们嘻嘻哈哈地进来,很快就将另一张桌子给占满了。   程然本没注意她们,但很快就发现她们是冲着师兄来的,因为她们一进来就全都在偷偷地看着师兄。   程然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忍不住道:“师兄,有人在看你。”   裴宜之却已经放下了筷子,像是在等她,道:“快点吃。”   见他这样,程然便只好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急什么?”裴宜之道,“别呛着了。”   程然“嗯”了一声,稍稍放慢了些速度,耳朵却听见了身后那一桌的低声议论。   “那是他妹妹吗?”   “应该是吧。”   “他长得真好看,就像神仙似的。”   “要上去问问他住哪儿吗?”   接着,她就渐渐听不出清楚了,她们的声音更低,像是在讨论让谁过来问。   过了会儿,就有个胆子大的过来了,她鼓起勇气问:“公、公子,不知你如何称……”   但目光触及墨衣公子那张脸的时候,她的声音就低若蚊蝇了,街上的声音都将她后头的声音给淹没了,让人什么也听不清。   程然正要抬头看她,却忽然听见师兄问:“吃好了吗?”   程然将面条咽下以后,才点了点头。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凝,忽然倾身过来,用绢帕给她擦了擦唇角的油渍,道:“那便走吧。”   程然“嗯”了一声。   看着两人很快便结账离开了面摊,女子的脸便涨得通红,意识到那两人很可能并不是兄妹关系,那她这样的举动就太冲动也太唐突了。   还好她的声音太小,那位公子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她,不至于让她太难堪。   其他的几位女子也面面相觑,眼神却还忍不住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   走在街上的时候,程然走在师兄旁边,想到之前那些偷偷看他的姑娘,但师兄却连一眼也不曾关注过她们,仿佛没有丝毫兴趣似的。   她转头看向师兄精致的侧脸,忍不住问:“师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裴宜之脚步微顿,瞥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以为呢?”   程然想了下,却发现她竟然……想象不出来师兄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似乎做什么都很完美,眼光也挑剔到令人发指,看似温和的君子模样,却又让人有种望而却步的距离感,甚至很多人在他面前都会不自觉变得拘谨起来,他喜欢的姑娘会是什么样?   另一个师兄这样的完美主义吗?   更何况,师兄那么忙,哪儿来的时间陪姑娘?   想着,她就试探着回了句:“师兄应该……不喜欢姑娘吧?”   闻言,裴宜之脚步就顿住了,片刻后,才侧眸看了她一眼,笑了:“你可真是聪明。”   程然缩了缩脖子:“……师兄你自己问我的。”   他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在真心夸她。   裴宜之看着她,过了会儿,忽然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心里没数吗?”   程然:“……”   她……好像是心里没数啊。   她是很了解师兄的喜恶,但也仅限于他喜欢的颜色、穿的衣服等等小细节,可她从来也没见他和什么姑娘亲近过,她上哪儿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去?   至于她自己倒是和他亲近,但她又不可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不是跟亲兄妹似的吗?   见她似乎茫然的样子,裴宜之便也没逼她,他看了一眼前头卖河灯的地方,道:“过去看看?”   程然松了口气,忙“嗯”了一声。   *   两人便走到了卖河灯的地方。   花灯的样式有各种各样的,有画着景物的,也有画着动物的,也有画着美人的。   他们买河灯的时候,旁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妇在买那一对儿一对儿的河灯。   裴宜之先挑了一个,他挑的是嫦娥奔月的那一组,两个河灯,一个画的是嫦娥,另一个画的是月亮,拼起来才会组成嫦娥奔月的团案。   不过他挑的是嫦娥,河灯上的嫦娥袖带飘飘,美若天仙。   程然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师兄不喜欢美色的。   程然就紧接着也挑了一个,她挑的是一只小狐狸,她比较喜欢这种可爱软萌的毛绒绒。   随即,她便发现师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那只月亮河灯。   但师兄却并没有买的意思。   走的时候,她便也将那只月亮河灯买了下来,之后到了护城河边的时候就将它送给了师兄。   裴宜之的神情一顿,道:“你给我做什么?”   程然就望着他,道:“师兄不喜欢吗?”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却道:“我比较喜欢你手里那只狐狸。”   程然犹豫了下,便将月亮花灯留下了,将另一只狐狸河灯递给他,道:“那这个给师兄?”   裴宜之便收下了,在两人蹲下放河灯的时候,他却默不作声地将小狐狸河灯放到了另一边她看不见的地方。   程然看着嫦娥奔月的两只河灯慢慢悠悠地飘荡在水里,满河都是河灯,水波荡漾,光泽很美,四周还有很多其他放灯的人。   裴宜之注意到那些凡人放了河灯还在许愿,便问:“然然,你可有什么愿望?”   程然想了会儿,还真不确定自己的愿望是什么,便道:“就……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裴宜之便眼神有些微妙地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才道:“你就没有宏伟点儿的愿望?”   程然便问:“比如……?”   裴宜之的眸光微沉,凑近她,眼眸像是黑夜般幽深,声音低沉轻缓,似透出无尽诱惑:“比如……做这天下之主?”   他这话立刻就令她想到了经久不衰的爽文套路,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然后广纳后宫坐拥天下美人?”   说完以后,她就发现师兄的脸色黑了,沉默地凝视她。   程然:“……”   她就……开个玩笑而已。   师兄这眼神怎么看得人心里渗得慌呢。 第51章   放完河灯以后, 程然便和师兄一起回了长谷宫,师兄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却没有立刻就走。   程然望着他, 便问:“师兄, 还有什么事吗?”   裴宜之站在门口,背对着月光, 屋内也还没有点灯, 他的神情便看不分明,顿了片刻,他才道:“待会儿我便走了。”   程然愣了下,意识到师兄说的走不是回房间睡觉而已, 他应该是又要离开了。   难怪他会有闲心陪她逛夜市,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她便沉默了会儿,微微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鞋子,问:“那师兄明日也不和我们一起回空桑派了?”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便笑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 道:“然然若是舍不得师兄, 想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那也不是不行。”   他会选择在夜里走, 那么应该是有急事要办的。   听了他的话,程然便似乎不以为意地道:“师兄本来就经常会离开, 我都习惯了, 怎么会舍不得?”   裴宜之的手搭在门框上,微微低头看她,轻啧一声, 点了点她的额头,笑了下,语气悠然道:“这么没良心?”   程然便又问了句:“师兄这一次要去多久?”   裴宜之的笑意微敛,道:“我也不确定。”   程然便怔了一下,听起来……似乎会是挺久的样子。   就在这时,她便看见师兄的手里忽然出现了一片像是花瓣形状的东西,散发着像是月光般轻柔明净的光芒,特别迷人。   她忍不住问:“师兄,这是什么?”   裴宜之却将她戴着鲛人手串的那只手拉了起来,施了一个术法将花瓣串在了鲛人泪珠的中间,这样本就漂亮的手串看起来就更娇美了几分。   程然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银色的花瓣,就听见师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是一瓣月华,它是这世上最为坚固之物,可以替你抵挡一切攻击类的法术。”   程然摸着冰凉且有些柔软似的花瓣,有几分惊讶地看向裴宜之。   它看起来明明脆弱又美丽,怎么就是最为坚固的东西了?   裴宜之对上她惊讶的目光,却没多做解释,摸摸她的头,道:“若你有危险,我也能通过它感知到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取下来,知道吗?”   程然看了一眼漂亮的手串,又看了一眼师兄,就迟疑了下,道:“那沐浴的时候也不能取下来吗?”   “……”顿了片刻,裴宜之道,“不行。”   程然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有几分疑惑地道:“师兄,它的名字叫月华吗?是一种花?”   裴宜之就眸光微妙地看了她片刻,语气正经地道:“你把它当成一种护身法器就行。”   程然“哦”了一声,低头去看手串间的花瓣,这法器也太……漂亮了吧?   “还有……”裴宜之又接着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离师尊远一点。”   程然抬头看向他。   裴宜之对上她的目光,神色镇定地道:“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师尊了吗?那就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不要又被人误会,发生上次在戒律堂那样的事情,我也许会赶不及去救你。”   程然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她也不想再次被卷入剧情里,更何况,师徒恋在修仙界是绝对禁止的,就算为了避嫌她也会和师尊保持距离的。   她没有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   裴宜之笑了,语气更温和:“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   等裴宜之走出院子以后,便看见了站在宫殿门口的程正,他的脚步微顿,随即便走到了他的面前,道:“程师弟,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程正微笑,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道:“我还以为裴师兄知道原因的。”   裴宜之长身玉立,神色温和,也笑了,道:“是吗?”   程正盯着他,克制着怒气,道:“陆惊鸿和沈琼玉根本就没问题!”   想到他为了调查这两人耽搁了多少时间,还总被小师妹给撞见而颜面无存,他就觉得裴宜之就是在坑他,尤其是看着他现在这样轻描淡写的样子,就更加来气了。   现在仙门大会都结束了,他却还没有找到灵珠,那什么卦象总不能是假的吧?   所以,他又将主意打回了小师妹身上。   裴宜之语气淡定道:“那可真是遗憾。”   “倒也不必遗憾。”程正像是想打破他这副镇定的样子,缓缓道,“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   裴宜之看向他。   程正接着道:“裴师兄之前说出这两个人来,压根儿就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吧?”他定定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什么似的,“明明最可疑的那个人就是小师妹吧?”   裴宜之眸光微动,语气平缓道:“你想说什么?”   程正神情有些古怪地喃喃:“这次仙门大会的头名居然是小师妹,就算她天赋异禀,也好得太过异常了吧?”他语气微顿,随即试探似的道,“说不定她和……灵珠有什么关系?”   但令他意外的是裴宜之的神色竟然没有半分波动,只是淡淡道:“是吗?”   程正就诧异道:“你怎么不反驳我了?”   上次他这样说,他不还跟他动手来着吗?   他这样平静,反倒让他的疑心又减轻了几分。   裴宜之却忽然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程正一愣:“什么话?”   裴宜之看着他,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程正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裴宜之看他的眼神却似有些同情,随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那闲功夫找灵珠,不如回去杀了妖帝继承王位来得好。”   程正:“……”   他要能干得过妖帝还用得着寻灵珠吗?   *   程然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师兄已经连夜离开了。   她也收拾好包袱,跟着师尊一起打算离开蓬莱岛,却被长老告知,师尊已经先走一步去了凡间,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程然就沉默了,谁家的师尊也没有她家师尊心大了,徒弟说丢就丢,招呼都不带打一下的?   她便跟着长老们一起去和蓬莱派的掌门辞别。   就在蓬莱掌门和空桑派的几位长老话别的时候,程然就和几位师兄一起等在殿外的院子里。   这时,她却看见罗宛儿进来了,直直地走到了穆则宁面前,语气有几分娇柔地问:“穆师兄,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你过来一下,可以吗?”   程然一听这开场白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穆则宁在空桑派的时候就经常被人拦着表白,他是不会给人面子的,直接抬脚就走。   就在她好奇穆则宁会作何反应时,穆则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了眼他身旁的穆廷。   程然还没分辨出他那一眼什么意思时,他就已经同罗宛儿走到了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   在她看向罗宛儿的时候,穆廷也微微侧头看着她,眸光柔软又小心翼翼的,带了几分贪恋的况味。   她看见罗宛儿似乎有些羞怯地说了些什么,但穆则宁的神色却很不解风情,看起来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冷淡样子,听完以后只说了一句话。   她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从罗宛儿先前还羞涩的神情忽然转做惊讶、羞怒、憎恨等复杂神情的时候,她就猜到穆则宁肯定是毫不婉转地就将人给拒绝了,半点儿面子也没人留。   大概是王室出身的原因,穆则宁的骨子里就带了一种清傲之气,说话做事都很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除了他对他弟弟很温柔体贴,她还没怎么见他对别人也温柔的。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却忽然被罗宛儿瞪了一眼,罗宛儿这面带怒容的样子倒是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娇蛮,随后她便提起裙摆飞一般冲出了宫门口。   程然:“……”   瞪她做什么?   又不关她的事。   看见奔出去的罗宛儿,穆廷怔了片刻,将目光转到了另一边的穆则宁身上,和他对视了片刻,他微微抿了抿唇。 第52章   这一次的回程师尊不在, 他们一路也没耽搁时间,加上又有几分归心似箭,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回到了空桑派。   留在空桑派的其他弟子对于这次仙门大会的盛况还是非常关注的, 很快便从回来的几个弟子那儿打听清楚了仙门大会上的具体情况。   然后众人就都被惊呆了!   这一次仙门大会的总排名第一竟然是……小师妹?   不是他们看不起小师妹, 只是小师妹天赋再好,以十七岁的年纪碾压一众高龄修士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等他们再一打听具体细节的时候, 就又找回了那么几分真实感。   小师妹能得第一还是运气与实力的双重叠加效果吧?   首先, 炼丹比试上小师妹得了第二,那是她炼丹技术不错,但主要是令仪仙君教了她独特的炼丹方法。   其次就是仙术的考试,小师妹得了第一也还勉强能接受, 她的记忆力好,人又聪明,对于天族的文字又从小就熟悉, 考得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灵修这一门她缺考了不提,而仙术和剑术两门考试的话,她接连了打败了段歌师兄和穆则宁师兄,就已经说明她的实力真的已经非常强了。   这或许跟裴师兄和令仪仙君的教导有关, 但小师妹自己的天资和运道也真是好得让人羡慕不来。   不由让人联想到了曾经修炼短短数十年就飞升成仙的天帝。   有些人就是偏受天道眷顾的, 让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只能想办法去蹭一蹭运道了。   更何况……小师妹修炼进步这么迅猛, 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修炼技巧呢?   所以, 前去小次山拜访的弟子们就越来越多了。   *   本来,众人还是忌惮于令仪仙君而不敢去的, 但听说他去了凡间, 大概像往常一样又会很久不回来,而小师妹脾气又很好,在小师妹没有拒绝第一个前去找她请教的人以后, 其他的弟子也就纷纷效仿了。   程然自己一个人待在小次山也会无聊,这些师兄师姐来找她一起讨论修炼的方法,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师尊也不在,也不必担心会吵到他。   大家来的时候还会顺便带些小礼物,吃的玩的穿的戴的都有。   程然也会准备一些仙山上采集的琼浆玉果之类的食物,供大家修炼之余吃,还听他们说了不少有趣的奇闻八卦。   短短几天之内,小次山便已经一扫从前的冷清寂寥,成了空桑派弟子们下课以后最爱去的地方。   穆廷也曾来过一次,但在被很多女弟子热情包围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空桑派的几位长老自然也知道弟子们最近常往小次山跑,但只要他们在课上好好修炼,课下做什么他们自然也不会管。   但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琴瑟长老的耳朵里,想到自己被禁止去的地方,程然那死丫头竟然带着那么多弟子在小次山胡闹,她就不禁怒火中烧。   当即,她便带了戒律堂的几个弟子,气势汹汹地往小次山去了。   *   琴瑟长老来的时候,程然正在教一个灵修门的小师姐练剑,小师姐是一只兔子精,力气小,练剑总是软绵绵的,姿势也不标准。   而其他弟子有修炼累了便三五聚成一堆谈笑的,也有正在打坐的,练剑的,还有正在用仙术进行比试的,一堆人在旁边围观。   看着令仪仙君如同仙境一般干净清冷的地方变得一团乌烟瘴气,琴瑟长老的脸色沉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弟子钟远。   钟远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大家平日修炼已经很辛苦枯燥了,想要放松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但他是戒律堂的执法弟子,自然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只好冷下了一张脸,冷喝道:“这儿是令仪仙君的清修之地,怎能容你们如此胡闹?”   他的这一声冷喝将众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了站在宫门口台阶上的冷着一张脸的琴瑟一张脸,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来了,却还是纷纷停下了动作。   正在练剑的兔子精师姐连手里的剑都给吓掉了,连兔耳朵都“蹭”地一下冒了出来。   程然忍住笑意,俯身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还给了她,看了一眼她害怕得发抖的耳朵,声音就放缓了很多,低声道:“没关系的,不用怕她。”   小师姐看了她一眼,这才点了点头,但耳朵还是在抖,默默地躲到了她的身后。   程然便转过头,看向了一身黑色纱裙面色沉沉的琴瑟长老,心里也清楚,她肯定是想趁着师尊不在来找她麻烦的。   想着,程然就似乎有几分不解地道:“我们怎么胡闹了?”   琴瑟长老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位弟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程然面上,看着少女那娇憨天真的神情,就想撕碎她的这副惯会勾引男人的面孔,冷笑道:“你还有脸问?”   其他弟子心里也不服,他们在这儿修炼的好好儿的,琴瑟长老却仿佛他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还这么凶巴巴地跟小师妹说话,吓着小师妹怎么办?   是他们自己要过来的,总不能反倒害小师妹受了罚。   一个剑门的师兄便忍不住站出来,道:“琴瑟长老,我们来此是为了探讨修炼的问题,并没有胡闹什么。”   见到一个男弟子站出来维护程然,接着又见其他弟子也纷纷出来附和、辩解,琴瑟长老心里不禁更怒,看着程然的眼神也更厌恶了,她冷冷地道:“还不住口?”   琴瑟长老因为执法严明毫不容情而在众弟子间树立了很严苛刻板的形象,加上她积威已久,她这么一说,大家下意识就安静了下来。   琴瑟长老随即看向了程然,道:“空桑派是修仙的圣地,不是让你们来玩乐的,你们每人写一百遍道德经,明日一早交上来!”   其他弟子纵然心底不服气,但也不敢说什么了,否则就不是一百遍道德经那么简单了,哪怕是禀报自己的师尊,师尊也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去和琴瑟长老对上。   程然却并不像他们那样在大次山被琴瑟长老管得怕了,闻言,便道:“琴瑟长老,别说我们只是在修炼而已,就算真的只是玩儿乐又如何?”对上琴瑟长老陡然凌厉下来的眼神,她继续道,“我们并没有触犯哪一条门规吧?你这样的处罚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众人不由敬佩地看向了小师妹,惊讶她竟然敢这样直接地指责琴瑟长老,但随即想到她是令仪仙君的徒弟,裴师兄又那么护着她,不像他们没什么背景和琴瑟长老对上会吃亏。   小师妹一向是住在小次山的,就算犯了错也该由令仪仙君来管,只要没触犯门规,琴瑟长老是没有权力管她的。   琴瑟长老在大次山见惯了温驯的弟子们,哪怕遇到不服气的,最后也还是会乖乖地低头认错。   所以,见程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她,她看她的眼神还仿佛是觉得她在公报私仇,她不由想到了之前那几次被令仪仙君拒绝时她都在场,不由又恼又怒,一掌便朝着她打了出去,声音也冷冰冰的:“你放肆!”   哪怕她是长老,也没有白白地站着让她打的道理。   但程然还没对上琴瑟长老这一掌,便看见琴瑟长老忽然惨叫一声被打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戒律堂的几位弟子呆了下,便围了过去,却见琴瑟长老捂着胸口忽然呕出了一口血。   众人也不由惊住了,别说弄清是谁打她了,就连她如何受的伤,大家都没看清楚。   就在这时,一道洁白如雪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众人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纷纷俯身行礼。 第53章   “师尊?”   程然也有些吃惊, 望着站在不远处的白衣身影,他的袍袖微扬,随即便有一个绿色的大包袱被扔进了她怀里, 她抱着还觉得有几分沉。   邬令仪没看她, 微微垂着眼眸,看向了地上的琴瑟。   他的眼神其实很平静, 也很淡漠, 并没什么情绪,却无端生出几分让人觉得自己被厌恶了的感觉。   琴瑟被他看得身体僵住,连唇角的血都没有伸手去擦,脊背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就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渺小卑微得就像他脚边的一只随时可以碾碎的蚂蚁。   她没后悔来这儿,只是暗恨他竟然对区区一个凡人少女维护至此。   她何德何能让他这样!   邬令仪道:“你来做什么?”   琴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很清楚地跟她说过, 没有他的允许的话,她便不必过来。   她便一时有些语塞,随即目光却注意到了程然身边那些弟子们,便又定了定神, 抬头对上了邬令仪的眼眸, 正要说话, 却在和他对视的刹那间感觉到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比面对妖帝的时候还要更甚。   她便又垂下了眼睛,这才感觉喘过了气来, 道:“我知道仙君不喜外人来小次山, 但程然却私自带了这么多弟子聚众玩闹,我自然不能不管,所以……”   “这就是你打她的理由?”邬令仪打断了她, 他的语气仍旧平淡轻缓,却仿佛已经不耐烦听到她的声音。   琴瑟怔了下,感觉被他打伤的地方又在开始疼了,她盯着他洁白如云的衣裳下摆,道:“我那不是想打她,只是她太目无尊长了,仙君不在,我只是在替仙君管教她而已。”   说完以后,她就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威压感令她呼吸困难,后背也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全场的弟子也都受到了这股威压的波及,感觉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心底有一种对于强者的恐惧感。   程然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只是从其他人的反应里觉察到了几分,不由看向了师尊,他还是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她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一点儿生气?   过了片刻,邬令仪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众人也感觉身上的压力撤去,犹如死里逃生般呼出了口气。   “日后不论她做什么,你都不必管。”邬令仪淡淡道,“你也不必再来这儿。”   琴瑟长老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以后,不由妒火交加地看向他,不可置信道:“仙君为何要这样纵容她?”   “这和纵容有什么关系?”邬令仪道,“她和你又没关系,她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管?”   其他弟子忍住了笑,仙君这话可真解气,琴瑟长老那脸都快绿了,仙君说得也没错啊,他的徒弟为什么要一个外人来管?   琴瑟长老胸口起伏了几下,才道:“我是戒律堂的长老,管的就是门规戒律,若她犯了错,我自然……”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邬令仪似是已经不耐烦应付她,再次打断她。   众人一愣。   琴瑟长老这下子脸色是真绷不住了:“仙、仙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戒律堂交给我。”邬令仪看着她,眼眸漆黑,道,“你可以回去了。”   琴瑟长老猛地愣住,正想说什么,在对上邬令仪的眼眸时,话却又卡在了喉间,身体渐渐发冷。   她忽然领悟过来,他……说的回去是指……离开空桑派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知道她来空桑派的目的是……为了从他身上找到灵珠吗?   所以……借此机会赶走她?   她不由遍体生寒,一句话也没再说,便匆匆离开了小次山。   *   在令仪仙君回来以后,众位弟子也就拘谨起来了,不敢再呆下去,纷纷打算行了礼告辞,却又被邬令仪的一句“你们继续”给定在了原地。   但令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令仪仙君仿佛真的不在意他们在这儿,说完以后便进了殿内,将他们都留在外头。   程然一手提着绿色的包袱,一只手端着装有新鲜荔枝的盘子进了殿内。   邬令仪就盘膝坐在莞席上,桌案上摆着一柄剑,他正用白色的帕子缓缓地擦着剑身,白色的帕子擦过剑身后便渐渐染上了几分血色。   程然目光顿了下,将荔枝和包袱都搁在了桌上,问:“师尊,这些血是……”   邬令仪的眼神落在荔枝上:“回来的路上顺手杀了几只妖。”   程然便将荔枝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随即又道:“是……妖帝派来的?”   邬令仪剥开了荔枝的皮,露出了晶莹的果肉,他吃了一颗以后,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继续剥荔枝。   见状,程然便没有继续再问什么了,看来妖帝还是没有放弃从师尊身上下手找灵珠。   “师尊,外面那些师兄师姐是……”她本想着该和他解释一下的。   但邬令仪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看了她一眼,道:“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同我解释。”   程然便不再说下去了,看他还在专注地剥荔枝皮,便打算出去了。   就在这时,邬令仪忽然道:“将这个包袱装进你的储物袋里。”   程然看了一眼绿色的包袱,她还以为是师尊买的零嘴,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邬令仪又吃了一颗荔枝,似乎很喜欢这甜味,等咽下了以后,方才又接着道:“包袱里的东西是给你去凡间准备的。”   “我……去凡间?”程然一愣。   邬令仪看她一眼,道:“对,几位长老正在议事堂等你,你去了就明白了。”   程然:“……???”   她很怀疑师尊是这时候才想起长老叫她过去的事情,如果她不进来的话,说不定压根儿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   等程然赶到大殿的时候,五位师兄已经在那儿了,五位长老也正坐在上位里同他们说话。   她来迟了,他们也没责备她,只是让她有不明白的便等出去之后问几个师兄,便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程然便听见剑门的长老道:“去了凡间以后,你们要记得保持初心,不要贪恋红尘,若是堕入了邪魔外道,便要按门规处置,绝不容情。”   程然听着,便有些明白过来了,应该是天族已经送了预选仙人的名单过来,他们是去凡间积累功德等待天劫到来的。   因为师尊提前说过她受天道眷顾的事情,所以她被选中也不是很意外。   只是,她比较疑惑的一点是……他们几个都被天道选中了?   这人数也太多了吧?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剑门长老旁边的灵修门长老温和补充道:“你们应该也知道,在凡间不可轻易动用法术,也不能轻易搅乱凡人的命数,若是搅乱凡人命数是可能遭到反噬的。”   底下的几位弟子都应了一声“是”。   灵修门长老便又接着道:“凡间的普通人多半不知道我们仙门的存在,所以你们也不能暴露身份,就如以往那些入世的弟子一样伪装成会些术法的方士便可。”   几位弟子一一应下。   等长老们该说的都说完了以后,程然跟着几位师兄一起出了议事堂。   出去以后,程然便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都成为预选仙人了?”   程正笑道:“不是。”   程然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那……”   “这次的名单上只有你和则宁师兄的名字。”段歌接着道,“至于我们几个是主动要求去的,长老觉得我们去凡间历练下也不错,便同意了。”   程然不由纳闷:“……为什么?”   她和穆则宁去是为了积累功德好飞升成仙,但其他几个去做什么?   段歌便笑了,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更迷人了,他道:“你和穆师兄都涉世不深,很容易被人骗的,我们自然是要去保护小师妹的。”   穆则宁冷冷地揭穿他:“段师弟只是在找借口去凡间玩儿而已。”   程然看了一眼段歌,也觉得是这样,除了穆廷应该只是不想离开他哥哥,其他几个的目的都是……想去玩儿吧?   不过,连长老都同意了,她自然也不会反对,更何况,人多也热闹些,不然只有她和高岭之花的穆则宁两人,一路上不得闷死了。   *   第二天,程然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和几位师兄一起下山了,她很少去凡间,总是待在空桑派的,所以心情还是难免有些雀跃的。   离开的时候,师兄们去跟各自的师尊辞别了,他们的师尊都很语重心长地在同他们说话。   她到了自家师尊面前,因为师尊经常不在空桑派,所以她习惯了和他的分别,这下离开也并没什么不舍的情绪。   但师尊比她还要干脆,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辞别的场面话,就被师尊的四个字给堵了回来:“早去早回。”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就这么走了?   程然站在空桑派的界碑前,看着师尊远去的背影:“……”   行吧。   这样也挺好的。   师尊越不在意她,两人的关系越疏远,她被卷入原著剧情的可能性就越低了。   师尊的淡漠并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的心里还是十分期待这次去凡间的,但空桑派的其他师兄师姐好像不这么想。   在师尊走了以后,他们都过来安慰她,送她离别的礼物,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在凡间生活的注意事项。   程然就觉得空桑派这些师兄师姐还挺可爱的。   *   等他们辞别完毕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他们几人御剑而行飞离了空桑派的地盘,来到了空桑派与北海交界的地方,这片海上便已经算是凡间的区域了。   这片海上还会有住在海边的渔民出海打渔,他们便没有继续御剑飞行,而是决定先适应一下不用法术的凡间生活,坐上了停在岸边的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也是空桑派以前的弟子准备的,等他们下了船以后,画舫便会悄无声息地又回到原地。   只是,在他们上船以后,就遇到了在凡间的第一个小难题——   “你们……谁会划船?”程然自己是不会的,只能看向其他几人了。   闻言,几位师兄都沉默了,看样子……是都不会的。   就在她打算还是只能用法术催动船行驶的时候,孟观言忽然站了出来,似乎很不情愿地道:“我会。”   程然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孟观言是看实在没人站出来才不得已开口的。   孟师兄这样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人,让他划船也挺为难他的。   程然便道:“那孟师兄你教教我,我们可以换着划。”   闻言,孟观言便点了点头,将船桨拿了起来,还递给了她一根。   程然就看着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都不需要解说,她就看明白了。   而船也随着孟观言的船桨的划动而开始往前走了。   随即,孟观言停下来,看向她,似乎想看看她有没有学会。   程然便学着他的动作,划动了船桨,果然是有用的,但……方向有些失误,竟然朝着左边滑过去了。   孟观言便过来教她如何掌控方向,他一边看着船侧的海水,一边握住了她的手,道:“手要往这边用力,便不会跑偏了。”   程然学得认真,一时也没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的。   旁边看着的几人神色各异,只是都没说什么做什么,除了段歌,他看着孟观言握着小师妹的手教她划船,不由觉得有几分刺目,又有些懊恼。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是个接近小师妹的好机会呢!   不过,现在想到也不晚。   想着,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孟观言的手腕,将他给扯到了一边,自己去夺过了他手里的船桨,对着小师妹一笑,道:“小师妹,还是我来教你吧。”   程然:“……你不是不会吗?”   “我已经看会了。”段歌自信满满地说着,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的孟观言,微笑,“孟师弟,你不介意我来划船吧?”   孟观言看了一眼空空的双手,又看了一眼段歌手里的船桨,摇了摇头,随即打了个哈欠,变出了一个小枕头,往船头一躺,就闭上了眼睛,仿佛生怕段歌再将船桨给塞回来似的。   段歌:“……”   程然其实已经学会了,听见段歌这么说,觉得他要被打脸,便笑得特别真挚地道:“那段师兄你试试?”   段歌对上小师妹甜美明媚的笑容,怔了下,心都酥软了下,道:“好。”   随即,他便拿着船桨在海水里大力划了几下。   哗啦啦的水花翻了起来,随后又落下。   但……船却还是……纹风不动。   段歌:“……”   其他人忍着没笑。   穆则宁却仿佛看穿了他划船的真实目的,不由冷冷一笑:“蠢死了。”   段歌微笑,笑容却很假,将船桨递过去,语气很散漫地道:“穆师兄要不也试试?”   两人的目光对上时,程然觉得仿佛能看到火花四射,她不由微微无语,就划个船做什么这么较真?   穆则宁却真的接过了船桨,几下就将船给划动了,而且连方向都没有半分失误,他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划着。   船便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段歌:“……你不是不会吗?”   穆则宁道:“看会了。”   段歌:“……”   说完,穆则宁也没再看段歌,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握着船桨的少女身上,眸光微动,道:“小师妹,路程也不远,就我们两个划?”   其他几人的目光就微微变了。   程然诧异地看了一眼其他几人,道:“……也行。”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其他几个师兄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他们也想试试……划船? 第54章   在划船的时候, 穆则宁便忽然问她:“小师妹,你想去哪里?”   程然其实也没想好第一个地方去哪里,来了空桑派以后她就没怎么去过凡间了, 也并不清楚凡间到底有哪些地方。   她便看向坐在船头的几位师兄, 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段歌便很快地就道:“去苏州吧,那里人杰地灵, 烟柳繁华, 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孟观言一听就睁开了眼,道:“我同意。”   程正却直接一票否决了,他微笑道:“我们来凡间是为了历练的,自然该去艰苦些的地方, 我看塞漠就不错。”   孟观言就看向了笑容和煦的程正,干脆地拒绝:“我不去。”   穆则宁也不赞同地道:“塞漠风沙太大,气候也热, 怎么能让小师妹去?”   随即,他看向了静默地坐在船舷边的弟弟,语气柔和了些:“小廷,你觉得呢?”   穆廷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他旁边的少女一眼, 轻声道:“雍州。”   程然一听就觉得这地名很耳熟, 随即便记起来这不就是她十岁之前待的地方吗?   其他几人显然也已经记起来她的家就在雍州, 大概是觉得好不容易去凡间一躺应该让她回去看看,大家便一致通过了穆廷的提议。   至于程然自己也没有理由要反对,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在空桑派待的时间太久, 还是因为觉醒了穿书的记忆,关于十岁之前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好多事情她都记不起来。   只记得她十岁之前的生活也过得挺好的。   *   雍州城距离北海也比较远, 下了船以后,天色便已经黑了,他们便乘着夜色御剑而行,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来到了雍州城外。   雍州城是属于尧国的地界,距离京城也不远,还算是热闹繁华。   进了雍州城以后,正是夜市刚刚开起的时候,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各种摊贩的叫卖声也不绝于耳。   程然本以为在十岁之前的记忆模糊了以后,她也许会连回家的路都记不清的。   但在走进雍州城以后,她就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凭借着直觉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程家的宅院。   程家在雍州城也算是大户人家,所住的地方就在高门大户宅院群落聚集的北街方向,并不算难找。   只是,就在他们快要到了北街的时候,在北街与南街的交界口却忽然驶来了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   路上的行人纷纷惊惶躲避,还有人躲避时不小心摔倒了的,甚至连摆在稍微靠前的水果摊子都被撞得翻倒了,水果也被碾得汁水四溅。   那辆马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仿佛就算压死了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旁边坐着两个小厮,小厮正扬着鞭子威吓路人,让他们滚远些别挡了路。   嚣张得令人生厌。   程然便默不作声地施了一个小法术过去。   那辆马车的轮子便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忽然卡住,车轮便咔嚓一声断掉了,黑马也仰头长啸了一声,马车里的人便被这突兀的变故给颠簸得惨叫着滚了出来。   马车上的两个小厮见自家公子摔下了马车,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上前去扶他。   “公子!您、您没事吧?”   这位公子身形微胖,面上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浮浪之气,龇牙咧嘴地捂着臀部,怒骂他们不好好驾车。   小厮心里也委屈,这车轮自己断了怎好怪他们?   但公子此时被摔痛了,也顾不上教训他们,忙命其中一个小厮回去重新调车马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正要去的时候,公子又改了口,道:“还是抬顶轿子来,快去,晚了本公子就扒了你的皮!”   这个小厮忙跑着去了,另一个小厮和车夫便小心翼翼地去扶公子起来,公子站起来以后,正打算去旁边的客栈里坐着,目光却忽然一顿。   他看见前头有一个粉衫少女转身走了,在她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的侧脸,纵容光线昏暗也掩不住少女那十分的美貌,仿若仙子似的令人惊艳垂涎,他不由眼睛都看直了。   就在他下意识想追过去的时候,人群却又涌动起来,眨眼间,他就已看不见人了。   *   几人继续顺着北街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便在转弯处看到了一座座高门大院,其中第五家就是程宅了。   程然莫名有了几分紧张的情绪,深吸了口气,才走到了程宅的门口。   程正抬头望了一眼门匾,道:“就是这儿?”   程然点点头。   程正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便主动上前敲响了门,大门很快便被守在门边的护卫给打开了。   一个护卫看了看门口的几人,见他们几人衣着容貌都不俗,态度便恭敬了几分,问他们有什么事。   程然还没开口,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   她转过头,便看见了一辆紫红色车帘的马车在程宅门口停下,随即车夫便跳下了马车,将矮凳搬下来,将马车内的一位夫人扶了下来。   这位夫人面相温婉,气质和善,看起来就很好相处的样子,她一下马车就注意到了站在家门口的几个人。   她怔了下,随即目光便落在了站在前头的少女身上,目光顿了一顿,便往前走了几步,迟疑地道:“然然?你是……然然吗?”   她的语气虽是疑问的,但从她的眼神和神情波动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确定了眼前的少女是谁。   程然在看见她时便觉十分亲切,纵然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却也知道她以前也是非常疼爱她的,只是久别重逢,陡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在得到她的肯定回答以后,程夫人的眼神便愈发柔和了,她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仿佛七年的分别也并没有让她们变得有丝毫的生疏,她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女,眼眸便有些湿润了,眼神却仿佛轻风一般柔情而温和。   就在程夫人带着笑意正要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的马车随即又下来了一人,这人显然也听见了程夫人的话,还没看见人,便一边踩着木凳下马车,一边抱着一堆东西,疑惑道:“夫人,你在和谁说话?来客人了吗?”   程夫人似乎微微挑了下眉头,微微侧开了身子,好让丈夫能看清楚她身边的少女,带笑道:“什么客人?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程旭顺着夫人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待看清了少女的五官以后,纵然她的面貌和小时候有些不像了,但到底是养了十年的女儿,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不由又惊又喜,疾步走过去,连怀里抱着的东西掉了都没察觉。   门口的护卫便替自家老爷将东西给一一捡起来。   在程旭打量着她的时候,程然也打量着自己的父亲,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富贵的衣袍,身形有些发福了,但身量很高,面容也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就是……看不出和她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也许她是和娘比较像?   而且……她注意到父亲那瞪大眼睛惊喜不已的神情,就感觉……这个爹的气质似乎有些……憨?   没等她开口和他打招呼,就忽然被他一把抱住了,他抹着眼泪,感慨不已地道:“然然啊,爹可想死你了,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我还以为再也……”   程夫人看着他这样不由微微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扯住他的后衣领将他给拎开,将女儿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嫌弃地道:“你别把鼻涕糊然然身上了。”   程旭还真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道:“不会的。”   见他还想抱着女儿哭诉,程夫人便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安分下来,咳了几声。   程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另外几人身上,目光打量着他们,没有侧头,语气却很柔和地问她:“然然,这几位是谁呀?”   “他们是……”程然正想介绍师兄们的时候,却又忽然被打断了。   只听见程旭有几分激动的声音响起:“然然,你莫不是带着咱家的姑爷一起回来的?”说着,他看了一眼容貌气质都极其出众的几人,微微疑惑,“不过……怎么有五个?”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转头看了小师妹一眼,神色就有些微妙起来。   程然显然也记起来她曾经说过喜欢他们五个的话来,再一听父亲的这话,不由有些尴尬起来,忙道:“不是,他们只是我的师兄而已。”   程旭还记得当初那仙人带女儿走的时候,便说过她不会再回来了的话,他见她回来这才以为她是放弃了修仙,还成了亲带着夫君回家见家长来着,听了女儿的解释,又看了一眼她那几位气度不凡的师兄。   他不免失望又遗憾地道:“怎么就只是师兄呢?”   这些长得好看的儿郎是都看破红尘跑去修仙了?   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这几个要是都能给他家入赘做姑爷多好?   每天看着连饭都能多吃三大碗呢! 第55章   程家的宅院很大, 景致优美,树影憧憧,繁花如画。   程夫人拉着程然的手带她往正院走。   程老爷便退了一步落在后头, 想着不能冷落走在最后头的那几位郎君, 程老爷便很热情地同他们几人交谈起来,也知道他们仙门的事情是不能告诉凡人的, 他便只问女儿在仙门过得如何, 吃得如何,有没有生病之类的。   结果这一问,他就差点儿心疼坏了,仙门竟然都不吃东西的, 只吃灵丹?   那这么多年然然岂不是都没吃过饭了?   程正见他这样心疼的样子,不禁有些羡慕小师妹有这样一对关心她的父母,随即便解释说吃灵丹也可以饱腹还能省下时间修炼。   但程老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在他眼里,一顿不吃饭就要饿得慌,丹药怎么能顶饱?   但女儿却是七年都没吃过饭菜了,她又没成神仙, 怎么能不吃不喝呢?   这过得也太惨了吧?   他满眼心疼地看了眼女儿的背影, 难怪这么柔弱纤瘦的样子, 原来是饿的吗?   他忙将提灯笼的丫鬟唤了过来, 叫她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一定要特别丰盛才行。   程然则被程夫人拉着在追忆往昔, 但她对于过去的记忆是真的很模糊了, 所以不免会让程夫人有些感伤。   在经过花园的时候,程夫人就指着花圃旁边的大树下的秋千,有些期待地道:“然然, 还记得这里吗?小时候,你最喜欢来这儿玩了。”   程然看了一眼秋千架,却没有丝毫印象。   程夫人似乎看出来了,随即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记得也没关系,你那时候还小呢。”   程然看得出程夫人似乎还是有些失落的,她想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我似乎记得我还有一个哥哥?”   “你还记得云懿?”程夫人的唇角便有了些笑意,眼神微微惊喜地看着她,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却又神色微微黯淡了。   程然看了看她的神色,诧异地问:“怎么了?”   程夫人的笑容就有些勉强起来,道:“没什么,只是他如今病着,算了,不说他了,等吃过饭我再带你去见你哥哥。”   程然点了点头,却感觉程夫人口中的病似乎不那么简单,她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   等到吃饭的时候,程然就被这满汉全席的架势给惊住了,程老爷却还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劝她多吃点儿,仿佛她是已经饿了三天似的,她不由疑惑地看向坐在身边的程正。   他们之前说了什么?   程正忍住笑,道:“你爹也是心疼你。”   程然莫名其妙:“……心疼我什么?”   程正便低声道:“大概是觉得你在空桑派没饭吃很可怜?”他看了一眼正满脸温柔慈爱地看着小师妹的程老爷,补充道,“你可以配合一下,凡人以食为天的嘛,你爹觉得你过得惨想要弥补你而已,这是爱你的表现。”   程然看了一眼已经堆得快要满溢而出的饭菜:“……”   那这份爱也未免太沉重了吧?   这得放她师尊出来才能完美配合她爹吧,她真……吃不了这么多的。   *   等吃完了这顿饭以后,程然就觉得她再也不想闻到饭菜的味道了,肚子撑得连水都喝不下了。   她这一顿吃的米饭和菜比过去七年加起来都要多,对比起来,她不由怀念起灵丹来,吃灵丹多好啊,又省时又省力的。   她还发现她爹劝她多吃不仅仅是因为觉得她之前在挨饿,还因为他自己很喜欢看人吃东西,不止是她,其他几位师兄也在程老爷的极口相邀下吃了不少东西。   但几位师兄里也就孟师兄是吃得心满意足且意犹未尽的,程老爷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让他多吃一碗,他就真的多吃一碗。   程老爷看他的眼神就明显和看其他师兄不同了。   但她觉得这也不是因为孟师兄喜欢吃这些,她认为主要还是因为这样仿佛一家人般围坐在桌前吃饭的气氛令他觉得新鲜有趣吧。   在离开饭桌时,孟师兄还扯了扯她的衣角,似有几分期待地问:“明天也要这样一起吃饭吗?”   闻言,已经吃得撑了的程然和几位师兄几乎用了同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期待是认真的吗?   程老爷劝人多吃那股热情劲儿是真让人拒绝不好,不拒绝又为难自己的。   程老爷听见了却很高兴,满意地拍着孟观言的后背,亲热地道:“当然了,你要是愿意,想吃六顿都行,我们程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管够你吃多少都行!”   孟观言听了,便看了一眼程老爷,神色认真地道:“程伯父,您真好。”   程老爷看他长得特别好看,又听话,吃得还多,不由满意极了,道:“都是自家人,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你看你这么瘦,就该多吃点儿。”   孟观言还点了点头,仿佛觉得他说得很对。   见孟观言这么快就获得了程老爷的喜爱,其他几人不禁神色复杂地看了孟观言一眼。   这人为了讨好程老爷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了。   *   在去探望生病的程云懿的路上,程夫人还是同程然走在前头,但走在中间的程老爷却将孟观言也带在了身边,同他亲切地说着话,仿佛将他当成了儿子一般亲亲热热的。   孟观言也半点儿不见外,在程老爷夸他的时候,他看程老爷的眼神也更满意了。   段歌走在后头就感觉这样不行啊,他怎么能被孟观言给比下去?   他看了一眼笑容爽朗的程老爷,想起他劝他多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就有些敬谢不敏,便将目光放在了前头正和小师妹说话的程夫人身上。   思忖片刻,他便上前几步,走到了程夫人的旁边,在程夫人转头看他的时候,他便笑了,他有一双迷人多情的漂亮桃花眼,五官也极其精致俊美,笑起来时温和又有礼貌就更讨人喜欢了   他道:“程伯母,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真是太失礼了。”   程夫人便笑了:“然然在山上也没少受你们照顾吧?你们是她的同门师兄,也不是外人,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也是一样,哪儿需要什么礼物?”   “伯母说得是。”段歌笑着说了一句,随即从袖中将一个木盒子取了出来,道,“只是我正巧从别人那儿新得了一枚北海珍珠,是千年蚌精所孕,养颜效果极徍,我拿着也没用,便借花献佛赠给伯母了。”   程然不禁看了段歌一眼,他这很明显是在讨好她娘吧?   程夫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面上笑意不变,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才又看了看段歌,却没去接木盒,只道:“你是觉着我老了吗?”   “怎么会?”段歌惊讶得毫不作伪地道,“伯母看着年轻又美丽,我在门口看见您时,还以为您是小师妹的姐姐呢,也就您这样的才配得上这枚珍珠。”   程然:“……”   她娘是很漂亮,但到底也已经将近四十了,眼角还是有些细纹的,段师兄说这话也太夸张了,她娘应该不会被他骗了吧?   但令她意外的是程夫人竟然轻轻笑出了声,似乎还真信了他的话,她含笑看了一眼段歌,随即便伸手接过了木盒,道:“这话不是哄我吧?”   段歌也笑了,看起来诚挚极了,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也透出认真的神色:“我说的自然是都是实话。”他看了一眼程夫人身旁的少女,接着道,“小师妹,你说是吗?”   程夫人也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柔和,带着笑意。   程然:“……”   段师兄可真是太会讨女人欢心了,这么一会儿就将她娘哄得笑意盈盈的。   见她娘还看着她,程然便绽出笑容,道,“对,段师兄说的没错,娘,您的确年轻又漂亮。”   听见她的称呼,程夫人愣了愣,看着少女乖巧甜美的笑容,眼睛有了些泪意,却又被她逼了回去,她温柔地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心情百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   默默走在后头的穆则宁看了一眼前头和程父程母聊得火热的孟观言和段歌,不禁冷哼一声,道:“净会溜须拍马,半点儿仙人的风骨都没有。”   穆廷却是有些羡慕地看着段歌,听见哥哥的话,也没做声,那安静的样子有些落寞。   穆则宁看得心疼,便安慰他:“小廷,你别学他们,为了取悦别人就惺惺作态。”   程正脚步悠然地走在旁边,听见了穆则宁的话,忍不住笑了下,眼里有些嘲弄的意味,道:“哦,你倒是有风骨,所以你现在只能走在最后头。”   穆则宁侧头看了程正一眼,对视片刻,他淡淡道:“程师兄不是一样吗?”   “那可不一样。”程正忽然别有意味地笑了下,随即看了眼他身旁安静秀逸的穆廷,道,“穆师弟,你要同我一起去前头吗?”   闻言,穆廷便转头看了眼穆则宁。   穆则宁没注意弟弟的眼神,只道:“小廷才不会……”   穆廷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安静轻软:“哥,我……想去。”   穆则宁的神情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程正便笑了一声,随即便带着穆廷一起去了小师妹的旁边同她说话。   孤孤单单被留在最后边儿的穆则宁:“……???”   不是,怎么忽然间就剩他一个了?   他面无表情地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着前头热热闹闹的几人,不由也抬脚跟了过去。   风骨……有时候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第56章   到了程云懿的房门口以后, 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盆水出来,见了程夫人正要俯身行礼,程夫人抬抬手免了她的礼, 语气难掩担忧和关心地问:“云懿今日如何了?”   丫鬟便道:“还是老样子, 公子中午喝了点儿粥便睡下了,到现在也没醒。”   程夫人便微微蹙眉, 就连程老爷的脸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程然心底便愈发疑惑了, 跟在程夫人身后进了房间,来到了里屋的床榻前。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虚弱的青年,他的相貌同程夫人很相似,线条干净而柔和, 只看面相便是觉得是个斯文俊秀的书生。   这便是她的大哥了么?   程然也看得出他是在重病中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些若有似无的妖气。   但程云懿自己显然不可能是妖才对。   程然忍不住问:“娘,大哥是生了什么病?”   程夫人在床头坐下,给程云懿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 道:“正是不知道他患了什么病, 我才更担心。”   程老爷想着他们是修仙的人, 见多识广, 说不定有办法,便也接着道:“云懿是半月前开始发病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他的身体却是越来越虚弱了,渐渐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终日昏睡, 胃口也不佳,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穆则宁凝眸看着床上的青年,神色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穆廷看了一眼哥哥,抿了抿唇。   程然注意到他们的神色,便觉得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只是此时也不好问。   她也并不怎么懂凡间的医术,却还是可以用天族的治愈术救人的。   只是还没等她动作,孟观言却忽然开了口:“我有一枚还阳丹,应该可以治好他。”   程然不免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还阳丹不是用于阳气不足之人吗?   她也知道孟观言是阎王之子,他能看出程云懿阳气不足也不奇怪,但一般的人就算阳气不足也不会虚弱成这样,除非是他的阳气被鬼魂或是精怪吸取了。   那么,她之前感觉到的微弱得近似于无的妖气并不是错觉了?   程夫人和程老爷自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也并不知道还阳丹是治什么的,只是城内最高明的大夫都治不好云懿,他们愁得夜里都睡不着。   此时听见孟观言说可以治好云懿的话,便如获至宝,感激不已地看向孟观言。   孟观言将还阳丹从储物袋中取出来,是一枚朱红色的丹药,闻着还似乎有些淡淡的香气,他将丹药递给了程夫人。   程夫人谢过以后便将丹药接了过来,程老爷将程云懿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掐着他的双颊令他张开唇,程夫人便小心翼翼地将丹药放入了他的口中。   程然递了一杯水过去,程夫人接过,灌入了一些在程云懿的口中,看着他无意识地吞下了丹药,这才松了口气。   程老爷小心地将程云懿扶着重新躺在枕上,转头看向孟观言,眼神更加喜爱了,连称呼都变得更亲切了,他道:“小孟啊,云懿若是病好了,我定然重重地谢你,你想要什么都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孟观言看了一眼床前的小师妹,听了程老爷的话,眼眸微亮,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眼床上的程云懿,道:“他马上就醒了。”   程老爷就笑了,觉得他这是在宽慰他的话,这又不是什么仙丹,哪儿能这么快就起效果?   但打脸来得非常快,就在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就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随即儿子有些虚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爹,你怎么来了?”   程夫人见到程云懿果真醒了,不禁笑了起来,只是鼻子却有些酸,道:“你就看见你爹了?你妹妹也在这儿呢。”   程云懿这些时日总是昏昏沉沉的,现在这一觉醒来却觉得精神好多了,他心里不免有些惊异,听见他娘的话,他这才注意到床前还站着好几个人,而离他比较近的是一个粉衫少女,她的眼眸明亮,面容甜美,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可爱的样子。   程云懿看清了她的脸以后,不由猛地坐了起来。   程夫人忙提醒道:“小心点儿,你别起太猛,小心头晕。”   但她其实也注意到了程云懿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心下不免有些惊奇,这仙门里的丹药竟这样灵妙,吃下去以后人就似乎立刻好了。   她不免暗暗看了一眼女儿和她那几位师兄,想着得叮嘱一声,让他们以后不可在人前显露这些,世道险恶,他们这样的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程云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试探地叫了一声:“然然?”   程然也不太记得十岁前的事情了,但在看见程家的人以后还是会觉得亲切,她“嗯”了一声,迟疑片刻,叫了一声“大哥”。   程云懿就盯着她,似乎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妹妹被那仙人带走的时候,他都已经十五岁了,自然不可能会忘了她,甚至时常会想起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病好了没有。   他还记得妹妹是染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以后才被仙人带走的,那时她浑身滚烫,神志模糊,大夫都说她快活不下去了。   是仙人治好了她,还收她为徒,他们纵然舍不得她,但也不能阻了她的仙途,能修仙对于凡人来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更何况,妹妹留在凡间也很危险,因为仙人说过,她是很容易招惹食人的妖魔的体质。   他保护不了她,只能看着她离开。   见到一双儿女都在眼前,程夫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笑道:“云懿,这几位是然然的师兄,你能醒过来还多亏了孟公子给的丹药,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程云懿的目光落在妹妹身后那几个仪表不凡的青年身上,随即定在了娘亲所说的孟公子面上,看清他那张极其好看的脸,不由愣了下。   妹妹的这几位师兄一看就不是池中物,他们怎会跟妹妹一起回来?   程云懿心中有几分疑惑,怀疑他们是看上他妹妹了。   他不免有了些警惕感。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转而过,听见了程夫人的话以后,他便态度礼貌斯文地向孟观言表示了谢意,说的话也有些文绉绉的。   孟观言听着听着就打了个哈欠,那副懒洋洋的神态显得他那张脸更迷人了些。   程然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之后便看向了程云懿,道:“大哥,你这段时间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情吗?”   “……没有啊。”程云懿低头咳嗽了几声,才又笑着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闻言,穆则宁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深。   程夫人也有些诧异地看向程然,道:“这和云懿的病有关吗?”   程然看了一眼似有几分紧张地看着她的程云懿,笑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程云懿显然像是他爹一样不会掩藏情绪,闻言,明显地松了口气,还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   时间也不早了,从程云懿房间出来以后,程夫人便让程老爷送几位公子去了客房,她则亲自带着女儿一起去了她以前住的院子。   之前虽然觉得女儿很可能不会回来了,但她还是保留着她的这个院落,每天都有让人打扫,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打理得漂漂亮亮的。   所以,程然回来以后可以直接住进去,只是床铺枕头重新换了新的,房里也多添置了一些胭脂水粉首饰之类的东西。   将程然送到了房间以后,程夫人本还想陪着女儿说会儿话,这时丫鬟却忽然过来了,说是公子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程夫人便道:“然然,你也累了,就先歇着吧,明儿我带你出去逛逛。”   程然点了点头。   程夫人便笑了,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守夜的丫鬟要照顾好小姐。   丫鬟应了一声,程夫人这才离开了院子。   *   在程夫人前脚刚离开的时候,程然便看见了穆则宁、穆廷等几位师兄一起来了她的房间。   段歌坐下以后,忍不住道:“小师妹这院落的空屋子也挺多的,住一个院子多好啊,省得跑来跑去的。”   孟观言的神情显然也很赞同。   穆则宁看得出段歌就是想要接近小师妹,不免有些冷淡地道:“凡间的规矩自然不如你们龙族那般散漫,大家闺秀都是很重清誉的,你现在这样夜里来见小师妹就已经是冒犯了。”   段歌便笑了,语带挑衅:“对,你们狐族最重规矩,所以才总有凡人上当受骗,对吧?”   龙性散漫好淫,但狐狸也没比龙族好到哪儿去,天然的带着魅惑人心的力量,外貌又妩丽漂亮,便总有些狐族借着这些优势勾引凡人,借助对方的阳气来增加修为,或是单纯就是享受被人痴迷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些也是狐族的天性,但在青丘的狐族规矩比较重,修仙的也很多,所以这些本性都比较淡薄,和外头那些妖娆的狐妖也不同。   