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农家子考科举》 作者:甜甜的汤圆 作品简评: 赵言在四岁时觉醒自己胎穿的记忆,这辈子的他有一温柔睿智的阿姐,只是家中穷困,一日三餐且有困难,阿姐只好带着‘拖油瓶’的他嫁给了姐夫张高,姐夫和善憨乐,在大环境影响之下,他决定要走科举路让阿姐姐夫过上好日子,这一路上困难重重,他自是披荆斩棘,走上了青云路。本文基调温馨,笔下人物睿智温情有趣,呈现刻苦积极向上的品质,具有鲜明的特色,极有正能量。亲情、友情、爱情,是文章的调味料,剧情徐徐推进,男主也借此不断提升自己。作者文笔细腻,撰写了一个在大环境下的科举官路,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 第1章   “卖包子呦,新鲜出炉热腾腾的包子呦!”   “诶!小子不买走远些!别靠这么近!”   西边角落包子摊,摊主利索地合上蒸笼,挥着汗巾催赶面前衣着破破烂烂的穷小子,转身又笑眯眯吆喝新来的顾客。   赵言面黄肌瘦,衣服罩在身上空荡荡的,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灰布鞋,他被摊主呵斥得往后退了一步,左脚差些踩上右脚,尤其狼狈不堪。   摊主盖上蒸笼那会儿,白色水雾揉杂着肉包香气,随风四溢,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子,赵言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他心中的小人扇了自己一巴掌,简直糗到家了。   赵梨花在远处摊子买了两只小鸡仔,一转身未瞧见弟弟身影,唬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四处寻人时恰好瞅见弟弟被嫌弃的画面。   拎着竹篾鸡笼走到对面,心疼的情绪占了大半,她咬咬牙从绣着白色梨花的荷包里掏出两文钱,“一个肉包,”   “好嘞!”摊主利索将汗巾往肩膀一甩,打开蒸笼,挑了个中间的着手包起来。   不经意抬眼瞬间,摊主眼睛一亮,实在是眼前的姑娘长相可人,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打着补丁的素色衣衫,身条纤长,圆圆的鹅蛋脸,肤色比普通女子白皙,眸光乌灵,一头长发用粗糙的木簪锢在脑后。   赵言听着熟悉的声音仰起头,他后知后觉,出言拒绝,“阿姐,我不想吃包子,咱不买了!”   家里甚么情况,赵言一清二楚,两文钱,那也是用在刀刃上的钱,得掰碎了花。   “您拿好喽!”摊主递过去,心思转了一圈,倒没猜想到这个穷小子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姐姐。   赵梨花一手拎着鸡笼和包裹,一手接过油纸裹着的包子,不回应弟弟方才的话,反而低头认真交代他,“你牵着我的衣摆,咱回家,不然天要黑了。”   赵言抿唇,小短腿往右边迈了两步,瘦小的手指牵住她衣角。   姐弟俩一前一后,赵梨花刻意放慢步伐,赶到约定的地方,瞧着车夫还未到,她松口气停下来。   刚出蒸笼的包子还是热乎乎的,赵梨花一路宝贝似地拢着,掌心烫得红了一大块,掀开油纸递给他,“咱到家还得两个时辰,你赶紧吃,省得路上饿着。”   赵言被塞了个满怀,他不敢松手,若是掉了,两文钱买的包子,沾了尘土那也得吃下去。   油纸一掀开,肉香浓郁了几倍,几乎顷刻,他的口水飞快分泌,强烈的饥饿感窜上大脑,再到他的喉咙,咕咚一下,口水咽下的声儿。   赵梨花笑着摸他的脑袋,哄他道,“饿了就赶紧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姐,”赵言方酝酿着说些什么,又放弃了,他两手握着包子,小口小口咬着。   赵梨花欣慰地看着弟弟,将鸡笼提放在视线之内,她拿出一块发硬的饼,饼屑扑簌簌往下掉,她舍不得浪费,用手接了装回荷包,收集起来能泡半碗糊糊喝,她就着肉包的香气,小口小口地吃着,心满意足。   赵言余光注视着旁边的她,吃了两口,手里的包子忽然不香了,他原本打算吃两口解解馋的。   “你自个儿吃,阿姐都吃饱了。”赵梨花盯着眼前的包子,眉头皱得很深,仿佛若眼前的包子是她讨厌的食物。   “阿姐,我吃饱了,你不吃就浪费了。”赵言明明听到她咽口水的声儿,因着她的这份疼爱,嘴里的东西难以下咽。   赵梨花状似认真考虑了一会,她拿走他手中缺个角的包子,利索地就着油纸包起来,“阿姐先给你收着,吃不下了回去热一热,晚上还能吃,那咱们石头就相当于一天吃了两顿肉了。”   赵言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他知晓她的态度,那就是两文钱怎么着也得花在弟弟身上,她舍不得自个儿浪费。   约定的牛车慢悠悠过来了,尔后好几个婶子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对比赵梨花这样两手拎了两样东西的,实在是奢侈。   村里大部分妇人和年轻姑娘,一两个月一次赶集,或买些吃用的,或卖些家里的小鸡鸡蛋类的补贴补贴家用。虽家里男人有去城里上打工的,怎么也不用她们出脚力,但妇人还是偏好自个儿过来,男人脸皮薄,不会讲价不会抬价,更不会挑东西,太亏了。   “梨花,带弟弟赶集呢?”一个身材壮实的妇女打了招呼,视线扫过她手中的物什。   赵梨花先牵着弟弟坐上车,尔后将小的包裹交给他抱着,她拎着鸡笼坐他旁边,“桃婶子,”   那胖婶子坐在他们姐弟俩旁边,目光落在他们的脸蛋上,最后停在赵梨花那白皙可人的面容上,心中只觉可惜。   她手伸进篮子里掏啊掏的,艰难地掏出两块淡黄色的粗糖块,一把塞进赵言手里,“瞧你这孩子瘦的,石头吃糖啊。”   赵言低头看向手里,糖块形状怪异,四周坑坑洼洼的摩挲起来扎手,估摸着是小摊上买的,摊主自个儿用刀分的糖块。   赵梨花摸着弟弟的脑袋,“快跟桃婶子道谢,”   赵言其实不那么想吃糖,但一想到赵梨花,他便当着她的面郑重收起,“谢谢桃婶子,”   “诶,不用谢。”对上人孩子真诚的目光,桃婶子一时老不自在,心中愉悦过半。   “诶,桃妹子,也给我一块尝尝鲜啊。”靠近后方的一个女人笑着道。   “人石头是个娃,跟个孩子争,你也不羞死自己。”桃婶子嘴皮厉害,掩上篮子上的布。   那女人也就是逗逗嘴而已,过嘴皮子也是项开心事儿,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妇人虽爱八卦爱热闹,但多数人还是怀善意的,不会往人心口上戳刀,那不道德。因而一路坐牛板车回去,你一句我一句,一路上气氛和谐。   赵家就还剩赵梨花和赵言两人,赵家简单,住得简陋,吃得简陋,下了牛车,赵梨花牵着弟弟的手往家里去,“石头饿不饿?待会阿姐回去煮饭吃。”   赵言如今五岁年纪,两腿短倒腾得慢,一路赶着,瘦黄的脸蛋裹着红晕,天快黑了,意味着他们要赶紧回家做饭,不然伸手不见五指,容易摔着磕着。   他身子板弱,推开家门时,喘得胸口重重起伏着,赵言艰难地靠着栅栏平缓着呼吸,这具身体真的太弱了。   “阿姐煮饭去了,你在院子里歇着不要乱走知道没?”赵梨花拎起半桶水着急忙忙往灶房去,娇小的她被压弯了腰,一路趔趄好几步。   她方才已经用木板把栅栏门关上了,就是为了防止弟弟乱走。   按理说赵言这个年纪,应该像其它人家的娃一样,上山下河,但赵梨花就这么一个弟弟,身子又弱,她就跟看眼珠子似的盯着,外面的泥猴子玩的东西,哪个不危险,她可得看紧了。   赵梨花磕磕绊绊的,终于将半桶水拎了进去,起个火洗个锅,她趁着间隙往外一喊,“石头,你还在不在外面?过来陪陪阿姐。”   赵元放下小鸡,喂完之后关上门,借着昏黄的光线倒腾小腿跑向灶房。   赵梨花板凳已给他搬好了,耳边响起脚步声,她抹了把汗水,回头温柔一笑,“石头先乖乖坐着啊,姐姐给你拿包子吃。”   害怕弟弟饿着,赵梨花先热了包子,她自己晚上随便吃点,能填饱肚子就行。   两文钱的包子,缺了小半个口,塞进碗里,碗还太小装不下,还挺实在的,赵梨花到底花钱花得没那么心疼了。   赵言端着碗,小口小口吃着,又吃了一小半,合着下午咬掉的部分刚好没了一半。   锅上热气腾腾,两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赵梨花抬起袖子轻擦去额角的汗水,她自己吃的晚饭做好了,不着急吃,她准备给弟弟烧水擦个身子,今儿个出这么多汗,省得明日一起来着凉了。   “阿姐,低头张嘴。”   赵梨花手下忙着也没多想,一边低着头,眼珠子还看向锅里这头,尔后嘴里多了层浓郁香甜的肉味。   她咯噔一下低头一看,她的弟弟,直接将肉包子塞进她嘴里,小手一松。   舌头尝到久违的肉味,口中口水飞快分泌,赵梨花很想咽口水,如今这情况连嘴都不敢张。   她擦干净手,取下嘴里的,“石头你怎么不听话,”   眼神里恨铁不成钢,好好一份吃的,两文钱的食物就被她这么糟蹋了。   赵言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小大人模样,“阿姐你吃吧,石头真的吃不下了,里头有肉,放到第二天会坏的。”   赵梨花紧抿着唇,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最终还是顺着弟弟的心意吃下。   吃完之后,赵梨花打开冒声响的锅,“石头,以后不能再犯了知不知道?”   赵梨花知道弟弟心疼她,小孩的心思多明显啊。   她也不觉得弟弟哪里错了,但他越乖巧,她反而越心疼他。   回味着肉香味,赵梨花弯着摸着赵言的小脑袋,“不过,也谢谢咱们家石头,阿姐很开心。”   吃个包子让来让去,赵言无声叹气,他们家真的是太穷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一下,石头面黄肌瘦,大部分是因为从娩出时就体弱多病,气血不顺,从母体带出来的。 第2章   灶下的火噼里啪啦声音渐小,火光晃动着,热水冒着白色雾气。   赵梨花触摸到他冰凉的小脸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从灶房角落翻找出笨重的木盆,她三两下倒了半盆热水。   赵言是她带大的,她丝毫不避讳帮忙擦身一类的事。   赵言跟在后头,天色越来越暗,今儿夜里月光明亮,檐下清冷,他慢吞吞跟上,心里头琢磨着接下来的事。   “石头来,阿姐帮你。”赵梨花直起腰,抬起袖子抹去额头汗水,招呼他过去沐浴。   她的面容正对着夜里的月光,一双巴掌大的小脸莹润娇美,乌溜溜的眸光如藏了星辰般晶莹,唇角含着温柔笑意。   赵言小短腿一顿,“阿姐,我自个洗。”   走近了,赵梨花捏他的小脸,忍不住逗他,“你还跟阿姐客气了不是?阿姐都不怕羞,你羞啥呀?”   赵言霎时被口水呛着,重重咳了几下,还不忘护着自己,颇无耻地撒娇,“阿姐,我长大了,我自个儿能洗,让我自个洗好不好?”   赵梨花坚定他洗不了,正想再劝解一下,抬头间对上他认真的神情,她鬼使神差点头应允,但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犹豫着叮嘱他,“那阿姐在外头等你,有事记得喊我。”   关门瞬间,赵言松口气,他身体里住着十八岁的成年人,差使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帮忙,他可没脸。   脱下衣服,露出一副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身子板,直挺挺的,皮包着骨,全身上下没几块肉,赵言嘘了口气,坐在矮凳上,打湿了帕子开始洗。赵梨花兑的热水温度偏高,烫得皮肤发红,他吸了口气,好半会才缓过来。   夜里,等两人安置好,赵梨花关上房门插上门梢,如今他们俩住在一间房,屋里一人一张床。   帮弟弟掖好被子,赵梨花摸摸他脑袋,“咱石头要乖乖睡觉,”   她爬上另外一张简陋木板床,盖上被子,纤细的双手置于腹部,躺姿规矩。   莹莹的月光偷溜进斑驳窄小的窗户,赵言微微转头盯着她。   到底是小孩的身体,逛了一整日,抵不住接下来的困意,眼皮子越来越沉,赵言脑袋一歪,伴着浓重的夜色睡去。   赵梨花一晚上静悄悄起来几趟替弟弟掖被子。   初秋时节天色依然亮得早,第二日清晨,赵家的门被人敲响了。敲在栅栏门的声儿,一会儿重一会儿轻。   赵言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昨儿个他吃饱了一顿,半夜没饿醒,难得一觉睡到这个点。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梨花爬下床,利索穿好鞋子,“石头你接着睡,阿姐去去就回来。”   赵言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无意听着外头的动静,篱笆门吱呀一声。她阿姐娇中带柔的声,紧接着是男人的声。   男人的声音??赵言睡意退去,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那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晰,他竖起耳朵,一边爬下床蹭了两下穿上鞋子。   赵言偷偷扒拉房门,透过缝隙往外看,他的眉头不自觉皱紧,外头天还未完全亮,黑蒙蒙的,只隐约能见着一个娇弱的背影,以及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   赵梨花和他聊着天,刻意压低了声儿,她不经意回头一看,赵言立即往旁边一躲。   话题似乎聊完了,赵梨花关上栅栏门,拎着东西进了隔壁灶房。   赵言三两下爬上床,眼睛一闭,过了一会儿,赵梨花回来了,她的脚步刻意放轻。   一道暗影投下,被子往上拉了拉,赵言感受着头顶那股视线,很快,她离开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努力扒拉着有关陌生男人的记忆,他是这个月才恢复上辈子记忆的,可以说是带着记忆投胎到这个年代。   他自以为能想起关键的事,结果模糊的记忆太多,压根记不了多少事儿,唯二的两件便是:家里日子苦,阿姐是最疼他的。   许久后,一阵肉香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们一整年几乎碰不上几块肉,赵梨花早上却非常奢侈地炖了一小碗肉汤,肉香四溢。   做饭的手艺是练上来的,赵梨花厨艺尤佳,这是他好不容易从记忆力扒拉出来的,她做的年夜饭尤其香,只可惜平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新鲜炖好的肉汤撒了几片绿色菜叶,色佳而味浓。赵梨花的借口便是邻里送的,因为欠了他们爹娘的人情,拙劣的理由糊弄小孩足够。   赵言记忆里还真有这么回事,他端起眼前的小碗分了一半给她,赵梨花没再拒绝,她小口小口喝着,时不时看向对面的弟弟。   赵梨花喝完最后一口,等他喝完,她试探着问道,“石头,汤好不好喝?想不想每个月都能喝一回汤?”   赵言抬头看他,平日里乖巧的脸蛋绷得很紧,想要听她的解释。   赵梨花似乎也有些紧张,她一手揪着一手的袖口,片刻又释然地笑了笑,抬手捏捏他的小脸蛋。   话音未落,她的笑容深了一层,如此温柔,“以后阿姐会让石头过上好日子的。”   赵言疑惑越来越大,只可惜她藏得紧,而记忆里使劲扒拉都扒拉不出个一二三来。敢情他恢复记忆之前当小屁孩那几年,都白活了?   他们爹娘去了之后,赵家还保留着十几亩的地,那也是赵梨花苦苦护下来的,大头那份租给别人耕种了,一年能收回几两银子和百来斤粮食,剩余一亩多地块,赵梨花自己耕,还了债,好歹省一省吃能吃一年。   地里实在产量低下,赵梨花自己耕的一亩地也只有三四百斤粮食,比后世的低产田产量还要低下,这是社会常态。   赵梨花翻出头巾利索地包裹好碍人的长发,收拾好农具,牵着赵言的手往地里去。   赵言想帮忙,奈何他身体碍事,走路走两步会喘,弄得他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赵梨花牵着他停在一棵大树下,提前交代她,“阿姐去忙了,你在这呆着别乱走,水壶在这,渴了就自己倒,阿姐就在那边一喊就能听见。”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地,方圆四周有不少在忙活的人。   靠天吃饭这事,劳作的民众已经积累了千百年的经验,丰收季节一到,千百年不变的哲理:要看天候。   收作物这事也是要跟风的,一家收家家收,这是规律。   赵梨花年纪小经验少,只能跟在村里长辈后头忙活,若是赶不上,遇上个糟糕的下雨天气,极有可能会毁了一年收成。   赵梨花交代好该交代的,急忙忙下了地。   清晨空气清新,赵言待在大树底下,他抬头一望,枝繁叶茂,树干主干差不多成人半个怀抱大小,地上有突出来的树根,他走过去坐下,遥望着地里忙活的人。   两三个结伴玩耍的孩童从他面前跑过,夹杂着天真灿烂的笑声,凌乱的脚步,扬起一片尘土,赵言捂着鼻子扭过脑袋,憋得小脸通红。   若是没恢复上辈子记忆,秉着孩童智商,他只怕会耐不住寂寞偷偷跟着他们跑去玩。他明显瞅见赵梨花频频回头看,担心他跟人去玩。   灰尘散去,盯着眼前地上那片刚飘落下来的树叶,赵言开始这月的日常思考人生,眉头拧得很紧。他不是第一回 思考如今处境,但始终没有章程。   如今世道,仕农工商,哪个都不好经营,首先便是赵家太穷了,没有初始资金支持,其次便是他年龄小。   赵言抠着件事思索来去没有出口,日头越来越烈,闷热铺面而来,他烦躁往旁边挪动两步,摸了把水壶,凉的。   他捧着碗低下头喝水,与碗缘齐平的视线正好瞥见杵在地里谈话的两人。   赵梨花旁边多了一个男人,身材壮硕,肩宽体壮,赵言眼睛盯着他们,随意喝了两口收起碗,眼睛一动不动。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灰尘,收拾好喝水的家伙,迈腿太急一个趔趄,又赶紧站稳。   赵言慢慢地走上前去,瞅见来人的侧脸,他努力眨了眨眼,下意识吞咽口水,肤色好黑的一个汉子。   “梨花,你还是,还是让我帮你,家里的收完了,我正好有空。”   男人一句话说不利索,磕磕绊绊的,脸蛋黑中透红。   赵梨花犹豫片刻,就算拧着眉头,那也是惹人心疼的,她方要张嘴,余光瞥见弟弟的身影,眼中的无措一闪而过,“石头,你怎么过来了?日头晒人,你赶紧回去。”   赵言一会儿便晒得脸蛋通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太迫切想看那男人是谁。   见她语气无碍,旁边的男人又高又壮又黑,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甚至对他露出无措而讨好的笑容。   他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到赵梨花身上,涌起某个念头,小眼睛慢慢睁大。   赵梨花怕他晒着,放下家伙,走过去轻抓着他手臂就要带他回到树底下,“不听阿姐的话了是不是?万一生病了你让阿姐怎么办?”   张高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抬脚跟着他们姐弟俩往前走了两步,犹豫着退回去,捡起家伙忙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呜呜呜呜,求收藏~求评论呀!   这章发30个红包~谢谢大家支持!:D 第3章   赵梨花耻于解释,免得他小小年纪思虑过多。   赵言视线扫过正在地里挥洒汗水埋头苦干的壮汉,眉头拧得紧,他皱着张小脸去扯她衣摆,“阿姐,”   赵梨花若无其事地拎起茶壶倒水喝,喝完放下粗碗,轻轻点他额头,语气温柔,“石头,阿姐知道你想问啥,但这事阿姐心里有主意。”   赵梨花从来不认为弟弟蠢,她也不否认有她偏心的情感在那。   见他小脸闷热得通红,眼神里透露出担忧的情绪,赵梨花既欣慰又担心,既然都看见了,省得在别人那听见些不好听的,她干脆隐约透露出丁点想法,省得他思来想去。   刹那间,想法得到证实,赵言瞬间却被她手上的伤痕吸引。   “阿姐,你手上,”   赵梨花愣了一下,她纤细的手背多了几道红痕,是方才干活时不小心弄的。   赵言踮起脚想去查看她的伤口,赵梨花手垂下来任由他握住,她噗嗤一笑,“你这么严肃干甚么?阿姐不疼的。”   她眸光一闪,低头看乖巧的弟弟轻轻握着她的手,神色紧张,她唇角轻轻上扬,思绪散开。   她是再三考虑之下,找到了张高这人,亦确认能掌控好他,但她该提的条件也跟他提了,两厢情愿的事,瞒着石头,他们俩光明正大来往过几次,不少人默认他们在一起了。   因而那天坐在牛板车上,那桃婶子才会一脸可惜,无非是张高长相忒不入眼。   但那又怎样?赵梨花想得还是挺明白的,世上哪有两全之事?再者,丑就丑呗,她自个长得美就行了。   半会功夫,赵言查看她手上的伤口,视线再次扫过地里干活的那个大块头,一时无言。   “行了啊,你这小脑袋瓜子别想那么多。你哪天见阿姐亏待过自己,嗯?”听见阿弟偷偷嘘气的声音,赵梨花被逗笑了,眉目浅浅。   汉子干活总比女人多了股劲,挥气家伙来又利索又齐准,姐弟俩说话间隙,仿佛眨眼之间,那地里就整利索了一大片。   赵言眼睁睁看着她重新回去干活,心中莫名的急躁不言而喻,他感觉自己啥也做不了。   赵言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村里三四岁小孩的大小,真是干啥干不行的年纪和身体。   似乎从今日开了一个头,那个又黑又丑男人与赵家来得频繁,赵言偶尔出门溜个一两圈都能听到有闲得慌的妇女在谈论赵梨花。   这天,万里无云,赵言蹲完茅坑出门呼吸新鲜空气,远处大树底下蹲着一群边纳鞋底边唠嗑的妇女。   他脚步一顿刚要转身,一个大嗓门叫住了他。   “赵家石头,你过来,婶子有糖给你吃。”   她那眯着眼睛诱哄的语气,让人从开头就能猜到过程和结尾。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仿佛赵言这人比她们手里的鞋样子还要让他们感兴趣。   他和赵梨花还得在村子过日子,这就意味着,他得踏踏实实的,起码得跟这些人打好明面上的关系。   他一过去,果真被塞了两颗糖,胖妇人抓着他一阵打量,最后啧啧称奇,“弟弟长这么俊,亲姐姐也必定不会丑到哪去,我早就该想到的,你说赵梨花这女娃还真就骗了我两双眼睛,我到现在还不得劲。”   “诶,得了吧你啊,人两姐弟想好好过日子,不得低调一点儿?”   她们谈论的是赵梨花这两天忽然变得好看的事儿。其中不乏赵梨花觉得有了相好的会更安全的缘由在。   这事儿,赵言都是后知后觉的,更别提她们了。   “那也太低调了,”胖妇女翻白眼。两年来一声不吭的,赵梨花往常一张脸也是灰扑扑的,常常驼着背,压根不起眼。   赵言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她们就这么当着他的面你一句我一句争起来。   桃婶子,也就是那日一起坐牛车的婶子将纳好的鞋样子放回篮子里,劝解道,“你们争来争去的,没瞧着人石头手都被你抓红了。”   胖妇人一低头,果然啊,她又从旁边篮子里掏出两个糖,“婶子的错,婶再给你一颗糖。”   赵言感觉自己的袖口都要被她扯坏了,妇女常年干活力气大,因着担心糖掉了,一个劲往他袖子里塞。   “钱家的,你怎么这么大方了?”桃婶子有些奇怪。   钱氏松开手,顺着赵言的头毛,“我哪天不大方,不过是我老大家的孙子狗娃被镇上的夫子瞧上了,这糖我是留着我家狗娃吃的。”   赵言闻言想塞回去,钱氏没收,转身兴致昂昂同别人交谈。   话题一下就转了,钱氏炫耀意味十足,一提到她孙子,她一张嘴吧啦吧啦停不下,“我没啥大的志向,只要我家狗娃多学几个字,会数几个数,往后做个账房先生也好,怎么着也比在庄稼地里扒拉轻松。”   “可不是吗,我也这么说过我家那几个,偏偏他们皮得跟猴似的,坐都坐不住,去了也是白瞎。”有人迎合。   有人应和就有人反对,“读书多贵啊,家里现在吃都吃不饱,读啥子书,有那闲钱还不如给一家子补补。也就那城里的有钱人才会送娃去读。”   赵言两耳嗡嗡嗡的,一声不吭地接收着有用的消息:一方勒着裤腰带也要送娃读书,一方借口太穷不让孩子读书,各有各的缘由。   他低垂着头,扫过自己那双又小又瘦的胳膊细腿,他能干什么呢?还不等细细思考,赵梨花到处在找他。   吵得热闹的几人也听见了,钱氏笑着拍拍他屁股,“去吧,你阿姐找你呢。”   赵言老脸通红,迈着小腿跑了,身后的吵闹声再次响起。   “石头,你去哪儿了?让阿姐一顿好找!”远远看着人,赵梨花迎过去询问。   “阿姐,”赵言掏出口袋里的糖块塞给她,“给你吃,”   赵梨花一脸疑惑地接过来,“哪来的?”   赵言抓着她的衣摆,转过身子板指向那棵大树,“婶婶给的,”   赵梨花动作一顿,遥遥望了那群妇女一眼,她蹲下来,“阿姐知道了,”   因多年的经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教弟弟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但见他乖巧的模样,她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下去。   “村里头婶子给糖吃没关系,若是遇到不认识的,石头就不能收了知道吗?你若是收了,可能就见不到阿姐了。”赵梨花转而从另一方面去教导他。   赵言心中很囧,他是不可能被哄走的,只好点点头。   赵梨花站起身,数了数手心里的糖果,“一共三颗,阿姐给你留着。”   “阿姐,你也吃,我不爱吃糖,吃糖牙齿疼。”糖块本来就是带回来给她吃的,他说的是实话,他最近处于换牙初期,牙齿特别敏感。   赵梨花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留给他,毕竟能不能放久一点是一回事。她甚至琢磨着能不能泡成糖水喝,但泡水还是甜的,只能她自己吃了。   到了家门口,赵梨花自然而然松开弟弟的手,家里买回来的两只鸡还没喂,加上原来的五只,一共七只,给鸡吃粮食那是不切实际的,只能喂些虫子蚯蚓烂菜叶子。   赵言跟着走近去,眼睁睁看着赵梨花用野菜叶子包裹起一两只背部米白、身体蜷曲的虫子,他打了个寒颤,颤意从脚底板升到头发丝,瘦弱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梨花也害怕,更多的是恶心,但没办法,她试过只喂菜叶子,结果养了一段时间,不怎么长肉不说,毛色变得差劲,母鸡下蛋也不勤了,她之后便咬咬牙挖蚯蚓捉虫子。   喂完几只鸡,赵梨花收起背篓,家里虽小,人口少,但要忙活的地方多的是。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皮肤总会尤其粗糙,家里忙碌,地里收成,来来回回的,又瘦又黑,赵梨花不怎么在意就是了,过个冬就能养回来。她也压根没想过让弟弟帮忙。   “石头,阿姐出门摘野菜去了,你在家呆着不要乱走知道吗?”山路不好走,还有各种虫子,赵梨花就算不放心他,那也舍不得弟弟跟着受罪。   “阿姐,我知道了。”赵言乖巧地应她。   篱笆门吱呦关上,赵言伸手摸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他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他不知道的是,赵梨花一出门就跟张高遇上了,他们俩一起进了山里,应该说是张高腆着脸想跟着她。   赵言进了灶房,熟门熟路地蹲在灶台下,壁台还是热乎的,底下的灰早上清理过一次,靠近土墙壁这边有一堆灰,赵言伸手去扒拉,很轻易地挖到了钥匙。   赵言拿了钥匙准备取粮食做午饭,一般而言,穷人家只兴一日两餐,即早晚各一餐,赵梨花偶尔会给弟弟中午弄一顿,若弟弟吃不完,她吃剩下的,若吃完了,她自个喝几口热水,挨着饿一天就过去了。   一般人长时间都是一日两餐,胃口也会随着养成习惯,但赵梨花不是,她两顿都吃得少,一天之中太阳最热时饿得脸色惨白猛灌水,就为了省点。   虽说要省着,但赵言仍很不赞同如此做法。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第4章 04   赵言拿了钥匙进入杂物间,从去年秋天今天坚持到现在,粮食所剩不多。   幸而近日收粮,等收到地租,他们能敞开肚皮吃上几顿,欢快几日,吃完了再继续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收拾好,锁好门,赵言拎着两人的口粮转身去了灶房。   笨拙地点好火,赵言听到了局促的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是一个人的。   他放下烧火的家伙,迎出去看情况,隔着篱笆门,是几个族里的长辈。   不等他询问,领头的自顾自喊他,“石头,你阿姐在不在?”   “阿姐上山了,”   老头转身和身后的几人嘀咕几句,几双视线刷刷看过来,“我们晚点再过来,”   赵言拧眉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太过平静的生活,他差些忘记这些人了。   赵梨花是两个时辰后回来的,巴掌大的脸蛋热得通红。   “阿姐,”赵言闻声迎出来。   “诶,”赵梨花浮现一丝笑容,摸摸他小脑袋瓜。   赵言嘴都张开了,他想跟阿姐提族里来人的事,瞥见她后头那身形高大的张高,将话憋了回去。   张高看着他们姐弟俩亲密来往,极其羡慕,他放下东西,被赵梨花的笑容晃了个神,依依不舍准备离开。   赵言瞥了他一眼,看向赵梨花,“阿姐,你们渴不渴?”   赵梨花后知后觉,“张高,喝完水再回去吧。”   张高无措地摆手,憋得满脸通红,“不,不用了,我不渴,家里有水。”   赵言额头浮现一排黑线。谁家没水?   赵梨花想说不用了你就离开吧,结果抬头瞧见他那干皱的嘴唇,到底是帮了她一上午的忙,她心中不忍,亲自去灶房倒了一大蒲勺的凉水,“喝吧,”   水都递过来了,张高不能再拒绝了,脸蛋黑中带红,“谢谢,”   赵言眼睁睁看着憨大个子咕咚往下灌水,似几天没喝过水一样,那么一大勺水喝下去,肚皮都胀了。   “谢谢,”张高局促地再次道谢。   赵梨花只能说不用。   张高小心翼翼放下蒲勺,因为喝了她亲自倒的水,离开时走路都是飘的。   “石头?你进来!”   赵梨花准备烧水洗澡,去去疲意,结果一打开锅盖,入目是冒着热气的菜糊糊,糊成一团灰绿。   她简直难以置信,震惊到极点,家里的钥匙只有石头知道,这就意味着饭菜是石头煮的。   但石头是男娃,他怎么可以靠近灶台啊,怎么能干这种女娃子干的活。   赵梨花又惊又气,还夹杂着不知名的心疼。   “阿姐,”赵言正准备处理她采回来的野菜。   “石头你做的晚饭?”她白皙滑腻的额头拧紧。   赵言脚步一顿,她回来得晚,午饭也变晚饭了,糊成一团。   他点头表示是自己做的,“阿姐你饿了先吃,我去拾掇野菜。”   “石头你站住,阿姐问你话呢。”眼看着他就要退出去,赵梨花忙叫住他。   “阿姐,”赵言伸手挠头,眼睛一闪,“我下午饿了,就自己做了吃,为了省点柴火,我做了阿姐那份。”   他骄傲地挺胸仰起下巴,一副我很聪明没浪费柴火的模样。   赵梨花到了嘴边的责备咽下去,寻思着下回出门前先给弟弟留点吃的,她脸色缓和许多,“阿姐知道了,”   赵梨花从未觉得乖巧的弟弟会撒谎,但发现自己吃下的比平时多了大半,她心疼得要命。   “阿姐来弄,锅里还有吃的,你去吃。”赵梨花吃完抢走他手里的活,一股劲将背篓里的野菜全倒出来挑挑拣拣。   赵言撒着脚丫子进灶房,吃完后回来继续帮忙挑拣。   “阿姐,方才老族叔他们来了,没找着你,说待会再过来一趟。”赵言拱起屁股挑拣着,一边提醒她,并偷摸摸瞧她神色。   赵梨花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又垂头掩眉,“好,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其实姐弟俩都不欢迎他们。   赵梨花在父母出意外那年,田地差点被他们吞去,连渣都不剩,若不是她不要命的护着,哪还能有现在的小日子。   有些人提不得,一提就来了。   一群五人,不宽不挤的院子顿时变得逼仄。   打头的是老族叔,姓赵,不同于传统的一村一族或者几村一族的模式,他们柳阳村有两个小宗族,与前朝战乱有关,村里土生土长的人成一族,战乱年代,人口陆续迁进,土地开荒,待新朝廷的鼓励政策下来,安居后又形成了一个宗族。如今一个村落里的人相安无事,基本和谐相处。   两姐弟礼貌地颔首打招呼,不那么热络,“老族叔,”   老族叔五六十的年纪,眸光看向赵梨花,“听说你和隔壁村的张高定亲了?”   赵梨花没退缩,“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老族叔你们有什么事?”   老族叔左后方一个衣着灰麻布短襟的瘦高男人半道插嘴,“村里都传开了,你们要定就赶紧定下来,不然闹来闹去也不好。”   赵言的小手臂忽然被人用力一握,他忍住没叫痛。   老族叔端着身形,自然有人替他说话,“石头到底是我们赵家的孩子,你父母亲人都不在了,我们自然秉着情谊来问一下,你若是嫁了人,石头怎么办?你总得让你弟弟为你们赵家留个后啥的。”   矮胖男人眉间有愁苦有担忧。   老族叔闭着眼睛,一脸宁静,他身后的男人继续道,“我们是这样想的,毕竟你们还是赵家族人,石头我们会帮你照顾,你该带的嫁妆也带走,其它方面我们族里商量着来。”   他们的潜在意思是他们谁照顾赵言,赵家的十几亩田地就由谁先帮看着,等赵言长大娶媳妇了,再还给赵言,不再与外嫁女有关。   然而赵梨花不蠢,这世上最难的事,无异于掉进别人口袋里的东西,你再去要回来,十几年来,她活得很清醒。   “你怎么看?”老族叔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他们姐弟俩。   原来他们来是这个目的?是因为村里的流言,赵梨花要嫁人了,所以迫不及待来安排几年前没吞下的田地?   听完他们的话,赵言差点没笑出来,果然跟记忆里的一样无耻,难怪他阿姐这么生气,他们口头上说得天花乱坠冠冕堂皇的,实则心底是要多黑有多黑,一群大老爷们,也好意思欺负他们两个小孩。   赵梨花低着头选择沉默不说话,她是不可能答应,若是说不答应,免不了又是一顿冠冕堂皇的‘教诲’,目前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老族叔他们以为赵梨花在考虑,眸中的满意一闪而过,在他们看来,赵家唯一的男娃,是要留下来的,他又小还不懂事,定还要麻烦族人。   “行了,我们知道这事对你来说太难了,你再想想吧,总得为石头考虑考虑。”老族叔叹气,显得知情达理。   “石头过来,老族叔这里有山李子,”他离开前一脸和蔼地对着被赵梨花拉到身后藏的赵言招了招手。   赵言手臂再次一抓,他感觉到赵梨花的紧张,低声道,“阿姐,”   抓着他的手终于松开,赵言走过去接下红色的山李子。   “石头乖啊,”老族叔走之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神情满意。   “石头,扔掉,谁稀罕他们的东西。”   赵言揣好山李子,走近她身旁,犹豫了一会握住她的手,“阿姐,”   赵梨花如今气得头疼,也被他们恶心得难受,她野菜也不想捡了,“阿姐回屋躺一会。”   “好,”赵言看着那瘦弱的身形消失在眼前,眸光闪了闪。   族里这几人今天过来,恐怕那宁静的两年,也是因为他们族人想到了总有一天,最多不超过三年,赵梨花要嫁人,而赵言还小,总有求得到他们族人的时候,如今这事正好让他们重新看到了那副丑陋嘴脸。   有时,明明是一族之人,应该拧紧了绳子,但利益至上的族人对待他们姐弟俩却比对陌生人还要残忍。   只因为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流言,憋不住了。   土地以及房屋是矛盾的源头,无论赵梨花结婚带不带他走,只要土地还在他们姐弟俩手上,就有可能被他们吞掉。   赵言两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毫无聚焦,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生活好艰苦啊。   天色将黑未黑,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在空中掠过,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炊烟袅袅,整个村庄安安静静地迎接着宁静的夜晚。   赵言鼻尖嗅到炊烟味,视线越过左侧的小土墙看向隔壁,隔壁是桃婶子,对他们姐弟俩还算友好,偶尔有吃的都会塞一两口给他,不多,但心意到了。   赵言盯着他们家升起的炊烟,以及瞥到墙角忽然消失的人影,他拍拍屁股站起来。   “阿姐,我去一下桃婶子家。”   赵梨花收拾好情绪从屋里出来,“阿姐烧水煮饭去了,你早些回来。”   “好,”赵言脆生生应了,跑过去打开篱笆门去了隔壁。   赵梨花亲眼见着他去了隔壁的门,这才放心转身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男主还太小,事业线在跟着赵梨花嫁人后展开。   至于自私的族人,欺负不了他们姐弟俩的~   也不要多想气着自己,至于顶不顶嘴的事,要考虑他们的身份背景,长辈可以直接扣帽子。石头若是逞一时痛快,别人能直接说是她这个作姐姐的教的。他们正在默默地处理事情,不想吸引注意力。   感谢在2020-04-15 22:23:07~2020-04-16 22: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轻描、淡写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05   桃婶子姓李,单名一个桃字,夫家姓吴,因着村里一溜的大小李氏,易混淆,村里人习惯叫她桃婶子、桃妹子。   她家有三个小子,大儿子娶了媳妇,膝下有一子,二儿媳进门一月,三儿子近两年也要相看了。   赵言方才看见的人影是桃婶子家的二儿媳,性子八卦,估摸着是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趴在泥土墙上瞧热闹。   赵言故意慢了半拍,杵在篱笆门外朝里头喊,“婶娘,”   “诶,来了。”   半会等待功夫,桃婶子家的二儿媳一张嘴已经把隔壁的事扒拉完了。   桃婶子一脸复杂又同情地邀他进去,“吃饭没?来找铁柱玩是不是?”   铁柱就是桃婶子的大孙子,是赵言时不时偷溜出去探查情况而认识的小伙伴。   “石头石头!”还未进屋,一个与他差不多身高的小孩兴奋地跑出来,若不是桃婶子提前拦着,差点撞他身上。   桃婶子抓着大孙子的手臂,往他屁股上拍了几下,“你石头哥又不会走,这么着急干啥子?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铁牛愣了两秒,屁股上慢慢传来痛意,尔后张大嘴巴就想哭。   “铁柱,我们去玩吧,”赵言及时止住他的哭声。   “好,”铁柱就是个记玩不记打的小屁孩,很快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他们说的玩儿,就是蹲坐在菜园门口,拿着小树杈逗蚂蚁,看见有蚂蚁要爬进菜园,拿树杈挡着,反反复复,逗着它们爬来爬去。   铁柱玩得乐此不疲,赵言有些心不在焉,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桃婶子站在他们身后,瞧上两眼,视线慢慢瞥向那可怜的小身影。   似乎不经意提起,“石头,方才你们那没事吧?刚才大红说你们那听着挺吵的。”   大红也就是她二儿媳。   “没事,是老族叔他们,”赵言乖巧地回答。   桃婶子眼睛一亮,跟着弯下腰,神情八卦,“那你们讨论啥了啊?”   赵言啊了一声,乖巧地摸摸自个儿后脑勺,转着眼珠子,状似努力思考了一番,“是阿姐还有石头的事,”   他给她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这样啊,”桃婶子若有所思,联系近来的流言,她很快想到关键点。   赵梨花小闺女的事,那能让老族长那几个在意的就是赵家的土地和房屋,而石头这个小孩是顺带的。   想清楚这点,桃婶子唾弃他们那几个男人,眼神同情,她叹气。   恰好这会,大儿媳王氏和二儿媳小李氏又吵起来了,因着做晚饭弄多少粮食的事。   王氏习惯节省,做饭清汤寡水,煮出来的汤汤水水寡淡无味,小李氏做饭一抓一大把。   桃婶子朝里头喊了一声,“一天天的吵啥吵,晚上还吃不吃了?”   “娘,你看二弟妹,明知家里粮食不多了,她还这么糟蹋粮食。”   “娘,我哪里糟蹋粮食了,做出来还不是进你们的肚子吗?”小李氏翻白眼,示意她看碗里的糙米。   满满的一大勺,桃婶子心头一哽,“你往回倒点,太多了。”   王氏得意一笑,“听见没,太多了。”   小李氏回去倒了点,示意她们看,“这会可以了吧?”   王氏还在心疼,“太多了,”   “行了,你们俩赶紧做饭去,厨房里那根腊肉炒了。”   “诶!”王氏小李氏欢天喜地地回屋。   桃婶子家日子过得还可以,大儿子和二儿子时不时去镇上做工,三儿子跟着被村里的木匠看中了,如今正在学木匠活。   若是说他们家有啥不好的,那就是地太少了,若不然他们几个儿子也不可能常年去镇上做活计。   桃婶子家这个月大闹过一次,赵言是无意间知道的,她二儿媳一进门想分家,结果第二天又反悔了,缘由是她发现一分家之后,分到手里的地少,那可能要饿死。   赵言打了卖地的主意,既然族人要吞掉他们的田地,还不如悄悄把地卖了,那么买主是谁呢?首先是要拿得出钱的,其次是要抗得住老族长那几个的怒火,毕竟卖田不是害人。   思来想去,赵言最终选了桃婶子家,没人比她更合适,她家条件好,能拿得出银两,这是其一;其二,她是村里另外一个宗族的,不说她这边宗族会为她做主,就单单她三个儿子,两个儿媳一溜的娘家兄弟,别人闹都不敢闹。   虽然说最终会得罪宗族,但赵言怕啥,两个小宗族,他们的手段不光明,首先就不可能因为这事把他们姐弟俩逐出去,他是赵家唯一的男娃。要是逐了,他们那些爱面子的,得被唾沫淹死,他们今天客客气气地上门来,不就是爱面子吗?   有些事儿,不用说也能明白,赵言偷偷观察沉浸深思中的桃婶子许久,或许他来的这趟还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石头哥,大蚂蚁!”铁柱不小心捅了一个小蚂蚁洞,一只身形比其它蚂蚁大了三倍的蚂蚁王爬出来,他呜哇一声。   赵言回过神来,低呼,“好大的一只!”   桃婶子在说完煮腊肉后,叮嘱他留下来吃两块就走了。   赵言嘴上答应了,等她一走,他喊铁柱,“我明天再来陪你玩,”   铁柱还有些依依不舍,“那你可别忘了,”   “好,”赵言起身时,掏出口袋里的山李子递给他,“铁柱给,好吃的,我先走了啊。”   桃婶子听见篱笆门开的声音,她好奇地迎出来,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只有她大孙子一人。   “铁柱,你吃啥呢?”桃婶子上前。   山李子早就熟透了,又被赵言捂了半天,一咬一大口汁水,铁柱吃得满嘴巴通红,“山李子,石头给的。”   “他回去了?”   “嗯,石头哥明天找我玩。”   “行了,你快点吃,吃完手洗干净,待会吃饭了。”   夜晚,桃婶子躺在她男人吴来福旁边,辗转反侧。   吴来福今儿在地里忙了一天,累得很,“安生点行不?”   “我睡不着,”   “又咋了?老三犯错了?”吴老头闭着眼睛就要睡着,咕哝了一声。   “不是,诶,你说我们买点田地怎么样?”桃婶子忽如其来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行。既然他们两姐弟护不住地,梨花又迟早要嫁人,瞧着就不像会丢下石头的样子,白给宗族那几个人,还不如他们拿银钱买下来。   “想啥呢你,土地是命根子,谁舍得卖给你。”他们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但谁卖啊?   村里一大半是当年逃荒过来的,深知土地的重要性,若卖了,老祖宗都能爬起来。   “石头和梨花家的,买了也算是帮他们了。”桃婶子准备跟他说道说道,瞧一瞧到底可行不可行,结果旁边呼噜声响起,她一口气憋在心头不上不下。   赵言哪能知道,他这一来一回,直接让桃婶子有了心思,真是达到了非常意外的结果。   晚饭后,他回家明里暗里提起这事,“阿姐,老族叔他们是不是想要我们家的东西?”   “石头!”赵梨花吓了一跳,蹲下来望进弟弟眼睛,“谁告诉你的?”   她一时想的是,哪个不要脸的长辈在石头面前提了啥。她耍命拿回土地那年,弟弟才三岁还不懂事,没人提,怎么可能知道。   赵言被唬了一跳,微张着小嘴巴,瞪圆了眼睛,“我自个猜的,阿姐,怎么了?”   赵梨花咬着牙龈的劲松开,若是他们敢在石头面前嚼舌根子,她得跟他们再拼一次命。   “这事阿姐会处理,你别想这么多。”赵梨花还想糊弄小孩般地糊弄他。   “阿姐,我长大了,”赵言顶着羞耻心撒娇,“我们不让他们拿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赵梨花心想。   “阿姐,上回有人扒拉桃婶子家地里的土块,桃婶子一家人凶了回去,要是我们桃婶子也能帮忙就好了。”赵言循循善诱。   “我们家的地又不是桃婶子”赵梨花想也不想就出口反驳,她忽然顿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是啊,为啥不能变成桃婶子家的呢?她以后是要带着石头出嫁,指不定一年到头回不来一两次,家里留下来的东西有人虎视眈眈,他们守不住,还不如处理掉换成银钱以后留给石头读书,或者在夫家那买地,记在石头名下,有她看着也不会被人吞了去。   赵梨花是个聪明的姑娘,赵言见她深思,便知她想到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愁绪让赵梨花那巴掌大的脸蛋更加惹人心疼,她丝毫不知,半晌后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瓜子,“阿姐以后会养你的,”   似是承诺,又像是誓言。   赵梨花憋在胸口那股子气散了一半。   她决定明儿找桃婶子唠一唠。她的亲事也要加紧了。身后那群族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真让人膈应。   柳安村,夜色渐暗下,高大壮硕的男人偷摸摸进了家门。   “柱子!”   张高脚步一顿,也不知他娘站在大堂门口多久了。   “娘,”他笑呵呵地摸着后脑勺。   刘氏脸一拉,“门都还没进,你就天天往外混。”   张高嘴笨,一时吞吞吐吐的,“娘,我就是,”   “行了,锅里还热着饭,早些吃。”   刘氏十分糟地心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解释,她不觉得一个迷得她儿子成天不回家的女人会是个好的。她明儿有时间还是亲自去看。要是好的,她让儿子娶进门来就是,若是不好的,想进他们张家的门,门都没有。   张高乐呵呵去厨房找吃的了,不知他娘想了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求收藏求评论呀! 第6章 06   柳阳村四周环绕着山,树木荫郁,晨间,整个村庄被一层清凉的雾水笼罩着,鸟鸣水涧涧。   赵言头上顶着小啾,一踏出房门,脖子上一阵冷意,他转头回房间加了件宽松的短袄,寻着声进灶房。   赵梨花一见他便走过来捂着他的手,替他掖了掖衣服,触碰到温热的手便放心了,“近来天冷,多穿点,灶下还是热乎的,去烤烤。”   灶台口搬着一张矮凳子,赵言走过去坐下,等身上温暖些许,他低头瞧了眼,火灭了,依稀有火星,“阿姐,要烧火吗?”   赵梨花舀干净锅里的水,“阿姐来吧,你去洗洗脸。”   赵言闻言站起来迈着小腿去角落洗脸,没一会又回来了,坐在灶台口烧火。   赵梨花取了早间吃的粮食,“洗完脸了?”   “洗完了,”灶下的火噼里啪啦,赵言身子往后退了退。   “阿姐,吃完饭我跟你去捡柴火。”   他说的柴火是枯枝烂叶,引火用的,大的柴火棍他们姐弟俩力气不够,坎半天枯树坎不了两根,每年都是悄悄从桃婶子那买的。   “阿姐自己去,你家里待着,”赵梨花拒绝了,山里可不如平地好走。   早饭后,赵梨花果真自己一个人走了,跟着她的还有张高这人。   田地和族人的事,也得等他们捡了这柴火再说,赵梨花这两日太忙,昨夜姐弟俩才发现明后两日煮饭都没柴火烧了。找桃婶子聊天的计划亦往后推两天。   赵言在家待着实在无聊,他去隔壁找铁柱。   铁柱一听见他的声儿就出来了,“石头!”   “铁柱,去不去捡竹笋壳?”   竹笋壳是从竹子上褪下来的外壳,也叫竹壳,是个引火的好玩意儿。   “好啊,奶!我跟石头捡竹笋壳去了!”   “诶,等一会,”桃婶子闻声从屋里出来,瞧见两手空空的大孙子,给他们一人一个竹篾篓子,又交代铁柱,“用这个装,装完直接拖到你石头哥家去,”   每年夏秋季节,村里都有许多捡竹笋壳的娃,那玩意儿在村口的竹林里多的是,不过桃婶子家不用,她儿子一有空就上山弄柴火,不缺这玩意儿。   铁柱听都没听清,欢天喜地拉着石头跑了。   桃婶子还想着要套石头话,是关于买地的事,琢磨了一晚上是越想越可行,结果他大孙子直接把人拉走了,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缓上来。   赵言脸蛋憋得通红,他发现自己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小屁孩的。   “铁柱,停下来,”赵言喘着气,小屁孩还挺会跑的。   “石头哥,咋啦?”铁柱脸蛋红扑扑的,气息均匀。   这就是常年上山下河的娃和常年蹲院子里娃的区别。   “天气热,咱们慢慢走。”赵言说了个小谎。   铁柱点点头表示知道,只过了一会,他这边拔株草,那边摘个叶子,蹦蹦跳跳一路上就没停过。   村口这片竹林不大,靠着后山。   赵言走近小竹林,已经有好几个娃在那捡,这玩意儿不重,装满一大筐还不如篮子重。   “哇,好多哦,”铁柱低呼一声,“石头哥,咱们赶紧捡。”   赵言明显感觉到小屁孩话音一落,离他们近的几个娃加快了捡的速度。   “铁柱,你别扎着手,”瞧着他弯腰捡,赵言赶紧提醒他,竹笋壳正面顺滑,背面长了灰白色的毛,扎在手上能痒半天。   “知道啦!”铁柱捡了好几个。   赵言一边捡,一边塞严实了,竹笋壳占地方,若是随便塞进篮子,塞几块就满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小屁孩拖着满满的一筐干竹壳,铁柱走在前头,一边拖一边掉,赵言还得半路停下来捡,回到家,铁柱扔下就不想动了。   赵言将竹笋壳倒进院子,拉着铁柱捡的那份去隔壁。   “桃婶子!”   “诶,这么快回来了?我家铁柱又赖在你家了。”   赵言抿嘴一笑,“外头太阳晒,婶娘,这是铁柱捡的,我给你放哪儿?”   “你这娃,你还特意拿过来,你叔几个捡了好多柴火,咱不缺,赶紧拿回去。”   桃婶子还想讨好这娃呢。她知道这娃是赵梨花的命。   “婶子,我给你放这了。”赵言扔下东西就跑。   桃婶子无奈,拎着筐去了趟隔壁,一进门就见她家铁柱赖坐在地上吃山李子。   “铁柱,石头呢?”   她话音一落,赵言拎着个破壶出来了。   铁柱站起来,“走,石头,我们赶紧挖蚯蚓去。”   “婶子,”赵言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筐。   “东西我给你先放这了,别又拿回来了啊。”   铁柱迫不及待拉着他出门,村里的男娃子总有些特殊的爱好,挖蚯蚓捉虫子摸鱼。   这半上午,赵言捡了竹壳,揪了烂叶子挖了蚯蚓喂了鸡。   刘氏半道上偷偷问了好几个人,这才摸到了赵家的院门口。   赵言洗手时感觉到炙热的视线,他一转身,只见一个穿着灰蓝色粗布麻衣、头上包裹着头巾约摸五十出头的陌生妇人一直往他院子看。   赵言视线与她对上,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刘氏是知道赵梨花家还有个五岁的弟弟,她盯着眼前小娃打量许久,身上罩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瘦瘦小小的一个。   “这是赵梨花家吧?”刘氏推开门。   “你是谁?”赵言瞪着两小眼睛,不断从脑中回忆。   刘氏视线扫过院子,不宽不窄的一处,地上干干净净的,依稀有几片刚掉下来的树叶子,刮蹭着地面打圈圈,东边晾晒着衣服,干活的家伙儿整整齐齐堆在角落,瞧着这家主人是个干净勤劳的,她心中满意了大半。   赵言越看她那张脸越觉得脸熟,脑中一闪,似乎抓住又似乎没有。   刘氏好似就是过来看看的,她脸色缓和许多,对着小娃招手,“你叫石头是吧?”   赵言犹豫上前,“我是,你又是谁?”   刘氏唇角挤着笑,塞给他两个野果子,“你阿姐去哪了?我是来找她的。”   赵言未从她身上察觉到恶感,“阿姐上山了,”   “这样啊,你方才是在喂鸡?”刘氏东扯西扯,愣是不转到她的来意上,甚至默默走到鸡圈数了数。嗯,鸡圈也挺干净。   赵言点头,那妇人离开鸡圈,“我下回再来找你阿姐,我先走了。”   刘氏来去随意,她原本打算与赵梨花处一处,瞧瞧女娃子品性如何。结果扑了个空,但赵梨花弟弟还是蛮喜人的,出了门,她去附近逛了两圈,见不到赵梨花,问其它人也行。   刘氏去的正是桃婶子家,赵言偷偷跟上去,藏在后屋角落里听她们讲话。   “老姐妹,我是隔壁村的,来讨个水喝,顺带问个事。”   桃婶子上下打量来人一眼,“你是?”   “隔壁村,张门刘氏。”刘氏自报家门。   “我是过来替人瞧姑娘的,我们村好几个男娃到了讨媳妇的年龄,前些日子我碰见好几个好看的,都是你们村的,你们村的水土养人啊,这不,我就想来打听打听。”   刘氏说得像模像样的。桃婶子被她一句话逗得欢喜。   “诶,这话你问我就对了!不说闺女,谁家多养了两只小鸡仔我都知道……”   两人交谈甚欢,话题自然而然转到赵梨花身上。   只是桃婶子不是嘴碎子,且无论是不是为了买他们家的地,她都有心护着赵梨花姐弟俩,又生怕别人听到抹黑人家女娃子,她特意压低了声儿。   两人同时压低声音,赵言听不太清晰,他耳朵都快贴在墙上了,只听到‘婚事’、‘赵梨花’几个字。   刘氏问到了想问的事,挎着篮子兴冲冲离开了。   赵言缓了半会才离开,一进家门,与出来的张高碰上,他憨憨一笑,“石头回来了?你阿姐在院子里。”   赵言一眼就瞧见了,他回了个笑容,张高乐呵呵地离开。   赵梨花闻声抬头,倒出满箩筐的干树叶和枯枝,赵言在她张嘴之前解释,“阿姐,我今天去找了铁柱玩,捡了干竹壳,喂了鸡。”   赵梨花白皙的脸蛋热得通红,抬袖子抹去额头汗水,她瞬间歇了询问的心思,只说了一句,“饿了没?阿姐马上煮饭。”   赵言点头,奔波一上午,他早就饿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他上回煮饭的影响,赵梨花在他们家一日两餐的习惯上,逐渐又加了一餐。   下午,赵梨花又上山捡了半天的柴火。赵言想找她说话,她抽不出空来。   忙活到夜晚,天色还未彻底黑下,到了用饭的点,赵言艰难咽下嘴里的,喉咙一阵刺拉拉的疼,他拧着眉喝了口菜叶汤,“阿姐,今天有人来了。”   赵梨花眉头一皱,以为是族里人,心想要加快处理了,“不是说过段时间才来?”   赵言已经有了灵感,知道来人是谁,“不是那些人,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婶子,瞧着跟张高哥长得像。”   赵梨花吃饭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弟弟身上,“她没跟你说啥吧?”   “没,塞给我两个山果子,她之后又去找桃婶娘了。”赵言对刘氏的第一印象还算可以。   赵梨花沉默半刻,掩下忐忑情绪,若无其事地夹了菜放他碗里,“阿姐知道了,”   姐弟俩吃完晚饭,天色还早,远处天际一片灰蓝,夜间的空气冷下来,赵梨花催促弟弟擦脸睡觉。   “梨花,石头?”桃婶子推门进来,扯着大嗓门喊人。   对于白天的事,她晃了半天才想明白被人套话了,回想老半天她这张嘴没说啥坏话,这才过来找人提两嘴,好让人家女娃心里有点底。   小半个时辰后,赵梨花送走桃婶子,她关上篱笆门,天已经彻底黑了。   赵言躺在木床上,一双腿酸疼得厉害,扛不住睡意渐渐沉入梦中。   赵梨花关上屋门,替弟弟掖严实被子,她仰躺床上,双手置放在腹部,心中很乱,情绪没了白日里的平静,她转头看向睡得正香的弟弟,眼睛一眨不眨,心慢慢平静下来。   赵言夜里睡得不安慰,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梨花树下,梨花树成精了,它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眨上一眨,梨花瓣儿便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憨憨是姐夫。   要先处理嫁人的事,确定能嫁,梨花阿姐才能找桃婶子卖地,不然地卖了,婚事泡汤…… 第7章 07   刘氏回去后辗转一夜,心情燥郁。   晨间,山里雾气还未散去,笼罩在村子上方,朦胧中似裹着千百层薄纱。   刘氏喊住扛着锄头准备出门的二儿子,“柱子,你待会儿再下地,娘有事吩咐。”   “二弟,那大哥先走了。”张山跟上父亲的步伐。   “诶。”他转头望向亲娘,心里急着下地的事,下地回来他还得去帮梨花干活,“娘,啥事啊要现在说?”   刘氏哪能不知道他这憨儿子脑中想的啥,“跟我过来,”   王春香偷摸摸伸出脑袋,贴着墙听了半天。   “娘,我饿。”大花和牵着二花的手,伸手轻扯她的衣摆,吓了偷听的王春香一大跳。   “要死哦,想换个娘了是不是?”王春香瞪了这两个小兔崽子一眼。   骂归骂,她拍掉衣服上蹭来的灰尘,转身给两个闺女煮鸡蛋羹。   张家如今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山,小儿子张高。大儿子娶了媳妇,也就是王春香,他们膝下有两个女儿,张大花张二花。   王春香火急火燎地烧火炖鸡蛋羹,心里好奇婆婆与二弟的谈话,心里好似有几只蚂蚁爬着,一不小心往碗里多滴了两滴油,心疼得面色扭曲。   屋内,刘氏招呼二儿子坐下。   张高拒绝了,“娘,我还得干活呢,就不坐了。”   刘氏瞪他,“那么急干啥?我问你个事,你和隔壁村那赵家闺女的事准备怎么解决?”   “娘,我上回跟你说过了,梨花她愿意嫁过来,就是,她弟弟也想跟过来,你问我梨花的事,你这是同意了?”张高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   刘氏心头一哽,儿子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她掀开眼皮子,“谁与你说我同意了?”   张高心急,“娘,”   “赵梨花可以进门,但她那弟弟算是哪回事?有哪家姑娘嫁人把弟弟带进门的?”   刘氏想到那日乖巧的男娃,心中的不忍一晃而过,只是他们张家也艰难,且瞧着赵梨花是个心疼弟弟的,万一要赵梨花和她家柱子养那娃一辈子怎么办?若是他们有了娃,那又该是啥子章程。   她很快理清这层关系,到底还是张家利益为主。   “娘,你,我曾经应允过梨花。”张高不傻,“梨花只是不想弟弟留在村里受委屈,她弟弟也不吃咱家的饭,他们张家还有田地,梨花说了,她弟弟吃赵家的饭。”   “你去跟赵梨花再谈谈,”刘氏的打算并未动弹。即使听到田地的事,她眼皮子没动,他们张家不贪这个东西,做人要老老实实本分地好。   张高肩膀塌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娘,梨花我是一定会娶的,石头也是个乖巧的娃,大不了我当他拿弟弟或者儿子养着。”   张高撂下这话走了,徒留刘氏在那捂着额头,“真是个犟皮子!我这是为了谁啊这是?”   张高出了院门,走到半道又回来拿锄头,三两下急匆匆走了。   他兴致不高,地里的活干了一半,转身去了隔壁村。   正值秋季,山里气温低,野果子比外头熟得慢,到了这个季节,正是采摘的时候,果香飘逸,引了不少孩子蹲在山脚下流口水。   赵言拎着小篮子,一手抓着铁柱的袖子,他今天是被他拉出门的,小孩脾性就是如此,今天你陪我出门玩,明天我陪你出门耍。   山脚下有好几棵山李子树,果实小而结实,红透了大半,瞧着酸爽好吃,但回去还得堆放在筐里捂捂才甜,不然吃完牙齿能酸个好些天。   “石头,快点,你快点,不然都要被狗蛋他们摘完了。”   狗蛋是住在村东边的一个男娃,认识赵言之前,铁柱常跟他们玩。   “好好好,”赵言被他扯得难受,干脆加快步伐。   他们抵达山脚下,迎面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有两个男娃正顺着树干爬上去,摇摇晃晃的,底下还有人试图递木棍给他敲打李子。   “石头,树底下的都没了。”铁柱一脸愁苦,仰头望着李子树,“我们要不要爬上去摘?”   他们说话期间,有两个男娃已经爬上树。   “我摇了啊,你们站远一点!”   “狗蛋,等一会!”   爬上树的狗蛋可能不懂等一会是啥意思,他满脸兴奋地站起来,入目是红彤彤的李子,他抱住树干,双手双脚并用,一阵猛晃。   噼里啪啦,石头般大小的李子如冰雹一般扑通掉落。   “诶呦!”此起彼伏的喊痛声。想捡李子的都不愿走远,被砸了个中,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眼泪汪汪地蹲下来捡。   好些个李子往外滚,赵言一开始拉着往外走,也没能躲开,额头被砸了个正中。   铁柱蹲下来扒拉李子,“石头你快点,我们捡几个,不然就被捡完了。”   赵言记忆中,这李子酸得瘆人,但赵梨花好像爱吃,他只好蹲下捡几个。   李子并未被完全摇下来,摇完这一棵树,他们又去隔壁摇。   赵言跟着铁柱捡了小半篮,瞧着时间不早了,“铁柱,我们回去了。”   “等等我,我很快的。”铁柱迅速扒拉几个丢在篮子里,这才拎着篮子过去,“我们走吧,”   “你不跟狗蛋他们打招呼了?”赵言抬头看了看还爬在树上的娃。   “不去,狗蛋他们欺负人。”   铁柱捡了个李子丢在嘴里,咔嚓一声,酸得眼睛一闭,口水都流出来了,“好酸啊,”   赵言原本想吃一个的,看见他扭曲的五官,咽了咽口水,瞬间放弃了,还是拿回去捂几天再吃。   赵言送他到家门口,转身回了自己家,赵梨花在院子里,她摘了半篓子的野菜,瞧见弟弟回来,她兴奋道,“石头,瞧阿姐给你带啥回来了?”   “阿姐给你摘了小黄梨,”赵梨花倒出野菜,几个野黄梨从筐底咕噜滚出,孩童拳头般大小,野黄梨汁多微甜,对于常年没零嘴的娃来说,是个解馋的玩意。   “小黄梨?”赵言佯装惊讶,内心除了窘迫之外,还有些馋。   确实,野黄梨是唯一不用捂就能进嘴的,甜而爽口。   赵梨花洗了两个,大的递给他,小的自己吃,她咬上一口,咔嚓清脆,她连连点头,清秀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很甜,你尝尝。”   小黄梨洗过,外面裹着水珠,它的皮非常薄,洗干净可以直接吃。   赵言咬了一口,果真很甜,或许是今年雨水多的缘故,“阿姐,比去年的好吃。”   赵梨花噗嗤一笑,“你去年才几岁,哪能记得去年梨的味道。”   赵言说了一句记得,没再跟她争。   赵梨花见弟弟吃得开心,积郁的两日的情绪散去不少。   张高走到篱笆门前,眼前的画面温馨而欢乐,叫人不忍心打破。   “张高哥,”还是赵言最先瞧见人影。   赵梨花举止大方,她吃完最后一口,背过身擦干净嘴巴和手,些许惊讶,“你怎地来了?”   “梨花,我有事想跟你说。”张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说吧?”赵梨花打发弟弟去摘野菜,带着张高进了灶房。   “我,”张高有些吞吞吐吐,摸着后脑勺不知该怎样表达。   赵梨花看着他,没有女娃该有的那种害羞矜持。   张高鼓足了勇气,“你可愿早些进我张家的门?”   赵梨花吓退了一步,脚下差些一歪。   “梨花,你,你没事吧?”张高手足无措。   赵梨花内心的疑惑要多于害羞的情绪,她站稳身子,还有些许的忐忑,“为什么?”   张高不想瞒她,老老实实将那些事跟她说了一遍。   “但是,梨花,我是没意见的,石头是个很乖的男娃。”张高忙于解释。   赵梨花低着头,眼皮轻颤,“我以为,你当初答应与我来往是因为你娘也应了的,你知道的,若说石头是我养大的也不过分,我不能,”   事情没处理好,求她早些进门又是甚么意思。   “梨花,我知道,”张高不想听她讲下去,憋得满脸通红,“你别,给我些时候,我能处理好,行不?”   “你,不用为了我跟家里闹僵。”赵梨花缓慢抬起头,她拧着的眉头始终没松开。但说的也是真心话,她是想嫁人,想带着弟弟嫁人,好让人分担分担,远离族人。   一旦涉及弟弟的事儿,她是自私,但有底线。她不希望对方为了她而闹出事来。这样就算她嫁了,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梨花,”张高抓住她的手,没让她躲开,“知道,我都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能处理好,你听我的可好,最多三天时间。等处理好,我就叫人来提亲娶你进门,可好?”   门外,赵言贴着墙壁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脑中转过许多想法。   据他近来的观察,张高是个好人,相对来说,他的脾性很适合赵梨花。   赵言估摸着他们快出来了,他赶紧溜回院子里处理野菜。   过了一会,张高和赵梨花先后出来,张高的视线始终黏着赵梨花。   “石头,我先走了啊。”难得的是,走之前,张高和赵言打了招呼。   赵言回了他,他一转头,结果发现赵梨花杵在那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憨姐夫说的处理,是让阿姐嫁进去自己当家~ 第8章 08   “阿姐,你没事吧?”赵言啪嗒啪嗒跑过去,抓着她的手,心中后悔:只怕他方才跑得快漏听了一两句话。   “谁能欺负得了你阿姐?”赵梨花掩去情绪,笑着捏捏他的鼻子,叫人想问不知从何问起。   赵言张了张嘴将话咽下,他点点头。   早秋,山上四处是野菜,趁着冬天没来,他们要早早摘菜晒野菜干,免得到时没菜吃。   “你去把簸箕拿出来,阿姐把这些菜拿去洗一洗。”赵梨花端着木盆过来,撸起大捆的野菜泡在水里清洗。   赵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拨开烂叶子,挑拣出野菜,齐整地摆在簸箕上,轻轻拨开,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他背对着太阳,地上的小影子晃来晃去。   “阿姐,”赵言喊住她。   她正端着簸箕放在院里东侧的泥土墙上去晒,疑惑地看着他。   赵言难得紧张,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正是因为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因而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被驳回,也可能会惹她生气。   但回想方才他们的谈话内容,嫁人对于赵梨花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再犹豫表达自己的想法。   “石头长大了,也懂事了,”赵言走过去抬头看着她,眸光清澈真诚,“阿姐对于石头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赵梨花愣了小会,下意识想笑,又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阿姐,我是你带大的,我也舍不得你,但我更希望阿姐过得好。”   赵言一步步盯着她的脸色说话,“若是阿姐遇见可以托付终身的姐夫,你可以把我留在村里的,我很聪明,别人也欺负不了我。”   他说的话上句不接下句,赵梨花却听懂了。他怕自己成为她出嫁的负担。   明媚温柔的脸庞瞬间沉下来,“石头,谁跟你说的这话?”   记忆之中,赵梨花是第一回 对他生气,赵言心头一跳。   “阿姐你先别气,不是谁在我面前嚼舌根子,是我想的。”   赵梨花那白皙的脸蛋绷得很紧,严肃的语气放缓些许,“不管你是哪里听来的,阿姐都不可能抛下你。”   不仅是责任和习惯,更多的是经年累月的爱,相依为命多年,融入骨血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分开的?   赵言眨了眨眼睛,心中难受,“阿姐,只是,”   “石头,”赵梨花打断他,她语气放缓,半弯下腰,“阿姐只跟你说这么一回,你知道你说出这话让阿姐多难受多自责吗?是阿姐照顾不好你,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很心疼我们家石头,跟你心疼阿姐的心态是一样的。所以你不要再说抛弃不抛弃的话,阿姐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其实阿姐也想过,能不能一辈子对石头这么好,阿姐不敢保证,到至少目前,石头是阿姐的命,阿姐不可能丢下你,所以石头也不能丢下阿姐知道吗?”   赵梨花掏心掏肺,她眼圈红了一圈,含着泪的模样叫人心疼。她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姑娘,扛起这个家,婚事和族人压在身上,明明田地的事有出路了,婚事又出错了,想到方才张高的来意,芝麻大的情绪揉捏在一起无限放大,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阿姐不哭,”赵言心绪被狠狠牵动,他伸手去抹她的眼泪,却也知方才的话没考虑她的想法伤着她了,“石头以后不会再说这话了,等石头长大了,石头来保护你。”   赵言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几年来的感情不是假的。   赵梨花眨下眼泪,弯腰将他抱在怀里,“阿姐嫁不嫁都没关系,大不了阿姐养你一辈子,以后等阿姐老了,石头再来养阿姐。”   “阿姐,”   赵梨花打断他的话,她伸手摸他的小脸蛋,“阿姐知道你想说啥,以后阿姐有事都不瞒着你了,省得你这小脑袋多想。”   “好,”   赵梨花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石头,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赵言点头,“阿姐你说吧,”   她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刮,放轻了声音,“如今咱们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卖了大头的田地,阿姐带着你嫁人,要么阿姐养你一辈子,留在这里不嫁人,他们也不能将我们怎么样。”   嫁人的可能性很大,即使张高那边不娶她,她还可以嫁别人的。   “如果我卖了田地,你会不会怨阿姐?”赵梨花犹豫着看向他。   “不会,”赵言斩钉截铁,“阿姐,如果我们不卖,那就会被别人抢走了,还不如卖了换成银钱。”   他这话将赵梨花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石头真聪明,再等阿姐三天。阿姐知道你跟铁柱关系好,到时候阿姐把田地卖给桃婶子。”   就算家里的地卖了,她也能再给石头在别的地方挣回来。   姐弟俩第一回 推心置腹,交谈完之后,赵梨花那不安的心情稳了大半,背上的负担倏然轻了许多,亦让她觉得,有事不必自己扛着,她弟弟虽小,但很懂事,是真的很聪明。   而赵言呢,知道赵梨花肯听进他的话,他目前似乎有事可做了,但主要还是得看张高那边,说实话,不嫁人是不可能的,留在这不说流言蜚语,那几个为长不尊的族人就能欺负死他们,如果张高真能处理好后续的事,那么还是早点离开好。   赵言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张高是靠谱的。   赵梨花一直惦念着找个时间去隔壁唠唠,结果太忙,想了许多天愣是没踏进隔壁。她抬头看向隔壁,愣了半晌,转身去忙了。   离开赵家后,张高的憨脑子想了一路,他是喜欢梨花的,自从第一天看见梨花,他心里就跟别挠挠了似的,只要前天晚上梦里梦见过她,他第二日起来干活都有浑身使不完的劲。   方才与梨花说话时,她那苦笑实在是刺到了他,他心口现在还是疼的。   他使劲拍了下后脑勺,早知道处理好再告诉她,谁叫他这么等不及的,差点让梨花哭了。他抬手啪又拍了脑袋瓜一下。   他看着傻,一到情急时难得有脑子,家里有大哥大嫂还有侄女,如果新媳妇带着弟弟嫁给他,不说他大嫂,他亲娘就能给梨花眼色看,甚至不同意梨花进门。往后就是进了门,梨花日子也难过。   且不说这事,他首先得向娘表达决心,娶梨花的决心。   他知道只要处理好这事,梨花很快会嫁给他的,张高心跳加速。   他想要分家的心思越来越强烈。   他们张家是本土人,老祖宗从出生时就居住在这,祖祖辈辈也在这扎根百来上千年了。   他大哥张山是大儿子,以后负责养老的大头。   而张高自己,他也不是个争抢的性子。   但他大嫂王春香是个爱掐尖要强的性子,张高长得壮实干的活多吃得也多,王春香总会说一两句有的没的,张高不仅一次听见她叨他大哥:让张高多干点活,反正他吃的多。   以前没想娶媳妇的事,张高是个糙人不介意,但以后就不行了。他只怕梨花进门会被欺负。   既然要进门,那不如事情一并处理好了。   刘氏出门给爷三俩送饭时才知道儿子丢下活走了,她气得脑门疼。   送完饭回家,还未进家门就能听见她大儿媳王春香叨叨的声儿。   院子里人高马大的那个不是她儿子还是谁?   刘氏不气吗?她也气啊。   “二弟,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娘她去给你们送饭了,你不会没去干活吧?”王春香心中有在心疼她自个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带着气。   刘氏纳的鞋子穿起来很轻巧,踩在地上没声儿,她干脆推开篱笆门,“吵啥呢?”   瞥到她二儿子,“上午干甚么去了?我给你们送饭吃你也不在,我这篮子里还有饭菜,赶紧吃,吃完干活去。”   张高抹去额头的汗水,脸色黑中透红,“好,”   分家这事,得跟他爹商量。   刘氏原本还打算问他商量得如何,一见他不像有事的样子,只能将嘴边的话咽回去。   张高和张山兄弟俩的屋差不多宽敞,夜晚,张高关上门,借着月光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他用长巾随意擦了两下身体,捡起另一套穿上。   刘氏打算明天去问问儿子和那个赵梨花谈得如何了,张高自己敲门进来了。   刘氏捏着针在头发上擦了两下,“有事说?”   张老头在那塞鞋垫子,闻言看过来。   张高点头,“是有事想跟爹娘商量。”   刘氏头也不抬,“你站远点,别挡着光线,有事就说。”   她心里头亮得跟明镜似的,还不是赵梨花的事。   张高往他爹那边靠了靠,“爹,娘,我想娶梨花,这个心思我是不会变的。”   张老头眯着眼睛回想,老婆子跟他提过一嘴,好一会才想起儿子口中的梨花是谁。   刘氏放下鞋样子,抬起头来,“你们都商量好了,怎么说的?”   “还是那样,梨花会带着弟弟嫁给我,我也同意。”   “你糊涂!”张老头还未说话,刘氏开口就骂他。她鞋不想纳了,只想掰开儿子的脑袋看看他想的啥。   谁家这样的?嫁人还带个拖油瓶进门?合着他她让他去找人家姑娘谈谈,白谈了?   张高捏着拳头,“娘,我想的很明白,我知道如果梨花带着弟弟嫁进门,你和大哥大嫂那边迟早会闹出矛盾来,所以,我想分家。”   刘氏刷地抬头看他,张老头也直起腰身。   “是那个梨花姑娘让你分家的?”张老头问。   “不是,是我自个想的。”张高摇头。   儿子说没说谎,为人父母的最为清楚。   张高眼神清澈坚定,明显没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分家娶阿姐了。   刘氏和张老头不是极品。 第9章 09   “我不同意。”刘氏第一个反对。   老大老二都是她儿子,分家了就生疏了。为人母的她最不愿意看到如此场面。   且她儿子说不是赵姑娘怂恿,即使不是,分家的想法仍是滋生于他从赵家回来之后,刘氏不得不归责于赵梨花。   “爹,”张高看向他爹,憨憨地坦露心扉道,“大哥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小日子,往后我也要娶妻生子,也会有自己的日子,虽说我们是兄弟,但总会偏向自己的小家。分家不是说我们就不是兄弟了。我们兄弟俩往后一样孝顺爹娘。”   张高钝了十几年的脑袋瓜总算灵敏了一会,他爹娘在乎的不就是家人情分吗?   “你是为了娶赵姑娘才分家的?”赵老头问到点上。他不希望二小子因为外人与兄弟生疏。   张高关键时候不傻,“不是,与梨花无关,爹,不管我娶的是不是梨花,往后我和大哥总会为自己小家打算的,总会有私心的。”   虽说他一开始的笨想法就是:分了家他娶梨花更容易,梨花嫁进来也不会过苦日子。   张老头和刘氏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当年他们没从老家那边分出来时,就跟如今柱子一样的想法。   但听着忒难受的。   刘氏瞧着儿子那憨样,说出来的话却精明,这脑子怎么就灵光了呢?恨不得他多憨几年。   “关于赵姑娘的事,我们之后再商量,先谈谈分家的事,柱子去叫你大哥进来,”张老头沉默了一会,忽然吩咐道。   “他爹!你不会真想分吧?”刘氏难以置信。   她家二小子秃噜两句,就让他动摇了想法?   张老头呛着重重咳了几下,没应声。   他和刘氏当年经历过,刘氏嫁进张家,上受婆婆磋磨,下有嫂子弟妹斤斤计较,日子憋屈得很。直到他们分了家,憋在胸口那股气终于散了。   虽说分了,他们与老家几个兄弟姐妹依然有来往,关系生疏是比以前生疏,但该帮忙的时也毫不含糊。   他白日里虽是沉默,但有眼睛,也没少听见老大家的在那扒拉难听的话。他当公爹的不好出面教训儿媳。   私底下说上两句没啥,矛盾不是一触即发的,而是常年积累的。趁着关系好分一分,比关系恶劣了再分,情分更深。   只要两个儿子过得好,分不分家无所谓,分家了一样能互帮互助。   张老头在大儿子成亲时就想过分家的事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独独未意料到的便是:分家是从他二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既然提起分家一事,但最终要不要分,他得将事情与他们兄弟俩掰扯清楚了,看他们俩的想法。张老头想得挺明白的,他不是把控欲很强的人,两个儿子又是孝顺的,干活不惫懒,有了小家,日子总会越过越好,他看得清透。   张老头早些年有准备,不是很难接受分家一事。   隔壁,王春香贴着门听动静,心里头有几十只蚂蚁在爬,刺挠得难受,“当家的,你说二弟会和娘说啥?谈了老半天了没出来。”   张山换下脏衣,三两下换上干净的,闷不吭声。   半晌没听见回声,王春香瞪他一眼,“你说该不会是娘私底下给二弟好处吧?”   张山动作一顿,“你个婆娘想什么呢?”   王春香嘀咕了两句,推门想出去。   “大哥,爹娘叫你过去一趟。”门从外头敲响。   王春香刷地打开门,迎面是高大的大身形,她笑,“二弟,爹娘有没说是什么事?”   张高笑得憨实,“待大哥过去才知道,”   “柱子,走吧。”张山迎出来。   他们一进门,王春香哄着两闺女睡觉,抓心挠肺却不敢去偷听。   “爹娘,”   兄弟俩一壮一瘦,黑呦呦的面庞五六分相似,他们安静地站在那,刘氏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们互相谦逊,有吃同享,有难同当,转眼间,一个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小家,一个即将娶媳妇即将有小家。   刘氏背过头,不落痕迹地擦去眼泪,一想到分家,心里是难受得很。她不分家不是为了掌管家权,只是真舍不得。   张老头很直接,“老大,老二想要分家,你怎么看?”   张山毫无准备,难以置信转头看他,“柱子,你要分家?”   “大哥,”张高面对大哥的质疑与震惊,心中慌了一下,不待他解释,张山便狠狠拧着眉头。   “是不你大嫂又瞎吵吵啥了?哥回去说她。”   张山话毕转身就要离开,张高拦住他,“大哥,不关大嫂的事。”   张老头与刘氏端坐在上头,保持沉默。   张山盯着弟弟,心情渐渐平缓,喃喃道,“那,那是大哥不好?”   张高否定,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也不关大哥的事,是我,我想成亲了。”   张山更糊涂了,“成亲与分家何干?二弟你成亲便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何至于分家?”   话说到了刘氏心坎上,是啊,多年的兄弟情分,分啥分啊。张老头拉住她示意别说话。   张高垂眸,又慢慢抬起,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半,语气仍憨实,“大哥,我也不懂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知道,大哥你有大嫂和大花二花他们,你有自己的小家,往后弟弟我也要成亲,两个小家挤在一起,总会闹矛盾的。”   张高不懂啥大道理,这是他多年来在村里听来的看到的,他唯独聪明这么一回,或许有受了梨花那些话的刺激在。   张山听不进去,心里堵着石头般难受,“你成亲便成亲,这又如何,有小家了,我们不还是一家人。”   “大哥,”张高脑子一钝,不知如何往下解释。   张老头听得差不多了,他拿起烟杆子敲了敲桌子,“行了,听我说两句。”   “爹,”两兄弟异口同声,同时看过去。   刘氏奢侈地点了灯油,烛火一晃一晃,映出老人脸庞的皱纹痕迹。   “你们都是爹的好小子,但俗话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爹和你们娘当年经历过,懂这些道理,爹知道你们兄弟情谊深厚,山子,柱子他有一件事说得对,待柱子成亲后,你们都有自己小家,总会为自个子女着想,不比如今,万一你们哪天因着子女有利益揪扯,一个扯不公平,便会伤了兄弟情分。分不分这事,既然柱子提了,爹先给你们掰扯清楚了,最后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想法。”   张山执拗着听不进去,“爹,我们是亲兄弟啊。”   张老头顺着嘴说了句,“难不成分了就不是兄弟了?”   “我哪是这个道理,这不是,我们兄弟俩好好的,忽然同村里那些闹矛盾不合的人一样分家,我。”张山纳闷地说不出话来。   张老头眼神扫过他们兄弟俩,一个坚定想分,一个执拗脑子不转弯,他心中叹气,准备再掰扯明白点,“山子,爹问你一件事,若是等你有儿子了,你会不会为你小子谋划?”   张山脑中自动想象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心都软了,“当然会啊,”   张老头继续道,“那会儿估摸着柱子也成亲有自己的娃了,你们吃住用的都是公家的,说明白一点那就是大家都东西,你为了你儿子多从公中扒拉一点,柱子的娃这边就会少了你塞给你娃的那份,反过来,柱子给他娃谋划一点,你的娃便少了他给娃的那份,有些矛盾就是从芝麻大小事来的,长此以往,你们心中会不会难受?”   张山目前没有儿子,他老半天也理解不来,“爹,那也没关系啊。我们是兄弟,计较啥啊。”   理是理,现实是现实,未出现的事硬要理解是很难。张老头呛了下,背过去咳了几下,刘氏忙上去替他拍了几下。   张老头掰扯来去,像极了在逼迫他们分家。但其实他只想掰扯明白而已,不管分不分也好,省得闹了矛盾,转过头来怨他们二老。   而刘氏,听完他那番掏心掏肺的公正话,忽然明白了。眼瞧着大小子脑子转不过弯来,她心中堵塞。   “我说两句吧,”刘氏即使心酸,也想替老头子敲两下二子的脑壳,都说到这了,那就说个明白,“这话我也不针对谁,你知道我们村里有好几家送小子去读书的,山子、柱子,娘就想知道,万一你们俩以后有了儿子,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你们想会让自己儿子去,还是让侄子去?万一是你们侄子去了,会不会影响兄弟情分?你爹大概是这个意思。”   刘氏的示例简单明了,读书是个费银钱的事,不管读得好不好,多识几个字总会让人高看一眼,若是真的只能供一个,让谁去呢?兄弟俩一时陷入沉思。   刘氏见他们沉思,默默叹气,她转过来看了眼老头子,看来还是她老头子想的明白,瞧他们俩憨兄弟的模样,若是哪一天真出现这事,能不闹吧?   二小子提出这事是偶然,然而他们老两口一不小心将事情推上了明面。刘氏心情复杂,怪自己多嘴,又辛酸得不行。   张高一时被点醒了,他这脑子只能想到梨花能不能进门,进门后会不会被大嫂欺负的事,致使家庭不和睦,闹得兄弟俩夹在中间难做,他压根没想到还有刘氏说的那种情况。   孩子,还有读书的事。   “娘,你想的真多。”张高摸着后脑勺,偷摸抬头看了眼他大哥。   刘氏没眼看他们,忽然后悔跟两个憨瓜说太明白了。   张老头敲烟杆子,“分家的事是柱子提的,我和你们娘谁都不偏,既然提了,爹和娘就得跟你们说明白,无论分不分,你们都要能考虑到各种情况,村里分家不分家的都有,这么多年你们也能看到是啥情况,所以咱们家,分家这事,爹不支持也不反对,看你们自己的想法。”   张老头话是这么说,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刚才他们兄弟俩沉默许久,已经能说明他们的态度。   倒没想到掰扯掰扯,还真要掰分了。   张老头和刘氏对视一眼,村里估摸着也就他们,面临分家大事脑子还这么清醒理智还不拦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很和谐的分家场面。   刘氏和张老头确实不是常人。   感谢在2020-04-20 15:42:48~2020-04-21 22: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花飘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飘飘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10   夜色愈深,空气衔着冷意,张老头披着外衫关上门。   刘氏背对他躺着,止不住叹气。   张老头躺下,闭上眼睛,出声安慰她,“两小子大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虽这么说,但心里不好受是事实。   “他爹,你白天那模样,瞅着还真像在逼他们兄弟俩分家。谁家当家的像你这样的?”刘氏语气埋怨。   “分不分,事情都这样了,你又不是不知两小子那拗脾气,柱子提都提了,他虽然很少要求咱俩老的做事,但哪个没达成他的目的。”   刘氏翻身,思绪一转,“难不成还真要让他娶那赵梨花?”   “你昨儿个不是去了,那女娃怎么样?”   刘氏撇嘴,口不对心,“人都没见着,能怎么样?”   张老头沉默不再言语,老婆子这口气,说明人姑娘还行,但心里有坎。   屋里安静下来,有窸窸窣窣的翻身动作。   刘氏咕哝一声,“有时间再去问问,”   两兄弟出了门各回各屋。   张山屋里,王春香迟迟未睡,迫不及待地问他,“爹娘都说什么了,唠这么老半天?”   张山挨着桌子坐下,低着脑袋,烦闷地揉搓头发,“爹娘说要分家。”   “啊?”王春香吓了一跳,“干甚么就要分家?”   王春香第一反应便是:分家了那亏的是他们,小叔子吃的多且不提,但他力气大干得多,一天活计抵她当家的两天活计。   “不成,不能分。”   他们屋没点油灯,张山摸索着上床,脑子又糊涂又乱。   “娘,”大花被王春香那惊呼吓醒了。   “睡你的去,”王春香回了一句,她爬上木板床,“怎么回事到底?你说啊。”   张山被她问得不耐烦,干脆就说了。   王春香听完只说了一句,“还没进门就让二弟分家,进门了还得了?”   “不关那人的事?”张山也怨过,但满脑子想的更多是以后供娃上学的事。   王春香是个不消停的。   张山烦闷说她,“别瞎吵吵了,大花二花都被你吵醒了。”   “这都要分家了,我怎么能冷静?”王春香坐起来。   “行,你不想睡是吧?我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且不说张山如何一句一句跟她掰扯清楚的。   张高回了屋同样了无睡意,大块头翻来翻去,弄得床板咯吱咯吱响。   第二日一早,两兄弟起晚了。   赵老头披着外套坐在屋檐下,面前是一把正要镶嵌楔子的锄头。今天活多,干活的家伙都得拿出来修理。   张高搬了凳子在他旁边坐下,“爹,我来吧。”   他拿起砍柴刀,利索地削起木块,楔子头大尾小,是要塞到锄头与锄头柄的空隙处用作固定的。   赵老头身子往后一靠,恰好,老大张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出来。   “爹,”   “大哥,”张高抬头打招呼。   “柱子,”张山神色些许不自然。   昨夜里他和王春香又讨论了一遍,结果到最后,王春香也想分家了,同样动摇了他的想法。   王春香天不亮就起来了,她在灶房做好饭叫他们过去吃。   “爹娘,饭好了!”   张老头敲掉鞋里头进的沙子,穿上鞋站起来,“走吧,”   早上是菜饼子和野菜汤,菜饼子做法简单,玉米皮渣倒在盆里,倒上野菜根杵弄出来的汁水,不断搅拌,糊成一团,再切分成几块碾平了贴在锅里烧,一面烘熟了再翻另一面。   玉米皮渣的清甜和野菜汁水的苦味中和掉,吃起来没滋没味,咽下去倒还有股玉米的香甜。   大花和二花没看见有鸡蛋羹吃,有些沮丧,家里有几只母鸡,下的蛋留着赶集去卖,她们三天才能吃上一回。   “看什么看呢,赶紧吃,”王春香给她们姐妹俩一人夹了一个,她自个端起碗呼啦喝两口野菜汤,吃一口饼子。   刘氏端着碗,目光扫过兄弟俩,没再提昨晚的事。   吃完饭,刘氏找了布袋,往里头装了几个菜饼,塞给张老头,她自己拎着茶壶。   王春香清洗好碗筷,叮嘱姐妹俩不许乱走,她裹上头巾,匆匆忙忙去地里。   地里忙得热火朝天,秋天最后一茬,收完粮食他们便可以翻地准备明年的耕种了。   张高热得满头大汗,对面是村里的杨氏一家人,杨氏她闺女过来送水,被她以会晒黑的理由赶走了。   张高那粗糙的脸蛋黑红黑红,额头两颊的汗水啪嗒往下掉。他心情复杂,看着杨氏的闺女匆匆忙忙离开,那梨花呢?她长得比杨三妞好看,没人帮她干活,她怎么办?   一想这事,张高待不住,手下动作加快。   “柱子,你慢点,急啥急?”刘氏热得喘不上气,抬手抹去额头汗水。   “早些干完早点回去!”   地里另一处角落,王春香捶着酸痛的腰身,耳边是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正是她当家的。   她看向张高的方向,走到她男人身边压低声音道,“都要分家了,你悠着点干,让老二多干一点。”   能多占一点便宜就多占一点。   张山瞪她一眼,“啥话都能说是不是?没瞧着天气闷热,过几天要下雨了吗?粮食被水泡了你吃啥?”   王春香一哽,她为了占便宜,好像真把这事忘了。   赵梨花挎着篮子牵着弟弟的手从山上下来,身后的鸟鸣一声比一声脆。一波又一波的鸟儿回归山林。   “阿姐早跟你说山里不好玩了,你还不信?要不要阿姐背?”   赵言忍着脚底的痛,他哪知道山里真是寸步难行,还要避着各种各种蛇蚁虫,“石头自己能走,”   “晚上烧水泡泡脚,明儿就没事了。”赵梨花见他可怜巴巴的,心中一软。   “阿姐,我知道了。”   姐弟俩到家时,家家户户已经做起晚饭,炊烟袅袅,放牛的牧童的慢悠悠牵着老伙计回家。   他们家门前杵着一个黑影,赵言咯噔吓了一跳。   “梨花,石头,是我。”张高站起来,局促地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赵梨花神情淡淡,推开篱笆门。   “那个,”想到自己没分家,张高摸着后脑勺,“你们家地里粮食收了没?我想过来帮帮你。”   赵言感觉到阿姐情绪不高,替她解释,道,“张高哥,我们家上回就收完了。”   “啊,这样啊。”   夜风袭来,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味,张高脸蛋嗤一下红透了,“那啥,我刚从地里回来,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高转身想走,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梨花,我今天忙着地里收成,你再等我两天,很快的。”   黑影子很快消失在夜里。   半晌后,赵言牵着她的手晃了晃,“阿姐,”   赵梨花回过神来,“天黑了,进去吧,” 第11章 11   张高摸黑回家了,徒留姐弟俩进屋愣了半晌。   张家地里粮食,抢收了整整两日。   夜里,张家。   张老头和刘氏搬出桌子,放在大堂内,张高和张山两兄弟对视了一眼。   张老头端坐在上头,开口道,“柱子,粮食收完了,你还想分家?”   张高侧头看了他大哥一眼,“爹,我想分。”   “那老大你呢?你也想分?”张老头眯着眼睛。   张山嘴唇动了动,颇吞吞吐吐,“爹,我听你的。”   兄弟俩忽然一致的态度,张老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氏几次想开口说话忍住了。   张老头敲了两下桌子,“既然你们想分,那就分吧,不过具体的分家事项,还得等明日。”   “爹,我不急。”张高脸不红心不跳说谎。   张山,“我,我也不急。”   张老头摆手,“行了,早点休息。”   打发他们兄弟俩回家,张老头坐在那沉思半晌,兄弟俩是商量着和和气气分家的,他这两日已经把家里的东西算清楚了,除去留给他们两老的,兄弟俩对半分,两小子他们谁都不偏。   且不说两兄弟回去后,张山被王春香耳提面命许久。张高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赵梨花的身影,若不是天黑了,他恐怕还想跑出去告诉梨花他很快就能娶她进门了。   张高心情荡漾久久难以平静,他下意识忽略刘氏还未同意他俩的婚事。   村里分家的,总有几种缘由,家里兄弟姐妹闹翻了,或者为老的偏心,为人子女的不堪忍受,离不开利益二字。   张家这和气情况是少见,有人说是刘氏年轻时遭过罪,体贴儿子儿媳,各种稀奇古怪的缘由冒出来,安在张家人身上,还无半点违和感。   刘氏随意他们猜测,她是交代过儿媳和儿子,如若外人问了,那就说分家是他们老的提议的,否则谁出去胡乱说一通,等她回来教训。   她的叮嘱明里暗里针对的是王春香,王春香心里哼哼几句,却也不敢出去说。   老族叔坐在上方,张家周围围了一群人,他说了句可以开始了,刘氏便开始清算。   大到田地房屋,小到碗、碟、锅铲、瓢,刘氏列了清单,她是不会写字的,只能画几个简单的符号表明。   尤其平和的一次分家,田一共有五十来亩,按良田旱地区分,一人分得二十亩,留他们二老十亩。   张老头在分银钱时与他们掰扯了两句,“老大,柱子还没成亲,你当年成亲,我们在你身上花了二两多银子,如今是一样的道理,所以我们得先把柱子成亲的钱划拉开。”   “爹,我晓得的。”张山脸红。   “那柱子成亲的银两,先放我这,等置办聘礼时一并拿出去,柱子你觉得怎么样?”   “爹,那就听你的。”张高没问题。   这十来年,张家开支小有稳定的小收入,刘氏一向崇尚节俭,存下有七八十两银子,兄弟俩一人三十两,剩余的他们两老留着。   张高和张山表示同意,只是略微惊讶家里有这么多钱。握着‘热乎乎’的钱,一时心情激荡无法平静。   除去大堂屋,屋子有五间,他们两老的住一间,剩下他们一人两间,灶房暂时先轮流着用。   “至于我们两老的,跟着老大家。”   张高出声,“爹,”   即使预料到,分家也一般默认是大房养父母,张高一时也想劝劝他们。   “行了,柱子你也不用争,”张老头示意他别争。   张山在旁边应和,“柱子,你放心,我会孝顺好爹娘的。”   张老头接着又把家里的粮食分了一下。   分家事项他们张家提前商量好,老祖叔坐在那起不上作用,直到他们分完了,张老头才拱手拜托他,“还请您帮忙去官家那登记入册。”   老祖叔摸着长胡须,“这事简单,”   分家是这个年代的常事,官方态度不明,一方面他们推崇孝道,盼望小家和谐大国稳定;另一方面,因着按人丁和户口收税的制度,分家意味着官府能多收钱。   村里人围着看了半天的热闹。   “他们还真没闹啊,”   “没想到刘氏藏了那么些钱。”   “诶,我记着他们家老二还没相好的吧?我娘家侄女正好没定亲事。”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远。   张家一家人反倒安静下来,兄弟俩妥帖地放好银两。   “老大家的,”刘氏关上篱笆门,朝着老大屋里喊了一句。   刚分完家,老大进屋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嘀嘀咕咕啥。   王春香得知分了三十两银子,满面红光,立即迎了出来,笑眯眯的,“娘,你叫我?”   “老二还没娶媳妇,这些日子你做饭时多做一份。”   