穆则宁盯着段歌,没说话。   见气氛不对,程然忙岔开了话题,看向了资历最长的程正师兄,道:“程师兄,你们来是为了我大哥的事情吗?”   程正颔首,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哥哥并没有生病,而是被妖吸走了大部分的阳气。”   程然自然是看出来了的,她想了下,道:“大哥不肯将这事说出来,不像是惧怕,更像是在维护对方。”   她怀疑大哥很可能是遇上吸人阳气增加修为的女妖了,说不定还对这女妖动了心,所以才这样维护对方。   这样的例子在凡间可是数不胜数的。   “你说得没错。”程正道,“所以,我们得先将那只妖抓住,你大哥和那妖关系不浅,必定还会去找她的。”   妖族的实权虽然掌握在妖帝手里,但名义上还是归天族管的,每个妖族都设立了各自的管理结构,一旦犯了罪便会可以将罪妖移交给各族的长老,由他们审问以后进行处罚。   程然没能闻出那是什么妖,那气息实在太淡了,想着程正似乎是妖帝的得力下属,便问他:“那程师兄知道是什么妖吗?”   程正便只是笑了下,随即看向了穆则宁。   穆则宁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一眼,才道:“是狐妖。”他语气微顿,接着道,“小师妹,等捉住了她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显然,程云懿阳气丢了大半的事情很可能是狐妖为增加修为而做下的,这种事在青丘是为人所不耻的,青丘的狐狸都比较清傲脱俗,连那些魅惑之力都尽力摈弃了,更别说这种夺人阳气的事情,一旦发现便会严肃处置,以免之后有人再犯。   程然没说话,只是觉得这件事也许不是书生被狐妖勾引失了阳气这么简单,程云懿对那狐妖缄口不提,显然是将她放在了心上的,甚至对于阳气被吸走这件事也没有丝毫的介怀,还能反过来替她遮掩。   要么是程云懿被那狐妖迷得什么也不在乎了,要么是这件事另有隐情。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也不好下定论。 第57章   第二天一早, 吃过早饭以后,程夫人便带了女儿一起出门,想要给她添置一些新衣裳, 打一些首饰等等。   尽管程然已经同她解释了她只能住几天就会离开, 但程夫人还是很有兴致地带着她去给她挑选衣裳首饰,仿佛要将过去的七年都弥补回来似的。   程然也知道这是她关心她的一种方式, 也就没有继续拒绝了。   不过长老叮嘱过仙门的事情尽量不要透露给凡人, 知道太多对普通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程然便没告诉程夫人她来凡间的理由,程夫人也很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想在她离开之前多陪陪她而已。   至于程正等几位师兄也被程老爷给带出了门。   程老爷是做茶叶生意的, 开了雍州城里最大的一家茶庄,供应全国各地的茶叶,开了很多分铺, 甚至还曾经给宫里也进贡过茶叶。   他的生意做得很大,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大富豪了。   程老爷是怕冷落了女儿的几位师兄,索性他们几个也没有其他事情,他便在去茶庄的时候将他们也一起带去了。   到了茶庄以后, 程老爷忙命铺子里的伙计将新摘的上好茶叶泡了几杯来给他们喝, 就连茶杯也选的是极贵重的那一种。   程正几人便坐在一起喝茶, 一边听程老爷科普他的茶叶生意。   但令程老爷没想到的是, 他带他们几个过来本只是怕他们待在家里无聊而已,却没想到店里的生意会因为他们几个的存在而火爆起来。   雍州城也不算大, 一点儿消息便很快可以传得满城都是。   几个姑娘来买茶叶时撞见了坐在桌边的几位公子, 只一眼便惊为天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绝好姿容,便忍不住多买了茶叶, 就为多看他们几眼。   而在她们离开以后,就又源源不断地来了很多客人,大多数是姑娘家,但也有一些男子,甚至连小孩儿都有,仿佛有了他们以后,这茶叶都变得香了几分似的。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儿都是受欢迎的,甚至有人大着胆子想上前来搭话。   程老爷看着茶叶生意火热起来,不免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程正几人却不堪其扰,没有多留,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只有孟观言还留在桌前,似有几分好奇地看着那些前来买茶叶的人,伙计一边叫着客人要的茶叶名字,另一边便有另外几个伙计在忙碌地抓茶叶、打包、结账。   孟观言的容色极为出众,五官精致,鼻梁高挺,肤色冷白,还散发着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很欲的气质,他这么盯着那边看时,那些姑娘不禁脸热起来,茶叶也买得更多了。   程老爷便觉得孟观言简直是个天生的商人,就这么多看人家几眼,客人便晕头转向地买了一堆茶叶了。   程老爷见他似乎对卖茶叶感兴趣,便让柜台前的伙计也过去帮忙抓茶叶,他却让孟观言过来在柜台前坐了。   孟观言也没表示出异议,让他卖茶叶,他还真就认真地卖起茶叶来了,只是语气懒懒的,神态也懒懒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那些姑娘却十分有耐心地等着,仿佛想看他又不敢看他似的,一个个的脸都红如云霞。   生意一时便达到了空前的火爆。   有胆子大的姑娘还问他:“公子,你叫什么?”   孟观言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问:“什么茶叶?”   姑娘又接着问了好几个问题,他却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便明白他是不肯说的了,但却莫名觉得这样的伙计也挺有趣的,不但不生气,还连茶叶也忍不住又多买了一些。   等差不多到了中午的时候,铺子里才渐渐清静下来。   程老爷数着那些银子,高兴得眼睛都在发光。   孟观言心情也挺不错,觉得卖茶叶挺新鲜好玩儿,尤其是程老爷看他的眼神崇拜得都要发光了,仿佛他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厉害的人。   程老爷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看孟观言时眼睛会发光,是将他当成女婿来看的,越看越喜欢,这要是小孟就入赘他家了,帮着他做生意,那他们这生意必定会更上七层楼楼了。   他卖东西实在太厉害了。   不过,程老爷也知道修仙之人多半是性情寡淡无心风月的,但还是忍不住开玩笑似的道:“小孟啊,你觉得然然怎么样?”   孟观言正学着分辨着每一种茶叶,闻言,抬起头来,似乎有一瞬的迷茫。   “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她吗?”程老爷见他这样榆木脑袋似的,忍不住说得更直白。   孟观言恍然似的“啊”了一声,想了片刻,老实道:“……不知道。”   程老爷就嗐了一声,觉得修仙的人就是修得什么情情爱爱都不懂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呢?   他便说得更细致:“那我换个问法,如果她和你爹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孟观言听了毫不犹豫地就道:“小师妹。”   他爹是阎王,掉河里也淹不死的。   程老爷听着有些意思了,笑意便深了些,又问:“那若是然然喜欢别的人,你会不会不高兴?”   孟观言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小师妹都说了喜欢他了,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他会比不过别人吗?   程老爷就觉得这女婿有七成希望了,随即便一锤定音般地问:“那你想不和想和她成亲?”   孟观言眼睛亮了下,道:“想。”   没想到孟观言这么实诚,程老爷听得心里高兴极了,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要是女儿也喜欢他的话,那说不定两人还真能留下来成亲呢,也就不必回去修什么仙了。   要他来看,做神仙除了活得长些,也没什么趣味。   还不如做凡人一世逍遥呢。   他按捺住内心的喜悦,道:“小孟,那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他觉得小孟这样长得好看又听话的郎君真是世间难得的,女儿肯定会喜欢的,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然也还是要对方父母也同意的。   谁知,孟观言却道:“没人了。”   程老爷一时惊异:“没人了?”   孟观言沉默了下,不太想提他爹,何况阎王的确也不算是人,便又点了点头。   程老爷却误会了他的沉默,以为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看着他的眼神不免心疼起来,觉得这孩子太可人疼了。   他便心疼道:“要不你入赘我家,我给你当爹怎么样?”   他也只是一时冲动才这么问,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孟观言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但令他震惊的是孟观言居然还是点了点头。   程老爷见他居然听话成这样,倒抽了一口气,神色不禁有些复杂:“你确定?”   孟观言望着他,却直接张口就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叫得程老爷差点儿没激动哭了,忙应了声:“哎,乖儿子。”他觉得小孟就是从小孤苦伶仃所以才这么容易就认他当爹,他不禁心疼不已地道,“不管你和然然能不能成,以后你都是我儿子。”   他伸手摸了摸孟观言的脑袋,但孟观言躲开了,似乎不愿意让人摸他的头。   程老爷也没介意,反而觉得他这样子很讨人喜欢,他亲儿子也不喜欢有人摸头的。   孟观言淡定地点了下头,仿佛认个爹跟吃顿饭一样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随即又继续低头研究茶叶。   程老爷看着他就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感觉了,云懿就是对茶庄没兴趣,一心考科举,但他说不定还能培养这女婿出来继承家业啊。   想着,他便问:“小孟啊,我教你算账怎么样?”   没想到,孟观言看了他一眼,却道:“我会算。”   程老爷也知道识字的人一般都会算账,但这茶庄的生意来往复杂,账目也复杂,可不容易算得清楚的。   他便将账本拿出来,让孟观言试试看。   孟观言却连摆在一旁的算盘都没用,多少茶叶,多少钱,总价是多少,他看一眼便能得出正确结果。   程老爷简直是如获至宝,道:“你可天生就是吃咱们这碗饭的呀,又会卖茶叶,又会算账,合该入我程家呀。”   孟观言只微微笑了,看起来乖巧极了,笑容也好看得不行。   *   程夫人带着程然逛完街以后,便顺便带她来自家的茶庄坐坐。   到了茶庄以后,程夫人便和伙计上了楼,说是要去查看仓库里的茶叶,让她在楼下等会儿。   程然便点了点头,一转头却看见孟观言在柜台边坐着,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勾勾画画,神色认真,只是那眼神还是有几分懒洋洋的,仿佛没睡醒似的。   而她爹却坐在柜台后面的躺椅里,悠哉地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程然便走过去,奇怪地问:“孟师兄,你在做什么?”   孟观言转头看了她一眼,道:“算账。”   程然看了一眼他已经算得一清二楚的账目,又看了一眼在后头睡着的程老爷,道:“我爹让你算的?”   孟观言点点头。   程然都惊奇了,孟师兄这么懒的人居然会听她爹的话算账,她想了下他那重得过分的好奇心,忍不住打量着他,低声问:“你是不是又被人给忽悠了?”   孟观言却定定看着她,没说话,那眼神有些让人扛不住。   “怎么……”   程然还没问完,他却忽然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甚至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低声道:“我累。”   程然:“……”   不,你这就是懒成精了!   程然不觉得他算一会儿账就能累了,他纯粹就是又犯懒了,如果这儿有张床,他也能立刻躺下来,他是拿她当柱子在用吧?   程然看了眼肩上的脑袋,不免微微无语,伸手将他推开,他似乎有些不满,忽然凑近了她,在她脖颈边轻轻蹭了蹭,幽幽道:“小师妹,你好香啊……”   他的呼吸洒在颈边,声音也有些软和沙哑,带起一阵仿佛过电般的细微感觉,程然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离我这么近!”   被无情地推开以后,孟观言神色幽幽地看着她,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柜台上,将她半圈在怀里,低头认真地问:“为什么不能?”   程然身体微微向后仰拉开些距离,他这张脸美得太有侵略性了,简直不能多看,她被他看得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她要怎么开口?   说他长得太好看容易让颜控失控吗?   程然一时语塞,就在这时楼上却传来了脚步声,是程夫人下来了。   “然然?你在哪儿?”程夫人的声音传过来。   她松了口气,一把拉开了挡在面前的孟观言,朝程夫人走过去,道:“娘,我在这儿。”   再次被推开的孟观言目光幽幽盯着她的背影:“……”   有些不开心。   不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不愿意他亲近她?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程老爷却满意地笑了,仿佛已经连他们成亲的日子都算好了。 第58章   回府吃过午饭以后, 程夫人便带着她回了房间,帮她换上了新买的衣裙,长发也挽成了闺阁少女常见的样子, 就连妆容也是按照千金小姐的精致方向打扮的。   等她穿戴好了以后, 她在仙门生活多年自然而然沾染的脱俗气息就被掩盖住了,看起来就如同凡间那些锦衣玉食所娇养出来的弱质芊芊的大小姐差不多了。   程夫人看着她, 目光更柔和了, 仿佛她这样和凡间少女一样的装扮就可以让她脱离仙门似的。   程然也知道她心里是希望她能留在凡间,如同其他的凡间少女一样生活的,但她显然已经不可能过那样的生活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在凡间积累更多的功德,早一点飞升成仙恢复灵珠的实力。   她的体质已经被灵珠所改变了一些, 奈河的水伤不了她,她的血还能炼制出绝佳的灵元丹,说不定连她的血肉甚至是头发也有某些用处。   如果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或许会死得比原文女主还要惨。   那样的结果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所以,她避开了程夫人那有几分希望的目光,仿佛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程夫人显然也知道她不可能留下,只是看着她这样没有丝毫仙门特征的装扮会更安心些而已, 她温柔地拂过女儿的头发, 说刚巧明天就是她的生辰, 问她愿不愿意邀请些亲朋好友来聚聚。   程然听了就有些诧异地看了程夫人一眼,   程夫人便问:“怎么了?你不不愿意过生辰的吗?”   对上程夫人关心的温柔眼神,程然便笑道:“没有, 娘你安排就好。”   程夫人便笑了:“我知道你修仙的事情不能外传, 你放心,其他人都只以为你是寄养在京城的外祖家了。”   程然诧异的却并不是她邀请亲戚的事情,而是……她过生辰的日子根本就不在明天啊。   虽然因为仙门的人大多长寿, 并不在意生辰,但她在空桑派师兄每年都会给她过生辰的。   而她的生辰还是师尊告诉师兄的,明明就还有七个月才对。   程然想了下,她娘肯定不会连女儿生日哪一天都记错,那么也就是……师尊在撒谎?   可师尊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啊,很可能是师尊也不知道她哪一天过生辰,所以在师兄问的时候就随口给她安排了一个假的生辰日。   反正以师尊那万事不在心上的性子,她的生辰是哪一天他都会觉得没差别。   程然自然不会觉得程夫人会连女儿生日是哪一天都不记得,便觉得应该是师尊并不记得她的生辰,所以就随口给她安了一个生辰日。   不过,她也没将这事儿告诉程夫人,只顺从地接受了她的安排,在解决掉程云懿和妖狐的事情以后,她就会离开了,所以这些就尽量在这些小事上让她娘高兴些。   程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跟她说了会儿话以后,便让她好好休息,随后自己也回了房。   程然的衣裳头发才弄好,不想将它睡乱了,白费程夫人的一片心意,便打算去程云懿那儿看看,说不定能查到什么线索。   *   只是就在她走到程云懿的院子门口的时候,就遇上了也正往这边走过来的穆廷。   穆廷看见她,也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而是直接走过来了,仿佛就是特意来找她似的。   程然想起他送的那枚玉佩,他应该是通过那枚玉佩知道她在这儿的。   程然便问:“穆师兄,你找我有事吗?”   穆廷看见她的时候却怔住了,仿佛从没见过她这样精心装扮的样子,对上少女清澈漆黑的眼眸时,他的耳根微微红了。   程然见他看着她发呆,便道:“我这样打扮很奇怪吗?”   “没有。”穆廷回过神,看着她,说话时的语速很慢却显得更为认真诚挚,“很……漂亮。”   他认真的态度和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穆廷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起她之前的问题,便道:“程公子已经出门了。”   程然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程公子是她大哥。   程云懿大病初愈,就这么着急地出门,很可能就是去寻那狐妖了。   如果他真是被狐妖所惑那也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随即她又想到穆则宁这样的弟控居然没陪在穆廷身边,说不定是已经跟上去了,便问道:“你知道我大哥在哪儿吗?”   穆廷便道:“知道。”   程然道:“那我们现在便过去吧。”   穆廷“嗯”了一声。   在往外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问:“对了,怎么没看见孟师兄他们?”   穆廷的神色就微微顿了下,才有些一言难尽地道:“程伯父说孟师兄卖茶叶很厉害,便鼓励孟师兄背着不好卖的茶叶去市中心卖了。”   程然:“……”   他怎么这么好忽悠?   说去就去?   穆廷又接着道:“程师兄和段师兄不知道去哪儿了,大概晚上会回来。”   程然点点头,道:“那就不管他们了,我们先跟过去看看。”   闻言,穆廷便也点了点头,还对她微微笑了下,那笑容有几分少年般的清澈温柔。   *   程然跟着穆廷一路出了城,上了城外最近的一座山,山里偏僻安静,并没什么人,他们便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很快便来到了山上的一座别院门口。   这座别院很小,但看起来干净幽雅,很适合隐居生活。   穆廷轻轻将院门推开,正想看一眼他哥在哪儿,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尖叫声,他怔了下。   这显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程然和他对视了一眼,冲进了院子里,就看见穆则宁背对着他们站在正房的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柄剑,连背影都是杀气腾腾的样子。   随即,程云懿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几分着急和恳求:“你不能杀她,小狐姑娘是好人。”   “好人?”穆则宁冷笑,“她连人都不是!”   程然:“……”   似乎你也不是吧。   穆则宁外表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但实则性情冲动,外冷内热,也不知道他之前看见了什么,竟然气成这个样子。   她看见那狐妖就被程云懿护在身后,狐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神情惊惶,很瘦弱,却生得极为美丽,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程云懿自己都仿佛站不稳了,却还死死地护着她,不肯让穆则宁动手。   但如果穆则宁真要杀了狐妖的话,程云懿一个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护不住的。   程然走上前,叫了一声“穆师兄”。   穆则宁显然早就感知到她和穆廷的存在,闻言,只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时神色缓了缓,但显然是还在怒火上头。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穆则宁冷冷地道:“她借吸人阳气来增加修为,若非我及时赶来,你哥此刻就已经死了。”他冷笑,“狐族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不走正途一门心思搞邪门歪道的败类给败光了。”   程然:“……”   程然看了一眼程云懿,他果然是又被吸走了许多阳气,前天虽然服用了还阳丹,但也没完全康复,如果穆则宁没出手阻止,他还真可能就没命了。   但程云懿却还是神情坚定一心保护狐妖,仿佛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程然就有些头疼了,按照青丘狐族的规矩,就算这狐妖是青丘之外的也是很可能被处死的,程云懿这么护着她,到时候能接受得了吗? 第59章   就在穆则宁和程云懿僵持不下的时候, 程云懿身后的狐妖却主动站了出来。   程云懿下意识拉住她的胳膊,仿佛想要阻止她受伤似的。   狐妖却对他笑了下,道:“程公子, 没关系的, 我只是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程云懿看清了她眼底的坚持,怔了下, 缓缓地松了手, 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了几分愧疚。   狐妖从程云懿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穆则宁的面前,目光在他和穆廷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程然注意到她的眼睛特别干净, 纵然有着狐族天生的妩媚之气,但她却给了人一种柔弱纯洁的感觉,仿佛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两位公子是来自青丘的吧?”狐妖问, 眼睛里有些莫名的泪光。   青丘的狐族和外面的狐族区别还是很大的,少了几分妖媚,却多了几分清清冷冷的仙气,她能认得出来并不奇怪。   穆则宁眼神冷淡, 剑指妖狐, 剑风吹起了她的头发, 仿佛她整个人都要摇摇欲坠了, 他道:“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   闻言,狐妖像是确认了他们来自青丘而松了口气, 忽然提起裙子跪了下来, 道:“我知道吸取凡人阳气是重罪,我也甘愿受罚,只是还请公子帮忙救救那些可怜的同族吧。”   穆则宁眉头微蹙, 道:“你把话说清楚!”   狐妖擦了擦眼泪,道:“这件事还得从我认识程公子的那天说起。”   程然注意到了狐妖身后的程云懿神色更愧疚了,她不由心底更疑惑了,明明被狐妖吸走阳气差点儿死了的人是他,他还愧疚个什么劲儿?   但狐妖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狐妖本是深山里的一只普通小狐狸而已,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朋友也没有,她机缘巧合误食了仙草才有了灵识,之后便跟着其他妖怪学会了修炼。   等她终于修成了人形以后,便忍不住想下山去看看。   她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在客栈吃了一顿白食还差点儿被人打,是程云懿出手救下了她。   从那以后,她就有了第一个认识的凡人,并和他成为了朋友,经常下山来找他。   如今算下来他们已经认识三年了,这三年间她从程云懿那儿知道了很多做人的规矩和常识,将他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但这样平静的生活却在一个月前被打破了。   因为科举在即,程云懿忙着在书院备考却又不想见不到她,便将她也带到了书院里,她就化成小狐狸陪着他。   她平日就待在屋子里或者山里,一时也没被人发现她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程云懿的同窗朱景福来找他时,正巧撞见了趴在他膝边陪他看书的小狐狸,当时他便眼睛一亮,想要出钱买下这只狐狸。   程云懿冷着脸拒绝了,因为朱景福是县令公子,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担心小狐狸会被他捉走,便让小狐狸先回山里去,等他考完以后再去找她。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就没见到她了,本以为她是回了山里,直到前段时间发现她奄奄一息地倒在他家门口,他才知道她竟然是被朱景福抓走了。   穆则宁看着狐妖,仿佛并不信任她的话,道:“你就算修为再差,也不至于被一个凡人捉住吧?”   “他身边有一个道士,我听见他叫那道士青和道长。”狐妖的神色有了几分惊惧,“那道长不仅抓了我,我还在地牢里看见了好多狐族的尸体,我句句属实,公子可亲自前去查探,只是要千万小心,那道长有一个很厉害的宝塔。”   闻言,穆则宁的脸色已经变了,就连穆廷的神色也有些愠怒。   程然也有几分心惊,一般捉妖的道长可不会这样滥杀无辜,那道长要么是个假道士要么就是沦为邪魔歪道那一派的了。   穆则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问:“他抓你们做什么?”   狐妖就低下了头,似乎已经快哭了,茫然又无助地道:“我……我的内丹已经被取走了,若非程公子借我阳气,我现在早就变回没有灵识的狐狸了。”   狐妖接下来又断断续续讲了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她并不知道那道士要她内丹做什么,却知道他们还想要杀了她,但那县令公子却是个贪图美色的,想要在她死之前得到她,还将其他人都支开了。   她就趁机用尽最后一丝法力逃了出来。 第60章   如果狐妖没有说谎的话, 那么她口中的青和道长抓她和那些狐狸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内丹,妖族的内丹是可以让人修为大增的,只是这种方法太过阴狠毒辣, 而妖族又在天族的管辖之下, 所以一向是被明令禁止的。   但实际上妖帝对此却并没怎么管,所以这种事情在妖族里也是屡见不鲜的, 只是都比较低调而已。   而那些狐妖被捉住以后就被杀了, 自然也就很难将这消息传递出去,而雍州也距离青丘太远了,狐帝也不可能关注到这个小地方所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个叫狐柔的小狐妖,青丘的人恐怕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想到同族遇害被人拿来增长修为, 穆则宁就没办法冷静,他强压下想要提刀杀了那妖道的冲动,问她:“狐族的那些人现在被关在哪儿?”   “有些在县衙的地牢里, 修为高些的就被关在塔里。”狐柔的眼神有了些惊惧,“那塔很厉害,让人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就被吸进去了,共有七层, 里头关了好多狐族。”   程然听着就莫名想到了空桑派掌门的七层玲珑塔, 那是专门用于对付妖族的利器, 听起来和这个很像, 但掌门的东西也不可能落在一个妖道的手里吧?   程云懿却只想到狐柔在里头受了怎样的折磨,心里就不免愈发自责起来, 又担心将妹妹也牵连进来, 便道:“那道长如此厉害,穆公子还是回青丘搬救兵为好。”   穆则宁却淡淡看他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了狐柔身上, 道:“青丘的人的确应该来一趟,你所做的事情会交由那边处置。”   程云懿听了就有些着急担心地看了狐柔一眼,正要为她说话,狐柔却脸色苍白地道:“我愿意听凭青丘长老们的处置,只要那些同族的人能得救就好。”   她这么说其实也不全为了救人,她知道无论如何青丘的人知道此事以后就一定会救人的,她愿意跟着青丘的人走还是为了求一条生路。   她并没害死人,还将狐族被害的消息禀报了上去算是将功赎过,青丘的人就算罚她应该也不至于会杀了她,而青丘灵气很足,高级术法也很多,仙草灵丹也很多,说不定她能找到不用变回狐狸的办法。   哪怕最后还是变回了毫无灵识的小狐狸,留在青丘的话应该也能比在外头更快地重新修炼起来。   程云懿听了她的话,怔了片刻,便不开口了,他和她认识了三年,自然也很了解她的性情,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心情不免低落起来。   听着她的话,程然却忽然想起了一个被他们所忽略的问题,忍不住怀疑道:“你逃出来以后就没人来捉你?”   狐柔愣了下,道:“我从地牢逃出来以后,就将追我的人甩开了,他们不知道……”   说着,她自己也是一顿,她逃出来以后就直接去找了程公子,哪怕那道士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朱景福却知道她和程公子很熟,应该能猜到她会去找他的。   但这几天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仿佛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在哪里似的。   程然若有所思地道:“他们捉了那么多狐狸却半点儿风声没露出来,肯定是都灭了口的,为何偏偏你逃出来这么容易?”   穆则宁沉默片刻,冷冷地道:“他们必定有别的企图,说不定此刻正盯着你。”   狐柔愣住了,神情有了几分茫然和惊慌,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仿佛害怕再次被捉回去似的。   就在这时,程然忽然感觉到了有一股浓郁的带着臭味儿的妖气正在迅速靠近,她和穆则宁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狐柔只是一个诱饵,他们故意放她逃跑,就是为了钓到更多的狐狸而已。   他们算定狐柔逃出去以后很可能会找其他狐妖求助,便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狐柔却还什么也没察觉到,站在她身旁的程云懿自然更不可能察觉到什么了。   狐族的嗅觉灵敏,穆则宁已经能闻出外头是鼠妖的气息了,甚至能感应到对方的修为只有三千年的样子,只是还不知道那所谓的塔到底有多厉害。   想到穆廷小时候差点儿被鼠妖吃掉的事情,穆则宁便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道:“小廷,你先带他们回去,让其他人也过来一趟。”   那塔再厉害,也不至于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敌不过。   穆廷也知道他不擅攻击,反倒是小师妹的战斗能力几乎能与他哥持平,闻言,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师妹,道:“你们……也要小心。”   程然还没说话,程云懿一听就着急了,看着她,道:“妹妹,你不走吗?”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已经逼至了院门口,就快要冲进院子里了,如果让他们闯进来,就连程云懿他们几个也可能走不了了。   程然便道:“大哥,你先走,我没事的。”   程然也来不及跟他多做解释,看了一眼穆廷,穆廷会意,便拉住了程云懿和狐柔的胳膊,带着他们眨眼间就已消失在了房间,化成了原形背着他们冲向云霄,速度很快地离开了山上的别院。   已经来到门外的青和道长一眼就看见空中那一闪而过的雪色狐狸,他的眼里便迸射出一股精光。   旁边的县令之子朱景福也看见了,不禁惊喜道:“道长果然神机妙算,那小狐妖还真找了狐族求助,咱们快去追。”   不用他提醒,青和道长身边的两个道童就已经飞上了半空,想要追过去,但没等他们彻底飞上去,就有一柄寒光冷冽的剑横空而来,以锐不可当的杀气将那两个道童一剑穿心。   两个道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落了下来,变成了两只灰扑扑的丑陋老鼠。   两只老鼠正巧落在了朱景福的脚边,他吓得跳了起来,看向了青和道长,道:“这、这怎么会是……”   青和道长却似乎连理都懒得理他,目光阴沉地盯着门口。   朱景福不知道两位道童怎么变成了老鼠,正惊心肉跳的时候,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门口。   门口站着的却是个气质冷峻的锦衣男子,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将道童一剑穿心的那柄剑,剑尖还在滴着血,他的目光一颤,有了几分害怕的情绪,目光下意识躲开了他,却忽然落在了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待看清了少女的脸以后,他就愣住了,连害怕都忘了,只愣愣地看着她。   这不就是他之前在街上偶然看见的那个少女吗?   他不由惊喜不已。   注意到他的目光,穆则宁的眼里便有了几分厌恶的神色,随即便一掌打向了他,帮着妖道作恶的凡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景福连躲都来不及躲开,就在这时青和道长却忽然拉了他一把,为他挡下了这道足以令他丧命的攻击。   穆则宁看向那穿着蓝色道袍的妖道,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原形是他生平最为厌恶的鼠妖,想到他还杀害了那么多狐族,便怒上心头,一剑刺了过去。   青和道长在发现他的修为高深时却是心头一喜,若是能捉住他的话,他一个人的内丹便抵得上百来只狐妖了。   程然也看清了这道长的修为同她不相上下,但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更不会是穆则宁的对手了,只是要小心提防狐柔口中的塔才是。   她手里也化出了明月剑,飞身而起,打算速战速决,在他还来不及使用法器的时候就先制服他。   所以,她的这一剑几乎使了全力,青和道长同穆则宁对决的时候已经很吃力了,本是看出了跟着这狐妖的少女只是凡人,便没将她放在眼里的。   没想到,她的实力竟然也不容小觑,感应到那几乎致命的一剑时,他忙不迭地将七层玲珑塔拿了出来,刚催动了玲珑塔,她的那一剑便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   就在剑尖快要触及他心脏的时候,他猛地将玲珑塔举高,打开了塔门,塔里便放出了一股吸力极强的狂风。   穆则宁正好站在风口,连抵挡的结界还没画出来便被吸入了塔中。   见穆则宁被吸入了塔中,程然不由有些着急,她此时离这塔非常近,也赶不及去救他,当那狂风袭向她的时候,她便只能收回了明月剑,飞快地往一旁躲开。   但这塔的狂风却是吹向四面八方的,无论躲到哪儿都没用,就连她画出的一个又一个的结界都被这狂风给吹散了。   青和道长便趁着她抵挡狂风的时候,提着剑冲她而来,仿佛是要报那一剑之仇似的,神情阴狠毒辣极了。   县令公子看得不由大为可惜,差点儿就忍不住冲上去阻止了,这样美貌的少女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却就这么死了。   只是就在这一剑快要刺向她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这少女的脸,不由愣了一下,手里的剑也顿了下。   程然便一面抵挡狂风,一面想要用明月剑挡开那一剑的时候,她脖颈上戴着的一瓣月华却忽然放出了如雪似的耀眼又刺目的光芒,散发出了一股极强的力量。   那股狂风眨眼间便消散于无形了,青和道长也被这股力量震得飞了出去,手里的塔也脱了手,剑也被震碎了。   县令公子见势不对,忙趁着没人注意他时钻进山林里跑了。   程然怔了下,没想到师兄给她的护身法器这样强,她飞身接住了七层的塔,随即看向了那鼠妖,他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恢复了老鼠的形态,因为修炼有几千年了,所以体型也格外的大,口鼻都流着血,看着特别令人作呕。   程然忍住恶心,正打算用定身术将他定住抓起来,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随即她便看见山林间的老鼠密密麻麻地窜了出来,并且还不止有老鼠,连细细长长的小蛇都有。   蛇鼠聚在一起,朝她爬了过来,甚至还有些能飞的。   片刻间,地上、空中都是老鼠和蛇,它们的眼睛极小,闪着阴暗的光,蛇鼠的叫声混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些蛇鼠挡住她去路的时候,那鼠妖便拖着重伤几个跳跃消失在了山林里。   程然也顾不得明月剑会沾上这些蛇鼠的血了,正要一剑将这些蛇鼠斩除殆尽的时候,它们却忽然仿佛洪流一般自动地褪下去了,似乎恐惧着什么一样。   随即,她便看见了程正师兄飞落在了她的面前,问:“小师妹,你没事吧?”   程然看见他,却忽然道:“你先别过来。”   程正诧异看她,正要问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她脸色发白,扭过头……吐了?   程正:“……”   这应该和他没关系吧? 第61章   程然跟着程正师兄一起回到程家的时候,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便推说已经在外面吃过随即便回了房间。   其他几位师兄也用了同样的借口,在这种时候谁也没心思吃饭。   只有卖了一下午茶叶的孟师兄陪着她父母吃完了一顿饭。   等她回到房间时, 其他几位师兄便也过来了。   显然, 穆廷回来以后已经将在山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段歌走进屋里的时候,便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仿佛要确认她没有受伤似的, 语气关心地问:“小师妹,你没事吧?”   其他几人也看着她,穆廷见她没事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却忽然注意到穆则宁并没在房间里。   程然摇摇头, 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忽然听见穆廷缓缓地问:“……我哥呢?”   提到这个,程然的神情就顿了一顿,对上几人疑问的目光, 便将手里的七层塔给他们看,道:“穆师兄在这里面。”   几位师兄:“……???”   仿佛是为了让他们相信似的,程正站在桌旁,附和道:“是真的, 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小师妹一个人。”   穆廷看了看她手里的塔, 神色微变, 有些担心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程然便将穆廷带着狐柔他们走了以后的事情大概说了下, 不过下意识地将师兄送她的月华保护了她的事情省略了,感觉这月华似乎不能随便说出去的样子。   听她说完, 段歌看着她手里的七层塔, 却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穆师兄有多厉害呢。”   显然,他还记着穆则宁在船上鄙夷他的事情。   几人看向他,程然也看了过去, 没想到龙族心胸狭窄还真不是传说,她不由微微无语道:“段师兄,现在的重点是怎么将穆师兄救出来,我和程师兄已经试过了,这塔门怎么都打不开。”   段歌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悠然一笑,“我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程然:“……可你这表情更像是幸灾乐祸。”   见她还在望着他,段歌便只好收敛了自己的笑意,轻咳一声,微微认真的神情表示出自己还是有些师兄情的,问道:“你们都没见过这是什么塔?”   程然摇摇头,其他几人也没说话。   段歌便道:“没见过的话,那你们总该听说过掌门的七层玲珑塔吧?”   程然怔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以后,不由愕然地看向他。   她之前就想到过七层玲珑塔了,但掌门的七层玲珑塔本是天族的宝物,后来才被天帝赏赐给了空桑派的前任掌门,之后又传给现在这一任的。   程然不禁疑惑起来:“掌门云游在外,他的宝物怎么会落在鼠妖手里?”   其他几人的神色也有些诧异。   “这个就得问他本人了。”段歌的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怎么打开这七层玲珑塔。”   段歌本就是仙二代,又是北海的皇族,见过的宝物数不胜数,会解开七层玲珑塔也不奇怪。   程然便将手里的七层玲珑塔递给了他,让他也试试能不能打开。   段歌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潇洒样子,但真遇到事情的时候也还是很靠谱的。   她和程正怎么也打不开的玲珑塔,他不过略施法术竟然就在片刻间将它给打开了。   程然不由有些惊喜地看着塔门,但塔内却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才从里面蹦出了一只大狐狸,火红的毛,蓬松的尾巴,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样子。   程然差点儿以为这就是穆师兄的原形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就是狐柔口中被关在塔内的狐族了。   红色狐狸落地以后便变成了一个红衣少年,而在他之后又接连有三五只狐狸蹦了出来,落地以后也化成了人形,年纪相貌都不同,却都长得很是好看。   程然还数了一下,一共有七只,他们出来以后就茫然地环顾左右,仿佛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们全都出来以后,穆则宁也随后从塔里出来了,他看见了这几只狐狸也并没意外的神色,显然已经在塔内和他们有过交流了。   在他出来以后,几只狐狸便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围着,看程然他们几个的眼神却带了些警惕。   穆则宁出来以后,先看了一眼程然和穆廷确认他们没事以后,才将目光落在了拿着玲珑塔的段歌身上,显然已经猜出来是谁救了他,便微微颔首,道:“多谢段师弟。”   段歌显然很受用,唇角扬起,却还仿佛谦虚似的道:“穆师兄可真是太客气了,同门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是么?”   穆则宁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程然,想起她刺了鼠妖一剑,便以为她已经将鼠妖抓住了,便问:“小师妹,那鼠妖呢?”   程然便将他被关入塔内以后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了他们的对话,那几只狐狸才明白是他们救了自己,顿时便拜倒在地叩谢救命之恩,随即便讲了自己是如何被捉住的,或许是因为被捉住的狐狸太多了,他们几个还没被取走内丹。   其中有三只狐狸都是来自青丘的,那只红色的狐狸便是青丘的执法长老身边的随从秦流,本是带着人出来调查狐狸失踪这件事的,没想到那鼠妖用玲珑塔将他们给关了进去。   秦流显然也是认得穆则宁和穆廷的,跪下恳求道:“殿下,我带出来的还有几人被关在县衙的地牢里,还请殿下帮忙救他们出来。”   穆则宁自然不会不管青丘的子民,便决定趁着夜色去地牢里救人,能捉住这么多的狐族必定不是一两人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对方的实力不明,保险起见,段歌和程正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穆廷本也打算要去,但被穆则宁阻止了。   程然也没有去,家里总要留着人的,她觉得那逃走的鼠妖是个隐患,在解决这件事之前,程府都应该留着人守着才行。   *   穆则宁他们去了很久没回来,穆廷和孟观言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她的房间,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穆廷回了房里以后,躺在床上并没睡着,屋内的烛火也亮着。   白日里在山间别院所闻到的鼠妖的气息令他想起了偷跑出青丘时撞见的那只鼠妖,想起了那个阴森潮湿的山洞,还有山洞里那鲜血淋漓的血肉。   他不由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飘在空气里,他只嗅到了一些便有一种神志昏沉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微绷,转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窗户被轻轻顶开,却有一只老鼠爬了进来,正是受了重伤的青和道长,他将收集来的的狐狸内丹吞下便恢复了些妖力。   他看得出白日所见的空中那只白狐年纪还小,但灵力却很强,若是吃了他,他的修为定然会大涨,内伤也能痊愈,还能顺便报复一下今日伤他的那凡人少女。   他们必定是一伙儿的。   因此,他从普通的小老鼠那儿得知了此刻只有小狐狸独自在房里,便想趁机对他下手。   他放的是专门对付狐族的回梦香,沾了这香,哪怕他修为再高也难免会轻则神志不清重则陷入昏睡。   只是就在他走到床前的时候,还没动手,床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剑刺向了他。   显然回梦香已经起了作用,他这一剑并没多少力气,鼠妖避开了这一剑,却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甩了出去,穆廷撞在了桌子上,随后落在了地上。   穆廷看向鼠妖时视线已经有几分模糊,屋子里满是鼠妖令人憎恶的气息,令他的心底升起几分暴虐的情绪,有一种想要一跃而起将他撕碎的冲动。   鼠妖却还毫无所觉,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身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神里闪着贪婪又恶意的精光。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灵力却是这样充裕。”鼠妖的指尖在他脖颈间划出了血痕,随即将沾了鲜血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语气阴恻恻地道,“若是吃了你,定然比一百只狐狸都更补。”   穆廷望着他,眼前的人却仿佛与过去那个将他的侍从生吞活剥的人重叠起来,那眼神里的恶意几乎一模一样,他的眼眸不由颤了颤,一丝猩红一闪而过。   但在鼠妖眼里的少年却是过于安静了,仿佛连害怕都不知道似的,他更享受对方在死亡时的恐惧和求饶,见他这样不由大为扫兴,却忽然想出了一个更为绝佳的主意,道:“等吃了你以后,我便可以披上你的皮,混在其中,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全都吃掉。”   穆廷盯着他的眼神微微变了,有了些锐利。   鼠妖却只是摸了摸还在疼痛的胸口,想起那差点儿伤及心脏的一剑,指尖化出了尖锐如刀的指甲,打算将少年分而食之,一边恨恨地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该死的凡女,她……”   就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声音忽然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的胸口已经被一只利爪给穿透了,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被捏碎了心脏,表情定格在愕然的瞬间。   穆廷却已经变回了狐狸的原形,他只吸入了一些回梦香,并没陷入沉睡,但理智却似乎已经失控,他的眼眸一点点变得猩红,透出一种兽性的凶残,一口下去就将鼠妖的脖子给咬掉了,鲜血溅了他一身。   但这鲜血却似乎令他的理性彻底迷失,仿佛撕纸似的将鼠妖给撕成了碎片,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   程然并没怎么睡着,所以,在察觉到程府有了一股鼠妖的妖气时,她就想到了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的穆廷,忙起身出门。   当她来到穆廷的房门口推开门时,却看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她看见了一只很漂亮的白色狐狸,而他的嘴角却沾染着鲜血,那双眼眸猩红如血,就像是毫无理性似的冷酷凶残。   她认得出这就是穆廷的原形,但除了外形,这样的穆廷和她的认知里那个安静害羞的少年一点儿也不一样。   她不由愣了下,那只狐狸却猛地朝她扑了过来,她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地,抬起头时就对上了狐狸那双猩红可怕的眼眸,他凑近了她的脖颈,尖牙仿佛能刺穿她的肌肤。   “穆师兄?”她试着叫他,不确定他还能不能认出她,却已经做好了回击的准备。   在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狐狸的眼眸动了动,盯着地上的她看了会儿,似乎恢复了些理智,眼眸里的猩红便开始一点点儿褪去了,随即他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退开,变回了人形跌坐在地上。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吓人,衣服上、唇角都是血,脖子上还有鼠妖的抓痕。   “小师妹……”穆廷似乎不敢看她,低下了头,“对不起。”   程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空气里还有些没有消散的香味,她怀疑这香味和穆廷的失控有关系。   看见鼠妖的尸体,她就已经猜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必定是那鼠妖被她伤了以后心存报复,却又不敢来找她,便想对他们几个里武力值最低灵力却很高的穆廷下手。   穆廷方才扑向她时那仿佛狼一般凶残的样子有些可怕,但想到他曾经差点儿被鼠妖给吃掉的事情,她又觉得可以理解了,他变成这样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憎恨鼠妖了吧?   正想着,她却看见穆廷站了起来很快地朝外走去,他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她忙拉住他的胳膊,问:“穆师兄,你去哪?”   穆廷仿佛很不想被她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侧过头,长发挡住了他的神情,只听见他道:“小师妹,你……会不会我这样很残忍?”   程然看得出他现在情绪不稳,便放缓了声音,安抚道:“不会,在被吓到的时候失控是很正常的。”   穆廷似乎有些意外,怔怔地转头看她:“真的吗?”   “……”她也不是很确定他这样算不算正常,但还是点了点头。   穆廷就看着她不说话了,那眼神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穆廷却忽然又轻轻地问:“那你会讨厌我吗?”   程然对上他那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眼神,道:“不会。”她的目光落在他脖颈的血痕上,接着道,“穆师兄,你还是先处理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穆廷却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声音里有着别样的情绪:“小师妹……谢谢你。”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松开了她。   程然一怔。   谢她什么?   程然望着他,之前在蓬莱岛上时感觉他的变化并不是错觉,他真的和之前在空桑派时有些不一样了。   但她也说不上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   而就在另一边,穆则宁和程正他们刚回来,便察觉到了程府那浓郁的妖气和血腥气,几人对视一眼,便赶了过去。   妖气是从穆廷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就在他们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却正好看见了穆廷和小师妹拥抱的那一幕,几人不由同时顿住了脚步。   穆则宁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不由五味陈杂,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为小廷的勇气和主动而感到欣慰的,现在的心情却有几分酸涩难言。   就在他不知该不该过去的时候,穆廷却已经松开了小师妹,在抬头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一眼。   穆则宁便有了一种仿佛自己的神情已经泄露了一切的感觉,下意识微微侧头,仿佛看旁边的花圃似的避开了视线。   “小师妹!”段歌的反应却直接多了,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扬声叫她。   程然转头,这才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的三人。   段歌率先走了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便闻到了那股臭不可言的老鼠气息,看见屋内的场景以后,他不由看了穆廷一眼,神色并没什么异样,只是挑了挑眉,仿佛有些意外似的。   穆则宁也看见了,面色微变,看向了穆廷和程然,问:“小廷,你们没事吧?”   穆廷微微摇了摇头。   程正闻着这鼠妖的味儿也不由蹙眉,问:“怎么回事儿?”   程然便将鼠妖想要对穆廷下手的事情告诉他们。   “空气里有回梦香的味道。”穆则宁的脸色不由沉下,“这种香只对狐族起作用,这些人为了对付狐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程然听着似乎有什么内情,便问:“穆师兄,你们去地牢的情况怎么样?”   穆则宁却看了一眼天色,道:“说来话长。”他看向她,接着道,“小师妹,你先回房睡吧,明日再来说这事。”   程然看得出他现在是不太想提,恐怕地牢那些狐族也是凶多吉少了,她便点了点头。   “小师妹,我送你回去,万一路上有危险呢?”   在她往外走的时候,段歌忽然跟了上来。   程然转头看他一眼,见他执意跟着,便也没说什么。   *   在他们走了以后,程正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原地就只剩下了兄弟俩。   穆则宁看了一眼他身后鼠妖那碎成一块块儿的尸体,微微沉默了下,道:“小廷,你真的没事?”   穆廷安静地点点头,脖子上的血痕犹在,他的肤色很白,显得那血痕格外显眼。   穆则宁看得心疼不已,先前那点儿看见鼠妖尸体的异样情绪就消散了,只觉得将他大卸八块都不为过。   他一直将小廷保护得很好,没想到现在却又让他重面了当初的恐惧。   小廷会将鼠妖这样凶残地杀死应该是回梦香令他失去了理性,早知如此,他该带他一起出门的。   他也没法放心他继续睡这个房间,便道:“今晚先睡我的房间吧。”   穆廷还是点了点头,仍旧不言,那安静沉默的样子愈发让人心疼。   穆则宁用了术法将房间清理干净以后,才将门关上,带着穆廷去了隔壁他的房间。   穆则宁拎起茶壶给他倒茶,穆廷就坐在桌旁看着他,却忽然问:“哥,你喜欢……小师妹吗?”   穆则宁倒茶的动作一顿,随即仿佛若无其事地道:“为什么这么问?”   穆廷看了他一会儿,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也不必在意我,重要的是……”他的语气微顿,“小师妹喜欢谁,对不对?”   闻言,穆则宁看了一眼穆廷那一脸认真单纯的神情,不由沉默了。   可小师妹她喜欢的似乎不止是一个吧?   那又该怎么办? 第62章   第二天一早, 程然就从穆则宁那儿得知了他们昨晚去地牢的情况。   在她的房间里,孟观言一来便抱着枕头靠在床栏半眯着眼听他们说话。   程然坐在桌前,其他几位师兄也坐着, 穆则宁在谈起昨晚在地牢的所见时脸色就有些冷怒。   地牢的情况很糟糕, 地牢里还活下来的狐狸就只有两只而已,就这两只还是已经失去了内丹变回了原形的, 连一点儿灵识都已经消失了, 完全沦为了普通的狐狸,也许也无法再修炼成狐妖了。   至于其他狐狸已经被剥了皮,像是猪肉一般被分成了一块块儿的,那场景穆则宁没有详细说, 但她也可以从他的神情里猜出有多血腥残忍了。   穆廷的脸色也不太好,抿了抿唇。   程然便转移了话题,问:“穆师兄, 这件事是鼠妖所为还是他幕后还有主使?”   那么多的狐族遇害,应该不只是那个叫青和的鼠妖和他的手下所为而已,她感觉这背后必定还有着什么阴谋,那些狐狸的死法太残忍了, 更像是泄愤。   穆则宁手里握着茶杯, 沉吟片刻, 道:“我问过秦流了, 他曾听鼠妖提起过那些内丹是要交给国师的。”   程然一愣:“什么国师?”   提起国师,穆则宁的神情就有些奇怪, 眼眸冷凝。   程正便接着道:“尧国国君信奉道教, 渴求长生不老,便请了北青观的观主为国师。”他看了一眼穆则宁,又继续道, “既然青和是鼠妖,这国师就算不是鼠妖也不会是凡人,只是不知道他们和狐族有什么纠葛,这才专挑狐族下手。”   程然一想也是,如果只是为了夺妖内丹增长修为的话,没必要专挑狐族下手,听到程正说的鼠妖二字时,她就下意识看了穆廷一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穆廷曾经跑出青丘的时候就是被鼠妖捉住了,那么在那之后呢?   鼠妖差点儿吃了青丘的王孙,青丘难道会善罢甘休吗?   在那以后鼠妖一族恐怕都会不好过。   穆廷的面色微白,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   穆则宁显然也早就想到了国师这么做的根源,脸色一沉,道:“我已经让秦流几人将此事回去禀报给狐帝了。”   程然记得秦流就是昨日被救的青丘狐族之一,随即又想起了还有狐柔的事情,便问他打算怎么处理。   穆则宁看了她一眼,一时不言。   若按族规处理的话,狐柔是该死的,但小师妹的哥哥喜欢她,他若下了这样的命令,必定会让他心里留下芥蒂,何况狐柔将狐族遇害的事情说了出来,也算是有功。   穆则宁便道:“昨晚秦流已经将她一起带走了,青丘的长老自会秉公执法。”   昨晚就走了吗?   程然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也好,等时间久了,大哥自然会淡忘的,总归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在一起,她看得出狐柔对她大哥并没有什么情意,否则也不会差点儿将他阳气吸光害死他了。   程然想了下,问道:“那我们要去京城调查国师吗?”   如果能处理好这件事,应该也是一件大功德,何况,雍州城这样的小地方都有这么多狐族遇害,京城大概也不会少,就算不为了功德,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的。   穆则宁点点头,似乎有些心急要离开了,看着她,问:“小师妹,今日便走,行吗?”   闻言,一直靠在床栏上半醒半睡的孟观言忽然睁开了眼睛,道:“不行。”   穆则宁看他一眼,蹙眉,道:“孟师弟是想在此长住下去?”   孟观言却道:“今日是小师妹的生辰,伯父说要给小师妹庆生。”他很是好心地认真建议,“你们可以都走,我留下陪小师妹就行了。”   几人无视了他的话,顿时都看向了程然。   别说其他人惊讶了,就连程然自己也是才想起来程母的确是跟她提过这事儿,只是昨天太忙了,连她自己也忘了这事儿。   段歌微微挑眉,似乎不大信孟观言的话,道:“小师妹的生辰是今天吗?”   程然便道:“以前在山上的生辰应该是弄错了。”   空桑派的人几乎都不过生日的,以前也就师兄会陪她过生日而已,其他人不清楚她的生辰也很正常。   “令仪仙君也太不靠谱了。”段歌想了下,又问,“对了,小师妹你是多少岁的生辰来着?”   程然便道:“十八。”   闻言,段歌神情一顿,眼神有些微妙地看她一眼:“……”   他也知道小师妹是山上年纪最小的,但……这也太小了吧,连他的零头都没有,龙族成年的年纪是五百岁,如果要按照龙族的年纪来算,他要想和小师妹成亲的话,还得等上……四百八十二年?   想到这么漫长的时间,段歌的心态险些崩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卡文,将以后的剧情改了一些,师尊的人设就是默默守护,按照追妻火葬场剧情发展的话就会崩人设了,所以追妻火葬场剧情大概会改掉了,以及男主是以与女主的cp感来确定,会选择cp感最强的一个。 第63章   因为要救京中被困的狐族, 穆则宁和穆廷两人便先行一步了,等明日他们再去京城和穆家兄弟汇合就是了。   而留下的三位师兄因为是突然得知小师妹生日没有提前准备什么礼物,但几位师兄还是将随身带的一些东西拿来送给她, 有玉坠, 也有丹药,还有手镯之类的, 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既然是生日礼物,程然也不好不收。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空桑派明明是不流行过生辰的, 毕竟谁都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外表十五岁真实年纪可能成千上百了,那他们怎么忽然想起送她礼物了?   程夫人也一早起来就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一碗长寿面,顺便也给她的那些师兄也煮了一碗, 知道穆则宁他们有急事走了便没煮他们两个的。   程然坐在桌前吃面的时候,程夫人就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那满满的疼爱几乎要让程老爷都吃醋了。   程云懿也带着些笑意看她, 纵然狐柔走了的事情令他十分伤心, 但今天是妹妹的生辰, 他便将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暂时放下, 打算好好儿给妹妹过生日。   毕竟,和狐柔比起来, 妹妹才是他最亲的人。   “好吃吗?”程夫人问。   程然点头, 笑起来时甜美可爱,眉目明澈:“特别好吃,谢谢娘。”   程夫人的笑意便更深了些, 仿佛能听到她这样的一句话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看着她的笑容,程然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了,心里也有些不舍,她是挺喜欢凡间的这个家的,如果没有什么灵珠的事情,她说不定会真的愿意留在凡间生活的。   *   因为女儿修仙的事情需要保密,程夫人也没请很多人,只请了姑姑一家人过来吃饭。   程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姑姑,姑姑和姑父都是人到中年了,姑姑长得还和她爹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要柔和些,看起来也不像她爹那样憨憨的,气质很干练爽直。   他们还将自己的小闺女也给带来了,看起来也就三岁的样子。   姑姑教着她喊她表姐,她也乖乖地喊了,可爱得就连几位师兄都忍不住抱了抱她。   姑姑就笑着道:“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跟团团差不多大,一晃都十五年过去了。”她打量着眼前这俏生生的美貌少女,眼神里是喜爱的,“你爹说你身体弱,所以这么多年也总不能回来,现在可好些了?”   程然看了一眼她爹,程老爷就咳嗽了几声,她收回目光,笑道:“已经好多了。”   姑姑笑了:“那便好。”她的目光掠过桌上那几位气度不凡的公子,道,“这几位是……?”   程然想着那肯定不能说都是她师兄吧,便道:“是……京中远亲家的表哥,他们也想过来这边游玩。”   姑姑听了也没起疑心,她对于程夫人的娘家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他们是商贾人家,对方的娘家却是官宦家庭,就算结了亲,他们也和她娘家那些官宦中人合不来,平日也并不多走动。   只是见到她这几位出色的表哥,姑姑也就想起了程然已经十八岁了,闺阁少女一般是十五岁就定亲了的,她因为身体病弱耽搁了这几年,也该考虑一下亲事了。   姑姑看着程然很满意,就想着亲上做亲,她家夫君的弟弟的二子也已经二十岁了,前不久才考中了举人,日后说不定是能中状元的,前途不可限量,性情也温和有礼,两人也算是相配的。   他们商贾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但姑姑顾忌着女孩家脸皮薄,也没说她有中意的人选,只仿佛不经意般提起来,试探道:“然然今年也十八了,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不知哥哥心里可有合适的人家?”   提到这个,饭桌上的几人动作都是一顿,抬起了头来。   程夫人听了就有些想叹气,她都不求女儿能成亲了,修仙之人多半是清心寡欲的,她只要她能多回来看看她便欢喜了。   程老爷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他并没看出女儿对于修仙的热衷,反而觉得修仙是枯燥的,说不定多劝劝她就愿意留下了呢。   闻言,程老爷便看了一眼他身旁容貌俊美的孟观言,笑着道:“怎么没有?我看小孟就很好,然然也喜欢他,等日后他们成亲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段歌顿时觉得饭都难以下咽了,放下了筷子,看向了小师妹,仿佛以为是她跟程老爷说了这样的话。   程正也侧头看着她,唇角还有些阳光潇洒的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   孟观言却是气定神闲地坐着,还悠闲地喝了口茶,仿佛程老爷说的本就是事实一样。   程然:“……”   偏偏她这时候还不能当着姑姑一家的面拆台。   姑姑一家自然没察觉什么古怪的氛围,顺着程老爷的目光看向了他旁边的年轻人,眼睛不由一亮,这人容貌也太惊艳了些,单就这一点便将她那侄子给比下去了,因此她也咽下了亲上做亲的话。   这位孟公子是京城来的,想必家世极好,相貌又出色,看那眼神清正,品性应该也是不坏的。   她自然也就不提什么侄子了。   *   吃过午饭以后,程然还同大家一起出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回府以后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才将姑姑一家送走。   等姑姑一家走了以后,程然才有工夫和她爹解释她和孟观言不是那种能谈婚论嫁的关系,她也并没喜欢他。   这种事不解释清楚,她爹是真能拿孟观言当女婿看待的,而孟观言又是个容易被忽悠的,指不定能真给她弄个婚约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程老爷听了她的解释,却只是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只是师兄妹。”   但万一以后女儿就喜欢小孟了呢,那不就还是女婿了吗?   程然见他还是很明白的,便纳闷:“那您之前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程老爷便笑道:“那不是你姑姑想给你介绍人么,我总不能说你跑去修仙了暂时不考虑这事儿吧?”   程然:“……”   说得挺有道理的,她一时竟没法反驳。   程夫人却看了他一眼,道:“那也不能胡说,让人家小孟怎么想?”   见女儿和夫人都不赞同他,程老爷便有些委屈了,看了一眼孟观言,道:“这怎么能是胡说呢?小孟可喜欢我们家然然了,连入赘都答应了,还认我当爹了呢。”他语气微顿,柔和地道,“所以,哪怕他们没成,小孟这个儿子我还是可以认下的嘛,对不对,小孟?”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视线里,孟观言淡定地点了点头,那眸中懒洋洋的神色令他看起来有几分乖巧和天真。   程夫人看了一眼孟观言:“……”   这就白得了一个漂亮的儿子?   程然也默了默,阎王要是知道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段歌和程正的眼神也很古怪,看了一眼孟观言。   有些人为了讨好程老爷真是连爹都能换了,阎王知道怕不得给气得爬上来揍人。   *   吃过晚饭后,程老爷还准备了焰火在花园里放,他和程夫人先过去布置了。   程然和几位师兄走在后头。   “入赘?”段歌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孟观言,语气似乎有些嘲弄,“阎王会同意吗?”   程正平日和段歌不算亲近,但这时候倒是同仇敌忾了,附和道:“就算阎王同意,小师妹也不会同意的。”   小师妹明明最喜欢的人是他,他还救过小师妹,小师妹怎么可能和孟观言在一起?   孟观言却仿佛并不在意他们的话,看向了程然,诚心问道:“小师妹喜欢我,为什么会不同意和我成亲?”   其他两人也看向程然,仿佛想知道她的想法是什么。   程然被几人看得有些压力山大,便想着索性解释清楚,免得这一路再产生误会,反正现在师尊也不在这儿,她不必担心卷入因为被人误会喜欢师尊而被虐的剧情里。   