王春香脸色还未拉下来,刘氏道,“我会让老二把粮食拉你那去。”   “诶!”王春香脸色变换之快。   张高恰好听着这话,“娘,”   “行了,待你娶着媳妇再说,你一个人省得豁豁粮食。”   张高没话说了,他朝外头走去,刘氏又喊住他,“又去哪儿?”   张高脚步一顿,“娘,我随处溜溜,”   刘氏眼皮沉下,“我同你去,”   “娘,”张高迟疑,他是要去隔壁找梨花的。   刘氏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的表情,“走吧,天色还早。”   家都分了,刘氏唯一还堵心的便是儿子的婚事。   张高瞧着她娘离开的方向,心中忐忑,拔腿跟上。   王春香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没把事放心里,又回屋数银两去了。   得知两老给二弟留了二两成亲的银子,她嘀咕了两句。   秋天的气息愈浓厚,山脚下的树木开始掉叶子,纷纷扬扬,赵梨花这两日都在忙活着捡枯枝枯叶。   两日时间,她答应了张高那便等着。   铁柱叫了几次让赵言出去玩,他都拒绝了,赵言想跟着阿姐去山脚下捡柴火,偏那小孩格外喜欢他,啪嗒啪嗒跟上来。   赵梨花身后跟了两串尾巴,铁柱是个皮的,看到新鲜玩意就想停下来拨弄。   幸好赵言提前告诉他,若是他乱跑,他就不理他了,铁柱忙说会听话,这一路乖巧得紧。   “石头,铁柱,你们走阿姐前面来。”赵梨花停下来招呼道。   方才那段路草木繁盛,她一直走在前方开路,避开蛇虫,如今前面道路平坦,撒开跑都没问题。   铁柱闻言拉着小伙伴跑到前方,赵言无奈跟着他跑。   看见两人活泼的身影,赵梨花眼里染上笑意,山间秋风袭起,她墨黑的长发打起一缕缕圈。   赵言不经意回头望了她一眼,到了嘴边让铁柱安静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还是阿姐开心比较重要。   “石头,铁柱,我们到了。”赵梨花取下背上的篓子,拿出镰刀。   赵言早已松开铁柱的手,“铁柱,我去帮我阿姐捡枯树叶了,你别乱跑。”   “石头哥,我帮你捡。”铁柱跃跃欲试。   有小伙伴陪着,即使是干活,比平常多了十分的趣味。   赵言管不住他,只好和小伙伴一起跑过去帮忙。   赵梨花说了两句让他们小心,她拿着镰刀靠近山脚下的山沟处撂枯树枝。   赵家   张高一路心情焦虑,到了赵家门口,发现梨花不在家,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娘忽然过来,他只怕梨花没准备好,到时惹了他娘不快,万一耽误他娶梨花怎么办?   “不在家?”刘氏探头往里看,那个瘦小的身影也不见。   “娘,我们先回去吧,梨花不在。”张高劝她,甚至想偷摸摸晚上再溜出来。   刘氏转身看向儿子,“你带我去找那个谁赵梨花,”   来都来了,摸清楚那姑娘的底再说。   “娘,”张高有些抗拒,他当然知道梨花在那,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还想不想娶媳妇了?带娘去看看。”   刘氏一句话哄得他一冲动,“好,那我带娘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分家的亩数,作者瞎掰的,古时地广人稀,人口少。别较真哈:D 第12章 12   半个时辰功夫,赵梨花捡了满满的一篓筐。   赵言跟着跑来跑去捡了不少,铁柱那小家伙半途而废,赖做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停在嚎着嗓子催。   “石头哥,快了没啊?我好累啊!石头哥你怎么还不累啊??”   “快了快了,”赵言敷衍他,转眼就跟阿姐道,“姐,我们慢慢来,不急。”   赵梨花噗嗤一笑,巴掌大莹润的脸蛋通红,“好,快了。”   她将镰刀镶嵌进柴火的空隙处,蹲下身背起箩筐,慢慢站起,重力袭来,她脚下趔趄了一下。   赵言跑到她身后,伸手去拖箩筐,使劲力气憋得小脸通红,可惜效果不大。   “梨花姐姐,我来帮你。”铁柱三两下从地上爬起,走过去学着赵言的模样伸手去托。   肩膀处越勒越疼,刺啦啦的,赵梨花咬咬牙站稳了。   察觉到他们的动作,赵梨花心中暖暖的,她语气佯装轻松,“石头,走了。”   赵言分明能听到她那加重的呼吸声,“阿姐,我们丢掉一些吧,太重吧。”   赵梨花憋得脸色不对劲,赵言立即走到她面前,眼神祈求,“阿姐,”   赵梨花调整着呼吸,望进他担忧的眼神,同意了,“铁柱,你站在石头这边来,我要松开了。”   铁柱还在后边托着,她要是放下,容易伤着这娃。   张高去地里去另外一个山头找赵梨花,最后才找到这,正好看到眼前的画面。   看见他心仪的姑娘背着满满一大箩筐的柴火,压弯了腰背,他丢下刘氏跑过去,“梨花,我来帮你。”   赵梨花背对着刘氏,正半弯着腰往下放箩筐,身后一股蛮力将它重新拖起,待她喘气的期间,张高已经将箩筐背到自己身上,满眼心疼。   “你怎么来了?”赵梨花诧异,语气有些喘。   “我是过来找你的。”心疼的情绪占了大半,说话都不吞吞吐吐了。   张高将柴火轻轻松松背起,后知后觉他娘好像还在那等着。   不用他提醒,赵梨花已经看见了,一位身形矮小的妇女,站在树底下朝这边看,不,应该是在看她。   赵梨花脸色一僵,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赵言也瞧见了,在场唯一没心没肺的便是铁柱这小家伙,眼珠子咕噜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好奇他们是谁。   刘氏方才跟在儿子后头走,走着走着,他儿子便如一阵风似得跑过,接着她看见了下面发生的事。   那小姑娘被压弯了腰,强忍着肩上的重量,那瘦小的男娃神情紧张扶着她。姐弟俩一看关系就很好,很和睦却又让人心疼的画面。   她板着脸色,叫人瞧不清她的想法。   赵梨花全身警备着,一时无人说话,她抿抿唇,轻声道,“张高,我来背吧,”   “很重,还是我背着。”张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脑中想的是不能让梨花受苦,未考虑刘氏看见这一幕会有何想法。   料是赵言一直盯着刘氏看,也不知她在想啥。   刘氏能想啥,儿子当着她的面心疼另外一个姑娘,她只不过心情复杂。   赵梨花试图去抢也没抢到。   赵言牵着铁柱的手,示意他别动,劝他啊姐姐,“阿姐,天快黑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因为这会儿,刘氏已经转身离开了。   “好,”   赵梨花全身紧绷,不知是担心还是不自在的情绪更多。   一路无话,刘氏在张家门口等着。   张高奇怪,“娘,你怎么还没回去?”   刘氏憋了一路的话,噗嗤漏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眼神若有若无瞥了眼赵梨花。如今才仔细瞧见她的长相,内心略惊讶了一番,白皙莹润的脸蛋,浅蓝色的头巾将长发利索绑起,露出精致小巧的脸型,不起眼的衣服掩不住她纤细窈窕的身形。   刘氏第一次怀疑,他儿子是不是瞧人颜色行事,喜欢上了她的姿色。   她这会又想起王春香了,他的两个儿子不是长相出众的人,因而给大儿子娶的儿媳妇王春香,长着一张普通的脸蛋,不难看,仅仅能看而已。   顶着她的打量,赵梨花情绪杂乱,心里像是团在一起的针线,乱得分不开。   “婶子,”赵梨花打招呼。   赵言将铁柱送回去家,跑过来站在阿姐面前,正好听见这话,他跟着喊了一句,“婶子,”   刘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理他们姐弟俩。   赵言握紧赵梨花的手,“阿姐,我们进去吧。”   天还没黑,再站一会,说不定看热闹的就过来了。   赵梨花有刹那间的镇静,她牵着弟弟的手推开篱笆们,张高熟门熟路地放下箩筐。   刘氏自在地走进院落,视线扫了一圈,比上回还要干净。   要说刘氏有无不满的,那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单单只是因为赵言这个娃。   她明白,赵言更是明白。   赵言的直觉一向很准,眼前的刘氏不是恶人。   那,该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了。   “阿姐,我饿了。”他忽然朝着院子里不自在的人喊道。   一听弟弟饿了,赵梨花解下头巾,顾不得他们还在这,“阿姐这就给你做,”   张高帮忙把柴火抬进去。   刘氏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过来。   赵言半个月以来,在能吃饱的基础上,他有意锻炼自己,跟着铁柱四处跑,身体自然而然变好,脸色白皙中透着红润,若不去瞧他那身补了又补的衣服,瞧着与有钱人家大少爷也差不多了吧?   “婶子,我有事想跟你谈。”   她听到眼前的娃说道。   刘氏心中怪异,止住离开的心思,却又忍不住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赵言背过手,“说我阿姐的事,”   刘氏瞧着他板着小脸严肃的模样,心中愈怪异,她耸拉着眼皮,示意他可以说了。   赵言往西边方向移了移,省得东边桃婶子家的二儿媳偷听。   “我阿姐她很好,张高哥也很喜欢她,”赵言开门见山,直奔话题。   刘氏看着他,神色不动。   赵言继续,“我阿姐对张高哥也是有意的,但是因为太疼我,她想带着我进婶子家的门,婶子因为这事犹豫了,是与不是?”   刘氏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是,确实是因为他。她目前以为赵梨花交代过他,并未猜测他的话完全出自他自己的想法。   “婶子,我知道你担心的问题,你是不是怕我拖累张高哥,怕因着这份疼爱,要让阿姐拖着张高哥养我一辈子,或者是担心我阿姐嫁给张高哥有了孩子以后,家里会有矛盾?”   他背着手,声音脆生生的。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一个小娃娃能考虑到的范围。   刘氏内心犹如锅里滚烫的热水,滚了一圈又一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五岁的小男娃。   中,全被他说中了。   “你,”不知惊讶他说中,抑或是惊讶他的聪明。   “婶子,我不会拖累我阿姐和张高哥的,”赵言板着脸试图变得严肃认真,“阿姐疼我,我也心疼她,我曾经跟阿姐提过可以把我留下来,但是阿姐不同意,我这会找婶子聊天,是想告诉你,我是还小,但我懂事,我不会拖累他们俩,张高哥和阿姐他们俩很合适,阿姐能为我付出,我也能为她付出,这份心意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我可以起誓不会变。”   “如果婶子能同意他们俩的婚事,我跟着进你们家的门,我吃我们赵家的饭,不会来占你们的便宜,我和阿姐都已经商量好了。”   赵言将心中的两个想法想告诉他,其一,他不占他们张家的一粒米便宜;其二,只要他阿姐进张家的门,他绝不会拖后腿,他是个有良心的人,谁对他好他记着。   虽说赵言盼望她能同意婚事,但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是认真而真诚。   而他愿意说出来的缘故,便是刘氏能过来,说明她内心松动了。他能做的,便是紧紧抓住这个机会,为阿姐谋一个好出处。   他往上加了把火。斩去她所有的犹豫。   刘氏看着面前的小娃,心里头翻江倒海。   她记得柱子说过,眼前的男娃才五岁吧。   赵言留给她时间思考,“婶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觉得怎么样?”   刘氏一脸复杂,这一段对话全程被他牵着鼻子走,偏偏他的每一句话说到她的心坎上,堵住她所有的想法。   “石头,吃饭了。”赵梨花喊他,目光不经意往院中一扫,发现刘氏离开了,她抿了抿唇。   “阿姐,我知道了。”赵言露出笑容。   张高把晒在外头的柴火都搬了进去,方才帮着赵梨花烧火,他才从厨房出来。   鬼使神差的,赵梨花留他吃饭。   “不用不用,梨花,我可以回家吃。”他无措地拒绝,一方面他胃口大,怕浪费他们姐弟俩的粮食,另一方面,是因着害羞。   赵梨花盛好红薯饭放他面前,“你吃吧,”   她很大方给他盛了满满的一大碗。   赵言吃的是小碗,瞥了两眼对面的憨大个子。   “不,不用,我吃不了那么多。”   张高手足无措地拒绝,说着就想扒拉两口到赵言的碗里,他也不敢扒拉到赵梨花那。   赵言端着碗闪开了,“张高哥,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张高尴尬地端起碗,“那,”   “你自个吃吧,我做了三人份。”   赵梨花粗估摸着他的饭量,确实做了三人份。   “谢,谢谢梨花。”张高红着大黑脸,抬头看她。   而刘氏,早就被憨大个子抛在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求收藏求评论呀~   感谢在2020-04-19 19:42:39~2020-04-21 16: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花飘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飘飘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13   “娘,吃饭了。”   王春香正好瞧见刘氏回来,喊了她一声。   刘氏觑了她一眼,“叫上山子他们一块。”   分家与不分家,似乎变化不大,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大花和二花站在旁边吃。   张老头开动,其他人随之端起碗,他不经意问了句,“柱子呢?”   刘氏心不在焉,不想提那‘没心没肺’的儿子,“晚点就回来了。”   一时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和扒拉吃饭的声音。   吃到一半,刘氏到底还是念叨着儿子,她拿个空碗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在旁边。   王春香眼珠子跟着她的动作转动,欲言欲止。   张高趁着天黑前回到家。他在赵家不敢多吃,走了一段路早就饿了。   王春香恰好出来倒泔水,“二弟,娘给你留了饭。”   “诶,”   刘氏给他留了足量的饭菜,他端起碗扒拉了两口,一脸满足。   王春香偷偷瞥他好几眼,不经意提醒他,“二弟,你明日的粮食要不要先拿过来,我早间做饭早,你起来就能吃了。”   张高抹干净嘴,一时未察觉她的意思,不过想到他亲娘的吩咐,“多谢大嫂,我待会就把粮食拎过来。”   王春香臭了一下午的脸色终于好看起来,给粮食就行。   若是以往,张高只怕随意挖几碗粮食给王春香,且大有盈余,如今考虑到梨花,手哆哆嗦嗦倒回一点,王春香接到米袋时还是满意的,打开粮食袋口后,朝里头探一眼,喉咙一哽。   吊着眼皮问他,“二弟,你吃这么少?”   张高憨憨一笑,“大嫂,有多少做多少吧,平时差不多的量就行。”   王春香脸都臭了,扯着袋子转身进屋。   张高朝里头喊了一句,“大嫂,我明儿会多砍些柴火来。”煮饭烧水费柴。   王春香回屋揪着张山,叨叨了几句张高小气只给那么点粮食,骂他一分家不认人了,谁稀罕那不值钱的柴火?!   不宽不窄的屋内,油灯微晃,刘氏咬断线条,利索地甩开裤腿。   张老头忽然出声,“怎么样了?”   刘氏动作一滞,若无其事地挽起另一条裤腿,仔细眯着眼睛摩挲到需要缝补的地方,半晌没出声。   实在是一日接收的信息超过她的承受范围。   缝来缝去,半天也没重新串上针线,她没心思弄干脆停下,叹气,“他爹,我今天见了赵家那个小孩。”   张老头安静听她讲。   刘氏憋了一日,有了倾述欲望,将赵言说的话重复了七七八八。   “他真这么跟你说的?这娃娃这么聪慧?”张老头怀疑。他家柱子和山子五岁的时候,只会掏鸟蛋摸鱼,只会吵着要吃的。   “那我能骗你?”又乖巧又聪明,刘氏下句话没说出来。   “那柱子瞧上的姑娘怎么样?”张老头简单问她。   刘氏收拾好小篮子,嘴唇动了动,忽然垂着头不再言语。   张老头披着衣服下床去灭油灯,继续道,“听着你说的,那男娃子不是问题,若是赵姑娘是个勤快的,人品好的,替柱子相下来。”   屋内暗下来,刘氏咕哝了一句,“家里家外收拾得还行,是个勤快的,长得也漂亮。”   张老头抹黑回到床边,“再问问柱子的意见,老大家娶媳妇时,那也是老大家自己相中的,你当初对老大家的看法还没这个好。”   张老头说法是有源头的,当初张山看中了王春香,刘氏也偷摸摸私底下问人品去了,人勤奋是勤奋,但爱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瞧着大儿子中意,她只能下聘娶回来。这么些年下来,她没闹出什么大事,但嘴巴也没歇着就是了,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独独这方面,刘氏尤其瞧不上。   张老头和刘氏面对儿子婚事,要求不高,女方只要能踏踏实实与他们儿子过日子,头脑是个清醒的,不是搅家精,能给他们多生几个胖乎乎的孙子就行。   “明儿再说吧,”刘氏摸黑躺下,如今最急的不是他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当朝的婚姻制度之一,若不遵循,便是不孝,张高自然要寻求两老的意见。   天色一早,张高找到刘氏与她商量,神色躲闪中略有期盼,吞吞吐吐,“娘,你昨日也见着梨花了,你觉得怎么样?”   刘氏晾晒着衣服,搬着木盆往旁边一移,她半晌不出声,急得张高张了几次嘴。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松动了,“明儿我让你杨婶子去探探风。”   杨婶子是他们村的媒人,做成许多桩亲事。   张高反应过来,豁然欣喜,“诶,”   他忽然兴奋地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大手在裤腿上擦了擦,露出一口白牙,“娘,我去跟梨花说一下。”   说着,他拔腿就跑。也不去想他娘因着什么忽然就答应了。   “诶?柱子!”刘氏一转身,人早已跑出院子了。   “娘,我很快回来的!”张高的声音越来越远。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刘氏一股气憋在喉咙处。   赵家   “阿姐,我去挖蚯蚓了!”赵言端着小泥罐,旁边的小伙伴在催他。   赵梨花一边擦着手从灶房出来,塞给他一片菜干,又给铁柱塞了一片,“早些回来,别走太远。”   “我知道了,阿姐。”赵言嚼着无味道的菜干迷糊不清地道。   铁柱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石头你快点!”   “来了来了,”赵言一点不急。   前方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秋日清晨的风有些冷,走了一段,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灰布衫,背着书篓子,扎着啾啾的小男娃,年纪约摸有十来岁。   铁柱忽然一停,好奇地看了那男娃一眼。   经过身旁时,赵言免不住好奇瞧了他一眼,村里的孩童他大部分认识,不说叫出来名字,好歹能认出他是哪家的娃。   结果那比他高了一截的男娃同时看过来,朝他冷哼了一声。   赵言一头雾水,转过身直盯着他的背影。瞪他干甚?他认识吗?   等人过去了,铁柱又跑回来,揪着赵言的衣摆道,“石头,你认识他吗?”   赵言回过身摇头,他还纳闷呢,“我不认识,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他是那个谁,安哥哥,就是在镇上读书的那个安哥哥啊。”忽然想到什么,铁柱摸了摸自个耳朵。   “我一不听话的时候,娘就喜欢揪着我的耳朵让我多向安哥哥学,可疼可疼了。”   赵言哑然,“他是谁家的?”   “我不记得,我只知道有人叫他安哥哥,听我奶说,他被教书先生看中了,在镇上启蒙呢。石头哥,启蒙是什么?读书好玩吗?”   铁柱一连丢了几个问题,摸着后脑勺好奇地问他。   赵言依旧想不起关于什么安哥哥的记忆,听到铁柱的话愣了下,“读书啊,”   “嗯,好玩吗?村里的人都夸安哥哥有出息。”因着他被先生看中了。   赵言无法用好玩与不好玩几字来评价读书一事,他扯开话题,“铁柱想读书吗?”   “我才不去嘞,”铁柱很快摇头,“我又不傻嘞,读书费钱,我听阿奶说过,我更喜欢吃糖。”   这前言不搭后语,赵言听明白了,铁柱是宁愿省读书的钱吃糖。   铁柱很快对这话题没了兴趣,撒脚丫子往前跑,“石头哥你快点啊!”   “来了,”赵言笑了。   蚯蚓喜湿且土质肥沃环境,河边有一丛树林,下面有一条常年湿润的坑,泥土呈现黑色,是承接了常年腐烂的枯枝败叶的结果。   赵言过去时,铁柱很快挖了一条,捏在手里,“石头哥你看。”   赵言不忍直视,他当初靠近这里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如今已然能面无表情面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觉得恶心。   “铁柱,你放罐子里去。”   “知道啦,”铁柱很听话。   两个小家伙挖了小半天,够家里的鸡吃就行。   回家前,他带着小伙伴去附近的河里洗手,赵言嫌弃他洗不干净,抓了两把   草挤弄出绿汁,将草渣递给他,“再洗洗,擦干净一点。”   “好,”铁柱笑嘻嘻地接过来,搓了两下手,“石头哥,你看,我的手变绿了。”   “洗干净点,”赵言依然嫌弃。   “我知道了,石头哥你可真计较。”铁柱哼哼两句。   赵言想回他一句:你知道计较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小伙伴各回各家,赵言还未进门,院子依稀传来交谈声。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媒人要出面了。 第14章 14   赵言端着破瓦罐进门,交谈声顿停,院里两人一齐看过来。   赵言先瞧见的是张高,他别别扭扭杵在赵梨花旁边,黑脸蛋透着红。   他笑着打招呼,“张高哥,”   “诶!”张高颇不自在应了声,偷摸摸瞥了眼赵梨花,入目是粉嫩白皙的脸蛋,想到他方才提起的事,脸蛋愈红。   两人要商量的已商量完,张高搓搓手,“梨花,要不要我陪你去捡柴火?”   “这几日的够了,”也就是不用上山捡。   张高略表情失望。不捡柴火意味着没有二人相处时光。   赵梨花今日未出门,打扫了院落,又清洗了一番,长发垂至腰际,裹着那精致小巧的脸蛋,显得身形纤细小巧,徒然让人生起心疼怜爱之意。   “阿姐,我来喂吧。”见她过来接,赵言下意识躲了一会,“省得弄脏你的衣服。”   赵梨花抱了个空,无奈摸他小脑袋,“行吧,你别靠太近,大的那只正在孵小鸡,它会啄人。”   “知道啦,”   赵言抱着瓦罐去鸡圈,竖起耳朵听身后动静。   张高似想要靠近赵梨花,因着赵梨花还未表态,她表情淡淡,让他有些心慌不知所措。   赵言喂完小鸡,洗干净手看着两人。   赵梨花是个勤奋的姑娘,她眼里有活计,时刻停歇不下来,只不过眼前有个爱插手帮忙的男人。   她抱个柴火,收个菜干,即刻有双手伸过来帮忙。   赵言背着小手看他们来往,看来是他阿姐把张高哥吃得死死的啊。   他蹲在阴凉处看着张高把缸里的水挑满,西边的篱笆门修好,片刻不停歇,笨拙地讨好他阿姐。   日光愈烈,赵梨花在屋里缝补,他趁机端着碗水递给他,“张高哥,喝口水吧。”   张高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接过碗,偷摸朝里屋看了眼,表情纳闷。   不过还是笑呵呵地道,“谢谢石头,”   “不用谢,张高哥,你是在讨好我阿姐吗?”赵言眨眨眼睛,一脸好奇。   张高喂到嘴边的水差点呛出来,他无措地摆手,“没有,我,我哪有讨好梨花。”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低,连自个儿都不信。   他郁闷地喝掉碗里的水,低头看向赵言,笑了,“谢谢石头的水,不过,你可别乱说,你,会让梨花生气的。”   张高又趁着空隙看向屋内,只可惜了无动静。   男人的讨好笨拙,一旦涉及到他阿姐,脑子便转不过来,赵言心中好笑,他眨眨眼偷摸道,“张高哥,其实我有办法。”   “嗯啊?”张高快黏在门上的眼珠子终于转过来,他眼中疑惑。   “你不是想让阿姐理你吗?很简单啊,”赵言背着手,仰起下巴,“你对我好一点就可以了,不信你试试,我阿姐肯定开心。”   赵言其实想逗他放松一下,他虽未听见二人谈论的内容,却也知张高或是处理好了事情,想要更进一步。   张高愣了半晌,似乎听进去又似乎未听进去。   赵言让他低头,“你蹲下来一点,”   “怎么了?”张高疑惑,身体诚实蹲下来。   赵言笑着拍拍他肩膀,“还要对我阿姐好,”   趁着他还在发呆,赵言跑进屋去找他阿姐了。他得先哄另一个。在这个世界,阿姐在他心中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姐弟两人住的地方,外人是不能进来,何况是外男。   “阿姐,”赵言进来时,赵梨花正坐在那发呆,腿上放着缝补到一半的衣服。   赵言奔跑的脚步慢下来,直接走到她面前,两手置放在她膝盖上,靠着她,抬起白嫩的脸蛋,“阿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张高哥与你说什么了?”   赵梨花呆呆的眼神下移,停在那白嫩的脸蛋上,渐渐清醒,她伸手去捏他的脸蛋,笑了,“没有不开心,别多想。”   “那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张高哥想要娶你进门了?”   赵梨花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知道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她身体往前倾了倾,坦然,道,“嗯,阿姐只是有点紧张。”   她眼神飘忽,目视着前方。   虽说早已准备好嫁人,然而当这一日真正到来,那心中的慌乱与无措与不确定性是真实存在的。她不知未来嫁人的日子会不会比现在过得好。尤其是一人待着时,各种情绪不受控制涌上心头。   “阿姐紧张啊,那石头陪着阿姐,”赵言握着她的手,又开玩笑,“张高哥一个人在院中忙碌,他偷偷往这看了好几次,他还以为阿姐生他的气了。”   “阿姐,你别紧张,石头会对阿姐好,还有张高哥,他不敢对你不好。”赵言笑着露出白牙。目前为止,他对张高有信心。   弟弟灿烂的笑容,让她紧张的情绪消失了一半,“知道你对阿姐好,”   赵言哼哼两声,“阿姐,我刚才偷偷告诉张高哥,要想让你开心,得对我好一点,他信了。”   赵梨花忽然被这话逗笑了,“我们石头的小脸皮这么厚啊?”   “那可不,要不然怎么保护阿姐。”赵言故意挺起小胸膛。   姐弟俩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赵言过了些时候提醒她有人在外面等着。   张高笨手笨脚的一个男人,将院子里该干的活都干了。   赵梨花站在屋门前停下,视线落在那高大健硕的男人身上,难得有时间认真地打量他一回。   张高长得高大,力气大,但长相普通,扔进人群中似乎挑拣不出来那种。   张高余光忽然瞥见那窈窕的身形,手像被刺了般,他立马扔了手里那块木板,脖子红到脸,“梨,梨花。”   抬头间,他被吸入了一双恬静的眸目中,张高心跳扑通不受控制,大脑一片空白。   赵言刚要踏出屋,探出小脑袋,见他们俩目光迎着目光,他又缩了回去。   “我答应你了,你明天让人过来吧。”   张高感觉心跳要蹦出来时,赵梨花忽然说道。   “你,你答应了?”张高一个激动,差些没跳起来。   赵梨花点点头,“我明天上午有空,你让人上午来。”   “诶!”兴奋的情绪犹如春日里要冲破岩石的嫩芽尖。   “我,我太高兴了,梨花!真的,我真的太高兴了!”张高笑得露出白牙,兴奋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我,”   兴奋的情绪无法表达出来。赵梨花答应,意味着明日媒婆过来走一圈,便可定下来。   赵言忍不住探出脑袋,“张高哥,你别喊了,外头都听见了!”   “诶,”张高方要一声诶到底,赶紧捂住嘴巴。   偏他此时此刻还能想到未来小舅子教他的话,他起誓,“梨花,我以后一定对石头好,我起誓,对了,还有你,我也一定对你好!”   “知道了,”赵梨花那焦灼的情绪被他破散了大半。   张高离开之后,赵言一直跟在赵梨花身后,时不时查看她的神色,只怕她焦灼紧张,但偏偏她不知如何调节的自己,表情与通常无异,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赵言爬上木床,看着她娴熟地缝补衣服,他手肘顶着桌子,撑着下巴,“阿姐,张高哥今天下午都高兴得疯了。”   赵梨花瞥他一眼未说话。   赵言自问自答,视线落在她姣好的脸蛋上,“我阿姐有一副好长相,真便宜他了。”   他差些憋不住用成语形容她的美貌,但他这个身体还未上过学,说了又是麻烦。   “你这又是打哪学的?嗯?”赵梨花终于分出注意力来看他,仿佛上午那个紧张的人不是她。   “石头长眼睛了啊,阿姐长得太美,我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啊姐的样貌了。”赵言歪着脑袋打量她。   赵梨花噗嗤一笑,“你是不是偷吃阿姐的糖了?”   “是阿姐长得好看,又关糖什么事了?”赵言像个小孩样不服气。   “好了,饿了没?阿姐去给你煮吃的。”再争也争不赢,顶着他灼灼的目光,赵梨花都无法淡定下来了。   赵言缓缓点头,从木床上爬下来,“阿姐,我去烧火。”   “你慢点!”瞧着他离开的身影,赵梨花眼角泛着笑意。   她处理好布料针线,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怔忪了片刻又缓缓笑了。   张家。   张高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他走到刘氏房门前敲门,“娘,我有事同你说。”   刘氏这两日闲下来,她正在屋内弄冬日日穿的衣料。   “进来吧,”   张高大步跨进,还未见着亲娘的面就兴奋道,“娘,梨花应了,你去同杨婶子说一说,明儿上午可去。”   “嗯,”她应得干脆。   张高傻楞了一会,露出一排大白牙。 第15章 15   “阿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安哥哥的人?”   夜里,赵言脑中浮现白日那小孩的身影,没忍住跟她提了,想问问:他们姐弟俩是否在无意间招惹过这小孩。他也有转移她注意力的目的在。   “安哥哥?”赵梨花关上屋门,一脸疑惑。   赵言好奇地盯着她看。   赵梨花一时没想起来,眉头一皱,“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那会跟着铁柱。”赵言否认。   他给阿姐描绘了一番那人的长相,身形苗条瘦高,肤色比乡下男娃要白,背上背着书篓子。   “哦?他啊。”他后面那句话一说,赵梨花忽然想起来了。   村里送娃去镇上上学的人家,两只手能数得过来,要说安哥哥,全名赵安,与他们还有几分关系在,赵安也是同他们一族的。   赵梨花想起这人是谁,简单与他说了其中利害关系,“他与我们出自同族,如今在镇上读书,不过与我们关系不大。”   “阿姐,我们有招惹过他吗?”赵言好奇地问她。   赵梨花走过去替他掖好被子,她自己转身上了木床,她笑了声,“我们俩姐弟,能招惹他们大家族甚么?不过是前些年,他爹想要侵占我们家的地,被阿姐霸占回来了,他记恨咱们了!”   一提这事,赵梨花还有些忿忿不平。   赵言听出了她的讽刺。   “行了,早些睡吧,明儿早些起。”   弟弟意外提起这事,赵梨花想到那些讨人厌的人,她突然不紧张明日来媒人的事了,得知弟弟未被欺负,她躺下来闭着眼睛,没一会沉入睡眠。   屋内一片昏暗,赵言扭过头,只听见轻浅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慢慢地有了睡意。   一早醒来,姐弟俩将就着吃饭,赵梨花今早炖了鸡蛋羹,赵言扒拉一半到她碗里,“阿姐你也吃。”   赵言有吃的都会分她一半,她不肯要,他就撒撒娇,赵梨花渐渐习惯,她端着碗挖了两小口,“剩下的你自己吃,阿姐吃两口就够了啊。”   “好,”赵言争不过她,暗地里却想着留几口给她吃。   他小口扒拉着饭菜,慢条斯理,姐弟俩在吃饭方面尤其像,吃得慢吃得好看。   赵梨花吃着吃着忽然看向对面的弟弟。   他这段时间长了个儿,脸蛋红润白皙,唇红齿白的一个小男娃,瞧着就不像是农家出生,连吃饭动作都显得乖巧有礼。   赵梨花脑中忽然想起弟弟提起的赵安,她试图问他,“石头,想不想去上学?”   赵言刷地抬头,他想说家里穷,供不起啊,光是买笔买纸都能费掉家中大半银两,何况他阿姐要成亲了。   “阿姐,”赵言正想说话,就被她打断了,“等我成亲后,石头你上学的日程也该提上来了,你身子差,阿姐也不能让你以后像他们一样。”   赵梨花颇有些自言自语,不知是赌气还是其它,“我觉着我们家石头要比那谁赵安聪明。”   赵言吃饭动作一噎,他都不知道他比赵安聪明。他怎么才提起赵安,就产生了让他上学的想法呢?   赵梨花的想法并非一时兴起,而是‘预谋已久’。且赵安的出现,让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杨媒婆一路寻人问路,来得稍微晚了些。   杵在院落外头,隔着篱笆门,她踮起脚往里头看,霎时吸引了隔壁桃婶子的注意。   桃婶子向儿媳匆匆丢下几句话,好奇地来到赵家门口,“来找赵梨花的?”   “对!妹子你是?”杨媒婆眯着笑颜。一副乐呵呵好说话的模样。   她是个身材矮小的胖妇人,小眼睛,常年乐呵呵的。   她做成过几桩婚事,方圆百里不少人认识她。   桃婶子好一会认出来人,也不急着解释,她心里约摸有底,“我带你进去,梨花!梨花在家吗?”   “在呢,”   赵梨花和赵言正蹲在院中洗菜,偌大的石块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姐弟俩一同站了起来。   杨媒婆跟在桃婶子后头,第一反应便是打量眼前的女娃子,瞧见她的容貌,不由得怔了一下,她替人相看这么多年,罕见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一身偏蓝的衣裙,腰上束着同色带子,再往上一瞧,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小脸精致白皙,一双恬静的眸目。   给人第一印象便是:温柔恬美。笑起来怕是很好看吧。   回想张家二儿子的相貌,她难得迟疑了一会。   张家刘氏昨日塞给她十文钱,让她上门相看,其余之事并未多提,这会倒让她一时心中没底。   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赵梨花看过去,便知她就是张家派过来的媒人。   这会桃婶子的作用变得很明显,婚事来往总要有长辈做主的,而赵家族人,有还不如没有。   桃婶子见女娃子站在那一动不动,她打破气氛,“杨妹子是吧?来来来,咱们先进来。”   两只纤细的手往衣摆处擦了擦,赵梨花迎出来,一只小手默默抓住她的。   她微低着头,她家石头无声安慰她不用紧张。   桃婶子对赵家熟悉,她带着人进了堂屋,“来,杨妹子你先坐啊,别客气。”   “诶!”杨媒婆眼睛一直未停歇过,半会将堂屋的布置了解得清清楚楚。   趁着这会,桃婶子退出去找赵梨花,“你们这是在相看了?”   赵梨花点点头,桃婶子还想再说些什么,衣摆被人一扯,她一低头,一张白嫩的脸蛋仰起,“桃婶娘,你帮帮阿姐。”   桃婶子被他逗笑,“行,”   她转头看向赵梨花,佯装生气,“昨日也不先告诉桃婶子一声,哪家相看没有长辈在场的?还怕麻烦桃婶子了是不是?”   赵梨花心中一暖,“婶子,我不是,”   “行了,你去倒些茶来,我进去替你看看。”桃婶子摆手。   别说没麻烦她,就算是麻烦了,桃婶子也是个心善的人,她心疼这两姐弟,做不到袖手旁观。   过了一会,赵梨花拎着茶壶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男娃。   “婶子,喝茶。”   赵言端着茶碗,踮起脚尖放在她们俩面前,赵梨花右手拎着壶,左手抵着壶嘴,清澈的凉白开从壶口流出。   杨媒婆一路走来还真渴了,她一时不急,脑中想如何促进这门婚事,端起茶碗咕咚喝了两口。   砸吧了两下嘴巴,杨媒婆笑呵呵盯着眼前的女娃,不落痕迹打量着,“我这会来是有喜事想告诉你们的?你就是梨花姑娘吧?”   赵梨花点头。   杨婶子看了赵梨花一眼,脸上同样带着笑容,转过头来,问,“什么喜事?你就直说吧。”   杨媒婆放下茶碗,看向桃婶子,“您是她家的长辈吧?我这事与你说正好。”   桃婶子下意识看了赵梨花一眼,“你直说便是,我们梨花也在这听着。”   杨媒婆还不知她只是被派过来走个流程的。   “你们估计也认识我,我是隔壁村的,张门杨氏,替人说媒的。”说到这,她咳了咳,“这不,我们村有个叫张高的小伙子,瞧上了你家女娃,这张家啊,有两个儿子,张高他排行第二……”   杨媒婆使劲扒拉着好听的话说给她们听,大概是想告诉她:张家会是个好归宿。   杨媒婆怕促不成婚事,好听的该说的都说了,“你觉着怎么样?对了,张家的聘礼也够诚心。若不是我底下的女儿嫁了,孙女年纪不到,我都要心动了……”   赵言耳朵嗡嗡嗡的,有些咋舌:这人真会说。说得他都不认识张高了。   “您喝口水,”桃婶子接过水壶替她倒满,“你说的这事我大概知道了,让我们再考虑考虑可好?”   “诶,”杨媒婆正要问需要考虑到什么时候,赵梨花打断她的话。   “我今晚会考虑好,”   “那成,那我不急,我不急。”杨媒婆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她不是没察觉到违和感,比如,这家说话说了算的似乎是眼前的女娃。   不过就她多年的经验,她约摸知道这事能成。   杨媒婆忍不住说了好些好话,直到中午才离开。   桃婶子送走人,回到堂屋坐下,灌了一碗水,“梨花你决定好了?不委屈?”   赵梨花笑了笑,眉目温柔,“婶子,我早就决定好了,不委屈,多谢婶子今日的帮忙。”   “你谢啥,邻里邻居的客气啥?”她摆手,笑容微微一收,抓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中担忧,“没想到一眨眼之间你就要嫁人了,这么好的女娃子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也就我瞧着那张高是个老实的,才没拦着杨媒婆。”   “算了,不提这事,我下午去走一趟。”   在媒人和长辈的牵引下,见见面,走个流程是需要的。   “这,这太麻烦你了。”赵梨花愕然,客气地想要拒绝。   “麻烦啥啊,你也忒拘谨了。”桃婶子佯装不喜。   做好事做了便要做到头,不能半途而废,桃婶子好歹是看着她长大的,心疼着呢。   桃婶子忽然想到什么,她朝着安安静静待着的赵言招手,“石头,过来。”   赵言走过去,她直接拉着他站在她身前,摸摸他的小脸蛋,忽然道,“石头的事你也跟他们说了?”   要说她为什么这么问,那是桃婶子懂他们姐弟俩之间的感情。   “都说好了,”赵梨花垂眸,她显得比平常安静不少。   赵言打破沉默的气氛,“谢谢桃婶子的帮忙,”   桃婶子噗嗤一笑,“你小小年纪的也跟你阿姐似的这么客气。”   姐弟俩道谢来去,倒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更让她想要办成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第16章 16   杨媒婆拐去张家告知了一声,让刘氏耐心等待,私底下笑眯眯告诉她事情估计能成,刘氏额外塞给她两个鸡蛋。   赵家两个小孩举目无亲,那几个族人有还不如没有,既然揽下事儿,桃婶子便决心认真做好。   她回家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双手沾了水仔细打理好头发,在两个儿媳妇好奇的目光之下,只说自己是去帮忙,让她们晚上早些做晚饭。   她来到隔壁,赵梨花已在那等着。   赵梨花交代弟弟,“石头,你在家待着别乱走,阿姐很快回来。”   桃婶子挎着空篮子,见她不放心石头,插嘴道,“梨花你不用跟着来的,我认识路。”   “没事,婶子还是我陪你去。”赵梨花坚持,不是说不放心她,而是已经给她添麻烦了,她在的话好歹能省不少事,若是有需要协商的事,省得来回跑。   赵梨花一身不自在,她少有麻烦人的时候,欠了人情要比把她放在锅上烧还难受。   赵言也想去,不过他知晓自己的身体,去了恐怕要帮倒忙的,他只能在阿姐不放心的嘱托下点点头,“阿姐,我哪儿都不去,你就放心吧。”   赵梨花摸摸她的脑袋,视线仔细在院落扫了一圈,她退出去,关上篱笆门。   桃婶子觉着好笑,“石头,铁柱在家,要是无聊了,你站在墙角边喊一声便是了。”   “好,”赵言脆生生地应了。   “行了,我们走吧,石头那孩子这么乖巧不会乱走的。”桃婶子无奈催她。   “好,”   她们一离开,赵言搬了张凳子,无聊地坐在屋檐下,双手撑着下巴,心中希望赵梨花能够顺利嫁给张高。   “石头哥,石头哥?我进来了啊。”捏着嗓子的声音很近,又脆又细。   赵言小身子板缩着,他掀开眼皮,“你还是从门口那边进来吧。”   “好,石头哥你等等我。”铁柱从墙角消失,啪嗒啪嗒跑出大门,尔后来到赵家门口,推门进来。   “石头哥你在看什么呀?”铁柱跑过去坐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模样仰起头,朝天空中看。   湛蓝色的天空上飘着一两朵形状不一的散云,太阳刺眼。   铁柱眼珠子一转,脏乎乎的手伸进口袋。   窸窸窣窣,赵言不免看过去,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泛黄的东西。   “石头哥,这是我在安哥哥那儿捡到的,给你看看。”铁柱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眼睛明亮。   “这是什么?”赵言注意力被吸引,不过,好像是一张纸?   他的猜测是对的,赵言揉开黄纸,拿起它离眼睛远一些,上面还能看到未捣碎的树皮或竹筋黏附。   粗糙的触觉,泛黄的颜色,这是黄麻纸?   赵言对这方面了解不深,但约摸知道黄麻纸和白麻纸,二者是用桑树皮、楮树皮、或者竹子造成的。二者特点是纹路清晰,有黏附。   他排除是厕纸的可能性,因为在他周围,大部分人都是用木片或者竹片擦拭,至于富贵人家,那他就不知道了。   应该是练大字用的?赵言翻过另一面,上面果然有几个端正的大字,中间糊了一两字毁了整张,估摸是赵安写得心中不快了随手一丢,尔后被铁柱这小子捡到了。   赵言原本想要将纸塞回给她,他视线下移,抬起头间又刷地低下头,眯着小眼睛仔细辨别上面的字。   嗯?写的什么?陌生,就是很陌生。笔画繁多冗杂,仔细看能看见后世简体字的影子。赵言是第一回 看见这个朝代的字体,当下瞪着眼睛去识字。   “石头哥,怎么了?”铁柱蹲在他面前,小脑袋凑前去看纸上的字,拧着小眉头。   赵言明知故问,“你这是在安哥哥那捡的?”   “对啊,刚才不告诉你了吗?石头哥你真笨。”铁柱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干脆就不起来了。   赵言喉咙一哽,又仔细认了一遍,很好,昨日刚提起要送他去上学,他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识字的‘文盲’。   铁柱学着他的样子,瞪着那张纸看,但看了一会就没兴趣了,三两下爬起来,“石头哥,我们出去玩吧?”   赵言认命地团上手里那张纸,小眼酸痛,“你想去哪儿玩?”   “出去,就出去玩。”铁柱想了半天也不说出个地方来。   赵言拒绝,“不行,你今天下午陪着我在家待着。”   铁柱当下小嘴一撇不开心了,“石头哥你真坏!”不去玩还问他。   赵言被他一打岔,心中对阿姐的担忧消去一半。   想到桃婶子对他们家的好,赵言不忍心亏待小伙伴,“今天下午不出去了,石头哥给你弄吃的去。”   “真的?”小伙伴眼睛一亮。   “走吧,”赵言站起来,带着他进了灶房。   他拿出两块红薯,准备烤着吃。   “柱子,你身后的柴火捡两根过来。”   “好,”又馋又好奇的心思让他十分积极。   赵言点上火,枯叶很快噼里啪啦烧起来,他往上添了几根大的柴火,用火钳夹着红薯,小心翼翼塞入缝隙中。赵言第一回 烤,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这样就好了?石头哥,什么时候能吃啊?”铁柱忍不住问他。   “快了,再等一会会。”赵言说了个小谎。他无聊得厉害,干脆又拿出那团纸盯着看了一会。   “哦,”铁柱眼巴巴地盯着灶下的火。   担忧的心思浮上心头,时间仿佛过得很快,烤红薯的香气渐渐逼人,赵言一个荒神收起那团纸,用火钳小心翼翼夹出红薯。   方烤好的红薯还冒着热气,香甜浓郁,赵言忍不住咽口水,更别提铁柱了,他伸手就想去拿,被他呵住了。   “凉了,等凉了再吃。”   两个小伙伴待在一起,吃了烤红薯,摘了烂叶子喂了鸡,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候了一下午,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赵言匆匆扔下小伙伴跑了出去。   桃婶子正在门口笑呵呵与赵梨花告别,“我回去了啊,不用再道谢了。”   “阿姐,”赵言的出现打破了她们的交谈。   赵梨花的神色一如往常,恬静温柔,叫人瞧不出来到底是成了还是不成。   “梨花姐姐,奶!”脸蛋黑得像花猫似的铁柱慢了一步。   桃婶子吓了一跳,“你这是钻锅底去了?”   她伸手想去抹他的脸蛋,结果铁柱一靠近,她鼻子嗅了嗅,“这是吃了什么这么香?”   “奶,疼!”铁柱挣扎出来,他脸蛋白嫩得很,被她粗糙的手劲一抹瞬间红了。   “石头,是石头今天下午烤了红薯给我吃。”铁柱回味着砸吧嘴巴,“奶,你回去给我弄。”   “好好好,”桃婶子心累。同时又感激石头这孩子,对她大孙子的好。   她转头看向赵梨花,“我过几天再来,你该准备的准备了,对了,我家里还有两匹布,你先拿着做上新衣服。嫁人可是要打扮打扮的,诶,你可别再跟我说谢不谢的话了。”   赵言内心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么快?   “好,”赵梨花到了嘴边的道谢咽下去。   赵言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姐弟俩回了屋,他迫不及待,“阿姐,怎么样了?”   虽说心里知道事情大概率会成,但未听她亲口说出,心里到底不安。   “过半个月我们就可以准备搬家了。”赵梨花委婉地告诉他相看结果。   赵梨花同意婚事后,他们还找人商量敲定了日期,因此才回来得有些晚了。这还要多谢桃婶子在前头顶着,不然她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很多话真不好提。   赵言听懂了,“阿姐,好快啊。”   “嗯,等阿姐这几天把该收拾的收拾了,还有家里的地处理了。”   说到这,赵梨花蹲下来,“石头,阿姐再问你一次,如果阿姐要处理这些地,你同意不同意。”   赵言想也不想,眼神清澈真诚,“阿姐,我信你。”   “好,那阿姐这两日就偷偷处理。”   若要问为什么是偷偷,只是不想引起族人的注意罢了,幸好地契在他们手里,只不过后续手续有些繁杂,卖地有先问亲邻一说,先亲后邻居,赵家早就没亲人了,而吴家算是他们的邻居,尔后要输钱印契,交割税负,即去官府登记,税收转移。只要不经过族人,他们就有时间处理手续。   至于赵言下午偷偷烤红薯的事,赵梨花没苛责他。   不包括旱地,他们家的田有十八亩,赵梨花准备卖十五亩,换来的银钱分成两份,一份留给石头启蒙,一份留给石头长大娶媳妇;剩余的田和旱地则租出去,每年取得的地租用来维持石头的日常生活。   作出这个决定,赵梨花比任何人都要矛盾难受,她没得选择,要么卖了,要么白白被族人吞下。   还有半月就成亲,事情要早些办完为好。   吃完晚饭,赵梨花鼓起勇气准备去隔壁一趟,赵言眼尖,他拉着她的衣摆,渴求道,“阿姐,我也去。”   赵梨花只犹豫了一会,“好,”   “谁啊?”天都快黑了,桃婶子疑惑这么晚还有人过来。她在夜里眼睛不好使。   “桃婶子,是我。”   “是梨花啊,”桃婶子愣了一下,心中浮现一个想法:这么快就后悔亲事了?   她打开院落门,赵梨花姐弟俩就站在她面前。   “桃婶子,我们有事找你。”   “进来,先进来再说。”   迎他们进来,桃婶子关上门,“这么晚了,吃了没?”   “我们吃了,”   “娘,是谁啊?”两个儿媳妇还在灶房收拾,听见声音走了出来。   “赶紧回去收拾你们的去,一有动静就出来,干活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桃婶子骂她们。   吴来福坐在大堂里编竹篾篓子,听见声音一抬头,他站起来就想要避嫌。   “婶子,叔,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让你们帮忙的。”赵梨花见他要走,忙说出自己的来意。   吴来福和桃婶子面面相觑,“你说,”   赵言无声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励。   赵梨花缓缓开口,“叔,婶子,我过半个月就要出门了,石头他,他还小,所以我是一定要带着他的。”   她低头望了眼乖巧的弟弟,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手里还有土地,当年也是我拼命留下来的,如果我要带石头走,这就意味着地留不下来。”   吴来福有些迷糊,桃婶子隐约抓住一点苗头。   “婶子,我手里的地,你们要不要?”   她一出声,一并惊了桃婶子两人。   桃婶子初始打过买地的念头,因着未曾找到机会早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在2020-04-25 18:33:01~2020-04-27 18: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珠光5瓶;澜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17   “梨花丫头,你真要卖地?”   桃婶子生怕听错了,她压着声音难掩惊讶。   “是,”赵梨花牵着弟弟的手,睫毛轻颤,她缓缓抬头,“婶子,你知道的,我和石头守不住,他又还小。”   桃婶子扶着桌子在一旁坐下。   许久后,她心情渐渐平和,与对面的吴来福对视一眼。   她叹气,掏心掏肺老实说道,“梨花,婶子不想在关键时候占你便宜。”   赵梨花的到来已表明了态度:她有意将地块卖给他们。   桃婶子想是想,做梦都在想,临到头了却不忍心,虽说后头会招惹麻烦,但总归还是他们占了便宜。卖下她家的地可以说能很大程度上解决他们吴家土地不足问题。   “婶子,我是愿意的,你也不用不安,这是我们姐弟俩的想法,如果你要是买下来了,也不用愧疚,只是,我还有个条件。”赵梨花的声音温柔徐缓。   吴来福一直保持着沉默,桃婶子回答,“你说吧,”   “我只卖十五亩,剩余的田地,我想一并租给你,只要您每年给些地租就行。你愿意吗?”   桃婶子都已经做好了接受严格条件的准备,没想到只是这么个小要求。   或许耕种几十亩田地对于赵梨花来说是难事,对于他们家几个汉子,倒是简单。   桃婶子再次问她,“决定了?你真要卖?”   赵梨花低头看了眼乖巧的弟弟,尔后果断点头,“要,越早越好。”   桃婶子再次与吴来福对视一眼,他们是符合买卖条件的,她缓缓道,“那成,十五亩我们能吃下,我们也不能让你们姐弟俩吃亏,至于剩余的那些,我们也愿意租,你们放心,既然你们信任我,我会帮你管好的。”   “好,谢谢桃婶子了。”赵梨花是真诚道谢的。   这话让桃婶子不好意思,“甭客气,占便宜的是我们。”   方才她一进门,她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未曾想是田地的事。   桃婶子心情好,忽然有想到什么,“你们姐弟俩的院子怎么办?要不要婶子帮你看着?”   “这,”赵梨花略惊讶,但很快摇头,“婶子,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她家的屋子虽说有些年代了,风吹雨打,该破的破,该补的补,但还是能住人的。她都没想过她嫁人后屋子能留下来。当初出事时,那些族人想要分开抚养他们姐弟,一并把屋子收下作为条件,那还是她保住的。如今她带着弟弟离开,能保下的可能性更小。   桃婶子看懂她的犹豫,“你们把该搬的搬了,搬不了的就留下,婶子尽量帮你看着,放心,你也别想那么多,你都带着石头嫁人了,他们也没脸再提用屋子作为抚养石头的好处,更没其它好的借口吞下这屋子,除非是真不要脸了。”   赵梨花最终被她说服了。屋子有满满的回忆,她舍不得。   他们姐弟俩离开之后,吴家再次点起灯,桃婶子喊儿子进屋去谈话,直到深夜,屋里的灯才暗下。   张家   “二弟,你要成亲了?”刚进门就从从刘氏那听闻消息,张山惊讶,“怎么这么快?前头还没听到消息。”   王春香暗暗翻白眼,近来张高出门这么频繁,也就她男人不知道。   “哥,我是要成亲了。”张高心情激荡,说出来的话难掩兴奋。   “爹,娘?这?”张山看向刘氏他们。   刘氏淡定地找了个理由,“柱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杨婶子前段时间闲着,昨日我让她去了隔壁一趟,这来来回回正好说上了。”   昨日张山陪王春香回娘家,今日才回来,他正好错过。   “那半个月后成亲,也太急了。”张山忍不住说道。   张山看向弟弟,忽然道,“是分家那会那个姑娘?”   张高憨憨地点头,笑着露出大白牙,他这两天都有些飘,“是,她就是梨花。”   张山心情复杂,又说不出是甚么感觉,只能干巴巴地道,“那,那你成亲时,要帮忙的可以找大哥。”   “谢谢大哥,”张高乐呵呵的。   刘氏见他们兄弟俩一如既往,而老大也未有任何不满的心思,她表情松缓,“柱子,去你叔那拎斤肉回来,今晚大家一齐炖肉吃。”   “诶,”张高傻呵呵地拿了钱出门。   王春香原本想要搅和一下,一听晚上有肉吃,她表情立即变了,“娘,我煮饭去了。”   刘氏瞥她一眼,“去吧,”   最后一茬秋收过后,广袤无垠的地里一片平整,一眼望不到尽头,野草蔫黄蔫黄,树木扑簌落叶。   赵梨花牵着弟弟的手在一棵树底下安安静静待着,远处是他们家的田地。   赵安轻握她的手,收回视线,安慰她道,“阿姐,我们以后可以再买的,石头会立起来的。”   赵梨花无声摸摸他的脑袋,望着这片田地,儿时的记忆冒上心头,她鼻尖有些酸。   “好,阿姐信你的。”   人总要往前走的,往后,她会是另一种身份,唯一不变的,便是对弟弟的疼爱。   既然要带着弟弟嫁人,家里该收拾的也要着手收拾起来,嫁人那天会一并送到张家。   赵梨花不过几套衣服,少得可怜,赵言衣服也少,多半是改了赵父的衣服而来。   贵重的和平常物品分开收拾,一下午收拾不完。   赵梨花从箱底找出家里的地契,她翻开看了几眼,低垂着头,片刻后又立即折好。   “石头,我去趟桃婶子家,你在家待着。”   “阿姐我知道了,”赵言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她离开后,赵言继续收拾,赵梨花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阿姐,我都收拾好了。”赵言听见声音迎出去,仰起白嫩嫩的脸蛋。   “石头真厉害,”赵梨花毫不吝啬地夸奖。   她怀里揣着卖地而来的银钱,赵梨花当着他面将银钱压在箱底,上了锁,尔后再套上一个箱子上锁。拿到钱也不算结束,赵梨花得在找个时间和桃婶子去趟官府。   桃婶子一家人买了地,将消息压得死死的,她当下警告两个儿媳,在梨花出嫁前谁也不能往外说,若不然就让她们回娘家去。   因而这两家人除了来往频繁之外,外人还真看不出其它事来。   第二日一早,桃婶子抱着两匹布来到赵家。   走进干净敞亮的大堂,她环视一圈,“都收拾好了?”   赵言端着茶碗过来,脆生生道,“都收拾好了,”   桃婶子赶紧去接,眼睛笑眯眯的,“诶呦,石头真乖,你阿姐呢?”   “阿姐和张高哥出去了,”赵言乖巧地被她拉着,小手被她轻捏来回,他心中大囧。   “这样啊,”桃婶子思索了一番,出去了也好,成亲前处处,婚后愈和美。   她放下布料,正要说些什么,门口传来动静,赵梨花和张高回来了。   桃婶子喝了两口水,迎出去看,迎面而来的人一个高大一个娇美,如果不去看那张高的脸,怕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   “回来了?”桃婶子笑呵呵打量二人。   张高不知有其它人在,他想起这人是昨日来的那个长辈,脚步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桃婶子,你怎么来了?”赵梨花眼睛里漫着笑意。   “这不是昨天跟你说的,我这还有两匹布,到时候裁剪给你做衣服穿。”桃婶子的视线从张高身上移开。   “你过来看看,喜欢不喜欢?”若说前几日待她有八分好,买了地之后,桃婶子恨不得掏心掏肺对她好。   趁着两人在掰扯,赵言偷偷溜到张高身边,拉他的袖子。   “石头?”张高低头看他。   “张高哥,你带阿姐去买什么了?”   张高偷摸摸瞧了眼正在与桃婶子谈话的赵梨花,他摸到口袋里的银钱,老实道,“就去城里逛了逛,”   只不过梨花没跟他要甚么,逛了半天给石头买了几块绿豆糕。这让他很挫败。   回家前他脑袋一灵光,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她,结果她一口没吃,带回来了。   赵梨花跟桃婶子掰扯完,解开包裹,招呼赵言过去,“阿姐这有糖葫芦,你先吃,阿姐和你桃婶子进去裁个衣服。”   赵言接过两串糖葫芦,“我知道了,阿姐你去吧。”   等两人进去,赵言咬掉糖葫芦的一角,偷摸看了张高一眼,“咳,阿姐是忙着绣嫁衣,你别伤心。”   所谓嫁衣,不过是新买来的布裁剪出来的新衣服,与平常做衣服的程序一样,穷人不像富贵人家那般讲究,既要上金线,又要绣牡丹或者鸳鸯图案,没那么奢侈,能穿就行。   张高失落的情绪顿时消散,他低头看着小舅子,见他吃得开心,憨憨地问了句,“好吃吗?”   咬掉外层的糖,里面的山楂酸酸的,赵言好这口,他诚实地点头,“好吃,你要吗?”   赵言不习惯被人看着吃,说着就吃上面拔出一个递给他,“你吃,”   “不,不用。”张高无措拒绝,往后退了两步。除了爹娘和哥哥,小舅子是第一个对他分享食物的。   “你蹲下来,”赵言逗他。   张高下意识蹲下,嘴里极快地被塞进一颗,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小舅子。   赵言脸上带着笑意,“我也是这么骗我阿姐吃东西的,你们真像。”   咔嚓,一听两人像,张高没忍住咬了一口嘴里的,很开心笑了笑,山楂的酸味在嘴里蔓延,他酸得眯起眼睛。   赵言笑眯着眼睛,有这么个憨姐夫,他觉得自己挺开心的。   赵言吃了两三个,又硬塞个张高一个,余下两个准备留给小伙伴吃,至于另一串,他留给赵梨花。   桃婶子这么多年的手艺在,随意指点指点,能让赵梨花学到许多,她们俩进去半天没出来。   张高闲不下来,见院中大缸的水少了,他挑着桶去挑水,又去山里捡了后几天用的柴火,够赵梨花撑到成亲那一日。   他也是无意中听到,女子出嫁前要少干点活要养养的。   赵梨花从屋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桃婶子是早些时候离开的。   角落里,一大一小的脑袋同时转过来。   这平和安静的画面,竟让赵梨花的心扑通跳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第18章 18   日子渐进入深秋,大部分人已经闲下来过秋候冬。   成亲的事,赵梨花那头还在瞒着,然而张家这边则开始将话放出去,当年大儿子娶亲,他们请了几桌,如今便一并请几桌,丝毫不偏心。   这消息散开,犹如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显得异常突然,前些日子半点风声未闻,如今都要迎娶新人了?   这一日,刘氏躲不开被人堵着问。   “刘妹子,怎么这么突然?”   打听消息的是上回张家分家时,想要将娘家侄女嫁进来的一个妇人。   刘氏一点不心虚,“这不是到了娶亲年纪了吗?我托杨妹子去了一趟,两边都满意就定下来。”   她这一句话,让其余人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都定下来了,心里头有想法的她们还能怎么挣扎呢?   匆匆忙忙回到家,刘氏这几日都因催赶着计划儿子成亲的事心烦板着个脸。   张高正好劈完柴火,一转身见亲娘盯着他,他摸着脑袋,疑惑道,“娘?怎么了?”   刘氏瞧着他那成天乐呵呵的憨样,气嗤一下灭了,“没事,忙你的去。”   “诶!”张高答应后又往赵家跑了。   刘氏搁下包裹,她一抬头,只见儿媳妇探出脑袋来偷听。   王春香对上她的目光,心虚地走出来,“娘,饭好了,怎么二弟又离开了?”   “饭好了就叫他们吃饭,不用等柱子了。”   “诶,”王春香这时候很惧怕这会的刘氏,她立即转身去叫人。   儿子一天天往外跑,亲事也定了,刘氏能有什么办法?她抱着两匹布进了房间,急急忙忙裁剪起来。   张高来往尤其频繁,不经意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桃婶子怕说漏嘴,已经有好几日未同她们唠嗑了,见着人也躲着走。   在赵梨花嫁出去之前这几日,她来赵家来得尤其勤,若是有个待嫁的女儿,怕也比不上这回上心。   桃婶子这日一进门就见院中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都杵在这了?”桃婶子打趣。   “婶子,”赵梨花打了招呼,他旁边的男人已经将水桶提进去了。   桃婶子见状心想:是个会疼人的。   她想到来意,掀开上头的布,“你过来看看,我打了鞋样子,做了几双袜子,你挑几个喜庆的拿去。”   赵梨花收了她两匹布,如今又要收她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她当下拒绝。   赵言从屋里出来,他刚才是在避开姐姐和姐夫,给予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见两人交谈,他溜到两人之间,偷偷看桃婶子的篮子。   偷看的动作被瞧个正着,桃婶子噗嗤一笑,“怎么,石头也喜欢啊?”   赵言只瞅见几双白色的袜子,若说鲜艳的也有,上面绣着其它颜色的针脚。   他点点头,实则压根没仔细看,闭着眼睛夸奖道,“桃婶子手艺真好。”   桃婶子这会是真笑了,笑得褶子浮现,她转向赵梨花,“你看,石头都说好瞧了,你就收下吧,婶子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给你添点礼怎么了?”   赵梨花想到后头还要请求她的帮忙,她笑着各捡了一双。   桃婶子盖上布帕,不经意开玩笑般提起提起,“你准备什么时候向外说?最近不少人说起你们了,婶子嘴巴可严实了。”   赵梨花低着头,“再晚些吧,”若是现在说出来,她怕他们用恶劣的手段抢石头。   “行,那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往外说道说道。”想到不过再憋几日,她好受多了。   接下来,她们又商量了张家聘礼的事,赵梨花决定暂时将聘礼寄放在桃婶子家,村里与她亲近的,她也想不起来还有谁,桃婶子应了。   夜晚降临之前,赵梨花留张高吃饭,三人挤在杂物间门口准备拾掇晚上吃的粮食。   家中的行李到了后头越收拾越多,全部堆在了杂物间,推开门,赵言目瞪口呆,他只负责自己的部分,因而还不知收拾了这么多,他阿姐是想把整个家搬走吧?   他们避开大包小包走进去。   赵言低头,目光扫过这些,呐呐提议道,“阿姐,若不然让张高哥先搬走一些吧?”   张高就站在他们身后,他正在窃喜梨花留他吃饭的事,闻言视线偷摸摸落在赵梨花的侧颜上,眼睛一眨不眨。   赵梨花忽然转身,对上他那灼热的视线,张高立即移开视线,他脸蛋一红,“我可以帮忙搬。”   赵梨花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她思索了片刻,若是嫁人那天才搬,没几个人都搬不完。   “那就搬吧,先把石头的东西搬过去。不过晚些没人了再弄。”不然动静大。   “诶,”张高搓了搓手,表示听她的。   赵梨花想要盛些小米,张高就端着碗站在她身后,随时伸手帮忙。   赵言摸摸自个的鼻子,感觉自己头顶有些亮,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同时内心庆幸,正如桃婶子所说的,大块头是个会疼人的。这是未来姐夫第二回 在家吃饭,赵梨花简单弄了红薯粥,烙了几个野菜饼。   红薯粥是赵言让她试着做的,他们尝了之后味道还行,时不时吃上一两回。   赵言吃了小半碗吃饱了,赵梨花胃口也不大。桌上还有大半,张高一个人吃欢,一抬头,见二人吃完了,他红着脸不好意思低下头,抹了把嘴,“抱歉,我,”   赵梨花面前放着空碗,筷子端正摆放在旁边,她坐得端正,腰肢纤细,她微微牵动唇角,“你吃吧,别浪费了。”   “诶!”张高重新端起碗,呼啦喝了口粥,忽然想到什么,他耳朵滚烫,立即将声音放小。   赵言晃着小脚,撑着下巴看他吃,开玩笑道,“阿姐,以后我们都不怕浪费粮食了,吃不完的姐夫能吃。”   张高吃饭动作一顿,像个害羞的姑娘似的,时不时红着脸,他从碗里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姐弟俩。   “姐夫你快吃吧,”赵言瞧着好笑。   “好,”张高乐呵呵一笑,继续扒拉剩饭。   赵梨花察觉衣袖被人扯了,她一转头,赵言对她眨了眨眼,笑眯眯的,示意她看未来姐夫。   赵梨花顺着弟弟的视线看过去,傻呵呵的大块头缩在凳子上,端着比脸还大的碗,怎么看怎么滑稽,她没忍住抬起袖口捂着嘴,眼睛里荡着笑意。   往年,姐弟俩相依为命,如今又加入了一人,可以为赵梨花顶住天的人,不知不觉,她心中多了些许期盼。或许往后的日子,会好的。   吃完晚饭,张高抢着洗碗,他这呆子,一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赵梨花彻底败在他手上。   听着厨房铿铿锵锵的声音,赵梨花总是忍不住想去看。   赵言笑着拉她去了杂物间收拾,要搬过去的物什得先收拾出来。   “阿姐,你放心吧,姐夫能洗好碗的。”   赵梨花左右手各拎着一个,也没纠正他的称呼,只笑道,“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头拐了?”   “我哪有,石头最喜欢的还是阿姐。”赵言狡辩。   赵梨花笑了笑没说话,而隔壁厨房的动静终于安静下来。   要搬的东西约摸两三趟来回,赵梨花一向心细,夜里黑不好走路,她收拾出来的都是轻物什。   张高不解,“梨花,我力气大,可以多拿一些。”   赵梨花拎着个大的塞给他,两人的手不经意碰了一下,一个触电般躲开,一个愣了一下。   她声音轻缓,视线躲开,“夜里不好走路,你先拿着就是了。”   张高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手背到身后悄悄摩挲着被触碰过的位置,咧开了嘴巴。   回家的时候,张高比过节那天吃了两碗肉的时候还要来劲,一路踩着飞轮似的快飞起来了。   晒了一日的野菜干了,刘氏和大儿媳正在正在院里弄腌菜,旁边摆了几个罐子,这门手艺还是刘氏从娘家那学来的,她做的腌菜比平常人家的好吃,就连多嘴的王春香都服气婆婆,老老实实跟着学。   嘭地一声,刘氏两人吓了一跳。   一抬头,那个高大的大块头不是她儿子还是谁。   张高大脑一直兴奋到进家门,“娘,我回来了!”   刘氏方要说他两句,抬头见他大包小包的,“你这是去哪了?”   “娘,这是梨花的和石头家的东西,我先帮忙搬过来。”   刘氏难得愣了一下,尔后才回想起来,二儿媳是要带着弟弟进门的,搬家具过来是很正常的事。   而王春香已经呆住了,“还没进门,嫁妆先进来了?”   刘氏后知后觉,她看了儿子一眼,她和张老头好像没告诉大儿子两人:赵梨花进门的条件。 第19章 19   十月廿十八,良缘吉日,外头还是漆黑的一片,桃婶子带着两儿媳来隔壁帮忙,她进了赵梨花的闺房。   与姐弟俩相交的同龄人几乎没有,长辈一类的要属桃婶子最亲近。   婚前该教的事还是得教,最后落在桃婶子身上。   赵梨花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红布裁剪的新娘服衬得她姣面红霞,红脂樱唇,眸目似含了暖人的春水。   瞧见来人,她笑了笑,“婶子,”   桃婶子愣愣地诶了一声,心口那还是扑通扑通的,心想美娇娘就这么便宜了别人。   “好看,真好看,这衣服衬你,也喜庆。”她走过去围着她欣赏了一圈,眼睛笑眯成线。   欣赏完后,她在赵梨花旁边坐下,视线慢慢下移,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又逐渐上移,是纤纤细腰。   在心里酝酿了一圈,桃婶子附身过去,“婶子有些事交代你。”   赵梨花转身面对她,眸目含笑“婶子你说,”   桃婶子对着她那张美人脸,老脸一红,她咳了咳,附过去说了好一通。   白皙的耳尖渐渐变红,愈来愈红。直到桃婶子退出来,赵梨花躲闪着视线。   “懂了没?婶子告诉你这事是为了让你少受些苦,别莽撞。”桃婶子脸皮又变厚了,见她脸红反而得趣。   赵梨花慢吞吞点点头,眼睛里含了一层薄雾,难得浮现羞色。   桃婶子心下安心不少,她拿走她手里的梳子,替她梳头,又一把按住想要躲闪的她,“婶子算是你半个亲人了,客气甚么?”   大好日子,桃婶子原本不想提糟心事,但她想了想,梨花这姑娘有知情权,万一出了事好有准备。   “婶子听说他们闹了好一会,”他们自然指的是族人。   见她没说不想听,她继续道,“估摸着他们早上天亮那会儿会过来,到时婶子帮你拦着。”   “多谢婶子了,”   “不用,他们又不能吃了我,昨日好几个同我关系好的,拉着我骂了一通。”桃婶子笑道。   原因不过是:赵梨花的婚事是提前三日暴露出去的,且还是通过桃婶子的嘴。明明前些日子揪着她问时,桃婶子还说不知,甚至躲着她们,如今知道她是知情人,那些人岂会‘放过’桃婶子。   明明是件好事,瞒得严严实实的,聪明的人总能知道原因,傻一些只会揪着桃婶子说是两句,寻根问底。桃婶子也被问烦了。   赵梨花只能再次道谢,她出嫁什么事也不懂,原本是怀着孤掷一注的想法,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能够穿着嫁衣风风光光出嫁。   赵言听见灶房的动静,摸黑起床,因着担心打扰到他,这两日他睡在了隔壁。   他推门进来时,桃婶子两人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瞧见烛光下的没人,赵言眼睛一亮,啪嗒跑过去,“阿姐,”   “怎么醒了?时间还早呢?”赵梨花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了。   “睡不着了,今日阿姐出嫁。”赵言站在她身边,抬头打量她的装扮。赵梨花本身长得好看,穿上新衣后,多了抹鲜艳。他也忍不住称赞,真的很美。   原本赵言昨日应该先去张家的,他一个小孩,只怕跟不上今日的队伍,但他拒绝了。   桃婶子这会头发也梳完了,她放下梳子,“我去叫老二家的给你梳个头,”   嫁妆或者衣着装扮,只看你娘家疼不疼你,没有硬性规定,然而挽发却有,桃婶子眼神不好使,怕挽错,只能去叫人。   赵言靠在她腿边,见人出去之后,才道,“阿姐,你不要害怕,待会石头跟着你一起走。”   赵梨花被这幅小大人模样逗笑了,她抬手捏捏他鼻子,“怕啊,不过想到石头陪着阿姐,我就不怕了。”   她总算知道,石头为何坚持今日一齐出门了,她眼睛一热,放心不下嘱咐他,“你今日要跟紧了知道吗?到时候旁的都是去你姐夫家的,要是走不动了,叫人抱一抱。”   眼看着话题拐向自己,赵言立即扯开话。   姐弟俩叽里咕噜了好一阵,赵梨花心中的忐忑消去不少。   没一会儿,桃婶子带着她二儿媳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赵梨花吃完就得洁面上妆,匆忙抹的口脂得也得重新上一遍,桃婶子请了另一人来帮忙。   赵言退去角落,小小的身影几乎与墙壁合为一体,他看着他的阿姐,心中愈发坚定,张高是她寻的,也是经历过他的考验,而往后,他会让自己变得有能力,护着这个温柔却坚强与他有血缘的姑娘。   似乎察觉到那股视线,赵梨花看过去,愣了一下笑了。   转瞬间,天边出现一抹亮光,太阳露出半个身子,逐渐高升。   噼里啪啦,鞭炮的响声与人群的哄闹声揉杂在一起,分不清是哪个吵闹,院子中的小孩嬉笑大闹,妇人姑娘争着去瞧出嫁的新娘。   在无人注意下,院中出现两三个格格不入的人,赵家这头的老族叔没脸过来,只派了几个亲近的年轻小辈。   赵言这会比新娘阿姐还紧张,他喝多了水提着裤子去茅厕,刚出来就被拦住了。   他一抬头,对上了严肃刻板的三张脸,他们愣要挤出笑脸来,脸色显得很不自然。   “你是石头是吧?”说着,站在中间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   赵言愣了一下,眸光一闪,很快猜出来人是谁。他没接他的东西。   中年男人只好收了回去,佯装和蔼亲人,“乖孩子,你可以叫我叔,今日是你阿姐出嫁的日子,你也是我们赵家的孩子,你,”   中年男人话还未说完,赵言还想等着看他能说出甚么好话来的。   他很快被人扯到身后,原来是赵梨花想找弟弟换上新衣服,桃婶子出门来找,一眼就扫到了这边角落。   “你们还是大人呢,好意思哄骗个小娃吗?”   桃婶子一出现,三人脸色都变了。   “平日里不见人,今日倒好,哄着娃叫叔了,忒没脸皮子见的。”   桃婶子指着的人正是方才说话的中年男人,也是赵安的父亲。   “桃姐,你什么时候对我们赵家人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中年男人很快调整好,声音里带着苛责,颇有些咬牙切齿,明里骂她多管闲事。   “石头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我还喂了他几年的米汤,你们是给他吃了一粒米还是一口水?这怎么就是多管闲事了?今天是好日子,我懒得跟你们掰扯。”   桃婶子一个人抵上三个男人,压根不用赵言出场,她拉着他就要离开,梨花还等着弟弟呢。   中年男人立马呵住,“等一下,我还有话同石头说,要走你先走。”   前几日,赵梨花嫁人和卖地的消息打得他们猝不及防,当年才十二三岁她就敢拼命,他们早就该想到赵梨花会有后手的。   而桃婶子把买地的消息透露出去,也要赵梨花的示意。   因而眼睁睁看着快到手的东西从手里溜走,搁谁谁受得了。   他们还想‘亡羊补牢’,早就听闻姐弟俩关系好,只要留下赵家小子,他们就不信赵梨花会狠心一文钱不给留下。   桃婶子皱着眉,低头问他,“石头?”   “婶子,我们走吧,阿姐不是叫你出来找我吗?”琢磨着时间快到了,赵言没跟他们纠缠的心思。   “行,那我们走。”桃婶子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道。好好的日子,可不能被他们破坏。   中年男人气得胸膛重重起伏,脾气没了一开始的和蔼,盯着眼前的老妇人,“你告诉赵梨花,她嫁了人总会有一天知道娘家的好处。”   赵言额头浮现三根黑线……好处?夺田夺地的好处吗?   “甭管他们,婶子也可以做梨花的娘家,当谁听不懂这里头的威胁呢?”桃婶子心中不屑,快进屋时,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赵言咋舌她脸色变化之快,松开她的手去找阿姐。   接下来的流程很顺利,方才那些人的出现仿佛只是一个插曲。   村里距离隔壁张家约摸一个时辰,张高一早来接人,他身上穿的新衣服是刘氏日赶夜赶做出来的,当时李氏心想儿媳长得好看,儿子不说能不能配得上,那起码身上穿的要说得过去。   张高乐呵呵地过来迎娶新娘,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他还记着媳妇交代他的事,看好小舅子,不忘叮嘱他大哥背上小舅子。   张山是第一回 与赵言碰面,他好奇甚么样的小孩,能被他弟弟惦记。那日刘氏告诉他们夫妻俩,柱子的媳妇要带着弟弟进门,可是唬了他们一跳。   赵言身上穿的衣服是剩余布匹裁剪出来的,从头到脚都是红的,合身又舒服,衬得小脸红润白皙,像个喜庆的娃娃。他乖巧安静地站在那,见他看过来还笑了笑。张山一下就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与张高长相似个七八分,不过身材相差甚大,见到这副熟悉的面孔,赵言下意识笑了。   “你是石头是不是?走吧,我来接你。”张山干巴巴地道。   “好,不过你等一下。”赵言毫不吝啬笑容。   张山愣了会点头。   赵言很快跑去屋里同赵梨花说了声,瞬间功夫,跑出来牵上张山的手,“我们走吧,”   迎娶的部队也准备出发了。   “好,”   赵言走得慢,几乎与赵梨花一同出的门。   踏出那道篱笆门,赵言回头,身后的嬉闹喧哗,熟悉的院落,仿佛在踏出的这一刻,渐渐远离。   张家,王春香与刘氏娘家的几个嫂子和侄女早早侯着,王春香只想要第一眼瞧上一瞧,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让小叔子答应带着‘拖油瓶嫁进来。’   午后,远处传来热闹,新娘子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感谢在2020-04-29 16:19:33~2020-04-30 11:2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得伯伯30瓶;吃冰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20   张家院落里摆满了桌凳,热热闹闹地挤着几十来人,灶房冒着热烟,随着食物香气铺面而来,嬉闹喧哗的声音愈揉杂。   张山交代赵言不要乱走,撂下他就去忙活其它事了。   赵言四处看了看,避开人群摸到了墙脚下,等着张高出来,他再溜进去。   刘氏端着盘子经过,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石,石头?”   穿着这么喜庆,她都不敢认了。   “婶娘,”各式称呼在嘴边绕了一圈,赵言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是干甚么?等你阿姐呢?你到这来,婶子带你去吃好吃的。”刘氏的第一反应便是怕他捣乱,后头回想起他的聪慧,话已经说出来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赵言答应了。他也觉得意外,刘氏比他想象中的要亲和。   院子里到处是人,忙碌着走来走去的不少,刘氏怕他被撞着,牵着他的手进了灶房。   灶房的吃食都是为宴席准备的,丰盛得很,刘氏带人进去,随意挑了个煎□□递给他,“吃吧,吃着别乱跑了。”   几个年纪大的婶子听见动静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呦,这么喜庆的娃娃是谁呢?”   刘氏额外塞给他一把花生,转移她们注意力,“我家的娃,炖的汤好了没?”   赵言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她虽板着脸,说出来的话却是贴心无比。   “好了好了,待会端出去就行。”妇人往灶下添了两把柴火。   端菜也是讲究的,先哪盘尔后再哪一碗,汤汤水水讲究一个吉利。   刘氏忙得停不下来,趁着空隙盛好一碗煮好的面条,结果一回头找不到王春香,估摸是躲哪偷吃去了,她只能亲自过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招呼他,“石头,走了。”   “好,”赵言也想去看阿姐。   里屋方才挤着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刚散,刘氏很顺利地进到屋里。   一进门,赵言视线扫了一圈,简陋的泥土房,收拾得干净,他没心思看别的,看见赵梨花的身影便越过刘氏跑了过去。   赵梨花还盖着红盖头,“石头?”   “阿姐,是我。”赵言走到她面前。   赵梨花绷紧的肩膀松下来,不过下一瞬息,她听见了陌生的脚步声。   刘氏将姐弟二人的反应纳入眼中,她一放下碗还未张嘴说话,赵言拉着阿姐的手道,“婶子也过来了,阿姐,婶子给你煮了面条吃。”   赵梨花躲在盖头之下,叫人瞧不清她的表情,“谢谢婶子,”   刘氏微皱眉,未纠正她的称呼,“石头,你在这待着别乱跑。”   “婶子我知道了,”赵言乖巧应允。   刘氏出了门,还能听见姐弟俩的交谈声。   赵言站在赵梨花面前,“阿姐,你该换个称呼了。”   赵梨花精神疲乏反应慢了半拍,她怔愣了一会,回想方才的事,点点头。   外头愈来愈热闹,赵梨花微掀开盖头,端着面自个吃一半,喂弟弟吃一半。   吃完后,赵梨花放下碗,精神总算好些了,她拉着赵言的手,“陪阿姐会不会无聊?”   “不会,”赵言又不是小孩。   很快,有人要进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赵梨花重新在床头坐下。   “诶?这是谁家小孩?怎么到这来了?”来人的视线落在赵言身上,语气随意而惊讶。   “我瞧瞧,”王春香慢了一步挤进来。   赵言看向来人,眼前的女人扮着妇人装,身材结实微胖,平平无奇的脸蛋微圆,略黑的肤色。进了门一张嘴也没闲着,磕着一把瓜子。   王春香盯着赵言看了好一会,“这就是石头吧?”   嗯?她是阿姐的妯娌?赵言明白了。   “石头?谁啊?王春香,这是你娘家侄子?”   “哪里是,”王春香撇清关系。   “新郎还没掀盖头,我以为能瞧上一瞧。”有人忍不住抱怨。   “算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占个位置吧,新娘晚些看也来得及。”有人提议。   其余几人的视线看向赵梨花,心想也是,总不能在这一直等吧。   “走走走,我们赶紧吃饭去。”她们特意空着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就为了这顿。   “诶,张家的等等我。”   她们来得忽然去得迅速,最后只有王春香留下来了,她抬手抹去嘴角的瓜子壳,眼珠子咕噜一转,朝着赵言招招手。   赵言疑惑:她想干什么?   “来,我这有瓜子,吃不吃?”王春香招呼他过去,抬手想塞给他,心里更多的是对他的好奇。   赵言捂着荷包袋的手一松,立即露出来里头的花生。   “你这是哪来的?”王春香伸手想去掏。   赵言额头涌现一条黑线……抢小孩的花生吃,他无语了。   刘氏过来找人,站在门口正好瞧见这一幕,“老大家的,叫你端个菜滚哪去了?”   王春香收起笑容,手一并缩了回去,偷瞥了床上的新娘一眼,“娘,我这不是好奇吗?”   刘氏拉着脸,“明天有你看的,还不快些,灶房人不够。”   若不是因着今日是好日子,刘氏非得跟她掰扯掰扯,明知忙碌得很,还找不到人影,这不是添乱吗?   等王春香离开之后,赵言对阿姐妯娌的个性有了初始的了解,幸好分家了。   时间还早,外头还没开动,赵言准备再陪陪她。   方一靠近,赵梨花拉着他的手,“她刚才没欺负你吧?”   “没有,石头又不傻。”赵言摇摇头。   “那就好,”赵梨花方才差些没忍住。   半柱香过后,吉时已到,张高在众人的呼拥之下进门掀盖头。   大家伙都是个爱凑热闹的,到了这个时刻也甭管与张家人熟悉不熟悉,都挤进来欲看新娘子的热闹。   赵言已经默默退出去,出门时差点被挤在门板上黏着,他挨着墙走,不过五步的距离,一阵唏嘘声穿入耳朵,无非是称赞新娘子有副好美貌。   赵言放开了脚步,混在人群里蹭吃蹭喝,如鱼得水,与他这般年纪的小子不少,他倒是好意思,一点没委屈自己。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五点,人群散去后,院中一片狼藉,凳子倒得到处都是,地上撒着茶水、汤水和红鸡蛋壳、骨头。   刘氏的娘家人拎着剩饭剩菜离开后,院中就只剩他们张家自己人。   张高还在新房里,王春香带着两个闺女收拾残局,刘氏端着大木盆收碗筷。   王春香频频瞥向新房,手下动作麻利。   大花和二花在好奇的年纪,声音细细的,“娘,你看什么呢?”   王春香差点被脚下的凳子绊了一脚,她嘶了一声,瞪了她们一眼。   两闺女吓得缩了缩脖子。   赵言站在靠近灶房的桌子背后,他的身形被掩盖着,很轻易瞧见王春香这边的情况。吃顿饭功夫,他亲自弄清了张家的人口结构。   大花和二花年纪比他大,瘦瘦的,面黄肌瘦,小小年纪脸蛋轮廓能瞧出形来,大花长得像王春香,脸蛋板正方方的,二花同张山有些像,有种憨样。   他低头瞧了眼自个的小手,准备过去帮帮忙,好歹往后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   张山和张老头二人扛着收拾好的桌子出去还给人家。   赵言就是这会跑过去帮忙的,他力气比两个丫头还小,只能收些筷子。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人,正在忙活的二花张大了嘴巴,“大,大花,他是谁?”   大花刚才被王春香瞪过,心情郁闷着,她不欲搭理,随意扫了一眼。   有人在看自己,赵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大花脸蛋一下就红了,她埋头捡了两双筷子,又偷摸瞧他。   声音细细的,“我怎么知道。”   这时,新房传来动静,赵梨花和张高一前一后出来,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如何,张高的脸蛋比以往都要红,那双灼热的眼神不知掩饰,恨不得黏在赵梨花身上。   王春香见状撇了撇嘴,又见两闺女看着赵梨花都快看呆了,她白眼一翻,低声催她们,“磨叽什么呢?”   赵梨花走到了弟弟身边,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筷子,“阿姐来吧,你热不热?”   赵言摇头,他只是觉得,咳,他阿姐的身份与姐夫的似乎应该换一下,一个淡定如水,一个娇羞得似姑娘。娇羞的是他姐夫。   “阿姐,我不热,”赵言摇头。   说话的功夫,赵梨花手中的筷子被张高拿了过去,“我来吧,”   王春香一直注意着这边,眼睛都快翻上天了,不经意道,“二弟啊,我这边还没收拾呢。”   张高没听懂潜在意思,“大嫂,我先收拾这边的。”   赵梨花的视线终于看了过去,她认得她的声音。   王春香对上妯娌的视线,要笑不笑的,脸色僵硬得很,尤其是这张脸还这么美,美得没有瑕疵,她一个肚中无墨水的妇人都不知该如何形容她。   她轻哼了一声,赵梨花眉头微皱。   幸好刘氏打破了这气氛,“快点收拾,晚些天要黑了。”   张高回答,“娘,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总算没有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家人帮忙收拾,院子很快清理出来,借来的碗筷也要洗干净送回去。   期间,刘氏几次偷摸打量赵梨花,见她干活勤快,面色缓了些许。   吃过喜宴,他们晚上也不做饭了,刘氏将剩余的饭菜放在水缸背后晾着,省得明日起来坏了。   赵梨花学着适应嫁过来后的生活,她回到新房,张高一直跟在她后头,告知她,“梨花,隔壁我也收拾好了,石头可以住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关于咳咳,王春香,她就是一个典型的自私、看着碗里想锅里、一丁点小事都能心里不平衡的妇人。别管他。阿姐和姐夫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就是过过嘴瘾,再说分家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 第21章 21   张高虽憨,只一旦涉及到赵梨花的事,足以掏心掏肺,他是真心喜爱赵言这个小孩,当初他说可以把赵言当弟弟或者儿子养的话不是假的。   赵梨花点点头,声音轻缓,“谢谢你,”   “不,不用。”张高摆手,喝过酒的脸蛋红着,笑着露出大白牙,“咱们是一家人。”   赵言进屋正好听见,赵梨花对他招招手,“阿姐带你去隔壁睡,你怕不怕?”   赵言摇头表示不怕,他抬头看向新姐夫,“谢谢姐夫,”   张高脸蛋还是红的,憨憨一笑,“石头不用客气,”   屋里点着蜡烛,烛光昏暗,张家几人有眼色不会这时候过来扰人。他们忙碌了一日,早早关门休息。   出了门一转就是分到张高手里的屋子。屋子不大,一木床一矮桌,角落里堆着箱子,床尾摆着一两样赵言的物品。   张高摸着后脑勺,眼睛却是看着赵梨花说的,“也没好好收拾,石头你先将就将就。”   床上铺得还算整齐,床脚床尾有几处大小不一的褶子,能看出铺床之人的笨手笨脚。   赵言撇过头想笑,张高立即过去扯了两下更乱了,明显是欲盖弥彰,他憨笑两声,“石头你躺躺,舒不舒服?”   “等会儿,我再弄弄,”赵梨花先一步走过去,她忽略那股灼热的视线,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扯平,轻拍了拍,不留一丝褶子。   赵言一抬头就对上傻笑的大脸,他咳了咳,“阿姐,我可以自己弄的,”   赵梨花这会铺好床,有些不舍地摸摸他脑袋,“阿姐帮你弄好了,晚上睡个好觉。”   赵言感知到她的情绪,笑了笑,反而转身朝张高叮嘱道,“姐夫,你可要好好照顾我阿姐,”   “诶!我会的。”张高恨不得把梨花别在腰上,如今见着她一袭新娘红衣,眼睛转都不舍得转开。   因着担心赵言夜里害怕,张高留给他一盏油灯。   赵梨花回到屋里,入目是红色的床,盯着那一晃一晃的蜡烛,她低垂着头,睫毛轻颤。   张高端着一盆热水进来,黑脸通红,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梨花,你要不要洗洗?”   他背对着光线,高大健硕的身影投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浓相间的酒味,并不讨厌,赵梨花指尖动了动,“好,”   张高站在一旁,等她洗完脸,他也不嫌弃,就着她洗过的水洗,活得粗里粗糙的。   赵梨花坐在床头欲言又止,抬头看他。   “我去倒个水就回来了。”张高傻乎乎地报备,怕她等急,出门差点绊在门槛上。   半会功夫,赵梨花已经酝酿好了话,见他倒完水关上门,她让他过来,“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你说,”张高迫不及待,心里团着火,心潮澎湃,却又不敢靠近她,整个人傻愣愣的。   赵梨花对着他的目光,“我这卖了地有些钱,但钱是石头的,我不会碰,我想用这些钱送石头去上学,你有没有意见?”   张高愣愣地站在那,他大脑想不了太多,“送石头去读书?你用自己家卖地的钱供石头上学不用同我商量啊。”   赵梨花哑然,她都想好理由劝解的理由了,桃婶子在出嫁前教了她一些道理,没想到都没用上。   张高却是兴奋道,“年前城里人对柴火需求多,如果石头要去上学,正好可以跟我一起。”   白天他可以在城里找活计干挣些钱,他记得码头缺人,晚上则接石头回家。   傻大个将后续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赵梨花对弟弟读书的念想太深,以至于差些忘了,他弟弟比赵安小,至少在十岁之前,得要人接送。   内心五味成杂,赵梨花曾经想过,只要能送弟弟上学,她任何困难都能克服。   如今却有人帮她撑住了,她努力稳住声音,“谢谢,”   “不用不用,”   气氛再次安静,赵梨花拥有作为出嫁女的羞意,又有别人不曾有的勇气。若不然她也护不住弟弟。   有些问题,她想得很透彻,虽说嫁给张高,初始目的是为了弟弟,然而她也想过好日子。因而夫妻间该怎样,她和傻大个一件不落。至于欢不欢喜他,赵梨花暂时还未。   “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半天过后,外头天都黑了,赵梨花取下发簪,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而下。   “诶,我就,就来。”张高差点咬上舌头。   灯下看美人,愈看愈美。张高眼睛一眨不眨,右脚差点绊了左脚,走到赵梨花身边,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赵言方才还能听见动静,他挨着床躺下之后,隔壁的门咯吱一声关上,隔绝了声音。   他奔波了一日,原本以为会睡得踏实,结果翻来覆去半夜才着。   赵言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醒来时脑中很懵。   刘氏在家中养了只大公鸡,天还灰蒙蒙亮就开始鸣叫了,又过了不知多久,隔壁的门吱呀两声,紧接着院中传来说话声。   赵言眯着朦胧的小睡睛朝窗口看去,外头已经出现了光亮,他抱着被子坐起,怔愣了一会,掀开被子下床。   古时有‘闻鸡起舞’的典故,古人怀着伟大抱负在凌晨三点起床,赵言目前没有远大如他们那般的志向,却也要沿着古人的作息早起,幸而已经习惯了。   出了门,铺面而来的深秋气息,晨间的薄雾又凉又冷。   灶房里火光晃动来去,他朝隔壁瞧了眼,阿姐和姐夫还未起来,那他只能自己先去洗漱了。   刘氏和王春香在做早饭,王春香将大缸背后晾着的剩饭菜一并端了出来。   赵言的出现,猛地吓了她们一跳。   刘氏忙着烧火,瞥了他一眼暂且未搭理。   王春香原本还糊着脑子,霎一下清醒了,“你个小屁孩,吓死个人嘞。”   赵言并没有辩解,谁叫他的鞋子轻呢,踩上去一点动静没有。   瞧着他傻愣愣站在那,忽然想到什么,王春香偷瞥了一眼刘氏,她咳了咳,“娘,我娘家侄子与石头差不多大,我带他过来住两天可好?”   她心想,赵梨花这个弟弟说不定在家要住十几二十年,她让侄子过来住一两天,不过分吧?   赵言内心无语。   刘氏往灶下塞了两根柴火,合着在这等着呢,她语气淡淡道,“愿意来就来呗?难不成我还能拒绝?”   儿媳妇心里想啥,她清楚。她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吃的不是老二也不是她和老头子的粮食,刀子插过来谁疼谁知道。   王春香得意地诶了一声,心想等早饭后回娘家一趟,怎么着她也不能吃亏。   赵言小眼神四处一看,搬着矮凳子在距离刘氏不远的地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白嫩的脸蛋透着粉嫩。   刘氏不经意回头,心中一软,她的两个儿子从小就皮,她还是第一回 见这么乖巧的孩子,心一下就软了。   她忍不住与他对话,“饿了没?”   赵言愣了小会,乖巧笑了笑,“婶子,我还不饿,”   王春香注意这边动静,话不过脑,“娘,弟妹会做他那份。”   她的意思是,别拿大房那份东西给他吃,小屁孩与她无关。   刘氏放下火钳,瞪地一声,“今天是梨花嫁过来的第一天,一家人一齐吃。”   眼皮子这么浅,连个小孩的东西都要计较。   王春香讪讪一笑,张嘴想狡辩两句,对上她的面无表情,怂得缩了脑袋。   赵言伸手掏出荷包,里头还有没吃完的花生,他一边吃,一边看她们的较量,无数次庆幸已经分家了,当然,他不是嫌弃刘氏,而是嫌弃王春香。   许是灶房动静有些大,浓烟飘到院落中,张高房间内有了动静。   赵梨花收拾好过来时,刘氏早饭已经做好了一半。   她首先瞧见的是自个弟弟,见他无碍,这才想过去帮忙。   在她动手之前,刘氏提醒,“虽说分家了,但今日是你嫁过来第一日,所以一家人聚一聚。明日开始才各家吃各家的。”   “好,我知道了娘。”   新婚第一天,一块吃顿饭不会少块肉。   昨日天黑,洗好的碗筷还未挑出来,王春香挑了几个自家的放盆里端过来。   恰好此时,赵梨花正对着门口。裙摆随着纤细的腰身摆动,白皙的脸蛋多了一抹经事后的妩媚,她头发挽成妇人式,堪堪一个美貌的美娇娘。   王春香从外头进来,差些看呆了,瞬息后,她脚下踩得踏踏响,一大早揪着些事不放,“弟妹,你起得有些晚了啊。”   赵梨花未曾料想,妯娌二人头一次见一面,她就想掐自己。   刘氏往这边瞥了眼,这些小事她不会插手,终归日子是她们的,她今日帮了,之后又如何,她有考验新媳妇的想法在。   赵言眨眨眼,他是不觉得阿姐会吃亏。   