程然便看着孟观言,道:“其实,我那日在戒律堂说的喜欢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一种。”   孟观言便问:“那是哪一种?”   段歌和程正也看向她。   程然神色认真地道:“我说的喜欢只是师兄妹之间很正常的喜欢而已,不是恋慕的那一种,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修炼吗?哪儿有时间谈感情?”她看了他们一眼,道,“对吧?”   谁知,听了这话,几人却反而神色逐渐复杂起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提成亲就是喜欢他们,一提成亲就又是拿他们当师兄了。   小师妹这就是只想玩儿却不想负责吧?   段歌却是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这种“对不起我只是拿你当妹妹”的理由他用过不知多少回,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渣回自己身上。   小师妹甚至还是同时对他们几个说的,那眼神、神情、语气都看起来特别真诚,他差点儿就信了,和他比起渣来她完全是更胜一筹了。   但为什么她这么渣却还让他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   连渣都渣得这么与众不同的! 第64章   等庆生结束了以后, 程然才很委婉地将她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爹娘和大哥,娘和大哥是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了,虽然心里难过得不行但也还是克制着, 不想让她担心。   但程老爷听了以后却差点儿没炸了, 他还打着让女儿留下的主意呢,便一个劲儿地游说她留下来有多好, 又说修仙有多么多么无趣枯燥, 这种仿佛小孩般胡搅蛮缠的样子反而让那份离别的情绪都冲淡了几分。   程夫人都忍不住笑了,最后还是她将程老爷给震住了,程老爷才委屈巴巴住了口,她才得以耳根清净。   几人在房里说了些叙别的话以后, 程然便将她做的几颗丹药送了他们,还写明了各自有什么功效。   她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命数,因此也没有拿什么能起死回生的丹药, 但治病救人以及延年益寿这些丹药还是可以用的,并不会对他们的命数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至于孟师兄上次会救性命垂危的大哥,也是因为他本就命不该绝,哪怕他不出手, 大哥也会有别的机遇可以被救下来。   *   回了房间以后, 程然心情也有些影响, 便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起得也很早。   知道一早就要离开,就连孟师兄也很自觉地早早就起来了, 只是在门口和程家人道别的时候, 他那睡眼惺忪的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   程老爷看见孟观言这样子,就心疼地趁机道:“要不,你们再睡一会儿, 等下午再离开?”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几位师兄没说话,孟观言倒是想点头,但被小师妹看了一眼后就安分了下来。   怕他们为难,程夫人便笑着责备似的看了程老爷一眼,道:“别理他。”她吩咐丫鬟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们,道,“你们一路小心,然然,想家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   程然点了点头,道:“娘,你们也要保重。”   程夫人没说话,只是抱了抱她,摸着她柔软的长发,眼眸有些润了。   程云懿心里也非常不舍和难过,只是不会像他爹那样直接地表达出来,他的薄唇动了动,眼神情绪很深,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话:“妹妹,一路顺风。”   程然“嗯”了一声,对他笑了笑。   程老爷看着女儿乖巧可爱的笑容,心里更难受了,但也知道她不会留下的了,将一叠银票给了她,不放心地道:“然然,在外头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饿着了。”   为了让他安心,程然便收下了银票,很乖巧地应了一声。   看来她在空桑派不吃饭的事情给她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空桑派还真不是因为穷而不吃米饭的。   见到程家人都是一脸担心的样子,段歌便笑着道:“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师妹的。”   程正也微微笑了,道:“小师妹就跟我亲妹妹是一样的,我也会一直照顾她的。”   他们容貌出众态度礼貌又诚挚,确实让程父放心了不少,觉得女儿有这么多师兄护着,那肯定是不会过得差了的。   他还看了一眼孟观言,显然对他的期望更高。   程夫人却看了看他们两人一眼,神色不明。   孟观言不甘示弱地道:“我……”   段歌却忽然打断了孟观言的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就此别过了,伯父伯母保重。”   孟观言噎住:“……”   几人辞别了程家人以后,便御剑离开了,此时天还没怎么亮,他们飞上了浮云间也没人注意到。   等他们离开以后,程老爷不禁感叹道:“这仙门的人还挺有人情味儿的嘛。”   闻言,程夫人便侧眸看了他一眼,就仿佛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程云懿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妹妹的那几位师兄明明就是对她有意,这哪里是什么人情味儿,不过,这样的话他们也的确会好好照顾妹妹,他们便是不必太担心妹妹了。   *   京城距离雍州城并不算远,他们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京城境内,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落了地。   京城的繁华自然又不是雍州城可比的,现在天已经亮了起来,城外排队进城的人也是不少,多半是进城做买卖的村民。   程然还看见门口有士兵把守,进去的人都会被盘问一番,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几人便直接用了法术穿墙而过,到了城内的后墙,绕出了一串巷子,便来到了宽阔干净的石板大街上。   京城的建筑也比别处不同,看着都要气派华贵些,远远地可以望见高高的皇宫城墙红若烈火。   程然走在孟观言旁边,京城太大了,她得看紧他才行,孟观言纵然是很想去逛一逛,但被她看着也就安分下来了,只是那神色带了几分幽怨。   程正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早,他便道:“我们先找个客栈歇下,等穆师弟过来寻我们便是。”   程然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程正便带着几人去了一家特别大的客栈,订了几间上房,随即又问他们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凡间的食物纵然对修行无益,但对于修为高的人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凡间美食的口感也还是不错的,在程家这几天程老爷都会精心准备饭食,他们也渐渐有些习惯了凡间饮食。   现在索性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吃饭总比灵丹好吃,几人便都同意了。   等店小二拿着菜单上来以后,几人便都点了一些爱吃的,孟观言却是每一样都点了一些。   小二便迟疑,道:“公子确定要点这么多?”   孟观言看他一眼,没说话,直接将一锭金子取了出来放在桌上。   小二的表情就变得惊喜了,忙将金子收起来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语气极为狗腿地道:“小的这就让厨房做去,几位公子和姑娘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拿着菜单下去了。   程然看了孟观言一眼,他这点菜的架势也太熟练自然了。   孟观言却道:“爹说,出门买东西得给小费,不然很没面子的。”   程然:“……”   他口中的这个爹绝对不是威严的阎王。   还有……你管那锭金子叫……小费?   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吧。   像是看出了小师妹的心理,孟观言轻描淡写道:“那种金子就跟石头似的多得是。”   程然:“……”   也对,阎王的儿子怎么可能缺钱,冥界的鬼市可是各界的货币都有,而凡间的钱是其中价值最低的一种。   *   孟观言的小费也不是白给的,他们点菜的时间没过去多久,饭菜很被优先做了送上来,小二的态度还好得出奇,就跟伺候皇帝似的恭恭敬敬,将饭菜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还送了一些水果点心。   京城大客栈的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看得人很有食欲。   几人便都用了一些。   就在他们吃着的时候,门外却忽然进来了两个人,正是先一步来了京城的穆则宁和穆廷。   他们看起来有几分疲惫的样子,应该是一夜没睡,也没吃什么东西,对比起来,他们就过得也太奢侈太享受了。   小二看出这两位公子和他们是一起的,便忙很殷勤地加了两副碗筷,便很自觉地带上门退下去了。   程然便放下了筷子,一边给他们倒了一杯茶,一边问:“穆师兄,你们查得如何了?”   穆则宁喝了一口茶,便将昨晚的调查结果告诉了几人。   他和穆廷来到了京城以后,便直接趁着夜色去了皇宫,先去了国师所在的北青观,那观里果然都不是什么普通凡人,全是鼠妖。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也没进去,只抓了个小鼠妖打探清楚情况。   那观主自然并不是什么真的道士,而是鼠族的尊主玄苍,在当年穆廷差点儿被吃那件事以后,青丘周边的鼠族便遭到了狐族的围剿,鼠族尊主也因此身受重伤,之后便下落不明了。   没想到他竟然躲到了凡间来,还借着国师的权力暗地里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穆则宁也没冲动地立刻去找他算账,而是打算先将被关押的狐族救出来,他们就被关押在偏僻的冷宫地牢里,只是那地方竟然设下了专门对付妖族的高级法阵,只要是妖便不能进入。   这样说来,就连玄苍本人也无法进入了,而这种法阵并不是妖族所能动用的。   所以,国师身后必定还有什么人才对。   穆则宁便只好同穆廷又折返回来,先来找他们商议了。   闻言,程然看向了段歌,觉得段师兄可能会知道怎么破阵,他们术阁对于法术和阵法都是十分精通的。   段歌也没让她失望,道:“这是天族的伏魔阵,我倒是会解。”他微微挑眉,“只是这种阵法是谁布置的?”   “这个还没查出来。”穆则宁沉吟片刻,道,“今晚先去将他们救出来再说。”   其他人对此没有异议,程然也听穆则宁说了那鼠族尊主的修为,纵然是挺高的,但他们几个加起来对付他是绰绰有余了,只是……“万一,他也像青和一样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呢?”   闻言,程正就微微笑了,看向她,像是觉得她在瞧不起他,道:“法器这种东西,他有,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段歌也笑了,将他的储物袋拿出来,温声道:“小师妹,你没有吗?这些你可以随意挑。”   程然看了一眼,里头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法器都有,她有些慕了:“……这倒也不必。”   她看了一眼其他师兄那一脸平常的样子,看起来……真正穷的只有她一个了是不是?   师兄倒是送了她不少东西,但几乎没什么攻击型的法器。   勉强来算的话,她也就只有师兄给她的剑和月华了,但这月华……看起来就像是漂亮的花瓣似的,就算它曾经保护过她,但这脆弱漂亮的外型也无法让她将它当作法器来看。   她要将这花瓣拿出来给几位师兄说这是她的护身法器,师兄们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吧? 第65章   入了夜以后, 程然便同几位师兄一起进了尧国的皇宫。   皇宫的禁卫森严,但他们用了隐身的术法,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跟着穆则宁来到了地牢的位置。   这个地牢就建立在北青观的佛堂底下。   北青观的殿宇是皇帝特意为当朝国师所建立的, 这个地牢很可能连皇帝都不知道, 而是由国师自己打造的。   他们一到了北青观的地界,便察觉到了浓郁的妖气, 很显然, 北青观里头,上到道士下至宫女太监都应该不是凡人。   程然闻着这股味儿有些恶心,老鼠的味道是真的很臭。   或许是因为地牢设下了禁止妖物入类的法术,地牢又是在北青观的地盘上面, 那些鼠妖便觉得不会有人闯入,这儿的守卫便宽松得近乎于无,就两个侍卫打扮的鼠妖守在门口而已。   程正很轻松地就这两只鼠妖给解决了。   几人来到地牢的入口处, 入口处看似一片地砖,但这地砖也是有机关可以打开的,段歌对于这些比较擅长,很快就找到了打开的开关。   当地砖开启以后, 底下却还有一道石门, 这道石门却是用了高级的封印阵法所封印, 妖族却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 甚至还会被这阵法所伤。   但这道封印对于凡人和天族却是没有用处的。   所以,当段歌启动了石门旁边的开关以后, 石门便也缓缓地打开了, 露出了步步石阶,石阶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透出几分阴暗潮湿的气息。   这里头被关押的是狐族,穆则宁自然不可能就在外头等着,所以,为了能让他和穆廷也能进去,段歌还是施法解除了这阵法。   原本的计划便是孟观言和程正两人留在外头把风的,程正是几人里修为最高的,虽然主修的是看似没什么用的书阁,但他本人的实力却比穆则宁还要强上几分,至于孟观言的实力虽不如他,但到底是天生的仙人,武力值自然也不会低了的。   有他们在外头守着,如果外头有什么危险也好应付。   但就在程然跟在穆廷身后要走下石阶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挡住了她和穆廷的去路。   她转头,就看见了段歌那张倜傥风流的面容,他带着几分笑意道:“小师妹,地牢太危险了,你和穆师弟还是留在外头吧。”   程然愣了一下,看着那双似乎别有意味的桃花眼,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便很乖巧地笑道:“好啊,那我和穆师兄就在外头等你们。”   穆则宁蹙眉,正要说什么,在与段歌对视了一眼以后却又发现他这么做是别有目的,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他总不会害他们的,便又闭了口。   程正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下。   在临走前,穆则宁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弟弟和小师妹,拉过了弟弟,低声道:“小廷,你要保护好小师妹,自己也要小心,知道吗?”   穆廷点点头。   穆则宁这才跟着其他几人下了石阶,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石阶上面。   *   等他们几个进去了以后,外头就只剩下程然和穆廷两个人了。   穆廷看了一眼小师妹的侧脸,心跳有些快,他想着他们应该不会很快出来,便变了一张椅子出来给小师妹坐。   程然便道了谢坐下,又问:“穆师兄,你不坐吗?”   穆廷也知道外面很可能有危险,精神便一直保持着警惕,闻言,便道:“我、我站着……就好。”   程然看出来他的警戒,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看起来仿佛好奇般打量着四周。   佛堂前头的林子里安安静静的,树影憧憧,枝叶摇曳,仿佛随时都可能蹦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程然猜着那国师必定很快就会过来了。   在方才段师兄忽然改了原定的计划要她和穆廷留在外头时,她才察觉到了地牢里竟然还设下了一重伏魔阵。   这种阵法本是天族的高阶阵法,会用的人很少,她也是偶然见师兄用过才知道这个的。   伏魔阵法是一种十分高明又危险的阵法,它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妖族是看不到这阵法也感觉不出这阵法的,就算是仙族如果不注意的话也察觉不到这个阵法。   而这阵法虽然名为伏魔阵,能困住的却不止有妖魔,就连凡人甚至是天族也是一样可以困住的。   程然料想,这个阵法必定是专门为了对付他们而特意加上的,很可能在他们进京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北青观的国师盯上了。   她之前遇到的那个叫青和的鼠妖尚且能控制万千鼠类,这个北青观的国师玄苍却是鼠族的尊主,操纵鼠类的能力自然更强,那些普通的老鼠数不胜数,都可以成为他的眼线。   他们的行踪会暴露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程然倒也没担心段歌他们会被伏魔阵一网打尽,既然他会进去,自然就有解开这阵法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让她和穆廷留在外头,她想应该是为了降低国师的戒心,将计就计将他拿下,说不定还能套出什么信息来。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穆廷忽然拔剑挡在了她的面前,而此时佛堂前面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样子。   狐族的感官灵敏,必定是先她一步察觉到了什么。   程然的视线越过他持剑的手臂,看见了一个穿着道袍的人缓缓走来,而就在他走来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林子、草丛里也仿佛蚂蚁般密集地跳出了一只只老鼠,老鼠的眼睛发着诡谲阴森的光,浑身灰扑扑的,还发出了吱吱吱的难听叫声。   程然看完以后脸色就黑了,感觉有被丑到。 第66章   显然, 这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应该就是北青观的国师玄苍了,他虽被尊为国师,但看起来连半点儿仙风道骨的气质也没有, 反而有些獐眉鼠目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哄得尧国的国君对他信奉不已的。   在看见他的时候,穆廷的脸色就白了下, 眼眸也沉了沉。   程然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又看向了那国师。   玄苍显然是认得穆廷的,在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唇角就勾了起来,有几分嘲弄又凶残的感觉, 阴阳怪气地道:“青丘的小王孙,许久不见了,你许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穆廷没说话, 只是抿了抿唇,握着剑的手也紧了紧,眼眸也有了几分刀锋般的锐利。   就在他要冲上去时,袖子却被人拉了拉, 他怔了下, 就看见小师妹仿佛有些害怕似的躲在他的身后, 问:“你和穆师兄有仇吗?那些狐族也是你抓的?”   玄苍仿佛这才注意到穆廷身后的少女, 他只看见她的一点儿侧脸,虽然已经查清了他们几人的身份, 也知道她是令仪仙君的徒弟, 但见她只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便也没放在心上。   想到她的那几位师兄都已经被关在了伏魔阵中,现在就这么一个小狐狸和凡人,他便更加掉以轻心了, 也没急着对付他们,闻言,便仿佛逗弄插翅难飞的猎物似的,略带兴味地道:“对,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穆廷的神色并没什么大的变化,他身后的少女却仿佛比他更愤怒和难以置信:“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青丘的狐族找你算账吗?”   玄苍就感觉仿佛有些心塞了,他要真不怕,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做这些事情了,但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就连青丘的王孙也落在我手里了,他们又能奈我何?”   程然:“……你这么厉害的吗?”   玄苍仿佛真以为她是在夸他,有几分阴郁又自得地笑了一声:“你倒是会说话,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一个全尸。”   穆廷的眼神冷了冷,盯着他。   程然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他:“……”   这个鼠族的尊主似乎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也似乎完全不懂得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仿佛一定要在杀他们之前先发泄一通自己的情绪似的,开始说起了当年鼠族被围剿的事情。   程然这才知道当初抓了穆廷的鼠妖竟然就是上一任的鼠族尊主,在穆廷被救了以后,那上一任尊主自然就成了死得很惨的炮灰,连带着他手底下那些为非作歹的鼠族也一起被屠了个一干二净,这也导致青丘周围许多年都没有什么鼠妖敢靠近了。   但这个叫玄苍的鼠妖却不知怎么从那场屠杀里逃了出来,心心念念地想要报仇,却又不敢和青丘正面刚,就偷偷摸摸捉些偏远地区的小狐狸泄愤而已。   不过,也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他只是想杀狐狸泄愤,那掌门的七层玲珑塔怎会在青和手里,还有这地牢的高阶阵法又是谁设下的?   反正不可能会是玄苍就对了。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却又见玄苍盯着穆廷恶狠狠地道:“当初尊主没能吃了你那是他心善,今日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他说完以后,程然就看见他犹如猛虎扑食般冲着穆廷而去,还化为了巨大的鼠形,看着特别丑陋恶心。   程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给穆则宁师兄发挥的空间,他听了玄苍的那些话指不定气成什么样,更何况他还是个弟控,玄苍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死亡的边缘横跳了。   果然,就在她退开的时候,便看见一道剑光如雪一般清冷莹白劈向了玄苍,接着穆则宁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穆廷的身旁,神情冷冽如霜。   接着,程然就看见其他几位师兄也从地牢出来了,在穆则宁战况激烈的时候,其他人也没去帮忙只是看好戏,孟观言甚至还打了个呵欠,因为穆则宁一个人就足以对付玄苍了。   玄苍虽是鼠族的尊主,但搁在穆则宁面前还是不够他虐的,没多大工夫就被穆则宁给打得吐血不止满地爬,恢复了人形以后还没来得及跑路,便有一柄寒森森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玄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的几人,有几分不可置信地道:“你、你们……怎么可能出来的?”   段歌便笑了,他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也更迷人了些,道:“不过是伏魔阵而已,你以为很难解吗?”   玄苍瞪着他,已经明白是他解开的了,又见他这样轻松悠然的样子,心口气血翻涌,不由吐了口血出来。   不难解吗?   那不是天族的高阶阵法吗?   为什么随随便便一个人就会?   想到他将这几个人一网打尽的计划就这么功亏一篑,他气得忍不住又吐了口血。   就在这时,穆则宁手下的剑却往他脖子上用了些力气,他的脖子便被划出了血痕,他不由身体僵住。   “是谁指使你做这些事的?”穆则宁冷冷地问。   玄苍是鼠类,胆子显然也不大,被这么逼问的时候就有些怂了,连否认的时候都显得很是心虚的样子:“没、没人指使我,我就是想要报仇而已。”   程然看了他一眼,别说穆则宁了,就是她也不信玄苍自己有胆子做这些事,他看起来就是那种骨头很软胆子也很小的妖,只要威逼恐吓几句他指不定就全说了。   但就在穆则宁要继续追问的时候,程然却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并且那东西冲来的方向正好是穆廷那边,它的速度非常快,却又无声无息令人难以察觉。   她也来不及多想,忙拉过了穆廷的胳膊将他带到了一旁,便看见了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横空而来,蕴含其中的逼人杀意令人心惊。   她认出来那是仙书上所记载过的灭魂剑,在仙剑排名榜上位居前十,主要是用来降妖除魔的,死于这柄剑下的妖不但会没了性命,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这柄灭魂剑又直直地冲着穆则宁去了,灭魂剑在面对妖族时威力会变强,但在面对仙族时就会少些杀气了,所以在段歌出手挡住了这柄剑的去路以后,它便仿佛畏惧似的又转了个弯儿冲着天际飞去了。   片刻间,就仿佛昙花一现般地迅速消失在了夜空里。   程然转头看向穆廷,觉得他可能被吓到,便问:“穆师兄,你没事吧?”   穆则宁也关心地看向弟弟,正要上前,却忽然看见弟弟的脸在小师妹的注视下微微红了。   他微微凝眉,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穆廷红着脸道:“我……没事,谢谢小师妹……救我。”   穆则宁:“……”   他总算弄明白怪异之处在哪里了。   他不是叮嘱过小廷要保护小师妹的吗,为什么现在却是小师妹在保护他?   他还这样羞羞怯怯的样子,看得他心情很是复杂。   他是不是将小廷养得太过柔弱了?   这样小廷怎么可能追得到小师妹?   但他转念又一想,小廷追不到的话自然就会死心了。   那到时候他……是不是就可以接受小师妹的爱慕了? 第67章   就在灭魂剑消失了以后, 他们本打算将鼠妖带回去慢慢审问的,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鼠妖竟然已经心脉尽断而亡,还已经变回了鼠形, 两只黑色的眼睛似乎还有些怔愣, 仿佛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似的。   明明那灭魂剑并没有碰到他,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还偏偏是在他就快要说出幕后主使的时候, 这也更加证明了他虐杀狐族并不只是为了报复而已。   这背后必定还有着别的阴谋。   穆则宁查看了一下他的尸身,脸色不由难看起来,道:“有人与他订了兽契。”   程然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鼠身,所谓兽契也就是凡人或者天族与妖兽所订立的主仆契约, 被契约过的妖兽必定只能听命于其主,压根儿没有解除契约的办法,一旦断开了契约, 那妖兽便会心脉尽断而亡,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所以,一般不会有妖族会同意与人订立这种契约。   而玄苍虽然能力不行脑子也不怎么样长得还丑,但怎么说也是鼠族的尊主, 怎么会和人订立了契约?   玄苍已经死了, 要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谁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 只好先将鼠妖的尸身处理掉, 四周那些鼠族小妖也一一解决干净,之后便打算先回客栈再说。   至于地牢里那些救下来的狐族已经被段歌收进了玲珑塔里, 他和穆则宁便没有同他们一起回客栈, 而是先去了山林里将那些狐族放生。   *   程然回了客栈没多久,段歌他们便也回来了,几人便商议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程然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玄苍的背后一定还有主使者, 那人不敢暴露身份,所以才会杀人灭口,只是那柄灭魂剑出现得有些奇怪。”   闻言,段歌的神色难得正色了几分,道:“那灭魂剑本是空桑派剑冢里的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闻言,其他几人都沉默了一下,显然都联想到了空桑派的掌门身上,毕竟那七层玲珑塔就是掌门的所有之物,而灭魂剑又是专门对付妖族的,妖族压根儿连拿都无法将剑拿起来。   所以,那个幕后主使者要么是凡人要么就是天族了。   而掌门又长期云游在外,会出现在京城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程然却有一种不可能会是掌门的直觉,她在空桑派待了七年,但见过这位掌门的次数却连巴掌都数得过来,虽然她并不太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他的面相看起来就很良善,待人也很和气,一点儿掌门的架子也没有,不像是什么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人。   而且,如果真是掌门主使了这一切,那他若真要隐瞒身份,便不可能将灭魂剑放出来让他们看见吧?   她想了下,道:“既然灭魂剑会出现在宫里,那这剑的主人很可能也就在宫里,不如再去宫里查访一番试试?”   更何况,那地牢既然设在皇宫之内,那么也很可能是主使者的主意,那对方就在宫里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闻言,几人也没什么异议,如果不将主使者找出来,那等他们走了以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狐族遇害。   穆则宁沉吟道:“北青观的事情也该和尧国皇帝交涉一下,不能让这些鼠族继续为祸人间。”   程然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该知道让皇帝清楚北青观那些可不是什么真道士而是妖族,免得皇帝再被蒙蔽和利用。   程然想了下,问:“那……该以什么身份去见皇帝?”   长老是不让他们暴露身份的,那他们也要假扮道士之类的吗?   几人迟疑了下,显然也在思忖。   就在这时,却见孟观言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纸张,“唰”地一下展开以后,她就看见上头写着皇榜两个鲜红的大字。   程然:“……???”   其他几人的面色也有些微妙。   孟观言看了几人一眼,淡定道:“可以靠这个进宫。”   显然,这是一份广招能人异士进宫驱邪的皇榜,是由当今太子亲自命人发布的,上头说东宫有邪祟作乱,所以要请道士进宫驱邪。   这倒也的确是个名正言顺进宫的办法。   只是……   程然看向了神情淡定而慵懒的孟观言,不由诧异道:“这个你从哪儿得来的?”   孟观言轻描淡写道:“进城的时候看见墙上贴的这个挺有趣,便撕了下来啊。”   程然:“……”   她不是跟他一起进城的吗,他什么时候跑去墙上撕了这个下来?   孟师兄还真是一不注意就要乱跑,想到临行前长老的叮嘱,仿佛生怕孟观言走丢了似的,她就忍不住也叮嘱了一句:“以后你去哪儿记得先提前说一声,不要自己就跑了。”   孟观言看着她,唇角微勾,姿容艳丽,道:“好啊。”   程然看了看他那有些乖巧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这话放心上。   *   最终,大家决定明日一早就入宫,不过倒也不必所有人都去,穆则宁便主动请缨前去查探,他本就一副高岭之花的外貌,若假扮道士的话还是挺能唬人,更何况,这又事关狐族,大家自然也没有异议。   而穆廷则作为道童随同他一道入宫。   商议完以后,大家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穆则宁便打扮成了仙风道骨的道士模样,神情平静地带着穆廷一起往皇城去了。   皇宫虽有重重的严格把守,但太子发布的皇榜显然是很有用的,凭借着这个,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光明正大地进了皇宫,之后便被东宫的太监领到了太子见客的宫殿里。   两个宫女默默上前奉茶,也不敢抬头多看,随即便端着盘子退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玉冠意气风发的少年便走了进来,看着不过十五左右的年纪,面容还有些稚气,神情却故作出了大人的深沉模样,显得有些端着的样子。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显然是随身伺候他的,其中一个抬头盯了穆则宁一眼,随即便又低下了头。   哪怕见了太子,穆则宁也还是坐在椅子里,面容淡定,轮廓分明,气质出尘,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姿态。   太子就不免高看他许多,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知道真正的有道之士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不会讲究什么皇家叩拜礼仪的,而这人年纪虽轻,却仪表不凡,有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   就连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小道童看起来都透着一种仙家气质。   倒是不似之前那些来招摇撞骗的道士,比之父皇宠幸的北青观的道士看着要好多着呢。   太子便微微咳了咳,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抬头看他片刻,道:“敢问道长贵姓?来自何方?”   穆则宁放下了茶杯,淡淡道:“太子既是请我来除妖的,我姓什么来自哪里便不需要知道了吧。”   还挺傲气。   太子语噎了下,瞪着他,心下有些气恼,觉得这道长也太不识抬举了些,但又觉得他也许是个有真本事的。   想到宫里头的那位妖妃,他便又按捺住性子,语带试探地道:“道长说得是,那道长可否看看我这东宫的邪祟在何处?”   太子说这东宫有邪祟本也只是借口而已,他压根儿没遇到什么邪祟,只是想试试这道长是不是真有本事,如果这道长真的有些本事的话,他才好将那位妖妃的事情告之对方。   谁知道,这道长却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便道:“邪祟不就在你身边吗?”   太子并没发觉自己身边的太监抖了下,闻言,只是满腹失望地看了这道长一眼,之前对他那些傲慢姿态的包容都化作了怒气,不由冷笑道:“道长看来也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   他正打算着要怎么处理这个道长,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骗了,之前那几位都被打了板子赶出宫去,但这一个是他觉得最像真道士的一个,结果又是个假道士,他怒火不由也更甚,便不想轻易放过他了。   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见这道长道:“你转头看看。”   太子不明所以,下意识听话地转头一看,这一看就差点儿将魂都惊飞了,他身边的小太监竟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只又丑又肥的大老鼠,显然这太监是老鼠成了精的。   他的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哑着声音道:“道、道长救我。”   这道长却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道童,那清眉秀目的道童便只是轻轻一挥袖,那老鼠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太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松了口气,被吓得口干舌燥的,他不由端起茶杯,只是手还抖个不停,他努力克制住手抖,颤声道:“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道长海涵。”   “你不相信东宫有邪祟。”穆则宁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神态有些清冷,道,“为何还要张贴皇榜?”   闻言,太子的心情就沉重起来,手也顾不上抖了,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不知道长可知道如今宠冠后宫的那位皇贵妃?” 第68章   在穆则宁他们入宫以后, 时间也还早,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程然便又多睡了一会儿, 正睡着的时候, 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   站在门口的却是衣着整齐容颜出众的孟师兄, 他难得没有睡意, 眼眸细长,眸光透亮,看起来有了几分活力。   程然不由愣了下,问:“孟师兄,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懒成精的人居然不睡懒觉了,她怀疑他是不是想搞事情。   果然,在她问完以后, 就听见孟师兄有点兴高采烈地道:“我要出去。”   程然:“……”   将她吵醒就是为了说这个?   随即她才想起来她确实跟他说过去哪里时要跟她说一声的话。   程然也没打算问他去哪儿,想也知道他就是觉得无聊了想在京城逛逛而已,京城繁华热闹,孟师兄或许时常常待在山上的缘故, 对于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京城对他的诱惑力也可想而知。   而穆则宁他们又进宫办事去了, 等他们调查完估计又要忙起来了, 孟观言想趁着这个时候散散心也无可厚非。   程然也不放心他一个路痴自己上街,便道:“孟师兄, 你等我一会儿, 我换件衣服。”   孟观言“嗯”了一声,在门被关上以后,他看着门, 微微勾了下唇。   程然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孟观言还乖乖地站在原地,见她出来,就抬眸看向他,那张脸又软又欲,细长慵懒的眼眸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勾人况味,她咳了一声,道:“走吧。”   只是两人从楼梯上下去的时候经过了段歌的门边,门就忽然被拉开了。   段歌修长风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见他们,挑了下眉,道:“小师妹去哪?”   程然便道:“去街上逛逛。”   段歌理了理衣襟,笑得明朗如光,道:“那不如同去?”   程然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同意了。   倒是孟观言看了段歌一眼,又看了程然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了口,有些小情绪了。   *   天子脚下,自然是繁华无比的,人潮涌动,车马喧喧,就连寻常百姓所穿的衣服也比雍州城要好得多。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段歌似乎对京城还挺熟悉的,也就不必担心会走弯路了。   经过一个卖花的小摊面前时,程然顿住了脚步,那牡丹花开得特别好,她记起来住在朝露宫的时候,师兄就总是会为她更换窗前的牡丹花。   她就有些想买一盆放在客栈里了。   段歌见她看着牡丹花便以为她喜欢牡丹花,就陪她挑选了一盆。   等挑好了付了钱以后,段歌便抱着花盆,问她要不要去前头的饭馆里坐会儿。   程然便点点头,一转头却看见身边的人没了,她愣了:“孟师兄呢?”   他又偷偷溜了?   见她担心,段歌挑了下眉,道:“他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   程然看他一眼:“段师兄觉得不会?”   “……”段歌沉默了下,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叹了口气,道,“那我便陪小师妹去找一找吧。”   但他心里巴不得孟观言晚点出现才好,他好和小师妹单独相处一下。   但令他失望的是小师妹决定和他分头去找,最后在前头的那个饭馆门口会合就成。   *   程然刚走过了几个铺子,便一眼看见了孟观言站在一个糕点铺子前头排队,那是个卖五花糕点的铺子,也就说糕点是用五种花来做成的。   显然,这家糕点铺子生意特别火热,还排了很长的队伍。   孟观言并不知道小师妹在找自己,他以为他们选花都要很久的,等轮到他买糕点的时候,那卖糕点的少女看见他的脸便愣了下,随即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请他明日再来。   糕点已经卖光了。   孟观言呆了片刻,目光移到了之前排在他前头的红衣少女身上,这时她的糕点刚打包好,她付了银子接过便要走。   孟观言想也不想就伸手拦住她,手里还有一枚金子。   红衣少女看他一眼,看出了他也是天族的人,微微惊异了下,随即警惕地护住糕点,道:“我不卖。”   孟观言便很有礼貌地慢吞吞道:“那我拿东西和你换。”   红衣少女凶巴巴瞪他:“我也不换,你走开!”   就在这时,孟观言似有所觉,转头看见小师妹正往这边走来,当他转回头时,他的神色便变得有几分难过似的看着少女。   “你看我也没用,快让开啦!”红衣少女差点儿就被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迷惑了,忙定了定神道。   孟观言却忽然道:“你看见那边穿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了吗?”   红衣少女便转头看了一眼,蹙眉,道:“怎么了?”   “那是我新娶的夫人。”孟观言诚恳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最爱吃的就是这糕点了,若是我买不到的话,她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红衣少女看了看那边的美貌少女,又看了看眼前这容貌惊艳神情恳切的公子,神色有些迟疑了。   孟观言又幽幽补充道:“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的生辰了,我可以花很多金子跟你买的。”   红衣少女看他一眼,便拿了他一定金子,将糕点给他,道:“我只要这个就行了,看在你夫人生辰的份儿上,我便卖给你了。”   程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听见孟观言欢快地跟人道:“谢谢。”   程然同那红衣少女擦身而过,她还略微羡慕地看了她一眼,她有些莫名其妙,随即看向了站在原地的孟观言,道:“孟师兄,你怎么又乱跑?”   孟观言却将糕点递给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安静又乖巧。   程然的火气就发不出来了,看他一眼,道:“下不为例。”   孟观言便笑了,“嗯”了一声,见她接过了糕点,方问:“段师弟呢?”   程然便道:“他去那边找你了,我们说好了在饭馆会合。”   孟观言便陪着她一起去饭馆那边。   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糕点,道:“小师妹,你不尝尝吗?”   程然便将糕点也分给他,两人一人一块。   她咬了一口,便觉软糯可口,还有几分令人垂涎的香味儿,回味无穷。   “好吃吗?”孟观言问。   程然便笑了:“嗯,很好吃。”   孟观言便也笑了,他的笑似乎还有几分温柔,他脚步微顿看向她,俯身凑近她。   她愣了下,他的手指便已经滑过了她的嘴角,他道:“这儿有碎末。”   当他凑近时,她的呼吸微微一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细长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完美迷人的轮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看到让人舍不得眨眼。   程然感觉心跳都快了些。   就在这时,段歌也看见他们了,走过来时,皮笑肉不笑道:“孟师兄可真是让人好找。”   孟观言没说话,只是微微勾了勾唇,倒仿佛段歌是在夸他似的。   见段歌还要说什么,程然便道:“好了,别说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段歌眼神探究:“……”   小师妹该不会是在护着孟观言吧?   *   只是就在他们打算回去的时候,街上却忽然有了些异动,前头一群人围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便走过去看了看,程然透过人群间的空隙看见了一个红衣少女正被几个混混模样的男子调戏,但显然红衣少女并不是外表这样柔弱,没一会儿工夫就将几个男子给揍得满地打滚,大家都在哄笑着看热闹。   段歌也看见了那红衣少女,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下,道:“小师妹,不是说要回去么?”   段师兄可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人了,这时候居然急着走,程然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深究,点了点头。   正要走的时候,那红衣少女却已经看见了人群外的段歌,却又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她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看到他立刻就要走的反应便确定了,不由惊喜地叫道:“段公子,请留步!”   段歌叹了口气,只好停住脚步。   程然诧异地:“段师兄认得她?”   段歌有些头疼,像怕她误会似的跟她低声解释:“鲛人族的公主,也就见过几面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程然:“……”   她又不在意他们有没有关系,段歌这样急着解释反倒像是心虚的样子。   程然看了一眼已经朝这边走来的红衣少女,认出她就是之前和孟观言说话的少女,看她对段歌这股热乎劲儿,怎么看也不是见过几面这么简单吧?   在红衣女子过来之前,段歌便主动上前将她带到了一边说话,看来并不打算将她介绍给他们认识了。   程然和孟观言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他们。   *   红衣少女被带到一边后还回头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那个极为美貌的少女也是跟段歌一起的,不由醋意大发,问:“她是谁?”   这一问过后,她才注意到少女身边还站着个俊美男子,正是她之前在糕点铺子遇见的那个,想起这俩人是新婚夫妻,她便又释然了,正要为自己误会他而道歉,却在听见段歌的话以后火气又上来了。   段歌仿佛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道:“那是……我未婚妻。”   红衣少女不觉得之前那俊美公子在骗她,反而是段歌花心浪荡觊觎人家的可能性更大,她的眼神不由变了,连吃醋都忘了,怒气冲冲道:“可人家都已经成亲了!”   段歌也不止是拿小师妹当挡箭牌,他也是真觉得小师妹迟早会是他未婚妻的,所以才这么说,在听到红衣少女的话后,他就懵了下,神情古怪:“她和谁成亲了?”   红衣少女道:“就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啊。”   段歌的脸色不由黑了,看了一眼红衣少女那愤怒的神情,知道他解释她也不会信,便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他们很快就要和离了。”   红衣少女瞪大眼睛,眼神不由鄙夷起来,大声道:“堂堂皇子竟然堕落至此,你真是太丢龙族的脸了!”   说完以后,她就仿佛厌弃了他一般转身就走。   段歌:“……”   *   程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听到了少女吼的那一句话,见段歌过来了,便忍不住问:“段师兄,你……怎么堕落了?”   “……”段歌的神色有些尴尬,在注意到一旁同样好奇的孟观言以后,脸色却黑了,微微一笑地道,“孟师兄什么时候娶了小师妹?”   程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转头看孟观言。   孟观言呆了片刻,看着她,语气很是清白无辜地道:“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   程然:“……”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 第69章   将近傍晚的时候, 穆则宁和穆廷才从宫里出来。   程然叫了饭菜送到屋子里来,几个人在桌前坐下。   吃饭的时候,穆则宁就将他进宫以后的情况大概交代了一下。   当今天子沉迷女色, 不理政务, 国家大事主要还是太子在帮忙处理的。   而太子在见到了身边伺候的太监就是妖物以后,便对穆则宁的道长身份深信不疑了。   所以穆则宁告诉他北青观的国师是鼠妖且已经被他所除掉的时候, 太子的反应不是他怎么能将父皇敬重的国师给杀了, 而是大喜过望,感谢他为朝廷除了这么一个祸害。   显然,他和掌权过重的国师也很不对付,北青观的道士是妖对他而言反而是件喜事。   他当即就带着穆则宁过去将观里那群妖物都一锅端了,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民心动荡,他对外用的理由是抄家灭族惯用的手段——谋反大罪。   而那些北青观里的鼠妖都已经被收在玲珑塔里面了,穆则宁也没有杀他们, 只是打算将他们带回青丘处置,那些遇害的狐族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至于太子找道士进宫的真正理由却不是因为北青观,而是因为他怀疑将他父皇迷得七荤八素的皇贵妃是妖女,所以请他帮忙去看一看。   太子在言辞间对这位皇贵妃是深恶痛绝的。   皇贵妃让皇帝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只知道玩乐也就算了, 她还奢靡无度, 劳民伤财, 害得民间百姓苦不堪言, 就连朝中的大臣也惧怕她不敢谏言,颇有一种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霸道。   她的权力甚至比他这个太子都还大了, 这让太子怎么能不恼怒。   太子并没什么确定对方是妖的证据, 只是觉得她长得太美了,不可能是人,而且在她入宫之前, 他父皇还是勤政于民的明君来着,她若不是妖,怎么会将他父皇给迷成现在这个昏庸无能的样子。   程然听得有几分好奇,便问:“那穆师兄你去看过了吗?她是不是妖?”   闻言,穆则宁的神色便有几分古怪,看了她一眼,才吐出两字:“不是。”   程然发现在她问完以后,不止穆则宁,就连穆廷看着她的神色也有些奇怪。   程然不明所以,只觉得这皇贵妃或许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们才这样的神色,便诧异道:“那还有什么问题?”   穆则宁神色迟疑,看着她的脸,道:“我和小廷去看过了,她的的确确是个凡人,只是她的脸……”他看向程然,接着道,“长得和小师妹你有几分像。”   闻言,程然愣了下,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其他几人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动,仿佛听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不知怎么,程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下意识问:“她叫什么名字?”   穆则宁便道:“似乎是叫佩蝶。”   程然的神色就有些微妙了,在听到和她长得像的人时她就想起了冥府仙魂提到的佩蝶,没想到还真是她啊。   就连妖帝也是认得她的。   只是,按理来说,宋清是在一千年前认识她的,那她现在已经投胎转世了才对。   但她现在的名字却还是佩蝶,不可能那么巧她的转世也还叫佩蝶吧?   只是……她一个凡人如果活了一千年似乎也不靠谱,就连修仙的凡人也很少能活那么久的。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程正的眼里似有些淡淡的意外,只是没有人察觉到。   注意到她的神色,穆则宁便问:“小师妹认得她?”   其实在宫里见到那位皇贵妃的时候,他是真的吓了一跳,若不是知道程夫人没有别的女儿,他都要以为那位皇贵妃是小师妹的姐姐了。   不过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也不足以为奇。   但小师妹的反应却又让他觉得这种相似或许不是巧合。   程然迟疑了下,便没说宋清和佩蝶的事情,他们如果问起来她怎么知道这些,她还能说她在奈河底下和宋清聊过吗?   她便将曾在妖帝口中听到佩蝶名字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妖帝那儿得来的信息来看,那个佩蝶长得美,是个凡人,死了一千年。   而现在这个皇贵妃佩蝶也是凡人,也长得很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同一个了。   那么她如何能活这么久的原因就很值得深思了,十有八九那些狐族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   听完她的话以后,穆则宁的脸色便冷了一冷。   若是这件事和妖帝有关的话便说得通了,除了妖帝,有谁能将这么多狐族失踪遇害的消息压下来。   程正看了一眼穆则宁的神色,仿佛知道他在怀疑妖帝似的,便道:“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还是查探一番的好。”   闻言,穆则宁便道:“那我同你一起。”   程正却微微一笑拒绝了,随即看向了程然,道:“小师妹细心又聪明,说不定能发现点儿什么呢,不如小师妹和我一起?”   穆则宁性情容易冲动,也许会坏事,程然想了下,便同意了。   穆则宁蹙眉:“万一有危险呢,小师妹还是留下吧。”   程正却笑了,道:“没事,小师妹很有经验的。”   穆则宁一听,还以为他说的是战斗经验,就想起来自己败在小师妹剑下的事情,也不好说什么了。   程然却忍不住看了程正一眼。   他说的经验是指前两次她跟踪他的事情吧?   最终事情便就这样敲定下来,其他几人倒也没有异议,只是也没有闲着,而是在暗中接应他们,如果佩蝶真有问题也好出手帮忙的。   *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程然便同程正一起去了皇宫。   佩蝶所住的蝶梦宫就在最靠近皇帝寝宫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因此皇宫虽大,他们也没绕什么弯路便来到了蝶梦宫里。   此时殿前的院子里并没什么人,他们正要进入殿内的时候,皇帝的仪仗却来到了门口,程正倒是半点儿也不慌张地带着她就飞上了屋顶。   而此时,皇帝已经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殿内。   *   程正半蹲在屋顶上,将瓦片悄没声的移开了些许往里头看,这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情复杂。   程然都怀疑他在妖帝身边的工作是不是就专门干这种飞贼的活儿。   见程正往底下看得专注,程然便也忍不住凑了过去,这一看就尴尬了。   底下的寝宫里,皇帝正抱着一个女人走到了床榻前,两人的姿态很是亲昵暧昧,显然是一来就打算直奔主题,太子说皇帝沉迷女色也真没冤枉他。   只是她没看见那皇贵妃的脸。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心里有些尴尬,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的。   她转头看向程正,却发现程正也正看着她,她愣了下,就听见他低声说了句:“别告诉你师兄。”   程然不免有些无语:“……”   她之前跟他一起撞见沈琼玉的事情也没告诉师兄啊,明明就是师兄自己察觉到的。   但程师兄却显然觉得是她泄密了。   就在她想说话的时候,底下却传来了女人娇媚迷人的声音:“陛下,今日不行,我身体不舒服。”   皇帝就立刻着急起来:“爱妃,要立刻传太医来看看吗?”   听这对话就知道没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了,程然才又低头看过去。   她便看见皇帝就坐在床前,看着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俊朗,身形挺拔,还拿着团扇给床上的贵妃扇风,这体贴温柔的样子都不像是皇帝,更像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似的。   皇贵妃靠在床上,她只能看见她窈窕丰盈的身姿,十指纤纤,干净美丽,床帐挡住了她的脸,只听见她用那娇媚的嗓音道:“不用,臣妾就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皇帝这才放心,又问她要不要吃什么。   皇贵妃便让他去倒杯茶来。   皇帝就像个小太监被她支使得团团转还心甘情愿的,忙去倒了一杯茶来,还亲手喂给她。   皇贵妃喝了茶,就柔声道:“今日太子怎么带了道士过来?他是跟那些大臣一样怀疑我是祸国妖姬吗?”   这事儿太子已经跟皇帝说过了,皇帝也没动怒,只缓声说是北青观是个妖精窝,怕她这宫里也有些鼠妖藏着,这才让道士来看了看。   皇贵妃却道:“既是如此,为何那道士还像是特意来看臣妾的呢?臣妾也不敢怪太子,他还小,容易听信谣言的。”   “竟有此事?”皇帝一听就怒了,道,“你别难过,朕回去就教训太子,至于那些谣言你也别放在心上,朕知道你不是妖的,那些人就是嫉恨你罢了。”   皇贵妃便道:“多谢陛下。”   皇帝一听她这柔媚的声音就又心痒痒了,同她厮磨了一会儿,这才被她打发出去了。   *   皇帝走了以后,皇贵妃便叫了宫女进来伺候她,当她掀开床帐的时候,程然也才得以看见了她的真容。   等看见了以后,她就不由呆住了。   颜控的对象是不分男女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美的女人。   她的肌肤如雪,五官精致,长得美也就算了,她的眉眼间还透出一种极其惑人的娇媚气质,仿佛什么也不用做不用说,只是站在那儿就像是在勾引人似的。   这么媚态横生勾魂摄魄的美人也难怪能将一个皇帝迷成那样儿了。   程正却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些不喜,但一转头却注意到了小师妹的神情,他就有些无奈,低声在她耳畔道:“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我不如她好看?”   闻言,程然这才回过神,就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仿佛在说好不好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程正:“……”   说好的喜欢他呢,连个女人都比他有吸引力是不是? 第70章   被程正打了下岔后, 程然再往底下看的时候,就看见皇贵妃坐在梳妆台前,宫女正在给她卸妆, 将她华美的发饰一一取下来, 一头如瀑的黑发也散了下来。   皇贵妃就这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程然也看着她,想起穆师兄说皇贵妃和自己有些像, 她便也留意了一下, 这一看心里就也有些犯嘀咕。   她的五官的确是和这皇贵妃很像,而她和程家的人却似乎没什么像的。   要不是书里所写的女主家人就是程家人,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这个女人有血缘关系了。   就在她瞎琢磨的时候,忽然听见底下的皇贵妃望着镜子忽然来了句:“你说本宫美吗?”   程然:“……”   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夸她吗?   宫女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 忙很熟练地奉承了几句,笑道:“娘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宫里头的那些妃嫔加起来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呢。”   听了这话, 佩蝶便微微笑了,她这一笑便更美了,那笑容仿佛有着让人心驰神摇的魅力。   就在这时,宫女给她梳头发的动作却忽然顿了下。   佩蝶的笑意微敛:“怎么了?”   宫女似乎有些害怕地道:“回娘娘的话, 奴婢发现……有、有一根白发。”   静默了一瞬。   佩蝶脸上便一点儿笑意也没了, 淡淡道:“你下去吧。”   宫女忙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等她出去以后, 先前还温温柔柔的美人贵妃就发了火, 将首饰盒和胭脂水粉都给拂落在地,像是因为有一根白头发而气恼不已似的。   程然有些意外, 没想到她爱美成这样。   不过, 按照她的年纪来算,她现在应该有一千岁了,可她看起来还是二十左右的模样。   一个凡人是怎么做到这个地步的?   哪怕是修仙的凡人也不会一千岁还这样年轻的。   随即她就看见佩蝶平复了下心情, 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木头盒子,盒子打开以后,里头放着的是一颗丹药,她看不出那是什么丹药,但能看得出上头萦绕着的浓郁妖气。   在佩蝶吃下了这颗丹药以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更美也更妩媚了几分,佩蝶还摸了摸头发,显然是在看那根白发还在不在。   从她那恢复愉悦的表情可以看出那根白发现在是已经乌黑的了。   之后佩蝶又看了一眼盒子,见里头空空的,便蹙了下眉,像是思忖了下,便扭开了床头的机关,床后头的密室大门便显露了出来。   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走进了密室,门也随之而合上了。   这个佩蝶果然有古怪。   程然不由转头看了程正一眼,他的神色微妙,仿佛知道那是什么丹药似的。   但此时她也来不及问他,在佩蝶进去以后,她便也同程正一起跟着佩蝶进了密室。   *   密室里很黑,只有门口有一盏宫灯。   顺着密道一直往前走,便来到了一个封闭的密室,密室的四周点着烛火,密室里放着几个像是装药材的柜子,而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而桌子后头却赫然是一个很大的丹炉。   丹炉正烧着火,没人时也在烧,显然是用法力在维持的。   佩蝶来到了丹炉前,施法打开了丹炉,随即便有五颗上品的丹药出炉了,她神色一喜,将丹药一一装进了她带来的盒子里。   就在她快要合上木盒的时候,程正却忽然出手用术法将木盒给夺了过来,他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   佩蝶显然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也和狐妖的事情是有关的,程然便也不再隐藏踪迹,现出了身影。   佩蝶看见忽然出现的两人吃了一惊:“你们怎会跟到这儿?”   她只震惊他们出现在这儿,却没惊讶他们是谁,显然她和那道士果然是一伙儿的,定然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程然便道:“自然是跟着你过来的,这些丹药附着的妖气这样浓,那些遇害的狐族必定与你脱不了关系。”   佩蝶仿佛不明白她的话,目光在她面上掠过,随即便有些娇怯地道:“这些丹药也就是一些补药而已,两位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宫廷?”   她这样惊慌又柔弱的样子倒真像是普通的凡人。   难怪穆则宁都没她起什么疑心。   程正却看了看盒子里的丹药,朝她走过去,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佩蝶却只是诧异又恐慌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们想要什么都行,但这药得还给我。”   说话间,她的眼眸楚楚动人地望着程正,这样的眼神很难让人拒绝。   程正却不为所动,只笑了起来,道:“你管这叫药?这不是驻颜丹吗?”   程然也知道驻颜丹,但程正口中的驻颜丹似乎与她以为的不一样,因为佩蝶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程正转头看她一眼,便跟她解释道:“这个驻颜丹是妖族的一种秘法,别的药材还没什么,唯有一样是缺一不可的。”   程然便问:“什么?”   程正的语气微沉,道:“那便是狐族的内丹,用它炼制出来的驻颜丹可以让人青春不老,并且还能提升修为。”说着,他看向了佩蝶,眼眸有了几分锋锐,“你现在这样的美貌便是牺牲了无数条命换来的吧?”   程然听得心惊,再看佩蝶的那张脸时,就感觉不出什么美感了,这张脸真正的样子恐怕已是垂垂老矣了。   佩蝶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说出来了,便也不再同他们虚以逶迤,不由冷笑道:“我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没有依仗,你这样拆我的台,难道就不怕你父亲的责罚吗?”   闻言,程然愣了下,这才知道这两人居然还是认识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程正。   程正眼神冷冷地看了一眼佩蝶,像是压根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随即他转过脸看了眼程然,神色缓和了些,道:“等回去跟你解释。”   程然心里也有所猜测,对上他显得有几分真挚的目光,便点点头,随即就看见程正果断地对佩蝶出手了。   佩蝶哪怕驻颜有术,但她的修为却并不高的,御敌的法术显然也学得不怎么样,眼看就要被程正擒住的时候,她的手里却忽然多了一柄气势极强杀气腾腾的长剑。   程然一眼便认出那便是专门对付妖族的灭魂剑。   这剑是遇妖则强的,就连剑气也能伤到妖族。   在她的一剑刺过来时,程正飞身而起,避开了这一剑。   显然,佩蝶的目的也不在于打败他们,而是借着灭魂剑的力量冲出了密室,将密室都给劈了个窟窿来。   而整座宫殿也因此而塌了大部分。   *   宫殿的轰然倒塌自然很快便吸引了侍卫的注意,而皇帝也没走远,忙又折返回来,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前来查看情况的太子,两人便一起过来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佩蝶手持长剑冲出了蝶梦宫,而她身后似乎还有人在追赶,皇帝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刺客,忙上前想去保护她。   太子见到皇贵妃那副手持长剑神情阴狠的样子,却觉得不对,正要拦住父皇,他却甩开他冲上前去了。   “爱妃,你没事吧?怎么……”   皇帝刚刚走过去,话还没说完,佩蝶的剑便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间,她冷声道:“你们若再追过来,我便杀了他。”   随后追来的程正和程然便顿住了脚步。   这个皇帝的命数已经不长了,但也不会是现在就死,他们不能乱了他的命数。   那就只能想办法救下他了。   程正和程然对视了一眼,随即对佩蝶道:“我将盒子给你,你放了他。”   显然,盒子里的东西对佩蝶来说重要至极,佩蝶看向他,似乎迟疑了。   就在这时,程然出其不意地出手,以掌风将皇帝给推到了一边,随即便冲向了佩蝶,同她交起手来。   太子忙上前看了看皇帝,问:“父皇,您没事吧?”   皇帝却是看着那和贵妃容貌相似的美貌少女,呆了呆。   程正便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没了妖族,当灭魂剑对上凡人的时候,威力便显得平平了。   佩蝶也心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用尽力气拿着剑在地上划了一道,大地便剧烈地震荡了起来,狂风乍起,沙尘与落叶都被卷了起来,地上还裂开了些细缝。   佩蝶趁机便飞身逃了。   程然两人正要追过去,却忽然察觉段歌他们已经赶来,便又停下了脚步。   总归她是逃不了的了。   佩蝶自然不知道外头还有人埋伏着,当她刚飞上了蝶梦宫外的树林时,便看见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俊美男子,一双桃花眼多情又迷人。   看起来就像是极容易为女色所迷的那种人。   佩蝶先是一惊,随即便打算用美人计混过去,谁知她刚问了句能不能放她走。   男子便微笑着道:“自然可以。”   说着,他还真让开了路。   佩蝶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真被她迷住了,怕他又反悔,便御剑而行,速度很快。   只是她刚冲过去,脖子上便多了一柄冰凉锋锐的剑,她的身体顿住。   却是一个神色冷峻的男子仿佛凭空出现般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穆则宁还不知道小师妹他们调查的结果如何,但这个贵妃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便毫不犹豫地又用玲珑塔将她也和那些鼠妖关在了一起,随即看向了不远处的段歌。   段歌笑道:“你别瞪我,她和小师妹长得太像了,我怎么好动手?”   穆则宁面无表情收起了玲珑塔,鄙夷似的看他一眼。   再像也不是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下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狐妖的故事快完了,下个故事师兄会出现的。 第71章   在穆则宁将佩蝶收进了玲珑塔之中以后, 太子便认出了穆则宁是白日里见过的道长,便将此事也跟皇帝禀告了一下。   皇帝自然便也以为佩蝶是妖,凡人对于妖物这种异类有着天然的恐惧, 纵然哪怕佩蝶生得再美, 他也生不出什么想要救她的心思了。   美人没了可以再找,但命没了那可真是什么也没了。   所以在穆则宁他们提出要将佩蝶带走时, 皇帝甚至是求之不得的, 仿佛那压根儿就不是他宠了那么多年的贵妃似的。   显然,基于色相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份感情半点儿也靠不住。   皇帝还想赏赐他们来着, 当然,他们没有答应。   *   回了客栈以后,程然便将她和程正调查到的情况告诉了几人。   穆则宁闻言, 脸色不由有了几分冷怒和难以置信:“就为了容颜不老,她就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显然,他并不能理解佩蝶那种爱美的心情。   段歌见过的美人多如云烟,神情倒是没什么惊讶, 只微微思忖片刻, 道:“就凭她一个人, 应该也不能瞒过青丘做下这么多恶事。”   闻言, 程然不由看了程正一眼。   那佩蝶显然是认得程正的,听她那话里的意思, 帮她的人还有他的父亲。   程正是妖帝身边的得力下属, 那他的父亲会是谁?   程然隐隐有了些猜测。   程正却忽然对上了她的目光,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却并不在意似的笑了下, 方看向其他几人,道:“既然此事还有诸多疑点,那不如直接审问审问就好了。”   几人神色迟疑了下,看向他。   审问显然不是你问人家就会乖乖地答,难免要用上一些手段,但偏偏对方又是个女人,打她还是骂她都有失风度,不是仙门正派的风格。   程正却微微一笑:“我相信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方也不会不肯回答的。”   程正容貌精致俊美,气质阳光又和善,给人一种很可靠亲近的感觉,这样微笑的时候就更容易让人信服了,加上他在几人中资历又最高,大家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只是不觉得那位贵妃是个会好好配合的人。   程然却看了程正一眼,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定不是他们现在理解的意思吧?   *   程然本还想跟着一起看他们审问佩蝶来着,却被程正以她该睡觉了的理由拒绝了。   程然便也乐得清闲,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夜已经深了,她虽然和佩蝶打了一架,但还是没什么睡意,便起来打坐修炼灵力,顺便等着他们审问的结果。   程正应该并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定会私底下来找她的。   果然,也就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她便听到了敲门声。   程然将门打开,便对上了程正师兄那双含着笑意的和煦眼眸,见她这么快开门,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意味深长地问:“小师妹还没睡吗?”   程然:“……”   说得跟她特意等他似的。   程然不答反问:“程师兄这么快就审问完了?”   闻言,程正笑了下,顺手将门关上了,随即走到了桌前坐下,看向她,道:“早就审问完了,我等他们都睡了才过来的。”   程然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想了下,问:“程师兄是怎么审问的?”   程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并没答她的问题,只笑了笑,抬眸看向她,忽然问道:“小师妹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   程然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道:“程师兄是来求我不要说出去吗?”   程正神情一顿,看她一眼,神情十分淡定,像是压根儿不在意身份曝光。   程然还以为他真不在意呢,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看见程正师兄那张精致迷人的脸忽然凑近了她,还将衣襟拉开了,眼角的美人痣也透出几分惑人,他握住她的手,像是挣扎许久才下定决心,正色道:“小师妹,你若是不说出去,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可好?”   他眸光惑人地看着她,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他的双手冰凉如雪,她怔了下就猛地反应过来他是什么东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忍无可忍地道:“程师兄,你再不把衣裳穿好,我就叫人过来了!”   程正看了她片刻,像是确认她不是在害羞这才松开她的手,将衣袍整理好,叹了口气,道:“小师妹要怎样才答应我不说出去?”   程然却是神情复杂看他一眼,蛇妖还真是和龙族一样没什么节操的,为了让她保密连美人计都用出来了。   注意到小师妹那复杂的眼神,程正哪儿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由咳嗽一声,道:“我也没别的意思。”   程然“哦”了一声,看着他没说话。   见她不信,程正不由叹了口气,他是打算用美人计来着,但真没打算做更多了,顶多就是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而已,本以为小师妹喜欢自己,这样应该就可以让她替他保密了,没想到小师妹居然会拒绝。   他不由有些赞赏地看她一眼,果然不愧是令仪仙君的徒弟,面对喜欢的人都能保持冷静清醒。   程然自然不知道他能脑补那么多,只是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便道:“程师兄,你方才说什么都听我的,可是真的?”   程正看她一眼,这下倒是没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什么的了,便笑道:“自然。”   其实他的这句话跟没说也差不多,在这之前,他也几乎总是顺着她的,就连令仪仙君不也很纵容她,什么都由着她么?   至于过分的要求,他倒是并不担心,小师妹人品很好,定然不会让他为难的。   程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有那么好,见他这样轻松就答应,便又想起来他之前让她保密也是很轻松就答应她的条件,也不知道他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还是真傻。   她看了他一眼,程师兄还是妖帝的儿子呢,竟然这么好哄的样子,不过……妖帝本人似乎也挺好骗的样子。   这么一想,她便理解了,想了下,道:“你答应的话,那我就不说。”   程正便笑了,就像是看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似的,道:“那便多谢小师妹替我保密了。”   她提的要求压根儿就跟没提差不多的,别说他了,就连其他的几位师弟不也很听小师妹的话么?   小师妹果然还是喜欢他的,所以才随随便便就提了个要求。   程然看着他的笑容,决定还是不将师尊很可能知道他身份的事情告诉他了。   亲属间的气息也是相近的,师尊的鼻子那么灵,不可能闻不出程师兄和妖帝的气息非常相似的。   有师尊在空桑派,程师兄这个卧底压根儿就搞不了什么事情的。 第72章   第二天, 穆则宁便带着玲珑塔赶回了青丘,玲珑塔里还装着一堆北青观抓来的鼠妖以及佩蝶,穆则宁会将他们交给青丘的执法长老处置, 等后续事宜处理好以后再来同他们会合。   程然也从其他师兄那里知道了他们审问佩蝶的情况。   和他们之前的猜测也差不多, 佩蝶从鼠妖玄苍那儿知道了驻颜丹的炼制方法,便借用尧国的势力来为自己炼丹, 还抓了不少的狐狸。   之所以没有引起青丘那边的关注, 是因为佩蝶做的这些事还有妖帝为她遮掩。   千年前佩蝶也和妖帝有过几分交情,但妖帝帮她的主要理由应该还是为了打压狐族。   青丘狐族虽也是妖帝的管辖范围之内,但实际上妖帝却管不了他们,他们属于妖族之中的亲近天族的一派, 自然碍了妖帝的眼。   因此,本来只是佩蝶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做下的事情却上升到了白边山的妖宫和青丘的矛盾。   对于此事,狐帝必定是会找妖帝要个说法的, 只是会不会撕破脸就难说了。   但妖族近来应该也不会很太平了。   至于佩蝶手里的七层玲珑塔和灭魂剑两样宝物还真是空桑派掌门给她的,也不知道掌门是不是也为色所迷,竟然在和佩蝶分手时将这样厉害的法宝都送了她。   可见,佩蝶对付男人是真的很有一套本事, 当然, 她那张脸的作用也不可忽视。   一不小心就吃到了自家掌门的瓜, 程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 在她眼里,掌门就跟她师尊一样的德高望重, 纵然那张脸看着不算老, 但周身的气派也还是十分正直稳重的。   她很难想象他和佩蝶这样看似娇媚温柔的恶毒美人在一起的样子。   她感觉三观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在穆则宁走了以后,他们吃过早饭便也要启程去往下一个地方了。   吃饭时,程然便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怎么审问的?”   怎么连掌门的瓜都给问出来了?   佩蝶是那么听话那么配合的么?   提到这个, 段歌就似乎有些钦佩地看了程正一眼,笑道:“这打蛇自然要打在七寸,程师兄看来是深谙此道。”   程然:“……???”   这跟蛇有什么关系?   程正倒没理会段歌的打趣,看向她,解释道:“她那么爱美,我一说要将她变老,她就什么都肯回答了。”   程然:“……就这么简单?”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佩蝶似乎是一个将美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女人,而美貌也就成了她最大的弱点,会被威胁到倒也挺正常的。   程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不过……”段歌又带着笑补充道,“等她一说完,穆师兄就将她给变老了,她一照镜子当时就给气晕过去了。”   程然看了眼段歌这似乎还觉得这事儿挺好笑的神情,他这回不怜香惜玉了?   她觉得哪儿不对:“……她哪儿来的镜子?”   顿了片刻,坐在她旁边的孟师兄就积极地道:“我给的。”   程然:“……”   就连佩蝶这样的绝色美貌都不能引起他们半分怜惜和心动,看来她是完全不用担心几位师兄这一路会被什么女妖给迷住了吧。   *   等一顿饭吃完以后,程正站了起来,道:“小师妹,你们去收拾一下就启程吧。”   程然点了点头,接着神情顿了下,看向他,道:“去哪?”   几人对视了一眼,眼看又要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程然忙又提议道:“不如……算一卦?哪儿有灾祸就去哪。”   他们毕竟是来积累功德的,自然是要去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了。   “我来算,我来算。”孟观言似乎觉得挺有趣,立马出声附和道。   倒也没人跟他抢。   程然便看见他掐指算了一算,随即睁开眼,指向了西方,神色淡定地道:“尧国边境的玉关城妖气有些重,也有些冤魂,就去那儿?”   程然看了眼他淡定的样子,莫名觉得他其实还挺兴奋的,心里便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时,程正也算了一算他所说的地方,脸色就不禁复杂起来,道:“上古秘境的封印松动了。”   程然怔了下,随即才想起来仙书上曾有过记载,在各界混战以天族的胜利为结局的时候,那些帮助妖族作战的上古妖兽便被封印于凡间的一处山林里。   而那个地方似乎就叫……玉关城?   程然不禁看了眼一脸淡定的孟观言,那叫妖气有些重的地方吗?   那里明明就是妖气冲天了吧? 第73章   尧国的边境玉关城距离京城差不多有千里之遥, 为了能尽快赶过去,等出了京城以后,他们便乘上了飞剑, 只是飞得特别高, 凡人就算抬头望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   到了玉关城的地界以后,气温明显比京城寒冷了些, 景致也要荒凉得多。   玉关城的门口甚至没有守卫看守。   程然和几位师兄一起进了玉关城, 关外的风沙特别严重,哪怕是城内,当狂风吹起的时候也是黄沙漫天。   程然一进城就被扬起的沙尘给呛得咳嗽了几声。   段歌是能兴风作雨的龙族,掌控风雨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他只略施法术,城内的风沙便停了下来。   程然这才看清了城内到底有多荒凉破败,家家门户紧闭, 就连饭馆的牌匾都差点儿要落下来了。   哪怕关外比较贫穷荒凉,也不该到这样人迹绝灭的地步。   程然能看得出这座城池已经被阴郁浓重的妖气给笼罩了,其他几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应该是已经有上古秘境里的妖物跑出来了。   他们本是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再来查探情况的。   现在看来, 得先去封印的地方看看了。   只是, 就在他们要折返出城的时候, 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匆匆的马蹄声, 在一阵快马扬起的风尘里,一队穿着盔甲的将士骑着马在他们面前停下了。   领头的看似将领模样的男子打量了他们一番, 目光在程然的面上顿了下, 似有几分惊艳之色,随即便探究似的问:“几位是从外地来的?”   程正泰然自若地给他们安了一个会些法术的方士身份,这样他们因为妖气浓重而前来查探的理由便站得住脚了, 在凡间是有很多这样游走世间行侠仗义的方士的。   闻言,将领的神色便有些惊喜,随即却似想到什么,看着他们的神色就又有些疑虑了,道:“实不相瞒,近来城内的确有食人妖作祟,且对方擅长伪装成普通人,让人防不胜防,所以还请几位随我去见城主,城主自能分辨你们是否妖物。”   程正眉梢微扬:“城主?”   程然心里也有些奇怪,按理说玉关城的城主也是凡人,他怎么就能分辨妖物了?   将领显然对于城主十分敬服,见他们似乎质疑,便道:“诸位放心,我们城主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若你们真有本事除妖的话,城主定然也会好好款待诸位的。”   程正转头看了其他几人一眼,见他们没什么异议,便点点头,从容地微笑:“也好,那我们便随你走一趟吧。”   这将领见他们这样坦然,戒备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是妖物伪装的。   *   将领让几个将士把马匹让给了他们,随即便打头领着他们回了城主居住的府邸。   城主居住的地方倒是把守森严,人也挺多的,丫鬟奴仆护卫一堆,偶然间还能听见说话声,让人感觉有了些人间的烟火气,不像玉关城的街上那样死寂荒凉。   城主府的景致也不错,绿树红花,分外优美。   将领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应该是待客的屋子里,让他们等一等,便转身出去了。   有丫鬟进来给他们送了茶。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出场的部分今天写不完了,明天接着写。 第74章   程然也没等多久, 就看见了一个身材微丰、肤色有些黑的华服男子走了进来,从他圆润的面相来看他应该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但他身上却莫名让人有一种违和的感觉。   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程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袖子却忽然被人微微拉了下, 她转头便对上了穆廷安静漆黑的眼眸,穆廷的眼神仿佛在提醒她什么似的。   看来穆廷师兄比她察觉到更多的东西了。   狐族的嗅觉灵敏, 能闻出她没能感知到的气息也不奇怪。   这个华服男子显然就是那将领口中的城主了。   这位城主在主位坐下以后, 便含着和善的笑意问明了他们的身份,听说他们会些法术以后,便请求他们在府邸里住下,帮忙解决近日在玉关城内作乱的妖物。   提起这事儿, 他便似乎忧愁苦闷地长叹了口气。   程正也没说答不答应帮忙,只看着他叹气,微微一笑, 问:“不知是怎样的妖物?”   城主却苦闷地道:“正是不知呢,也没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或许见过他的人都被吃掉了,据说他还擅长伪装成凡人, 城内的百姓都被吓得不敢出门了。”   程正看着他愁眉苦脸仿佛很是头疼的样子, 还是笑着问:“这么说是只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妖怪?”   程然先前就觉得这城主哪里不对劲, 听了程正这话, 便确定程师兄也察觉到了什么,他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她城主是妖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半点儿妖气也没感知到。   这位妖怪城主显然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   他只是笑意僵了下, 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 随即看向他们,道:“诸位便请在府里住下吧,若是捉住了这妖怪, 本王定有重金酬谢。”   “住下就不必了。”段歌也笑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微微撩起眼皮看向他,开玩笑似的道,“谁知道那妖怪是不是打算化装成我们的模样把我们逐个吃掉呢?”   城主的笑意又僵了下,将笑意放得更和善,道:“这倒不必担心,府内守卫森严,妖怪混不进来。”   程然听着他们磨磨蹭蹭的对话都已经按耐不住想开打了,这些师兄却还那么有闲心去逗人家妖怪,她不禁微微无语,很明显,这只妖怪或许入世不久还有些单纯,半点儿没听出师兄们的讥刺取笑,还在一门心思地想骗他们留下好一网打尽。   就在她忍不住提醒他们直接捉妖的时候,却看见孟师兄一脸认真地冲着妖怪城主问道:“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呢?”   城主的笑意这下就彻彻底底地僵住了,眼眸沉下来,盯着他没说话。   这下妖怪城主再傻也该反应过来他们在逗着他玩儿了。   程然看了一眼孟师兄,孟师兄单纯无辜地对她笑了笑。   程然:“……”   孟师兄就是故意的吧?   *   程然本想着这下动手的机会也该来了,但她没想到这妖怪城主竟然是个胆小如鼠的,被揭破身份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   就在他们出手之前,妖怪城主变回了原形,像是大犀牛一般的笨重巨大模样,身形却很迅速灵敏地蹿向了屋顶,将屋顶都给顶出了个大洞。   守在门口的护卫差点儿没吓尿了,城、城主什么时候被那妖怪顶替的?   程然和几位师兄立即追了上去。   她在看见这妖怪的原形以后就知道它是什么妖怪了。   难怪她察觉不到妖气,这种妖怪叫牛渠妖,是上古时期的妖兽,它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伪装成自己见过的凡人,而且伪装得极其高级,连气息都能和凡人一模一样,还能拥有凡人的记忆。   它身形笨重,动作敏捷,是典型的肉食动物,最爱吃的还是人肉。   只是它胆子小,本事也不高,唯一比较擅长的也就是化作凡人亲近之人的模样,默不作声地吃掉对方。   也因为它伪装的本事很高,几乎可以做到与原主没有区别,所以程然也只是察觉到这城主有些不对劲而已。   穆廷师兄应该是闻出来的,毕竟它的气息再像凡人,也到底还是不可能将妖气完全隐没。   至于其他几个师兄怎么看出来的,她就不知道了。   *   牛渠妖的逃遁速度很快,程然几人一路追着它来到了玉关城外头的山林里,也就是仙书所记载的上古秘境的封印之处。   显然,这只牛渠妖是趁着封印松动的时候从裂缝里逃脱出来的。   程然和几位师兄分头行动,将牛渠妖围了起来,无论从哪个方向跑它都不可能逃掉了。   牛渠妖发出了愤怒的嚎叫声,目光狠狠瞪着几人,最后一头就冲着看起来最柔弱的程然奔去了,两只牛角尖锐地冲着她的腹部顶过来。   程然嘴角微抽,它倒是还知道挑弱的下手,但它显然看走眼了,明明穆廷师兄才是他们几个里战斗能力最弱的吧?   在牛渠妖冲过来的时候,程然就一脸镇定地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它自投罗网。   其他几人也没动手帮忙,毕竟要积累功德的人是小师妹,若非必要,他们也不会出手。   程然选择了速战速决,也没磨蹭,在它到了面前时,手握明月剑,一剑就刺中了牛渠妖的喉间,这一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是牛渠妖自己奋力撞了上来的。   它显然没想到她的手里会忽然出现一柄剑,被剑刺中的时候它还愣了下,随即才发出了仿佛杀猪般的痛叫声,牛身也剧烈扭动起来。   牛渠妖的喉咙应该是比较柔软的部分了,但到底是上古时期的妖兽,她一剑刺过去的时候也没有将它的喉咙一下子就刺穿,剑尖抵在了它的喉骨上不动了。   上古秘境的封印也就这段日子才松动的,那这只牛渠妖出来也没多久,但显然已经吃过不少人了,程然都能闻到它喉间流出来的血液里还有浓浓的生人的气息。   可见,玉关城的百姓没少被它祸害,难怪街上连个人影都不见。   只是就在她打算将牛渠妖彻底解决掉的时候,她和牛渠妖的中间却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仿佛空气被撕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并且以此为中心刮起了一股狂风,程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只牛渠妖眼里迸出一股光芒,随即奋身一跃跳进了裂缝之中。   她的剑还没收回来,加上这道裂缝有一股极强的吸引力,在牛渠妖往里跳的时候便将她也给带进去了。   在那道裂缝出现的时候,程正的脸色便微变,哪怕他距离小师妹最近,但等他伸手的时候,却连她的衣角都没能抓住,便看见小师妹已经随着那道裂缝一起消失了。   *   在被卷进了那道裂缝之中以后,程然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看见头顶的天空已经转换成了炎炎烈日,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她此时正从云端往下坠落,她本打算用灵力稳住身形的,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竟然半点儿也用不出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伤的时候,却没注意到脖颈间戴着的一瓣月华忽然发出了一阵柔和的白色光芒,随即她便感觉眼前仿佛有一道人影晃过,腰间也被一双手搂住了,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便看见了师兄那张姿容绝丽气质温和的脸。   她愣了下,此时已经师兄已经带着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裴宜之一身白衣如雪,神情从容,长身玉立,站在风沙很大的荒漠之上。   她有些懵,师兄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   没等她开口便看见同她一道进来的牛渠妖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用仇恨而愤怒的眼神瞪着她,显然是觉得进了这里就是它的地盘她斗不过它似的。   但没等它有所动作,裴宜之便已经抬起了手,收回了刺在它喉间的明月剑,就在剑收回的时候,牛渠妖的喉间便喷出了一股如血花般的鲜血。   当那朵血花化作点点血珠洒在沙漠之上的时候,牛渠妖也已经在她面前逐渐消散了,连一点儿骨灰都没能留下。   程然看了看地上的血珠,又转头看了看白衣如雪高雅出尘的师兄:“……!!!”   师兄的手法也太干脆利落了,毁尸灭迹一气呵成啊。   裴宜之却看了眼滴着血的明月剑,道:“走吧。”   程然还没弄清楚师兄到底怎么出现的呢,听见他这话,一时有些懵:“去、去哪?”   裴宜之看她一眼,道:“洗剑。”   程然:“……”   师兄还是那个挑剔至极的师兄,半点儿没变。   *   上古秘境还保持着上万年前的场景,据说还是由天帝亲手封印的这些妖兽。   程然跟上了师兄的脚步,可以看见一望无垠的沙尘飞扬的荒漠,还有远处的几座巍峨的高山,绿意盎然,林木高大,就像是原始时期的森林似的。   她还隐约听见了妖兽的嚎叫声。   程然转头看向裴宜之。   “师兄,你怎么忽然就出现了?”程然记得自己压根儿没看见师兄跟进来的。   裴宜之脚步微顿,唇角微扬,道:“你就没发现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程然怔了下,忽然想起了被卷入秘境时的光芒,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月华,却摸了一个空,不知想到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师兄:“……师兄你……”   该不会用这月华化形的吧?   裴宜之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程然神色就有些古怪了。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师兄,该不会……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吧?”   她倒没觉得这月华就是师兄,毕竟师兄和月华可是同时出现过的,只觉得这月华应该是一种可以让人附体化形的法器,而师兄的真身应该还在外头。   “我哪有那么闲?”裴宜之瞥她一眼,道,“我说过,你有危险时我才会感知到。”   听了这话,程然才放下心,如果她做什么说什么师兄都知道的话,那也太让人尴尬了,她的秘密也很可能暴露的。   裴宜之却盯着她看了片刻,语气温和地道:“所以,然然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程然语噎片刻,朝他笑了下,无辜地道:“没有啊。”   裴宜之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继续追问,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片绿洲前,他蹲下身开始清洗明月剑。   程然本还想将她是来凡间积累功德的事情告诉师兄,但看他这淡定的样子,似乎什么都知道了,想起他说过有危险才会感知到的话,她不由问道:“师兄,这个秘境很危险吗?”   裴宜之将剑上的血清洗干净,一边道:“不危险。”   闻言,程然就诧异了,低头看着他在水中显得愈发俊秀修长的手指,他眉眼微垂,哪怕是洗东西也透出一种屈尊降贵似的清贵感觉,她不禁问:“那师兄是想我了吗?”   所以才会忽然出现来看看她?   闻言,裴宜之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随即他站了起来,笑了笑,他笑得是很好看,但莫名让人有些不自在。   程然摸不透他这笑什么意思,她说错了还是对了?   “我的意思是……”他走近她,将剑递回给她,温和地一笑,道,“有我在,自然是不危险的。”   程然:“……”   话是这么说,她也知道师兄的实力深不可测,但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呢?   她接过了明月剑,利落地将它插回剑鞘里,看他一眼道:“师兄,你别忘了,我在剑术比试得了第一的。”   对付几只妖兽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一针见血地道:“但你现在不是用不了灵力吗?”   程然一怔,虽然知道师兄不会说假话,但她还是试着施法,水面却连半点儿波动都没有。   她抬头看裴宜之,之前被卷入秘境时她也用不了灵力,还以为是失误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秘境里连灵力都用不了。   她想了下,仰头问:“那师兄知道怎么出去吗?”   她仰头看着他的疑惑神情很乖巧,裴宜之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她转了个方向走去,说了一个字:“等。”   程然茫然:“等……什么?”   裴宜之抬头看了看天空,道:“等封印裂缝再次出现。”   程然脚步顿住,看向他:“那如果它一直不出现呢?”   裴宜之转头看她,露出了让人安心的微笑:“别担心——”   程然惊喜看他,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让他们立马出去,谁知他的下一句却差点儿没把她气死。   他接着道:“同理,这儿的上古妖兽也都是用不了灵力的,你可以拿它们练手提高战斗能力。”   程然木着脸看他:“……”   师兄,你是魔鬼吗?   为什么这种时候都还记着让她修炼啊。 第75章   虽然师兄说了要等封印裂缝再次出现, 但她觉得应该也等不了太久,他们在里头没有灵力是打不开封印,但外头的几位师兄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的。   只是到底要在秘境里住些时日, 还是要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才行。   裴宜之便带着她朝着森林的反方向走。   程然倒是能理解师兄为什么这样做, 森林里的妖兽必定是要多于荒漠之中的,住在荒漠的话就要安全得多了。   只是在寻找居所的过程里, 他们也还是遇到了几只妖兽, 上古时期的妖兽体型格外庞大,但可能是在秘境待太久了,脑子普遍不怎么好使,显然不怎么难应付。   程然还没来得及动手, 这几只妖兽便被师兄给轻轻松松解决掉了。   程然便看了看师兄的侧脸,笑着问:“师兄,你不是说让我打妖兽的吗?”   裴宜之神色淡定, 道:“等你打完,天就该黑了。”   程然:“……”   所以,师兄并不是心疼她才不让她动手的?   程然默了默,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毕竟师兄要她提高战斗能力也是为她好。   她不禁有些敬佩地看了师兄一眼。   师兄这样时时刻刻将修炼记在心上的人也难怪能成为修仙界的第一人, 就凭这份儿觉悟就世间少有了。   不过, 她比较纳闷的一点是……师兄总要她修炼, 可她怎么没怎么看过师兄修炼呢?   想着,她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裴宜之的回答是:“我太忙了。”   因为太忙了所以没时间修炼, 这也说得过去。   程然看了师兄一眼, 心里却更纳闷了,所以师兄到底是干什么职业的能忙成狗?   穆则宁还是青丘王室的继承人呢,也没见他有多忙啊。   更何况……修仙之人的主业难道不是修仙吗?   就在程然揣摩着师兄的职业背景的时候, 却忽然听见他道:“前面有个木屋,过去看看。”   程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在荒凉的大漠里,一个小小的木屋屹立在天地间,看起来还有些破败了,连屋顶都破了,一看就是荒废已久的。   她跟着师兄走了过去,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木屋看起来又小又破的。   应该不是妖兽建筑的,妖兽都是以天为席以地为被,也就是凡人之类的比较喜欢住屋子。   更何况,这儿不能用灵力,妖兽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应该也不可能给自己建个木屋住。   程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转头看向裴宜之,问:“师兄,以前是不是也有人误入了这里?”   问完,她却发现师兄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师兄已经推开了木屋的门。   这座木屋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角落里还布着蛛网,四处都是灰。   木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类似梳妆台的桌子,上头还有一个木梳。   显然,以前住在这儿的应该是个女子。   *   程然正打量着木屋,就看见师兄又转身出去了,手里还拎着个木桶,她跟上去,问:“师兄,你不会要去打水吧?”   她也知道师兄对于住处的要求一向是纤尘不染的,要他住这样布满灰尘的木屋是不可能的。   她都已经做好了去远处取水的准备。   谁知,裴宜之却点点头,道:“你先等一下,我把那片湖泽搬过来。”   程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通过师兄那淡定从容的神色,她确定,他说的就是把湖泽搬过来。   别说现在没有灵力,就是有灵力,那湖泽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吧?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裴宜之已经开始施法了,还很随意地问她:“你觉得湖泽是放在屋前好还是屋后好?”   程然还有些懵:“……屋后?”   说完后,她便看见师兄收回了手,看她一眼,道:“走吧,去屋后取水。”   程然茫然地“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到了木屋后头,就看见之前还是一片沙漠的地方已经被一片清澈的湖泽所取代,她也知道师兄不是那种会装逼失败的人,但真的亲眼看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师兄……”程然有些震惊地看他,怀疑自己被欺骗了,“这儿不是不能用灵力吗?”   裴宜之神色淡定,蹲下身清洗木桶,道:“所以我用的是太阴之力。”   程然想了下,问:“……师兄,那是你附身的月华的力量?”   裴宜之神情一顿,转头看她,语调微扬:“附身?”   程然疑惑看他:“……不是吗?”   昏暗的暮色里,裴宜之的神情看不分明,他看了她片刻,笑了一声,温和地道:“也差不多吧。”   程然听了就有些吃惊,那月华看起来就是跟花瓣一样的装饰品,用处似乎还是挺大的。   她想了下,不禁期待地问道:“师兄,那我可以像你这样附身月华吗?”   裴宜之神情微妙地看了她片刻,打了一桶水后站起来,瞥她一眼,道:“你想得倒挺美。”   程然:“……”   这应该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那也就是说这月华就是个召唤器来着,她自己又不能用,只能用来召唤师兄了?   可师兄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说召唤就召唤的?   师兄可没那么听话的。   *   有了水以后,打扫起来就方便多了,当然,如果可以用法术来打扫的话会更轻松,但师兄显然没有用太阴之力来打扫屋子的意思。   程然也觉得太阴之力听起来就很宝贵的东西,用来打扫卫生也太浪费了,只好勤勤恳恳地跟着师兄一起将屋子给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屋子虽小,但师兄的要求特高,所以打扫起来也是个不小的工程了。   但程然还感觉挺新奇的,有了法术以后,这种亲自动手收拾屋子的事情就没有过了。   等完全打扫干净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荒漠里的夜晚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外头还刮起了风沙。   程然有些累了,坐在椅子里,还很想喝水,脸和衣裳都灰扑扑的。   裴宜之看不下去,打了一盆水进来,让她洗一洗。   程然便俯身洗了洗手和脸,师兄递给她一块帕子擦掉水珠。   程然擦完以后,却发现这块帕子竟然没有被水打湿,她诧异看向师兄,却注意到师兄仍旧是衣冠楚楚纤尘不染的样子,她不由纳闷:“师兄,你的衣服怎么没弄脏?”   裴宜之道:“这衣裳也是月华所化,不会沾染外物。”   也就是说……穿多久都不会脏的意思嘛?   程然眼睛都亮了,新奇地看了眼师兄质料上乘的衣袍。   裴宜之却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道:“等出去以后,我可以帮你做一件。”   程然一听就拒绝了,道:“师兄,我还有很多衣裙呢,不用穿这个的。”   她也不像师兄那样对衣物也要求随时保持纤尘不染的。   裴宜之也没强求,将木盆里的水倒在了外面,看了看外头的风沙,道:“然然,夜里会有些冷,我去捡些柴火回来生火。”   程然“哦”了一声,忙站起来:“师兄,我也去。”   裴宜之却看她一眼,注意到她裙子上的灰尘,有些不忍直视地道:“你留下将裙子换了就行。”   程然只好目送他出门:“……那师兄你早点回来啊。”   裴宜之“嗯”了一声,便带上门出去了,只是走之前还将明月剑挂在了门口。   程然看了一眼门口的明月剑,猜测师兄的用意可能是……用来震慑妖兽的?   *   还好她有将储物袋随身带着的习惯,不然她还真没衣裳可以换,那师兄和她同住一室还不得嫌弃死她?   程然可太了解师兄的脾性了,他绝对能做得出在木屋旁边再建个屋子自己住的事情来。   她都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养成师兄这样眼光和要求都极高的别扭性子来。   程然从储物袋里找出了一件衣裙来换上,这储物袋里的东西大部分还是师尊给她准备的,她找衣裙的时候就注意到里头竟然有很多零嘴和灵丹,就连蜜水都有。   看来住在这儿是不用担心吃喝的问题了。   程然还从里头找到了几个枕头和棉被,她觉得师尊可能是怕她会认床睡不着,所以将这些东西也一起装了进来,这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程然之前在京城买的牡丹花也装在里头,她便将牡丹花摆在了梳妆台的旁边,顺便用储物袋里的东西简单布置了一下木屋。   床也铺上了被单和枕头,屋子也已经干干净净了,桌上还有花,木屋看起来总算温馨了几分,没那么破败难看了。   等师兄拎着一捆柴火回来时,程然就邀功似的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裴宜之看了看木屋的陈设,目光在牡丹花上顿了下,唇角微扬,道:“然然布置的自然是好看的。”   程然一听就心情大好,帮着他将柴火在角落放下。   裴宜之随即便在墙角做了一个简易的火堆。   师尊给她准备的储物袋里装的东西五花八门,还有打火石来着,程然掏出来,递给师兄。   裴宜之接过来,动作轻松地将火点燃了,火花照亮了他的脸,冰凉的屋子里也有了几分热度。   程然不免惊叹:“师兄,你怎么还会生火的?”   裴宜之道:“去凡间办事的时候有见过别人这么做。”   程然听着就忍不住问:“那师兄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已经好奇很久了。   裴宜之沉吟片刻,便道:“拯救天下苍生的。”   程然:“……”   这回答也太官方了,修仙界的人都喜欢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但……实际上还不是各有各的目的。   程然觉得师兄应该是不愿意说,便也不好继续追问了,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反正不管师兄是做什么的都是她的师兄,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   生好了火以后,程然便看见师兄还带了几根断竹回来,他动作很快地将它编成了简易的小竹凳,递给了她。   程然看了看小竹凳,才将小竹凳放在火堆旁边坐下,师兄就坐了木屋里仅剩的一把椅子。   火堆发出了燃烧时的哔剥声,桌子上还隔着一枚她从储物袋里取出来的灯盏。   屋内的光线便很明亮,只是也不刺眼。   这时,程然仿佛听见外头有什么声音,她转头看裴宜之,低声道:“师兄,你听见了吗?”   是妖兽的叫声,而且很近,还不止一只。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不必在意,它们不敢进来。”   程然诧异:“为什么?”   裴宜之将一根柴火利落地一分为二,加进了火堆里,勾了勾唇,平缓道:“或许是怕死吧。”   火光映在他微笑的唇角,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些妖兽似乎也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威压感,什么叫声都没了,荒漠里顿时安静得只有风沙的声音。   程然:“……”   狠还是师兄狠,连面都不露就让妖兽退避三尺了。   她不禁有些心潮澎湃,期待地问:“师兄,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厉害呢?”   如果不动用灵珠的力量,就靠她自己修炼的话,要修炼到师兄这样的境界需要多久?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却语气温柔道:“夜已经深了,你还是去睡吧。”   程然:“……师兄,你是想说我不如去做梦吗?”   “怎么会?”裴宜之微微俯身看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然然天资卓绝,又这么勤奋,早晚都会超过师兄的,倒也不必心急,明白吗?”   师兄的神色和语气都是温和而从容的,透着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的诚挚。   超过……师兄?   原来师兄对她的期望……这么高的吗?   对上师兄温柔含笑的眼眸,程然莫名有些脸红了,又有些被表扬似的骄傲,忍不住辩解了句:“我也没心急。”   裴宜之却笑了笑,那笑容让人心里莫名一跳,在他看过来时,她转头看向了火堆。   他看了她一眼,唇角有些笑意,像是哄小孩似的道:“那现在可以去睡了?”   程然“嗯”了一声,正要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师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啊。”   而且……这床也很简陋普通,师兄以前连见都没见过这种床吧?   裴宜之神色微顿,看向她,淡定道:“不是还有椅子吗?”   程然惊了:“……师兄,你就睡椅子?”   裴宜之“嗯”了一声,道:“我也不困。”   程然倒不觉得他是因为男女有别才不和她一起睡,在修仙界的修士大多都是不拘小格的,形势所迫而睡一张床并不算什么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关系很亲近的师兄妹。   师兄对她也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所以,师兄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嫌弃那张床太简陋?   想到师兄那挑剔的个性,程然便也不好勉强他,只道:“那……我先睡了?”   裴宜之点点头,提醒道:“夜里冷,自己盖好被子。”   *   程然也是真累了,铺好了的床又软又香,她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睡之前还看见师兄坐在火堆边的背影挺直俊秀。   她这一觉睡到半夜的时候才被风雨声给吵醒了。   她睁开眼,就借着灯盏的亮光看见师兄正端着一个木盆站在屋中央,她懵了懵,坐起来:“师兄?你在做什么?”   裴宜之的语气难得有些无奈,他道:“屋顶漏雨了。”   程然:“……啊?”   她仰头,就看见了雨水从破了个洞的屋顶倾泻而入,师兄将木盆放在桌上就是为了接水用的。   问题是不止这一处,还有好几处都在漏雨,这屋顶就是个筛子啊,连火堆都已经被淋湿了,幸运的是她睡觉的这一处没有漏雨。   程然打量着,目光却忽然在头顶的木板上顿了顿。   也不对,不是她这边的屋顶不漏雨,而是师兄将她这边的屋顶补好了,她头顶上方的屋顶那块木板分明就是新安上去的。   她怔了怔,转头看向师兄,忙掀开被子,穿了鞋子走到他旁边,问:“师兄,你没被淋湿吧?”   “不会淋湿的。”见她担心,裴宜之有些好笑地道,“你忘了我现在的身体是月华所化了吗?”   程然摸了摸他的衣袍,还真的都是干的,这才放心,看向他,道:“师兄,要不你也在床上睡吧?”   裴宜之神色一顿,目光似乎微微变化,看了片刻,声音低沉:“不必了。”   现在离天亮也还有段时间,风雨却不见停,屋顶漏雨连椅子都淋湿了,师兄总不能就这么在漏雨的屋子里坐一晚吧?   程然的神色就认真起来,觉得不能由着师兄的性子来,她拉住了他的衣袖,语重心长地劝他道:“师兄,你也别太挑剔了,这张床是不好,但也打扫干净了的,你就将就着睡一晚好了。”   裴宜之神色微妙:“……你这样想的吗?”   程然拉着他走到床边,仰头看他,道:“不是吗?”   “……”裴宜之对上她清澈乌黑的眼眸,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先把手松开。”   程然听出他这是妥协的意思了,这才松开他的衣袖,笑着问:“师兄,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裴宜之看着她坦然的神色,语气有些微妙:“外面。” 第76章   程然便先上了床, 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还不忘给师兄留了一半的位置,转头催促他快点上来。   见她这样主动邀请, 裴宜之就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 却站着没动。   程然觉得他可能是在做心理建设,对处处要求完美的师兄来说, 睡这样的床对他来说应该还挺难接受的, 她便耐心地等着。   毕竟她是亲眼见过他的朝露宫里那张床有多贵重,她敢担保,全空桑派都找不出比那张床更贵的床了,就连床栏都是美玉打造而成的, 且还是不会轻易断掉的那种仙家美玉。   相比起来,现在让师兄睡这样的木屋和床,就真的是很委屈他了。   过了会儿, 师兄才总算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了。   程然这才松了口气,怕他反悔似的忙将自己的被子也分了给他,只是令人尴尬的是她的被子不够宽, 并不能完全盖住师兄, 如果要两个人都能盖被子的话, 就得靠得非常近才行了。   而现在他们两人至少还有一拳的距离, 再靠近的话就得挤着睡了。   程然就迟疑了下,就算是师兄妹, 那样睡也不太合适。   就在这时, 裴宜之却将身上的被子还给了她,还给她掖了掖被角,对上她疑惑的眼眸, 他道:“我不会冷的。”   程然从他的话里领悟到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月华连保暖的功效也有吗?”   闻言,裴宜之拎着被子一角的动作一顿,看向她,那眼神就好像奇怪她怎么会这样问。   程然却看了眼他在昏黄光线下愈发好看的手,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却发现真的是温热的。   显然,师兄说不冷的话不是敷衍她。   她不禁转头看向师兄,好奇道:“师兄,月华的用处这么多,这么好用,怎么一点儿名气都没有,就连仙书上也没见记录的。”   裴宜之似乎挑了下眉:“好用?”   程然“嗯”了一声,道:“又能防湿又能保暖的,还能用来附身化形,不是挺实用的吗?”   也就是有一点不好,只有师兄能用,她却用不了。   闻言,裴宜之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的样子,沉默了会儿,才心平气和地跟她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自然书上没有记录。”   “自己做的?”程然显然没想到这个,声音都微微提高了。   裴宜之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那神情很冷静淡泊。   程然看着师兄这一脸轻描淡写的样子,顿时觉得衬得自己的震惊好像很没见过世面似的,她的表情便也努力镇定下来,只是目光发亮地望着他,佩服道:“师兄,你真厉害。”   对上少女明亮专注的眼眸,裴宜之心里一动,眼眸微微暗了暗,不动声色地凑近了她,声音也低柔下来,问:“有多厉害?”   在她眼里,师兄和程云懿一样都是她亲哥,所以她也没觉察出师兄这话有哪里奇怪,还真想了下,认真地吹捧了一句:“师兄是独一无二的厉害!”   说完以后,她就发现师兄看她的眼神变了,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很难捉摸那是什么样的情绪,但被他这么注视着的时候,她有一种想要捂住他的眼睛的感觉。   就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   “我、我说得……不对吗?”她犹犹豫豫地问。   她总不能拍马屁还拍错了吧,师兄的月华难道不是世上独一份儿的吗?   裴宜之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道:“以后别这么夸我。”   程然道:“师兄不喜欢吗?”   裴宜之没立刻回答,退了回去躺好,没有看她,顿了片刻,冷静的声音才从旁边传来:“没有不喜欢。”   程然:“……”   那就是喜欢了?   喜欢还不让人夸,她也没看出师兄还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个性啊。   *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程然也很早就醒了,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师兄那边的位置,将整张床都给霸占了,而师兄却早就起床了。   她起来时,正好看见师兄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她醒来,便叫她过去洗脸,水还冒着几分热气。   程然揉了揉眼睛,下了床,蹭到师兄旁边,有些犹豫,问:“师兄,我睡相是不是不好?没有打扰到你吧?”   裴宜之就看了她一眼,眼眸漆黑,沉默片刻才道:“没有。”   程然看着他的神色,凑近他,不太相信地道:“既然没有的话,师兄你为什么要迟疑?”   裴宜之瞥她一眼,轻轻一笑,道:“你要是打扰到我,你还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程然:“……”   也对,师兄可是有起床气的,她要是将他吵醒了,他还能让她安睡吗?   那她的睡姿应该也还过得去吧。   这么一想,她就放心了。   *   洗漱过后,程然便将灵丹拿了出来,本还想分给师兄的,但师兄说他不饿,显然,月华之身不怕冷也不怕饿的,她都有些羡慕了。   可惜,也就师兄能附体月华。   等她吃过了灵丹以后,裴宜之便道:“你运气不错,上古秘境的妖兽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多杀几只便能多积累些功德。”   程然一听积极性就上来了,道:“师兄,杀妖兽还能积累功德?”   裴宜之道:“自然比你在凡间四处做善事要更容易积累些。”   多积累功德就能早日成仙,程然就有些跃跃欲试了:“师兄,那我们快出发吧。”   裴宜之却道:“别急,我先查一下去哪里。”   程然便等着师兄卜算,过了片刻,便听见师兄若有所思道:“去北方的森林吧,那儿有大妖。”   程然也没异议,道:“行,就去那儿。”   *   程然便跟着师兄一起出了门,只是师兄并不同她一起走,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给的理由是:“我在你身边,那些妖兽便不敢靠近了。”   这话很有装逼的成分,但程然一想到昨晚师兄释放的威压令众妖都退避三舍便又闭了口。   师兄他是真强大。   也许是时辰太早了,从荒漠到森林的这段路,程然都没碰到什么妖兽,直至进了森林以后才感知到了浓重的妖气,这些妖气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些什么妖兽。   程然将明月剑握在手里,警惕地往前走。   奇怪的是妖气明明都这么重了,却连一只攻击她的妖兽也没有。   关在这秘境里头的妖兽既然都是作恶多端的,没道理遇到外来的凡人会忽然发善心放她一马吧。   听说妖兽都是很有领地意识的,也跟修仙界一样是以强者为尊的,所以很可能是现在这森林里有一只特别强大的妖兽,让其他妖兽都不敢肆意妄为。   这倒也同师兄之前说的北方森林有大妖这话对上了。   想着,程然不由停下了脚步,她现在没办法用灵力,要真和强大的妖兽打起来的话,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   她便转头去看了看师兄,却看见他一身白衣潇洒飘逸地站在一片花丛前,正垂眸看着什么,侧脸清俊丽绝。   她诧异地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道:“你过来看,这是不是寻仙草?”   程然便走过去,蹲下看了看师兄所指的那株草,还真的是寻仙草。   仙书上有所记载,据说这种草是世间最美味的草,食之可让人做想要做的任何美梦,所以这种草也叫做美梦成真草。   孟师兄之前做的返魂香里就有这一种仙草。   而这种寻仙草还很难得,千年一遇的那种。   她不由有些惊喜,随即就听见师兄含笑道:“你拔下它试试?”   程然点点头,但手在触及草株的时候就不禁顿了顿,师兄这语气……不对啊。   但就在她琢磨的时候,师兄却忽然在她身后俯下身来,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温热宽大,一下就将她的手给包裹住了,她愣了下,他就已经带着她的手将那株寻仙草给……拔、起、来了!   随后,裴宜之才松开了她的手,站直了身体,仿佛什么也没做过般淡定从容。   程然看了看手里的寻仙草,站了起来,又看了看师兄,狐疑地问:“师兄,你是不是在坑我?”   “然然怎么会这样想?”裴宜之瞥了眼她手里的草,温和地一笑,道,“我这明明就是在帮你来着,你不知道上古的蛇族最喜欢食用的便是这寻仙草?”   听了这话,程然反应了过来,握着草的手都抖了下:“……师兄!!!”   上古的……什么玩意儿?   她差点儿没给气死。   裴宜之却看了一眼远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他转回脸,对她微微笑了笑,道:“然然,这一招便叫引蛇出洞,记住了么?”   程然:“……不是,师兄,我能换个……”妖兽打吗?   话没说完,师兄就已经很潇洒出尘地轻轻一跃上了树,留下她和即将到来的上古蛇妖。   程然:“……”   这也太狗了吧!   师兄,我恨你!   事已至此,她害怕也没用了,只好将明月剑拔了出来迎战,顺便将那株寻仙草放进了储物袋里,严阵以待地看向了已经渐渐出现在她眼前的蛇妖。   等看清这只从森林里飞窜而出的蛇妖形状以后,她就下意识惊了下。   这也太……大了吧?   她仰头看向几乎与旁边的大树齐平的蛇妖,不由咽了咽口水,默默瞥了眼树上还在悠哉看戏的师兄。   和这巨型蛇妖对比起来,她就感觉自己显得很弱小、无助、又可怜!   师兄却还在看热闹?   她不由愤慨了。   师兄,你还有没有心啊!!! 第77章   在见到了眼前这条丑陋可怖的巨蛇以后, 她才发现程师兄的蛇形有多干净美观。   而眼前这条巨蛇的颜色是灰色的,鳞片看起来还像是密密麻麻凸起来的小方块,行动速度却很敏捷, 张开大口就冲着她如风卷残云般袭来。   程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了蛇口中那股几乎要将人熏晕的腥臭味儿。   她屏住了呼吸,闪身避开了蛇口, 巨蛇没袭击到她, 发出了狂怒的叫声,那声音很刺耳,也很难听。   程然努力克服心里的恐惧感,将明月剑拔了出来, 凭着轻功飞身而上,一剑刺在了巨蛇的腹部,本想一剑将它重伤的, 没想到它的腹部竟然也坚硬无比。   当她的剑尖刺过去的时候,它的腹部却还是毫发无损,她愣了下,巨蛇也似乎被这一剑刺得愣了片刻, 蓦然转过了头, 巨大的蛇头对着她, 那股臭味儿便更浓了。   她差点儿没吐出来, 在它发怒之前就想往后退去,但她撤退的速度虽然快, 却架不住巨蛇的尾巴长啊, 它一个游蛇摆尾,看起来好像没用什么力气,但当它的尾巴“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腰上时, 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   她又没有灵力可以稳住身形,便一下子就被巨蛇的尾巴给扇飞了出去。   如果就这样重重地落在地上,不死也得骨折了。   这下师兄倒是没只顾着看热闹了,从树上飞下来,衣袂翩飞,动作轻松地揽过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落的趋势,带着她就又回到了树上。   而底下那条巨蛇显然已经打红了眼,却又忌惮着师兄的实力不敢上前,只在森林里胡乱甩着尾巴,发出刺耳的叫声,它的尾巴就跟大杀器似的,扫过之处别说花草了,就连大树也被拦腰截断。   所以,要是没有师兄的话,它这尾巴说不定真能将她给打得半死。   裴宜之看了看底下的巨蛇,又看了她一眼,神色倒还是悠然淡定的,问:“要帮忙吗?”   他这样子就仿佛那巨蛇压根儿没被他放在眼里似的。   程然也没犹豫就给拒绝了,那蛇妖是挺厉害,但双方都没有灵力,她觉得自己还能拼一把。   就算不靠师兄的帮助,她也能自己想办法应付过去。   程然想了片刻,心里就已经有了对付这巨蛇的办法。   这巨蛇看似无坚不摧,但它也还是蛇,那就跟其他蛇一样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也就是蛇的七寸之处。   程然盯着巨蛇观察了片刻,才飞身而下。   巨蛇见她下来,立刻就横冲直撞地迎上来,张开了大口,程然也不闪不避地持剑袭去,似乎要刺中它的咽喉似的,巨蛇眼里隐隐有些不屑和嘲讽之意,尾巴已经顺势将她缠了起来。   看起来,她仿佛已经是它的囊中之物无法逃脱的了。   巨蛇一口咬向她的脖子。   但就在这时,那一柄锋锐无比的长剑却掠过了它的咽喉之处,在它咬到她之前剑尖就已经落在了它的最脆弱的脊椎之上。   巨蛇僵住,随后便感觉那剑“噗”地一声刺进了七寸之处。   脊椎断裂的声音格外清脆。   程然也知道剧痛之下巨蛇定然会死里挣扎,说不定还能趁机反击,所以她在刺中了巨蛇的七寸以后也没掉以轻心,就在它因剧痛而松开了她的时候,她便趁势顺着七寸的位置一路往上,将它的皮肉给划成了两半,巨蛇发出的嘶嘶声便更尖利了。   当最后的一剑落在了蛇头之上,蛇头也被分成两半以后,巨蛇还动弹了几下,随后就不动了。   程然绷紧的精神这才松了下来,将剑取出来,剑尖滴着血,她的手还有些抖,心跳也很快,杀蛇实在太挑战人的心理承受度了。   她穿的恰巧还是白色的衣裙,此时染了蛇身上的血,看起来都跟血衣似的了,就连脸上也是血。   这时裴宜之也落在了地上,白衣无暇,不染纤尘,衣冠楚楚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对比起来,她就显得更狼狈了。   他拿了帕子想擦掉她脸上的血,她却侧头躲过了,瞪着他。   她这么瞪着人的模样莫名有几分可爱。   裴宜之轻咳一声,问:“生气了?”   程然瞪他:“师兄,你故意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闻言,裴宜之却眉头微皱,一本正经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明知道寻仙草会引来蛇妖!”想起面对蛇妖时的毛骨悚然,程然就愤慨不已,“你还故意让我拔它!”   裴宜之却看了她一眼,似乎诧异地道:“然然的意思是你怕蛇妖,所以就算看到了寻仙草,也会不要吗?”   程然下意识道:“当然不会。”   寻仙草是千年难遇的仙草,很多丹药都可以用这一味药材的,若是白白放过就太可惜了。   裴宜之便点点头,低眸看她,道:“所以,我不是在帮你拔了吗?”   “……”程然语噎片刻,争辩道,“但师兄你也没告诉我,它会引来蛇妖啊。”   裴宜之看着她的神色,唇角微微扬起,似乎恍然道:“所以,然然是真的怕蛇吗?”   程然:“……”   就……很生气,又无法辩驳的样子。   裴宜之却看了一眼死掉的蛇,又看向她,眼里有了些赞扬之色,温和地笑了下,道:“既然连害怕的东西都能斩杀,那以后面对其他的对手时只会做得更好,不是吗?”   程然愣了下。   裴宜之就拿着帕子给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动作很轻,一边缓声道:“你现在看那蛇,是不是感觉没那么可怕了?”   程然看了一眼地上被斩碎的蛇身,虽觉得还是很丑,但也没感觉怕了,她迟疑了下,道:“好像……是的。”   裴宜之就笑了,将帕子给收起来,看着她已经擦干净的脸,摸摸她的头,道:“所以,师兄不是在帮你吗?哪有拿你寻开心?”   程然:“……”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就在这时,裴宜之看了看她身上的血,道:“好了,先回去洗洗吧。”   程然却站着不动,理直气壮地道:“不行,我腿软了,师兄要背我才可以。”   她想想还是觉得师兄就算是为了帮她,但也的确有捉弄她的心思,她便想为难他一下。   她现在裙子上都是血,她也知道师兄不可能背她的。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却笑了,低头看她:“然然是在和师兄撒娇吗?”   程然:“……”   谁跟你撒娇了。   裴宜之却真的蹲下了,道:“上来吧。”   程然没想到师兄还真打算背她,迟疑了下:“……师兄,你确定?”   他不嫌她衣服有血吗?   裴宜之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别担心,我的衣裳是不会沾到血的。”   程然:“……”   所以这个才是他肯背她的原因吗? 第78章   上古秘境里的妖兽凶残成性, 其中不少妖兽的主食都是人肉,关在秘境里头这几千年就只能素着或者吃别的妖兽,现在程然这样一个凡人少女落在秘境里头对它们来说就是一顿美味至极的大餐。   如果不是有师兄在的话, 她还真可能被一群妖兽群而食之, 毕竟她虽可以打过一只妖兽,但一群妖兽就很可能打不过了。   当然, 就算师兄在, 他也不会轻易出手帮她,在有妖兽袭击她的时候,也还是她自己解决的。   也因为她的凡人身份,她都不用主动去找妖兽, 就会有妖兽源源不断找上门来打她的主意。   程然猜测可能和灵珠改变了她的体质有关系,她的凡人气息对于妖兽来说具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不过想到杀了这些妖兽还能积累功德,程然倒也没觉得厌烦, 反而很乐意多积累些功德。   更何况,在和这些妖兽对战以后,她便感觉自己的武力值都提升了不少,也有了不少应敌的经验, 师兄还抽空教了她不少战斗招式, 如果能够使用灵力的话, 那她的实力只会更高。   这样的话, 哪怕最后和原剧情一样遭到各界的围追截堵,她也不至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   除此以外, 秘境里也不是全然只有危险的妖兽, 还有很多如寻仙草一般珍稀绝世的奇花异草,这些都是外面几乎很难找到的甚至绝了种的,而这上古秘境却因为被封印而完美保存了上古时期的原貌。   那些奇珍异宝也得以留存。   程然想着来都来了, 也不能闲着啊,便去森林收集了一些仙草之类的东西,有很多珍宝都是可以用来炼制上品丹药的。   她本还想着可以送些仙草给孟师兄的,他痴迷炼丹,收到这些一定很高兴,上次他还给她亲哥送了一枚丹药,她送些仙草回去便算还了这份人情。   但师兄得知她的打算以后,却似乎忽然对孟师兄有了同门之谊,非要亲自找药材给他,用他的说法来说就是他会送孟观言喜欢的那些仙草,而她并不了解孟观言的喜好。   程然也的确不清楚孟师兄会喜欢什么样的药材,便同意让师兄去挑选了,她就只需要采摘自己看中的了。   同时,在收集这些花草的过程里,她才发现抛开那些时不时冒出来想吃她的妖兽不谈,上古时期的风景是真的绝美,哪怕只是寻常的日出日落都美得让人屏息,住在这样的地方让人感觉心气都平和了许多。   就这么过了三五天,她几乎都快沉浸在这悠闲的打怪采集看风景的副本里了。   直到师兄提醒她,秘境的封印又开始波动了,等封印裂缝出现时他们就可以出去了,让她做好准备。   秘境里的生活是挺悠然的,但她也还是更喜欢外面的烟火气,更何况其他师兄肯定还在想办法救她呢。   因为师兄说封印裂缝随时可能出现,所以程然便不禁期待起来,总忍不住抬头看看天空,仿佛裂缝会忽然间就出现了似的。   *   或许是心里惦记着出去的事情,所以程然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忽然醒了。   她睡眠一直很好,这样半夜醒来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等她醒来时,就下意识先透过窗户看了看夜空,能看见几颗稀疏的星星,夜空很平静,没什么异常波动。   等她收回目光打算继续睡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她就愣了下。   师兄呢?   怎么一醒来就不见了?   她抬头看了看,屋子里也没有人,连门都关着的,随即她一眼就注意到明月剑又挂在了门口。   所以……师兄显然是出门去了。   只是,这夜半更深的,师兄一个人跑出去做什么?   程然担心有什么事,便下了床,开了门,想要去外头看看,但就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外头的妖气。   随后,她“唰”地一下就拔出了门边的剑,正好抵住了朝她扑来的一只妖兽的双爪。   显然,这只妖兽埋伏已久,就想趁着师兄不在的时候对她下手。   这只妖兽的身形像是猪,但脑袋却又是尖尖的,额上还长着一个角,浑身黑白交加,眼神是兽性的冷冰凶残,仿佛随时都在想如何将她吞入腹中。   她也没认出这是什么妖兽,但和其他妖兽一样很丑就是了。   程然这些天和妖兽作战都打出经验了,知道它们智商普遍不高,她光靠智取就可以打败大部分妖兽了,更别说她现在的攻击速度都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这只妖兽的体型庞大,她也没和这妖兽硬碰硬,而是凭着身姿轻盈的优势避开它的攻击,专挑它的背后下手,令妖兽防不胜防,最后在它因被她偷袭而怒气冲冲胡乱出击时,瞅准了它的脖子,一剑刺过去,一剑封喉,血花喷涌而出。   而她人已在三米开外,血花半点儿没溅在她的身上,只是剑上染了几点血珠而已。   这一招还是师兄教她的,只要闪得够快,血就沾不上她。   妖兽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已经断了气,重重地砸在了荒漠上,扬起一片沙尘。   就在程然擦掉了剑上的血,归剑入鞘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似有所觉地转头,就看见了朝着木屋这边走来的白衣人影。   裴宜之看见了地上的妖兽以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仿佛若无其事道:“然然,时间还早,再回去睡会儿?”   程然见师兄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有些气闷,本不该多问的,但见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兄,你去哪儿了?”   此时裴宜之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眸看她,气定神闲道:“随便走走。”   程然:“……”   这敷衍也太不走心了。   但她也没有立场一定要师兄什么都告诉她,只好忍住了追问的冲动。   裴宜之看她一眼,他也没骗她,只是没有将话说完而已,见她不信,正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天上却突然轰隆隆滚过了几声闷雷,方才还平静的夜空忽然间就风云变幻起来。   雷声过后,没过多久,便忽然降下了一道亮彻整个黑夜的闪电,而且还是直直地对着她的方向来的。   这天气变化得太快,闪电也出现得太突然了,程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师兄给拉了过去,撞入了师兄的怀里。   师兄的胸膛坚硬,她鼻子都撞疼了,当她转头一看闪电落下之处的时候,就被惊得目瞪口呆了。   那一道雷电竟然将她之前站的地方给劈出了一个极深的大坑来。   她愕然转回头看向师兄,师兄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她忍不住道:“师兄,说谎的是你,为什么……”被劈的是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这第一道天雷似乎只是开胃菜,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月亮了,连颗星星都看不见,诡谲又危险,轰隆隆的雷声从山那边传过来。   闪电的光在夜空里如游龙般穿梭着,那仿佛能毁灭一切的力量令人心悸。   裴宜之也看见了这异常的天色,随即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神色就有了些微妙和肃然,他道:“然然,这不是普通的雷,是你要历劫了。”   程然显然没想到这个可能,懵了:“……历、历劫?”   这么快的吗?   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想起了仙门大会时师尊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她是天道眷顾的人,笃定她会成仙,那是不是说明她修仙的路也会走得十分顺畅?   所以,她来凡间也没多少时日,积累的功德便已经达到了天道所要求的成仙标准?   难道是因为天道本是盘古意志化身的缘故,所以对自己的心脏会比较宽容和宠溺?   还是她杀的那些妖兽所积累的功德的确非常多了?   