赵梨花端着菜朝她的方向走,抿唇一笑,“嫂子,今日我不知一齐吃早饭,是我的错。”   赵言没忍住捂着嘴低头笑。果然很赵梨花,她的潜在意思:也就这么一天起晚了被你揪到,往后不在一家吃,你管我起多晚。   刘氏倒是动作一顿。   王春香没听懂,拉着脸与她转身错过。   赵言站起来跟着阿姐走,赵梨花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石头是不是饿了?”   “我不饿,”他扯她袖口,特意压低声音,不过却被她的脸色吸引了注意力,“阿姐,你没事吧?”   外头的天亮起来,赵言才亲眼见着她的脸色有些白。   赵梨花浑身酸痛,偏要装作没事的模样,更何况弟弟还是个小屁孩,“没事,阿姐只是有些饿了。”   “好,”   吃饭的时候,赵言才瞧见张高的身影,他偷摸摸端着一个盆,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盆里露出被子的一角。   赵言脚步一顿,消了询问的心思,他好像懂他为啥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了……   大花和二花是家中起得最晚的两人,她们牵着手从屋中出来,见昨日那个乖巧的弟弟还在,眼睛里掩饰不住惊讶。   用饭时,刘氏差大儿子换了张大桌子。   赵言被赵梨花拉着上了桌,不过腿有些短,一晃一晃的,刘氏和张老头见状不曾发言,倒是王春香,暗地里翻了不少白眼。   “吃饭之前,我有话和你们说。”刘氏轻飘飘瞥了眼大儿媳。   王春香立即缩回手,讪讪一笑。   “梨花,”刘氏看过来,“你是张家的新妇,从今往后,要和柱子拧成一股绳……”   刘氏说完,张老头咳了咳,“该说的你们娘都说了,你们心里记着就成,无论如何,我们还是一家人,要守望相助。”   赵言挨着赵梨花,听完他们的发言后眼中难掩惊讶,看来两老要比他想象中的透彻。   他不知道的是,他方才低着脑袋,刘氏和张老头都往他这瞧了几眼。因着不算他们张家人,所以他们两老的就不多管闲事了。   “行了,开动吧。”张老头发话。   一双筷子咻一下——   赵言张大了嘴巴,看向筷子的主人……   中途有人夹菜给他,赵言这一顿吃得还算舒心。   吃完之后,张高咳了咳,“娘,我下午和梨花带着石头去一趟城里。”   听见自己的名字,赵言抬头,心中隐约有种预感。   刘氏第一反应是看向赵梨花,随口问道,“还有什么没买的吗?”   “不是,我们是送石头去私塾的。”赵梨花一早提醒过他,可以不用瞒着。   “私塾?”几双眼睛刷刷看过去。   张高挨着赵梨花,都快黏在她身上了,“是,爹娘大哥嫂子,你们也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们先带石头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二弟,你傻吧,你要送你小舅子去私塾?你要是有闲钱,留给你未来侄子也成啊。”王春香吃饱了话憋不住。   张高视线扫过众人,又转头看了眼媳妇,似乎不懂他们的惊讶点在哪,赵梨花聪明地选择先不说话。   他傻傻反问,“送石头去读书的事是早就决定好的,梨花都已经存了几年银两了,嫂子,这是梨花家的钱,我怎么能拿着这钱给侄子呢?”   心情惊讶的二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原来不是要他们儿子供着,儿媳的弟弟用的是他们家的钱。   但还是不对劲啊。   他们的目光重新聚在赵言身上,心里头揉杂成一块。   “我听村里有人说过,上私塾、买个笔墨纸砚能耗费家中一半财产。”刘氏沉默许久,忍不住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闻鸡起舞的故事:起床时间约摸是三点到五点之间,这里就写三点了哈。   梨花阿姐是个聪明的女人,唯一的感情用事便是在石头身上。   快了快换地图了!真的快了!捂脸:D 第22章 22   张高刷地看向赵梨花,表情傻乎乎似乎在问:银钱够不够。   赵梨花没注意他,她掩去眸中情绪,视线轻轻扫过弟弟。   她酝酿了一会,解释道,“爹娘,我以前打听过,送去城里的私塾启蒙,进门交束脩,最耗钱的地方在于石头的笔墨纸砚,我爹娘和我早些年一直存着,让石头读上几年书的银钱还是有的。”   赵梨花表达两个意思:一,银钱足够,不会扒拉张家的钱;二,这些钱是家中早有准备的,不算你们张家的,你们张家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吞没石头的钱。   赵梨花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万事多思虑多防着。   聪明人能懂,赵梨花为什么要如此表明态度,傻乎乎如张高还不懂,他盯着媳妇,只是觉得她厉害。   人家表好态,刘氏听完彻底无话可说了,她下意识看向张老头。   张老头皱紧的眉头微微松开,沉默片刻,说出来的话却足够惊讶在场的人,“一家人客气客气,咱们村东头有个童生张叔,我去找他问问城里有没有名望好些的私塾。”   赵梨花心中惊讶并琢磨他的目的,脸上却不显,“谢谢爹了,”   张高傻乎乎地跟着笑。而王春香因为公爹说了话,心里不平也不敢插话。   赵言低着头,他从一开始就没插话,直到方才张老头说话时才抬头去看他,眼中难掩惊讶,没想到却与他对上眼神。   张老头笑了笑,很快收回视线。   事情竟顺利得难以想象。   时间还早,张老头要一会才出门,这就意味着张高和赵梨花二人暂时先不用出门,省得白跑一趟。   刘氏一直憋着话,直到进了屋,她没忍住,“他爹,你?”   “你没看懂吗?”   “什么?”刘氏不解。   “老二家的态度,”张老头慢吞吞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占我们家的便宜,甚至想撇清关系,能不欠人情就尽量不欠。就算欠,她只想欠老二的人情,人家两人是夫妻,好计较得很。”   听他一说,刘氏终于知道违和感在哪了。说实话,她压根没想贪儿媳的钱,只是方才儿媳的态度让她有些难受了。   “他住在我们家,哪有这么容易撇清?”刘氏思考了半会,皱眉。   张老头坐下来倒了杯茶,“进门才一天你是看不出来,往后呢?赵家搬进来的粮食你也看见了,足够那个娃吃个一年半载,况且他们赵家有自己的地,这样算下来,石头那娃除了占了我们家一张床,还真没占其它便宜。”   算来算去确是如此,刘氏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她喃喃道,“何必如此呢?”   “自尊,体面,能看出老二家的想给那娃创造条件,”希望弟弟能开心长大,不要有寄人篱下的想法。   张老头叹气,这心思若是落在亲儿子身上,说不定还真能教出个出息的来。这护着弟弟的心思,让人忍不住称赞,但唯一不足的是,她想得太过理性与果断,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总会有交集的。有些时候,小到一粒米,也是人情。   “你什么时候去找张德?”思来想去,刘氏摸清了一点他的想法。   “尽早吧,待会你们进山时,我同你们一块走。”   进山那条路与去村里张德家那是同一条道。   张老头帮这个忙有三个理由,一是老二家的算是张家人,一家人帮个忙没啥;二是他正闲着,张德又正好欠了他一些人情,他去了不过是过个嘴皮子的事。第三,当然他有另外的私心。   “柱子,老二家的!”   考虑到他们是新婚,刘氏避嫌只站在门口喊人。   赵梨花迎出来,张高随后,异口同声道,“娘?”   刘氏看向赵梨花,“梨花你今日刚进门,在家休息一日,柱子同你大哥上山砍柴去。”   按理说分家了,刘氏不该管,但她不放心,傻儿子娶了媳妇飘得愈来愈厉害,她好歹交代两句。   “好,”张高不舍,却知道要上山了。   他那恋恋不舍腻歪的眼神,刘氏看不下去,转身背着篓子去屋里叫张老头出门。   两个儿子先出发,刘氏和张老头慢悠悠走在后头,刚从门口出来,后面响起细小的脚步声。   张老头脚步一顿,一回头,一个穿着喜庆的男娃朝他跑来,不是赵言又是谁?   赵言上了趟茅厕,一出来只瞧见张老头的背影,他朝着阿姐屋里招呼了一声,赶紧追上,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了。   见两老人停下来,赵言止住了脚步,脸蛋红润,气息不稳,大口喘着气,“叔,我,我同你一齐去。”   “那我先行离开了,”刘氏还要捡柴火,从张老头手中接过扒拉树叶枯枝用的耙子。   赵言对刘氏笑了笑,抬头看向张老头,利用自己可爱的形象,乖巧咧开笑容,“叔,我能跟你一齐去吗?我不会扰你的。”   张老头看向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娃子,他乖巧白嫩的脸蛋朝他冲击而来。叫人不忍心拒绝。   “走吧,”考虑到目的地不远,张老头答应了。第一回 跟小娃相处,他也想看看能对老婆子说出那些大道理的娃是不是真这么聪慧。   张老头是个心思细腻的老头,本来这事不急,他便背着手慢吞吞走着,合着他的步伐来。   走了一段距离,赵言逐渐平缓了呼吸,余光瞥向旁边的老人,他难得放松下来。张老头目前给他的印象,聪明有心思。   过了山脚下,拐上村里的大路,张老头主动搭理他,“你想不想读书?”   问题在他脑中过了一遍,赵言很快回答,“想,”   在亲眼见过收割的火热场面,赵言是无论如何不想过这样日子,他的身体不允许。   何况,若要报答赵梨花,读书走官途这一条路是最艰难的,也是最为牢固最有成就感的。   张老头嗯了一声,似乎不经意问,目视着前方,“想啊,为什么想?”   赵言找出最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解释,声音脆生生,含着小孩该有的稚嫩和坦澈,“因为阿姐,阿姐想让我去,我也想好好读,以后能报答阿姐,还有对我好的姐夫。”   是个知恩图报重感情的孩子,张老头心里头那个熨帖啊,又可惜他不是自己孙子。不过他提到自己的二儿子,张老头好歹欣慰不少,心想老二没白疼他,虽说以后是不可测不可知的,但目前涂他这话,就足够让张老头对他的印象上升。   得了自个最想知道的,张老头接下来又问他在张家住习不习惯,明里暗里问了很多。   一老一小到达张德的家中,太阳升老高了。   站在他家门前,张老头抬手敲门。   等了小会,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德是个五十多的老人,脸型瘦削,他微弯着腰,眯着眼睛瞧人。   “张老弟,是我,”   “进来吧,”看清来人,他将微掩的门拉开。   张老头笑,“我就不进去,张老弟啊,我是想跟你问一下,你儿子栓子城里当职,能不能请你帮忙问问,城里哪个私塾好?我想帮家里的孩子打听打听。”   张德脸上有些许诧异,这会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小孩。赵言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他也没多问,“好,我问问,明日我告诉你。”   “诶,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得知他不进来,张德就不招呼了。   问完话,张老头带着赵言回去,走了几步,赵言不经意回头,门缝隙之处,老人一瘸一拐地转身回屋。   赵言的脸上的惊讶没掩饰住。   “怎么了这是?”   看见小娃脸上的惊讶,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那一幕。   他笑了笑,一脸褶子,喟叹,“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呜呜呜,没存稿了……   1,私塾大概分为专馆、散馆、义馆,专馆就是贵族为后世子弟创办的,散馆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教学水平低,至于义馆,是慈善人士投资建立的,当然,还有其它区分形式,这里直接叫私塾了哈。   2,关于张老头和刘氏的态度,他们做的事都是为了两个儿子,因为当初经历过,所以大方地分了家,表示他们各自过小日子去,然而分家以后,担心这个不好那个儿子不好,又希望他们兄弟俩互相扶持,看起来很矛盾的想法,却很平常。就是那种表面上不想管,行为上却忍不住。ps: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3,之后他们会搬出来的,没事啊!大家别急!!!   感谢在2020-05-01 17:59:10~2020-05-03 14:2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飘飘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23   张德早年欠了张老头的人情,他办事靠谱,第二日中午带着询问结果来的,挑来挑去替他们推荐了两个私塾先生。   两个都是秀才,洪来县本地人士。   一个是陈秀才,性格严肃较真,不为一般孩童所喜爱,偏他有本事,这些年陆陆续续教过的人至少都考上了秀才,且这些秀才一年一年往上考,考上举人的也有。   但这人很特别,一生志向在于教出优秀学子,所以进门有要求,不管你识字不识字,他要亲自教学七日,尔后考察,考察过的则留下来,因着太过严厉,他从年初至今只收了三个,明日又是他开门让学子求学的机会。   还有一人姓李,隔壁县人士,年轻前者五六岁,亦教出几个秀才,他倒是不挑学生。   张老头不便过多参与,赵言在一旁听着,仰头认真听张德说,他尽量避开目光不往他有缺陷的腿上看去,等他道完,认真真诚道谢。   赵梨花犹豫着打不定注意。   赵言一下定住人选,“阿姐,选前面那个。”   赵梨花看向弟弟,幸而两个都是人品文品好的,“真要选前面的?”   “要,”赵言点头。   他想法很简单,要选就选最好的,他也想跟着学一学,七日后考察水平。   “那我们明天去一趟。”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张德板着脸交代了一句,“去的时候不用带礼,你们估计走个过场,等着考察完成之后,再求学交束脩也来得及。”   张老头这时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尔后送张德出去。   赵梨花牵着弟弟的手回了屋。   时间显得紧迫,他们谁都不愿意等下一回。   翌日,天一早,赵梨花给两人的包裹塞了些干粮,目送他们去城里。   赵梨花想去,只是露面谈求学一事不是她一个女子该掺和的,万一拖后腿,悔都没地方悔去。   天微蒙蒙亮,张高结实的手臂捞起他,路口已经有牛车等着了。   赵言低呼了一声,大囧。张高憨憨一笑。   一路走走停停还算平稳,午饭前到达,按照张德给的地址,他们来到了西市的一口巷子里。   方走进巷子,张高和赵言就被院门口围着的人群惊到了。   那是四五个家长带着孩子,估摸是来启蒙求学的。   赵言二人来得正好,门咯吱一声打开。   张高低头道,“石头,可真热闹,”   赵言点头,可不是热闹。   “先进来吧,”陈秀才扫过人群。   闹汹汹的家长到了秀才门前,那都逊成了猫。   进门前,赵言忽然想起,按照这个热闹程度,年初到现在真的才收了三个?   嗯?这么严格的吗?这就好比市场上的供过于求现象,效用大的才能被挑走,赵言咽了咽口水。   如果来之前,赵言准备发挥六成功力,那现在就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陈秀才是个瘦高的男人,传闻前些年生了大病不是假的,着淡蓝色长袍,脸庞瘦削,文人气息中透露出一股坚韧。   院落中正布局,中间是大堂,东边是小起居室,西边是书房。隔壁院落也是陈秀才的,他家的女眷都在那边。   开着半扇门的大堂隐约传来读书声。   六位身壮个高的男子带着孩子站在院落之中,你看我我瞅你,哪个都不敢先张嘴说话。   陈秀才的目光一一扫过院中孩子,话语简明利落,“我的要求不多,明日后跟我学上七天,经过考核的留下来,交上束脩,之后便入我的私塾学习。而你们今天只要把名字留下来即可。”   “是,”赵言下意识回答,语气奶生生的。   其余几个小娃一动不敢动,颤着声音跟着答,“是,”   陈秀才朝着赵言的方向瞧了一眼,很快又转移了视线。拿出笔和纸挨个记下他们的名字,这一日过去后,如果人没招齐,又要等下一波了。   谁也不知陈秀才要招几个人,为何要定这个要求。   他的规矩死板,却碍着他的名望和能力,家中希望子孙出息的,都希望送孩子过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从陈秀才家出来时,赵言回头望了眼大门,附近巷子住着的院落差不多布置,他多认认往后就不会走错。   张高嘘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刚才可吓着我了,我连气都不敢喘。”   张高这辈子接触过最有文人修养的人,就是村里的张德叔,可也没他这么冷淡的。只他也有冷淡的本钱。   赵言笑了笑,其实他也意外,陈秀才比想象中要怪,他主动牵上姐夫的手,他们落在后面,其余一同出来的家长已经陆续走远了。   因着怕回家晚了,尤其还带着小孩,张高粗糙的心思难得细腻,走到一半抱着他上了牛车。   “谢谢姐夫,”赵言晃着小腿。   张高笑呵呵的,摸出梨花给他们的干粮,塞了个给他。   赵梨花在家呆了一天,吃喝不香,天黑前才等来晚归的两人。   晚饭得重新热一遍了,赵梨花跑过去迎人,“怎么样?”   “明日再去,”张高笑呵呵的,走到桌子旁边拿起茶碗咕咚灌下。   “阿姐,你听我说,”赵言笑眯眯地跑过去,他一路没累着,精神十足,于是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而且,赵言的心情还有些小激动。   张高笑呵呵的,眼睛却是看着赵梨花说的,“石头就是聪明,还很大胆,像梨花你,我当时可一句话不敢说。”   三人聚在一块吃了饭,张老头晚上来了一趟,得知明日还要去,且由柱子送着去,他也没说啥。   倒是赵言,进灶房倒个热水,王春香阴阳怪气的。   他回屋特意跟阿姐提了一下,“阿姐……”   赵梨花,“别理她,”   她知道,今天没再一起吃饭,大嫂不舒服了,但那又与她何干。过几日她会让张高搭个炉子做饭。   “好了,别多想,明日还要去,待会早些歇息。”   “我知道了,阿姐。”不用提醒,他也会早些休息,他这副身体折腾不得。   他以为自己会紧张,赵梨花特意陪了他一会,结果半会功夫,他就睡着了。   他睡着以后,赵梨花对着夜色祈祷了一会,又替他掖了掖被子才回去。   新的一天是求学的一天,时间愈发紧凑,赵言比昨日起得还早。   赵梨花塞给张高二十文钱,让他们俩在城里吃顿好的。又私底下塞给赵言几文钱,卖了地之后,她手里好歹宽一些。只要花在石头身上,她心甘情愿。   张高开心应了,目光紧紧黏着媳妇。   今日牛车上人少,车主赶得快,他们到达城里比昨日要早半个时辰。   张高想着媳妇的吩咐,抱着小舅子去摊上吃东西。   晨间的城里热热闹闹的,到处是吆喝声,烟火气息。   赵言吃了几个吃不下了,苦巴巴地看着他,“姐夫,”   张高吸溜进一个馄饨,“石头怎么了?”   赵言眯着小眼睛,撒娇道,“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张高视线刷地落在他面前碗里,“真吃不下了?”   赵言点头,他才将碗挪过来,吸溜继续吃。   一大一小两人,谁都没饿着,倒是都吃撑了。   吃完馄饨,张高带他去陈秀才家,五个学生来了三个。半柱香后,另外两个也来了。   陈秀才同他们交谈了几句话,孩子父母迟疑将孩子往前推了一步,“那就拜托秀才先生了,”   张高夹在有钱人之中,磕磕绊绊跟着道谢,脸蛋都憋红了。   趁着他们犹豫着再次叮嘱孩子的时间,赵言也跑到表情局促的憨个子身边,咧嘴笑道,“姐夫,你下午来接我。”   赵言想了想从兜里掏出私存的五文钱塞给他,他们之间的角色完全反过来,“干活饿了买包子吃,不许还给我。”   他板起脸与梨花有五分相似,张高不敢也舍不得拒绝。   他憋半天才道,“好好和先生学。”   “嗯!”   旁的父母松开了孩子的手,这会倒是果断地将他们往大门口推,赵言瞧了一眼,啪嗒啪嗒跟上去。   他一回头,看见憨姐夫还在那,笑着摆了摆手。   谁也不知道,他踏入这扇门以后,往后是得意或失意。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今天更晚了。 第24章 24   院门吱呀一关,巷子中声音远去。   五个萝卜头各站在一角,各自隔着两三人的距离,好奇心驱使他们忘记了害怕,小眼睛转悠着东张西望,观察新的小伙伴,又怕先生责罚,动作小心翼翼的。   赵言亦是其中一人,只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陈秀才身上。   “走吧,跟我进来。”孩童没有长辈陪着,陈秀才变得稍微慈和。   他带小萝卜头进了院落中间的大堂屋,大堂分左右两侧,中间用木板隔开,隔人不隔音。   陈秀才带他们进的是右侧,一进门,左侧读书吟诵的声音愈发清晰。   “你们在这侯着,我去给你们师兄布置功课。”   “好,”六个萝卜头异口同声,没了大人在场,他们自己便是小大人。   陈秀才离开后,一时屋内只有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靠门边的胖墩子忍不住弄出动静,一板一眼,“我叫宋文礼。”   他开了个头。   其余人依次开始介绍,从赵言左手边数过去,分别是马伯青、李元、吴瀚、孙庭。   一声声介绍下来,看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赵言差些想不起来昨日他们含泪哭泣的场面。   他排在最后介绍自己,“我叫赵言,你们可以叫我石头。”   宋文礼是个性子活泼的男娃,胖墩墩的,着蓝色衣服,其余三人则是身形大致相似,只身高区别,对比下来,赵言才发现自己是最瘦最矮的那个。   一介绍完,腼腆的性子使然,光是宋文礼一人也活跃不了气氛。   正当小胖墩想说两句,一声低低的呜咽声传来,“我,我害怕。”   缩在角落里着紫色衣服的孩童肩膀一耸一耸,小圆脸上布满紧张无措,像只迷失在森林的麋鹿。   宋文礼是个自然熟的胖墩,他走过去拍拍自己胸脯,仰起下巴,“你别怕,我,我护着你。”   “可是,可是我才学了一千个字,只会背几句诗,要是没过怎么办?”   宋文礼啊了一声,“这?你别怕啊,我就比你多学了五百个字,不过我还不会背诗。”   “我,我也是,我比你们多一些字,不过千字文我会前面的一小半部分。”   “我也是,”   一圈圈数下来,赵言小小的脑袋有大大的疑惑,其它人都私底下学过了,就他‘光着脚’过来的??他咽了咽口水。   他仔细瞧了一圈这些小伙伴,约摸六七岁年纪,最多不超过九岁。结果他们都表示‘我好逊好害怕’。   大家伙都说完了,只剩下赵言没说,小萝卜头一块看过来,眼神都在问:你学了多少了?   当然,他们只是好奇而已。   面临一群小萝卜头,赵言感觉到十分荒唐,因为他被他们刺激得紧张了。   他说了个最靠谱的数字,“我没数过,要看到书才知道。”   虽说当朝字体复杂,但找到相似处,他可能还是认得出来几个的。当然,这话虚不虚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们点头表示相信,吴瀚已经不哭了,眼眶红彤彤的一圈。   陈秀才布置完功课就回来了,几个小孩重新安静下来。   “跟着我走,”陈秀才往里屋走,往右手一拐,又是一浅色木门,一推开,只见里头摆好了桌子,有六个座位。   赵言走在中间位置,小萝卜头之间还不熟络,进门时倒是有序。   “你们自己选座位坐下,”   “是,”脆生生的声音叠在一起。   桌子凳子是为十岁以上的学生设计的,他们蹭蹭爬上去坐下,挺直了腰,挨个冒出小脑袋,跟春天里的蘑菇似的。   赵言小腿一晃一晃,他的座位在左前方,靠近陈秀才讲课的位置。   陈秀才见状,满意点头,他背着手,“今日上午,我们先不讲课,也不识字。”   小萝卜头听到后反应不一,刷刷看向他,赵言也不例外。   他走上三尺讲桌,“我将提出问题由你们讨论,当作你们启蒙的第一课,你们可以各抒己见。”   “哇,”到底是稚童,忐忑和好奇掩饰不住。   “好了,安静,先听我讲。”陈秀才面色一板,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   赵言端正身子,双手摆得板正,认真听他讲。   “首先,我想知道,你们因什么缘由读书?”   他一问完,下面也闹起来了。   小萝卜头的情绪激动都归咎于他的提问太过简单,皱着眉早早有了答案,忍不住与人讨论。   赵言隐约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熟悉,并忍不住抿唇一笑。   “好了,安静!”陈秀才轻敲桌子。   方才扭来扭去的娃又重新坐得板正。   他脸上带上一丝笑容,“不要讨论,可以直接与先生和同门分享。”   赵言一动不动,他等着别人先发言,他也想听听一般小孩是怎么想的。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宋文礼先出头,他扫过四周,举起手。   他坐得笔直,“先生,文礼的长辈曾言,读书将有大用。”   “先生,我要读书科举,是为了改门换庭。”他家是商户。   “先生,我是家中独子,父亲亦要求我读书振兴家族。”   你一句我一句,陈秀才将其纳入耳中,却点点头并未表达意见。   赵言倒是从他们的回答中找到一丝规律,他们的所言,皆是围绕“为什么会来私塾读书?”而言,这都是长辈施于他们的。   但稚言稚语显得尤其可爱。   陈秀才提出的简单问题,其实最终只简化为另一个问题:是什么促使你走上读书大道的?   孩子的情绪很容易被挑起,他们七嘴八舌的,只能表达出最简单的想法,而最简单的话,却是你表达情绪最好的方式。   陈秀才点点头,“还有人有其它想法吗?”   一群小萝卜头脑子里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   赵言不经意间抬头,一向板正的陈秀才观察他们的眼神一点也不掩饰。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也是个考核??还是他想多了?   赵言心绪转了一圈,举手表示想说话。   陈秀才落在赵言身上的目光多了些息,他好像记得方才一群人讨论时,就他还坐得端正不发表意见的。   “你说,”陈秀才示意。   他端正身子,板着小脸,气势有了,“先生,学生曾在村中嬉闹时被一老者问过此问,他亦简单同我说了两句。”   他状似努力回忆,“受他影响,石头偶尔也会思考,想一想先生所问的话,我只得出二个结论,一是外在要求,即长辈和家族要求,更甚者,读书带来的成果是吸引人的,学生是为了阿姐和姐夫好好读书,想出人头地……;二是内在需求,即读书使人精神满足,修身知理,得体知世故,大体意义的石头还不懂,但石头想要成为其中所说的一个明理的人,能被人尊重,那个老者因为学过知识,很是得人尊重……”   说了个小谎,他又尽量将回答表达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简单,虽说依旧文绉绉,但他已经真的很尽力了。至于说走上官途为官为民,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提的。   陈秀才示意他坐下,边点头边摸着胡子。虽引用了别人的意见,但他是所有孩子里面理由说得最齐全的一个。   目前他得出两个关于赵言的结论:辩述能力强,聪明。   “好了,还有谁想说的?”陈秀才继续问。   赵言埋着头微囧,继续装他的小孩。   接着另外有小孩重新举手,再次揪出其中细节表达看法。   赵言情绪缓和下来,坐得板正听他们讲述,耳边是稚言稚语,却也有一些道理,他心想果然不能小瞧古人。   陈秀才是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他提出问题的举动,既活跃了气氛,引导他们自主思考;又间接了解了孩童的思维方式、个性,一举两得。   赵言听完最后的分析后心想:陈秀才也不是个死板的。   之后时间,陈秀才又诱导出两个问题由他们解答,针对性隐约愈强。赵言都有参与。他发现其中有几次,陈秀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上午时间过得飞快,中途休息一会。   下午他们则是开始识字。主要的启蒙书是“千三百”。即《千字文》,之后《三字经》、《百家姓》。这算是最基本的“认字”阶段。以前二者为主。   今日,在场所有学子未携带纸笔文具。   陈秀才显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将千字文的一小部分写到板上,省去抄写阶段,教他们认字,尔后诵读部分三字经,百家姓。这是学堂普遍的做法。   你能认多少,背多少,这时候就考验个人本事了。   赵言在看到字体结构时,嘘了口气,他勉强能认识这几个字。不过关于诵读,出人意料的是,他读了一遍就记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开始习字。周遭的小伙伴,除了坐久了忍不住动两下,其余时间尤其认真听讲。   赵言在私塾的第一天,踏实而有趣。   临近下午四点,私塾放学,陈秀才打开大门,第一天上学,家长早早候在门口。   “爹!”   “大伯,怎么是你来接我了,我爹呢?”   一群小萝卜头奔至亲人身边,叽叽喳喳的。   赵言落在最后,小身子板从门口挤出来,他四处扫了一圈,在靠近墙的那边看见了憨姐夫。   张高似乎是刚赶过来的,满头大汗,黑脸通红,略显狼狈,与这群来接孩子的富人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见石头看过来,他微局促地招招手。   “姐夫,”石头啪嗒跑过去,“你刚过来吗?”   “嗯,雇主让我多搬了十袋,所以慢了,但我今日比别人多挣了两文钱!”张高笑呵呵的。   赵言走近了,才见着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湿哒哒地黏在后背。   “对了石头,我今日在码头吃的,这五文钱还给你。”张高伸手就要去掏钱。   “姐夫,不用,”   赵言看着他把钱兜回去,自觉牵上他的手。   码头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赵言记忆之中去过一趟,那里压根没什么好吃的。   “姐夫,你中午是不是吃的馒头?”   “嗯?石头你怎么知道?不过我还吃了梨花弄的干粮。”张高牵着他的手边走边好奇反问。   当然是因为馒头个大便宜顶饱啊。赵言微抬起头瞧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他们涌入人多的路上,这个点还有卖烧饼的卖馄饨的,经过一处卖烧饼的地方,赵言拉着张高过去,“姐夫,我想吃烧饼。”   “诶,行啊,给我一个烧饼!”停在摊主面前,张高伸手去掏钱。   “三个烧饼,”赵言比他快了一步,掏出钱放在他摊子上。买完他手里是一文钱没有了。   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男人,很快打包好两个递给他,“吃得好下回再来啊。”   “姐夫,你吃一个,留一个给阿姐。”   “诶,我不饿,石头你自己吃吧。”就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他的肚子咕噜一声。   赵言咬着烧饼,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问:这就是不饿?   张高舔嘴,烧饼的味道阵阵袭来。   “你快吃吧,今儿先生可与我说了,要懂得孝顺长辈,要懂得分享。”   张高犹豫了一会,“我吃,不过石头学完说话都有水平了。你阿姐肯定会开心。”   赵言笑眯眯地点头。   烧饼他吃了小半,剩下的都进了张高的肚子。   赶到出城处,他们来得正好,牛车在入口处等着,张高抱着他,坐上牛车,牛车晃晃悠悠朝村里赶去。   靠在宽阔的胸膛上,赵言心里很踏实。   一路上车夫走走停停载了好些人,他们回到家中比昨日还要晚一些,赵梨花没有一开始迎上来,见着人影,她拐去灶房热饭。   秋日天黑得早,张家的院落,右半边的屋子已经关上门,左边的亮着虚晃的油灯。   张高回屋换了身衣服,他穿的那套汗味太重了熏人。   “阿姐,”赵言摸到厨房,背着手奶生生喊她,两眼亮晶晶的。   赵梨话放下火钳站起准备端菜,“怎么了这是?”   “没事,就是一天没见阿姐想你了。”赵言的嘴巴甜滋滋的。   赵梨花噗嗤一声,怕他饿着,手里动作麻利,随口一应,“阿姐也想石头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赵梨花回头,“可以端菜了,”   “诶,端去哪?”张高端起菜,愣了一下。   “回屋里吃,”赵梨花若无其事地道。   “行,”张高也没去想,为什么灶房有桌子,他们偏偏还要回屋吃。   赵言往灶房外头看了眼,静悄悄的,难道是他不在家时发生了什么?   “石头,回屋吃饭了。”赵梨花一手端着菜,一手拿着碗筷。   “诶,阿姐,我来拿筷子。”赵言踮起脚尖伸手去够。   “阿姐能拿,走吧。”   刚走到走廊,张高走过来伸手去接,赵梨花顺手递给他。   关上门,他们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样,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赵言吃得快,路上又吃了烙饼,吃一半就饱了。   在阿姐询问之前,他老实交代,“阿姐,我路上吃了烧饼,吃不下了。我还给你留了一个呢。”   赵梨花总算知道张高塞给她的烙饼是哪来的了。心想明天再给石头两文钱备着,省得他饿肚子。   再三确定他不饿之后,赵梨花将他碗里的接过去扒拉到自个碗里,一点也不嫌弃。   趁她忙着吃饭,赵言眼珠子转了转,“阿姐,我出去喝口水。”   “去吧,外头暗,看着点路,”   “知道了,”赵言起身出去,他走到屋檐下还能听见赵梨花交代张高别关门,屋里的灯能照着点外头。   赵言心中一暖,直直朝灶房走去。   方到门口,他就看见一个人影闪过,不是王春香又是谁,嘀嘀咕咕的。   赵言扒在门前,听到了一两句。什么小气,什么一粒米都没留。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得知阿姐不肯留在灶房吃饭的缘由,他站直身子,轻悄悄回房。   进了屋,他反手关上门,赵梨花和张高听见声音看过来,“这么快?”   “嗯,”赵言坐回去,撑着下巴,视线落在桌上,桌上的饭菜少了大半,他阿姐吃饱停下来了,剩下的全靠张高‘打扫’。   赵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夫,看得张高都不好意思了,在他开口之前,赵言爬下来,啪嗒跑到赵梨花身边,附过去表示有话跟她说。   赵梨花顺着他的意思低下头,他一阵嘀咕。   张高吃着饭,两双视线一并扫过来,他动作一停,又傻乎乎笑了笑,端起大碗的汤咕噜喝掉,发出畅快的叹声。   赵梨花的厨艺在征服了赵言之后,又再次征服了张高。   嘀咕一之后通,赵梨花和张高一起收拾碗筷。   夜色正浓时,赵言光明正大溜进他们房间。   赵梨花憋了一日,此时终于敢问了。   “怎么样了?石头?有没有人欺负你?先生怎么样?”   赵梨花永远是将弟弟的感受放在前面。   赵言晃着脚,他笑眯眯的,“先生很好,上午先生给我们答疑解惑,下午习了字,下午学的我还记得,阿姐我背给你听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   “还有还有,阿姐,我还会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赵梨花一开始笑着听他背,听到后面,眼神微惊。   “石头,你不是下午才学的吗?就会背了?”   “嗯呐,阿姐,石头是不是很厉害?”赵言腆着脸撒娇。   在陈秀才面前,他可以掩饰自己,在阿姐面前,为了让她开心,知道她的期盼是有回应的,赵言不介意多展示他的聪明才华。当然关于同门早已启蒙习字的事,他只字未提。   赵梨花心情复杂,内心的情绪想要冲破出来,张高不懂,不过见梨花惊讶,他也就跟着惊讶。   见他们俩一副同款惊讶模样,赵言噗嗤一笑,“阿姐,石头都跟你说了我很聪明的,还有,我还没跟你讲我们今日上午课堂的热闹呢。”   赵梨花心情复杂,视线舍不得移开,“你说,”   “今儿先生问我们:为什么读书……”   赵言一张小嘴扒拉忒能说,是个转述情节的小能手,他记得小萝卜头说过的话,嘴巴一秃噜,演一个像一个,逗得赵梨花眼泪都出来了。   “行吧,知道咱家石头聪明,来,先喝口水。”   赵梨花倒好凉茶递给他,眼神带着笑意   “谢谢阿姐,”说了这么多,他确实渴了。   瞧着时间不早了,赵梨花摸摸他的脑袋催他去睡觉。   “早些睡,明日早起。”   “好,”   回到屋中,赵言爬上床,他折腾了一日,身子板抵不住,闭着眼睛回忆今日学习的内容,在心里比划了两圈那些字的大致写法,眼皮子一垂睡着了。   隔壁屋,赵梨花借着油灯的光线在给石头做新衣服。石头仅存的几件缝缝补补过的衣服在今日已经被她收起来,她担心石头穿旧衣服会被人嘲笑,要一两日做出衣服,时间比较赶。   张高坐在一侧陪她,眼睛一下盯着她的脸,一下看着她的动作,想说她真厉害,又怕扰着她。   赵梨花仔细眯着眼睛将衣服翻了个边,似不经意道,“我明日多给你备些吃的,干活不吃饱没力气。”   张高,“诶?”   “石头说的,你今天没吃饱吧?又扛了一天的麻袋,身体能受得了?”赵梨花抬头看了他一眼。   “能,我能受得了的,不过是饿一下而已,不碍事的。”张高解释。   赵梨花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没解释,木头就是木头。   如今张高分家之后得到的银钱都在她手里,她也不能让他饿着,嫁过来之后她才明白他的胃口有多大。她倒是不嫌弃。   一件贴身小衣缝好,时间也不早了,赵梨花将它叠好放在一旁,想到中午的事,简单提了个要求,“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你做个煮饭的小炉子。”   “嗯?家里不是有吗?”张高疑惑看着她。   分家的时候,灶房是刘氏和张老头的,两老默认他们可以用,赵梨花是之后才知道的。   “分开来吃比较好,”赵梨花轻飘飘提起。   她不想做个饭煮个菜,味道刚飘起来,就有人拿着碗过来要,或者是闲话连片。如果是孝敬两老,她愿意,却没有孝顺大嫂的道理,她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   “好,我听你的,我明日一早起来做。赶赶工,约摸两日能搭好。”   “嗯,”赵梨花没跟他说,她以后还想搬出去住。   这一天恐怕很早到来,毕竟石头在城里读书要人照顾,张高去码头干活到来年春就停了,她得想个长远一点的办法。   一举两得,在城里找个活计,既能陪着石头,又能为小家存些钱。   张高依然继续盯着她看,大有一副你不睡我不睡的姿态。   不知什么时候了,赵梨花灭了火,“睡觉了,”   “诶!”黑夜中,大个子应得爽快,脸蛋很红。   翌日,天还灰蒙蒙的,二花揉着眼睛去茅厕,与出来的赵言正好碰上。   她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吓得跑了。   赵言摸摸自己的脸蛋,自我怀疑:他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时间还早着,他拘了小捧冷水在脸上,激得哆嗦了一下立即清醒了。   深秋薄雾凉,赵言回屋关上门,摸索到床边坐下,重新回忆着昨日先生讲述的内容。   在回忆第二遍时,手指在桌上比划了两下。来回几趟,他已经把该记的都记下来了。   很快,隔壁吱呀一声,张家每人开门的方式不尽相同。赵言听出来是姐夫开的门。 第25章 25   “石头,醒这么早?”张高闻声问他。   “嗯,姐夫你在干什么?”   他的腿边是两簸箕黄泥土,半桶水。   “做个炉子,”他撸起袖子,两簸箕泥往地上一倒。   如今他们是在靠近院子左侧的角落里。   赵言想起昨日的事,他很理解梨花阿姐的做法,点点头。   倒水时,张高特意提醒他一声,“待会尘土扑上来,别靠那么近。”   “诶!”   赵言就在这陪着他嘀咕了好一会,半柱香过后,赵梨花出来了。   她扫了眼这边,招呼石头过去,“起这么早?饿不饿?”   “我不饿,阿姐,石头陪你去做饭。”   “好,”   张高见小舅子走远了才大展身手,黄土尘轰然飘飞,抬手间,他手臂上的肌肉尽显。   灶房,刘氏她们还未起来做早饭,离起床时刻也不早了。   时间有些紧,赵梨花挽起袖口开始和饼,又煮上了粥,赵言坐在灶下的小炉子旁边看火。   “阿姐,多做一两个给姐夫。”赵言提醒。   “阿姐知道了,也给你多做两个。”   赵言露齿一笑,“谢谢阿姐,也要给你自个多做两个。”   到张家以来,他们的伙食要比以往好,赵梨花的厨艺能发挥到六分。   她今日多往锅里抹了一小半勺油,烙出来的玉米饼尤其香甜。   赵言使劲嗅了嗅,小脸沉迷。   赵梨花快速将烙好的饼收起来,刚刚好一家三口吃的分量,粥好得慢还需等着。   清洗完锅,她端起碗,“石头看着点粥,阿姐很快回来。”   “好,”   几乎在她抬脚出门没几步,炉子上的粥咕咚冒泡,粥汤开始溢出来,赵言赶紧掀开锅盖,将它斜放在煮粥的锅上,锅与盖子间留出筷子般大小的缝隙。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赵言以为是赵梨花回来了,“阿姐,粥,”   直到又一脚步声响起,赵言抬头望去。   过来的是刘氏,他阿姐慢一步走在后面。   刘氏往赵言方向瞧了一眼,闻到空气中的香味也未说什么。   “婶子,”赵言打招呼。   “诶,石头看火呢?”刘氏和颜悦色的。   赵言点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身上,见她挽起袖子准备早饭,才将视线收回。   不大不小的灶房挤着几人,各做各的还真怪怪的,赵言心想。   赵梨花挨着弟弟,打开盖子用筷子搅了搅,粥快好了,若是有时间,温火熬一会比较软,但刘氏她们还在后面等着,赵梨花准备火一小就盛起。   刘氏手脚麻利,火已经烧起,她似不经意问了一句,“柱子那边是在搭炉子?”   “嗯,娘,他和石头每日都要一早出发,我怕与你们挤在一块,赶不及做早饭,或者耽误了你们。”赵梨花昨夜想好了理由。   刘氏听完没再问,提醒她道,“做好后上面搭个简单的棚子,日头晒久了会裂缝。”   “好,谢谢娘。”火一小,赵梨花拿起旁的碗盛粥。   赵梨花姐弟俩一离开,刘氏才大展身手。   王春香的鼻子一向很灵,她摸到厨房,“娘,你做什么呢这么香?”   她走近一看,才见锅里的水还没热呢,能做什么?顿时哑然。   只不过,忽然想到什么,她道,“弟妹做什么了这么香?”   赵梨花方才经过院落时把张高叫进去吃早饭了,因此王春香还不知搭炉子的事。   见她闻来嗅去,刘氏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拿粮食做早饭。”   虽说他们跟着大房,但他们老两口暂时还能干点活,粮食与他们的暂时是分开的。   “知道了,娘。”   王春香没要着东西,心想明日要早点起,别的不说,弟妹的手艺做出来的饭菜是真香。   屋中,赵言吃了两个饼小碗粥饱了,他吃的慢,等他一吃完,赵梨花和张高也吃完了。   赵梨花烙得多,用油纸将其包起分了两份,一份六个,一份两个,一并塞到张高的包裹里。玉米饼是家里都吃得起的玩意儿,她就不留给刘氏他们了,她在厨房看了一眼,刘氏好像弄的也是玉米饼。   “你们两人一人一份,吃不饱再去街上买些吃的。”   “好,”一大一小异口同声,当然,昨日耗了几文钱,若让他们再花钱,那是舍不得的。   赵言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变抠了。不过都怪他穷。   吃完早饭,外头的天色没明亮多少,依然灰蒙蒙的,厨房里正热火朝天。   张高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抱起赵言,“梨花,我先走了,炉子搭了一半,明日就能搭完了。”   “好,天还黑着路上小心。”赵梨花话是对着他说的。   “诶,知道了。”张高咧开嘴。   待在他的怀里,赵言一开始有羞耻感,后面淡定如他,甚至觉得十分踏实有安全感。   “石头还困不困,困就睡会儿,姐夫抱着你。”张高脚下走得飞快却平稳。   “好,”赵言小身子板微趴过去,他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他抿唇一笑。   往常石头都是直愣愣坐在他怀里的,如今软软的身子靠过来,可不是唬着他了,他连家里的两个侄女都没抱过,没曾想小孩是这样柔软脆弱的。   张高咧嘴一笑,轻轻将他往上掂了掂,不再动作。   牛车停在村口,车主昏昏欲睡,一边还抬手顺着他家的牛。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向来人,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娃,动作小心翼翼的。   他是认识张高的,“这么早?”   “是啊,叔你也早。”张高笑了笑。   “诶,我这都习惯了。”每日赶牛车接送客人能收个二十来文钱,好歹能贴补家用。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赵言期间醒过来一阵又睡着了。   到了城里,同昨日一样,天色大亮,日头升得老高。   私塾还未开门,赵言央求着他带自己去街上逛一圈。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他阿姐正想方设法地在城里找个活计照顾他,姐弟间这点心灵感应还是有的。   逛了一圈,街上卖热食的有挺多,天气一冷,热乎乎的汤水吸引人。   他暂时没有主意,只能先去私塾上学。   新的一日,小伙伴都是新的精神面貌,一早见着面,比昨日要欢喜活泼多了。   昨日陈秀才未要求他们温习背诵,自觉的自觉背了,不自觉的被大人压着背,总之没一个松懈的。   “你会背了吗?”   “我会我会,我背给你听。”   “我先来,我先背,你昨日都说你早就会了,我先背,天地玄黄……云腾致雨,露?”   小伙伴才背了几字忽然卡住了,要哭不哭的,“露,露,”   “先生,先生来了,嘘!”偷摸出去的的宋文礼缩了回来。吓得背书的小伙伴将眼泪憋了回去。   不过他们是虚惊一场,陈秀才去了隔壁。   他们接下来也不敢再打岔说话,安安静静等待先生的到来。   算上今日,之后还有六日的启蒙考察时间。   赵言安静爬上了座位,抬头不经意一看,板上书写的已是新内容。   他小身子板往前微倾,慢慢去认。   身后的吵闹声渐小,不知何时,他旁边前后左右的座位都坐满了人。   在安静的氛围下,陈秀才进来了。   他开门见山,“今日我们学习新内容,你们昨日可有温习?”   “温习啦!”六人异口同声。   陈秀才点头,“那我们今日来学习新内容。”   “好!”   陈秀才习惯性先尝了口茶,尔后开始讲课。   赵言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脑中接受新知识的熏陶。   陈秀才按着书本讲,时不时带有一两句自己的见解,并不刻板。   时间转向中午,估摸着是昨日回去与长辈提过,三四个小萝卜头午间休息有长辈为他们提供的糕点吃。   都是家中长辈的心肝宝贝,给他们准备的食物精致到极点。   赵言啃着烙饼,真是一点也不羡慕他们,烙饼的味道很霸道,完全淡化了其余味道。他闻不到别人的就不馋了。   “石,石头?”说话的是那个叫吴瀚的男娃,在赵言印象中,他是个爱哭的男娃。   “嗯?”赵言抬头看他。   “你的饼,好吃吗?”吴瀚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烙饼。   “还行,”赵言诚实地回答他。   “哦,”吴瀚继续咽口水。   赵言不再逗他,亲自撕开一小块给他,“你先尝尝,好吃我再分一点给你。”   世上许多人口味不一样。   “喜欢,好吃的。”吴瀚笑眯着眼睛咬了一口,因着方才哭过,他一笑起来眼睛更亮了。   赵言大方撕了一半给他,吴瀚平常虽爱哭,但也是个爱分享的孩子,他将小食盒推到他面前,“我的,你也可以吃。”   “好啊,”有来有往嘛,他不会拒绝。   