程然一时有些混乱,但也来不及深想,便被师兄迅速地一把推进了木屋里,在关门前,他看向她,放缓了声音,道:“别怕,师兄就在外边守着。”   程然点了点头,门便被关上了,师兄的白衣身影也消失在视线里。   她也知道师兄这样严阵以待的原因便是因为成仙渡劫就是一道生死关。   如果渡过了自然就是羽化成仙。   如果没扛过天劫那便是身死道消,这也是修仙之人那么多,成仙的人却寥寥可数的原因。   在渡劫的时候是不能受外界干扰的,否则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师兄应该会在木屋外头布下结界。   而她渡劫时唯一的危险也就是来自秘境里那些妖兽了,它们很可能会趁着她在紧要关头的时候下手。   不过……师兄应该能应付得了吧?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下一道天雷已经追着她而来,穿透了木屋,将木板都劈得粉碎,随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程然盘膝坐于床上,双手结印,默念心法,抵挡着天雷的攻击,沉下心神,将天雷之中的力量化为己用。   成仙的关键就在于天雷不但可以改变凡人的气息,还蕴含着让人成仙的仙力。   所以,天雷既能伤人,却也是一种恩赐。   只看有没有这福气消受了。   天雷降在身上的时候,的确是有一些痛感,但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只是后头的天雷一道比一道更重,程然才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了。   但比起天雷之力的攻击,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心脏的温度越来越烫,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肌肤都焚烧起来似的。   她猜测是在天雷的攻击之下,她体内的灵珠封印也开始松动了,灵珠的气息和力量也开始蔓延开来,在她身体里充溢开来。   她本来的打算是在历劫时可以施法掩藏灵珠的气息,但现在却压根儿用不了灵力,哪怕天雷的仙力源源不断涌入她的体内,她也依然无法动用。   因此,当有一丝灵珠的气息开始蔓延出来时,她就心慌了片刻,但随即想到了外头的人只有师兄,心里又安定了下来。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发现她的秘密,她倒宁愿那个人是师兄。   她有一种直觉,哪怕师兄知道了她的秘密,他也是不会害她的。   但随着一道道天雷的降下,她也没空去担心这些问题了,全神贯注地抵挡着天雷的攻击,并努力控制着身体里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灵力,但这些力量强大又混乱,令她难以控制,眼眸微微闪过了一丝红光。   *   木屋外头,裴宜之已经解决了几只想要趁人之危的妖兽,而其他妖兽也惧于他的威慑之力而不敢上前,只是不远不近地虎视眈眈守着。   但就在那几乎致命的令人疯狂的气息蔓延而出的时候,妖兽们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深山里、水底下、极远的荒漠里的各种妖兽都忽然躁动起来,纷纷看向了荒漠之中木屋的方向,眼里闪过了几分疯狂和贪恋之色。   裴宜之也察觉到了屋子内传出的灵珠气息,那气味很难以形容,似乎很甜,也似乎很香,带着让人痴迷疯狂的魔力。   裴宜之恍惚片刻,才恢复了镇定的神色,看向了那些迅猛地袭来的妖兽,以月华化出了一柄长剑,一剑便将飞扑而来的一只白虎斩除了,白虎的身形在空中消失,只留下几滴血落在荒漠上。   随即,他眸光不冷不淡地看向了其他妖兽,那些妖兽便忌惮似的默默收回了爪子,甚至有一只扛不住他的威压想要转身逃了。   但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猛烈的天雷落下,随后天空慢慢恢复了平静,那这应该便是最后一道天雷了,在这道天雷降下的时候便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股浓郁得让人彻底失控的香甜气息飘散出来。   裴宜之看了眼木屋的门,眸光沉了些许。 第79章   在天劫结束以后, 灵珠的气息彻底释放出来。   那些妖兽的理性便因灵珠的气息而彻底失控了,几十只妖兽几乎是密密麻麻地一起冲着木屋涌去。   只是还没来到门前便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裴宜之持剑挡在了木屋之前, 他的剑快如电光, 剑光过处,妖兽便灰飞烟灭了, 只是数量太多, 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光似的。   而随着灵珠气息被风吹得更远,还有源源不断的妖兽奔涌而来。   这些妖兽自然不会是裴宜之的对手,只是他一个人也只有两只手,当他对付前头的妖兽时, 身侧却有另一群妖兽扑过来,他闪身避开,一剑挥过去, 那几只妖兽便被一起解决掉了。   却忽然有一只漏网之鱼一跃上来咬住了他的胳膊,是一只体型小巧的犬妖,它尖利的牙齿一口咬下去,发觉咬不动的时候, 就睁着眼睛愣了下。   随后便被裴宜之身上散发出的强者威压给震得灰飞烟灭了。   裴宜之看了眼被咬过的胳膊, 皱了下眉头, 而此时那些妖兽还仿佛没有穷尽似的地冲着他而来。   他眉头微皱, 却站着不动了,眉眼微垂, 暗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 看着有几分冷峻肃杀的感觉。   他手里的剑却渐渐积聚起了一股雪色的光芒,随后在那些妖兽来到他面门前时,他挥了一下剑, 剑光便如雪团似的炸开了,那些妖兽在这一团炸开的剑光里被全部解决掉了。   等光芒散去后,一只妖兽都不剩了。   他的这一招也彻底将远处的那些妖兽给吓住了,当他抬眸看过去时,那些妖兽“嗷”了一嗓子逃进了远处的山林里。   裴宜之看了眼远处黑黝黝的山林,随后收回目光,正打算进木屋的时候,手刚抬起来,木屋的门却忽然间在他面前四分五裂了。   而在这道门碎裂的时候,一道纤弱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随即她一掌便拍向了他,她这一掌竟然隐隐是带着灵力的,他蹙眉躲开,此时秘境的封印明显受到了灵珠的波及,隐隐在失效了。   “然然?”他垂眸看向她。   少女却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眼睛里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却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并不认识他似的,眼眸微微带着些红色,显然是一时间控制不了这巨大的力量,急迫地想要发泄出来,令她神志都不太清楚了。   在他避开她的一掌时,她已经拔出了明月剑,手持长剑冲他而来,气势汹汹,毫不留情。   裴宜之也不和她打,侧身避开,顺势拉住了她持剑的右手,夺过了明月剑,将剑收了起来,在她挣扎时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   他的指尖化出了点点微光落在她的眉间,她的挣扎便渐渐弱了些。   一股清凉的感觉蔓延开来,程然便感觉身体里狂躁的力量似乎安分了些,她眨了眨眼睛,看见了师兄的脸:“师兄?”   “然然,你现在感觉怎样?”裴宜之低头看她,问。   程然感觉……不好,她艰难控制着身体里的力量,不让自己再次失控。   但就在这时,那些隐在暗处的妖兽却又卷土重来,显然是想趁着他们内讧的时候趁乱下手,灵珠的诱惑力对他们来说是难以抗拒的。   在听见妖兽的嘶吼声时,程然心底便隐隐生出一股烦躁之感,身体里安分了片刻的力量也重新开始翻腾起来,她看向了那些目光贪恋凶残的妖兽,忍不住想冲过去。   但她却被人抱住无法行动,她烦躁地想挣脱开来,挣扎间便一爪子划过了裴宜之的脖颈,她的指甲有些尖,在他脖颈间留下了一道血色的抓痕。   裴宜之微微侧头,她就已经挣开了他的怀抱,直直地冲着那群妖兽过去了。   他摸了下脖子间的血,看向她的背影,轻啧一声。   *   她已经有了灵珠之力,而此时秘境的封印也受到波及有些失效,因此她的灵力在秘境里也能使出来一部分了,对付那些妖兽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几个瞬息之间,在场的妖兽已经全部给她徒手解决掉了,满地的妖兽尸体,血腥味儿极浓。   裴宜之站在木屋前看着。   少女显然已经杀红了眼,纵然在和妖兽厮杀时已经发泄了一些力量出来,但这却显然还不够让她体内的力量稳定下来。   在她还想要奔往山林里去的时候,裴宜之一个瞬间便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在她想对他动手的时候,他的手里便出现了一根翠羽,翠羽逐渐变大,将她的全身都给缠绕了起来,也制住了她的手脚,令她动弹不了。   她瞪着他。   裴宜之又走近了一步,低头看她有没有受伤,她却扑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瞥她一眼:“还会咬人了?”   她“唔”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懂,似乎是发现咬不动,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样子莫名有些好笑又可爱。   裴宜之微微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指尖发出了莹白的光芒,注入了一道月华之力在她体内。   她这才渐渐安分下来,随后闭上了眼睛,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倒是很乖巧安静。   他将她抱起来,回了木屋。   *   程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一转头,就看见白衣飘飘的师兄坐在桌前,举止从容,气度不凡,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旁边还放着一杯飘着热气的茶。   在她看着他的时候,裴宜之似乎察觉到了,也转头看向她,随即眸光微动,笑道:“然然,醒了?”   程然看着他这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温和笑容,却记起来了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在天劫过去以后,灵珠的力量也被彻底释放了,她控制不了那样强大的力量,还失去了神志,甚至差点儿伤了师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师兄的脖子间,却发现什么伤痕也没有,就连师兄的举止神态也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师兄没发现她的秘密?   这可不能,师兄那么聪明,肯定能透过灵珠的气息猜出她的本体就是灵珠。   程然正想着,却忽然察觉到灵珠的气息已经不见了,就连仙气也一丝一毫都没有,但这些气息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人施法隐藏起来了。   这儿就只有她和师兄两个人,那么施法的人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但师兄这样太过平静的姿态令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一般人如果知道她是灵珠的话,至少也会震惊一下,或者好奇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这反应反而让人心里惴惴的。   程然下了床,走到了桌前,神色迟疑地道:“师兄……你都知道了吧?”   裴宜之放下书,转头看她一眼,语气还是温和的:“如果你是指的灵珠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程然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愕然地看着他,她还以为师兄要么装傻要么干脆承认的。   结果……师兄竟然早就知道她是灵珠了?   可师兄却半点儿破绽也没有流露出来,程然不由有些脊骨生凉的感觉。   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程然想着,就忍住问:“师兄是在那次幽冥花开的时候知道的吗?”   裴宜之端起茶杯喝了口,才缓缓道:“不是。”   程然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那时我只是有些起疑而已。”裴宜之看向她,直接道,“在蓬莱岛时,我从师尊那儿知道的。”   早就被师兄看穿了秘密就足够令她震惊了,没想到连师尊也牵扯进来了。   她已经震惊到麻木了:“所以,师尊也知道?”   “若你想知道更多,回去后去问师尊便好。”裴宜之眸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随即道,“然然,你似乎也早就知道这件事?”   师兄的感觉也太敏锐了,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   程然心里一跳,也半点不敢轻视师兄的洞察力了,如果不小心的话,说不定连穿书的秘密都得被他套出来。   这时,她却忽然想起来在奈河水底的时候,那仙魂宋清就发现了她身负灵珠的秘密,那么如果她说她是从宋清那儿知晓的也就说得过去了。   程然便将当初奈河水底的情况告诉了师兄。   裴宜之看着她,像是信了,又像是没有。   但现在追究这些其实意义不大,程然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师兄他……会不会愿意为她保密呢?   她能猜得出他就算不是天族的人,也必定和天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灵珠是天族的圣物,且拥有天地间最强的力量。   师兄看起来并不觊觎灵珠的力量,也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早就知道她的秘密也没有泄露出去,看起来是应该会继续保密的。   但她觉得还是要问清楚比较好。   没等她开口,裴宜之就仿佛看穿了她的担心,率先开口道:“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天族的名字。”   程然怔住,师兄这是承认他是天族的了?   她早就有所猜测,所以神色并不算多惊讶,看了看师兄平静的神色,便问:“……是什么?”   裴宜之道:“敖羿。”   因为剧情里女主被天族整得很惨的缘故,程然对于天族没多大好感,也并不关注天族的那些人。   因此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迟疑了下,道:“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见她有些茫然的样子,裴宜之眼中隐隐有些笑意,道:“也许你应该在仙书上见过?”   他这一提,程然就如醍醐灌顶,记起来仙书上的确是有记载过这个名字,还作为考点考过了的,只是她之前一时间没记起来。   敖羿那就不是天族太子的名字么?   书上还纪录了不少他的政绩。   想着,程然的表情就僵住了:“师兄你……是天帝之子?”   见她反应这么大,裴宜之似乎有些意外,站了起来,走近她。   程然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师兄是天帝的儿子,那他下凡的目的是不是也是为了灵珠?   剧情里所写的是天帝对灵珠非常看重,在得知灵珠有了神识以后的想法就是坚决要让灵珠恢复原样,也就是抹杀掉她的神识。   那么……师兄真的会站在她这边吗?   她倒不是觉得害怕,现在的她如果真要和师兄打的话,输的那个人应该也不会是她。   只是……她并不想她和师兄会站在对立的位置。   裴宜之脚步顿住,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道:“我来凡间的任务便是寻回灵珠。”   尽管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师兄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抽了下,努力镇定下来,试探地问:“那师兄会带我去天族吗?”   “我若要抓你,又何必等到现在。”他漆黑的眼眸看着她,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   听到师兄这么说,程然就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和师兄兵戎相见了,师兄的意思是会帮她吗?   她先前是被师兄是天帝之子的事情吓到了,现在仔细想想,师兄瞒着自己的身份那么久,现在对她坦诚也是为了让她安心吧。   如果她日后再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会觉得他隐藏身份是有所图谋的。   而此时,师兄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抬头看他,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师兄却忽然凑近了她。   她下意识后退,师兄却伸手按住了她身后的桌子,有几分温和又强势的意味,将她困在了怀里。   “……比起灵珠,我更在意的是什么,然然不知道吗?”他声音轻缓。   这样的近距离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对上师兄似有深意的眼眸,程然怔了片刻,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神色迟疑地问:“师兄,你……应该不会喜欢我的吧?”   裴宜之看着她,眸光幽深,缓缓道:“如果我说是呢?”   程然神色一震,望着他,他的神色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她的心跳快了些,思绪也有些乱了,忍不住疑惑道:“为什么?师兄不是一直把我看作妹妹吗?”   师兄出身高贵,性情温和,容貌和能力都很出众,眼光也很挑剔,这样的他要么不会选择任何人,要么一定会选择一个能在各方面都同他一样出色的人才对。   她不是妄自菲薄,但也知道她应该不符合师兄的标准才对。   裴宜之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坐下,随后自己也在旁边的位置坐了,方道:“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听了这话,程然莫名松了口气,果然她的感觉没错,师兄以前还是将她当作妹妹的,她不由看向他:“那之后呢?”   裴宜之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她,声音柔和下来:“之后我不就发现你对师尊动心了吗?”   听到这儿,程然有些尴尬,忍不住道:“这个就不用提了吧。”   裴宜之看着她,却道:“这一点很重要。”   哪儿重要了?   程然不解地看向他。   裴宜之瞥了她一眼,道:“那时我只当你是整天跟在师尊身边才会这样,所以便带你去认识其他的男弟子,想让你迷途知返。”   他这么一说,程然也想起来了,在她十四岁时,的确有段时间师兄闲了下来,带着她去大次山见段师兄他们,她还以为他们是关系好而已。   结果,竟然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程然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师兄,那你去和段师兄他们交朋友,也是因为我?”   裴宜之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随即又道:“我本想替你挑选一个可靠的心上人,但思来想去,他们都配不上你。”   程然这下有些脸红了,不是害羞,而是尴尬,看了师兄一眼,道:“师兄,这话你是认真的吗?”   那五位师兄都是空桑派里迷妹无数的天之骄子了,师兄却觉得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这话不是在哄她就是滤镜太深了。   但师兄却还真一一数出了他们各人的缺点,比如段歌太风流,容易朝三暮四,穆则宁性情倒是沉稳,却又太宠弟弟,对她便会不够体贴,至于孟观言、穆廷、程正几人的缺点也说了好几个。   连他们都不够好,在师兄眼里,其他的弟子自然更不堪入目了。   程然听他说完以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照师兄这样的挑剔法,整个修仙界都不可能找出一个配让她喜欢的了。   但裴宜之将其他人都审视了一番以后,却又话锋一转,眸光幽暗地看着她,道:“所以,你和任何人在一起我都觉得不行,倒不如自己亲自照顾你更合适。”   程然怔住了,思索着他的话,得出结论,甚至希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所以,师兄其实不是喜欢我,只是太关心我而已吗?”   她最亲近的人便是师兄了,并不想因为感情问题而失去他,所以如果这只是一个误会的话,那他便还是她的师兄,那她也就不必苦恼了。   裴宜之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答反问:“穆则宁关心他弟弟会关心到想要和他共度一生吗?”   程然:“……应该不会的?”   “但我会,在对你产生这种想法以后,我便无法再拿你当妹妹看待。”裴宜之看向她,忽然笑了,凑近她,问,“所以,然然……你愿意让师兄照顾你吗?”   在他凑近时,程然微微屏息,有了些紧张的感觉,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感觉这像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她答应,可她不喜欢师兄,说不定会成为怨偶。   如果她不答应,那师兄被她拒绝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理她了?   毕竟被喜欢的人拒绝了以后,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和人继续保持亲近的关系啊。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裴宜之似乎察觉她的不自在,便退开了些许,将她面前的茶杯递给她,神色从容,道:“然然,你对师尊还有意吗?”   他这样轻松悠然的姿态也让她放松了不少。   程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到了他的这个问题,差点儿被呛住,下意识就道:“当然没有。”   “那是喜欢其他师兄?”他又问。   程然也很老实摇头,低头看着茶杯,想着该不该拒绝又该怎么拒绝师兄的问题。   就在这时,师兄却忽然叫了她一声“然然”,她抬起头,就看见师兄微微俯身看着她,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张脸清逸绝丽,气质出众,那双温和注视她的眼眸好看得也让人移不开眼。   她怔了下,感觉颜控的毛病都要犯了。   “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能喜欢师兄?”他声音轻缓,让人没有半分压力。   程然一时也不好直接拒绝,只是纠结道:“可……我不喜欢师兄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裴宜之忽然道。   程然愣住。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裴宜之语气温和,看着她,道,“然然,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以后还是只拿我当师兄,那我会放手,只做你的师兄。”   他的态度极好,温和有礼,丝毫逼迫的意味也没有,这也让她忍不住真的思考起他的话来,莫名觉得竟然……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在她动摇的时候,师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更温和体贴地道:“然然,给师兄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   程然看着他,竟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不喜欢师兄这一个已经被师兄挡回去了。   那她还能用什么?   她想了半天,震惊地发现,师兄在她这儿竟然几乎都是优点,哪怕是缺点都不够用来当作拒绝他的理由。   甚至越发觉得师兄的那个提议真的很不错。   这样哪怕最后她还是不喜欢师兄,师兄也会因为尝试过而死心了,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会做回她的师兄也不会食言。   更重要的是……她也很想要试试自己会不会喜欢师兄。   如果她能喜欢师兄的话,那么剧情就彻底改变了,她也不可能和师尊扯上关系了吧,也更不可能为了师尊而甘愿自毁神识。   这样来看,对她和师兄来说,他的提议都没什么坏处。   程然想着,便缓缓点了点头。   裴宜之看着她的神色便更温柔了几分,握住了她的手。   程然还从没谈过恋爱,明明之前和师兄相处很自在的,就算不喜欢师兄,现在被他这样注视着,握着手的时候,她的心跳就有些快了,面上微烫,神色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第80章   程然的衣裙还需要换一下, 便让师兄先出去了,从她裙子上的血迹就可以看出,她昨晚杀妖兽时有多失控。   现在想起昨晚那些妖兽跟不要命似的蜂拥而上, 她就有些心情复杂。   灵珠的诱惑还真是会让人为之疯狂的, 哪怕冒着死亡的危险,那些妖兽也还是在所不惜。   妖兽是这样, 天族和妖族的人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在秘境里的话, 她还真的不敢保证历劫的时候不会被人察觉灵珠的气息,而历劫时也是她的处境最危险的时候,别人想要得手的话也会更容易。   也正因为在这种时候师兄都还在保护她,没有表现出半分对于灵珠力量的动心。   所以, 对于他天帝之子的身份她才没有多少疑虑,正如师兄所说的那样,如果他真的想要灵珠的话, 那他早就可以下手了。   程然还发现她心脏处的灵珠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因为她此时已经不是凡人之身了,灵珠便成了她的真身,她已经可以随意转换灵珠和人身的形态了。   而她体内的灵珠力量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想来应该是师兄给她注入的月华力量的作用。   现在她已经成仙, 那便不必过于担心身份泄露会很危险了, 也算解决了一桩她担心已久的事情, 但为了省掉不必要的麻烦, 她还是打算隐藏灵珠的秘密。   否则,光是应付那些觊觎灵珠的人, 她便会不胜其烦了, 又怎么能过平静的日子?   至于和师兄成为恋人的事情并没给她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就算她不喜欢师兄,但和他相处从来就不是一件会让人为难的事情, 她甚至觉得恋人和师兄妹的相处模式应该也差不了多少的。   所以,等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以后,就觉得面对师兄时应该可以一如往常般坦然轻松了。   就算成为了恋人,那师兄也还是她的师兄,和以前差不多一样的相处就可以了吧?   *   但师兄他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等她打开门出去时,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师兄,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就好像第一次看见她似的,目光温和而直接,没有半分掩饰,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令她稍微有了一定师兄喜欢她的实感,手脚都有些僵硬了,刚做好的心理建设一下子就塌了。   她有些扛不住师兄这样专注地看她,仿佛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她似的。   她脚步顿了下,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故作镇定地看回去,道:“师兄,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裴宜之便笑了,修长的手指拂过了她的发顶,语带笑意,道:“自然是因为好看。”   程然对上他带着笑意的漆黑眼眸,心跳都跳得失衡了,忙又低下头,但在看见自己穿着的对襟襦裙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向他:“师兄,你别哄我,这件裙子我不是穿过很多次了吗?”   以前怎么不见他觉得她好看?   裴宜之见她一脸认真的望着他,不由失笑,眼里便也有了些笑意,道:“以前也好看,但不能夸你。”   程然下意识还像以前一样只将他当成师兄,听他这样说,就忍不住怼回去:“因为师兄怕我会骄傲吗?”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以后,师兄却忽然低下头凑近了她,像是要亲上她的唇似的,她吓了一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呼吸都顿住了。   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笑了笑。   这笑声莫名令她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就在这时,他却只是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并没有亲她的意思。   她不由松了口气,但在意识到师兄抱着她的时候又僵住了身体。   师兄的怀抱很温暖,就像是被阳光晒过了的美玉似的透着暖意,还带着几分干净又清新的气息。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低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令她感觉有些酥酥麻麻的痒:“是因为会想要这样抱着你,明白吗?”   程然的脸红了,说不出话来。   师兄也太会撩了吧?   裴宜之抱了她一会儿,才低头看她,问道:“然然,关于灵珠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被师兄这样温柔地抱着,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俊颜,程然几乎无法思考了。   她之前还觉着师兄这样极度挑剔的性子会注孤生,但现在她才知道,当师兄真的打算攻略一个人的时候,大概没有人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哪怕只是凭借他的容貌和气度也足以让人产生好感了。   但她还是没能摆脱将他看成哥哥这样的身份,所以在被他这样亲密地抱着时,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别扭感,就仿佛她现在的心跳加速都像是因为乱入了什么伦理禁忌剧情,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刺激想法也浮现了出来。   她不由摇摇头,定了定神,从他怀里退出来,在他看向她时,她努力做出平静自然的神色,道:“师兄,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裴宜之漆黑的眼眸看了她片刻,方笑了下,道:“行。”   *   程然便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师兄,她是想继续隐瞒灵珠身份的,只要掩盖住灵珠的气息,那么别人就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裴宜之听完以后,沉默片刻,却忽然问:“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程然脚步顿了下,看向师兄,神色诧异:“什么别的想法?”   裴宜之却避而不答,沉吟片刻,道:“等出去以后见到师尊,你再作打算吧。”   程然这才想起还有师尊的问题没解决,明明在剧情里他现在应该是不知道她是灵珠才对,难道是她恢复穿书记忆以后就将剧情给打乱了的缘故?   但她还是想不通师尊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明明师尊和她相处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他甚至压根儿就不关注她,对吃的比对她上心多了。   结果……他居然早就清楚她的身份,还能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她不由感到迷雾重重,而师兄这话这话似乎有些别的深意,但他却并没打算自己告诉他,也许等见到师尊就都明白了。   程然想着,便问:“师兄,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裴宜之看向她,却道:“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在听到师兄这么说的时候,程然下意识就抬头看看天空,却发现封印并没有被打开,那师兄这么说是为什么?   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她不由微微瞪大眼睛:“师兄,你可以打开秘境的吗?”   裴宜之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   程然震惊了片刻,就盯着师兄不说话了。   如果师兄能打开秘境的话,那他为什么不早点带她出去?   偏偏在她渡过天劫以后,他才说出带她出去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就如同他早就知道她是灵珠一样,他也早就知道她的天劫是在什么时候。   所以,他将她留在秘境里,就是为了让她能顺利度过天劫,而灵珠的气息被阻挡在上古秘境之内,这样也不会被外界所察觉。   而秘境里的这些妖兽也因为被封印在此不可能泄露秘密给外面的人。   程然想着,便忍不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见她自己就已经猜了出来,裴宜之眼里有了些赞赏的笑意,随即却又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那也就是说师兄的确是有让她留在秘境渡过天劫的意思了。   听着他的话,她忍不住追问:“那另一个原因呢?”   裴宜之抬眸看了看远处,顿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告诉她:“我本打算趁着秘境封印松动时进来找人的。”   闻言,程然不由想起了师兄半夜出门的事情,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裴宜之却没回答她的话,手里却化出了一块刻着凤凰的精美令牌,他拉过了她的手,将令牌放在了她的手里,道:“我只找到了这个。”   程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令牌,不由愕然了,上面的凤凰图案她也是在仙书上见过的。   这不是可以号令凤凰一族的……凤令吗?   在天族之中也有很多根基很深势力强大的族类,而凤凰一族便是其中最为强大的族类,属于辅佐帝王基业的保皇一派。   若是没了他们的支持,天帝的位置也不可能坐得这么稳当。   因此,为了将皇室与凤族的关系紧密连在一起,两族便采取了联姻的方式。   天帝娶的往往是凤族的公主,而凤族的族长娶的也会是天帝的亲族。   长此以往,两族之间的关系便愈发亲密了。   而凤令便是每一任凤族的族长所持有,它是权力的象征,凤令一出,凤族里无论地位多高的人都只会无条件臣服于凤令。   上一任的凤族族长便是如今的帝后,只是帝后早就在那场仙妖混战里殒灭了,就连凤令也由此失传,天帝一直没有新娶继后,传闻他对帝后很是深情。   但现在,师兄却在这秘境里找到了凤令,还说他是来找人的。   那么,他要找的人是谁也就可想而知了。   帝后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死,否则师兄现在的脸色不会这么平静。   不过,这涉及到天族的皇室秘辛,程然看了看师兄的神色,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她将凤令递还给师兄,但师兄却并不接,反而语气轻描淡写地道:“你拿着就行。”   程然震惊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拿着?”   这可是可以号令凤族的凤令啊,又不是什么寻常物件,师兄竟然就这样随便地给她了?   她看师兄的眼神就有些微妙,师兄这败家的程度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   天帝知道怕不是得被亲儿子给气死。   在剧情里,天帝本就忌惮着灵珠的力量,她要是再拿了原本该支持天帝的凤族一派的凤令,那天帝绝对会更加认为她就是野心勃勃想要帝位的。   程然都怀疑师兄是不是想试探她了,毕竟师兄可是下一任天帝的继承者,这么想着,她都觉得手里的凤令太烫手了:“师兄,我粗心大意的,万一丢了怎么办?还是你自己……”   她这话似乎提醒了他似的,裴宜之看了她一眼,随即拉过了她的手,掀开了她的衣袖露出了她的手腕,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凤令隐在了她的腕间。   凤令便只剩下了浅浅一抹火红的凤凰印记,在白皙的手腕上看着很漂亮,就跟刺青似的,精美又高贵。   “这样就不会丢了。”裴宜之温和地一笑,低头看她,“对不对?”   程然神色郁闷:“……可我拿着也没用啊。”   裴宜之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却道:“这倒不会。”   程然反应了片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看向他:“……???”   不会什么?   不会没用?   师兄该不会还真打算让她用凤令统管凤族吧?   她要那么大的权力做什么?   造反吗?   师兄你这想法……有些危险啊。 第81章   大概是为了防止她将凤令还给他, 师兄竟然连怎么将凤令取出来的方法都没告诉她。   程然看了看手腕上漂亮的凤凰纹络,它在手腕的内侧,又有衣袖的遮挡, 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想着, 她只好妥协,道:“师兄, 那我先帮你保管着, 你要用的时候记得拿回去。”   裴宜之没回这话,却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她就当他是默认了。   等他收回目光时,便看向了她, 道:“有天族的人在外面。”   闻言,程然就下意识地问:“是因为封印松动的事情吗?”   上古秘境的封印是由天帝亲手封印的,他并没下令诛杀这些作恶多端的妖兽而只是将它们封印起来的行为还为他赢得了仁德之君的名声。   但现在想来, 他真正要封印的可不一定是妖兽。   裴宜之“嗯”了一声,又道:“天劫的动静太大了,他们定然有所察觉,所以你成功历劫这一点不必隐瞒。”   程然点了点头, 就看见师兄只是轻轻一扬手, 她便发现自己身上被隐藏的的仙气又回来了, 只是灵珠的气息却还是被压制得死死的, 就连她自己都感知不到灵珠的气息。   她目前能做到的是将所有气息都隐藏起来,但师兄却似乎可以将这两种气息都收放自如。   她不由诧异地看向他, 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用月华之力压制灵珠气息的。”裴宜之说着, 又叮嘱她,“等出去以后,你记得不能将月华摘下。”   程然应下了, 心底有些惊奇,月华还能隐藏灵珠的气息?   那它的力量虽然不能超过灵珠,却也足够高深莫测了。   她忍不住看向裴宜之,问:“师兄,你给我的月华是用什么做的?”   裴宜之神色微顿,看了看她,片刻后,才道:“月之精华。”   程然想了下:“……是月光吗?”   “差不多。”裴宜之似乎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略过了这个话题,又道,“出去以后不要跟人提起我。”   程然“嗯”了一声,既然师兄是借助月华化身的,那么应该就是他自己的真身不能过来。   如果事实真如她猜想的那样,他来这儿是为寻找帝后,那也的确不能让天帝知道。   不过……她想了下,又道:“在秘境里我没有灵力,别人会怀疑我为何会毫发无伤的。”   裴宜之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闻言,便道:“你只要说你一直住在木屋,并没见过任何妖兽便可。”   程然有些诧异:“这样……他们会信吗?”   裴宜之轻描淡写道:“他们自然会自己找解释的。”   程然看了看师兄微微一冷的神色,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随后她便看见师兄很轻易地就施法打开了封印,随着他的动作,空中便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狂风乍起,卷起了风沙满天,师兄的衣袍却还是纤尘不染,衣袖翻飞。   她看着看着,就忽然有了一个疑问:“师兄,你能打开封印,为什么还要等封印松动才进来?”   此时,封印已经打开了,他揽过了她的腰,带着她飞往了封印的出口处,语气平静道:“在封印完好时打开它会被人察觉。”   程然想了想,师兄的意思是……封印在完好的时候被打开会被人察觉,而这封印是天帝设下的,那么定然是不想让天帝知道他进了秘境。   而在封印松动的时候,封印裂缝会不定时地出现,天帝就算察觉封印打开了,也会以为是因为封印松动的缘故吧?   程然不由看了一眼师兄气定神闲的侧脸,他和天帝的关系似乎不算好的样子。   此时,裴宜之将她带到了封印的出口处,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笑了下,低头看她,道:“然然舍不得师兄?”   程然语噎片刻:“我没……”   她话还没说完,师兄却忽然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眉间。   她愣住。   他低头看着她,轻笑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程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他推了出去,而师兄的身影也在她眼前化作点点光辉消散了,片刻后一瓣如花朵般的月华便悬落在她的颈间。   程然低头看了一眼颈间戴着的月华,虽然知道师兄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想到方才的那一吻,她的心跳还是有些失衡,就连月华的温度也仿佛有些灼人起来。   此时,她已经出了上古秘境,她定了定神,稳住身形,落在了之前和牛渠妖打斗的那片树林里。   *   程然刚一出现,早已侯在这儿的孟观言、穆廷、程正几人便看见了她。   “小师妹!”穆廷疾步上前,目光有些焦急担忧地看着她,仿佛怕她受伤似的,问道,“你……没事吧?”   程然看见他们时也有些高兴,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旁的孟师兄盯着她看了又看,似是有些惊奇地道:“小师妹,你成仙了?”   闻言,程正眸光微闪,显然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便笑道:“我就说小师妹一定没事了,你们非要去请师尊来。”   程然一愣,下意识看了看他们的身后,没看见师尊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发现段歌师兄不知哪儿去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程正便道:“不用看了,师尊没来。”顿了下,他又道,“你误入了秘境以后,这封印太强,我们也打不开,段师弟便回空桑派去请师尊了。”   听见他的话,穆廷像是怕小师妹会失落,便又补充道:“段师兄有来信,说是师尊觉得你没事,才……没来的。”   看见穆廷安静担忧的眸光,程然笑了下,道:“我自然没什么事,穆师兄不必担心的。”   穆廷这才也笑了下,清眉秀目的,十分乖软。   想到师兄说过天族的人来了的话,程然便四下看了看,正想问一问情况,却见孟师兄忽然凑近了她,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又看,就像是在研究什么稀奇之物似的。   程然不由摸了摸脸:“怎么了?”   程正都看不下去了,将他拉回来,道:“小师妹刚出来,还是先回客栈歇歇吧。”   孟观言目光幽幽看着她,却道:“小师妹,你在秘境做了什么?”   程然听了这话微微吃了一惊,还以为他看出什么了,但又觉得他不可能知道灵珠的事情,定了定神,道:“没做什么啊,孟师兄,你为什么这样问?”   闻言,孟观言看她的眼神就有了几分沉思:“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迅速地飞升成仙了?”   程然:“……是吧。”   孟观言的眼神说不出是艳羡还是惊奇,看了片刻,认真地问:“小师妹,天道也是你家亲戚吗?”   程然嘴角微抽,她也知道孟师兄是觉得她的运气太好而开开玩笑而已,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盘古化身的天道还真是有关系的。   为了避免孟师兄继续追问下去,她便将之前师兄特意给孟观言采摘的仙草之类的拿出来给了他。   果然,孟观言一见了这些仙草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她的关注也就没了,不然他还能一口气问出很多他好奇的事情来。   但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前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就怔了下。   是天族的人。 第82章   朝着这边过来的一行人里, 为首的凑巧还是她认得的人,自上次蓬莱岛的剑术大会上一别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陆惊鸿了。   没想到, 现在居然还能在凡间看见他。   程然注意到他的衣着和气质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看他现在这样衣着华贵意气风发的样子,几乎就让人无法将他和在蓬莱岛上时那个清寒质朴的冷漠男修联系在一起了。   她看了眼他身后的盔甲将士, 他这是在天族混了一个将军当吗?   在他们过来的时候, 站在她身旁的程正就低声跟她解释了,天族的人早在几天前就来了,是为了上古秘境封印裂缝之事而来的。   天帝将加固封印的事情交给了陆惊鸿来办。   只是之前她还在秘境里,有几位师兄在前拦着, 陆惊鸿便在外头等了几日。   双方倒也没起冲突,看起来陆惊鸿似乎还是个会讲道理的人。   就在程正同她解释的时候,陆惊鸿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这边。   他的眸光掠过其他几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看似平静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程然神态自然地笑着和他打招呼,但心里却对他的身份有了几分疑虑。   飞升成仙的仙人除非是下世历劫归位的,否则一般天族并不会特意派人来接。   甚至也有不愿去天族任职的散仙,成仙后是连天族都不必去报道的。   但陆惊鸿成仙的那一天却是仙舆来迎接的, 这阵仗也表示着他的身份并不普通, 而他现在的身份似乎也不低, 一个小仙可能这么快混到高位么?   除非他本来就有后台, 这人应该就是同他的凡人母亲相恋的那位薄情仙人了。   程然记起来了他成仙当日的一个细节,眸光微动, 他是拿到了师兄的一滴血之后才迎来飞升的, 他的飞升还没有雷劫到来,这说明他本就是仙胎。   那他的生父是谁也就不难想象了。   程然看了看陆惊鸿那张冷峻的脸,倒是没看出他和师兄有哪儿像的, 师兄的容貌很精致绝丽,却又不失高贵清雅,也许是像了他的母亲。   面对她的礼貌性问好,陆惊鸿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半分要叙旧的意思。   自然,也没什么旧可叙的。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程姑娘,你是如何进入秘境的?”   程然看了一眼程正师兄,他只是对她微笑,显然他已经跟陆惊鸿说了她意外掉进秘境的事情,但陆惊鸿并不信。   程然便似乎回忆般想了下,才将当日掉入秘境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她当时也的确以为只是意外而已,所以说起来没有半点儿心虚,神态也显得格外真诚。   陆惊鸿似乎信了,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问道:“那程姑娘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秘境里不能动用灵力,哪怕姑娘武艺超群,也应当对付不了妖兽无数的吧?”   听着他的逼问,程正就蹙了眉,正要说什么,见小师妹似乎能应对,便又忍住了。   程然看向了陆惊鸿,态度十分好地配合他的问题,如果她现在回避他的回答,反而令他更加起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打消他的疑心。   免得他怀疑到师兄身上去。   所以,她只是惊讶地看着他:“你说妖兽?我连一只都没见到过,也许是时间久了,那些妖兽都殒灭了也不一定?”   听了她的话,别说陆惊鸿了,就连几位师兄也看向了她,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意外,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闻言,陆惊鸿盯着她,像是在辨认她是不是在撒谎。   而此时,陆惊鸿身边的一个随从就上前低声道:“前几日还有妖兽出来作乱,怎会没有妖兽,殿下可别轻信于人。”   他这话虽是同陆惊鸿说的,但其他几人自然也不会听不见。   程然还没说完,程正便冷冷地一笑,看着陆惊鸿,道:“既然你们不信,又何必追问。”   陆惊鸿看了身侧的随从一眼,随从便退了回去。   “我没有不信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而已。”陆惊鸿看向了程然,“不知程姑娘可在秘境发现什么异常?”   程然想了会儿,道:“我一直待在一间木屋,没怎么出去过。”   闻言,孟观言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没出去过,那他的仙草怎么来的?   陆惊鸿却反而像是信了这话,神色微动:“木屋?”   程然便似乎有些好奇地问他:“陆仙友,你知道这木屋是谁住的吗?”   “不知道。”陆惊鸿看了她一眼,却忽然又道,“程姑娘,你成仙了?”   程然:“……是。”   她心生警惕,正打算继续应付他追问她怎么成仙之类的问题。   谁知,陆惊鸿却又冷不丁来了句:“程姑娘若要去天族,我们可以同行。”   程然微微愕然,这陆惊鸿和师兄的关系看来果然不好,她若是真跟他一起去天族,那师兄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就不必了。”程正微笑,“小师妹还得回空桑派见她师尊的,若无其他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陆惊鸿看了一眼程然,见她没说什么,便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什么。   程然也没再说什么,跟在程正的身后走了,只是就在经过陆惊鸿身边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心脏似乎异样地跳动了下,她脚步微顿。   陆惊鸿却忽然侧眸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眸深邃暗沉。   她心下觉得这一眼似乎有些奇怪,顿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方才那异样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想不通,便只好作罢。   *   在她待在上古秘境的这些天,玉关城的百姓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客栈也已经开了门,生意虽然还是萧条,但街上也还是有些人的热闹了。   程正他们在客栈开了几间房,据他所言,段歌在她进入秘境的当天就回空桑派了,之后便似乎被什么事绊住了,一直没有再回来。   只是来了信告诉他们,她在秘境里不会有危险。   程然听了以后,心里就疑窦丛生,她当然知道自己没事,但段歌显然是从师尊那儿听说的,师尊却又是怎么知道她在秘境的情况呢?   程然想了一想,师兄既然能算出她的天劫,没道理师尊会算不出,甚至师尊是不是真的连师兄也在秘境的事情也算出来了呢?   卜卦掐算是有一定的限制的,并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   但师尊怎么说也是上古的神兽,他的卜算也极为强大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程然都怀疑自己的灵珠身份是不是也是他卜卦算出来的了。   她的疑问也还是要等见到师尊才能知道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恢复了灵珠之身,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原剧情里魂魄灰飞烟灭的惨境了,因此哪怕师尊已经知道了,她也不是非常担心。   只是,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食烟火极度佛系的师尊竟然藏得怎么深,她就有些心情复杂。   到了客栈以后,几位师兄也只让她好好休息,并没有像是陆惊鸿那样追问个不停。   她能看得出,他们也不是百分百相信了她对陆惊鸿解释的那番说辞,但见她没有主动开口,便也没有追问。   这应该就是同门师兄和外人的区别了,他们不会逼问她不想说的事情,只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程然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暖意,或许与作为第一仙门的空桑派收徒要求严格的缘故有关,空桑派的师兄师姐们人品资质都极好,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就算偶尔有些龃龉也很快就会被忘掉。   出来这么久,她也真是有些想念空桑派了。   回去住一段时间再作打算也好,顺便也得弄清楚师尊对她的想法。   他既然已经知道她的灵珠身份,那他是怎么想的?   会像原剧情一样带她去天族吗?   现在剧情已经变化太多了,程然并不确定现在这个师尊还会不会做出和原剧情男主一样的决定。   但她有一种直觉,师尊应该没有将她交给天帝的打算,否则他就不会放任她成仙了,直接取走灵珠就好了。   令她想要弄清楚的是他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第83章   程然将自己打算回空桑派一趟的事情告诉了几位师兄, 他们来凡间本也没什么正经事情要做,自然也是要同她一起回去的。   至于穆则宁还待在青丘,程然便用了纸鹤将这儿发生的事情传信给他。   他还得继续在凡间积累功德, 应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了。   等到了夜里的时候, 程然还有些睡不着。   恢复灵珠之身以后,她的感官明显更为敏锐了。   就连神识可以查探的范围也可以蔓延至整座玉关城了, 对她来说, 只要她想知道,北关城就不会有她探听不到的地方。   她本只是想试试神识探查的范围能有多广而已,没想到却察觉到了一抹妖气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北关城,没过多久, 那一抹妖气便来到了她所住的这家客栈里。   程然睁开了眼睛,不由警惕起来,这间客栈里住的修道之人就只有他们几个, 其他都是普通人,那么这只妖十有八九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凝神继续用神识看去,却愕然地看见那只妖已经化为了人形,从窗户进入了程正师兄的房里, 从她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黑纱衣裙, 身姿窈窕, 当她扯下黑色的面纱时, 程然就吃了一惊。   竟然是戒律堂的琴瑟长老。   她在被那次被师尊赶下山以后,程然就没有再听见她半点消息, 结果她现在竟然在程正房里出现了。   琴瑟是妖族的人, 她也知道,但在修仙界是强者为尊,对于大多数妖族并没多少偏见。   琴瑟显然并不是普通的妖族, 想到程正的卧底身份,她就恍然了,这琴瑟竟然也是个卧底的。   想起那些年她对师尊的阿谀奉承,程然就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喜欢师尊还是在用美人计打探消息了。   还好师尊是个油盐不进的,半点儿没被她打动,就连她送来的那些吃食也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也知道本不该继续探听下去,但想到他们卧底的目的是为了查找灵珠下落,她就没忍住继续听了下去。   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琴瑟长老现在倒是恭敬谦卑的,对着程正施了一礼,道:“少主,帝君命您即刻回去。”   程正坐在桌前,瞥了她一眼,道:“我还有事要办,过一段时间自会回去。”   闻言,琴瑟不由抬起头,不知想到什么,似有不甘地问:“少主能有什么事?”   程正看了片刻,笑了:“我需要跟你交代吗?”   触及男子毫无笑意的眼眸,琴瑟的神色一僵,方垂首道:“属下的意思是愿为少主分忧。”   程正的语气已经没了耐心:“不必,你回去。”   琴瑟见说不动他,略微思忖了下,便看向了他,道:“少主,三月之期将近,您寻到灵珠了吗?”   闻言,程然怔了片刻,果然还是为了灵珠,只是不知道程正师兄有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有了师尊和师兄的前车之鉴以后,她就无法完全相信程正没有起疑了。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程正微笑着问她:“你是在威胁我?”   “属下不敢。”琴瑟看着他的笑容却像是被针扎似的蓦然低头,迟疑道,“只是……帝君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程正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道:“这很稀奇么?”   程然听着程师兄这习以为常的语气,微微沉默,他和师兄的父亲似乎都挺渣的。   这一届的帝君都这样花心吗?   谁知,琴瑟的下一句话却令他的笑意顿住了,她道:“可那个女人信誓旦旦说她能寻来灵珠,帝君对此……深信不疑。”   程正凝眸看向她,问:“那人是谁?”   琴瑟便道:“属下没见过她,只是听宫中人唤她蝶姑娘。”   程正便不说话了,眼睑微垂,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程然就没有继续探听了,因为没过多久程正便随着琴瑟一起离开了。   想来是同她一起回白边山的妖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卡文,要进入事业线剧情了,男主应该会在大结局时确定,目前cp感比较强的是师兄和孟师兄、师尊,如果后续发展没有cp感更强的,就在这三个人里面选了。 第84章   第二天一早, 在大家准备启程回空桑派的时候,程然便从穆廷那儿听说程正师兄有急事离开了。   她自然清楚程正是去哪儿了,因此心里也没有半分惊讶。   程正师兄会只跟穆廷辞别也不难理解, 穆廷脾气很好, 还很安静,并不会对他多问什么, 甚至不会好奇他去做什么。   要是换了孟观言的话, 铁定会揪着他一气问到底的。   他们还是御剑回去的,以她现在的灵力,本可以在瞬息之间就到达空桑派的,只是不能引人怀疑, 因此也只是按照成仙后的正常速度御剑。   他们到达空桑派时已经快要到正午了。   进了空桑派以后,程然身上的仙气自然引起了路过的师兄师姐们的注意,哪怕空桑派也有不少如孟观言这样的仙二代, 但程然成仙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毕竟她成仙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令人望尘莫及,除了曾经飞升的天帝,空桑派还没人能比得上她的修炼速度。   他们有很多的问题要问, 仿佛以为她修炼有什么特殊的诀窍似的。   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 穆廷和孟观言就已经先溜了, 他们一向是不喜欢被人围观的。   程然也的确琢磨出了一些修炼的方法, 倒也没想藏私,但现在还要先去见师尊, 便只说改日可以一起切磋。   他们便也不好再围着她, 其中剑门的德音师姐也在,听见她要去找师尊,便道:“令仪仙君在极渊秘境里闭关, 但应是可以找他的,段师兄前些天就去过一趟。”   闭关?   程然有些意外,道了谢以后,便离开了大次山,往极渊秘境去了。   *   也是德音师姐提起了极渊秘境,她才记起来她在秘境里捡到的那只白色小狐狸,不由心下一动,想要去找找它还在不在秘境。   秘境里的一切虽都是师尊施法幻化出来的,但只要小狐狸在秘境里没有被杀死,那么它就应该是还在的。   想着,等踏进了极渊秘境以后,程然便留意着四周。   也许是师尊就在秘境里的缘故,森林里的妖兽也都佛系了起来,哪怕是从它身边路过也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只是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阳光从枝叶间落下来,微风浮动,有几分过于平静悠闲了。   也不知道师尊在这儿待了多久,竟然就将秘境影响成这样了。   她还没忘记,自己之前住在这儿的时候,那些妖兽连半夜都会来偷袭她的。   令她有些失望的是,她并没遇到那只可爱的小狐狸。   就在她放弃打算先去找师尊的时候,却忽然在距离木屋不远处的森林里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尾巴。   她不由惊喜地过去,但还没走近就发现了,那不是白色的狐狸,而是一只……妖犬?   它虽和小狐狸一样都是白色的,但体型却很大,比她所见过的穆廷的狐狸原型还要高大,它卧在树下似乎在打盹,看起来毛绒绒的,听见动静,却也没什么攻击性,只是睁开眼看向她。   对上它的眼睛时,她的呼吸不由微微一窒,它的眼眸太漂亮了,透着几分清冷淡漠,由于它体型太高大,哪怕没有站着,也像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的。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狗狗,就连它故作高贵冷艳的姿态也让人觉得又飒又萌,和其他的傻狗一点儿也不一样。   她忍不住想要摸摸它毛绒绒的肚子,但又怕它会跑掉,便悄悄地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妖犬只是拿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看着她。   程然就当它这是默认了,试探着伸出了手,直到手指碰到了它温暖柔软的毛绒绒时,它也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依旧淡漠。   它就算这么趴着对她来说也高了,她还要踮起脚才能摸到它的脊背,便只摸了摸它柔软的侧腹。   在手摸到它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由微微亮了,这手感也太好了吧?   又暖和又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毛绒绒的手感让人很是沉迷,但她还没忘了要去见师尊,就只好先和犬妖告别了。   犬妖看起来是很高冷,却一点儿也不凶,还乖乖地被她摸,听了她要走的话,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转回了头。   这冷冷淡淡的样子莫名有些傲娇。   程然走的时候就很不舍,她都想问问师尊是怎么造出这样的妖兽来了。   *   程然是在木屋前头的深潭边看见师尊的,他就站在潭水边,白衣如玉,背影挺拔,脱俗出尘。   她脚步顿了下,才继续走过去,只是心情并不算十分平静。   师尊明明已经知道她是灵珠,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儿异样,这就说明他并不是如表面这样简简单单的人。   那她以前对他的暗恋,他也不可能真的毫无所知。   想起这些,程然就忍不住有些尴尬,她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才走上前,行了一礼,道:“师尊,我回来了。”   邬令仪侧眸看了她一眼。   程然就怔了下,心里有些奇怪,这淡漠的眼神和之前遇到的那只狗狗也太像了吧?   虽然她并不清楚师尊是什么神兽,但也不至于将他和狗联系起来。   就感觉师尊应该会是什么高大上的神兽才对。   邬令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程然也知道师尊就是这么高冷的个性,也不指望他像其他师兄那样关心她在凡间怎么过的。   师尊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她犹豫了片刻,就看向他,直接道:“师尊,您……下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灵珠,对不对?”   闻言,邬令仪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他的眼神让她有些压力,感觉像是会被他看穿内心的想法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开口道:“程儿,你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程然语噎片刻,显然师尊这话就是知道她是灵珠的意思,师兄果然是没有骗她的。   她的神情就有些复杂起来,道:“师尊,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没说知道什么,但师尊显然知道她在问什么。   她本以为师尊大概也是在她恢复穿书记忆这段日子才知道的,谁知道师尊沉默了片刻,道:“你是我的灵珠,我自然不会不知道你的身份。”   “……”程然呆了片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师尊……一直知道?”   邬令仪“嗯”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淡定平静。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程然就有些懵了,这剧本不对啊。   按照师尊的说法,他是一直都知道灵珠的身份的,那也就说明他应该有认出灵珠的办法。   但书里的师尊却是在剧情后期才知道灵珠身份的。   她太过相信剧情了,没想到剧情居然从一开始就和现实不同,那时候她还没觉醒穿书记忆吧?   程然定了定神,看向了师尊,他似乎有问必答,她索性寻根追源,道:“那师尊……收我为徒的原因也是因为我是灵珠?”   邬令仪默认。   程然就纳闷了,看了师尊一眼,道:“既然师尊来凡间的目的是找灵珠,那师尊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邬令仪低头看她,道:“不然我该帮天帝吗?”   程然:“……”   师尊不该帮天帝吗?   他是天帝的臣子,会站在天帝那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更何况,在书里他在知道灵珠身份以后就带她回了天族的啊。   但现在的师尊……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看来书里的剧情还真的是很不靠谱,她倒是半点儿也不必担心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程然看了看师尊淡定的神色,也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由问道:“那师尊您到底怎么想的?”   他是打算这么一直替她隐瞒下去,还是有别的打算?   邬令仪却看了她片刻,淡声道:“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程然:“我……的想法?”   邬令仪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程然就愈发摸不准师尊的心思了,仿佛她想怎么做,师尊都由着她似的。   但师尊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宠着她呢?   难道是因为他守护了灵珠很多年,所以对灵珠也有了一些感情吗?   这样也说得过去,毕竟灵珠就算是一件东西,但人总是恋旧的,会产生感情也不奇怪,就像养猫猫狗狗久了也会有感情差不多吧。   程然自己的想法当然是继续隐藏身份了,能不引起争端最好,她就想像师尊一样潇洒自在地生活就好了。   她觉得师尊或许也会赞同她的想法,毕竟他那么佛系,徒弟和他一样的话,他自然不可能反对吧。   但没等她说出来,邬令仪的目光却又落在了她脖颈间的月华上面,顿了片刻,道:“现在不必急着回答,你可以考虑半月。”   程然就道:“可我已经想好……”   邬令仪看着她,道:“你可以再想清楚一点。”   程然:“……”   显然,师尊是要在半月之后再听她的回答了,哪怕她现在说了,师尊也可以说她考虑得不够清楚。   正好,她也没想好以后到底要做什么,先待在空桑派也没什么不好。   她便点点头同意了。 第85章   空桑派是在北海不远处的一座仙山, 但海上捕鱼的渔民是不可能看见的,因为山上布置了一层结界,普通的凡人压根儿就看不见也不可能会误闯进去。   程正将佩蝶带到了山脚下将她抛下, 便不再管她, 正要御剑飞走。   佩蝶怔了下,随即语气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就这样走了?”   他明明在妖帝面前答应得好好的, 要带她来空桑派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阳奉阴违。   程正身形微顿,站在剑上,微微侧头看她一眼,眼神不冷不淡的, 道:“我已经带你来了,至于能不能进去……”他笑了,透着几分轻嘲, “干我何事?”   “你……”   佩蝶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已经御剑飞进了空桑派,空桑派的结界对他来说仿佛形同虚设,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青山白云间。   佩蝶咬了咬唇瓣, 她体内的灵力已经被青丘的人抽走了, 就连容貌都还是靠妖帝帮她才恢复如初的, 因此她能看见空桑派所在的天帝山就不错了, 想要进去是绝不可能的。   她忍下了怒气,定了定心神, 思忖着现在该怎么办。   *   在她被穆则宁带回了青丘以后, 按照青丘的族规,她连死都死不了,只能终生被关押在地牢里, 忍受着青丘的各种刑罚。   她的容貌已经变成一个老太婆的样子,她压根儿就不想再以这样的样子活下去。   但就在她打算咬舌自尽的那一晚,她却做了一个梦,便是这个梦令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斗志。   她觉得这个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且是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她梦见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一本书组成的。   而她就是这本书的女主,所以她才能拥有如此完美的容貌和身材,也能吸引无数男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就连一千年前的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不也一样被她迷得连内丹都献出来了么?   多亏了他的内丹,她也才能活了这么久。   而这本书是围绕着灵珠魂飞魄散以后的故事开始的,她也是做了这个梦以后才知道她之前在皇宫里见过的那个女修竟然就是灵珠所化。   也因此记住了灵珠在凡间的名字就叫程然。   书里对程然的描述都是回忆性的,在她魂飞魄散以后,蠢蠢欲动的妖族便又安分了下来,天下也恢复了风平浪静。   令仪仙君带着灵珠继续留在了空桑派,似乎是因为天族逼死了灵珠的缘故,令仪仙君没有再回天族,灵珠名义上虽还是天族的圣物,却已经有名无实,因为灵珠已经被令仪仙君带离了天族。   天帝虽想要夺走灵珠,但令仪仙君已经足够强大了,更别说他还手握灵珠,哪怕是妖族和天族联手都不敢轻易对他下手了,因此妖族和天族暂时达成了和平。   直到程然魂飞魄散的百年之后,她机缘巧合参加了空桑派的收徒大会,并且凭借着与程然极其相似的容貌拜入了令仪仙君的门下。   她便成了令仪仙君继程然之后的第二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这便是与现实稍微不同的地方了,在现实里,令仪仙君除了收了程然为徒以外,还早就收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徒弟裴宜之。   书里的令仪仙君却并没有这样一个徒弟。   佩蝶虽想不通这一点,但大致的剧情不错就行了。   因为空桑派的那些人都很怀念那位死去的小师妹,因此见到她的时候,便都将她当成了程然的转世,但也有不少嫉妒她的人认为她只是程然的替身而已。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空桑派的待遇非常好,地位也非常高,没有人敢得罪她,大部分人也都喜欢她。   哪怕她不修炼,也依旧能拥有众人的仰慕和簇拥。   她当然也不会满足于此,最后,她还联合天帝从令仪仙君那儿偷得了灵珠,重伤了令仪仙君,凭借着这样的功劳成为了天帝的妻子,荣宠一生。   *   回忆到这里,佩蝶心里就有几分自得又有几分遗憾,她若是早些做这个梦,不就可以推动剧情快点儿发展,她也能尽快当上帝后,过书里那样尊贵荣宠令人艳羡的生活了。   但现在也还不晚。   她是书里的女主,运气自然不会差,在她觉醒了女主意识的第二天,妖帝那边便来人将她救了出去。   她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借助书中得知的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获得了妖帝的信任,并且向他保证会得到灵珠。   自然,这也只是她的权宜之计而已。   她没有告诉妖帝自己知道灵珠化成了凡人的事情,哪怕在书里妖帝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但他一个蛇妖到底是不如天帝的。   所以,她只想推动书中的剧情发展,只要发展到程然身份曝光被众人逼死的那一天,她的女主之路就会开始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进空桑派?   她正想着,却忽然察觉不远处有什么动静,她转头望过去,就看见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越飞越近。   当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以后,她的唇角就微微勾起了。   这不就来了带她进去的人么?   女主的运气果然很好。   *   程然没有继续打扰师尊闭关,见过他以后便出去了,出去之前还特意去之前碰见妖犬的地方看了一看,它果然已经不在了。   她也没多逗留,径直回了朝露宫。   她离开其实不过将近一月,却有一种离开了很久的感觉,走进了朝露宫以后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朝露宫依然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这也多亏了师兄留在这儿的小纸人的功劳。   小纸人们特别勤劳,每天都矜矜业业地在打扫屋子。   程然走到师兄房门口的时候,一群小纸人就摇摇晃晃地从屋里出来了,看见她的时候,便很欢喜地扑腾过来想抱她的腿。   程然也很高兴,正想抱抱它们的时候,脖颈间的月华却又忽然闪闪发光起来,这光芒并不算刺目,但她随即就意识到这是师兄要来了。   她不由怔了下,她也没召唤师兄呀。   果然,片刻之后,师兄就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还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入了怀里。   程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群小纸人扑了个空,摔在了地上,似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似的,仰头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裴宜之。   随后它们才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还不忘互相给对方拍了拍纸片上的灰尘。   程然:“……”   这么爱干净,是师兄养的小纸人没错了。 第86章   “师兄, 你怎么来了?”   程然仰头看着师兄轮廓分明的脸,神色有些诧异。   她还以为这一次也得很久才能看见他的。   毕竟师兄每回一走就是很久,在知道了他的职业是太子以后, 她也就理解了他为什么那么忙。   管理人间的皇帝的儿子都那么忙, 更别说师兄还是掌管天上地下的天帝之子了。   但师兄好像并不理解她的困惑,听见她这么问的时候, 他就瞥了她一眼, 一边推开自己屋子的门,一边仿佛轻描淡写地问:“然然不想看见师兄吗?”   程然抬脚跟进去:“也不是,只是……”   裴宜之进去以后便在床侧了,在她问出来之前便道:“我是在休息时过来的。”   他这么一说, 程然就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师兄不忙了,而是他忙里抽闲过来看她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程然才记起来师兄已经不止是师兄了,还算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一直将他当成师兄已经习惯了,一不小心就会忘掉师兄的新身份。   这么想着, 师兄还挺辛苦的, 要忙着工作还要忙着谈恋爱, 对比起来, 她对他也太不上心了。   程然便有些愧疚地去给师兄倒了一杯茶,道:“师兄, 喝茶。”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 眼里隐隐带着笑意,他接过了茶,道:“这么乖?”   程然也笑了笑, 见师兄喝完就将杯子接过来,刚刚放好,便被师兄拉住了手腕,只听他道:“过来坐会儿。”   程然正好也有话想跟师兄说,闻言,便想去搬一张椅子过来放在床前。   注意到她的动作,裴宜之没松手,却看着她,笑容轻缓,道:“然然想做什么?”   程然也没多想,道:“搬椅子。”   裴宜之盯着她沉默片刻,就笑了,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入了怀里,她便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笑得温和又好看,淡定道:“跟师兄还见外做什么?随便坐就行。”   坐在师兄大腿上的程然:“……???”   她都快不认识见外这两个字怎么用的了。   哪怕师兄在她心里是非常亲近的人,但这样的姿势也太过亲密了些,程然就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离开师兄的怀抱。   随即便听见师兄语气自然地问她:“然然是刚从师尊那儿回来?”   程然的动作一顿,诧异仰头,道:“师兄怎么知道?”   裴宜之低头看她,同她对视了片刻,道:“闻出来的。”   程然:“……”   师尊和师兄的鼻子都还挺好使的?   不过看师兄这么悠闲自然的样子,仿佛他怀里坐着的不是个妙龄少女,而是一樽木偶似的,半点儿暧昧和亲密的感觉也没有。   这倒显得她再坚持要保持距离的样子仿佛没见过世面似的。   程然便不再动了,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不就坐个大腿么,师兄既然是她的恋人,那她也得适应才对。   程然想了下,便将师尊要她考虑半个月再做决定的事情告诉了师兄。   她的打算自然是继续隐藏灵珠的身份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但直觉却告诉她,师尊希望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他似乎是预感到她会这么说,所以才让她考虑的。   只是,她有些摸不准,师尊会希望她怎么做。   难道是要她像书里的女主那样在身份暴露后还主动跟着他回天族吗?   但师尊也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帮天帝的。   所以,她是真摸不清师尊的心思了。   她就忍不住问师兄:“师兄,你知道师尊想要我怎么做吗?”   裴宜之凝眸看了她片刻,语气温和地问她:“师尊想要你怎么做你都会听吗?”   程然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危险,求生欲很强地道:“当然不会。”   裴宜之便笑了:“那就不必管他怎么想的,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程然听着这话觉得有些耳熟,昨日师尊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望着师兄温和而真诚的眼睛,心里也安定下来,既然师兄和师尊都这么说,那就代表着他们是支持她的决定的。   那么,不管师尊想要她怎么做,一旦她做出了决定,她也不必担心他会阻拦她。   程然便笑了,道:“师兄,我明白了。”   裴宜之显然也清楚她并不想暴露灵珠的秘密,沉吟片刻,便问:“那然然还想留在空桑派继续修炼吗?”   哪怕是成了仙的仙人也是没有放弃修炼的,只是勤奋与怠惰的区别而已,至于修仙界的修士就更是把修炼当成喝水吃饭一般习以为常了。   她自然也没打算放弃修炼,不过也不必太执著于修炼了,她现在的实力已经非常强了,她想要离开空桑派去外面看看。   这一次去过凡间以后,她就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凡间的烟火气和热闹繁华。   所以,听见师兄这么问的时候,她想了下,就道:“我想先回雍州看看爹娘。”   凡人的一生都太短暂了,她可不想自己不过修炼个几十年,等回去时却已经见不到家人了。   她并不想像其他修仙的凡人一样断绝尘缘。   顿了片刻,她便听见师兄声音含笑语气温和地道:“那师兄陪你一起回去?”   程然呆了片刻,这话四舍五入不就是要见家长的意思吗?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一心想要她留下成亲的爹,她要带师兄回去的话,指不定回去的当天就能定下亲事了。   可她都还没喜欢上师兄,那怎么可以。   想着,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必着急,万一我们到时候已经分开了呢?”   说完以后,她就感觉屋子里静了下来。   裴宜之看着她,没说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程然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也不太好,哪怕她说的是实话也有些伤人了,明明师兄是抱着喜欢她的心情和她在一起,也想要努力让她喜欢他的,她不够积极就算了,还说这些打击他的话。   那师兄心里一定不好受的吧?   程然看着师兄沉默的神色,心里就有些打鼓,正想要说些什么描补一下。   这时,师兄却忽然笑了,仿若雪后初霁一般清逸俊朗,他摸了摸她的头,仿佛方才的静寂只是她的错觉,他语气温和道:“那也没关系,作为师兄也能陪你回去的。”   程然:“……”   真的没……关系?   也只有师兄的装逼能力这么max了,哪怕气成狗也能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她差点儿就要信了。   程然咳了一声,也没揭穿他,毕竟是她说错话在先,她便转移了话题,看了看师兄,道:“师兄,你这次过来要待多久?”   裴宜之笑意微敛,似乎有些遗憾:“待会儿就走。”   程然眨了眨眼,看着他,这么……快的吗?   她这才想起师兄之前是说过他是趁着休息的时候过来的,想来他的真身正保持着睡眠时的样子。   师兄那么忙,休息时却还要来看她,也不容易。   程然便问:“师兄,那你要休息会儿吗?”   对上她关心的眼神,裴宜之眸光微动,笑了笑,道:“也好,然然陪师兄一起躺会儿?”   程然就犹豫了下。   裴宜之气度从容,语气和善:“然然没时间的话就算了,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程然就感觉自己没法拒绝了,师兄没时间都要抽时间来看她,她有大把的时间却还连陪师兄都不肯吗?   她便点了点头,道:“师兄,你睡吧,我守着你。”   她自己反正是睡不着的。   裴宜之躺下了以后,就看了一眼乖巧端正地坐在床边的少女,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这么坐着太累,然然也躺着?”   程然一想也是,反正之前也不是没和师兄同床共枕过,她便在师兄的身边躺下了。   *   当她躺下以后,便看见师兄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真的打算睡一觉似的。   她是睡不着的,便用手托着腮,盯着师兄那张赏心悦目毫无瑕疵的脸。   对于一个颜控来说,师兄的脸真的是顶级福利了。   但比起师兄的容貌,他身上更出众的其实是他那种高贵又温和的天族气质,给人一种极有修养的感觉,不自觉地就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和敬畏,哪怕他闭上眼睛,那种气质也丝毫没有减弱。   仿佛是他与生俱来似的。   程然看了半天,却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厌烦,师兄的五官也极为精致。   尤其是他的唇形特别好看,线条流畅,颜色漂亮,还有一点儿性感的唇珠,看着就很有弹性又柔软的样子。   程然看着就忍不住想摸一摸是不是真的那么软。   她看了一眼师兄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仿佛已经睡熟了。   她只摸一下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想着,程然便忍不住轻轻伸出了手,撑起胳膊凑近了师兄的脸,心跳跳得很快,屏着呼吸,有一种仿佛做贼般的刺激感觉。   只是,就在她的指尖还差一点儿就要碰到师兄那完美的唇珠时,手腕却猛地被人握住了,她差点儿惊呼出声。   低下头,她便与底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了。   “……”程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解释,“师兄,我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师兄却忽然微微起身凑上前来吻住了她的唇瓣。   程然连眨眼、呼吸都忘了,只是呆着一动不动,心跳却与之相反地狂跳起来。   师兄的吻仿佛春风一般温柔、轻缓、无声,没有丝毫攻击性,让人浑身酥麻,耳根滚烫。   这一吻短暂得如蜻蜓点水,程然还没反应过来时师兄就已经退开了,还将她拉回了他的身边躺下,他侧着身子看她,眼角眉梢都是春风般的笑意。   他微微叹气:“想亲也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   程然一听就急了:“不是,我只是想摸一下而已!”   这话一说出来,她就听见师兄笑出了声,她看过去,他才忍住了笑意,仿佛认真地问:“那是我误会了?”   程然点头,对啊。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就又躺好了,语气淡定道:“那你可以继续了。”   程然表情木然:“……???”   继续什么?   摸他吗?   骚都骚不过师兄怎么办。 第87章   程然本是没有睡意的, 但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师兄就已经离开了。   想到之前和师兄的那个吻, 程然的心情就有些微妙和复杂。   就算她已经很努力地不拿师兄当兄长来看待, 在这种时候也还是会有一种觉得这样不对的错乱感。   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喜欢上师兄。   她已经习惯了将他当成亲人,这种感情要转变成喜欢的感情也太难了。   可师兄又似乎真的很喜欢她。   虽然师兄说过就算分手也可以做回她的师兄的话, 但她心里也明白, 如果真的分手了,她和师兄也不可能回到之前那样亲近的状态了。   更何况她也并不想让师兄难过。   想到这些,她就有些头疼起来,在经历了对师尊的那段暗恋以后, 她都感觉自己很难再对别人动心了。   比起真心诚意的谈一场恋爱,她都感觉像段师兄那样处处留情却不动真心的潇洒生活更让人向往了。   这也太渣了,她忙将自己的思绪给拉回来。   就在她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 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她便定了定神,不再多想。   敲门的是绿衣、德音、采露三位师姐,自从前几月她喜欢五位师兄的谣言散开以后, 这几位师姐便仿佛将她当成了自己人一般亲近起来, 还试图和她分享追师兄的经验之谈。   程然见她们过来还有些意外, 本以为她们又是为了几位师兄的事情找她, 没想到却另有缘故。   等听完她们的话以后,程然的神色就有些奇怪起来:“掌门带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姑娘回来?”   采露最是八卦, 眼神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对, 我也是听人说的,小师妹,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不好?”   程然思忖了片刻,便同意了。   她住在这儿这么些年,掌门在空桑派的时间都很少,也没见他和谁比较亲近,也就偶尔会来小次山和师尊手谈几局,他的性情有些清冷,却又与师尊不同,他是那种近乎古板的冷淡,很符合那些传统的正道之人的形象。   这样的掌门居然还会带个姑娘回来,并且还是个……和她长得像的?   这让她心里有几分古怪的感觉。   *   程然在去的路上就联想到了在凡间遇到的佩蝶,又想到了鼠妖和佩蝶手里的七层玲珑塔和灭魂剑,这两样宝物很可能都是佩蝶从掌门那儿得来的。   那掌门这回带来的人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她想不通的只是佩蝶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她不是已经被穆师兄送往青丘处决了吗?   谁将她救出来的?   程然蹙眉思索着,就在这时,袖子却忽然被身旁的行露师姐扯了扯,随即她压低的兴奋声音也响了起来:“小师妹,你看,她是不是和你像极了?”   这时,她们已经来到了掌门所在的太行殿外面。   程然转过脸看去,就看见了刚从太行殿里出来的一行人,而被围在中间的红裙少女赫然就是她在凡间遇见的佩蝶,她身边的几位师兄都是空桑派管理杂务的,显然是正要带她下去安置。   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红裙少女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顿住了脚步,微微转头朝她看过来。   程然这才看清了她的正脸,她身旁的几位师姐自然也看清了,不由微微倒抽了口气,像是在惊异两人的相似程度。   程然却蹙了眉,不是因为她们长得像,而是佩蝶现在竟然更为年轻美貌了,她明明记得她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几位师兄抽走,就连她的容貌也变回本该有的苍老状态。   她现在却又以这样一副肌肤莹润年轻美貌的少女姿态出现,甚至就连她也看不出她身上有半分妖异的气息了。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少女一样,甚至还隐隐有些修道之人的纯正灵力气息。   就仿佛她在凡间遇到的那个佩蝶和她不是一个人似的。   而此时的佩蝶看她的目光也是陌生的,还带着几分好奇,对上她的目光时,还对她微微笑了笑,才接着同空桑派的师兄一起说说笑笑走了。   盯着佩蝶渐渐走远的背影,程然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几位师姐议论不绝。   她很肯定那个人就是佩蝶,她装作不认识她的理由不难理解,她在凡间犯下那样的杀孽自然不肯承认认识她,但她以为装作不认识,她做的那些事就也可以抹除干净吗?   她这样堂而皇之地就来了空桑派,就不怕她揭穿她吗?   她为什么这样有恃无恐?   她来这儿的目的又是什么?   程然不由沉思起来,紧接着就记起来在客栈那一晚琴瑟跟程正师兄所提到的蝶姑娘,琴瑟还称这位蝶姑娘信誓旦旦能找到灵珠。   这事儿之后没过几天,佩蝶就忽然出现在了空桑派。   这其中必然有些关联吧?   她觉得程正师兄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她记得采露师姐说过,程正回来过一趟又出去了,大概要明天才能见到他了。   她便打算先按兵不动,等明日问过程正师兄弄清楚情况再说。   *   空桑派也不是没有客人来拜访过,其中也有过凡人,但由掌门亲自带回来的凡人却还是头一回,并且这个凡间少女还和空桑派的小师妹容貌相似。   要不是小师妹亲自否认过,门中的弟子还以为掌门带回来的是小师妹的亲戚。   门中弟子便对这位佩蝶姑娘有了几分关注,显然这位佩蝶姑娘不但长得美,还很会做人,不到半天的时间,见过她的师兄们就已经对这位温柔漂亮的凡间少女颇有好感了。   倒是那些师姐对佩蝶不太亲近,倒也不是嫉妒她长得美,只是她们很喜欢自家的小师妹,忽然冒出来一个和小师妹长得像的少女,就有一种很微妙的不适感觉。   佩蝶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讨好这些人的,因此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   当晚,她就住进了掌门所在的太行宫的客房里。   她也没想到空桑派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她本以为在程正抛下她以后还要费一番周折的。   她能进来也多亏遇到了空桑派的掌门申谷。   但她对申谷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十分厌恶,她就没见过比申谷更不解风情的男人了。   她会认得申谷也只是一场意外,当初她从仙人宋清那儿得来的内丹经过了一千年多年也已经损耗无几,她便想要故技重施再寻一颗仙人的内丹过来。   但就算她的美貌世间少有,像是宋清那样重情到愿意为她做凡人的傻子却也不多,她要骗到一颗内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在她愁闷不已的时候却认识了申谷,他扮作降魔除妖的道士云游在外,但她能看得出他身上的仙气,她便故意设计让自己被妖物所捉,之后顺理成章地被他救下。   她以报恩为名强行跟着他,他倒也没赶她走,但也丝毫没有对她动心的意思,言行举止都规规矩矩到了无趣的地步。   她自然不会满足于此,便用了哪怕神仙也抵挡不了的迷香成其好事。   她本以为像申谷这样规矩的正道之人事后一定会对她负责的,也一定会抵挡不了她的美色的。   但令她火冒三丈的是申谷他竟然选择直接跑了,就留给了她一个破塔和一把破剑以及一些钱财作为补偿。   直到今日在空桑派重逢,她都还没有消掉心中那种屈辱又愤怒的感觉,但这笔账也只能等以后再算。   申谷是空桑派的掌门,她要想达成目的也少不了要依靠他。   若非他对她还有些愧疚之心,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进了空桑派。 第88章   程正师兄是第二天一早才从山下回来的。   程然起得很早, 吃过了灵丹以后,她还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 这才换了衣裙往书阁的方向去了。   书阁的弟子大概是常年泡在书海里, 性情很是平和,也不爱动武, 能动嘴的就绝不动手, 平日修炼的课程也主要是听课读书,一个个白衣翩翩,模样柔弱文雅,比剑门的那些弟子更有仙人那种飘渺绝尘的味道。   程然过来的时候就差点儿被几位师姐拉去讲课, 自从知道她已经渡过飞升的天劫以后,门中的这些人就总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的修炼技巧似的。   程然就在书阁的课堂里耽搁了好一会儿才能脱身,等打听到程正师兄此刻就在藏书阁以后, 她就往那边赶去。   程正师兄这次下山就是奉了他的师尊之命去别的门派取修炼书籍回来的。   纵然每个门派修炼的法术大同小异,但到底还是有所区别的,所以空桑派和其他门派之间也会进行一些学术上的交流和沟通,甚至还会有交换生轮流学习。   程然来到藏书阁的时候, 就看见程正师兄坐在书桌前, 正在将从别处取回来的书籍一一登记入册。   就在书桌旁边还堆放着大山似的书籍。   见她来了, 程正也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只看了她一眼,便半点儿不跟她客气地指挥她帮忙把登记好的书籍放上书架。   程然就一边整理着书籍, 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问他。   程师兄可不是那么好套话的人。   她站在书架旁思忖着, 就转头看了那边的程正一眼,他坐在椅子里,提笔写字, 神态轻松,但也还挺认真。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才抬头看她一眼,眸光微动,随即便笑了笑,语气特亲切熟稔地道:“小师妹,你有话直说就是,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程然被他这亲近的语气噎了下。   程正师兄的亲和力仿佛天生就极强,在空桑派几乎没有人对他印象不好的。   要不是知道他是妖帝派来的卧底,还是对方的亲儿子,她说不定就还真就信了他的话。   程然想了片刻,看着他,试探地问道:“程师兄应该知道佩蝶来了空桑派吧?”   程正将笔搁下,看向她,似乎微微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开了口:“知道又如何?”   程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抱着一卷书走过来,看了看他的神色,她带着笑,仿佛随意地道:“程师兄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   程正将书放进了书架里,摆放整齐以后,才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眸光漆黑而幽深,顿了片刻,他笑了:“小师妹是不是在怀疑她来这儿和我有关系?”   程然看着他,他的笑容亲切,气质阳光,风采翩翩,半点儿妖帝的暴戾邪气都没有,一看就让人有一种他是个好人的感觉,非常具有迷惑性。   程然微微移开目光,镇定道:“我没这么说。”   程正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声音却还有隐隐有些笑意,道:“那就是这么想了?”   程然没说话,但或许是程正的态度太轻松和气,这样的沉默也并没让气氛有半分沉重。   程正看了她一会儿,就微微叹了口气,但语气还是阳光和气的,道:“小师妹不必怀疑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闻言,程然诧异地转头看他,就对上了程正师兄那双十分诚挚的眼眸,还带着些笑意。   程正微微低头,看着少女迟疑的神色,将一只手搭在了书架上,含笑道:“小师妹几次帮我保密,我若连句实话都不肯对你说,那不是太辜负小师妹的一片心意了么?”   程然神色沉默片刻,忍不住道:“这和心意没关系……”   程正却打断了她,语气理解:“小师妹不必多言,我都懂。”   程然木着脸看他:“……”   你又懂什么了?   *   程然也没太将程正说什么都会告诉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到底是妖帝派来的卧底,又是妖族的少主,如果佩蝶来这儿真有阴谋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将一切都对她和盘托出。   但令她意外的是程正接下来竟然还真的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在佩蝶被穆则宁带去了青丘以后,她本来都已经被关在牢里了,却又被妖帝给救了出来,妖帝甚至还安排了一个佩蝶的替身在牢里代替她。   而青丘的那些人也并不熟悉佩蝶,更不可能关注一个囚犯,直到现在也没发现她已经出逃了。   妖帝会救佩蝶倒也不是因为喜欢她,纵然佩蝶生得美丽,但妖帝见过的美人多如云烟,并没有真的将她放在心上。   只是佩蝶对狐族下手的这件事是被他所默许的,她还曾经做过他的女人,就算是为了他的面子,妖帝也不会放任她就这么被青丘给处决了。   表面上妖帝和青丘这边是和平共处的,但实际上妖帝早就看青丘不顺眼了,只是碍于对方的实力没有动手而已。   整个妖族都是属于妖帝的,也就是青丘不能为妖帝所掌控,这也就算了,青丘还和天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出了那么多的狐仙。   妖帝自然不能忍,却又不能挑起明面上的斗争,但放任佩蝶给狐族找些麻烦也还是轻轻松松的。   *   听到这里,程然就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既然她已经被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跑来空桑派?”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是真的不怕再被青丘给捉回去吗?   程正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神色有些微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你也知道,妖帝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吧?”   程然看了他片刻,眼眸不由瞪大了些:“你是说……”   仿佛是怕会被人听见似的,程正微微俯身看着她,声音也压低了些:“对,她是来找灵珠的。”   程然:“……”   就算此时心里并不平静,程然也还是没露出异样的神色,她感觉得出程正的话没有半字虚言,但这不代表她就完全相信他了。   他来空桑派的目的就是为了灵珠,仅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对他毫无戒备。   不过现在的问题也不是程正师兄,他或许对她有所猜疑,但也绝对想不到她就是灵珠的。   令她不太放心的反而是佩蝶,她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佩蝶这次就是冲着她来的。   但这又似乎不太可能,连和她熟悉的这些师兄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佩蝶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正思索的时候,程正却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她可以知道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程然倏然抬头看向他。   程正的神色也有些复杂,道:“她说的有些事是卜算不出来的,所以,妖帝才对她能找到灵珠很有信心。”   程正说着还举了几个例子,说了佩蝶是如何通过预知未来来取信妖帝的事情。   听完以后,程然的神色就有些怔忡。   她不觉得佩蝶真的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否则她就不会在皇宫被他们给捉住了。   佩蝶所知道的那些事与其说是预知未来,倒更像是……书中所写的剧情?   她……也是穿书的?   还是重生的? 第89章   程正师兄的意思看来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想将计就计利用佩蝶来找出灵珠的。   毕竟,这也是他最开始卧底的目的。   就算找不出灵珠,他也不会吃亏, 因为他很笃定佩蝶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   但程然却不打算就这么放着佩蝶不管, 别说她是冲着灵珠来的了,哪怕不为这个, 就凭她能为了美貌杀害那么多狐妖也不能让她留下啊, 谁知道她还会不会祸害空桑派的弟子?   她是将空桑派看成家一般的地方的,这里的氛围也一直很和美,师兄师姐们也很团结,就跟世外桃源似的, 她可不想这一切被佩蝶给破坏掉了。   程正是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对付佩蝶了,从书阁出来以后,程然便思忖着该怎么将佩蝶赶出空桑派。   佩蝶是由掌门亲自带回来的, 还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佩蝶手里曾经还有掌门给的玲珑塔和灭魂剑,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她如果就这么跑到掌门面前揭露佩蝶的罪行,哪怕有孟师兄他们作证, 只要佩蝶死不承认, 掌门又护着她, 那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 在凡间的事情,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佩蝶干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掌门护着她, 哪怕用了搜魂术, 掌门都可以说是她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虽然掌门给她的感觉应该不是这种是非不分的人,但掌门常年不在空桑派,她其实也并不了解他。   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就这么去找掌门, 反而会打草惊蛇。   程然想来想去,要赶走佩蝶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要能以最快速度干干脆脆地将她赶走的办法也就只有去找师尊了。   这还是上次琴瑟长老被赶下山的事情给她的灵感。   琴瑟长老在戒律堂也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了,师尊还不是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将她赶走了,哪怕她犯的错不足以被赶出空桑派,但满门派里却没有一个人为她去向师尊求情。   纵然这也有琴瑟长老自己做人失败的成分在,但也不可否认的是师尊在空桑派的地位崇高,只要他发了话,哪怕是掌门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程然越想越觉得可行,既然有后台为什么不用。   她觉得比起想其他办法,还是说服师尊相信她的话更容易。   以师尊那佛系淡然的个性,他很可能连查证都懒得查证,直接就顺了她的意思。   想着,程然便回了小次山,打算先去见见师尊。   *   不巧的是,就在她来到行露宫的时候,就撞上了被掌门首徒亲自御剑带过来的佩蝶。   她脚步顿住。   掌门首徒御剑在行露宫不远处停下,他带着佩蝶一起跳下了长剑,随即将佩剑收回了腰间。   佩蝶一双水眸感激又温柔地看着他,柔声道:“多谢宁师兄。”   宁归被她看得心神一荡,咳了咳,道:“师尊让我照顾你,这种小事不必言谢的。”   程然看着这俩人腻味的样子差点儿翻白眼,也就宁归这么容易被人撩拨了,宁归是掌门的大徒弟,却是属于放养的那种,掌门几乎不怎么管他的。   宁归极爱修炼,和他师尊常年在外恰恰相反,他也不怎么爱下山,这也导致他年纪不算小了,却还跟个少年似的纯情单纯。   空桑派优秀的弟子太多了,宁归又不善交际,长相、资质都不算出色,因此也没什么女弟子恋慕他的。   乍然出现一个如佩蝶这般美丽又温柔的姑娘来勾搭他,他能扛得住才怪。   她自然不能眼看着傻白甜师兄被佩蝶给利用了,见他们似乎没看见她,程然便主动开口道:“宁师兄,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宁归不可能不知道师尊不喜外人来这儿的吧。   宁归听到声音,转过身看见她,还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她的问话,神色顿了下,才老老实实地道:“佩蝶师妹说仰慕令仪仙君已久,想来拜见拜见。”   闻言,程然就看了一眼他身旁柔媚动人的少女,语气微妙:“你叫她……师妹?”   宁归便又老实解释道:“佩蝶师妹说她是来空桑派拜师的,掌门又叫我照顾她,想来是有收她为徒的意思。”   佩蝶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眼神隐约不善地看着程然,有些无语这个掌门首徒竟然这样没架子,在一个小丫头面前都跟个奴仆似的老实听话。   她自然不稀罕做掌门的徒弟,她的师尊该是天族鼎鼎大名的令仪仙君才是,只要程然死了,那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她的了。   她今日过来便是想先来试探一下这对师徒的关系的,在她梦到的剧情里,一旦程然恋慕他师尊的事情被揭穿,令仪仙君便不会再对她好了,这样的话,哪怕她身陷险境,令仪仙君也绝不会出手救她。   在她灵珠的身份暴露以后,程然便会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再加上令仪仙君对她的绝情和冷漠,她便只能如原剧情一样自散神识灰飞烟灭了。   佩蝶想着,看程然的眼神便有了几分轻鄙,将她看成踏脚石似的,连之前在凡间被他们捉住的事情都不那么记恨了。   程然自然不知道佩蝶在想什么,心里倒是也在揣测这个佩蝶到底是不是穿书的,听见宁归的话以后,她的神色才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她看了佩蝶一眼。   收她为徒?   程然不觉得掌门会这么做,掌门摆明了是和她有某种暧昧关系,不然怎会将玲珑塔和宝剑都赠予她,在修仙界师徒恋是决不允许的,那么掌门就不可能收一个和他有过情缘的女子为徒。   但佩蝶却说她是来拜师的。   那么,她想拜的师尊是谁?   程然又看了一眼对她隐隐有些敌意的佩蝶,想到她来空桑派的第二日便来拜访师尊了,她心里就不由咯噔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她竟然还想拜她的师尊为师?   她这是太看得起她自己还是太看不起令仪仙君了?   她家师尊那么懒,怎么可能再收一个徒弟,就是收也不可能收佩蝶这样儿的啊。   大师兄是天族太子,他收师兄为徒或许是看在天帝面上。   至于她自己被收为徒应该是托了灵珠的光。   但佩蝶呢?   她有什么能让师尊愿意为她为徒的?   程然想着都不想再看佩蝶了,感觉她太自视甚高了,她收回目光,看向了宁归,淡淡道:“宁师兄也知道师尊的规矩,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肯见的。”   宁归这下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小师妹似乎不喜欢佩蝶姑娘了,但佩蝶姑娘人挺好的,长得又这么漂亮,小师妹怎么会不喜欢呢?   宁归有些不明白,但到底也知道小师妹和佩蝶姑娘孰轻孰重,就连他师尊都挺宠小师妹的,他自然不好让小师妹不高兴,他想了下,便转头看向佩蝶,道:“小师妹说得也有理,佩蝶师妹,不如我还是带你去四处逛逛吧?我们大次山的风景还是……”   佩蝶的笑容微滞,随即看着宁归的眼神就似乎微微湿润了,仿佛宁归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似的,在宁归被她看得有些发懵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睑,打断他的话,道:“我都听宁师兄的。”   宁归被她这要哭不哭的眼神看得有些慌,随即听见她这么说,刚要松一口气,就又听见她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凡间的孤女而已,有什么资格见令仪仙君呢,哪怕我有多敬仰仙君也不该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   说着,她又抬起头看向宁归,一滴泪珠就这么滚了出来,美人落泪也是让人心动怜惜的,她道:“对不起,是我让宁师兄为难了。”随即她转头看向程然,又接着道,“师姐不要怪宁师兄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的,我没想到师姐会这么讨厌我,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吧?”   程然:“……”   万万没想到,佩蝶走的居然还是绿茶套路。   按照接下来的套路,宁归在见到佩蝶这么委屈这么可怜这么体贴,就应该觉得她这个小师妹太不通情达理太冷漠太欺负人了吧。   想着,程然就看了一眼宁归,却意外地对上了宁归近乎手足无措的眼神。   他看了看佩蝶,一步挪到了她的身旁,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小、小师妹,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凡间的碰瓷?”   他声音虽小,但佩蝶还是听见了的,眼泪要掉不掉的,脸都差点儿僵了,接着就又有了一种当初面对申谷时的无力和愤怒感。   这师徒俩都是一样的木头吧!   程然:“……噗。”   宁归也的确感觉自己很无辜,他好心好意提出要带佩蝶姑娘四处逛逛他们空桑派的美景,佩蝶姑娘却莫名其妙地哭了,好像他和小师妹欺负了她似的,还说什么都是她的错,他愣是没想明白她哪儿错了。   不就是想见令仪仙君却见不到吗?   他以前也被令仪仙君拒之门外过啊,多大点儿事儿,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想不通,却又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佩蝶姑娘竟然哭着来碰瓷他,莫不是以为这样他就会带着她强闯进去见令仪仙君了?   那他不被令仪仙君给一袖子扇飞才怪。   这么想着,他就有些想走了,惹不起还躲得起吧。   山下的凡人真可怕。   宁归有些感慨,他不下山就是对的。   就在这时,佩蝶却忽然抬起那双眼圈发红的美眸看向了小师妹,道:“师姐,你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师姐。”程然看她这样就想翻白眼,也不和她虚以逶迤了,开门见山道,“你不会以为有掌门给你撑腰,你杀了那么多狐族的事情就过去了吧?”   宁归神色一顿,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什么狐族?”   佩蝶却也是神色委屈又茫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程然见她装傻也不跟她说了,总归她也不肯承认,只要师尊信她的话,佩蝶就绝不可能留下。   因此,她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便提步走上了行露宫的台阶。   宁归却看出来小师妹早就认识这位佩蝶姑娘,两人似乎还有不小的过节,虽然佩蝶姑娘看起来很无辜,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但在两人之间他自然是要相信自家小师妹的。   就在他打算找小师妹问清楚的时候,佩蝶却先他一步踏上了台阶,拽住了小师妹的衣袖,眼泪竟然又滚了出来,宁归看得浑身不适头发发麻,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哭哭啼啼的姑娘。   她笑起来多漂亮啊,为什么要哭呢?   程然脚步微顿,转头看向佩蝶。   佩蝶柔声道:“我和师姐之前从未见过,师姐说的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程然木着脸:“你看我像傻子吗?”   佩蝶却看着她的脸,道:“人有相似,师姐焉知你不是认错了人呢?”说着,她还看了眼旁边的宁归,“宁师兄,你说对吗?”   宁归看了看眼前这两张极其相似的脸,怔了下,迟疑道:“似乎……有些道理。”   程然都没想到她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不由冷笑一声,道:“我在凡间遇到的那人也叫佩蝶,长得一样,名字也一样,你说这不是一个人?”   闻言,宁归的神情有些震惊:“……小师妹说得也有理。”   佩蝶的神情却比他还要震惊:“师姐的话若是真的,那必然是有人冒充我的身份做了坏事。”   程然:“……”   总之,她就是死不承认呗?   程然也懒得听她跟这儿狡辩了,正要拂落她的衣袖。   此时,却忽然有一道劲风袭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掠过了一团雪白的影子,接着就听见了佩蝶的一声尖叫。   程然定了定神,低头一看,就看见一只雪白的大狐狸将佩蝶压在了地上,两只尖利的爪子将佩蝶的肩膀都抓出了血,它正一口咬住了佩蝶的脖子,她看见汨汨不断的血从佩蝶的脖子流出来。   再过片刻,佩蝶的脖子都能给咬断了。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了,她不由怔了下,就连她身旁的宁归也傻了眼,连师尊交待他照顾佩蝶的事情都给吓忘了。   就在这时,行露宫的大门开了,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门口,清冷淡漠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狐的动作一顿,这才住了口。   佩蝶痛得都快失去痛觉了,因此,在看见门口神情冷漠的白衣仙君时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这就是她未来的师尊么? 第90章   在令仪仙君出现以后, 狐狸便化回了人形,少年清隽秀逸,白衣飘飘, 唇角还沾了些血迹, 眼眸暗沉,莫名有几分阴戾的感觉。   程然站到了师尊的身旁, 看见穆廷, 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穆师兄?”   在对上她的目光时,穆廷眼眸里的暗沉就如乌云退散,恢复了平常的清澈安静, 他擦掉了唇角的血迹,似乎有些紧张地问:“小、小师妹,你没事吧?”   程然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佩蝶,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她道:“我没事。”   穆廷应该是见到佩蝶就想起了那些被杀害的同族,因此才这样冲动的吧?   而此时, 宁归也回过了神来, 还没忘了师尊交待他照顾佩蝶的事情, 见她差点儿就命丧狐口了, 忙走过去给佩蝶喂了一颗丹药,又施了治愈术止住佩蝶脖子间的血。   佩蝶伤得是很重, 但并没有受内伤, 对于仙门的人来说,这点儿伤还是很好治的。   只是治好需要时间,宁归怕打扰到令仪仙君, 便只做了简单的紧急处理保证佩蝶死不了就是。   穆廷看着佩蝶的血止住了,眼眸就又微微沉了下。   佩蝶缓过了一口气来,就扶着宁归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神情惶恐地看了一眼穆廷,就又看向了令仪仙君,道:“求仙君为我做主,我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位师兄竟然一见面就下这样的杀手,难道你们仙门就是如此草菅人命么?”   宁归听着就有些头疼,早知道他就不带佩蝶过来了,虽不知穆师弟为何这样做,但以他那样安分乖巧的性子,居然能这样冲动,可见小师妹说佩蝶杀了许多狐族也不是空穴来风。   但佩蝶姑娘此时却还口口声声要令仪仙君做主,仿佛不处罚穆廷就是他们空桑派门风不正似的。   这要传出去他们这第一仙门的名声也得坏了。   因此,这事儿必须得查清楚才行。   思及此,宁归便老老实实地将方才自己带佩蝶来了这儿以后的一言一行都禀明了仙君。   他相信令仪仙君一定能明察秋毫的。   等宁归说完以后,程然便注意到师尊的目光还落在穆廷身上,穆廷又是不善言辞的,指不定会被误会成什么样,她便主动替他解释道:“穆师兄这样做是因为佩蝶她在凡间……”   话还没说完,穆廷却忽然道:“不,我是为了保护小师妹。”   他的话音落下,程然都感觉四周静了一静,她看向穆廷,穆廷还对她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   程然:“……”   他不知道杀害凡人是重罪吗?   保护她这样的理由根本不行的,但换成对于佩蝶罪行的处罚就又不同了。   穆廷怎么这么实诚?   程然有些心累,眼看佩蝶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又要开口,她便看向了师尊,抢先道:“师尊,我还有话说。”   邬令仪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但也有让她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程然便定下心神,将之前在凡间遇到佩蝶的事情简略地说清楚了。   在她说话时,佩蝶也只是神色微变,到底没打断她,像是有恃无恐似的。   等她说完以后,令仪仙君的神情毫无变化,倒是一旁的宁归听得一脸震惊又古怪的神色,仿佛想不到佩蝶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似的。   想到她还是自己师尊亲自带回来的,宁归的心情就更复杂了,师尊到底知不知道佩蝶犯下了杀孽?   如果知道的话,他带回来就是要庇护她的意思吗?   宁归想着,神情就严肃起来,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肯定也不能站在师尊这边的。   佩蝶心里却还是没有慌乱的,早在来空桑派之前她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在凡间的事情他们又没有证据,只要她不承认,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更何况,她既然是书里的女主,那么她想要做的事情应该就能做成的,空桑派的这些人一定会如书里一般对她百般宠爱照顾的。   尤其是令仪仙君还是会在未来收她为徒的,他既然会收她为徒,那就代表他是看重她的。   想着,佩蝶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白衣仙君,她自以为很了解男人,但此时却半点儿也摸不准这位仙君的想法,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也没看她一眼,心里就不禁有些不安。   但她注意到令仪仙君看程然的眼神也是那么淡漠的,她又稍稍安心了,仙君应该就是如此冷漠的性情吧。   程然倒是知道师尊只是懒得做表情而已,见他没表态,便试探道:“师尊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去尧国查证。”   佩蝶一听就微微蹙眉,旋即却又松了眉头,道:“师姐非要如此也行,正好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闻言,程然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她是觉得查不出来什么,还是她相信有人能护着她?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邬令仪平静地下了决断:“何必那么麻烦,赶她下山就是。” 第91章   在令仪仙君说了要赶她下山的话以后, 四周就静了一静,仿佛都被这句利落无情的话给震得不轻。   佩蝶更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白衣仙君。   他的容颜比她见过的任何仙人都要更俊逸, 那股超然物外的出尘气息也是其他仙人比不了的, 这样的仙人本该是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心性,但这一位显然不是这样, 反而冷漠得让人心惊。   她这才意识到他和她梦里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仙君不一样。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佩蝶脑海里闪过什么, 猛地转头看向了站在仙君身旁的少女。   对,一定是因为程然还没死,书里的令仪仙君会收她为徒还对她那么好不就是因为对程然的死心存愧疚吗?   在程然活着的时候,他对她不好, 也没有保护好她,所以在她死后才会有了想要弥补的心思吧。   此时她也明白过来,令仪仙君和她以往遇到的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的容貌也打动不了他。   佩蝶的心就有些乱了,思忖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留下来。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宁归也已经听明白了令仪仙君的意思。   令仪仙君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说过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宁归平生最敬仰的人便是令仪仙君了, 不提他强大的实力, 就是他以往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事迹就很让他崇敬羡慕了。   谁还没有个做英雄的梦了?   所以, 宁归没觉得令仪仙君这话有什么不对, 仙君没错,那么错的人就一定是佩蝶姑娘了。   更何况, 小师妹的为人她也了解, 不可能平白无故去冤枉别人。   因此,宁归看佩蝶的眼神就变了,带了几分冷淡的审视, 心里很是懊悔自己竟然将佩蝶姑娘带来拜见仙君了。   就她这样的品性,哪来的脸见令仪仙君?   此时就算是掌门本人在这儿也是保不住她的,宁归很清楚自家师尊对令仪仙君有多言听计从。   因此,在令仪仙君说完以后,他就走到了佩蝶的面前,当机立断地道:“佩蝶姑娘,你还能走吗?我即刻就送你下山。”   闻言,程然倒是有些惊讶宁归师兄竟然这么上道,她还以为他多少会有些怜香惜玉的。   至于师尊会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算出乎意料,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向这么干脆利落。   果然来找师尊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法。   *   而佩蝶在听见宁归的话以后,纷乱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心里涌出了一股冲动令她不禁脱口而出:“等等!仙君,我还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闻言,令仪仙君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莫名有一种脊骨发寒的感觉,仿佛她的心思在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无所遁形。   佩蝶接下来的话就卡在了喉间。   程然却敏锐地觉得这个秘密也许和她有关,正猜测着这个佩蝶到底知道多少,就忽然听见师尊叫了她一声“程儿”。   她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师尊。   邬令仪看她一眼,仿佛对于佩蝶口中的秘密毫无兴趣,淡淡道:“随我进去。”   程然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佩蝶的声音却忽然有些急切地响了起来:“是和灵珠有关的事情,仙君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听见了灵珠两字的时候,宁归的神情就有了些茫然,他看了佩蝶一眼,有些想不通。   灵珠不是天族的圣物吗?   她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   倒是一旁静默的穆廷眸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听见灵珠二字的时候,就算早有预料,程然心底还是不由跳了下,脚步下意识就顿住了,接着就看见师尊也顿住了脚步,还侧过身看了佩蝶一眼。   佩蝶被这冰冷的一眼看得身体一僵,有了一种仿佛面临死亡般的恐惧感。   “宁归!”片刻后,邬令仪才开了口。   宁归不等仙君发话,就已经明白仙君是已经不耐应付佩蝶了,别说仙君了,他也挺烦这位佩蝶姑娘的。   仙君话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她还如此不识相地纠缠仙君,他都怀疑之前那个漂亮温柔的佩蝶姑娘是不是他的错觉。   见仙君不悦,他便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礼仪了,直接将佩蝶拉起来就御剑飞走,片刻间就已消失在原地了。   *   宁归很快就将佩蝶带到了空桑派的界碑前。   他不知道掌门对于此事会有何反应,掌门和佩蝶姑娘早就认识,也许掌门会出来和她道个别也不一定。   因此,将佩蝶放下以后,宁归便道:“佩蝶姑娘在此稍待片刻,我先回去禀报一下师尊,可好?”   佩蝶盯着他没说话,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宁归奇怪看她一眼:“佩蝶姑娘?”   想到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佩蝶只好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柔声道:“那便劳烦宁归师兄了。”   宁归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   等他走后,佩蝶的神情才冷了下来。   她也隐约能感觉得出来,掌门申谷应该也是靠不住的。   在空桑派真正能做主的人很明显是令仪仙君。   想到方才所见的那位清冷强大的白衣仙君,她心头就有几分火热。   如果能做他的徒弟,她就会如梦中一样受人艳羡,哪怕不修炼,维持容颜的药也自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甚至还能当上尊贵无比的帝后。   只是想到方才令仪仙君的不近人情,她又有几分恼怒,也能理解梦中的自己为何会联合天帝除掉他了。   这个令仪仙君的性情真的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今日一见,她就发现果然和传闻里的一样,令仪仙君对他的小徒弟非常宠爱。   程然不喜欢她,他就可以直接将她赶走,完全不管她是不是被冤枉的。   明摆着有程然活着的话,他就绝不可能对她另眼相待。   佩蝶眸光沉了沉,看来只能将灵珠的秘密先告诉令仪仙君了。   就算这一次没有程然恋慕他而被厌弃的事情,只要令仪仙君知道这个秘密,也一定会带程然回天族的。   到时候哪怕令仪仙君有心护她,天帝也绝不会放过程然的,她必死无疑。   只是……她已经被赶了出来,要怎么才能见到令仪仙君呢?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本以为会是掌门申谷,神情就已先带了几分委屈,但等转过身的时候,神情却化作愕然了,随即便惊喜地叫道:“令仪仙君?”   邬令仪站在不远处,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神情淡漠,眸光清冷,淡声道:“你之前想说什么?”   佩蝶愣了下,随即就意识到令仪仙君对于灵珠的事情并不是表面那么毫不在意,只是当时还有其他人在,他不好问清楚而已。   这不就来找她了吗?   佩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睫微垂,道:“仙君,你下凡来的目的便是为了灵珠吧?”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佩蝶只感觉令仪仙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愈发冷漠,甚至有了几分威压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想到这种事本就是机密,仙君对她戒备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便强忍着恐惧,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到仿佛她说的事情压根不值一提。   佩蝶原本有些想退缩的心情就又坚定下来,等她说完以后,令仪仙君就一定会如妖帝一般对她的预知能力刮目相看的,说不定还会感激她的。   邬令仪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定了一定心神,才又接着道:“仙君,我知道灵珠在哪里。”   邬令仪看着她目光似乎微微有些奇异的变化,声音微低,仿佛蕴含着悄无声息的危险:“你知道?”   佩蝶却没有察觉,只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仙君的小徒弟便是灵珠所化,仙君若不信尽可……”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中了肩膀,这一掌看起来仿佛很轻盈,她却感觉骨头似乎都要碎了,强大的仙力也一起随着手掌袭向她,她被打飞了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树上才又重重落下来。   她顿时便痛得连知觉都快了,脸色一片惨败,五脏六腑都似乎被那股如尖刀般的仙力给搅碎了,一阵气血翻涌,她哇的一声便吐出了一大口血。   当她微微转过头,眼底就看见了那一袭雪白的衣角,仿佛还散发着清冷的仙气。   她顿时身体一僵,一股令人胆寒的凉意遍布四肢百骸。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   这哪儿是什么正道仙人,简直比阴晴不定的妖帝还要可怕得多。   她开始后悔了。   她身体颤抖着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张好看至极却毫无表情的脸,她颤声道:“仙、仙君饶命……”   话犹未完,她的喉咙就发不出声音了,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令仪仙君所施展的搜魂阵法之下,眼神也逐渐呆滞起来。   待阵法撤去以后,佩蝶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只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原来如此……”   佩蝶只觉头疼欲裂,在听见这句话以后,她就紧接着就意识到他方才做了什么,他查看了她的识海,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也知道在未来他会被她害死了?   她的身体不由颤抖得更厉害,脸色更白,半点儿血色也没了。   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来空桑派的,如果她安安分分地等着剧情发展,而不是妄图提前剧情好早点儿过上梦中的生活,就不会招惹上这个比妖帝还可怕的仙人。   这个令仪仙君和她梦里面的根本不一样,他连半点儿慈悲之心都没有。   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不同,就算她在梦中遇见的是一百年后的他,但一百年后的他都还是符合她印象里那些慈悲正义的仙人形象的。   没道理一百年前的他会如此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   她不明白哪儿出了错,却很肯定梦里的他和眼前的仙人几乎判若两人。   但她此时后悔也已经没用了,令仪仙君显然没打算留活口,她都不敢抬头看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在她眼里,那张脸比什么都要可怕。   如果她不来空桑派,说不定等程然死了以后,她真的能过上梦里那样美好的生活。   可是,现在什么都毁了,她还不如不要做这个梦。   求生的欲望让她努力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她受了重伤,连站都站不起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不用他再次动手,她也感觉得到自己是活不了了。   令仪仙君那一掌打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留活口吧?   但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不是女主吗,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   一定……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吧?   佩蝶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想逃的念头,她艰难地往前爬了几步,气息却逐渐衰弱下去,没多久便倒地不动了。   邬令仪站在那儿,看着她的眼神毫无怜悯,没有任何情绪,就连她死了也没有动一下眉毛。   在她气绝的时候,她的腰间掉落了一面小铜镜,与此同时,她的魂魄也从身体里飘逸而出。   片刻后,鬼差便过来将她的魂魄给带走了,见到令仪仙君时连大气都不敢喘,见仙君没出手阻拦,便迅速带着佩蝶的魂魄离开了。   以佩蝶生前的罪行,去了冥界是再无投胎的可能性了,因此那些鬼差对于佩蝶的魂魄毫不客气,已经是一副凡间对待死囚犯的态度了。   邬令仪没有理会那些鬼差,目光却落在了灰扑扑的一枚铜镜上,它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丝毫危险的样子。   邬令仪盯着它看了一片,却忽然朝铜镜打出了一掌。   一道以仙力所化的长剑便刺向铜镜,片刻后,铜镜便寸寸破碎,随着剑气一起化为了虚无,而在铜镜破开的时候,便有一股浓烈的妖气也从铜镜内散发而出。   一道妖魂也随之飘出来,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邬令仪一剑击中灰飞烟灭了。   随后,邬令仪归剑入鞘,转身离开,白衣无尘,清冷脱俗。   *   另一边,白边山的妖宫里,妖帝猛地吐了一口血,而他面前本也有一面铜镜,此时却也已经四分五裂。   在一旁侍立的琴瑟惊了下,上前扶住他,着急道:“帝君,您没事吧?”   她心里此时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了。   妖帝对于佩蝶也并不是全然信任的,在她离开妖宫前,便用了妖族秘法,在佩蝶的镜子里注入了强大的妖力和妖帝的一分魂魄,那枚铜镜便成了妖帝的眼睛,随时可以知道佩蝶在空桑派的情况。   因此,他们才透过铜镜看见了佩蝶如何身死的那一幕。   没想到,令仪仙君养的那个多次坏她好事的小丫头竟然就是灵珠?   