掀开食盒,入目是方形的是大方盒,分为七格,每个格子够置放着两口菜,有红烧狮子头、欢喜团儿、素蒸鸭、甜点雪花糕……   赵言惊呆了,很好,他就是隔壁那个被馋哭的小孩。   他很克制着,夹了个红烧狮子头,一口咬下去,口感鲜香滑嫩,缝隙之中的汤汁争先恐后涌入舌尖。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红烧狮子头会好吃的到这种程度。   人真的是,一穷百感袭。   “石头,我可以与你交朋友吗?”   吴瀚吃了他带的食物,赵言又吃了他家里带的,吴瀚两眼亮晶晶地忍不住提出要求。 第26章 26   赵言咽下嘴里的,抬头看他,在他期待的眼神下,答应得爽快,“好啊,”   爱哭的朋友嘛,不是很难接受。   吴瀚别扭道,“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嗯,”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肚子饿了,吴瀚笨手笨脚地去掀那小巧精致的食盒,手指一扒拉差些将它打翻。   赵言看不过去,伸手帮忙,他动作比他娴熟小心多了,猛一打开,鼻翼间萦绕着食物的香气,赵言抵住诱惑,眼神飘移开来,“你快些吃吧,下午先生还要给我们上课。”   “谢谢石头,你不和我一起吗?”吴瀚期盼地看着他。   赵言咽了咽口水,他想啊,但是他们之间还未好到共用一个饭盒的程度,他不能占这份便宜。   “我吃饱了,你自己吃。”他十分心痛地拒绝,他现在只配啃个饼。   吴瀚信以为真,拿起一旁的调羹开吃。许是吃了他给的烙饼开过胃的缘故,他的胃口大好。   赵言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不去瞧他吃的什么,省得忍不住。   六个小萝卜头如今位于内室,是陈秀才批出来予他们休息用的。整个院子仿佛劈成了两半,他们现在还未见着那三个师兄的面。   赵言视线扫过室内的另一角落,四个萝卜头差不多已经吃完了,有的昏昏欲睡,抛下食盒爬上旁的小榻。   吴瀚这会已经用完饭,随意将盖子盖回去。   赵言等他收拾完了,不经意问他,“吴瀚,我问你一个问题。”   “石头,你可以叫我瀚哥儿,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吴瀚一脸无辜地提醒他。   对着他这张稚嫩的小脸蛋,若不顺着他,赵言怕他哭,“瀚哥儿,你为什么要选我做朋友?”   没错,吃饱喝足后,他就是这么无聊和幼稚,想知道他择友的标准,选上自己的缘由。   “啊!”吴瀚微张着嘴巴,盯着他的脸蛋忍不住小脸通红,“因为石头你长得好看。”   嗯????   “你比我见过的哥哥姐姐们都长得好看。”他补了一句。   赵言无言了,他想问:你见过多少个哥哥姐姐才能下此结论。   关于自个的面貌,他只通过水缸里水的倒影里观察过,小伙伴铁柱曾告诉过他,他长得像梨花阿姐,梨花阿姐是个美人。那他自然长得不会差。   没人不喜自己有副好美貌,间接听到小伙伴夸自己,他夸回去,“你也长得好看。”   吴瀚眼睛一亮,小脸一红,“真的吗?”   赵言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是个颜狗,吴瀚长得确实不错,着一身亮丽的绛红色外衣,头发扎成抓髻,小脸微圆,皮肤白嫩,最特殊的要属他眼角的那颗小红痣。赵言曾闻言,这是泪痣,爱哭的特征。   赵言想到他浪费粮食的行为,“只是你太瘦弱了,要多吃一些。胖些会更好看。”   他这不算是欺骗小孩。   吴瀚还沉浸于他夸自己好看的情绪中,听到这话,他使劲点头,拍胸脯保证,“我以后一定多吃一些!”   他们俩嘀嘀咕咕了一阵,赵言有些困了,问他要不要上去榻上睡觉。   吴瀚点头,跟在他屁股后面,“石头,我能不能与你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睡?赵言看着他。   “行吧,你上来。”   一个六岁的小孩而已,他不介意的。   他们并排躺在榻上,一同闭上眼睛休息。午睡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猛增,应该是吴瀚更喜欢他了。   下午的课堂上,陈秀才先是带着他们温习旧知识,尔后开始讲新课。   古人读书约摸分为四个阶段:先是朗读,尔后背诵,接着默写,最后是训解也就是了解文意。赵言虽能一次性背下,但仍不习惯古人这刻板的背书方式,在不曾理解的基础上背出古文,很难很难。   背完书,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果然小伙伴红着眼睛,磕磕绊绊地背着。   他觉得如果有机会,他完全可以教教他更简单的背诵方式。   一日的时间飞快过去,赵言沉溺于学习,收获良多。   私塾放学时,六个小萝卜头乖乖站成一排,“先生明日再见,”   陈秀才抚着胡子点点头,他如今的重点仍在于隔壁的学生。   吴瀚凑准时机跑到赵言身边,“石头,我们明日再见哦。”   “好,明日再见,”赵言随口应付他。   “你别忘了多给你的朋友带一个饼。”被来接他的人拉上手时,吴瀚犹豫着提醒他。   我的朋友?谁啊?赵言视线落在那分明期盼又小心翼翼的小伙伴眼神中,忽然笑了。   “知道啦,明日再见。”   赵言在人群中搜寻姐夫的身影。   “石头!”张高先看见他,他使劲招手,露出一口大白牙。   赵言笑着跑过去,下一步牵上他的手,“姐夫,”   “诶!”张高牵上他的手,待会出了巷子就是人潮拥挤的大路。   “姐夫,你今日比昨日早了。”   张高承认,“是比昨日早,今日货少,我听雇主说,有几家商船经过扬河一带时,船沉了,货都没上岸。”   船沉了?   张高半晌没听见回答,他低头只见还不到他腰高的小舅子板着小脸,他拍了下自己脑袋,小舅子还小,与他说这些干甚么,别不是吓着了。   “走,姐夫今日领了工钱,给你买糖葫芦吃。”张高笨拙地想要转移他注意力。   最后从主街出来,赵言手里拿了串红通通的糖葫芦,个大颜色正,上面还撒着芝麻。   张高嘘了口气,一把抱起他,“走喽。”   “诶!走喽!”赵言笑得无忧无虑,反手搂着他的脖子。   一大一小二人回到家,张高看了眼媳妇,继续待在院子里赶着制作炉子。赵言趁着空隙塞了颗糖葫芦给他,在他说话之前,拔腿跑了。   张高嘴里含着颗大的,鼓起两腮。一转身只见他的背影,他笑着继续忙活。   这个点,张家其余人早已休息。同昨日一样。   赵言摸到灶房去帮忙,赵梨花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笑,“饿了?”   “没有,阿姐你每回都问我饿不饿的。你这是不信你自己吗?”赵言撒娇,将剩余的那颗塞给他。   赵梨花酸得眯起眼睛,她当然信自己,石头的胃口没人比她清楚,她给他打包的食物,只多不少。   思来想去,其实还是在夸自己靠谱,她吃完嘴里那颗后,噗嗤一笑,“叫你姐夫吃饭了。”   “好嘞,”   张老头是在三人吃到一半时过来的。   “爹?”二人异口同声,看见推门的进来的人都有些惊讶。   “爹,这么晚了你过来,”张高直话直说,但被梨花打断了。   “爹,你先坐着吃两口,”到底是长辈,赵梨花招待他,站起来想去找筷子。只很尴尬地想起家中筷子就只有这么多,而石头用的是调羹。   幸而张老头及时拦住他,“不用折腾了,我吃过,夜里吃多了容易积食睡不着。”   他直接坐在赵言身边,尔后打开他拎着的布袋,赵言是才发现他带了东西。   “我听你们娘说,你们在做煮饭的炉子,我这里还有个小锅,你们看看开火时能不能用得上。”   赵梨花难掩惊讶,视线落在那口锅上,约摸能煮上三满盘菜、炖上两大碗汤大小。   很合适,可赵梨花忐忑不敢要。   张高说话说在前头,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爹,你甚么时候买了这口锅?我怎么不知道。”   张老头瞥他,“你不知道的多的是。”   他转而看向赵梨花,“拿着吧,当年我一个好友学了打铁锅的手艺,我便宜从他那买了一个,一直以来没用过,也不知道好不好使,你们拿着就是。”   他都这么说了。赵梨花只能点头收下。   离开之前,张老头视线落在一直保持安静的赵言身上,“石头这两日怎么样了?可还好?”   “谢谢叔的关心,私塾先生和同门都很好相处。”赵言露出笑容。   张老头也忍不住笑了,“读了书,说话都文绉绉了,好,这很好,跟先生多学一些总没有坏处。”   “诶!”   张老头离开之后,三人视线落在那口锅上,赵梨花提前将它收起,“做好炉子再用吧,”   她心里想着,哪天有空做顿好吃的,送上一份给他们。   赵言有些困了,他还是前日擦过身子,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洗一遍。   “走吧,阿姐带你去洗。”赵梨花见他眯着眼睛,心疼得伸手去牵他,想说不用洗了,偏他又爱干净。   她自从上回开始就不再帮赵言洗澡了,因而她说的帮忙只是倒个水而已。   赵言使劲眨了眨眼,脑子清醒些许,从凳上爬下来。   吴家,这一夜过得‘不平静’。   缘由是吴瀚的奶娘像昨日一般替吴小少爷收拾食盒,以为会像昨日那般,剩下大半。   吴家小少爷爱挑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结果一打开,奶娘吓了一跳,不说食物少了大半,连他最不爱吃的用来凑数红烧狮子头,格子里只剩一点汤水。   奶娘一时受惊,匆匆忙忙拎着食盒去主院。   而此时,吴老爷和吴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不用下人服侍,自个就盛了小半碗汤,呼啦喝得欢快,接着又盛了小半碗的米饭,菜也不挑了,夹到哪个吃哪个。   往常儿子挑食让他们头疼得不行,而今日,他们心头忐忑不安,竟然还看他吃看饿了。   等奶娘匆匆忙忙拎着食盒过来,他们与奶娘有了一样的担忧:他们瀚哥儿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食盒里的饭菜都进了别人的肚子?   吴老爷家有钱,能轻易请来先生在家中教,只是吴瀚性子像个姑娘般动不动就哭,吴老爷有心锻炼他才让他在私塾求学。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锻炼中包含被人抢食物。   吴老爷和吴夫人对视一眼,吴夫人捏紧帕子,“瀚哥儿啊,今日中午可有吃饱?”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红烧狮子头为什么是凑数的,【捂脸】,但是真的好吃!前提是厨艺好,hahahah。感谢在2020-05-08 08:18:29~2020-05-09 08: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缘浅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花飘飘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瑞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EEEE11111、何如10瓶;浮尘2瓶;猫喵、嘟嘟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27   “今天哇?吃饱了呀,”吴瀚放下调羹打了个饱嗝,他仰起下巴示意奶娘可以擦嘴了。   奶娘刘氏麻利地抽出帕子轻轻替他擦去嘴角油渍,又极快退出来以免打扰老爷夫人问话。   吴老爷和吴夫人对视一眼。   吴夫人直接问,“瀚哥儿,娘是想问在学堂有没有人拿抢你食盒里的食物吃?”   吴瀚用手揉揉眼睛,吃饱后有些困了,顶着焦灼的目光下,他想了想,很快摇摇头,石头又没有抢他的。   “没有?”吴老爷和吴夫人面面相觑。   她忍不住问到点上,“那食盒里的红烧狮子头怎么没了?菜也比昨日少了大半更甚。”   以及方才吃饭活像没吃过顿好的小乞丐。   吴夫人一副你别骗娘的模样。   “石头吃了一个,我吃了一个就没了啊。”吴瀚想去揉眼睛,被吴夫人伸手摁住了,他想哭,“娘,”   “瀚哥儿你先告诉娘,谁是石头,为甚么吃你的红烧狮子头?”事情似乎有了源头。   她一问就是两个问题,吴瀚有些待不住了,却忍不住炫耀,“石头是我的朋友,我吃了他的饼,我给他吃红烧狮子头,他家的饼可香了。”   最后那句话,他话是飘的。   原是这个缘由,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两人松了口气。   见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吴夫人不忍再问下去,让奶娘带他下去休息。   用完饭,吴老爷招呼管家过来,让他明日送一趟小儿,顺带观察观察他新交的朋友。   他们两人本应该亲自去的,只可惜他们俩都要外出,与旁的几个富户约定好的,很难毁约,牵涉太大。   不过他们似乎忘记问小儿,既然中午吃饱了又为何在晚上一顿胡吃,但总归不是坏处不是。   “石头,阿姐给的做的新衣服,试试?”   天色微朦胧亮,赵梨花扯开做了两天一夜的新衣服,对着他一阵比划。   是一件淡绿色的小外袍,还有一件贴身衣衫,赵言上手一摸,棉质的触感,贴身那件是丝滑的,价格可不便宜。   “阿姐,怎么给我做新衣服了?”   赵梨花撒了个半真半假的小谎,“最近天冷,加上你也去课堂了,当作是阿姐给你的奖赏,你快些换上,让阿姐瞧瞧好看不好看。”   若不是他拒绝让她帮忙,赵梨花当场就要替他换上。   做都做好了,也不能退回去,赵言只能回屋试着穿上。   他本身长得可爱有着小俊秀,皮肤白皙得可人,换上这一套衣服,就像是个贵公子似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差不多也是这副打扮了吧?   赵梨花满意地围着他转了一圈,赵言乖巧地站在那由她整理。   “好看,果然是穿上新衣服更好看。”赵梨花赞赏地点头。张高撂下手中的活,跟着点头赞许。   赵言在被晃得头晕之前终于被松开。嘴角一牵,忽然想到新交的小伙伴也夸过他,他后知后觉眨眨眼,“阿姐,你今日多给我装一个饼,我要带给我的朋友吃。”   说这话的时候,赵言撒着小娇,在私塾他要懂事,在家只要乖巧即可。   “行啊,”赵梨花很开心弟弟有新朋友,原本她想换种食材的,只能明日再换,“我多给你烙两个,不过两个够吗?”   “够够够!”他连连点头,家里穷,多了他可耗不起。   这会儿,张高所负责的炉子也终于弄好了,只不过还要拿出去适度晾晒一会。赵梨花在今日晚饭之前只能选择用灶房的锅。   最近天冷,其余人起得晚,又或是醒了不想起,总算能让赵梨花安安静静做顿早饭。   早饭后,赵梨花一如往常,收拾好包裹目送他们离开。   王春香醒来去灶房又扑了个空,她喝完寡淡无味的粥,感觉更是饿了。偏偏她两个女儿在角落中吃得很欢。   她拉着脸,“大花二花?”空气里这么香都闻不见?   大花二花还不知缘由,一齐从碗中抬起头,疑惑着,“娘?”   王春香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盯着她们,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忽然一变,她脸上带着笑容,原本有些圆的脸蛋更像圆盘了,“想不想吃烙饼?”   大花二花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二花惊讶问她,声音期盼,“娘,你是不是要弄烙饼吃?”   二花是第二回 闻见这香味,昨日里大花叫她去跟二伯娘要,她没敢去,为此大花生了她一整天的气。只是下一刻王春香的话让她缩着脑袋。   “很香是不是?想吃是不是?走吧,娘带你们去找你们二伯娘。”王春香兴致冲冲站起来,示意她们跟上。   二花犹豫着,那张酷似张山的小脸蛋板成面无表情,只很快被大花推了一下,大花是笑着的,可能是兴奋于终于能尝到二伯娘烙的饼的缘故,“你快些,呆里呆气的。”   二花抿抿唇,只能跟上。   赵梨花此时正在缝制罗袜,她这门手艺是跟着桃婶子学的,想到桃婶子,她记得聘礼还在她家放着。   还未来得及考虑找个时间去拿,门被人敲响了。   刘氏避嫌会在门口先叫一声,至于家中两个男人,更不可能了。   想到来人,赵梨花眸光一闪,将缝制的小物件一并塞到被褥下方。   门一开,果然是大嫂王春香。赵梨花喊了她一声,视线落在她旁边的两个女娃身上,两个女娃都面黄肌瘦,小的那个害羞一笑,身子微躲。   “大嫂,这是有什么事?”   王春香笑脸盈盈地去拉左手边的二花,结果一时见鬼似地没拉动,她笑脸一僵却很快恢复,“这不是弟妹你烙的饼太香了吗?大花和二花都馋哭了,我这过来与你要一些给孩子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更了小短,作者明天更多一点补上哈,明日的更新移到晚上22点,有肥章。感谢在2020-05-09 08:00:56~2020-05-10 06: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里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静静10瓶;猫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28   她的理由让赵梨花觉得似曾相似,她依稀记得前一日做晚饭时,王春香说是她自己有些馋,今日倒是换成个人馋了。   赵梨花心思转了圈,脸上不显,她笑道,“我这正好还有一个,我去给你拿。”   王春香笑脸落下来,不满地挑剔道,“怎么只有一个?”一个怎么够吃,怎么的也得三人一个一个吧,她念叨了句小气。   赵梨花烙的饼一个就够她们解解馋,她笑容微敛,大大方方解释,“石头认识了新朋友,去学堂多带了些,就剩一个了。”   事实上还剩一个半,另外半个她留着午间吃的。看在两孩子的面上,她就不跟她生气,这一个就给她了。   王春香归结为二房小气,她撇了撇嘴,还偷偷摸摸往里屋里头看。   赵梨花是个爱干净的性子,东西拾掇好之后,屋子显得比平常大一圈,王春香搭拉着眼皮莫名不太高兴。   拿了饼,王春香也不管闺女有多馋,走远了才掰了点给她们,不过到底是没跟她们抢,分到她们姐妹俩手里的是大半,她只给自己留下塞牙缝的一口。   二花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又看看娘和大花的,大花已经迫不及待大口咬。   “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大花舔干净,视线落在她手上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去抢。   “吃的,”二花声音细细的,低头去啃,如想象中的好吃,她唇角轻轻上扬。大花撇撇嘴。   “石头!”小伙伴一见面就表现出非常的热情。兴致冲冲跑过来。   “瀚哥儿,”才与张高分别的赵言同样招呼回去。他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仰起头看去,一个胖乎乎蓄着胡子男人眯着眼睛打量他,与他视线对上,胖男人笑了笑,显得随和。   不过下一刻他知道了此人是谁。   “管家伯伯,这是我的好朋友石头,怎么样,他长得好看吧?”吴瀚拉着小伙伴的手,忍不住与熟人炫耀。   赵言今日换上新衣服,精致中透露着乖巧。听到小伙伴的夸奖,他囧囧地低着头。   离得更近了,管家观察得愈清楚,视线扫到他遮盖在衣摆下的旧鞋子,心中有了较量。   “你好,我是吴府的管家,小少爷还承蒙你多照顾了。”管家是个礼貌之人。   赵言对小伙伴的家境有了新的认知,他也不嫉妒就是了,“没有,瀚哥儿很乖巧听话的。”第一回 听到管家这种生物,赵言还光明正大打量了他两圈,长得非常富态,心想大户人家真养人,当然,挑食的除外。   管家笑了笑,按照老爷的吩咐,将食盒递给他,一并提醒,“小少爷,昨日夫人和老爷让厨房多给你备了些,你可以与你的朋友分享。”   吴瀚欢天喜地的,一双眼睛尤其晶亮,“好!”   他转头便与赵言说了。   赵言大囧,感觉自己是个骗吃骗喝的,他昨夜梦了一晚的红烧狮子头。   时间一到,管家送他们进去之后便离开,府中事务繁多,老爷夫人又出门了,府里离不开他太久。   赵言扫了眼蹦蹦跳跳的小伙伴,瞧着他笑眯眯的模样,心想不哭时候还挺惹人喜爱的。   陈秀才比昨日来得早些,原来是给隔壁的师兄放了两三日假休息,重心逐渐转向他们,赵言心想如果考核没过,七日过去,他可能连三个师兄长得如何都不知。   “今日我来考察你们昨日学习的内容。”陈秀才宣布。   课堂中一下便叽叽喳喳起来,又很快安静。   “谁想要先来的?”   “先生,我先来,”宋文礼永远是那个咋咋呼呼打头的。   宋文礼中间磕绊了几下,在他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起来回答。   最后只剩吴瀚和赵言两人,赵言对小伙伴发出一个鼓励的眼神,吴瀚慢吞吞站起,刚开始还有些磕绊带着哭音,后头越来越顺利,能答上陈秀才九分的题目,赵言都惊呆了,没想到小哭包是个潜力股。   一背完,他眼眶又红了,陈秀才神色满意,未为难他,“坐下吧,背得很好。”   “是,谢谢先生夸奖。”   接着便是赵言,他主动站起,身形被前方桌子挡住,他只冒出隔脑袋尖尖,陈秀才不予人喘息机会,开始提问,不知是不是错觉,赵言感觉自己的题目比前几个要难许多,但还能答得出来,只是要注意答得适度,符合他的年纪。   “嗯,坐下吧,”问了两三个问,又抽背了两段,考察内容比别人要多些,陈秀才放开他。   他这特殊待遇吸引了别人的注意,等陈秀才授完新内容,休息期间,宋文礼带着孙庭几个围过来。   “赵言,你真厉害,”宋文礼夸赞他。   “对啊,你好厉害,我背的时候很害怕,完全想不起来。”马伯青脸皱成一团。   “先生对你有些严厉,但你还是很厉害。”孙庭慢吞吞道。   赵言只能自谦,他告诉他们他是私底下背过几回。但他们还是一副‘你很厉害’的模样看着他。   吴瀚后知后觉赵言就是石头,是他的好朋友,听到对他的夸赞,他犹如听到了自己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   马伯青叹气,“我有些跟不上先生,我与我爹说了,若是考核不过,再替我寻一个先生。”   “我也是,”李元点头。   他们的父母受陈秀才名望和能力的影响,很期盼能把儿子塞进陈秀才办的私塾,可若是不通过,他们也有后续准备,总归是要供他们读下去的,希望他们为家族考取功名。   宋文礼嘿嘿笑了两声,“我就不一样了,我爹说若是没通过,先打我一顿再替我找个先生。”   他脾性受亲爹的影响颇多,他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周遭顿时一声吸气,孙庭小声问他,“你不怕你爹揍嘛?”还能笑得出来?   宋文礼拍胸脯,“我可不怕,我爹就是只纸老虎,他怕我娘,他可不敢揍我。”   他长相随了他娘,他娘是个温柔的美人,当然只有在他面前温柔。平日里,他娘只要一板脸,他爹就投降了。   赵言听着他们掰扯,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发觉他的朋友快被人拐跑了,吴瀚忍不住加入进去,“我爹对我没要求,”   吴老爷完全是为了锻炼他的性子将他送进私塾的。   赵言拦住小伙伴,插嘴说了句中听的话,“无论结果如何,总归还剩几日,咱们认真听讲、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便是。”   小伙伴们认可地点头。   其实赵言也察觉到了,陈秀才是揉杂式地往他们脑中塞知识,再抽取似的从他们脑中提出知识。   不是说他讲得不细,而是千百种细化的知识点一并塞过来,不是常人能扛住的。小伙伴感觉到学习上的晦涩很正常。   他莫名觉得,若是通过了,陈秀才可能会更严格,当然,严中有宽也不无可能。   中途歇息片刻,陈秀才继续讲课。   想到课间小伙伴讨论的事,赵言望着陈秀才的脸走了个小神,他无偿给他们讲课的七日,其实已经很值了。   只不过,赵言还是察觉了一丁点苗条,考察的标准其实还是能力考察为主,素质和品行考察为辅助。   能力上面,无论是背诵或理解能力逻辑能力,他是自我感觉还行,毕竟上辈子是个学霸,这么多年也不是白长的。素质和品行方面,考察过于主观,他拿不住。   既然想不通,他只能认真听课,就像他劝解小伙伴们所言的,先努力过好当下,跟上先生步伐。   汲取新知识时间,一上午过得飞快,赵言发觉,小伙伴对他的劝解是听进去了的,只不过是坚持时间长短的区别,六七岁的孩童还处于顽皮好奇阶段,耐性不足,他不经意一扫,发现宋文礼三个在课堂都走神了。   他下意识看向吴瀚,只见吴瀚坐得板正,课前是什么姿势,课中便是,赵言晃去脑中想法,继续听课。   午间用饭时,吴瀚吃着东西笑眯眯凑过来,“石头,你课堂上是不是偷看我了?”   赵言微惊讶,“你看到了?”   吴瀚那会那个目不转睛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难不成把他也骗到了?   听到他承认,吴瀚笑露出小白牙,“我很早就有这本事,”一心二用的本事。不然他爹老想着锻炼他,他怎么扛过去的?当然,忍不住爱哭也是真的。   赵言哑然,“那你听先生讲的课了吗?”   吴瀚皱着鼻子,“听了啊,不过石头,如今是休息时间,你别提课堂了,我头疼,饭都不香了。”   赵言:行吧,听你的吧……   吴瀚吃一口他带的饼,吃一口自己食盒中的,一脸满足。与‘不香’扯不到半点关系。   赵言已经放下了尊严,跟他蹭饭了。   “石头,这是你娘做的吗?真好吃。”吴瀚吃得爪子上都是碎屑。   赵言很欢喜他肯定阿姐的手艺,“不是,是我阿姐做的。”   “哇,阿姐,是你亲姐姐吗?”吴瀚惊讶。   “嗯嗯,是我亲姐姐。”   吴瀚转着小脑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你阿姐肯定也长得好看。”   赵言脸皮厚,点点头。   他继续夸赞,回忆着,“我上回让管家给我带了饼,一点儿都不好吃,吃完我那天连晚饭都没了胃口。”   赵言机械般地再次点点头,吴瀚的话无意间提醒了他一件事:关于梨花阿姐的赚钱计划。   目前就有一个,梨花阿姐的厨艺很好,可以试试摆摊,这个是没有限制的。   不过他这个念头,闪得飞快。   想法只是想法,付诸行动完全没有这么简单。   夜色暗下,从学堂待了一日的赵言方一进门,就见阿姐被王春香的两个闺女围着。   “阿姐!”   “梨花!”   赵言和姐夫一起喊的,他拍拍姐夫的肩膀示意他放他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张,还有两章晚些,会在十二点前更,作者再修修,早睡的小可爱可以明日起来再看,:D 第29章 29   赵言下来后,啪嗒啪嗒跑过去,白嫩脸蛋红扑扑的,“阿姐,阿姐,我回来啦。”   小孩的声音稚嫩而坦澈。让人心情变好,赵梨花露出笑容迎他,“跑慢点,这么开心?”   赵言哄人的话张嘴就来,已然习惯,“看到阿姐就很开心。”   赵梨花藏不住嘴角的笑意,拿着帕子细细替他擦了擦,“等你们回来呢,今天回来的赶巧,正好开饭。”   赵言每日回来都要逗她一逗,说上几句好话,希望她开心。尔后功成身退。   张高慢了一步,温柔腻人的眼神黏在她身上。   三人之间其乐融融。   看到一旁的两个侄女,张高后知后觉,“大花二花,你们在这作甚?”   天快黑了,平常不是早休息了吗?   赵言好奇的目光随之扫过去,大花二花无缘无故害怕他,小心翼翼瞧了他一眼。   大花想扯着妹妹二花上去解释,二花不肯,当场一脸拒绝地摇头,忽然抬腿跑了,大花跺跺脚跟着跑了。   “阿姐,她们怎么与你一起?”回到屋中坐下,赵言才不经意问道。   赵梨花摇头,略微有些猜测,“今儿大嫂的娘家侄子来了,她们俩之后便跑到我身边。”   梨花管王春香叫大嫂,弟弟赵言理应跟着叫。   赵言半会才在记忆中搜寻出这么一件事,阿姐新婚第一天,王春香提出要将娘家侄子接过来的事,好几日都没动静,没曾想今日带过来了。   赵言与梨花阿姐提起,不想瞒着她。   赵梨花淡定地给他盛了半碗汤,又替张高盛了一碗,张高露出了亮眼的两排大白牙,接过她的碗也替她盛。   “你明日也不在家,碍不着他,不用担心这么多。”这个‘他’指的是王春香娘家侄子,赵梨花知道他爱多想的性子,不由提醒他。   “知道啦,”赵言无奈,拿起调羹吃饭,用饭前,他仔细瞧了瞧自己的小手,忽然眼巴巴看向张高。   张高难以忽视这道视线,他笑道,“石头怎么了?”   “姐夫,你会不会做筷子?有空能不能帮我做一双?”赵言撒娇道。   “会啊,成,明日帮你做。”   家中还有一块晒过的杨木,是从后山伐来的,村里人都是用它做筷子,裁断磨平之后放热水锅里大火高温煮上两个时辰,煮去味道和树脂,再用凉水浸泡,会更牢固,接着反复打磨,再次浸泡,捞出来就能用了。   “谢谢姐夫,”赵言满意了,这会也不嫌弃调羹了。   赵梨花适时提醒,“多做一两双备着,”   “诶,行,我记得那块杨木就在咱这房间,梨花,还有甚么想要做的?”   “暂且没有,等想到了再与你说。”赵梨花提醒他赶紧吃。   “诶,”张高开心地扒拉了两口饭。   关于弟弟想换个吃饭的家伙,赵梨花没意见,就算他不提,她也要让他换的。   赵言最先吃饱放下碗筷,随后是赵梨花,他们习惯地坐着看张高‘扫尾表演’。   “吃完了?那我把它们都吃了?”   姐弟两人默契地点头,只见张高嫌弃碗小,将桌上所剩的饭菜倒进装菜的大碗里,一人捧起大碗呼啦开吃。   赵言每回瞧着都想笑,不过是善意的笑,他听着那呼啦扒饭的声音,心中都会觉得异常踏实宁静。   他转头看向梨花阿姐,想去瞧瞧她的反应,只见她眼底的笑意明显。   张高吃得干净,替洗碗省下不少功夫,他放下大碗,抹了把嘴,对上他们俩的目光,傻傻笑了两声,“是梨花做的饭好吃,”   “我也这么觉着!”赵言理直气壮,有意拔高声音。   两人的夸赞成功将赵梨花逗笑了,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   家中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回到家一向是围着赵梨花转。   张高抢着去洗碗,被赵梨花拒绝了,“锅里有热水,你带石头去洗。”   天还不是冷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张高依然是洗冷水。姐弟俩是热水。   看出憨姐夫黏人的模样,赵言笑着识趣道,“阿姐,我自己能舀。”   灶台旁边有矮凳子,站上去即可,但每回赵梨花都怕他站不稳翻到锅里去,这会两人都在场,怎么着也不用怕了吧?   只不用提醒,张高端着木盆替他舀好热水。   赵言跟在他身后去隔壁洗,经过右边院落时,两间屋子都有说话的动静。   他拾掇得快,回来时灶房已经没人了,姐姐和姐夫的门还未关,特意亮着灯,照亮了门口一小方。   赵言回想起一件事想与梨花阿姐说,他进门前先敲了敲门,“阿姐,”   “你进来,”赵梨花正在裁剪布料,冬天来之前,她要给家里的一大一小各自做一件袄子。具体的缝制方法,她想等着过几日去桃婶子家搬聘礼时趁机跟她学一学。   赵言方一进门,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面而来,很好闻,早上姐夫抱他时,他还从姐夫身上闻到了。   他姐夫在外头还没进来,赵言走过去靠在她旁边,“阿姐?”   “嗯,”赵梨花眼睛有些酸,便放下手里的,眼睛看向他。   “阿姐,今日我的新朋友告诉我,他很喜欢你烙的饼,你不是想同姐夫去城里找活计干吗?你可以做些吃食卖啊?”   赵梨花愣了下,尔后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我甚么时候与你说过想去城里找活计?”   赵言小身子板一僵:糟了,好像是没提过,失策了。   他乖巧一笑,“阿姐,因为我是你弟弟,我最懂阿姐啊!”   赵梨花不是想责怪他,而是好奇他脑袋是怎么想的,以前聪明,上了学更聪明了,然而他这个娇撒得让她吃不消。她忍住了笑意。   被人夸手艺好,夸的次数多了,自信心会不自觉上涨,她反问,“真的好吃?”   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她就只有厨艺好这个优势,如果能变成赚钱的手段,那是两全其美之事。   赵梨花其实有想过,只是从未尝试过的新鲜事物难免有些让人忐忑不安。   见她不再追究,赵言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真的好吃!不信你问我姐夫。”   若是亏了,大不了用卖地的钱补上,对于疼他的梨花阿姐,他不小气的。   “什么问我?”张高踏进屋内,嗓门很大。   “姐夫,阿姐做饭的手艺很好,你也很喜欢对吧?”   张高果断点头,他这两天晒得黑了,瞧着更是老实憨厚,说出来的话让人觉着非常可信。   赵梨花垂眸想了一会,毕竟是大事,但还得与她男人商量,是怎么个流程,卖什么,都不是简单谈个话就能决定好的。   赵言没打扰她,他传达完他的支持,打了个哈欠,懂事地不再打扰他们两人时光。   “阿姐,我先去睡了。”说着,他转身要退出去。   赵梨花提醒他,“我白日给你多拿了一床被褥,在床尾叠放着,晚上睡觉时盖上。”   “知道啦,阿姐。”赵言一出门就感觉到了冷意,就算不叮嘱,他也会老老实实盖上,若是生病了,这里可没有好的医疗条件和环境,遭罪的是自己。   至于剩下的事,就看他阿姐和姐夫怎么商议了。   赵言几日来睡眠尤其地好,只是莫名其妙梦见了大花还是二花的哭声,这个梦着实瘆得慌。   翌日早上,赵言起得早,清醒过后便温习知识,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比划,因着昨日学的较多,在屋中待得有些晚了,他姐夫特意过来叫他用早饭。   “姐夫!”赵言精神满满地踏出屋子。   “睡醒没?”张高牵上他的手怕他迷糊摔着。   小手被一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他掌心的温度满满过渡到他的心里,赵言抿唇一笑,“睡醒了,我一早起来温习功课呢。”   “那就好,咱石头真勤奋。”张高夸他,忍不住打哈欠,眼底下的黑眼圈明显。   赵言抬头看了眼,略微疑惑,“姐夫没睡好?”   “嗯,没睡好。”张高连连打哈欠。   赵言搭话,“我这几日都睡得好,不过昨夜我梦见了小孩哭声,吓了我一跳。”   说话间,二人已经踏入屋内,桌上摆了早饭,以及三个吃饭的碗。   “哭声?”赵梨花关上屋门,与张高对视了一眼。   然而在看到张高眼底的黑眼圈后,忍不住笑意。   张高眸光怨念极深。   昨夜赵言离开后,赵梨花忍不住将想法托盘而出,张高当然同意了,只是具体卖什么不是一夜能定好的,两人躺在床上,张高忍了两日,正‘蠢蠢欲动’,张家院子的另一边小孩哭声乍起。   张高刚觉得不碍事,摸上她的小手,紧接着响起第二道第三道哭声,以及王春香骂人的声音,一时极乱。   刘氏也起了,声音极大,他们不可能装听不见,只能出去瞧瞧情况。   原是王春香侄子惹的事,王春香疼侄子,塞了些吃的给他,他夜里藏着吃,被大花看见了,小孩一时嫉妒说了两句酸话,男娃脾气一急打了人,不知怎么打到二花身上,下手没轻没重的,因而二花先哭,紧接着大花也被打了……   恐怕王春香往后再不想请娘家侄子来了。   他们一出去,院里闹闹腾腾得很,只待了一会,刘氏让他们回去睡觉。   赵梨花累极,即使院里哭声还未散去,她闭上眼睛不受丁点影响,只是张高,盯着她的睡颜失眠到半夜。   她盛了半碗粥放他面前,“多吃些,”   她的话犹如灵丹妙药,张高立即笑颜逐开。   赵言看看他又瞧瞧她,不知他们在卖什么关子,不过梨花阿姐与姐夫关系好,是他所期盼的事。   他埋头喝了口粥,红薯的香甜在嘴中弥漫,甜滋滋的。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筷子不叫筷子,但写上去别别扭扭的,干脆就筷子了。‘停杯投箸不能食’。是这个箸。 第30章 30   昨夜孩子闹了一通,一早张家院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未维持多久,隐约夹杂着王春香的骂声,以及她侄子的闹声。   赵言到底是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他听到的哭声不是梦。   骂声隔着门隐隐约约听不清晰,赵言方竖起耳朵想听昨夜错过的热闹,赵梨花催他:“快些吃,待会早些出门。”   有些话听多了污耳朵。   碗里还剩几口稀粥,赵言嫌麻烦直接端起碗小口喝下,眼珠子咕咚转,慢吞吞放下碗。   “阿姐,”   “嗯?”赵梨花疑惑地看着他。   “要是我去城里读书,不用走这么远的路就好了,也就不用这么赶了。”赵言似随意提起,吃饱了撑着下巴叹气。   做吃食生意的下一步可不就是搬家,舒适的环境会让人心情好。   然而张高插话了,他笑呵呵的,“姐夫可以一路抱着你,这样你就不用走路,也不用太赶。你不重,姐夫抱得动。”   还挺押韵的……   是,不用走远路,有人抱着走连路都不用走。   赵言咳了咳,他哪是这个意思哇?!   他看着笑嘻嘻的憨姐夫,很想告诉他:你好心干坏事了!!   “我们来回很耗时间的,姐夫你走路也辛苦啊。”赵言眨眨眼继续暗示。   赵梨花狐疑地看着弟弟,见他脸色红润,也不像是读书赶路累着的模样。   “问问你姐夫辛不辛苦?”赵梨花琢磨了一下,将问题抛过去。   “诶,石头你不重,姐夫一点不辛苦。”张高老实回答。   赵言噎住,片刻后抬头望见梨花阿姐脸上的笑容,他佯装委屈地看着她。   姐弟俩目光传递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意思。   赵梨花率先扛不住,她无奈放缓语气,“你又想什么了?”   赵言眼睛一亮,心想有个机灵聪明的阿姐就是好。   “想阿姐你来城里陪我啊,”   张高从碗里抬起头告知他,“石头,你阿姐和我都决定了做些吃食去城里卖,以后我们一齐。”   “可是,走路太辛苦了,我们把在路上的时候省出来该多好?”赵言认真反问。   赵梨花了然,她盯着他,寻思着他怎么就这么多主意?读书后更甚,生意还没定下,就想吆喝一家人去城里住了?   若是做吃食生意,赵梨花需要考虑的问题确实有路程一项。来回半天,去了再摆个摊,说不定饿着肚子的客户早早地去别人那垫吧垫吧了。   她抬手摸了把他的脑袋,“让阿姐再想想,”   还没定出个章程出来,她就快被弟弟扰得焦头烂额了,偏在他稚气的指导下,还能理出个头绪来,这事怪得很!   赵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去城里租房子是必然的趋势,只不过是提早提晚的问题。   他等憨姐夫吃完,一只小短手帮忙拎着姐夫的包裹,另外一只腾出空来开门。   门一开,一张肥脸怼上来,他吸了口气,摸着小心脏急急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赵梨花放下收拾到一半的碗筷,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赵言望着那跑远的身影,脑中是挥之不去的一张偏黑的小肥脸,他感觉脑袋要炸了。   他喃喃道,“没事,”   张高只瞧见消失的背影,解释道,“是大嫂的侄子,”   赵梨花挤在门口,恰好看见男娃不知从哪跑出来,去敲大花二花的门。   看着那扇久久没有动静的门,赵梨花收回视线,催他们出门。   张高一把捞起他往外走,赵言低呼一声,“姐夫,我自个能走。”   张高脚步停下来,略疑惑,“你早间不是说了不想走远路吗?姐夫抱你就是了。”   赵言:这话题早就过去了啊!!   见小舅子不反驳,张高步伐跨得更大。   赵梨花望着他们的身影,笑了笑转身进屋。   赵言给自己挖个很舒服的坑,在不需要坐牛车的路程,张高愣着抱着他走,一旦他想表示要下来,张高笑着换只手抱他,让他不用害羞。   到了私塾门口,脚底下踩着实物,他尤其安心。   “石头,我今日又给你带吃的了。”吴瀚迫不及待跑过来。   赵言往后退一步,省得被他撞到,“我也带了,”不过不知是甚么。   “那我们进去吧,”吴瀚想看他带的食物,若不然他能惦念一上午。   赵言无奈跟上,二人于内室互相分享中午的吃食。吴瀚偷偷吃了一块。   因着中午有人过来帮忙热饭菜,所以他们几个小的是不用担心吃冷饭菜的。   时间转向第六日,私塾气氛愈来愈紧张。   赵言找到了高考时的忐忑感,只有期待愈高,心才会揪得愈紧。阿姐的要走的下一步计划已经定下来了,他势必跟上。   这天,吴瀚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往他面前晃悠,看起来是一点不担忧,走过来热情邀请他,“石头,后日你来我家玩可好?”   赵言将庞大的知识串联起来,他努力记忆着,恰好被他打断,小口叹气,“你不紧张吗?”   吴瀚眼睛水汪汪的,“紧张什么?为什么要紧张?”   他小眼睛打量了赵言一圈,“可是紧张也没用啊,我回答不出来时不会紧张只会哭。”   “不过我哭完应该就会了,”吴瀚咧嘴一笑。   赵言神情复杂,心想要不到时候他也哭一下?   被他所营造的气氛一影响,赵言忽然没那么紧张了。何况还有一日呢?   紧张半天,心情平静不过是瞬息,下午分别时,吴瀚再次提醒他,“石头,别忘了啊,后天啊!”   “后天什么?”张高换只肩膀揽包裹,蹲下来想去抱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更比较短,困得睁不开眼睛了,zZZZ。感谢在2020-05-10 06:00:24~2020-05-11 23:3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98984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郭公子5瓶;微语98 4瓶;夜雪3瓶;屑老板来晒太阳2瓶;水墨莲画、九方尘玥、送风归远、茶茶、小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31   赵言摇摇头示意不用他抱,尔后解释,“我的朋友邀请我后日去他家玩。”   “看来咱石头还是挺受欢迎的,都有朋友邀请了。”   张高摸了把他的小脑袋,咧嘴一笑,开心得仿佛那个被邀的人是他。   赵言经不住他的夸赞,小脸一红,主动岔开话题,牵上他的手,“姐夫你今儿累不累啊?”   “不累,”张高笑呵呵顺着他的话。   一大一小的身影朝着巷子口走去,张高仍然未曾放弃抱他走路的心思,“若是走不动了,告诉姐夫一声。”   “知道啦!”赵言微囧,迈着小短腿跟上他的。   因着要做生意的事,赵言经过主街时,在做吃食的摊子前停得尤其久一些。张高几次忍不住想掏钱想买,被他拦住了。   “姐夫,我不吃的,”   张高迟疑,“真的不吃?”   赵言摇头,示意他低下头,张高照做,才听见悄悄话,“我不吃,他们做的还没阿姐做的闻起来香,我只是帮阿姐探探风。”   张高直起身子后胡乱揉了一把耳朵,稳当地跟在小舅子身后,替他挡开人群。   一路看过去,有热腾腾的包子和馄饨、有打卤面、酥饼、糕点……   赵言看得目不暇接,心想美食,是不区分古今的。   当朝废除了坊市制度和开市关市时间限制制度,主街下去就是居所,离这不远,极其方便,梨花阿姐可以在那租房子,若是生意好,可以开到半夜,一说半夜,赵言想到了烧烤,咕咚,他忍不住吞口水。   有些吃的,压根不能细想,一细想遭罪的是自己。   那么到底要卖什么呢?怎么样才能适应市场需求呢?赵言小小的一个忽然就定定地站在人群一动不动。   他余光瞧见姐夫的衣服的一角,心想:这不是有人可以问吗?他姐夫就是市场里的一个参与者,名副其实的消费者。   问他之前,赵言有了隐约的想法,只是抓不住点。   牛车不等人,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赵言主动张开手,“姐夫,”   张高一把捞起他,“走不动了?”   “不是,”赵言两手乖巧地搭拉在他肩膀上,他问他,“姐夫,你每回干完活吃的什么?”   “馒头,和你梨花阿姐做的烙饼,”一说到吃的,张高又饿了,他今日扛了不少麻袋。   “那姐夫我问你哦,”张高身体稍微远离他一些,从上而下看着他眼睛。   “你问啊,”张高笑道。   “如果你饿了,你最想买什么垫肚子。”   “我饿了啊,”张高还真认真思考,接着果断回答,“你阿姐做的,”   赵言正要他多说些,他姐夫继续道,“你阿姐烙的饼好吃,就着水对付,再吃两个馒头就能饱了。”   赵言再次刷新了对于他胃口之大的了解。他一个饼就能吃饱甚至吃撑。   虽说姐夫话里话外都在夸阿姐,但赵言也从中抽取了两个信息:能吃饱、好吃。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按照现代的思想来分析,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吃食的消费主体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员,来城里逛街的赶不回去的,在城里做活计的;以及城市巷子里的‘中产阶级’人员,他们偶尔出来逛,看到喜欢的会买上一两回,至于‘富人’阶层,那都是上酒楼。   所以只要做的吃食能满足这两个层级消费者的需要,他们就算成功了两成。   关于吃,可以划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要求是吃饱,第二层次是吃好,第三层次是健康入食。   普通百姓追求吃饱,富人追求吃好,注重舌尖体验。   外来进城人员,是普通百姓,他们的首要要求符合第一层次,但谁都不会排斥你吃饱又美味的佳肴不是?   他姐夫表达的与他思索推测的结果极其相似。   赵言忽然想到了一样食物,蛋包饭!虾仁蛋包饭、培根蛋包饭……粒粒分明的米饭,裹挟着均匀的底油,呈现诱人的金黄色,上面盖上一层蛋皮,挤上番茄酱,放上一两个小西红柿做装饰。   其实,蛋炒饭也不错的。   他的大脑控制不住,咕咚一声,想哭,他好饿啊。   张高亦听见了他肚子咕噜的声音,他笑,“饿了是不是?姐夫也饿了,再等等回去就能吃了。”   “哦,”赵言抹了把嘴角可疑的口水,欲哭无泪地扒在他肩膀上。心想还是吃饱了再想吧,身体遭不住啊。   从牛车下来,张高一路抱着他到了家门口,踏实地踩在地上,赵言小幅度踢了踢腿。   方一进门,赵言正侧过头与姐夫说话,两个肚子饿的人猜测阿姐今天会做什么吃的,一个人影急匆匆跑过来差些与他撞倒,他小腿往后倒腾了几步。   张高低头去查看小舅子有无撞上,赵言摇摇头,他这才看向二花。   “二花,你跑甚么呢?”大晚上的院子里头这么黑,万一看不见撞上什么怎么办。   二花杵在那垂着脑袋,头发杂乱,一声不吭,像只鸵鸟似的。   赵言看向院子中间,大花见他看过来转身就跑。   他猜测是两姐妹在玩,张高也是这么想的,语气还算关切,“夜里黑,瞧不清楚,以后别乱跑了。”   二花轻轻嗯了一声,站在那等他们先走。   张高干脆一把捞起赵言抱上,回了屋。   一进去,赵梨花瞧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石头,还真让你姐夫一路抱着了?”   她提的是他上回说的‘不想走远路’的事。   赵言挣扎着下来,红着脸狡辩,“哪有,我自己走的。”虽说走了没几步,他路上也主动让姐夫抱了。   张高一边擦着汗,笑呵呵的,“刚才石头进门时差些被二花撞上,我怕他摔着才抱的……”   “石头没事吧?”赵梨花说着就要上前查看。   小孩虽小,撞上来劲道可不小。   今天大花二花跑来跑去,姐妹俩似乎闹了矛盾,她被撞上那会,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没事,”为了证明,他特意拍拍胸脯。   “没事就好,”赵梨花轻轻捋平他的衣服,又抬手轻轻摸他脑袋,停下来后欲言又止。   最近赵梨花在规划做生意的事,烦恼而紧张,然而都不曾有今日紧张,或许明日会更甚。赵言却是迟钝不知她的情绪,他的紧张早在今日下午与小伙伴的交谈之中抛弃了。   姐弟俩,他担心她的生意,她担心他的学业,互相担心着,都没个‘消停’。   赵梨花不落痕迹地瞧了眼脸色红润的弟弟。   “阿姐,你今日炖鱼汤了??”这么香?赵言不争气地咽下口水。对于饿肚子的人来说,压根抵不住啊!   “鱼是你张叔去河里捞的。”被打断思路,赵梨花笑着替他盛汤。   村里有一条河,河下游有个深潭,每年这个时候水位下降,村里的男人才敢下去捞,里头蓄了不少鱼,家家能捞个两三条。   “哇!”他想不起有多久没吃了,赵言盯着着鱼汤两眼发绿光。   若是别人的手艺,他可能会犹豫,但是阿姐的,他相信!   鱼外腥在腮边、鳍根、尾棱,内腥多在脊血、腮里,赵梨花处理一通之后,加上胡椒去腥提味,加了葱花佐料。   赵言低头喝了一口汤,入口香鲜美。   见弟弟眯着眼睛吃得欢,赵梨花紧张担忧的情绪泄下一半,她替张高盛完汤后,坐下来替弟弟挑鱼刺,“喜欢就多吃些,”   赵言才喝完汤,碗里放进一块鱼肉,他夹到嘴里,“好吃,阿姐,你自个吃你自个的,我自己能挑!”   说话间,赵梨花又挑好了一口,夹到他碗里,不太信他能自己吃,“阿姐还不饿,先给你挑几块吃着。”   她当年也这么有信心,结果‘活生生’被鱼刺卡了几日,等十岁后吃鱼的次数多了,她便更小心翼翼,被卡的次数才慢慢变少。   赵言小手倒扣在小碗上,“阿姐,难不成挑鱼刺还能比理解先生讲的课难?”   他晃了晃自个的手,“我能挑的,”   赵梨花哑然,见他坚持,“那你小心些,”   “知道啦,”赵言夹了一块在碗里,特意挑给她看,挑完还咧嘴一笑示意她看。   赵梨花这会放心不少。   赵言小口小口却吃得快,吃完后他又分别给阿姐和姐夫挑了一块,挑完刺夹到他们碗里,看着他们吃,赵梨花和张高都很捧场。赵言笑眯眯的。   用完晚饭,赵言吃多了出去院子里散步,一眼就瞧见了正在灶房门口杀鱼的张老头。   估摸着今日摸到的鱼不少,这会还没休息,赵言心想。   他犹豫了会走过去,打招呼,“张叔,”   “诶,”张老头将草绳刺进鱼鳃,从另一侧抽出,抬头看向来人,“是石头啊,好几日没见你了。”   “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张叔了,”赵言笑眯眯答复,他起得早回来得晚,时间上正好与张老头他们错过。   张老头将鱼绳打了个结,拎起来放在一旁的盆里,随意一问,“你在陈秀才那怎么样?明日是第七日了吧?”   赵言意外他还记得这事,他点头,乖巧顺着他的话回答,“先生挺好的,同门也好,明日是第七日了。”   他的身后,因着这事担忧的赵梨花出来找他,正巧听见这话,她莫名退了回去,仔细听石头的想法。   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后,赵梨花又无奈一笑。但到底没离开。   张老头一身咸腥味,特意换了远些的角度坐下,免得熏着他,他一抬头,眼前的男娃比第一日见面时有了变化,白了胖些了,眼神依旧坦澈。   他笑了笑,转移话题,“今日的鱼好吃不?叔这还有,想吃让你姐夫过来拿。”   他捞了半桶,确实一时吃不完。   赵言点头表示会的,他们又唠了几句,瞧着时间不早了,赵言准备回屋睡觉。   方一转身,夜空下的月光照出了一道纤细的人影映在地上。   赵言低头辨了一下,嗯?这个纤细的身影,梨花阿姐?   “阿姐,”赵言朝着身后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晚一些,让作者多码几个字哈。   蛋包饭或者蛋炒饭!配滋滋爽的酸梅汤或者可乐好吃。一口饭,一口冰爽的下肚!或者吃完蛋包饭后来一份水果捞,里面有酸奶,椰果粒、芒果、草莓、葡萄……超级解腻。hahahaha。一不小心暴露了胃口大。感谢在2020-05-11 23:30:08~2020-05-12 21: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思子20瓶;就是一个少女诶15瓶;21760265 10瓶;夜雪3瓶;猫小园、九方尘玥、小淨、渡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32   地上那道纤细的影子往回一缩,逐渐往后倾斜,尔后消失不见。   赵梨花淡定而坦然地站出来,莹莹月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柔。   赵言因着疑惑随口一问,“阿姐你在这干甚?”   他特意走过去看看,她背后是墙壁,他姐夫还在里屋呢。   赵梨花在他询问的目光下,无奈撒谎,“方才听见们在说话,阿姐就站在这没打扰你们。”   赵言点点头,心里却不信。不过他不计较了。   他佯装相信,“阿姐,我去睡觉了。”   “嗯,去吧,”赵梨花点头。   赵言回到屋中,关上门,他点上灯,摸索到桌边去倒水喝,他睡前有喝水的习惯,梨花阿姐每回都为他备着。   赵言先慢悠悠喝了一口润润唇,喝第二口时,他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事来了。   他阿姐是在担心他呢!担心他私塾考核的事。他回想着今夜的发生的事,其实有些举动已经反映出来了。   赵言喝掉剩下的半杯水,心中一暖,他放下杯子想出去安慰一下阿姐不用紧张,方走到门边,他就听见了隔壁吱呀的关门声,只好消了想法退回去,待明日一早起来再提。   赵言心里想着事,躺在床上却还要不断温习每日所学内容,温习第三遍时,他抵不住睡意着了。   夜深人静,秋日深夜的月光清冷,银白色余晖洒落在院落、屋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赵言做了个无厘头的梦,梦见他自己被先生拷问答不出来,呜哇一声哭了,先生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梦里的他一边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答题,一边吸着鼻涕小心翼翼观察先生的表情,答案见鬼似的涌现在脑中,他小嘴吧啦停不下来,眼泪更是停不下来,然后在他回答到一半时,他阿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赵言吓醒了,直愣愣地盯着房梁,呼了口气,他伸出小手摸着小心脏,掌心下的它扑通扑通的。   他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小手摸到眼角,得,哭了。这是什么怪梦啊??!   赵言拉起被子捂住头,挣扎了一会,掀开大口喘气。   惊醒过后,他睡不着,裹在被子里的小身子板翻个身,却忍不住回忆梦里的内容,先生提问的什么问题来着??   待他仔细一想后,才发现在梦中,先生提的问题都是他白日里假设过的上百个问题里面的几个,没有太大借鉴意义。   他呼了口气,时间还早着,闭上眼睛尝试着继续睡。   至于阿姐,他明日一早去安慰她别紧张。   小孩皮肤嫩,赵言第二日醒来不但发现眼皮有些黏,眼角还有些涩,他伸手随意揉了两下。   赵梨花昨夜睡得不好,她方塌出屋门,只见石头边揉着眼睛边朝她走来,“阿姐,”   赵梨花诶了一声,放下炉子,“今儿早上喝粥好不好?”   “行啊,”赵言放下手,想过去帮忙。   他一过去,赵梨花正好瞧见他红红的眼眶,她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怎么了这是?”   赵言捂着嘴打哈欠,“昨夜里梦见先生问题,哭了,早上起来眼睛痒痒。”   赵梨花愣了下,走过去蹲下来,“阿姐看看,”   赵言乖乖站着一动不动,仰起白嫩的脸蛋。   赵梨花仔细查探一番,没发现啥问题,痒痒估计是因为被泪水刺激了,“你姐夫烧了热水,待会给你敷敷,手就别再碰眼睛了。”   赵言有气无力地点头,一场奇奇怪怪的梦下来,他脑袋还有些懵。   过了会儿,赵言就着姐夫倒的热水擦了脸,敷了眼睛,早间的凉凉晨风拂过他的小脸,他清醒不少。   炉子上的粥咕噜咕噜冒着声,赵梨花拿着勺子轻搅,张高在一旁看火,和谐温馨的一副画面。   赵言静悄悄倒了洗脸水,回来走到他们身边,“阿姐,什么时候能吃?”   “快了啊,石头再等一等。”赵梨花将筷子斜放在锅中,盖上盖子,尔后在另一旁煮面条。   赵言眨眨眼,伙食这么好了?他上回吃面条还是过年时!!还是姐弟俩分一碗着吃的。   他叹气,也就他迟钝,没一早察觉阿姐的紧张。他的待遇是昨夜开始提高了。   吃饭时,赵言小口吸溜着面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阿姐,你都不问我昨夜具体做了什么梦吗?”   赵梨花一时未多想,随意答道,“嗯?你不是说梦见先生了吗?”   “就梦见先生问我题了啊,你猜我有没有答出来?”赵言卖关子。   赵梨花抬起头,仔细看着他,只见他眸光期盼。   “答出来了,”她眼神闪烁。   “嗯嗯,是答出来了,梦里的我这么厉害,现实里的更是厉害了,所以阿姐你别紧张了。”   张高笑着插了句话,“咱石头一直很聪明,又受人欢迎。”   赵梨花哑然,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她甚安慰,又莫名感触,唇角一弯笑了。   “多吃些,”   “够啦够啦!”赵言捂住装满面条的小碗。   可算是安慰好了。虽说昨夜的梦奇怪,但还算是有作用的。   赵言来到私塾,看见迎面跑来的小伙伴,他终于知道他的梦怪在哪了。   梦里那个小哭包,可不就是吴瀚吗?只不过是长了他的脸。   他一时不忍直视小伙伴,不然又怕今晚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来。   “石头,石头?”   “啊?”赵言看向他。   “你怎么不理我啊?”吴瀚红着眼睛,委委屈屈道,“我都叫你好几遍了。”   赵言怕伤了小伙伴的心,撒谎道,“方才我在背书,没听见呢。”   吴瀚吸了吸鼻子,笑容重新爬上他的小脸蛋。   他们一起步入学堂,另外几个小伙伴已经来了,听见声音视线刷刷看过来。见不是先生,绷紧的肩膀瞬间松懈。   瞧着他们一惊一乍的模样,赵言在经过时瞧了眼。   宋文礼正好让出来,“石头,你要看吗?这是我带过来的书。”   一共有两本,一本是刊印书,另一本是它的译本。   赵言没拒绝,先道了声谢才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宋文礼瞬间愁苦,“我昨夜回到家,我爹塞给我的,是我爹叫管家买的,译本是叫人抄的。”   蓝色封面,翻开一页,微泛黄的纸质,印刷出来的字干净齐整;他又拿起另一本,笔力千钧,给人非常好的视觉享受感。   吴瀚偷摸摸探出脑袋,感慨,“写得真好看!”   赵言知道他早就习过字,问,“瀚哥儿你会写?”   “不会啊,不过比我爹写得好看,看起来很舒服。”   赵言嘀咕了一句,都知道阅读体验感了。   他往后翻了几页,习惯性地翻到背面,才想到这里的书本可不是这么标记价格的。   宋文礼好奇,“石头,你看什么呢?”   赵言若无其事地将它翻回正面,“没啥,书肆能买到这样的书吗?”   “应该,可以吧。”宋文礼犹豫了一下,“我们管家就是去外面买的书。”   “好,”赵言心动,等读书的事安定下来,他想去书肆逛逛。   “你不看了?”见他这么快合上书,宋文礼好奇道。   “待会先生要过来了,我之后再来找你。”   “好,”宋文礼又问了其余伙伴,他们也表示先不看。   他们挨个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时间还早,吴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石头,你是不是想要那本书啊?”他想说他也有。   赵言回答,“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很穷,想要书本还得看看以后能不能用得上,不能‘浪费’。   陈秀才来得同昨日差不多早。吴瀚与赵言二人嘀咕许久,听见动静坐了回去。   这是他们考核最后一日。今日过后,还不知能有几个人留下来。 第33章 33   不知是否是错觉,赵言觉着今日的陈秀才脾气温和许多。   上午,他继续‘授业解惑’,然而小萝卜头们没有几个心思是定的。   陈秀才他很沉得住气,课未讲完之前,半句未提考核之事。直至上午讲完课,他才慢悠悠道:下午要对他们进行考核。   “是,先生。”他们板着小脸异口同声。脸上平静,心里却跟滚烫的热水似的,等他走后,一时闹哄哄的。   “先生要考核什么?”   “要是他问的我不会怎么办?”   甚至还有人以为是明日才考,今日还算跟着先生学习的时间,心慌慌的。   虽说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有的已经让家里的父母相好了新的教书先生,只是第一回 经历事儿,总会忍不住紧张不安。   浮躁的环境,昨日方消下的的情绪又浮上心头,赵言无意间一转头,对上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他愣了下,哑然,“瀚哥儿,你怎么了?”   吴瀚带着哭声,“我害怕,”   赵言:??这不是他入学那天的台词吗?   瞧他可怜巴巴的,他忍不住笑,安慰道,“你昨日不是还跟我说,不会紧张吗?”   “我没紧张,”吴瀚否认,“我就是害怕,”   这有区别吗?   “那,那你别害怕,你挺聪明的,真的,瀚哥儿,相信你自己。”赵言想了想,语气真诚地夸他。   吴瀚眼睛更红了。可能多了两分感动的情绪在。   小伙伴可能是真害怕,午间没吃多少。   赵言为了放松些,借了宋文礼的书看,一旁的吴瀚挤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凑过去看。   吴瀚遇到看不懂的,还会问他一两句,“石头,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他的意思是:别人的言行举止,必定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赵言跟着识了字,已经有技巧辨认其它字了。吴瀚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继续问下一个。赵言都会仔细解释于他听。   结果他小伙伴却一句一句问个没完,赵言一边解释着,一边怀疑他的目的。但一想,算了,他在紧张,他便顺着小伙伴吧。   从门口看去,两个小萝卜头亲密地挤在一块,嘀嘀咕咕。   陈秀才就是这会来的,来得猝不及防,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也不出声,尔后又离开了。   陈秀才一出门,转身来到隔壁,是一处中正分布的院落,格局稍大,院中种着一棵大树,大树旁的井边,有个妇女正在洗衣。   杨氏闻声回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陈秀才在杨氏面前停下,不答反微皱眉,“这些衣服让刘嫂子洗便是,你怎么又亲自洗了?   “不碍事,刘嫂子在做饭呢,也就两件,不多。”   杨氏洗的是她小外孙上回落在家里的贴身衣服,小巧手感极好,索性也不辛苦,便自己洗,她也不是第一回 洗了,小到袜子,大到外袍,不然陈秀才也不会这么说她。   杨氏笑了笑,她是个长相温柔的女人,四十多的年龄,瞧起来与三十出头的妇人差不多。   衣服此时也洗得差不多了,杨氏找到一旁的干棉布擦干净手,扯了扯上移的袖口,笑道,“怎么样了?”瞧着心情挺好的?   陈秀才背着手,走过去帮她端起盆,矜持道,“还成,”   “还成就是挺满意了?”   “嗯,”他点头,大概是这样。但还得通过下午最终考核。   杨氏忍不住笑,跟在他身后,她跟着他回到老家洪来县有几年了,亲眼见证了他因为要求严格惹得旁人议论,直到后面有了成绩,有人抢着送子孙后辈过来,到后头能通过他考察的人越来越少,陈秀才开始闷闷不乐。   今年已过去大半又过半,陈秀才只招了三个。杨氏猜测能让他这么满意,这回一次性留下的人数应该不会低于两个。   见他放下盆,她道,“那些孩子难得啊,”   陈秀才不乐意听了,“我这是为他们好,”   “是是是,”杨氏敷衍着点头,晾晒起衣服来。   说到七日一考核,招生也不是无限期的,他招够了自己心仪的学生自然会停下。毕竟不能将时间一直浪费到考核上。他以往有几次遇上不符和条件的,陈秀才干脆带一两个,即使一两个,也能带出成就来,让人不得不佩服。   几件小巧的衣服在晾衣绳上飘动,陈秀才目光不由得变柔和,等杨氏忙完,他才跟着回屋去用饭。   隔壁院子,内室,吴瀚忍不住睡着了,赵言轻轻放下书本,闭上眼睛养精神。   午后休息的时间过得飞快,考核的时间来了。   赵言甩去脑中的繁杂思想,不断深呼吸着调节情绪。   “石头,”   “嗯?”又害怕了?   吴瀚红着眼笑了笑,“你要努力答题哦,”   赵言心中一暖,没曾想他是安慰自己的,算是没白费他中午陪他那段时间,他还是挺喜欢他这个小伙伴的,鼓励他,“你也要努力答,以后我们还要一起上课。”   “好!我们一起努力!”吴瀚露出小白牙。   陈秀才是准点过来的,他先考核的孙庭几个,都是按照板上的内容来的,结合他所讲的,考察记忆背诵理解能力,也考察课堂专注能力,陈秀才无意间提起的知识点。   只是,他们似乎回答得有些乱。赵言一遍听他们回答,一边在心里给出自己的答案。   捋顺之后,他渐渐不紧张了,因为他发现那些问题都是他会的,虽说每个人的问题不一样,但问题难度等级是相似的,从简单到难。   不过七日时间,学不了启蒙课本中的所有内容,能跟着先生学精学透彻的,那都是靠个人本事。   轮到小伙伴时,陈秀才与提问前面几个一样程序,先是抓了他一通背诵,问他,“关于我讲过的‘孝’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   赵言才放松下来,当下心又一提,嗯?思考着轮到他后下一个会什么问题。   “记,记得一点,”吴瀚不敢看他,小心翼翼点头。   “嗯,你背背看。”陈秀才语气还算温和。   吴瀚磕磕绊绊了两个字,尔后通顺地背下。不多,陈秀才当时只教了几句。   但赵言还是再一次加深了对小伙伴的认识。   “坐下吧,”陈秀才没说什么,关于‘孝’‘道德’‘学’等一类的思想,他都是着重讲述过的。   七日虽学不了太多,但总归能把他传递过的主要内容掌握下来。   “是,先生。”吴瀚乖巧坐下,绷紧的肩膀随之一松。偷偷看向朋友,示意他加把劲。   “赵言,”尔后,他终于听到陈秀才自己名字。   “先生,”赵言站起,目光看向他。忽然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到回到问题的感觉。   陈秀才遵从前面的流程,先是抽背,尔后也问了一道与他们差不多的问题,关于‘勤奋’之问。赵言站在那都能察觉到小伙伴灼热鼓励他的目光。   赵言略微思索,“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   “好,”陈秀才点头,表情微缓。   赵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坏的预感有时是很准的。   “还记不记得第一日,我问你:为什么缘由学习。”   赵言点头,答,“学生记得,”   “那么,学以致用,能不能借以这七日学过的知识,谈论一下该怎么学?”   赵言:不能也得能啊,他不知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的注意,对他的期盼如此之大,忽然加了题型。他现在都能察觉到身后几道灼热而同情的视线。   “先生,可否让学生思索片刻。”赵言询问,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   考场在下笔前还能思考,陈秀才自然应允,“嗯,可以想好再说。”   赵言从第一日所学的知识开始回忆,想到有关题目的,先揪出来放在一边,紧接着又回忆后面六日的,一个个知识点捡出来,在心里将他们排个位置,从前到后,前者为最契合题意的,后者只要转个弯能与题目搭个边。能捡到分的他都不放过。而排在第一的,便是他方才问的‘勤奋’之问。   “先生,我可以回答了。”捋顺之后,赵言示意。   “嗯,你说。”   “一曰勤学……”   顶着几道目光,他徐徐道来,说到最后,口都渴了。   之后,陈秀才没再为难他。他欣赏他小小年纪的分析能力。   赵言坐下后,心里有底谁会留下,不是其它人不聪明,只是被陈秀才挑中的,更符合他挑选的条件。   考核不过是一个时辰,陈秀才宣布了结果,是他和吴瀚留下了。他们有五日的假期,五日后再过来。   结果并不意外。   赵言以为宋文礼他们会哭,结果没有,他们还欢天喜地地表示回去可以跟长辈安排的先生学习了。   宋文礼甚至还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赵言,好好学,说不定考试时我们还能碰上”   赵言:???为什么他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幸灾乐祸?   时间还早,赵言转头看了眼,吴瀚也不知去哪了。让他颇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他一回头,只见吴瀚高高兴兴道,“石头,管家伯伯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啊?”   吴瀚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能和朋友继续呆在一起,能不开心吗?   “石头,”吴瀚已经跑到他身边。   赵言盯着他的笑脸,好奇着随口问他,“瀚哥儿,你管家伯伯怎么来这么早?”   “啊?可能是先生派人去通知了吧,”   赵言心想,是家中长辈派人提前问过陈秀才还更有可能。   想到在码头扛麻袋的姐夫,赵言站起来,“我同你一起出去,”   “好啊,”吴瀚答应得爽快。   吴家派来的是上回那个管家,最近两日似乎又胖了不少。   见着小少爷的朋友,管家先是笑了笑,半会功夫,吴瀚又与熟人吹嘘他的伙伴了。   “石头连这么难的题都能答出来,管家伯伯,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管家掩去眸中的惊讶,笑着点头,“是,”   他看向赵言,以为他要同小少爷一同回吴家,伸手过去想牵他一齐出去。   赵言开口,“管家伯伯,你待会带着瀚哥儿,是不是要经过码头?”   他隐约听小伙伴提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2 21:22:40~2020-05-13 21: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irle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澍5瓶;我要兜风去3瓶;瑾@狸、小淨、九方尘玥、随之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34   管家点头,“是,正好经过码头,”   赵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麻烦管家伯伯顺道带我过去呀?”   管家愣了下,低头看向自家小少爷。   吴瀚眼巴巴看着赵言,忽然感觉没那么开心了,“石头,你不与我一起回家吗?”   “不行哦,瀚哥儿,我们约的不是明日吗?而且你们都被人接回去了,我也要去找我姐夫啊。”   “那好吧,”吴瀚不纠结了,心想也是。   码头在城里的另一边,脚程稍远,需要半个时辰功夫,平日里管家是抱着吴瀚走的。   他们一出巷子,管家便想去抱他,吴瀚别别扭扭地拒绝了,“我想同石头一起走,”   管家无奈,表示可以两个一起抱。   赵言抿唇一笑,拒绝了。吴瀚就更不想抱了,拉着他的手,一张小嘴巴扒拉没听,“石头,那家的包子好吃,还有……”   走到热闹的地方,管家走到中间牵紧了两人的手,带他们去摊前买了两个野梨子。一人一个,赵言拿着梨道了声谢。城里卖的,比他和阿姐在乡下摘的要大。   一吃到野梨子,吴瀚又扒拉扒拉有话说了。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的一半,他才气喘吁吁慢下去,手里的梨已经啃了一半。   风迎面吹来,赵言都能闻到一股咸腥味。   见他这么累,赵言提议,“瀚哥儿,你让管家伯伯抱着走吧?”   吴瀚红着脸,是倒腾小腿倒腾累的,“那你呢,”   “我不累啊,我平日里吃得多,所以还走得动,”赵言找个理由糊弄他。   他不愿让管家抱,一是不好意思,毕竟是陌生人,不能与人添麻烦;二是,咳,他怕管家这富态的身体抱两个人抱不动。   管家一直注意着他,“小少爷,我先抱你走一段可好?”   若是累着了,回去不好交代。   “那,那好吧,”吴瀚悄悄瞥了好朋友一眼,原本他就身体弱,走了几步身体和小腿都受不了。   管家抹了把汗,直接将他抱起,又看向旁边的赵言,“要不要我来抱?”   赵言摇头,笑道,“没事,我走得动的。”   吴瀚趴在管家肩膀上,很快消去那一点点的羞囧,脑袋趴过来继续与他扒拉扒拉。   时间慢慢过去,他们到了码头。   “石头,你姐夫在哪啊?”吴瀚比他还急,一个劲朝着码头的人群里望。   码头停着船,正好有人在来来回回地搬运,赵言眯着眼睛仔细认了一会,目光锁定一人。   “我看见了,”   他转头与管家道谢,“你带瀚哥儿回去吧,我找到我姐夫了。”   “好,那赵小少爷注意安全。”管家热心提醒。赵言还是第一回 听见这个称呼,怪怪的,他点头,“好,”   “石头明天见,”   “明天见,”赵言朝他招手。   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他这才转头去寻人,刚才那个身影已经不在远处。   很快,赵言看见泊船左侧一个壮硕高大的身影,蹲下身侧对着他,由一个瘦高的男人将麻袋侧搬放在他肩膀上,他右手抵着地面。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起身时,赵言似乎能仔细辨认出他脖子上和手臂上的青筋,麻袋下方,露出他那被打湿的背部。   赵言小短腿动了一下,竟然没能迈开,他眼睁睁一眨不眨地看着憨姐夫被压弯了腰,两手抓着麻袋一角,经过某个似乎是雇主的人,还憨憨笑了一声。   赵言眨了眨眼,他怎么感觉眼睛有些酸呢。   “谁家的小孩啊?来,让一让让一让了啊!”   有搬下船的,就有搬上船的,赵言一回头才知自己挡路了,他急忙让开。   还别说,他声音蛮大的。张高搬完一趟正好瞧过来,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石头?”他抽出肩膀上攀着的长巾抹了把汗,语气惊讶。同时腰肩上的酸痛传来,他吸了口气才缓过来。   赵言见他看过来,踮起脚尖无声招招左手,示意是他。   这下,张高也不顾得什么搬货不搬货的了,他赶紧大步走过来。停在小舅子面前气喘吁吁的。   “你怎么来了?先生下课了?怎么找到这来的?”一连几个问题,张高看见小舅子忽然出现在这,差些没吓着。   “先生下课了,我是与朋友一块过来的,”赵言眨眼,眼前的人满头大汗。   “你朋友呢?”张高下意识去找人。拿起长巾一角再次抹汗。   “他回去了啊,姐夫,我在这等你好了,你忙你的。”听见那边雇主在叫人,赵言不添麻烦。   张高也听见了,不过却是指了个别的地方让他待着,“你去那边台阶处站着,要是有事喊姐夫,不许乱跑知道没?”   他指的台阶是他侧边的三层小台阶,也不知当初人是怎么设计的,突兀地立在那。   “好,”赵言跑过去,几下站稳,跺跺脚表示他在那不动。   张高这才回去,与雇主打了声招呼继续搬货物。   赵言一开始站着,扫了眼四周,无人打扰,他也不会挡路,便蹲下来,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忙碌,时不时还能收到姐夫看过来的视线。   一船过去,又有一船上来,赵言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疼了。看姐夫的反应,货物有重有轻,重的还是大部分的,不然也不会请人来扛。他也猜不到是什么。   一只手黏腻腻的,他后知后觉,管家送他的梨还没吃。   张高休息期间,掏出饼咬了几口,差点没噎住,与他一齐搬运的几个兄弟一并坐在地上,累成这样,顾不得太多。   赵言就是这会跑过去的。“姐夫,”   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听见个小娃细细的声音,正好船夫停船时的吆喝声响起,也没听个清晰,有几个大汗淋漓的汉子们一抬头。   只见白嫩可爱的男娃朝他们跑来,脸上带着的笑容纯真而灿烂,让人忍不住跟着心情都变好。   张高咽了咽口水,喉咙里那股堵塞劲才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他附近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刚搬完东西,出了一身汗,熏得慌。   他用长巾擦干手上的汗,走过去牵着他去另一处人少的地方,“饿了?”   说着,他就要掏出怀里还剩的半个饼给他吃。   赵言抬头看见姐夫嘴角的碎屑,也没提醒他,摇摇头,“姐夫,我不饿,这个,给你吃。”   他将梨子递过去。能被挑食的吴瀚称之为好吃的,一定不会难吃,赵言抱着它的时候都闻到了梨香清甜。   “梨?哪来的,我不吃,你自个吃吧。”张高笑呵呵地拒绝,想去摸他的小脑袋,又想着自己手脏放弃了。   “我都吃过啦,”赵言面不改色撒谎,一把塞到他手里,“你快些吃,都快被我捂坏了。”   小野梨表面淡黄色,捂久了有棕色的一道道小痕迹。   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张高扛不住,“行行行,我吃。”   小舅子有吃的想着他,他心里甜得跟蜜似的。   “那我先回那里站着了?”赵言不打扰休息。   “诶,”张高话都没说完,眼睁睁看着小舅子跑回去,乖乖站在石阶处。   张高回去的时候手里捧了个梨,他低头咬了一口,梨汁甜到舌尖处,又止渴,忍不住又咬了两口。   他在一边咔嚓咔嚓的,一旁休息的几个老哥看过来。   “呦,张老弟,这是哪来的梨?听着声真脆。甜吗?”   张高笑了笑,回答他后一个问题,“甜,汁也多。”   他刚才手里还没这玩意儿,一回来就有了,不用猜都知道是刚才那个小男孩给他的。   说话的是个瘦高男人,“你儿子可真乖巧,也孝顺。”   “可不是,你一说甜,我想起来了,你手里这个梨,头小尾大,吃起来甜,不就是东街上摆着的那家吗?那家梨很甜的,价格也贵。你儿子还真舍得让给你吃。”   张高吃梨的动作一顿,愣愣地看着手里那啃了一半的梨,坑坑洼洼的。   他回头一看,石头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张高野笑了,低头继续啃,也没纠正他们石头不是他儿子。不过也跟儿子差不多了。   啃完一个梨,张高感觉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他揉了揉肩膀,干活有劲多了。   一旁帮忙让货物上肩的老哥嘿了一声,“你这是吃什么了这么来劲?”   他都没使劲,张高肩膀就顶起货物来了。   张高笑了两声,“没吃啥,老哥咱快些,好早些回家。”   “成啊,”谁不想早点回家陪媳妇儿女嘞。   太阳渐渐西斜,空气里的咸腥味愈中,赵言坐久了便习惯了这味道。   也不知甚么时候了,只见他姐夫同一群人围着一个中年男子……   已经到了领工钱时候,差不多也快要回家了,赵言拍拍屁股站起来。   “石头,咱们可以回家了。”张高领了工钱走过来。   “好啊,”   “姐夫,累不累?”赵言一如既往地问他。   “不累,累啥,地里也是这么拾弄,这里好歹能挣点小钱存着。”   赵言在心中小口叹气,侧头微抬起瞧了他一眼。   “阿姐,先生给我放了五日假,我明日去朋友家玩。”   赵梨花得知弟弟考核过的事,用完晚饭还恍惚着呢。   一听这话,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是喜欢吃阿姐做的烙饼那个?”   “嗯嗯,他前天就邀请我了,阿姐,我可以去吗?”赵言还记得询问她的意见。   赵梨花点头,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该给石头准备些什么带去。   “你那个朋友,家住在哪?”   张高帮他回答,“石头朋友是城里吴家的,他们家在南街。”   码头上人来人往,他们就爱谈论些富贵人家,他还见过那个接吴小少爷的管家,搬过吴家的行李。   赵梨花一听,更为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更完了哈。 第35章 35   “阿姐?”赵言见她走神,小手伸过去轻扯了下她袖子。   “嗯?”赵梨花转头看他。   “阿姐你想甚么呢?”   “阿姐在想,你明日要带些什么去你朋友家。”可是家中没甚么送得出去的,若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   “我一个小孩要带什么去?我自个去就可以了吧?”赵言微张着嘴,没想到这见客上门送礼,还不分古今不分年龄。而且他这么穷,能送什么?送进府,说不定人家随手扔库房了。那送的意义在哪?   赵梨花笑了,“哪里能这样?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发觉弟弟有这个想法,她亲自揪着他说了几句。“第一回 上门,总要有些表示,往后熟了,经常串门,若是对方不介意,可以……”   赵言微微惊讶,“阿姐,你这是从哪学的?”   赵梨花抬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听多了总会晓得的,而且你是男娃子,总得大方些,万事要讲究一个心意。”   “姐夫,你也知道这人情道理?”赵言转身看向张高。   张高正搓洗着他的长巾,晾一晚明日还要用,他怕熏着媳妇坚决不让她洗,听到这话他想也不想地道,“我第一回 去你阿姐家,我就带了礼物。”   他拎了一块肉。   赵言:那不是一样的理啊?你是有目的的,串个门把阿姐串回家了啊。   赵言不想送礼,主要是他穷,穷的他只想要抠一些再抠一些,但阿姐不允许,他只能提些意见。   “瀚哥儿喜欢你的手艺,阿姐你就做些吃的东西吧。”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赵梨花迟疑。   “阿姐,你信我,瀚哥儿喜欢这些。”   在弟弟的说服之下,赵梨花答应了。   与阿姐商量完事情,他便准备去休息了,一想到明日不用上学,他还有些轻松得不知所以。   赵梨花琢磨了一晚上的吃食,吃的,要想送人,最好做些小甜点小零嘴。   她记得前些日子捡了野板栗,拿回来在院子里晾了一日,有了这些,她可以炒些小栗子。而现如今也只能做这些了,做糕点材料不足,明日去买也来不及了。   赵梨花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忙活了。张高在一旁帮忙。   赵言醒来时与往日一般早,昏昏欲睡,眼皮还未掀开,他下意识摸索到桌边坐下,手指沾了昨夜碗中剩下的水,尔后在桌上比划比划。   比划来去,不小心碰倒了杯子,他忽然清醒过来,不对啊,他考核完了呀?!不过他还是坚持比划完几个生僻字才出门。   灶房,赵梨花捞起一把,炒熟的栗子落在盆里咚咚响,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赵言仔细嗅了嗅,脚步一停,尔后抬头看去,只见她阿姐和姐夫在倒弄什么,他赶紧跑过去,“阿姐、姐夫,你们做什么好吃的?”   “炒栗子,栗子前些天去山上捡的,个头比我们村那山头的还大。”赵梨花笑着回头应了他一声,“你过来尝尝,好不好吃?阿姐也是第一回 做。”   她小时候也去山里头捡栗子,不过都是生吃的,甜甜的很清脆。   如今这手艺是她以前跟着娘串门时,在别人家那看了学的。   张高笑着插了一嘴,“吃到嘴里肯定是香的,香就好吃。”   赵言跟姐夫一样对阿姐非常有信心,当下捡了个上面的,刚出锅的还有些烫,烫得他抛了几下,栗子炒之前在前端划了口,炒之后豁开,露出里头金黄色的栗子肉。   赵言小手掰不开,干脆放在嘴边一咬,清脆的咔嚓声伴随着壳的破碎,他掰开栗子壳挑拣出肉,迫不及待放进嘴里。   一如它的味道,裹着热乎乎的香气,香而甜润。   赵言眨了眨眼,咽下嘴里的,嘴里还弥漫着栗子的糯甜,“阿姐,好吃的,”   他走近靠着灶台,朝里面望了几眼,特意数了数,发现也就半竹篾篮子的量。   忍不住道,“阿姐,你给我在家留几个啊。”   好不容易能吃到合胃口的炒栗子,他还想藏几个自己尝尝。   “后山有两棵树,阿姐有时间再去捡就是,”赵梨花被他这番急切护食的模样逗笑了。   还有就成,赵言开心笑了,从盆里拿了四个,他手小拿不了太多。   “姐夫,你吃两个,吃完给阿姐剥两个。”   他手劲剥不开,总不能咬了沾了口水的给阿姐,虽说阿姐不介意,可是他也不好意思这么干。   张高放下火钳,背在身后擦了擦手,这才笑呵呵地接过来。   张高手指随便一掰就弄碎了两个板栗壳,他递回给小舅子,示意他能剥开了。   赵言小手背到身后,眼中闪过狡黠,“你自个剥给阿姐吃啊,”   张高手停在那里,下意识去看他媳妇,赵梨花还未收回刚才的笑意,正好看过来。   张高的黑脸蛋一下就红了,小舅子还在旁边催他,当着孩子的面,赵梨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她男人递过来时,她还是吃了。   因赵言的掺和,夫妇两人之间萦绕着不自在的气氛,赵言咔嚓咔嚓在旁边吃得欢,直到他准备吃第五个时,赵梨花阻止他,“石头,吃多了积食,不能再吃了。”   赵言眨眨眼听话地吃完手里最后那个,没再去拿了。   因着赵言不用去上学,他们今日不用太赶,且去人家家中,去太早太晚都不成,去早了尴尬,去晚了让人等着不礼貌。   用了早饭,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赵梨花打包好栗子,交给张高,再三叮嘱他路上小心些。   “放心吧梨花,”张高保证。   赵梨花还给刘氏和张老头他们留了几个,让他们尝尝味道。   自上回张老头送了锅之后,赵梨花做了好吃的都会想着他们,当然不是以前没匀点给他们,前头她才嫁过来几日而已,想匀也没啥可匀的,如今不过是有了心思后真心实意想让他们尝尝。   “那阿姐,我们走啦!”不用上学的日子,赵言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下来过。   “好,路上小心,还有,石头去了朋友家里要乖巧些。”赵梨花不放心地叮嘱他们。   “知道啦,”赵言被姐夫抱着,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着她阿姐的身影渐渐缩小。   待他们一大一小离开,赵梨花涮了锅,又把昨日三人换的衣服捡起来堆放在盆里,打算等暖和些了去河里洗,紧接着打扫房间……一直没停下来过。   直到刘氏几人用完早饭,她亲自去了隔壁一趟。   “爹,娘,”赵梨花端着一小蒲勺的栗子,抬手敲门。   “进来,”说话的是刘氏,已经认出来是老二家的声音。   两老的门是敞开着的,赵梨花直接进去,她进去的时候,张老头与刘氏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聊到今年冬天会不会比去年更冷。   “柱子和石头出门了?”刘氏一见着人就问。   要说起来,赵言在家存在感真的很低。也是昨日张老头处理鱼处理晚了,才与他唠了两句。   赵梨花嫁过来已经有几日了,倒是与他们天天碰面。   她嫁过来也没给家中惹麻烦,这是让刘氏最满意的。   赵梨花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又道,“今儿石头受好友邀请,我炒了些板栗给他带去,爹娘,我这还留了一些,给你们尝尝。”   张老头和刘氏顺着她的话往下讲,随意一问,“石头都交了朋友了?”   “对啊,一个学堂的,爹,昨天忘记告诉你一声了,石头他通过了考核,谢谢爹上回的帮忙。”赵梨花再次砸下一道雷。   她提的是张老头去找张童生帮忙的事。今日是石头与人有约,不然她要带着石头过来道谢的,以及张童生那边,她还要带石头去一趟。   张老头和刘氏微惊,忽然一同抬头看向她,那日张童生推荐两个教书先生时,他们是在场的,通过他的口也知晓若跟了这么一个先生,足以证明孩子的优秀。没曾想老二家的弟弟这么有出息,他们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屁股有些坐不稳却还是按捺住了。   张老头咳了咳,抑制内心复杂的情绪,“既然过了,那束脩礼要备着,有不懂的,可以去你问问你张德叔。”   赵梨花放下东西,应和他的话,“谢谢爹,我过两日便准备准备。”   “好,”   等赵梨花离开之后,二老面面相觑许久,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与其它,方才他们是没在老二家的面前表现来。   刘氏没忍住,“真没想到啊,”   她以为石头那孩子最多是个比别人机灵的娃而已。   张老头却不一样,他是信这个孩子的。   他们二老如今都有种莫名的感觉,石头,他不太像是读几年书尔后谋个账房先生当当的样子,这种感觉,在回想起石头那乖巧的模样,尤其又跟了这么个有名的教书先生,变得莫名强烈。   张老头看向她,也知道刘氏的脾性,“往后我们顺其自然就好,那孩子聪明,知道人的好坏,也懂得知恩图报,老二对他好,他亦不会没良心,别的你别多想。”所以不会亏着老二的,他们俩老年纪大了,跟着能谋个什么,不图这些。   老二家的也是个知恩的,他们能稍微记着他们张家对他一点点善意,张老头便知足了。日子这样过着挺好的。   刘氏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她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有些事真的是靠缘分的,若是当初没分家,说不定往后老大家的能占点光,不过,按照老大家的脾性,好像也没太大可能性。关于那点子小心思,她消下去不少。   不过还是忍不住想着:怎么就不是张家的娃呢?   赵梨花出了门碰见了大嫂,打了声招呼。王春香今日带着闺女回娘家,难得没找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3 14:28:28~2020-05-13 23:0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诺德10瓶;十里3瓶;九方尘玥、随之安、瑾@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36   吴府坐落在南街处,占地面积稍庞大,大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一大一小牵着手,站在府门前。像是没见过大世面模样,作出同款动作,仰着头呆呆看向吴府的府牌。   赵言是第一回 见到古代富人家居住的宅子。穷人家的他没少见,他自己家就是。   “真阔派啊,”张高忍不住道,他还有紧张,只听码头上几个提过吴府有钱,亲自来到这体验,到底感觉是不一样的。   赵言点点头,是的,凡事怕对比,与之一比,他如今住的地方真的是又小又挤,当然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比出了二者差距。   他又开始好奇,这么个小地方都能有这么阔派的院子,那往京城方向走呢?又会是怎样的?忽然有点憧憬了啊。   他还未见过,古香古色,而又有人气的阔派宅子。   “姐夫,我们去敲门吧?”巡视了一圈大门之后,赵言提议道。   张高有些犹豫和无措,再三确认,“那,那姐夫敲了?”   “嗯嗯,敲门吧。”   吴府的朱门上有个大铁环,张高伸手就想直接拳头往门上敲,赵言拦住了,示意他用那个铁环敲。   这门一看就很厚实,拳头敲过去,里头人不一定能听得着呢。普通人家的敲门方式,在这不适用。   咚咚咚……   张高照做,他敲了三下,按照小舅子的说话先等一会,果然,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了。   赵言低头往门槛处看了眼,正好瞧见门的厚度,有好几寸厚度。   开门的是个小厮,探出头看了眼,好奇,“你们是?”   赵言大大方方的,“我叫赵言,是来找你们的小少爷瀚哥儿的。”   “原来是赵小少爷,你们进来吧,这事管家跟我们提过。”小厮退出来打开大门邀他们进去。   张高他犹豫着,到了门前他都不自在,进去更甚,他迟疑,“石头,姐夫今日没换身新衣就不进去了吧?”   虽说到了门前不与主人打招呼不太好。小厮也说了让他们都进去。   “没事,姐夫先跟我进来吧。”   小厮已经退到一旁,眼里也没露出任何瞧不起的意思。   张高扯了扯衣服,又偷摸瞧了眼小厮,他主要是怕给石头丢人。   “姐夫,”赵言拉着他的手往里走,他都不嫌丢人,怕啥。他能护着姐夫。   张高一想也是,小舅子一个人进去,他还是不放心的。   宅子里头的布置更甚,他们一进门先经过的是前院,有一片小花园,栽种着说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已经深秋了,菊花盆栽一簇挨着一簇。   经过一段石子路,尔后上了小台阶,走过一片长廊,侧过身即可欣赏花园中的景色。   赵言大大方方地看,他还是挺喜欢这样布置的,美而有序,他不经意道,“姐夫,我喜欢这样的院子,以后我要是有这么个院子我也布置成这样,甚至要更好看一些。”   当然,他可能不会往院子里种草。无论再奇异再珍贵的草。   张高顺着小舅子的视线看过去,美是美,他只会纯粹的欣赏,只听小舅子继续道,“然后把你和阿姐接进来。”   张高立即笑了,身体也放松下来,“那姐夫可等着了,”   小厮在前面带路,他们两个也不急,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路欣赏,时不时搭上两句话。   然而他们不急,却不代表别人不急,就如此时。   “石头!石头!”   打扮红色喜庆的小伙伴朝他跑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厮。   “石头的姐夫,你好!”小伙伴面对外人还是挺有礼貌的,他在赵言面前停住脚步打招呼,还有些不好意思。第一回 接触吴家小少爷,张高磕磕绊绊的,“你好,”   吴瀚红着小脸,转身看向赵言,“石头,我等你好久了。”   为了小伙伴的到来,他昨日睡得晚,早上还起得早,特意换了身红色的好看的衣服。   “是是是,我这不是来了嘛。”赵言无奈。   他一过来,被吩咐要时刻注意着小少爷动静的管家立即过来了。   “赵小少爷好,这位是?”管家还记得昨日赵言找姐夫的事,知道他是赵言的姐夫,却不知他姓甚。   “管家伯伯,他是石头的姐夫。”吴瀚告诉他。   “我姐夫姓张,”赵言替局促的姐夫回答。   管家称呼他为张老爷,让张高好一阵不自在,心想这称呼真奇怪。   管家接着礼貌邀请张高和赵言进去喝茶。吴老爷不在府内,吴夫人更完衣会过来会客。   张高下意识看向小舅子,赵言点点头。   吴夫人是个守时的人,赵言和姐夫几乎一坐下,她过来了。   听见动静,赵言拉着姐夫站起身,待他们进来,他有模有样的作个揖,“夫人,小子和姐夫打扰了!”   张高十分拘谨,跟着打了招呼。   吴夫人也好奇他们小儿口中的石头是谁,一进门便见着一个乖巧、有礼的男娃朝他们作揖。   待他抬起头,看清他的长相后,吴夫人了然。   “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是瀚哥儿的好友,叫我一声伯母也是可以的。”吴夫人说话和温柔亲和。   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吴瀚是她的‘老来子’,她笑起来时显得亲切。   赵言笑了笑,他也就不客气了,“吴伯母,”   吴夫人在上头坐下,赵言和姐夫在下面,他们都只挨着凳子的边缘坐着。   张高既然见了人,又因着是女眷需要避嫌,便想提前离开,他是石头的长辈,提了一句,“我家石头就麻烦夫人了,”张高是第一回 说这种文绉绉的话,还是昨日梨花教她的,梨花懂得不多,只单单教了他两句场合话。   “不麻烦,能看出石头是个乖孩子。”吴夫人场面话还是说得漂亮的。   赵言保持着微笑,身子挺得笔直,小手乖巧置放在腿上。   一听到姐夫要离开,他转头看向张高,“姐夫,我下午来找你。你放心吧。”   “好,那姐夫先走了。”   “嗯嗯,”赵言点头。   吴瀚见他们交谈来去,等石头的姐夫离开后,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吴夫人派人在隔壁布置了一间屋子,有吃的有看的还有玩的,他很想拉小伙伴过去看看。   “娘,我们先去玩了。”   看出小儿的迫不及待,吴夫人无奈,又对着赵言露出善意的笑容,“那让你奶娘在一旁陪着。”   吴瀚不太情愿,他还想与石头说些悄悄话呢。   吴夫人看懂小儿的意思,“你们尽管玩自个的,若是饿了,奶娘在旁边也好及时让人给你们送来。”   “那好吧,”吴瀚信了这话。   他们母子交谈时,赵言一直未说话,脸上保持乖巧的笑容,直到小伙伴要牵他离开,他才对上座的夫人作个揖退下。   得了吩咐的奶娘跟上他们,吴瀚此时还真就当她不存在,急切地拉着小伙伴的手去了隔壁。   