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帝君身上,竟然反倒忽略了他的徒弟。   但又有谁能想得到呢?   邬令仪竟然没有将灵珠藏着掖着,反而让她化身成人光明正大地待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天族的太子也想不到他要找的灵珠就是自己师妹吧?   邬令仪的这份心机可真是藏得太深了。   琴瑟想着,脸色有些难看。   妖帝的脸色比她更难看,一边气运丹田修复内伤,一边语气阴沉道:“速去通知少主,让他回来!”   琴瑟眸光微动,显然想到了程然对少主似乎很是信任,心下一动,便道:“是!”   *   程然被师尊带进了房间里以后,他便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她等一会儿。   但她没想到师尊的这一会儿竟然是将近半个时辰,她等得无聊,看桌上几样精美的糕点,便吃了一些,还在书架上找了些书来看。   等她不知不觉将一桌点心都给吃完了的时候,便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她看了一眼桌上一堆空荡荡的盘子,忙站了起来挡住了,扬起笑脸,道:“师尊,你回来了?”   邬令仪“嗯”了一声,在椅子里坐下,然后就一眼就看见了空荡荡的盘子。   程然尴尬:“……”   她也知道这些是师尊最喜欢的糕点了,味道也是真的美味,不然她也不会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想着,她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正想问师尊做什么去了,却忽然闻到了些什么,下意识就问道:“怎么有些血腥味?”   话音落下,程然就觉得师尊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没等她看清楚那眼神所代表的含义,便听见他一脸笃定地道:“你闻错了。”   程然:“……”   在恢复了灵珠之身以后,她的五感都敏锐了许多倍,她闻到的血腥味虽然很淡,但也不至于会错。   不过师尊这么说显然是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了,她诧异地看了师尊一眼,便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   师尊是没有受伤的,那他就是伤了别人?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佩蝶,师尊他该不会去找她了?   就在她猜测的时候便听见师尊道:“今晚子时来秘境一趟。”   程然愣了下,问:“修炼吗?”   邬令仪看着她,没说话,像是默认。   程然便点了点头,道:“师尊,若没有别的事,那我先下去了?”   邬令仪却看了她一眼,道:“等等。”   程然就等着,便看见师尊长袖一拂,桌上又多了五盘糕点,还都是不同口味的,看起来很是香甜可口。   程然:“……???”   邬令仪道:“都端走吧。”   “……谢谢师尊。”程然将这些叠起来以后,就端着香喷喷的糕点恍恍惚惚出去了。   她知道师尊和她分享美食是关心徒弟的一种方式,但他有多护食她也知道。   现在他居然舍得一下子就送她五盘啊?   莫名有些慌。   师尊似乎有些不对劲。 第92章   天帝的寝宫前, 两位清眉秀目的仙侍正侯在门口,以便随时听候天帝的传唤。   此时,夜已经深了, 仙宫也一片安静, 他们不敢闲聊,站着站着便已有了三分睡意。   忽然, 他们听见了外头有些响动, 睡意惊飞,抬起头看清了朝这边走过来的人是谁时,就立刻打起了精神来,脸上已先带了些谄媚的笑意。   “二殿下, 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他们的声音很轻。   寝殿前的青树亮着莹润柔和的光芒,映照出青年挺拔如松的身姿,他的容色冷峻, 轮廓分明,薄唇轻抿,透出一种犹如宝剑出鞘般锋锐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就算这位殿下是凡间女子所生的私生子, 仙侍明面上也不敢轻视这位刚回来不久的殿下, 天帝将他接回来以后似乎还挺看重他的, 将许多事都交给他去办了。   至于太子殿下却被反倒自请去了大荒镇压作乱的妖魔, 像是压根儿不怕二殿下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陆惊鸿走到门口,顿住脚步, 便听见仙侍压低声音道:“二殿下不如明日一早来见陛下?”   说着, 仙侍还似乎暗示天帝不便见他似的使了使眼色。   陆惊鸿神情不变,仿佛一根木头,平静道:“我有要紧的事要见陛下, 劳烦仙侍通报一声。”   仙侍的笑容就僵住了,片刻后也只好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有些怪二殿下不通人情,让他们下人难做,现在天帝刚召寝新飞升的仙子,他这会儿去打扰算怎么回事?   说起来还是他们太子殿下有涵养,最能体贴下属,让人说不出半点不好。   凡人生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自然,仙侍就是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两个仙侍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矮些的便只好轻轻敲了门,将二殿下求见陛下的话说了一遍,心里却很忐忑,生怕陛下会迁怒他们。   但令他们意外的是天帝竟没有发火,还允了要见二殿下。   这下两位仙侍在惊异的同时对陆惊鸿的态度也更恭敬了。   过了片刻,寝殿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位明艳动人身姿丰盈的大美人从里头走出来,她肩头披着单薄的红色轻纱,轻柔若丝,红如焰火,身上还散发着撩人的香气,轻易就能撩拨得让人心乱。   两位仙侍都不敢多看,忙低下头。   美人走出寝殿后,明眸便看向了挺拔劲瘦的青年,目光在他俊美的面上转了一圈,随即便施施然地行了礼,那声音还透着几分柔媚的春意:“小仙见过二殿下。”   陆惊鸿冷着脸不为所动。   倒是仙侍比较有眼色,忙道:“奴才送仙子回去。”   美人却只看着陆惊鸿,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冷脸,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碰到了他的胳膊,陆惊鸿便立刻避开了,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美人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那声音也是好听而勾人的。   陆惊鸿却蹙了眉。   待美人和仙侍离开以后,另一位留下的仙侍便恭敬道:“殿下请吧。”   陆惊鸿眉头蹙得更紧,似乎颇为不悦,过了片刻平复心情,才提步进了殿内。   *   陆惊鸿走进大殿以后,本以为看见的会是衣衫不整形容放浪的天帝,毕竟天帝在他心里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可言。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进来的时候天帝就坐在椅子里,穿着一件轻便精良的华袍,就连头发都没有一丝紊乱,正气定神闲地品酒,这样子可真看不出他刚宠幸过那样子空有姿色的女人。   他还闻到了极淡却好闻的酒香味。   陆惊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朝天帝行了一礼,正打算着将安插在妖族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告诉他。   天帝却抬了抬手,让他在旁边的那张椅子里坐,陆惊鸿顿了片刻,才道了谢过去坐下。   天帝给他也倒了一杯酒,道:“这是上万年的灵芝酒,你尝尝,慢慢品才有味道。”   陆惊鸿看了一眼被推到他面前的酒,他不怎么喝酒,更不知道什么是灵芝酒,但能到天帝手里的必定是好东西。   他就不由想到了他娘,在天帝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时,他娘却苦于为生计奔波,连吃饱饭都困难。   见他沉默,天帝的目光幽深,语气却平和:“怎么不喝?”   陆惊鸿只浅浅地品了一口,心里的抗拒和厌恶几乎要压不住了。   就在这时,见他似乎还算乖巧的样子,天帝才开了口:“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陆惊鸿放下了酒杯,抬头看向天帝,道:“陛下之前要我调查灵珠下落一事已经有结果了。”   陆惊鸿回来以后为了取信天帝,便事事顺从,但天帝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亲近一个他抛弃过的儿子。   只是近来太子那边有些异动,或许是为了打压太子,天帝开始真的交给他一些事情做了。   而调查灵珠下落便是其中一件,此事关系重大,天帝只能交给亲信或者儿子去做。   他自然不可能真心诚意为天帝做事,只是天帝交给他的人手也不是只帮他做事,还起着监视他的作用。   他便只能尽心办事,但他也没想到,灵珠的下落还真的被他发现了,就算他不禀报天帝,这事儿也是瞒不过他的。   所以,他只能一得到消息便赶过来。   听见他的话以后,天帝倒酒的动作一顿才又接着倒了一杯,仿佛随意地道:“说来听听。”   陆惊鸿便将探子报来的消息详细告诉了天帝,他在得知空桑派的那个小姑娘就是灵珠所化时心里也很震惊和复杂。   天帝名义上是要寻回灵珠,但实际上他对灵珠的力量是不可能放手的。   陆惊鸿觉得那小姑娘的处境很不妙,而令仪仙君给他订下的生死契的另一方很可能就是她。   她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   陆惊鸿的眼底有些凝重。   天帝本来酒杯都已经送至唇边了,在听见灵珠化人时以后,动作就是一顿,情绪有一瞬的起伏,眼眸也闪过几分厉色,随后却又恢复了滴水不漏的平静,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邬令仪这是把朕当傻子么?”天帝带了笑,问他。   陆惊鸿看着天帝将空酒杯放下,酒杯似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没说话。   天帝沉默片刻,却笑得更平和,意有所指地道:“你说这事儿太子知道不知道?”   问这话时,天帝的目光盯着他的脸,让他不得不回答。   太子敖羿是令仪仙君的首徒,又奉命下界寻找灵珠,与灵珠所化的凡间少女相伴多年,要说他对此毫不知情也说不过去。   陆惊鸿看了一眼天帝,他显然已经起了疑心,平静的表面下却蕴藏着杀机。   陆惊鸿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同情太子,天帝对这个嫡出的儿子显然也并没有多少感情。   他沉默片刻,道:“太子殿下的事情我怎会知道?”   天帝便不说话了,一边自斟自酌,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惊鸿便借机告退,天帝也允了,只是就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却又冷不丁听见天帝问他:“你心里可曾怨朕?”   陆惊鸿怔了一下,道:“我在凡间时并不知生父是谁,又何谈怨言?”   天帝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信没信,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   另一边,空桑派也是一片安静,众人都已经入睡了。   程然的房间却还有光。   师尊让她子时去秘境修炼,程然怕会睡过头便干脆不睡了,在房间里打坐修炼了会儿功法。   临近子时的时候,她便打算往极渊秘境去了。   她现在住的还是大次山的朝露宫,离极渊秘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只是就在她走到了朝露宫的门口,打算御剑过去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   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身影和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白衣玉带,姿容丽绝。   他看向她,眸光带着熟悉的温和笑意,气度雍容而高贵。   程然怔了一下:“师兄?”   他出现得太突然了,令她有些震惊。   裴宜之却走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地摸摸她的头:“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师尊叫我去秘境修炼。”程然想了下,望着他,问,“师兄,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她见他没有借月华化形,便以为他是打算回来待一段时间了。   闻言,裴宜之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随即低头看她,缓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程然下意识问:“去哪里?”   裴宜之却搂住了她的腰,笑道:“跟着我便是。”   当他靠过来的时候,程然莫名抗拒,下意识就退了一步,还推开了他的手,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愣。   她看向了师兄,欲言又止:“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她也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样抗拒师兄,明明之前都不会这样的。   想着,她看向眼前的师兄的目光就不自觉带了几分审视。   裴宜之眸光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却道:“小师妹不必道歉,是师兄失礼了。”   明明还是她所熟悉的师兄的模样和神态,听见这话时,她心里却忽然咯噔了一下。   她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外貌到气息都和师兄一般无二的人。   最后在心里下了决断,这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是师兄!   师兄是不会这么客气礼貌地和她说话的才对。 第93章   就算发现这人不是师兄, 程然的面上也没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她略一思忖,便笑道:“师尊还在等我过去, 师兄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白衣青年眸光微眯, 笑道:“就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   他伸手来拉她, 透出几分毫无遮掩的强势。   程然心知他肯定察觉她起疑了, 她见无法敷衍过去,只好趁他不备先下手了。   连她都看不出这人的修为,那就说明这人的实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她心里半点儿也不敢轻敌,因此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 她便顺势朝他出了一掌妖族杀伤力极强的断魂掌。   以她现在的实力已经能将断魂掌发挥到顶级的地步了。   在这天底下,论灵力的话她已经是无人可及。   但高手过招也并不是只有灵力就够了,取胜的因素取决于多方面的因素。   程然摸不透这人的实力, 因此在打出这一掌的时候已经用了七分的实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就算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令她愕然了。   她出手的速度很快,她很确定这人是没有防备的,这人却还是躲过了她的攻击, 瞬间就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察觉到身后的剑气, 还来不及思考, 身体就已经先做出了反应。   拔出了明月剑, 迎上了身后的这一剑。   两剑相击时,剑上的汹涌剑气仿若一股惊险的海浪般气团荡开了。   朝露宫也被这震散开的剑气给夷为了平地。   可见这人使出的这一剑威力有多强, 是存着杀心的。   程然的虎口都被震得微微发疼。   这样大的动静却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程然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四周已经被布下了结界, 连她都没有察觉到。   在几界之中有这个实力的人屈指可数。   程然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她对上了眼前这人那双熟悉的凤眸,但这双眼睛里所流露出的杀意却是陌生的。   “你是……天帝?”   她手里的剑加了几分力气, 以灵力的优势压向他。   对方的眼里闪过几分忌惮和杀意,也没和她硬拼灵力,脚尖点地,犹如踏水般向后退去,显然对于她的真实身份了如指掌。   片刻后,他停在了不远处的树下,道:“不错。”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脸就已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仙人是不会老的,因此天帝的这张脸自然也是年轻的,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说他是师兄的兄长也不会有人怀疑。   不过师兄应该是更像他母亲,反倒是她之前见过的陆惊鸿与天帝的脸更为相似。   听见他这么坦然地承认,程然心里就是一沉,在原著里天帝就对灵珠的力量势在必得,现在他必定也不会放过她。   程然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天族是以强者为尊的,而天帝便是天族实力最强的大佬。   而她刚恢复灵珠之身,还并不能将灵力发挥到极致,而天帝却是身经百战,会的法术也更为渊博。   对上他,她并没多少胜算。   天帝显然也是打着趁她还没成长起来就将她解决掉。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她身份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却已经不重要了。   程然只能全力以赴,持剑迎上了攻击猛烈的天帝。   她的预感也没错,现在的她的确还不是天帝的对手,她还无法将自己的灵力发挥出最强的杀伤力。   但天帝本身的灵力就已经很高深莫测,他会的攻击术法也更灵活多变。   程然渐渐就落了下风,天帝却还步步紧逼打算速战速决,不给她留下一丝喘息的时间。   这样下去她必输无疑。   她定了定神,她现在的优势只有灵力,那就试试看能不能利用这一点取胜了。   思及此,她想起了师兄教给她的灭魂剑法,这是天族的顶级攻击剑法,耗费灵力也极多,是目前能将她的灵力发挥出来的最佳办法了。   或许可以借此转败为胜也不一定。   接下来程然便没再同对方硬碰硬,而是处处躲避,仿佛已经落了下风似的。   趁着天帝掉以轻心的时候,她才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雷霆一剑。   随着这一剑的刺出,风云变色,雷声震颤,剑气所过之处皆化为了虚无。   天帝虽对灵珠有所忌惮,但因为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在她被逼得没有还手之力时,天帝的轻视便更甚。   因此,当她猛地刺出了这一剑的时候,天帝是丝毫防备也没有的,她分明感觉到这一剑刺中了天帝的胸膛,只是还不及深入,天帝便已随着雪白的剑芒一起消失了。   当剑光散去以后,程然只看见因剑气激荡而扬起的尘雾,四周已经寸草不生,朝露宫也已经连一片碎瓦都看不见了。   结界之内,安静得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了她一个人。   程然有些不敢相信,天帝不会就这么被她杀了吧?   因为没有把握能对付天帝,所以方才那一剑她是全力以赴的。   她也有些被灵珠的力量所震撼,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不安的感觉。   她便打算立刻离开此地。   只是她刚挥剑破开结界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裹着杀意的剑气袭来。   她忙闪身避开,转过脸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天帝。   他的神情冷冷的,胸前的白衣已经染了血,眼里看着她似有怒意,唇角却还带笑:“修炼七年就能用灭魂剑法伤了我,邬令仪将你教得不错。”   程然听得出他的愤怒和嘲讽,但他要是知道这是他儿子教的,他是不是还得气吐血? 第94章   此时结果已破, 程然便打算跑了。   她就不信天帝还能毫无顾忌地追杀她,他既然会设下结界,那就代表着这件事他并不想让人知道。   说来也是, 天帝如今在众人眼里已经是三界的强者了。   若是他还拥有了灵珠的力量, 那么就算三界的众人合力也不可能对付得了他了,那必定将引起众人的恐慌。   天帝却也似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便朝着她的背后挥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剑。   他的声音带了些冷笑和阴狠:“看清楚了,这才叫真正的灭魂剑法!”   天帝显然是预备用这最后的一击将她解决掉。   这一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剑气锋锐,势不可挡, 犹如拥有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灭魂剑法的强大杀伤力已经足以弥补掉了双方在灵力上的差距。   程然吃了一惊,同样的灭魂剑法,天帝所使出来的这一剑却将她之前那一剑对比成了渣。   她还是练得不够。   这一剑来得太快也太猛了, 要躲开已经来不及,她只能拔剑迎上,以剑尖在面前划下了一道保护结界。   但当那一剑撞上了结界的时候,就仿佛尖锐的剑尖抵上了一片透明的布料, 不过刹那间, 她的结界就已从剑尖那一点开始破裂开来。   剑气如冰峰般寒冷锋利, 带起的狂风透过结界的缝隙吹进来, 她的发簪都被吹落了,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这样下去结界很快就会彻底被击溃的。   程然定了定神, 在那道剑气即将冲破结界的那一瞬, 猛地扯下了脖子间戴着的月华。   几乎是与之同时,结界在她面前四分五裂消散于无形。   剑气犹如泰山压顶般危险般地朝她袭来,在剑尖即将刺中她心口的时候, 她将手里的月华用力一掷。   她见过师兄的月华之力有多强大,但能不能抵挡住这一剑她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直到看见月华撞进了那道剑气里,瞬间涨出了一团巨大的光晕,将剑气给渐渐逼退了,她才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天帝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被迅速反噬回去的剑气所伤,呕出了一口血。   程然看得有些解气,但当她打算收回月华的时候,它却在月光一般的光辉里化为了幾粉。   她怔了下,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但也只能先御剑离开,直奔极渊秘境而去,还能感觉到身后天帝那一道阴冷的视线。   *   程然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这一战耗费了极多的灵力,但她也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   这大概也算灵珠之体的好处之一了。   她有些疑惑天帝是如何发现她身份的,却也知道师兄做事滴水不露,一定不会是从师兄那儿知道的。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被师尊赶下山的佩蝶。   穆廷师兄已经传信给青丘让他们抓捕佩蝶,却并没找到佩蝶的踪影。   天帝是不是从她那儿知道的?   程然直觉就算不是这样,天帝会这么快发现她的身份应该也和佩蝶脱不了关系。   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么想着的时候,程然就想起了师尊,心里不免就有些微妙起来,师尊之前那么谨慎地要她考虑该怎么做,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她打算先去见了师尊再说。   *   程然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很快便来到了极渊秘境的入口。   只是就在她一脚踏进了秘境以后,却发现了眼前的……秘境和她印象里的那一个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秘境,她都差点儿误以为自己又穿到了万年前的上古时代。   眼前的秘境里,烈日当空,白云如雪,天上还飞过了几只极大的飞鸟。   她记得这种鸟是上古时期才存在的。   而她此时正站在一片原始树林里。   一群极其高大威猛的犬族正在捕猎,它们正迅猛地追捕着几只巨型的恐龙。   速度如飞,动作矫健。   它们奔跑时仿佛大地都在震颤。   程然就站在林子里,却并没被攻击,她不明白师尊怎么将秘境给改了,便只好先走出森林看看。   在这一路,她就遇见过不下十只犬族了,她有听说过上古时期的妖族是没有王族制度的,它们大多是群居,分为了很多个部落,选最强者为族长。   就连天族也还没有搬去天界,而是就住在远离尘世的山林间。   这些妖犬应该就是同一个部落的了。   程然走出了森林以后,便看见了方才遇见的那一群妖犬,它们正兴奋地围着已经倒地不起的几只恐龙。   它们的体型高大,但在恐龙庞大的身躯面前也显得娇小可爱起来。   其中一只白色的最漂亮的狗狗已经忍不住偷偷去咬恐龙腿了,其他狗狗发现以后就忙将它拦住了一顿汪汪叫,仿佛在劝他先别吃似的。   看样子,它们应该是打算带回部落再来分肉的。   程然觉得它们挺有灵性的,但也没想到它们已经可以化形。   直到下一刻,她看见不远处走来了几个人,有少年,也有青年,健壮结实,容貌俊朗,还穿着兽皮做的衣服,却也只遮住了下面而已。   他们拉着几个木板做的车子,显然是打算把恐龙拉回去的。   程然就站在不远处,却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想了下,便走过去,站在恐龙的脑袋面前,看了那边已经走过来的几人一眼,道:“请问……”   她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都站到他们旁边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看她,连她的声音也仿佛看不见似的。   程然感觉很奇怪,就算是秘境里的人,他们也不该看不见她才对。   就在她思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似的,就忽然看见那只最漂亮的狗狗还是偷偷咬了一口恐龙肉,他咬的速度很快,仿佛怕被发现似的,还四下看了看,十分警惕的样子。   程然:“……”   她忍不住蹲下了身,就算觉得应该摸不到,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脊背。   令她震惊的是……她居然……摸、到、了!!!   比她更震惊的是狗狗,它大概以为偷肉被发现了,猛地蹿了起来,接着程然就看见它化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劲瘦少年,也是穿着兽皮的清凉打扮,只是后背还透着少年的清癯瘦削,没其他人那样强壮。   其他人仿佛被它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纷纷惊讶地看向他。   少年沉默一瞬,就语气冷静地说了一串话。   这是上古的语言,她本该听不懂的,但她竟然奇异地听懂了。   他说的是“我饿了。”   只有程然知道他是在解释他吃肉的原因,其他人一脸茫然看他,接着就纷纷加快了装肉的速度,大概以为少年是在催促他们。   少年看着有些气闷,或许觉得他们加快速度是怕他会继续吃。   程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飞快地转过头来。   程然这才看见了他的正脸,她的笑意就僵住了。   少年的五官精致,肤色白皙,透着少年的绝色清逸,薄唇微抿,神情有些冷淡。   只是……   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师尊??? 第95章   在看见了少年时期的师尊以后, 程然便猜到她现在所处的幻境应该是师尊的记忆所化。   只要跟着这个少年时期的师尊,她应该就能知道师尊的目的了。   大概因为这里只是师尊记忆所化的缘故,时间也过得非常快, 一眨眼就是几个月过去了。   场景转换也特别突然, 有时她还看着少年师尊意气风发地领着众人去打猎,结果下一刻他们就已经围着在欢乐地烤肉吃了。   少年师尊是妖犬部落的族长, 年纪虽然不大, 但他捕猎和打架的能力却是首屈一指的,赢得了大家的拥护和喜欢。   程然就这么跟在上古时期的师尊的身边,围观着他们不是在打猎就是在打架的单调生活。   直到他终于遇到了硬茬子差点儿被人打死那天,这样的生活才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   这时的师尊还只是一只未成年的小妖而已, 但他吃货的天性却已深入骨髓,就在妖犬部落周围捕食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捕食的范围越来越广, 最后直接来到了天族凤凰的地盘。   他大概也没见过天族的人,所以见到草窝里的小凤凰的时候就直接当成鸟一样捉了起来,打算带回去烤着吃。   结果就被追赶而来的极为团结的凤凰一族给打了个半死,扔出了他们的地盘。   程然看得都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嘲笑他, 就为了一口吃的, 至于这么拼吗?   这个时候的妖族还没多少修炼的方法, 只是靠着捕猎为生, 但像师尊这样痴迷于食物的也是极少数了。   少年师尊已经被打得恢复了原形,正可怜兮兮地团成一团, 低着脑袋, 自己给自己舔了舔伤口。   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偏偏这时候还下起大雨来了。   少年便只好勉强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枝叶浓密的大树避雨,他似乎安心了就又趴下来舔伤口。   程然:“……”   他是真不怕被雷劈吗?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 天空就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从天而降一道惊雷砸在少年的头顶,将他头上的犬毛都炸开了,他的神情似乎也惊呆了。   程然:“……???”   她下意识就伸出手,想要替他挡住那道雷,但当她的手指穿透了雷电的时候,却忽然发出了一阵刺目的光芒。   她闭了闭眼,等光芒散去以后,她就震惊地看见空中不知何时竟然悬浮着一颗如雪光般美丽的珠子。   就算她还没变回过灵珠的原形,但也有一种近乎惊人的感应。   这个……就是灵珠!   就在这时,风雨也渐渐停了下来,灵珠的光芒也渐渐收敛起来,冷不丁往地上坠去,仿若一颗流星。   凭空出现了一颗会发光的珠子,少年自然也不会没注意到,在她看着灵珠的时候,少年也仰着头望着灵珠,神情似乎还带了些震惊和好奇。   大概是出于犬族的本能,在看见了一颗珠子落下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跃而起!   然后张口——   那颗珠子就直直地顺着他的喉咙落进了腹中。   程然叹为观止:“……!!!”   师尊还真是什么都能吃啊!   她的心情五味陈杂,如果这真的是在师尊的记忆里,那这应该就是他捡到灵珠的那一天了。   那……师尊待会儿还要将灵珠吐出来是吗?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少年已经恢复了人身,身上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她看得分明,自然知道那是属于天族的灵力,正在将少年的伤口渐渐愈合。   对于这一点,程然倒是不惊讶,灵珠是盘古心脏所化,生来就是属于天族,它的力量可以治愈伤处也不足为奇。   她惊讶的只是少年的气息竟然在逐渐被改变了。   她现在对于外界事物的感知灵敏至极,因此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少年身上的妖气正在逐渐变淡,而仙气却逐渐充盈在他的身体里。   她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受了灵珠的影响才会有仙气,但当灵珠的力量安分下来,少年身上的仙气却还是没有变动分毫。   看着眼前的少年这张俊美清冷的脸,她才猛地意识到——   师尊他该不会……就、这、么成仙了?   所以……刚才那一道天雷就算是师尊的雷劫了吗?   这么容易就渡劫飞升了?   程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她默然地看了一眼师尊的肚子,或许是出于一体的缘故,她还能感应到灵珠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师尊的丹田里,并没有被真正吞噬掉。   所以师尊成仙也并不是因为灵珠的缘故,师尊成仙应该只是他自己修炼的成果。   这就是……男主光环吗?   *   师尊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但她还是能感觉出他有些疑惑。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就算成仙了。   这个时候的物种之间还没有流行什么转换,所以妖族也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转化为天族。   少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想了会儿,也许将自己的变化归于吃了灵珠的缘故。   所以,他就又运功将腹中的灵珠给逼了出来。   程然庆幸,还好不是吐出来的。   她看见少年将灵珠放在了掌心,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就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似的。   过了会儿,他却忽然开口,问:“你是谁?”   程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师尊有些天真和幼稚,居然还会和一颗珠子对话,按照书中剧情来看,灵珠有意识也应该是几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但下一刻她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灵珠那边传来:“你又是谁?”   程然还来不及震惊竟然会听到自己的声音,眼前的场景就忽然又转换了,又回到了少年族长领着其他妖犬打猎吃肉的日常里,不过这一次随行的多了一颗灵珠而已。   灵珠就放在少年腰间的荷包里,这还是少年为了装灵珠特意找部落里的女孩用肉换来的。   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程然还是处于不被人看见的状态,不过因为幻境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她也不觉得难熬。   她也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她的记忆应该还是有缺失的,她以为自己是在灵珠投胎时穿越的,但现在看来,她穿越的时间要比她所以为的要早得多。   师尊让她进入这个幻境就是为了让她恢复记忆吧?   但她却还是没有想起来关于上古时的这部分记忆,也就只好继续跟着少年师尊,大概等她记起来的时候便可以从这幻境出去了。   *   少年师尊或许将灵珠当成了救命恩人,也或许觉得她的存在很特别,总之他对灵珠宝贝得不行,走哪儿都将她带着,就连找猎物时都会跟她交流几句。   除了少年师尊,部落里的人都不知道灵珠有自己的意识,因此,灵珠也就只能和少年对话,两人的关系几乎是突飞猛进。   程然旁观着都有些心情微妙,她没想到清清冷冷的师尊在年轻时居然还挺话唠的,打了只猎物都能炫耀好半天。   程然也挺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了,当初的自己看起来没几天就完全接受了自己穿成一颗珠子的事实,还能反过来将少年师尊给使唤得团团转。   看到这里,她才有些明白过来,师尊之所以对她百依百顺或许也不是他性情佛系,而是因为……被使唤习惯了?   *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线就发展到了少年离开妖犬部落的时候,在他成了仙以后,虽然部落里的人也没察觉出异样,但他的实力越来越强,妖犬部落便已经不能留得住他了。   当然,更重要的或许是灵珠说她想去凡间看看。   所以,少年便带着她离开了妖犬部落开启了新地图。   这时,凡间的修仙已经开始渐渐兴起了,少年正巧遇到了一位仙人,两人一拍即合,被他游说着一起创立了一个门派。   实际上是少年师尊发现凡间做什么都要钱,而他……没有钱,就只能跟着这个仙人混了。   因为山上的空桑树很多,这个仙门就直接被叫做了……空桑派。   程然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空桑派就是师尊创立的,难怪凡间那么多仙门他会选择来空桑派,而空桑派的掌门也一副对他唯命是从的样子。   或许是师尊太过低调了,后来的空桑派居然没几个人知道他参与过空桑派的创立。   也是在创建了空桑派以后,少年师尊才有了钱能带着灵珠一起去凡间玩,在灵珠的带领下,吃遍了各个国家的美食,就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程然:“……”   师尊不去当饕餮真是可惜了。   *   幻境里的时间飞速流过,几百年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   程然意外地见到了青年时期的天帝,正是他拜入空桑派的这一年,他成了掌门的首徒,按照辈分来算,师尊竟然还是他的师叔。   那他居然还和她是平辈的了?   他是真正的修仙奇才,修炼进度跟坐了火箭似的飞涨,短短百年内便飞升成仙,成就了一代传奇。   他的领导能力也极强,成仙没多久,当时天族的其他人就已经唯他马首是瞻了。   也就是在他成仙的第十年,妖族与天族自古以来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最终爆发了战争。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她所知道的一样,天帝成了天族的领袖人物,请了她师尊出山帮忙一起对付妖族。   师尊看起来也并不想管这事儿,只是妖族的野心太大了,连凡间也想一起吞并。   妖族的数量远胜于天族,天族要取胜并不容易,而这时候天族对于修炼也还不是那么热衷,普遍的实力都不是很强,不比妖族常常互相斗殴闹事,战斗力十分强悍。   因此,最后还是靠了邬令仪和灵珠的力量才得以扭转败局。   也是从这一战过后,灵珠的力量得以被众人所知晓,天族的人这才翻出了古书,查到了灵珠的来历。   *   天帝在统领了三界以后大概觉得住在山上已经配不上他的地位了,因此带着天族一起搬去了九重天,还学着凡间建立了帝王制度,而邬令仪也被尊为了天族地位崇高的仙君。   至于灵珠生来便属于天族,便因此成了天族的圣物。   程然猜测,如果不是师尊的实力太强,又有功劳在身,天帝绝不会让灵珠留在他手里。   灵珠名义上属于天族,但实际上谁都知道那是令仪仙君的东西。   天帝却显然已经对灵珠的力量动了心,多次提出要借用灵珠,令仪仙君自然是坚定拒绝了。   此时他与令仪仙君的实力不相上下,却也不敢明抢,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千年。   天帝是三界之主,拥有无数奇珍异宝,又有奇高的修炼天赋,渐渐就与令仪仙君的实力拉开了差距。   因此,他就又打上了灵珠的主意,还将太子也送去给令仪仙君当徒弟,想要借机得到灵珠。   邬令仪对天帝的野心心知肚明,如果再在天族住下去,早晚会出事。   因此,他带着灵珠去了凡间,只是不知为何灵珠会自己投胎到了凡间妇人的腹中。   看到这里,程然就明白这是因为正文终于开始了。   剧情的力量在起作用,灵珠投胎的剧情还是没有改变的。   到了这里,那些遗忘的记忆她也都记起来了。   眼前的幻境仿佛白雾一般渐渐散去,显出了秘境本来的样子。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秘境里的木屋门口。   不远处的师尊站在潭水边,白衣墨发,眉眼清绝,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镇定。   她一时还有些恍惚,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第96章   金銮殿上, 天帝正与众位仙家商议朝政。   门口是两队把守宫门的仙将,殿外一片安静,谁也不敢开口扰了朝政。   因此, 当云端传来几分危险气息的时候, 仙将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免纷纷戒备起来。   一般这个时间是不会再有人过来的。   然而, 此时云端之上, 却有一人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来了,速度很快,仿若天际坠落的一道流星。   当这人落在了殿外的时候,仙将们看清他的样子, 顿时都愕然了:“太子殿下?”   也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太子殿下在他们眼里一直是衣冠楚楚气质高雅的,仿佛明月一般温和美丽却又高不可攀。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却穿着一件出征时的战袍, 殿下喜洁,就连战袍也是如月的雪色,只是衣袍上染了几点猩红刺目的血迹,仿佛雪上晕染出的几朵血花。   太子的神情也不似以往温和, 虽看着还是从从容容的, 身上那股子气场却莫名让人觉得害怕。   仙将们纷纷对视了一眼。   他们也知道太子殿下这段时间奉旨去了大荒除妖, 却不知他为何匆匆回来了, 彼此看了看,一个年长些的仙将便站出来, 躬身道:“太子殿下, 请容卑职进去通禀……”   话犹未完,就看见太子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往殿内走了,几位仙将都是一惊, 忙要出手阻拦,只是因为对方身份尊贵也不敢真动手,就很轻易地被太子的灵力给震开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几位仙将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茫然和不安。   太子殿下这样子看着还挺吓人的。   *   殿外的动静众位仙家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只是当看见衣袍染血的太子殿下走进来的时候,众人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以往总是光风霁月衣衫整洁的样子,现在这副样子不免就让人以为大荒出了什么大事。   一时间,众位仙家心里也是直打鼓,这得多大的事儿才能让殿下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殿上。   陆惊鸿就站在第一排,看见裴宜之忽然出现时也是眸光微动,昨夜天帝回来时是带了伤的,他去凡间必定没讨着什么好处。   想到在蓬莱岛时太子与他师妹的亲昵样子,他便猜测太子匆匆而归必定也是为了昨夜之事。   思及此,他看向天帝的眼神便带了微微带了些讥嘲和看好戏的神色。   裴宜之站在陆惊鸿身边顿住脚步,没看他,只是不急不缓地向天帝行了一礼。   坐在高位之上的天帝俯视着台阶下的青年,长眸微不可察地带了些审视,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不听传召,擅闯宫门,太子什么时候如此不懂规矩了?”   裴宜之神色从容,气质虽是高雅温和的,但在和天帝对视时却没有半分势弱,他没有说话,原本这副模样也没什么,但在此时的金銮殿之上就仿佛是在与天帝对峙似的。   饶是他还没开口,殿内的仙家就已察觉到了这对父子之间的不对劲,就算以往两人也并不亲近,但也没有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之势。   就在这时,陆惊鸿却忽然开口:“陛下息怒,皇兄一向敬重陛下,这一次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闻言,朝中的众仙家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二殿下会开口求情,因为太子殿下待人亲和处理政务也颇为优秀,大家都是极敬重他的,因此对求情的二殿下也有了几分改观,觉得他也不似传闻里那般上不了台面。   但没等他们附和二殿下,他们那位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太子殿下却开始拆台了,只听殿内响起一道冷静淡定的声音:“倒也没什么急事,只不过有一句话想问问父皇而已。”   若说先前太子和天帝之间只是平静下的波涛暗涌,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傻子也能看得出太子这话十分的大不敬,但他的不敬却又是神态平和语气镇定地表现出来的,就让人感觉真要挑错都不知从何下手。   天帝的脸色便冷了一冷,叱责道:“太子这是什么态度?”   “态度?”裴宜之的神色依旧平和,却莫名让人感觉尖锐,他看着天帝,语气有些淡,却依然一派君子端方的样子,“陛下都差点儿杀了我的师妹,还指望我有什么态度?”   这话一出,满殿寂静。   天帝的脸色都青了,显然没料到一向听话规矩让人省心的太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顶撞他。   *   程然在上古的秘境也就待了几个时辰,等她出来时外头都已经天亮了,师尊就在水泽边站着,仿佛在等着她出来似的。   程然迟疑片刻,才朝大泽走去。   她没想过她和师尊竟然已经认识了那么久,在过去的万年时光里,师尊一直陪着她,就算她失去了记忆,他也没有放着她不管。   他是她穿进书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她把他当成亲人,最好的朋友。   他应该也是如此吧。   所以,在她投胎以后,他会找到她,将她接回自己身边,对她百依百顺十分纵容。   但她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却因为他对她的好而动了心,他当时是怎么看她的?   他把她当朋友,还收了她当徒弟,她却喜欢上他,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程然脑子里的想法乱成一团,记忆也有些混乱,一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或许也没有在意这个?   她便定了定神,走到了水泽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师尊。   邬令仪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清冷似霜的眼眸似乎渐渐带了些别样的情绪。   因为过去的那十七年她都没有投胎前的记忆,所以现在两人也可以算是久别重逢,她应该有很多的话想说才对,但她却只是沉默着,在他的视线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现在的她来说,和少年的师尊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就像是上一世的事情,而现在她只是他的徒弟,将他当成应该敬畏的长辈,根本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和他轻松自在地说话。   过了会儿,邬令仪将一枚灵元丹递给她。   程然怔了下,对上师尊清冷深邃的眼眸,接过了这枚灵元丹,下意识道:“谢谢师尊。”   静了片刻,邬令仪的视线落在少女秀美浓密的睫羽,道:“我不想听见这两个字。”   程然诧异片刻,一想也对,她这样道谢是太生疏客气了,难免让人寒心,忙描补道:“……师尊,我知道了。”   邬令仪盯着她,那样子就仿佛遇见了什么修炼瓶颈。   程然:“……???”   但她也没多想,师尊本来就挺高冷寡言的。   她低头将他给的灵元丹吃了,灵元丹是修复内伤的高级丹药,她只是受了些微轻伤,吃下以后便感觉身体迅速恢复了。   她看了一眼师尊,他已经移开目光,正望着清澈碧绿的潭水。   师尊给她灵元丹应该是已经知道天帝来找过她了,让她恢复记忆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他带她来凡间就是为了避开天帝,但天帝却显然并没死心。   因为原剧情的缘故,她之前还对师尊十分忌惮,想着要远离师尊,但现在她很清楚他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剧情从一开始就和原剧情不一样了,这个师尊也和书里的并不一样。   所以,她想了下,就问:“师尊,天帝的事情该怎么办?”   邬令仪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看她一眼,反问道:“你还记得过去修炼的法术吗?”   顿了片刻,程然点了点头。   在她被邬令仪捡到以后,他们就几乎没有分开过,因此邬令仪学的那些法术她也都已经看明白了,加上他有意教过她,天族和妖族的法术她大多都是学会了的,只是缺少实际运用而已。   现在想来,师尊对于她的修炼并不上心,应该是因为她就早就学过这些了。   只是……师尊怎么会问起这个?   想着,程然望着师尊轮廓冷峻线条流畅的侧脸,心里闪过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测。   “师尊……”   不等她问出自己的猜测,邬令仪就已经先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镇定:“只要你多加练习,现在的天帝已不会是你的对手。”   闻言,程然的心怦怦直跳,望着他,迟疑:“师尊的意思是……?”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语气笃定:“你尽可取而代之。”   就算已经有所猜测,听到他的话时她的心底仍是一震,师尊这话说得也太平静了,就好像统领三界的帝王是想当就能当似的。   更何况……她真没那么大的野心,要不是知道书里的结局太惨,她连修仙都不会特别努力的。   只是她也清楚师尊的建议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否则天帝是绝不可能放过她的,就算她能对付得了他,也会过得很辛苦。   但若是她做了天帝,身负灵珠之力,还手握无上的权力,统领三界,也就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邬令仪看着她,又道:“你应该明白,就算是你师兄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一定能容得下你。”   程然明白他的意思,天族以强者为尊,天帝自然不能容忍有威胁他地位的人存在,但听见师尊这么说师兄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辩驳了一句:“师兄他不会的!”   邬令仪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有一种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她移开目光没看他,但心里还是并不认同他的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邬令仪先开了口,将他这些年所发展的势力都大概跟她说了一下,妖族和天族都有归顺于他的人,而势力最大的还是空桑派。   程然听着暗暗心惊,她也知道空桑派起初就是由师尊和仙人一起创立的,但她没想到师尊还能将门中得力的弟子和长老都发展成自己的人。   空桑派是修仙界的第一仙门,门中弟子有天族的,妖族的,也有人族的,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汇聚起来也的确有与天族的一战之力。   她还以为他经常出门真是去找吃的了,顿时有种被师尊哄骗了的感觉。   她看向他。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邬令仪道:“吃并不耽误做事。”   程然:“……”   别人是做事的中途吃些东西,师尊是在吃的路上做些事么?   程然沉默片刻,忍不住好奇:“师尊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上位?”   邬令仪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深邃,透着些灼人的热度,道:“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程然心底莫名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也听得出来师尊自己也是没有什么称帝的野心的。   她有些纠结:“师尊,你让我想一想。”   师尊和她都不想做天帝,但天帝却又不肯放过她,那她该怎么做?   “程儿……”   师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冷淡漠的声音莫名带出了几分柔和,她抬起头,正要开口,却见师尊忽然俯身轻轻抱住了她,她不由僵住了。   “师尊?”   “不必勉强自己,我还有别的办法。”   师尊的声音低沉镇定,仿佛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魅力。   他的话令她精神一震,下意识抬头:“什么办法?”   邬令仪低头看她,两人的距离极近,看起来像是他一俯身就能亲到她。   程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这个姿势不太对劲,之前的拥抱还能说是朋友之前重逢的拥抱,但现在……   师尊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对?   “小师妹?”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道熟悉的温和声音响起,她心里咯噔了下,回过神来,忙退了几步和师尊拉开距离。   她转过身,就看见了木屋的门口,师兄正站在那儿,衣不沾尘,袍袖轻扬,霁月光风的样子仿佛令整个木屋都蓬荜生辉起来。   他看着她,唇角微弯,笑容温柔迷人,但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师兄的语气温和礼貌。   程然:“……”   怎、怎么忽然就修罗场了?!!!   感觉要完。 第97章   程然没想到师兄会忽然出现在这儿, 震惊过后,她迎着师兄的视线朝他走过去,想到方才那一幕, 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裴宜之就站在木屋门口没动, 看着她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神情依然是一贯的温和从容, 只是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程然咳了一声, 才似乎诧异地问:“师兄,你怎么来了?”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但在这种时候问出来仿佛真的是怪他来得不是时候似的。   还好师兄似乎也没多想,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嗓音低缓地道:“有没有受伤?”   程然一怔,对上师兄有些关切和愧疚的眼神, 她就明白过来,师兄一定已经知道天帝对她下手的事情了。   她便道:“也没怎么受伤。”   裴宜之却并没有被敷衍过去,他的眼眸微沉,道:“那就是有受伤了?”   程然也不想让师兄担心, 就道:“只是轻伤, 我吃了灵元丹, 现在已经好了。”   裴宜之却看着她, 还是没说话,仿佛是他害她受伤似的。   程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看着师兄洁白如雪的衣襟, 想起了碎掉的月华,心里就有些难受。   她道:“师兄,对不起, 我把你的月华弄碎了。”   过了片刻,裴宜之道:“那没什么。”   程然听得出他的语气是真的不在意,不由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痛:“可那月华很贵重吧?”   见她这样,裴宜之眼里才浮出了些许笑意,有些凝滞的气氛也陡然如雾气般散开,他摸摸她的头,道:“你若想要,师兄再给你就是,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程然本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师兄温柔的眼神时就又闭了口,感觉心口有些热热的。   她也笑了,点了点头,这时却又忽然听见师兄沉声道:“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是。”   程然一愣,接着就明白过来,还以为师兄是为了天帝的事情和她道歉,毕竟天帝说到底也是他亲爹嘛。   她下意识就道:“师兄,这和你没关系,我不会迁怒你的。”   闻言,裴宜之也是一怔,接着就笑了下,声音柔和,道:“我知道。”   说着,他沉默了下,眼神带了些复杂的神色,却又十分认真、温柔,这样的眼神让人有几分无所适从,他轻轻摸摸她的头,道:“我道歉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   程然忙道:“师兄,这也不是你的错。”   说起这个,她就难免有些生气,师兄的这个亲爹也太一言难尽了,居然还冒充师兄来偷袭她,要不是她机警,说不定死到临头还会以为杀她的人是师兄。   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居然也是天帝,她觉得自己做天帝都比他强才对。   裴宜之沉默了会儿,显然是想到了真正错的人是谁,他的眸色幽暗,道:“天帝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他是不会放弃灵珠之力的。”   程然也沉默了,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她也本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好身份的,但目前看起来剧情的力量也还是存在的,正在将崩坏的发展拉回正轨。   她并不想落到书里那样被人逼死的结局。   难道就真的只有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改变这样的结局吗?   她有些想要叹气,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和身为天族太子的师兄是不是就会……反目成仇了   可似乎……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一时心乱如麻,眼神也带了些迷茫的神色,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师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抬起头,就对上了师兄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   “然然……”裴宜之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她,声音也是认真的,仿佛带着些温柔的期待和蛊惑,“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师兄的神情温柔,清隽如画,仿若谪仙,语气里的温柔和真诚令人动容。   程然呆了片刻,差点儿就点头了,但随即就回过了神来,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明白师兄的意思,他想带她离开,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她要舍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隐姓埋名,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莫名抗拒,她很喜欢空桑派,也很喜欢这里的师兄师姐,甚至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喜欢的。   更何况,抛开这些不提,她其实也并不想离开师尊,并不是因为还喜欢他,只是他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从万年前到现在,他们几乎没有分开过,早就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关系了。   就算不再喜欢,但也做不到就这样抛下他离开的决定。   因此,在师兄的视线里,她只是沉默,却无法说出他所希望的答案来。   裴宜之似乎在她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问:“是因为师尊吗?”   程然一怔,微微侧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白衣如雪的师尊,仿佛听见了他们的话,他朝她看过来。   她心头一跳,看向了师兄,道:“当然不是!”似乎觉得师兄不信,她又补充了一句,“师尊……就只是师尊而已。”   “那为什么不愿意?”裴宜之低头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能将她看穿似的,“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程然说不出话来,她之前的确是想要隐藏身份过自己的生活,哪怕是离开空桑派也可以。   但当这样的生活真的摆在她的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多难以舍弃的东西。   她舍不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更不想藏头露尾地生活下去。   更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呢?   程然想着,隐隐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裴宜之却似乎误会了什么,沉默片刻,道:“因为你也只是拿我当师兄而已么?”   程然一怔,明白师兄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不想和师兄一起离开而已。   但师兄说得也不算全错,她……似乎真的还是将师兄当成师兄来看。   “师兄,对不起,我……”她想要解释,却又有些难以开口,更怕一旦说出来,师兄就再也不理她了。   裴宜之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却忽然打断了她,语气显得很平静轻松:“我说过,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依然是你的师兄,所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师兄这么体贴的话令她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好意思:“师兄,我不想离开这里是有别的原因,但……”她鼓起勇气看向他,“但我不喜欢师兄也是真的!”   一口气说完以后,她就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师兄,因为无法预料师兄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生气?还是伤心?   结果都不是,听见她的话,师兄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似的,姿态依然是如君子般端方从容的,倒显得她仿佛太将自己当回事儿了似的。   他只是沉默得有些久,仿佛她的话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消化完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裴宜之才道:“嗯。”   程然:“……???”   一个字?   就这么一个字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人完全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啊。   明明是师兄喜欢她,此时她却有一种仿佛自己在自作多情的尴尬感觉。   她忍不住探究似的看向师兄,想要弄清楚他在想什么。   注意到她小心翼翼的神态,裴宜之轻轻一哂,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没有你师兄就没人喜欢了是吗?”   “……”程然看了师兄一眼,“当然不是。”   裴宜之笑了:“那就别露出这副担心的表情。”他垂眸看她,语气微沉,气场两米八,“听明白了?”   程然:“……明、明白了。”   她看了一眼师兄这副高贵冷艳的姿态,不由佩服极了。   师兄果然就是师兄,就算被人拒绝也这么镇定从容,有大将风范,完全看不出丝毫失意人的样子。   搞得她都觉得师兄可能也没那么喜欢她了,但她也知道师兄最会装模作样了,就算心里在滴血他都能笑得不露分毫破绽。   不过,师兄这冷静镇定的样子也让她松了口气,道:“那……师兄就只做师兄了?”   裴宜之瞥她一眼,语气莫名,他笑了笑,道:“你要想做别的也成。”   程然忙摇头,看了他一眼:“不,这样就很好。”   裴宜之看向她,长眸微眯:“这么嫌弃师兄?”   程然:“……不是嫌弃。”   她还想解释些什么,师兄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力气有些大,将她的头发都揉乱了,道:“是么?”   程然觉得师兄心情没表面这么美妙,也不敢说他什么,只诚恳点了点头。   裴宜之便笑了,随即却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后,忽然道:“你先出去吧。”   程然愣了下,看了眼还站在不远处的师尊,又看了看师兄,神经一下就紧张起来,低声道:“师兄,你要做什么?”   裴宜之却看她一眼,道:“就说几句话。”   程然诧异:“说什么?”   在她印象里,师尊和师兄的关系淡淡的,也没什么她不能听的话吧。   裴宜之却道:“秘密。”   程然吃了一惊:“你和师尊能有什么秘密?”   裴宜之看向她,没说话,只是那眼神让人很扛不住。   程然就怂了:“……那你们慢聊,我这就走了。”   裴宜之“嗯”了一声。 第98章   纵然心里十分好奇师兄会和师尊说什么, 但这两人功力都十分高深,她偷听是绝不可能的。   程然便只好在秘境外头等他们。   只是当她走出秘境的话,却正好看见了朝这边御剑而来的段歌和穆廷两人。   她就猜到应该是与昨晚朝露宫被炸毁的事情有关了, 说不定他们还会以为是她练功不小心将朝露宫给炸了, 毕竟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但她猜得并不全对,他们来找她的确与昨晚之事有关, 但也不仅于此。   穆廷最先从飞剑上下来, 落地以后,乌黑清澈的眼眸便担心地看着她,忙问:“小师妹,你没事吧?”   程然道:“我没事。”   穆廷也没看见她哪里受伤, 这才放了心。   段歌也打量了她一番,注意到她衣衫有些凌乱,头发也散了, 不由问道:“小师妹,朝露宫外面有打斗过的痕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程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段歌却又紧接着道:“你不知道, 今早各大仙门的掌门都带人连夜赶来了, 说灵珠的气息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朝露宫。”   程然一愣, 心里已经明白了缘故, 昨晚月华碎掉的时候,灵珠的气息也就掩盖不住了, 纵然她很快就回了秘境, 但一直以来追踪灵珠下落的人也不在少数,昨晚的动静便也瞒不了这些人。   段歌带了些嗤笑的神色,接着道:“那些人说是灵珠就在空桑派, 还想找你过去问问情况,我看他们真是找灵珠找疯魔了,你能知道什么?”   程然看了他一眼:“……”   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穆廷却是看着她没说话,清俊秀逸的面上有些复杂的神色。   程然心知他们纵然察觉到了灵珠的气息,却也想不到灵珠已经有了灵识,还化成了人形,毕竟灵珠这一类的宝物在众人眼里就是个物件,要修成灵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然正在心里思索着对策,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就看见了白衣如雪的师尊正朝这边走过来。   师兄却没有跟过来。   她不由有些疑惑。   见到师尊,段歌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又将方才的话跟邬令仪说了一遍,道:“这些人未免也太欺人太甚,小师妹这么单纯,能知道什么?这些人还非闹着要找小师妹不可,仙君可一定得为小师妹做主。”   没想到在段师兄眼里她是这样的,程然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想象他知道真相时的表情。   穆廷却是一直沉默着,眼眸乌黑,带了些凝重,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程然也知道狐族嗅觉灵敏,但她已经施法掩盖住了气息,只是并不能只掩盖灵珠的气息,因此现在她身上的仙气也一起被掩盖了,穆师兄或许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程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恐怕是真的瞒不住了,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邬令仪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是什么局面,他看向了程然,目光却还是平静的,气质如云雾般淡然脱俗,道:“程儿要过去吗?”   他的话似乎别有意味,就连段歌也闭了口,带了些奇怪的神色看了看她。   程然知道如果过去的话就真的没法回头了,她的身份也就彻底会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选择了留下,那早晚是要对上这些人的。   但这一次,她不会像原剧情里的女主一样被众人逼死。   *   一行人来到了空桑派待客的大殿里,殿内已经坐满了各大仙门的人,程然比较眼熟的就是蓬莱派的掌门、姑射派的怀音真人,就连真人的女儿罗宛儿也在。   大部分人都是上次在蓬莱岛的仙门大会上都已经见过的。   当她跟在师尊身后走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还带了几分探究和灼热。   想到这都是为了灵珠之力的缘故,她就感觉有些厌恶,这些正派修仙之人口口声声说什么仁义道德,但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就显得道貌岸然了。   她不由想到了原剧情里被众人逼得自毁灵识魂飞魄散的女主,对这些人也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只是这一次师尊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些人纵然想要知道灵珠的下落,却也不好怎么逼迫她,只是等师尊落了座以后,才将目光看向了空桑派的掌门。   似乎是想让掌门先开口似的,毕竟她是空桑派的弟子,由掌门来查问再名正言顺不过。   只是他们却注定要失望了,申谷掌门只是八风不动地端坐着,仿佛并不明白众人什么意思。   这就让众人有些心急难耐了,尤其是上羿派的掌门都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   邬令仪的目光看向他,眸光没有半分波动,容颜美得脱俗出尘,气场极强,让人很有压力。   上羿派掌门的额头有些冒汗,但是目光触及仙君身边的娇弱少女时,心里就又坚定了起来,先走到殿前施了一礼,看似礼貌地问道:“想来仙君也已经知道灵珠现世的事情了,灵珠最后的气息就消失在朝露宫,所以想来问问令徒,看她是不是知道灵珠的下落。”   “是啊,灵珠是天族的圣物,我们修仙之人也有责任找到它,以免它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里,那就将会遗祸苍生了。”   众人纷纷附和,但上头坐着的令仪仙君却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众人的声音就不自觉小了下来。   邬令仪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方淡淡道:“这么说来,你们对于灵珠之力没有丝毫觊觎之心了?”   闻言,众人就跟被戳中了痛处似的沉默了下,接着纷纷表明自己绝无半分私心,只是为了三界苍生着想而已。   程然看着都觉得这些人太虚伪了,还不如妖帝坏得毫不做作。   邬令仪面上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仿佛早就对这些人十分了解似的,他只淡淡道:“程儿,既然大家这么担心三界的安危,你便将昨晚的事情说说吧。”   这话令众人面上有些尴尬,毕竟在座的人谁也不敢发誓自己对于灵珠之力没有丝毫觊觎之心。   那可是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强大力量,谁能不眼红?   程然闻言就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大家刚说过自己没有半分私心,那么就算知道她是灵珠至少目前也不敢做什么,不然就是自打脸了。   更何况,天帝那边也不会放过她,不知道还会做出些什么事,她只能先发制人,让众人都知道天帝是怎么样的人。   不过,她也没一开始就自曝身份,只是将昨晚天帝伪装成师兄要杀她取灵珠的事情说了出来。   众人听完,殿内就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该震惊天帝居然也觊觎灵珠之力,还是震惊眼前这个少女竟然真的有灵珠。   只是,这到底只是小姑娘的一面之词,可信度有多高还未可知。   姑射派掌门之女罗宛儿听了,好奇心重,忍不住问道:“那程姑娘是真的有灵珠吗?”   姑射派掌门便斥责了一句:“不可无礼。”   但话虽这么说,众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程然的身上,明显想要知道灵珠的下落。   程然被这些人炽热的目光看得蹙了下眉头。   邬令仪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看向众人的目光便冷了冷,众人察觉到仙君的威压,顿时就收敛了几分。   程然还没开口,邬令仪便道:“她自然没有灵珠。”   闻言,众人不由愕然又失望,有人就忍不住道:“难道方才这小姑娘都是在说谎吗?她既然没有灵珠,为何又说天帝要杀她?”   邬令仪的语气淡漠:“自然是因为她就是灵珠。”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众人都没了反应,好像不能理解令仪仙君所说的话似的。   但令仪仙君的神色却又实在不像是在同他们开玩笑。   姑射派的掌门震惊过后,又迅速镇定下来,迟疑道:“仙君的意思是灵珠有了神识,还修成了人形?”   “这怎么可能呢?”   “灵珠……竟还能修成人形?”   众人不敢相信,但看着令仪仙君镇定冷静的样子,又隐隐已经相信了,只是到底心有不甘,因为若是令仪仙君这徒弟真是灵珠的话,那他们便没有理由要他交出灵珠了。   因为灵珠不但修成了人形,还已经成了仙,她就已经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仙人,比起他们的地位来还要高得多,就连天帝也不能堂堂正正地索要灵珠了。   就在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的时候,却有一个剑门的弟子跑进来,道:“仙君,天族派人来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显然意识到这是来者不善,天族这时候派人来指不定也是为了灵珠吧。   原本对于天帝觊觎灵珠有些怀疑的人,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   掌门看了一眼面色淡漠的令仪仙君,见他没什么异议,才道:“请他们进来。”   弟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没过多久,程然便看见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天族的将领。   这人脚步从容,面色沉稳,赫然就是前不久才在秘境外头见过的陆惊鸿。   她已经从师兄那儿听说了,这人是天帝在凡间的私生子,或许原本是打算让他在凡间自生自灭的,不见得有多在意他,但如今看来,天帝倒是挺器重他的,他表面看上去倒是风风光光的。   他和之前在蓬莱岛那个衣着清寒沉默寡言的剑修已经大不同了,他现在衣着华贵,气度从容,先和令仪仙君行了一礼,方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的话如一道惊雷般在殿内炸开。   他道:“我是奉天帝之命前来追捕太子的。” 第99章   当陆惊鸿的话音在殿内落下时, 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程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追捕谁?”   陆惊鸿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动, 似乎诧异地道:“姑娘不会不知道吧?灵珠失踪多年, 天帝派太子殿下下凡寻回灵珠,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却是他偷盗了灵珠!”   程然没想到天帝能这样无耻和绝情, 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污蔑。   众人也是惊疑不定, 上羿派掌门看了一眼程然,语气带了明显的不解,道:“所以……灵珠在太子殿下手里?”   陆惊鸿也看了一眼程然,道:“倒也不是, 许是为了遮掩罪行,太子殿下将灵珠给了程姑娘。”   众人已经没有表情了:“……”   天帝这是拿他们当傻子看吗?   太子自己偷了灵珠然后还给了别人?   他们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   这样看起来,倒是令仪仙君这边的说法更为可信, 至于天帝为何要说谎,想必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索要灵珠。   毕竟现在灵珠已经修成人形,如果承认这一点,那就没有理由拿到灵珠了。   众人心里虽然明白事情的真相, 但还是选择了站在天帝的这边, 先不提天帝的地位和权势了, 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甘心原本可以被争抢的灵珠居然成了人这件事。   只要不承认这一点, 就还有得到灵珠的机会。   因此,上羿派掌门听了陆惊鸿的话以后, 就摆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对程然道:“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还撒谎骗人呢?难道就是为了你们师徒二人独吞灵珠吗?”   邬令仪的面色冷了冷, 看着他。   上羿派掌门这才闭了嘴,面色有些讪讪的。   程然却没有注意他的话,心里却有些担心师兄,她不知道师兄来找她的时候就已经被天帝通缉了。   他说要带她走的原因是因为天帝也已经容不下他了?   她却没有察觉半点儿异样,还在这种时候和他说了分手的话。   他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程然转头看向师尊,想要问师兄去哪儿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偏偏这时殿内这些人还在将她当成想要私吞灵珠的贼似的指指点点。   她心里不由冒出几分火气。   陆惊鸿的语气却依然平静,还微微带了笑意,道:“程姑娘,天帝知道这都是太子殿下的错,同你和令仪仙君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交出灵珠,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程然不由怒道:“师兄根本就没有偷灵珠!”   陆惊鸿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又道:“天帝给了你们三日时间好好考虑,若是三日之后没有灵珠,那么天帝便只好亲自来取了。”   “你……”程然气结。   程然都差点儿拔剑了,但在这时,邬令仪侧头看了她一眼,他冷静淡漠的眼神令她也微微冷静下来。   邬令仪看向殿内的陆惊鸿,话却是对掌门说的,道:“送客。”   掌门就明白他的意思是将殿内这些人都送走,便起身去了殿内,那些仙门的掌门也是要脸的,在掌门起身时就也已经起身了。   陆惊鸿却还站着,与高位之上的令仪仙君遥遥对视了一眼,忽而微微笑了下,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目光掠过了他身旁的少女,才转身带着人去了。   *   等众人都散尽以后,殿内就只剩下了程然和师尊两个人。   殿内一下子空旷起来,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程然见师尊还是这么清冷淡定的样子,不由有些心急,道:“师尊,师兄现在在哪儿?”   邬令仪却道:“你觉得他还同我说这个?”   “……”程然一想也是,面上就有些担心。   邬令仪道:“你师兄不是需要被担心的人。”   程然看了师尊一眼,她也知道师尊说的是实话,师兄做事一向靠谱,人又聪明,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是没人能伤到他的。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师尊却显得太清冷漠然了。   她沉默片刻,问:“师尊,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邬令仪看向她,像是奇怪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程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道:“……篡位?”   邬令仪却似有些不赞同地看她一眼,纠正道:“是替□□道。”   程然:“……”   也就师尊能将造反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食烟火了。   不愧是你。   *   空桑派的小师妹是灵珠所化的消息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空桑派都轰动了,要不是师尊的小次山大家不敢过来,现在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   而此时,空桑派也已经升起了结界,山外头也聚集着不少各族的人。   几位师兄也颇为震惊,尤其是段歌师兄差点儿没将眼珠子都瞪出来,甚至还想让她变出原形来看看。   程然自然也没同意,别说原形了,就是灵珠的气息她也依旧掩盖着,否则难免又会引起骚动。   天帝命她三日内交出灵珠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但空桑派的弟子都颇为团结,段歌几位师兄就不说了,就是普通弟子也表示支持她。   程然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空桑派剑门、灵修门等几个派系的长老们和那些优秀弟子居然全是师尊的人,而且看起来还对师尊忠心耿耿万分敬仰的样子。   程然觉得师尊真的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就算是在她投胎之前,他在她眼里也是个单纯的吃货少年啊,没想到他闷不吭声地就发展了这么多势力。   她怀疑他要是去妖族做卧底的话,这时候说不定就已经将妖族都给一锅端了。   她本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猜中了几分真相。   *   半夜三更的时候,她正睡得迷糊,却忽然察觉到窗户被人推开了,她惊醒过来,朝窗边看过去就微微惊了下,瞌睡全跑了。   一条黑色的小蛇缓缓地从窗户爬了进来。   在上古秘境的那段日子,师兄陪着她杀了不少蛇妖,因此她现在看见蛇也可以冷静下来了。   因此,她很快就认出来,这条黑蛇就是她的师兄程正。   今日在殿上她也没见着他,只知道他是下山去了,还当他外出做任务去了,没想到他竟然半夜偷偷摸摸来找她。   程然翻身下床,披上了外衣,那条黑蛇已经爬进了屋里,随即才恢复了人身,长身玉立,面容精致美丽,他朝她和善地一笑,满室生辉。   程然微微无语:“程师兄,你为什么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程正沉默片刻,抿了下唇,似乎对她的不解风情十分无奈,“小师妹,我都怀疑你不喜欢我。”   不然,怎么一次次地对他的魅力无动于衷?   程然在桌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自信点儿,把怀疑去掉。”   程正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不管你喜欢谁,只要不是裴宜之就好。”   程然心口莫名一跳,差点儿怀疑他是不是知道她和师兄恋爱过的事情了,不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方道:“为什么?”   程正微笑着看她:“看他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程然沉默片刻,“我还以为你和师兄关系很好。”   程正像是惊讶她的天真:“他爹和我爹是死对头,我怎么可能和他关系好?”   “是吗?”程然也仿佛惊讶地看向他,“可你和你爹不也是死对头吗?”   程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师妹,这就是你一个师兄也追不到的原因了。”   太直了,简直让人没办法。   “……”程然也沉默了,她是没追到,因为都是师兄追她啊。 第100章   “所以, 程师兄深夜前来到底想做什么?”程然也不跟他闲扯,开门见山地问道。   闻言,程正没有立即开口, 他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茶杯, 像是在斟酌词句,过了会儿, 才道:“妖帝命我将你绑去妖宫。”   程然沉默片刻, 道:“他是对你期望太高还是看不起我?”   程正也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实力差距,看了她一眼,道:“我能不能做到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   说着,他将袖子捞起来, 伸过来,道:“他给我下了毒,做不到就去死。”   程然低头看去, 就看见他手腕上有一条黑红黑红的线,一直蔓延进衣袖里,她认得这是妖族的剧毒蚀心草,中毒者发作时极为痛苦, 仿佛心脏在被千万只虫子啃噬似的, 七日之内没有解药就会身亡, 而更坑的是解药就是下毒之人的血。   程正师兄在修仙界的实力算是翘楚, 但和妖帝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要拿到他的血简直不可能。   她的神色就不免有些微妙起来,看了他一眼, 道:“程师兄, 你……真是亲生的吗?”   程正笑了:“我也希望不是。”   程然同情看他,感觉这些师兄的爹一个个的都不干人事,也就孟师兄的爹最宠儿子了。   她想了下, 道:“程师兄,你看起来也没有要抓我的意思。”   程正点头,慢慢喝了一口茶,道:“你们不是打算杀天帝吗?”   程然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程正看她一眼,道:“令仪仙君召集各方势力这么大的动作,天帝本人都知道,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程然被噎了下,师尊已经开始准备篡位了吗?   她……她就不知道啊。   她不免有些奇怪,师尊怎么什么也没告诉她?   她正想着,就又听程正道:“小师妹应该也不介意先拿妖帝练练手?”说着,他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们妖族全族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程然迟疑,竟然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天族这些年发展起来的实力太强,如果加上妖族的助力的话,要除掉天帝也就容易多了。   不过……   她忽然记起来,看向了程正:“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的。”   当时在蓬莱岛上,为了让她保密他调查陆惊鸿的事情,他这么答应过她的。   “……”程正显然也记起来了,过了会儿,叹了口气,“如果小师妹不愿意的话,我也没办法,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反正小师妹那么多师兄,也不差我这一个。”   程然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他有心思说笑,她忍不住道:“我得先和师尊说一声。”   闻言,程正却道:“不必。”   程然一怔,就看见程正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师妹该不会以为没有仙君的同意,我还能混进来吧?”   程然:“……”   总感觉被套路了。   *   去妖宫的路上,程正就用捆仙绳将她捆了起来做做样子,还让她不必担心,以她如今的实力,妖帝定然不是她的对手。   他也会在一旁帮助她的。   程然听着他平静的语气,就忍不住疑惑:“你能下手杀他吗?”   闻言,程正就惊讶地看向她:“我怎么会杀他?”说着,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他到底是我亲爹,我会好好孝顺他的。”   程然:“……”   看来他在妖帝的手下过得一定很不愉快。   一时都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妖帝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当两人来到妖宫以后,却并没有什么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反而四处张灯结彩,红带飘飘,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程然不由疑惑看向程正。   程正显然也没料到,两人对视了一眼,程正问引路的护法,道:“怎么回事?”   护法却表示一切都是听从帝君之命,更多的他们也不知道。   程正便带着被捆仙绳捆住的小师妹一起来到了妖宫的主殿里。   妖帝就坐在一把金光闪耀的椅子里,以手撑额俯视着他们,神情显得有些愉悦,显然对于程正真的将人给绑来这件事有些意外,对于程正的态度也和气多了。   “办得不错。”   程正看了看殿内的喜庆陈设,一时也迟疑了:“父君……”   程然也是茫然,这看着像是谁要成亲,但她也没见妖帝穿喜服啊,不然她都以为妖帝是又要纳妃了。   但不等程正说完,妖帝就打断了他:“来人!”   话音落下,程然就看见两个侍女走了进来,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而盘中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成亲喜服。   当两个侍女分别走到了他们面前的时候。   程然和程正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惊了。   程然也素有听闻妖帝行事张狂不羁,很不着调,但也没想到他能不着调到这个地步。   程正看了一眼面前的喜服,又抬头看向天帝,眼神已经有些冷意。   妖帝却仿似没有看见似的,看着他俩,身体微微坐直了些,但看着还是有些懒散,他的目光落在程然面上,道:“天帝那糟老头想要强夺灵珠的事情我已知晓,你放心,本尊会庇佑于你的。”   程然看了程正一眼,又看向上头的妖帝,发现自己竟然一时弄不明白他想搞什么,道:“为什么?”   妖帝笑了,他的长相自带妖邪气质,这么一笑看起来就更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他道:“以程正的能力根本打不过你,但你还是过来了,看来传闻你喜欢他果然不错。”   程然的神情就有些古怪了:“所以……帝君的意思是……?”   “本尊同意你们的亲事了!”妖帝大手一挥,那两套喜服就已经穿上了他们的身。   程正的脸色黑了,看他的眼神就看傻子似的。   程然的表情也有些懵,她看向程正,不是说妖帝也想抢灵珠吗?   程正还没说什么,上头妖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带着几分诡异的期待:“你们成亲以后,灵珠便是我们妖族的人了,到时你们齐心协力攻上天族,到那时天帝和邬令仪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说着,他像是压抑不住体内的过度兴奋大笑出声。   程然:“……”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程正却已经忍无可忍,手里化出了一柄长剑,飞身而起,冲着妖帝而去。   妖帝没有防备,还差点儿真的被他偷袭成功了,一闪身避开了这一剑,而他原先坐的金椅却被剑气给砸得粉碎。   妖帝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像是要杀人似的,盯着他:“你做什么?”   程正却是冷冷一笑,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同他废话,一抬手收走了程然身上的捆仙绳,冲着她道:“小师妹还不来保护我?”   听见这话,妖帝的怒气转了方向,看向了程然,似乎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道:“你们联手对付本尊?”   程然:“……”   他该不会以为他同意他们的亲事,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吧?   穿着嫁衣打架不方便,她一抬手就将嫁衣扯了下来扔开,手里化出了明月剑,与程正一起两面夹攻,同妖帝打了起来。   程然也清楚妖帝现在的修为是远远不如他的,只是妖帝在三界的名声太过凶残,导致她下意识就将他的厉害程度看得跟天帝差不多了,所以一开始就几乎使出了全力。   更别说旁边还有程正师兄的协助。   因此,她只和妖帝过了五招就……将他给制住了,她的剑意极强,将他笼罩在雪白的剑芒之下,令他动弹不得。   她也近乎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当灵珠之力真正发挥出来时效果居然……这么炸裂。   难怪无数的人渴求灵珠之力。   它真的……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了。   程然自己都被它给震住了。   而妖帝不知是也被震住了,还是到现在还没接受那个被他瞧不起任意打骂的儿子居然敢反抗他了,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   而一旁的程正早已麻利地用捆仙绳将人给捆得结结实实,毫不留情地取了他的几滴血给自己解毒。   随即,程正才转过身,看向她,目光里也带着些惊叹,唇角却有些笑:“多谢小师妹的救命之恩,我想了下,不如……”他微微凑近她,“以身相许?”   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红衣,这样唇角含笑的模样俊美动人。   程然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一把推开他,看向他,道:“程师兄,外头那些妖族怎么办?”   闻言,程正却没有答她,看了她一眼后就叫人进来。   程然本还有些担心妖帝的下属会来救妖帝,没想到在程正开口以后,就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人进来,跪下给程正行礼,一眼都没有看过妖帝。   就连程正叫他们将妖帝拖下去,他们也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   程然不由转头去看程正。   程正像是明白她的疑惑,道:“我们妖族可没人族那些忠孝礼义,成王败寇,如此而已,更何况……我在妖宫这些年也有发展自己的人。”   程然先是恍然,随即看了他一眼,有些警觉:“所以……程师兄不会反悔吧?”   程正知道她指的是对付天帝的事情,不禁失笑道:“小师妹,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程然这才收起疑心,打算回空桑派了。   但程正却拦住了她,道:“夜已经深了,小师妹也一定累了,不如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   程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点了点头,却没注意到程正也看了一眼夜空,眼神却有些异样的色彩。 第101章   程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察觉到外头有些异样的响动,便想起身去察看。   但当她打开殿门的时候,却看见程正站在她的门口, 见她醒了, 似乎有些诧异,随即笑了, 道:“小师妹, 不多睡会儿?”   程然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整座妖宫都安静得过分了。   她便探出神识查探了一下四周,就发现妖宫竟然只剩下仆从和普通侍卫了, 就连整座白边山也有些冷清空荡下来。   这些妖族去哪儿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神色微变,召出明月剑便御剑飞走了。   程正也明白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也应该结束了吧?   他随后跟了上去。   *   程然出了妖宫就直奔九重天而去,她现在灵识探查的范围极广, 还没到达天宫, 就已探知到了上头已经进行过了一场恶战, 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 令人心里有些不安。   她没想到师尊竟然会瞒着她进攻天族。   想必程正来找她也是为了支开她而已。   他好像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但就是忘了考虑她的想法。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她。   程然的心情有些复杂, 也有些愤怒, 她其实并不需要这种保护,她也会想要为自己做一些什么,而不是什么都依靠别人。   但她也明白, 师尊只是习惯了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保护她,毕竟在过去她只是一颗化成人形都做不到的珠子而已。   可她现在已经不同了,师尊却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将她当成过去那颗脆弱的珠子一样保护着。   程然心里有些着急和担心,虽然在几千年前天帝的实力并不敌师尊,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赶到天宫以后,程然还没进去,就先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她的一队人穿着天族的战甲,似乎是天帝的死士,程然在书籍上见过这种服饰的,因此能认得出来。   她便直接动手甩开了拦住她的这人。   其他人便怒了,正要动手,却有一个眉间有火红印记的仙将忽然道:“住手!”   程然一怔,仙将对她的态度显然恭敬多了,只是眼神游移不定地看着她的手腕,道:“姑娘腕上的可是凤令?”   程然不明所以:“……是吧。”   师兄说是让她代为保管,但他好像忘了拿回去。   程然本不知他问这话什么意思时,但就在她说完以后,却见这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齐刷刷跪了下来,那神情激动就跟看见老祖宗显灵了似的,道:“属下见过凤主,几千年了啊,我们凤族可总算迎来新的主子了!”   程然怔了下,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衣服,迟疑:“你们……不是效忠天帝的吗?”   为首的仙将便赶紧表态道:“他是前任凤主的夫君,姑娘是现任凤主,我们自然是效忠姑娘的,绝不敢有二心,否则……”   见他还想发个誓什么的,程然出声阻止了他,问:“天帝在哪?”   仙将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   程然这才知道师尊为什么不叫上她了,实在是打天帝这个大boss太容易了。   师尊带着妖族、狐族、还有空桑派的人冲上了天宫,仅从气势上就压倒了天族的人,更何况还有对于天宫兵力部署和地图极其熟悉的太子殿下从旁协助,就连大家以为对天帝忠心耿耿的陆惊鸿也临阵倒戈了。   天帝也就剩下了一些心腹还在抵死顽抗,但很快就被剿灭了,而凤族的人也是看在前任主子的面上保护天帝,而此时也……轻易地就倒戈了。   至于天帝已经逃去了上古秘境,而这个秘境就是上一次她和师兄去过的那一个,听说还是天帝亲手创建的这个秘境,目的就是封印其中的上古妖兽。   程然还有些搞不懂天帝为什么躲那儿去,难道他以为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他了?   程然只好又改了方向,奔着上古秘境去了。   因此,当程正追上来的时候,却发现天族也已经没了小师妹的踪影。   她跑得实在太快了。   *   程然赶到玉关城的上古秘境的时候,却发现不止天帝,就连师兄和师尊、甚至是陆惊鸿也在这儿。   他们若是联手的话,对付天帝虽也有些困难,但说到底天帝也不会是他们三人的对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天帝正好被师尊一掌给打飞了,而师兄的剑也随之抵在了天帝的心口。   天帝重重地从空中跌落下来,形容极为狼狈。   程然落在秘境里时,动作很轻,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走到师尊身边,师尊看她一眼,神色倒没什么意外的样子。   她看向不远处被师兄用剑指着的天帝,天帝的衣袍染尘,脸上带伤,但他的脖颈却不曾低下,仰视着他,神情忽而带了几分复杂和慨叹,道:“你母后去得早,是我一手将你带大,悉心教导你,对你寄予厚望,还特地送你到令仪仙君门下修炼,你……”他的眸色微微凌厉,“便是这般回报我的么?”   裴宜之的剑没有动,看着他的神色不明。   程然心里微微一紧,还以为师兄会心软,毕竟天帝到底是他的父亲,就算天帝诬陷他偷盗灵珠时太过无耻和冷情,但师兄似乎也没有理由非杀他不可。   她看向师兄,想要看出师兄的想法。   师兄的侧脸白皙,线条清隽,却辨不出丝毫情绪。   过了会儿,她却见师兄忽而笑了,这种笑很难形容,似是讥讽又似是浑不在意,却依旧端方从容,仿若君子,道:“你的心意值几钱?”   程然一怔,哪怕隔着些距离,她都感觉到这句话里的嘲讽不屑,师兄这么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情绪还是很少见的。   他是真的很厌恶天帝吧?   天帝也是一怔,随即面上有了些怒意,待要说话,却又似乎想到如今的形势而强忍住了。   裴宜之又接着道:“你借着凤族的势力坐稳了帝位,却又忌惮于此,甚至不惜除去母后,你本就是心性凉薄忘恩负义之人,就别装出这副情深意重的样子了。”他语气温和,微微俯身看着他,“不嫌恶心吗?”   师兄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依旧是平静从容的,没有半分激烈的情绪,但就是这副过于平静的样子反而将天帝给气得快炸了。   天帝的面子里子都一起被撕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的表情总算没了先前装出来的温情,冷冷地道:“你都知道了?”   裴宜之没有说话,却将剑收了起来。   天帝似是有些意外,刚要说话,却见他忽而退了一步,而一旁的陆惊鸿却一步站到了他的面前,他似察觉到什么,刚要开口,陆惊鸿却一句话也没有地就这么将剑迫不及待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一剑穿心,干净又利落,连血都没来得及溅出来。   陆惊鸿的表情却像是为了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笑了,却是冷笑:“父亲?你配吗?”   程然已经惊呆了,虽然先前已经知道陆惊鸿也临阵倒戈了,但没想到他其实是预谋已久啊,而师尊和师兄却一点儿意外的表情也没有。   看来他们肯定早就知道陆惊鸿想杀天帝了。   程然便朝天帝看过去,倒是可以从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看出震惊来,但震惊过后,程然却注意到他的眼神忽而掠过了几分阴郁疯狂之色,就像是自己没救了但还有希望拖几个人陪葬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倒了下去,双手却结出了一个奇怪复杂的手势,口内还在呢喃着什么。   就算是程然听力灵敏许多,却也没有听清,但她遍览仙书,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天帝这是真打算破罐子破摔,拉他们一群人给他陪葬了。   他是在以仙魂为介,引动天雷劫,想要炸毁整个秘境,这是天族的禁术,至今还没有人用过,因为使用者自己也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转世了。   程然没想到天帝竟然这么狠绝,竟然对自己也能狠到这个地步。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天空已经骤然黑了下来,狂风乍起,沙尘漫天飞扬,让人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衣袍也被吹得飞扬起来。   秘境之内的妖兽们也仿佛察觉到了危险,纷纷躁动起来。   程然忙出手布下了一个结界,将天帝的尸身困在了结界之内,只要结界不破,那么天雷劫的毁灭性力量也只会在结界之内炸开。   师尊师兄和陆惊鸿也纷纷加入进来,将结界加固了好几倍。   但天雷劫之所以是禁术,却也是因为它的破坏力太过巨大,因此,当天雷落下来,在结界内炸开的时候,她是用了全部力量在维持结界,才将这股力量控制在结界之内没有波及开来。   当天雷劫结束以后,天空这才撤去了黑暗,显出了原本的明亮清澈来。   程然却已经力竭,不由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02章   天帝死了以后, 他的残余势力也很快就被师兄铲除了,尽管有些势力蠢蠢欲动,但也都没翻起什么浪花来。   但在帝位空悬的这段时日, 累积下来的公务却极为繁多, 程然自己是不会处理政事的,至于师尊就算会也不可能有兴趣去做这些。   因此, 这些事情最后也都是师兄处理的, 他本就是天帝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出来的,处理政务对他来说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就算众人碍于令仪仙君没有提起让太子继位的事情来,但程然在天宫待的这几天也能看得出来,师兄继位才是众望所归且又名正言顺的事情。   程然并没有感觉到威胁, 她对于帝位丝毫兴趣都没有,反而一想到如果要困在天宫里每天上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等等一系列的事务,她就感觉头都要疼了。   因此, 对于师兄继位这件事,她心里也是这么希望的,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她相信师兄就算做了天帝也不会伤害她的。   但就在她苦恼该怎么和师尊开口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师尊却好像早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竟然还先她一步将师兄继位的这件事告诉了她。   只是师尊没有她对师兄那样的信任感, 因此, 他给师兄下了同心契, 而师兄竟然也没有反对。   相传同心契本是一位痴情的仙人为自己的妻子研制出来的,这样他就可以代替她承受一切伤痛, 若她本该受的疼痛有十分, 那么在同心契的作用下,她便只能感觉到三分痛感,而其余的几分便由他代为承受。   若她死了, 他便也会魂飞魄散。   而同心契几乎没人使用的原因还不在于同生共死这一点,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是无解的。   一旦中了同心契,就绝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除它。   程然也知道师尊的用意,他或许并不知道师兄对她的心意,这么做不止是想要彻底绝了师兄觊觎灵珠之力的心思,更是想要让师兄成为她手里的一柄刀,替她斩除那些可能潜在的危险。   毕竟,若她受伤,那么他的伤就只会更重。   这样一来的话,她不必做天帝,却可以用天帝的一切权势来保护她。   有天帝罩着,三界敢打她主意的人也大概不会有了。   程然知道师尊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她,但这样对师兄来说并不公平,她本想阻止,但或许是知道她会拒绝,在她从师尊那儿知道同心契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程然也已经知道陆惊鸿就是师尊送进天族的卧底,而陆惊鸿当初为了恢复仙人之身还被下了生死契,生死契就跟奴契差不多。   在天帝死了以后,程然便请师尊帮忙解除了生死契,陆惊鸿随后便离开了天族,似乎是找了个地方闭关修炼。   但师兄所中的同心契却是无解的。   程然心情有些复杂,她很清楚师兄不是为了帝位才这么做的,从现在的形势来看,他压根儿不需要做出这样的牺牲就可以顺利即位的。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让自己不要受伤,免得带累了师兄。   *   在这场动乱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师兄忙得她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师尊在意的却只是她的安危,大概是见危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又带着她回了空桑派。   她留在天宫也帮不上师兄什么忙,师兄却还要分心来陪她。   她便只好跟师尊一起回去了,只是对于师兄中了同心契的事情还是有些放不下,感觉……像是欠了他的。   而空桑派也比过去冷清多了,掌门申谷又出门云游去了,而五位师兄里也就剩下孟师兄还在炼丹房里痴迷炼丹,程正师兄做了妖帝大概不会回来了。   穆则宁还在凡间为了成仙积累功德,也怕剩下的弟弟穆廷一个人过不好,青丘那边派人接了他回去。   至于段歌师兄这个仙二代却是去了天宫帮师兄做事,她也是这时才知道段师兄竟然早就是师兄的人了,为师兄办了不少事情,就连之前幽冥花花开导致鬼门误开的事情也是师兄派他去处理的。   见空桑派这样冷清,程然的心情也不免有些低落,便打算也回凡间的家去看看。   她本打算请师尊同她一起回去,但师尊拒绝了,大概是刚经过了一场战斗不久,他就有些懒得动弹,但零食却是没少吃。   程然便只好自己回去,但在她收拾行礼的时候,孟师兄却不知打哪儿知道她要去雍州的消息,死活非要跟着她一起走。   程然也没办法,只好将他一起打包带走了,而他的飞行工具还是那一枚熟悉的丑丑的大葫芦。   程然也是很没脾气了,但好在孟师兄这一次也不乱跑,就只乖乖跟着她。   因此,他们倒是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雍州城里的家。   *   一个月后。   大街上,程然蹲在茶叶摊子前面,微微扭头不往孟观言的方向看,十分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她本来预想的凡间生活不是这样的!   她以为回到家里以后,她的日常会是像凡间普通的千金小姐一样陪陪父母,弹琴,绣花,侍弄花草,偶尔出去买买衣裙首饰之类的。   但在孟师兄跟来了以后,以上几乎没一样实现了。   她大哥程云懿对经商不是很感兴趣,却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已经进京赶考去了。   而他娘不放心大哥,也跟着一起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她爹,而她爹又忙着经营家里的铺子生意,因此,她就属和孟师兄待在一起的日子最多。   孟师兄一开始还挺安分的,也就偶尔出门逛个街而已,大多数时间就在府邸里闲着。   但这种安分的日子没过几天,孟师兄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就开始荡漾起来。   他先去家里的铺子待了些日子,他那张脸太过祸水,引得来买茶叶的少女少妇甚至是中年妇人都忍不住多瞧几眼,因此引发了不少夫妻矛盾,差点儿没被人投诉到官府那儿去。   就差告他勾引别人家里的女孩子了。   他在店里生意是好,但也经不住这么闹腾,程老爷便笑呵呵地让他外出卖茶叶,并且还让他戴上了黑纱帷帽。   孟师兄倒是没意见,反而因为这种神秘的感觉颇为喜欢,要不是程然强令禁止,他连在家里都舍不得脱下帷帽。   而程然为了不让他走丢,也只能陪着他一起去卖茶叶。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孟师兄的骚操作却又来了!   他偶然间听来买茶叶的人说了些趣事,比如哪家姑娘被退了婚,哪家老爷的小妾跑了之类的,似是觉得新奇有趣,便来了灵感,在写价格的牌子上加了一条,讲一个故事便宜十文钱。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程然当时就反对了,但当孟师兄拿出一叠银票出来时,她就又偃旗息鼓了。   行吧,他有钱,他说了算。   因此,程然就只能一脸木然地听着孟师兄磕着瓜子兴味勃勃地跟那些大婶八卦着最近新出来的故事,就算隔着帷帽,她都能感觉得出他那满满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感受到了街头路人投来的怪异目光,她不由捂住了脸,快来个人把他给带走吧。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纤尘不染的雪白锦靴,就连对方的下裳也是洁白如雪,劲瘦的腰间缠着一根细细的墨色腰带,衣裳质地也极精良柔软,看着就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况味。   她似有所觉,猛地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漂亮温和的脸,他唇角微扬,眸中也浮出些熟悉的浅淡笑意,道:“这些茶叶,我都买了。” 第103章   对于在凡间见到师兄这件事是程然没想到的, 在她的认知里,天帝就是高不可攀住在九重天俯瞰众生的,更何况师兄初登帝位肯定很忙的, 因此她都没想过还会在凡间见到师兄。   见到师兄自然是惊喜的, 但除此以外又多了一些复杂难言的心绪。   她刚和师兄分手不久,如今再见面也不可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将他当成兄长一样了, 而且她现在能如此轻松地在凡间生活也是因为他替她承担了压力。   更别说他还因为她中了同心契, 这令她感觉自己欠师兄的实在太多了,她本该有所回报才对,但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什么想要报答师兄的想法。   并不是她不懂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欠师尊的也很多, 她就会有一定要报答师尊的想法,但面对师兄时,却有一种师兄对她的好可以坦然收下的感觉。   她觉得这种心理有些奇怪,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了师兄对她的好?   程然有些想不明白,但在面对师兄还是不自觉有了几分拘谨的感觉。   师兄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淡定,他解释说,他来凡间是有事要办, 顺便来看看她。   他的解释令她稍稍放松几分, 她差点儿就自作多情以为师兄是专程来看她了。   但尽管如此, 能在凡间见到师兄总还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   程然将两位师兄一起带回了家。   她爹是热情好客的性子, 见了师兄以后就被他的容貌气度所折服,拉着他说了一堆的话。   与他对孟师兄宠儿子似的态度不同, 他对师兄更像是一种对优秀晚辈的欣赏, 完全没有想过他所以为的这位晚辈实际年龄应该可以当他老祖宗了。   但师兄也没有丝毫架子,无论程老爷谈什么话题,他都能接得上, 见识广博,气度从容,语气温和,又长了一副霁月光风的好相貌,风采翩翩,很有大家公子的气质和修养,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半日,程老爷就已将他视为知己好友,见他的许多见解都与自己不谋而合,便觉得简直没有人比他更懂自己,一时不由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慨来。   程然在一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师兄才不是什么知己,他只是聪慧过人,擅于揣摩人心而已。   *   用过午饭以后,程老爷便又去了铺子里,还将孟观言也一起也带去了,却说师兄初来乍到应该好好逛逛雍州城,让她陪着师兄一起去。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程然感觉她爹似乎看出了她和师兄的关系不一般。   此时的天气不热不冷,阳光也很和煦,吹着些微和风。   程然便带着师兄一起出了门。   师兄比较厉害的一点就是只要他想的话,他就可以很有亲和力,让人和他相处的时候不会有丝毫不耐烦或是不自在的感觉。   因此,程然因为师兄这个前男友的身份而感到的那点儿不自在也很快就消失了。   当然,如果真以为师兄是个很亲和的人的话,那就很容易掉进坑里爬都爬不起来了。   *   雍州城虽不如京城繁华广阔,但风景很好,尤其是雍州城的尧湖更是远近闻名的好风景,湖水清澈,波光粼粼,非常宜人。   程然便先带师兄在雍州城四处逛了逛,才又带他去尧湖坐了会儿船。   雍州城虽是不大,但这么游玩一圈下来,时间就已经很快到了黄昏,差不多也该吃饭了。   程然想着便打算请师兄去雍州城口碑最好的那家客栈吃饭,但师兄听了却拒绝了。   程然还以为师兄是嫌凡间饭菜不好,没想到他却道:“我也学了几道凡间小菜,不如让我来试试?”   师兄心血来潮想要做菜,程然自然不会扫了他的兴致,只是有些惊诧地看他一眼,师兄可一点儿也不像会做菜的人。   程然便道:“那……师兄需要什么食材?我这就让人买回去。”   她是觉得师兄做菜就已经很不符合他的形象了,买菜这种事就更不像是他会做的了。   他那双手看起来更适合拿剑或者奏章。   没想到师兄却道:“不必,我们顺道买回去不是更快?”   “……也不是不可以。”程然迟疑地看向师兄,提醒他,“菜市场可能不是很干净。”   闻言,师兄就笑了,却没说话,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   *   直到走进了菜市场,程然才明白自己的担心毫无必要,因为就算菜市场那么嘈杂肮脏,师兄行走于其中却依然白衣翩翩纤尘不染,他的容貌气质也颇为鹤立鸡群,只是施了法术降低存在感才没有引起旁人的关注。   她怎么忘了师兄不是凡人,只要略施法术,脚下的尘土根本就连他的鞋底都无法弄脏。   师兄一定从来没有做过买菜这种事,但他做起来时却也看不出半点儿勉强,就像是真正的凡人一样,就连他挑选的那些菜也是选的其中最好最新鲜的。   程然不由心生佩服,师兄真的是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样子。   他恐怕是唯一一个在凡间买菜做饭的接地气天帝了。   等买完菜以后,两人便一同回了程府。   *   他们回去的时候,她爹和孟师兄还在铺子里没回来。   程然便先和师兄去了厨房,厨房里的老厨子是在程家做了十几年的,听见小姐和公子要自己做饭,还以为是自己做饭不好吃惹人嫌弃了。   等程然解释说是他们想试试自己做菜,厨子才放下心来,将厨房用具都给他们准备好了,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虽然师兄是说过他要做饭,但程然也不好真的就在一边等着吃,便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忙。   这时,师兄正将买来的菜分别放好,她看见了他倒进盆中的鲤鱼,便道:“师兄,我来杀鱼吧?”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   感觉到师兄的质疑,程然立即道:“师兄,我真的会!”   她在山上的时候,也曾跟着师尊一起钓过鱼,一开始她以为师尊钓鱼是陶冶情操,后来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师尊他是将钓鱼钓起来就现场烹饪,杀鱼烤鱼一气呵成。   因此,程然也跟着学会了杀鱼。   裴宜之见她坚持,便将鱼交给了她,还顺便递给了她一把比较轻便的尖刀,道:“你小心点,别伤到手。”   “我知道。”程然自信满满。   但她忘了脑子会和手会完全是两码事,当她将鱼捉起来放到案板上,打算将它开膛破肚的时候,起初在水里看着半死不活的鱼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危险,忽然就十分有活力地一蹦而起,拍了她一脸水珠。   她惊了下,忙伸手去捉它,一着急就不小心被桌角拌了下,在捉住了蹦到半空的鱼的同时,她整个人也朝前扑去。   而原本站在另一边摘菜的师兄此时却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被她扑了个正着,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腰,减缓了些冲力,因此她的脸撞上他的胸膛时也并没有感觉到疼。   程然抱着鱼,抬头就对上了师兄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不知怎的有些脸红,辩解道:“这是意外,我真的会杀鱼的。”   裴宜之笑了,将鱼放回了案板上,“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是这鱼太不懂事了。”   程然:“……”   倒也不必如此配合。 第104章   师兄的厨艺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要不是师兄不是厨子,她都想出钱将他留下来做饭了。   至于她爹和孟师兄在吃过师兄做的饭菜以后,对他也就更加热情了, 就差没把他给捧上天了。   或许是见他们喜欢, 师兄之后又下厨过几次。   师兄的确是来凡间办事的,因此他也待不了几天, 但在他留在家里的这几天, 程然明显感觉家里要热闹有趣一些,最明显的一点是孟师兄终于不作妖了,安安分分地跟着程老爷去上班。   师兄是第一次来她家,因此她这几天都陪着师兄, 将雍州城都逛遍了,但几天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师兄快要离开的时候。   师兄来之前, 程然也不觉得怎样想念,但在他这一次来了又要走的时候,她心里却莫名难受起来。   她知道,这次一别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师兄做了至高无上的天帝, 自然是会长住在九重天的, 而她虽成了仙, 却并没有在天族任职的打算, 自然也没有理由常去天族的。   或许是因为和师兄谈过恋爱又分了的缘故,她面对师兄时的心情也没办法回到当初那种自然亲切的状态了, 在她心里师兄也不再是如同亲兄长一样的形象。   加上师兄和她之间现在还有着情人间才会用的同心契, 她的心情就更是微妙复杂,就算努力说服自己要平常心看待师兄,将当同心契成以往师兄送她的礼物一样平静对待, 但在面对师兄时,心情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没了对哥哥的滤镜以后,她才发现师兄对于她的吸引力有多大,他只是对她笑,摸摸她的头发,关心她几句,她就已经心跳飞快,喜悦非常,想要得到更多。   以往她也喜欢师兄夸她,但那是因为得到师兄这样厉害的人物的夸赞很满足她的虚荣心。   和现在这种心情却是不同的。   但师兄却好像对于她的心思一无所觉,真的做到了如他当初所说的那样只做她的师兄,虽然刚分手不久,但师兄却已经真的已经放下了,对她的态度没有丝毫异常,看她的眼神也只是像看待妹妹一样。   原本这应该是她所期望发展的,师兄已经放下了,不会为情所伤,这是好事才对。   但她却无法为此感到高兴,师兄对她的态度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忍不住关注他,就像是想要看穿师兄内心真正的想法。   只是师兄并不是会轻易被人看穿的人,她不由有些失望和心急。   而师兄却在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程然差点儿就冲动地直接地去问师兄了,但师兄那温和平静的面容却令她心生退怯,只是一颗心却已经无法安定下来。   这时,正巧雍州城里和她交好的几个凡人少女来找她出门,她便同意了,正好出去静静心。   *   这几个少女都是她回来的这个月新认识的,她们本是冲着孟师兄那张脸去的,但孟师兄压根儿不开窍,她们放弃后却转而缠上了她。   程然也没拒绝与她们交好,少女们天真活泼,透着稚气,相处起来很是轻松愉悦。   领头的少女叫云卿,也是商户家的千金小姐,就住在这附近,她家也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因此她常和城内的几个小姐妹约着一起出去玩。   程然偶尔也会跟着她们一起出去。   这一次,云卿来找她却是为了参加县令公子与她表姐的婚礼。   因为是和几个小姑娘一起出门,程然也不好带上两位师兄,便独自出了门。   雍州城虽不大,但县令却到底这里最大的官了,因此,县令公子的这场婚事办得很热闹繁华,街头挤满了人,仿似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   几个小姑娘出来主要还是看热闹的,因此,在席间也没怎么吃,等看过了新郎新娘拜堂,她们便从府衙里出来了。   程然在席间也喝过半杯酒,新郎敬酒也不好不喝的,只是她酒量浅,喝了以后便有些头晕,如今出来后被冷风一吹倒是好多了。   其他几个少女虽然也不常喝酒,但在自家聚会时也会陪着长辈喝几杯果酒,因此倒没什么影响,反而受了婚宴气氛的影响,不由有些情绪兴奋起来。   程然跟着她们一起去逛了几个胭脂铺子,回家的方向是在尧湖那边,因此,从胭脂铺子出来后,她们便沿着尧湖边走。   许是怕引起火灾,县令家的焰火就是在湖边放的。   焰火冲天而起,艳丽璀璨,仿佛迷人的花朵轰然绽放在夜空。   少女们看得入迷,都舍不得走了。   大概是这样有些浪漫的氛围令少女们春心萌动,她们不由讨论起来未来的夫君来。   程然就只是好笑地听着,她对于雍州城的郎君也并不了解,所以见她们讨论得头头是道时,也并没插话。   就在这时,云卿却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程姐姐,你有心上人吗?”   其他少女也好奇地看她。   程然一时被问住了,她应该是有还是没有?   “程姐姐连孟公子都没看上,肯定是没有的了。”面容微圆的少女笑道,“不过,说起心上人,我们可以去姻缘桥走走,说不定就遇到了呢?”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少女就也意动了。   程然却是有些想回去了,她本以为出来散心可以解闷的,没想到看见人家成双结对的样子,又听少女们谈论什么姻缘,她就不由想到师兄明日就要离开了,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   但姻缘桥也就在前头了,本来回去也要经过那座桥的,她自然也就不好扫了她们的兴,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   本是云卿她们积极地想要偶遇心上人的,但真到了姻缘桥的时候,她们却又不由有些退缩了。   程然看向云卿,云卿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有些害怕。”   程然不能理解,她看了一眼在月光下白如玉的大桥,桥下还有几只轻船悠悠荡荡,远处还有一艘明亮美丽的画舫,河上飘着几只红色的河灯。   “怕什么?”程然问。   云卿便道:“听说这姻缘桥很灵验的,我还没准备好,万一真遇上了心上人,可他不喜欢我呢?”   程然见她们都一副很想上去走一走却又紧张害怕的样子,照这样下去指不定磨蹭到什么时候,她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你们随后过来?”   有人带头就安心多了,云卿忙感激地对她一笑,道:“多谢程姐姐。”   程然自然是没觉得走一走姻缘桥就可以遇上心上人,因此,她的速度挺快的,片刻的工夫,她就已经走到了桥头之上。   桥的另一边自然是没什么人的,就连桥对面的街上都没什么人,只有风将树影吹得摇曳生姿。   程然在桥上站了片刻,桥上的风景倒是不错的,远处的焰火还在放,将湖面也映照得光彩夺人,璀璨生辉。   “程姐姐——”   桥下传来云卿的叫声,应该是想问问情况。   程然刚要下桥,耳边却忽然听见了有人叫她,那声音仿佛隔了些距离,被风吹散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当她目光落在桥下的湖面上时,脚步就不由顿住了,心跳却猛地狂跳起来。   师兄就站在画舫的船头上面,湖上的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师兄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师兄似乎在笑。   程然下意识地就要下去,却又想起来等在桥下的几个小姑娘,她便下了桥同她们解释了一下。   云卿她们自然以为她说的师兄是孟观言,便打趣了几句,随后才各自回了家。   程然看她们走了,这才飞身而起轻轻落在了船上。   师兄还站在船头,湖上的清风吹起他纤尘不染的衣角,仿若谪仙飘飘欲飞,他看着她,昏暗的光线里,却似有火焰升起。   程然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她走过去,问:“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师兄却看了她一眼,并没立即开口,他在船上的矮桌前坐了,桌上还隔着一壶酒,一杯酒,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然在旁边的位置坐了,她认出来这酒杯不是凡间之物,而杯中的酒飘散出来的香醇气息也透着仙家灵力。   程然不由问道:“师兄,这是桃花酿?”   裴宜之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她自然没喝过这种酒,但也听过桃花酿在天族酒的排名里很靠前,并不烈,却很香,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听说,喝了这种酒必定可以梦到想见的人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程然不由心里一跳,看向了师兄。   师兄并不爱饮酒,只是偶尔品一品而已,他……为什么来凡间还会随身带着这种酒呢?   她正想着,就又听见师兄道:“然然,你没有什么话想问吗?”   程然一怔,对上了师兄仿佛若有深意的漆黑眼眸,她呼吸微窒,有些微的慌乱起来,就好像师兄的目光望进了她的心里似的,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欲言又止,被师兄看得有些口干舌燥,顺手就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等喝了以后才意识到什么,她愣愣地看向师兄:“我……”   师兄却是温和一笑,却透着难以捉摸的况味,他道:“没关系,喝一点也不会醉人。”   可、可这是师兄的酒杯啊。   程然像是感觉酒杯烫手似的将它放下,几乎不敢去看师兄那双正专注看着她的眼眸,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师兄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很正常,就像真的将她当成只是师妹一样。   她有些心乱了,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却在这时听见了远处焰火绽放的声音,她仿佛松了口气,转脸望向天边的美丽焰火,道:“真好看。”   就在她话音落下时,原本漆黑黯淡的夜空却也忽然绽出了光彩,漫天的星光、月光交相辉映,洒在了清澈的湖面上,湖波荡漾,光影似水。   “这样是不是更好看?”师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怔了下,转头看向师兄,师兄的眼睛也仿佛星月一样迷人。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喝的酒有些上头,她感觉面上有些发烫,也许已经红了。   她看着师兄的脸没有说话,像是头一回这样认真地看他似的,师兄的唇角微扬,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原本清俊高贵的相貌在此时却似有了几分勾人的艳丽。   他看着她,也没有说话,当她凑近时,他也没动。   “师兄……?”她的声音带了些仿若醉后的懵懂,拉住了他的衣领。   师兄却看着她不言,只是看着她的眼眸愈发幽暗,被她拉得微微倾身过去。   程然望着师兄的脸,目光落在师兄的唇上,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冲动,她揪着师兄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师兄依然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目光似乎很平静,又似乎很柔情,任她施为似的。   程然借着酒劲做了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但她只喝了一点酒,虽然有些晕乎乎的,意识却还算清醒,因此她也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师兄眼里的平静。   她仿若被泼了一盆凉水,正要退开,却猛地被师兄搂住了腰,她吓了一跳,跌进了师兄的怀里,就听见师兄声音似有些喑哑地问她:“为何这样?”   程然抬头望进了师兄的眼底,师兄的眼眸漆黑、沉静,她看不出师兄的心思,他却只是这样看着她,仿佛有无尽的耐心等她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程然才道:“我……我喜欢师兄。”   说完以后,她就有些紧张地看向师兄,却见师兄仿佛出神似的呆了一会儿,随即看向她,眼神似火,却又柔情似水,他掐着她的腰,俯身凑近她,道:“那再亲一下?”   听见他的话,程然悬起的心就落了地,她乖乖地凑过去,在师兄的唇上贴了一下。   刚要退开,师兄却将她按住了,道:“不是这样。”   他低头吻她。   程然喘不过气来,感觉呼吸都要被吸尽了似的,她忍不住推开他,深深呼吸了几次,喘息有些急。   “然然?”师兄的声音温柔。   程然脸红,伸手推他:“不要了……”   裴宜之却笑了,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师兄来凡间真的只是来办事的吗?”程然仰头看他。   裴宜之抚了抚她的头发,唇角微扬,声音宠溺:“自然是因为想见你。”   程然将信将疑:“可是师兄对我不是很冷淡吗?”   裴宜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不是然然要我只做师兄的吗?”   “……”程然语塞,“我这么说,师兄就真的可以做到吗?”   裴宜之笑了,低头亲了她一下,道:“如果我可以做到,你现在就不该在我怀里。”   知道师兄并没打算放弃她,程然不由好奇看他一眼,道:“所以师兄对我的冷淡都是装的吗?”   裴宜之却纠正她:“那叫克制。”   连伪装都可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程然敬佩地看他一眼,求教道:“那如果我不喜欢师兄,师兄就要一直克制下去吗?”   裴宜之沉吟片刻,道:“不会。”   程然问:“为什么不会?”   裴宜之淡定道:“因为你不可能不喜欢我。”   程然不服:“……我也可能喜欢别人啊。”   顿了片刻,裴宜之低头看她,像是忽然想起来,笑容温柔,道:“也对,我倒是忘了,小师妹喜欢师尊,喜欢孟师弟,喜欢程师弟,喜欢段师弟,还喜欢……”   这车真是翻得猝不及防……   见师兄还要说,程然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唇,道:“我喜欢师兄,只有师兄,没有别人!”   裴宜之却拉着她的手,温柔地亲了下她的手背,含笑看她一眼,温和地道:“你急什么?师兄难道会吃这种毫无意义的飞醋吗?”   程然:“……”   要不是他笑得那么虚假,她差点儿就信了。   她转头望了一眼夜空,此时焰火已经放完了,街上也都没什么人了。   她道:“师兄,该回去了,不然爹会着急的。”   裴宜之“嗯”了一声,将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骤然悬空,程然微微一惊,抱住了他的脖子。   “师兄,你……”   “你喝了酒,走不稳。”他温和解释。   程然:“……可我没醉。”   裴宜之轻描淡写道:“那你就装一下也行。”   程然微微无语,却又有些雀跃,望向他:“……师兄,你就这么想抱我?”   裴宜之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然然,我想的可不止这个。”   程然:“……”   这话她没法接,接个吻就已经让她的唇都肿了,再做别的怎么可以,师兄还是继续克制一下吧。   她假装听不懂,将脸埋进了师兄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却隐约听见了师兄的笑声。   她就知道师兄又是在逗她。   她本想说什么,但或许是师兄的怀抱太暖和了,令人睡意绵绵,她躺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裴宜之抱着她走在街上,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