吴夫人直到她们离开后,脸上笑意也没消下,心想是个可爱知礼的孩子,她吩咐一旁的丫头,“若是两个小少爷有需求,及时让人添上。”   “是,夫人。”   进了屋,赵言才放下手里的,屋里也确实布置不少好吃的糕点,还有各色水果,连昨日在街上买的野黄梨,盘里都摆着几个。   吴瀚也不用奶娘帮忙,他脱了鞋子上榻,“石头,你快上来。”   玩之前当然要吃饱了。   桌上大部分都是吴瀚指定要的,吴夫人要给他安排他还不乐意。   “好,”赵言没啥好害羞的,褪了鞋子,跟着爬上榻。   眼前一阵噼里啪啦,一堆东西推到他面前,“你快吃,待会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赵言挑了块玫瑰酥,小小的一块,凑近了有点淡淡的玫瑰花香,他咬了小口,对上小伙伴期待的眼神,点点头表示好吃。吴瀚笑得咧开嘴。   不过,想到自己带的栗子,赵言并没有不好意思,他一并拿出来,问他,“我阿姐炒的栗子,你要不要?”   “要!”他现在可喜欢梨花阿姐了,“石头,我下次也要去你家,我想见你阿姐。”   赵言差点噎住,他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口水,“好,”   不过什么时候,那就不确定了。   为避免小伙伴吃多了栗子积食,赵言眼前的小碗推到他面前,他尝了一口,有种淡淡的奶香味,果冻般的弹性感,入嘴滑凉,很适合小孩吃。   吴瀚听话地吃了小半碗,只吃了四五个左右的栗子,如此这般,奶娘脚步都迈出来了,又退回去,落在赵言身上的眸光难掩惊讶。   吴瀚所说的好东西,是几本印刷本,有启蒙读物,有初级读物,一共四本。   赵言惊讶地看着他,只听他道,“石头,你上回不是想要看书吗?我这就有,我专门让我娘买的。”   他一副‘你想看就看吧’的模样。   赵言无言了,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透明人奶娘,又很快收回视线。   盛情难却,忽然有些感动,他抽了一本准备翻开看。吴瀚立即凑过来,惹得赵言疑惑看着他。   吴瀚没看他,反而伸手帮他翻,“石头,我喜欢听故事,你讲给我听怎么样?”   赵言:???他白感动了。   接下来的时间,赵言还真讲给他听了。   “石头,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句话的意思是……”   吴夫人算完府里的账,正好过来瞧瞧两人,没曾想还未进门就听到了两孩子的交谈声。   似乎是她儿子不懂就问?而儿子的好朋友耐心解答。   中午用饭时,赵言察觉吴夫人好像对他更热情了些,这些热情褪去了表面上的那层温柔,变得更真实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今天两更,更完了哈。   不懂就问:为什么嫌我短,不短了啊。:D:D 第37章 37   赵言的这趟吴府之行,还算顺利。回家时,他拎着吴夫人亲自让管家回的礼,是一份糕点,隔着油纸,都能细嗅出其中香甜。他中午尝过,知晓其中美味。   “姐夫,我们回去以后一起尝尝啊。”赵言坐在他手臂上,晃了晃了手里的。   虽是借别人的礼,但他也是想跟阿姐、姐夫分享的。   “好好好,听石头的。”张高笑着随口应下,却没放在心里。   张高身后背着一个包裹,赵言顺势将糕点塞进去,轻轻拍了拍。   张高随着他折腾,走了小半段路之后,抱着他往上掂了掂,笑呵呵问他,“我离开吴府之后,有没有人欺负你?”   赵言顺势趴在他肩膀上,舒服地眯着眼睛,“放心吧,没人欺负我,吴夫人他们都挺好的。”   他这一日在吴家吃得饱喝得好,还睡了个小午觉,甚至还得了机会看书,除了小伙伴有些聒噪,但还能忍受。   到村口了,张高应他要求放他下来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大一小,两人的步伐并不快。为了证明自己在府中没受欺负,赵言小嘴吧啦与姐夫分享着发生过的趣事。张高也听得认真。   不巧的是,二人方到家门口,他们与从娘家回来的王春香碰着了。   王春香不舍得花钱租牛车回来,愣是和两闺女走回来的,从午后走到了夕阳西下。   她们先一步到的家门口,似乎是两个闺女惹着她了,她停在门口揪着两闺女骂。   听见身后脚步声,她看过来,二花和大花哭红着眼睛看向赵言这边,看见来人是谁,迅速埋下头装鸵鸟。   “大嫂,”是张高先招呼的。赵言跟着打招呼。   王春香拉着脸点点头,看了眼他旁边的赵言,语气有些怪味,“这是从城里刚回来?”   张高点点头,“是,刚回来呢。”   王春香得了肯定的回答,见小叔子一板一眼的,翻了个白眼没心情再问了。   她问话时,旁边的大花和二花偷偷看了赵言一眼,被赵言捉住了视线,又赶紧低下头。   赵言怀疑地摸了摸自个脸蛋,尔后垂在一旁的小手被人牵上。   “大嫂,我们先进去了。”   张高牵着小舅子的手先行一步进去,在他们跨进门槛没多久,王春香嗅了嗅,眉头一皱。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大花和二花对视一眼,她们摇摇头。   没有?王春香一脸疑惑,看着张高和赵言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吃什么藏藏掖掖的。   到了门口,赵言松开姐夫的手,推门进去,“阿姐!”   赵梨花正好在摆菜,差些被这小子欢快的声音惊了一跳,转身间,弟弟已经到了眼前,“这么快回来了?今日玩得怎么样?”   “很好哇,”赵言点点头,“阿姐,我还给你和姐夫带了吃的。是吴夫人给的。”   他示意姐夫将包裹递给他,张高笑呵呵递到他面前。   赵言没伸手去拿包裹,直接伸手进去将里头的糕点扒拉扒拉取出。   “给阿姐,这个好吃!”   他迫不及待想分享的模样,暖了赵梨花的心,吴府送的礼,不用看也知是精贵的,拿都拿回来了,赵梨花到底没说其它,只道,“阿姐心领了,你自个留着吃。”   张高一旁笑呵呵的,明显也是这个想法。   “我都吃过啦!特意给你们留的。”赵言委屈地看着他们两个推辞着不肯吃。   赵梨花与张高对视一眼,她借口道,“我们吃,不过,先用晚饭成吗?”   这个理由很合理,赵言点头答应了。   三人在各自的位置坐下,赵言心情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下,赵梨花盛了小半碗饭,看向他,“石头,阿姐还有两件事想同你说,”   赵言点头示意她说。   “吃完饭,阿姐带你去跟张叔道声谢,还有张德叔那边,也要找时间去一趟。”   这事是应该的,赵言无异议,他点头答应了。   尔后,赵梨花问张高有没请好假的事。   这事媳妇昨晚就交代他了,他点点头,“放心吧,梨花,我与雇主那边打过招呼了,明天就能陪你回去。。”   赵言扒拉了口饭,好奇地看着他们,“阿姐,要回去啊?”   “嗯,阿姐还有些东西在桃婶子那还没拿回来。”   赵言想了想就知道是什么了,当初他阿姐没回门,聘礼还借放在张家。   他也有些想回去瞧瞧,“阿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梨花夹了菜放他碗里,“你当然跟我一起回去了。”   不然留弟弟在这,谁给他吃的,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且她也不放心。   赵言眯着眼笑了,说起来,他还有些想念村里的小伙伴铁柱了。   用完饭,赵言吃撑了散步经过院落,发现张老头和刘氏屋里亮着灯,门也没关,他啪嗒跑回去。   赵梨花正在洗刷碗筷,也快洗完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跑这么快?”   “阿姐,叔他们还没睡呢,屋里还点了灯。”   赵梨花闻言,洗完最后一副,抽出一旁迸了丝的棉布,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又抬手理了理头发,“走吧,阿姐带你去过去跟打个招呼。”   她早间说好了要带石头过去的,做人要守信。   “诶,”赵言跟在阿姐身后,他是半点意见也没。   “爹,娘,”赵梨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   听到这么快的回复,赵言小眉毛微挑。   一进门,张老头和刘氏两人各搬着凳子坐在一角,手里都没闲着。   一个在缝缝补补,一个在编竹篾篓子。   见两姐弟进来,他们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赵言,笑道,“石头吃了没?”   “叔,婶,”赵言乖巧地喊人,“吃了,刚吃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用阿姐教,他自个表明来的目的,目光看向张老头,“叔,谢谢你那日的帮忙了。”   张老头难得露出慈和的笑意,“不用谢,我就张一张嘴皮子的事,这也是你自个聪明,白日里你阿姐都与我们说过了。”   该惊讶的,白日里已经惊讶完了,张老头又叮嘱他好好跟着先生学。   “我知道了,谢谢叔。”   刘氏麻利地缝补着衣服,一边听他们谈论,不发表任何意见。   瞧着时间不早了,张老拍去衣服上的碎屑,催促他们,“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一家人用不着谢来谢去的,赶紧回去休息。”   “爹娘,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睡。”   “成,”张老头垂着腰笑呵呵站起。   从屋里出来,赵言小口呼吸,他对人的情绪一向敏感,自然察觉到了张老头和刘氏身上的细微变化,不过,还没到让人反感的地步。   “阿姐,我去睡觉了。”到了自个门口,赵言道。   赵梨花点头,“明日可以多睡一会儿,晚上记得盖严实被子。”   “好,”赵言顺手推门进去。   赵梨花等他关好门,这才回屋去,一进门差些与张高撞上。   “怎么了这是?”赵梨花视线落在他手上。   张高拿着手里那包点心,笑呵呵道,“石头,他把这糕点忘在咱床头了,我这想给他拿回去呢。”他方才换好衣服差些一屁股坐上去。好家伙,吓得差点心跳骤停。   赵梨花无奈了,“估计是故意的,先收着吧,明日再给他。”   “行,”张高听她的。见外头黑下,没忍住多瞧了她几眼,月色下,她的身形纤细窈窕,美人愈看愈美。   张高视线从她白皙的脸蛋下移,慢慢落在她纤细的手指,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牵住她的,又一边偷偷瞧她表情变化,见她不反对,压制不住内心的欣喜,进一步轻轻捏了捏,   早间喂她吃栗子那会,他就很想了。   赵梨花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扯开,跟着他回屋,张高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赵言回到屋躺下,他是用完晚饭将糕点放在他们床头的,这会儿早就忘了。自然也不知,早上的一个行为,不知不觉中促进了他们的感情。   翌日一早,三个人都比平常起晚了些,正巧与张老头他们几个合上。幸好几人不用挤在一块煮。   赵梨花与张老头刘氏打了招呼,拿上粮食做早饭。   王春香那头还未起火,趁着刘氏在涮锅,她溜达过来,“弟妹,早上吃什么呢?”   “红薯饭,菜饼。”赵梨花大大方方地。   张高搭建的炉子有些小简陋,不过用也是好用,可直接搬来搬去,上头摊着小锅。   王春香视线扫过那口锅,见她真准备弄菜饼,撇了撇嘴。正想说话呢,见她又有了动作。   赵梨花旁边放着一口小泥罐,是平日用来炖汤的,不大。   她掀开盖子,王春香探头探脑,才看见锅里炖好的鸡蛋羹,她瞪大了眼睛,正想问是哪来的。   “石头,过来吃早饭了!”赵梨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赵梨花和弟弟上回去街上买的鸡,她就带了一只过来养着,其余的都卖给桃婶子了,这一只昨日上午生了蛋,她捡回来恰好弄成鸡蛋羹给石头补补身子。   赵言方洗漱完,听见声抛下还在洗漱的姐夫,啪嗒啪嗒跑过来,“阿姐,吃什么呀?”   赵梨花笑道,“从家那边带来的那只小鸡,昨日下蛋了,阿姐给你炖鸡蛋羹吃了。”   王春香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要咽不咽的。   赵言自然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他很捧场,“哇,小黄下蛋了?!”   赵梨花差些没忍住噗嗤一声,小黄又是谁??   “快些吃,你姐夫呢?”已经不烫了,赵梨花将碗递给他。   “方才还在那洗碗呢,阿姐,你加了什么,好香啊。”赵言没忍住咽口水。   若说他方才是有意忽视王春香,那现在就真不是故意的,他是真饿了。   “加了些野菜干碎沫,滴了几滴油,”赵梨花耐心回答他,“慢些吃啊,”   眼见着小屁孩就要开动了,王春香没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不,王春香你必须忍住!   还有一更会晚些,今天卡文很严重,要是太晚了,别等,早些休息哈~ 第38章   只可惜,刘氏出来喊人了。   “老大家的,进来烧火。”   王春香一口气憋在喉咙处,不甘不愿地,“来了。”   赵言与阿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笑意。   王春香进屋,坐在灶台旁边,脑子里都是那滑嫩嫩的鸡蛋羹,她看着刘氏,眼珠子转了一圈,“娘,我今儿看见弟妹给那谁石头蒸了鸡蛋羹。”   刘氏表情不变,用勺子麻利捞去锅里的水,“吃就吃呗,”   老二家的昨日捡鸡蛋,正好被她瞧见了,那会儿母鸡咯咯叫,她以为是自家的鸡下了蛋,她从屋里一出来老二家的就跟她解释了。   “娘,可那是鸡蛋羹,大花和二花半个月没吃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刘氏面无表情,想一巴掌拍过去,“要是你养的鸡,给大花二花吃,我也一点意见没有。”   年前鸡蛋好卖,刘氏都拿去卖了。算起来不过是半个月没吃而已,以往两个小的两天能轮着吃口鸡蛋羹,   “家里的鸡蛋卖了,又不是没和你说过,你也同意的。”过了年鸡蛋没那么好卖了,又能吃了。刘氏好声好气与她解释。   王春香彻底没话说了。   刘氏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心里头止不住叹气。一个脑子聪明,为人处事叫人挑不出错;一个脑袋糊得跟春耕时地里的泥巴似的,眼睛还爱往别人锅里瞟。   她若是不看着些,两房的关系指不定会变差。她有种感觉,老二家的早就对老大家的没甚好印象了。甚至会渐渐远离他们。   王春香沉浸于眼红的情绪中,并未察觉到刘氏眼中那点想法。   “阿姐,怎么了?”赵言吃饱喝足后,一头雾水跟着她进了屋。   赵梨花停下来,伸手轻轻点他脑袋,事后算账,“什么小黄不小黄的,你这跟谁学的?嗯?”   她方才若是没忍住笑出来,不知道有多尴尬。   “阿姐,我自己聪明。”赵言自己抬高自己。   赵梨花终于没忍住笑出来,“自个夸自个,羞不羞啊你,”   “什么?”张高在外头听到媳妇的笑声,没忍住进来瞧瞧,正好听见这话。   赵梨花收回手,眼底还有笑意,“没事,方才与石头说道野菜干好吃呢。”   张高闻言看向小舅子。   赵言: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早上拌在鸡蛋羹里的不就是。”   赵言愣愣地点点头,又听她道,“去了桃婶子家顺带回去一趟,前几个月晒的野菜干还在那边家里放着没拿过来。”   她也是方才想起来的,忽然又道,“不是要做吃食吗?以后说不定能用得着。”   赵言看向她,“诶?”但似乎也不突然了。他有五日假期,还剩四日,正好可以帮着谋划谋划。   她这一转移话题,都让他忘记了要说什么了。   赵梨花准备回来的时候再坐牛车,省个几文钱,赵言和姐夫两人没意见。   她还带了吃的,昨夜里赵言塞他们床上的糕点也一并带过来了。   两个大人最终也没逃过被喂食。   张高吃完手里那块,忍不住说了句,“他们有钱人家做的糕点就是不一样。”   赵言善意提醒他,“我阿姐做的更好吃,”   “是是是,”张高撇过头看向他媳妇,经过昨夜,胆子变大了,一只手不安分悄悄牵上,嘴角上咧。赵梨花扯了几下没扯动。   赵言趴在他肩膀上,视线不自觉下移,小眼睛盯在那,忽然觉着自个头顶有些亮得过分。   他们到的时候,桃婶子她儿媳小李氏正在日常啰嗦怎么赵家的聘礼还没拿走。   桃婶子呛了一句,“放我屋里,不占你的地,你管那么多作甚?”   小李氏一听立即老实了,她就是嘴巴多忍不住,一天不吧啦就难受。   “婶子!”赵梨花一回村就来的这,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小李氏踮起脚往外看,桃婶子还以为听错了,问她,“我怎么听见梨花的声音了?”   “娘,就是梨花啊,她在门口。”小李氏纠正她。   桃婶子闻言立即过去开门,见着来人,还真是,她面露惊喜,“梨花,石头,真的是你们哪?”   “婶子,是我。”面对桃婶子,赵梨花不由得露出笑意。   “来来来,先进来,我还猜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呢。”一开始,桃婶子以为她会成亲后第三日回来,结果一直不见着人来。   “呦,石头胖了,也壮了不少。”邀他们进来后,桃婶子视线扫到赵言身上,张嘴就夸。   其实不过几日没见而已,哪有这么大变化,赵言虽囧,却还是接下了赞美,“桃婶子也变好看了,”   桃婶子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我这年纪,有甚么好看不好看的。”   小李氏虽嘴上叨叨不饶人,眼色劲还是有的,看完热闹,她搬出几张凳子摆放在院子里。何况她和嫂子王氏得知家里买了赵梨花姐弟俩的地,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激她。   “好,挺好,都挺好的。”桃婶子视线扫过他们三人,笑着点点头道。   新家妇脸上的笑容宁静和美,无半丝愁容;小娃乖巧;一家之主靠谱踏实。   多好啊,桃婶子心想。她现在是确定梨花没嫁错人。下回她看看村里那赵家几个瞧热闹的还怎么说。   唠了几句,桃婶子还想让小李氏早点做饭,被赵梨花拦住了,“婶子,我们先不吃了。”   “来婶子家还要客气啥?”桃婶子以为她是不想麻烦。   赵梨花手被她握着,她解释道,“我们都吃过了,待会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以前晒的野菜干一并要拾掇出来。”   她真诚道,“还要谢谢桃婶子帮忙看屋子,”   她方才经过的时候瞧了眼,院子还是好好的。   “跟婶子说啥谢不谢的,”见她不是真的推辞,桃婶子也不再劝她留下,轻拍了拍她的手,她没告诉她,上回还有人过来想占这房子,被她和两儿子赶走了。   两人坐在一起又唠了几句。   赵梨花这回就是来拿寄存在桃婶子家的聘礼的,拿到了,他们又回原来的家一趟。   赵梨花带了钥匙,直接进去。   桃婶子或许是来打扫过,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只不过搬空了东西显得空旷得很。   赵梨花望了一圈,心绪并无多大起伏,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好,弟弟乖巧聪明,男人虽憨但体贴疼她,她没什么好遗憾的,更没有伤春悲秋的理由。把往后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赵梨花和张高将装野菜干的罐子搬出来,挨个倒出来装进一旁的袋里。赵言在旁边帮着捡一捡掉在地上的。   收拾到尾声时,桃婶子匆匆忙忙从门口进来,“梨花!收拾得怎么样了?”   “婶子,”赵梨花闻声站起来,她看了眼地上堆着的东西,“差不多了,”   “你们拿得了这么多吗?我叫你叔他们帮帮忙。”桃婶子建议。   “不用了,婶子,我们待会坐牛车回去。”赵梨花赶紧拒绝。   “诶,”桃婶子这时将来意表达清楚,“昨日我娘家兄弟杀猪,分了我大块,我这还有一些,你拿回去。”   她拎的不多,也就半斤左右,够炖小半碗汤。   赵梨花受宠若惊,拒绝,“不用了,婶子,你还是留给叔他们几个吃吧。”   “叫你拿着就拿着,客气甚?”见她还要推辞,桃婶子将那小块的肉随便一甩。   赵言低头看着忽然出现在怀里那小块肉,眨眨眼。   既然他们要回去,桃婶子也不好拦着,交代了她几句好好过日子,赵梨花笑着应了。   送她离开之后,张高和赵梨花都揽上了大包小包,赵言想帮忙,他们也不让。他只能乖巧跟上。   在村口等着坐牛车,赵言忽然哎呀一声。   “阿姐,我忘记问铁柱在不在家了?”   下回回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赵梨花懂这个理,不过也只能这么安慰他了。   “方才我们去的时候,王大姐和铁柱都不在,估摸着是出去了,我们下回再来。”   “好吧,”直到现在,赵言心里才有那么点不得劲。   他发呆的时候,牛车已经来了,张高一把抱起他,“坐好喽!”   来的时候以为会停留许久,没曾想,其实他和阿姐都慢慢适应那边的生活了,都在往前走。   五日的休假,算是已经过去两日了。   一回到家,赵言心心念念阿姐早上提起的事,先跑过去问她意见,“阿姐,你早上提起做吃食的,你有主意了吗?”   “你有什么主意?”见他这么兴奋,赵梨花先行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早些休息,晚安~ 第39章   赵言眨眨眼,依着阿姐这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恐怕她是早有想法了。   他背着手摇摇头,想听她先说。以免他忽如其来的小主意打乱她的计划。且他的想法还只是个雏形而已。若她有更合适的,那就更好了。   “阿姐,我想先听你说。”   赵梨花脸上带着笑意,没什么好瞒他的,“我想做些烧饼,天冷了,揣着吃正好。”   “烧饼?”赵言只吃过她做的烙饼,还不知她会做烧饼,只是好像并不意外。   赵言脑中一下浮现对烧饼的评价,天气冷了,客人买了可拿在手里边走边吃,省了他们摆桌椅的功夫,她阿姐手艺他自是相信的。   虽然完全与他心心念念的炒饭背道而驰吧……   但他有自个的‘菜单’,阿姐肯定也有独属于她的。   无论做甚么,都要按照那‘吃饱’、‘好吃’两个标准来。同时亦要考虑阿姐的想法。   他得先确认一件事儿,小嘴吧啦一通,“阿姐,你做的烧饼大吗?能不能吃饱?”   赵梨花看向神色好奇的弟弟,她忍着笑意,“比你姐夫吃饭的碗大,”   一直保持着安静、笑呵呵听着他们姐弟俩唠嗑的张高忽然被叫到,难得愣了下。   赵言回忆着姐夫的碗,他用的是盛汤的专用的碗,好像还挺大的,他没忍住笑了笑。   很好,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已经默认了阿姐的做法了。不管如何,出发点都是为了挣钱贴补家用。   他仰头看她,略委屈,“你好像都没做给我吃过。”   张高也道,“我也没吃过,”   赵梨花笑,“晚上做给你们尝尝?”   一大一小立即欣喜地点点头。   赵梨花忽然又扔下一个消息,“明后日两天,我们先去看房子,早些安置下来。”   赵言微惊: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啊。阿姐的行动力比他还厉害。   赵梨花确实是想趁着这五日办好事,她是想了便会去做的性子,果断而不拖延。虽说前途未知,选择卖烧饼的结果谁都不能确定,但她哪回不是面对未知而又往下闯了。   张高摸着后脑勺,“明日我去雇主那说一声,我陪你们去?顺便去一趟栓子那,找他问问。”   栓子是张德叔的儿子。   赵梨花点点头,这才看向弟弟,没忘记刚才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忍着笑,“石头,你的主意呢?”   赵言哑然,在他还紧张她的事业时,她就已经将事情规划好了;就如他考核前一日一样,他也规划好了自己的事,不用梨花阿姐帮忙。   说实话,不用他帮忙,他还有些小失落的呢。   “阿姐,我哪有什么小主意呀,”他撒谎道。方才听完她的话,他知道她早就打定主意了。若他还有其它想法,那也要等阿姐在城里站稳脚步之后再提,他知道他阿姐想要自己闯的决心,他只要看看角落里堆着的菜干就知道了。   唉,他的雏形想法,仍然只是个雏形。   但他还是很想吃炒饭,有点小小的不甘心,他记得昨日捡的鸡蛋早上弄成鸡蛋羹吃了,今天下的还在,他眼睛一亮,“阿姐,你能做一样东西给我吃吗?”   不早不晚,他想吃的时候正好有鸡蛋,是天意啊。即使不卖炒饭这玩意儿,他也想吃啊。先解解馋再说。   简单的蛋炒饭就行,不用蛋包饭,他是很容易被满足的。赵言笑眯着眼睛。   话题忽然地一转,赵梨花笑了,心想早知让他先说的,“石头想吃什么?”   “那我说喽,阿姐你别生气。”   直到弄了小炉子,煎好了鸡蛋,弟弟让她将蒸好的小半碗米饭倒进去炒时,她犹豫了一会,一转头正好看见他催促她快些倒。   鼻尖萦绕着鸡蛋的清香,赵梨花无奈,也顾不了心疼了,只能将小半碗饭倒进去,依着这些年的厨艺经验,加上少许佐料,她娴熟地翻炒,将鸡蛋碎末裹进米饭中……   赵言两眼发光,“阿姐,撒些菜。”   炒着锅里小半碗饭,还挺香的,赵梨花已经渐渐信他了,抓了把菜干丢进去,在粘锅之前,她一把盛起装进盘子。   赵言早就迫不及待了,不过端到眼前时,还是愣了下,是不是黏了些啊?好像还有些干?也不比他以前吃得那般粒粒分明的模样。   赵梨花已经转身忙碌准备做烧饼了,张高在一旁烧火,他们先做出来试试。   赵言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软嫩的鸡蛋包裹住米饭,香气袭人,只好像缺了些弹性,他不知哪步指挥错了,有点小失望,但还能达到七八分标准。   他内心安慰自己炒饭已经挺好吃的了,又将盘里的米饭分成三分,尔后拿起勺子专吃眼前这份。   赵梨花回头望了眼,见小人儿眯着眼睛品尝,她笑了笑。也不知他是打哪学来的。他自个开心就好。   赵梨花晚上做了十来个烧饼,准备就着粥喝。她还单独留出了几个给二老尝尝鲜。   “味道还不错,”张高端着盘子,扒拉了一大口炒饭。   赵梨花给盛了碗粥坐下,“我尝尝?”   她直接伸手过去夹了一块,吃到嘴里,仔细品味,“是还不错,不过吃起来有些干。”   赵言心里的小人儿点头,同意她说的话。   赵梨花做的烧饼是咸的,里头放了菜干和肉,第一口咬下去,赵言能听到轻微的滋滋声,浓香四溢,干菜的嚼劲和肉香混在一起。他舔了舔嘴巴一口咽下,眼睛一亮,就着一口粥喝得畅快。   吃下一口前,赵言随口提议,“阿姐,卖烧饼的时候,你也可以搭一些汤啊。”   这样一个下去,喝几口汤,不但解腻,且更快饱腹。   赵梨花笑着听进去,略有所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等过段时间天气冷了,喝口热汤,暖乎乎的,谁不乐意。   只是具体什么汤,还要考虑,考虑人工和成本。   夜色降下之前,赵梨花送了几个烧饼给两老。   张老头闻着那味道还挺香的,当下拿过来品尝,咬上一口,不由得感叹老二家的手艺好。   而赵言躺床上,直到快睡着时,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蛋炒饭没他以往吃的那般粒粒分明,他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蛋炒饭应该用隔夜的冷饭做的。他今天是直接让阿姐用煮好的饭倒进去了……不过,能吃到他就很知足了。   翌日,是个天晴的好日子。   码头的咸腥味随着风袭来一阵一阵。   “可以了,我们走吧。”张高同雇主说完话,急匆匆跑回来,抬手抹了把额头汗水,顺手将小舅子抱起。   赵言趴在他肩膀上,回头望了一眼,一群‘搬运工’不知疲倦大汗淋漓,着实被‘生活’压弯了腰。   想到今天是来城里找房子的,他呼了口气,“姐夫,”   “嗯?石头咋了?”张高转过头看他。   “阿姐,”他又看向赵梨花。   “怎么了?”赵梨花视线从人群中收回,疑惑看向他。   “阿姐,你让姐夫同你一起卖烧饼吧,可以吗?”   “可以啊,”赵梨花想了想答应了,她原本就有这个想法的,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会跟他提起,无论结果如何,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才好。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张高还糊里糊涂的,“我也去?”   “对啊,”赵言往后微仰,稚言稚语直白,“姐夫,我阿姐长这么美,你放心吗?”   张高摇头,当然不放心啊。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果断道,“那我明日就不去了,”   赵言终于咧嘴一笑,不忍心看着姐夫累死累活是真的,担心阿姐也是真的。其实忽然换个地方生活,真的需要勇气。   他望着身后熙熙囔囔的人群,有机会的话,他会帮阿姐他们的。   一年四季,美食各异。他们还是先在城里定下来再说。   他们这会又要欠张德叔的人情了,应该说,是张德叔的儿子栓子的人情。   张德的儿子栓子居住在长巷内,从巷子口进去的最后一户。   瞧着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巷子,赵言已经自己下来走了,他双脚踩在石板上,感叹,“阿姐,我们还是租在巷子口好,太累了。”   赵梨花忍不住笑,“行,到时候问问。”   走了好半天功夫,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处院落门口。   扣扣扣扣   开门的是个妇人,着灰蓝色布衣,瞧着二十几年龄,看见来人神色有些疑惑,“你们是?”   她少回村里,自然认不得他们。   因着忽然的到访,张高尴尬笑了笑,“嫂子,栓子哥在吗?”   “栓子,有人找。”妇人朝身后喊了一声。   “诶!来了。”十分爽朗的声音。   “柱子?”栓子一边拍去身上灰尘,看见来人十分惊讶。   “是我,栓子哥。”张高咧嘴一笑,他小时候和栓子是玩伴。   “来,先进来再说。”栓子视线扫过他们仨人,成亲那日,他是去过的,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他媳妇。只是眼前的小娃,他不认识。   张高摸着后脑勺,“哥,我就先不进去了,我这会过来,是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出发前,梨花就与他说好了,等有空再来拜访他们,今日还是先把房子租了,过几日石头就要上学了。   “你们有啥事直说就行,”见他们着急,栓子也不逼他们了,“只是巷子里人多,你们还是得先进院子里来。”   张高点头,这个他懂,进去之后,栓子媳妇关上门。   赵言扫了眼院落,比他和阿姐差不多大,因着是客人,他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此时,张高也提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租房子?”栓子惊讶地看着他们。   这会屋中忽然传来小孩的哭声,栓子媳妇只能表示歉然,尔后撂下他们,进去哄孩子。   张高几人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他有些不好意思,老实道,“是,我们是想来镇上租个房子,不用太大,三个人够住就行,但我们不太熟悉,只能过来麻烦哥你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除去张老叔对他爹的恩情,村子就这么小,他们两小的当初也是玩伴,栓子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你们也别急,我这屋子也是找牙侩盘下的,我帮你们去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更哈,有点短。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   没想到吧,是烧饼,夹了肉或者菜的烧饼!!感谢在2020-05-15 17:42:31~2020-05-16 00:1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瑞10瓶;明诺清—溪、陌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赵言认真竖起耳朵,牙侩,是房屋出租买卖的中间人。也就是房屋的交易租赁写着“须凭牙保”的那个居间商人。   张高不好意思地推辞道,“栓子哥,给你添麻烦了,你直接给我们指个路就成,我们这可以自己去。”   他也不会说场面话,就是觉着麻烦人家他挺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好在栓子了解他。   赵言转着小脑袋看看他,又看看对面长相与张德叔有七八分相似的栓子,等着他们掰扯完。   “咱们是什么关系?带你走一趟不费事。”栓子拍拍他肩膀。   最后还是栓子争赢了,他朝里屋喊了一声,“梅子,我带柱子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栓子媳妇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儿出来,对着院中几人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两男人走在前方,赵梨花与弟弟在后面走着。因着出了门男人顶事,赵梨花到现在还未表示一句意见。   赵言扯扯她衣袖,想到方才的事,问,“阿姐,你想租多大的?”   赵梨花尽量迁就着他的小步伐,认真仔细想了想,“要有两三间屋子,有个小的院子。”   她要求与张高差不多,三人能住得下就成,收拾收拾就敞亮了。   钱不能乱花,能省则省。赵言也认可。   他们谈话期间,前面二人拐进了右侧,赵梨花赶紧牵着弟弟的手跟上,才发现二人停在巷子口的第一户人家门口。   “柱子,弟妹,那我敲门了?”栓子问他们意见。   她点头,张高自然更没意见。   栓子伸手攀在铁环上,咚咚几声。   屋里头是有人的,他们听见了愈近的脚步声,吊着嗓音,“谁啊?”   紧接着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四十出头肤色偏黑的胖妇人出现在门口,她视线狐疑扫过几人。   “嫂子,我们是过来看房子的。”   牙侩的脸色可以说突变,她立即笑着迎人。   “是想赁下,还是想买?”   赵梨花这会儿上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牙侩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睛都亮了不少,笑容更加真诚,“这事你问我,保管没的错。你所说的条件,还别说,我们这正好有合适的。”   牙侩转身关上门,干脆利索,“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赵言估摸她已经将房屋信息背得滚瓜烂熟了,每日里就等着他们这些租房子的人到来。   她说的院子,位于葫芦巷,巷子口进去右手数到第五户人家便是,庭前带院,不多不少,正好三间屋子,侧边是灶房。   一边走,牙侩一边儿热情介绍,她眼睛是盯着赵梨花说的,“这家啊,屋子的主人发了财搬去更大的院子了,只是,有个情况也得跟你们说清楚,这院子是个前院,它和后院是一起的,后院已经租出去了,若想绕到后面街道,你们也得出前门绕出去,你们看?”   原本应该是前后院一起租的,只是租后院的那人家中拮据,又用不上两个院子,提出只租更便宜的后院。屋主人不介意,何况牙侩是个会变通的,后院先租出去没关系,万一哪天遇见个想租前院的呢,瞧瞧,这不就遇上了,牙侩笑呵呵的,租出去,她又能从中抽不少,所以她舍得废些嘴皮子。   赵梨花想先瞧见屋子再表达意见。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牙侩掏出钥匙开门,可以看出有些年头了,拧歪了了几下才拧开,她尴尬笑了笑,“锁孔锈着了,以后多试试就通畅了。”   推开大门之后,院中场景一目了然,不大、方方正正的一个院子,东边有一棵老树,还有水井。   待彻底踏进院子,熙熙囔囔的声音随之隔绝在外……   院子走几步就逛完了,四周围着,不用担心他人偷窥,能保障居住隐私。   赵言像只尾巴似地跟着他,“阿姐,你觉着怎么样?”   “还成,”赵梨花也低下头压着声音同他说话。至于院中杂草灰尘,扫扫清理一通就成了。   赵言点点头,他也觉得还成,院子虽小,但位置和环境都很符合他们的要求,由不得他们嫌弃,就是不知租金成不成了。   似乎是知道他们瞧得差不多了,牙侩道,“各位瞧着怎么样?”   张高走到赵梨花面前,“梨花?”   “先问问租金,”   “诶,”张高应了,转身便问牙侩租金,“要多少能盘下来?”   牙侩方才已经听见了她的话,闻言一脸笑容,“我给你一个数,三个月的价钱。”   说着,她比划了一下。   张高一脸震惊,而赵梨花亦然,赵言见状,心想他终于知道历史上‘白不易’的称乎是哪里来的了。   张高不淡定地看向栓子,“栓子哥?”是这个价吗?   栓子点头,替他们讲价,“婶子,你再便宜些啊。”   “我最多再给你们便宜个十来文钱,别的我也决定不了。”牙侩一脸肉疼的样子。   赵言微张着嘴,她这么说,那说明还能再退几步,只是她坚决不肯了。世道如此。   屋子再贵,赵梨花还是租下了。   目送牙侩和栓子离开之后,赵梨花塞给张高一些钱,“你去买两份三四岁的小孩爱吃糕点啥的,送给栓子哥他们。”   张高数了数手里的钱,“梨花,这是不是?”太多了?   刚租完屋子掏完钱,他有些肉疼。   “栓子哥抽空帮咱们找了牙侩,多买几块糕点不妨事。再说了,他不还是你兄弟?”   “也是我想差了,”张高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我送完就回来,”   “好,”赵梨花视线扫过院子,准备着先把这些个杂草枯草清理了再说。   赵言参观完屋子啪嗒跑出来,正好瞧见姐夫的身影,“阿姐,姐夫去做什么了?”   赵梨花解释了一通,赵言点点头,得了人家帮忙,回个礼是应该的。   “阿姐,我也来帮你。”院子不大,赵言逛了一圈就看完了,见她在清理杂草丛,他跟着蹲下来。   赵梨花手下动作迅速,说道,“不用你帮忙,你去一旁待着,阿姐自个来就成。”   赵言摇摇头,“可是我想帮你,”   虽然好像他笨手笨脚,应该说小手小脚,拔不了几根草,但重要的是态度。   赵梨花无奈,“你去那边,那边的容易拔。”   她压根没指望他帮忙,手劲这么小,玩还差不多。   赵言低头看着手里那长长的叶子,信了她的话,跑去另一边。   待半个时辰后,赵梨花已经清理了大半的杂草,而赵言,手里正拽着一株草,拱起屁股,差点累掉半条命,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成果,心里估计了一下,他拔掉的地块还没他一屁股坐下去占的地方大,忽然有些怀疑人生……   “梨花,我回来了!”恰好此时,张高送完糕点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告诉他们,“栓子当时还不肯收,我塞给他就跑了。”   赵梨花趁这空隙回了一句,“收了就成,”   “可不是!”张高应了,见他们在处理杂草,他撸起袖子参与进来。   赵言见他过来这边,催他,“姐夫,你先去阿姐那边帮忙啊。”   “诶?”张高还没弯下身。不过还是挺话的去了媳妇那边。   两个大的和一小齐心协力,半天功夫,他们至少把院落里的草清理干净了,接着又进去屋里看有没有杂乱的东西要收拾出来的。   赵言人小帮不了忙,跟着挤进去说不定还要帮倒忙,他识趣地呆在院子里,低头看见被染成绿不绿棕不棕的掌心,走到了井边想洗个手。   他朝井里望了眼,黑黝黝的,水是有水的,长年未用,赵言在半米往下的湿壁处看见了青苔。   退出来,他观察了周围,注意到这口井水上方有辘轳摇架,支架、井绳,但好像没有木桶。   他蹲下来扯了把捆成一圈圈且齐整的绳子,很好,不出意料地,绳子迸出了碎屑……这绳子风吹日晒至少有半年了吧?   “阿姐,”赵言举着绳子对走出屋的赵梨花示意,“这绳子掉屑了,也不能用了。”   赵梨花擦了把额头汗水,将已经散架掉的桌子腿丢弃在院子里,她回答道,“明日我们再买一截新的用上,”   收拾屋子没个水可不行。   注意到他靠井水那么近,她提醒一句,“离远一些,井边不安全。”   “好,我知道啦。”赵言乖巧地应了。   洗不了手,赵言只能再忍忍,拍拍手拍去手上灰尘。   因着是新家,独立出来自己住,赵梨花和赵言两人都有小激动。   太阳西斜,一收拾起来,他们差些忘记了时间。   直到张高憨憨地问了一句,“梨花,我们明日再弄吧?待会赶不上牛车。”   “都这个时候了?”赵梨花累得脸颊通红。   “阿姐,回去以后恐怕天黑了。”赵言提醒。   这院子也不是一下午就能弄完的,至少还要一日时间。   赵梨花收拾收拾,拿起白日带来的包裹,“我们得快些,”   张高一把捞起小舅子,锁上门,赵言知道要赶时间,他也没拒绝。   平日里淡定的脚步变得匆忙。   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城口,坐上牛车的那一刻,全都松了口气。   望着身后热闹的城,他们心情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期盼感和忐忑。   等齐了坐满人,牛车慢悠悠往村里去。   他们二房一声不吭地在城里租下屋子,虽说不与两老一起住,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   赵梨花准备今晚同他们说一声,以免明后两日搬家时吓到他们。   听到这消息时,两老确实觉着太突然而受到了惊吓,还是不小的惊吓。   “你说你们在城里租了房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6 22:14:20~2020-05-17 21:3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雨卿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一连几个问题。   对上他们无比惊讶疑惑的眼神,赵梨花耐心解释,“爹娘,我和柱子有这想法已经有些日子了,柱子在城里有活计,我自个有手艺,也不想浪费,想试试能不能多赚几个钱,往后日子也轻松些。”   关于她做饭的手艺,张老头是认同的,只他还是皱眉,“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   他的思想相对保守。刘氏也是,跟着点头。   说白了,他们觉着这种做法有些冲动了,做生意可不是简单的事。   张高立即否定,“爹,梨花手艺你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做不好生意?”   没接他的话,张老头问出关键问题,“你们已经交完租金了?”   “对,交了三个月的。”张高老实答复。   交完了?张老头差些呛住,他那个心情复杂啊,“什么时候搬?”   “爹,就这两日吧。”张高是有问有答的。   这么快?一个个问题砸下来,还是既定的事。   “成,柱子你留下,我同你说些事儿。”沉默片刻,张老头来了这么一句话。   赵梨花点点头,“爹娘,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   待门一关上,张高视线重新落在张老头和刘氏两人身上,“爹娘,你们要同我说什么事?”   刘氏忍不住问,“柱子,你老实跟娘交代,你这主意到底是谁提的?你真想去城里?”   “娘,你这是啥意思?梨花是我媳妇,她去城里,我当然得去了,而且城里能赚钱。”   合着他只听到后半句话,刘氏憋了口气坐回去。   老二家的品行她是信的,只是让在地里刨了半辈子食的他们接受这个,还是有些难。   两老想说上几句,可是又不知从哪管起,家都分了,关键是已经交了租金。   张老头沉默半晌后交代他,“你用钱时,心里要有个章程。”   “诶,这个我知道。”张高应得很快。   他看着他爹,想听他还有什么说的,结果张老头摆手,“没事了就出去吧。”   “诶?”张高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就这么些话?出了门,他纳闷地挠着后脑勺。   他脚步一转,心想告诉大哥说一声,结果方到门口,张高发现他大哥的门早就关了,他只好回屋去,决定明日再告诉他。   夜里,两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氏正面躺着,“我原本以为你会多交代柱子一些,”   张老头翻个身,认命地闭着眼睛,“能交代什么啊?他们早就有主意了。”   老二家的是知道该怎么过日子的人,心境远阔,不像老大家的只盯住眼前一亩三分地,张老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姐弟俩本性是良善的,往后,只要柱子不会吃亏,他没啥意见。且老二家的是个孝顺的,有口吃的会想着他们两个老的。   日后,他们在一旁看着就成了。   “明日起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嗯,”刘氏半晌才应了一声。   翌日一早,是个好天气。   张高匆匆忙忙喝完粥,“梨花,我去同我大哥说一声。”   “姐夫,你昨日没说吗?”赵言问道。   “没说,我找他的时候他一早就休息了。”   赵言点点头,张高已经吃完站起来往隔壁去了。   赵言帮忙收拾着碗筷,在他印象里,张山性子与他姐夫有七八分像,脾性品行是好的。   “石头,碗给阿姐,你想什么呢?嗯?”赵梨花叫了他两句不应,从他手里拿走碗筷。   “阿姐,我没想啥,”赵言糊弄过去。   赵梨花笑了笑,提醒他,“那你看看自己屋里有什么好收拾的,先收拾好了,到时候一并搬过去。”   “我知道啦,”赵言抛去脑中杂念。   他要带的无外乎是接下来几个月要穿的衣服,还有被褥、鞋袜一类。   赵言东西不多,认真说起来,他一月之内搬两回家了,无非是把流程再过一遍。   差不多是他刚收拾好的时间。张高站在门口喊人,“石头,收拾好了没?”   “姐夫你进来吧,”   自从他进阿姐屋里会打招呼之后,他姐夫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姐夫先帮你把衣服搬过去,你过几日读书,省得再回来了。”张高边走进来边道。   这一听就是阿姐的想法,赵言笑眯眯的,伸手指了指旁边,“姐夫,就这些,还有被褥,我弄不起来,得麻烦姐夫了。”   他方才不是没试过叠那厚重的被褥,差点把自个栽进去。   “行吧,让姐夫来。”   张高拍去身上灰尘,以免黏在被子上,他走到床边,三两下将被褥滚成一团,一并放在衣服旁边。   “这就好了,我去跟你阿姐说一声。”   赵言点头,仰头看他,“那我跟你一起去,”   方一出门,他不经意问,“姐夫,你与张山大哥说了没?”   他是跟着阿姐的辈分喊人的。   张高笑呵呵的,“说了,不过也没什么事。”   兄弟俩都不是会谈心的那种,说话间没什么顾忌,张山生气是没生气,只是情绪惊讶,最后他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赵言小小地呼了口气,那就没事了。   他们是收拾完的第二日搬的家,几乎发动了张家一家人。张老头和张山他们都乐意帮忙,当然,王春香的酸言算语且忽略不计。   赵梨花直接租了一辆牛车,张老头不放心,一齐跟着去。   行李挨着行李,因着他们手里没闲着,抱不了他,又怕他掉下去,赵言被安排在中间坐着,整个人几乎被行李盖住。   从车上下来,他一张脸都憋红了。   张老头也没闲着,帮忙搬着包裹,一进屋便扫了一圈,“有些小,”   赵梨花笑着答道,“爹,我们也就三个人住,不用太大,大了反而浪费。”   张老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着手里的东西,“这些放哪儿?”   “叔,放我房间吧,”他拿的是他的被褥。   “行啊,那石头给叔带路。”事到如今,张老头一脸和气。   赵言抿唇一笑,迈着小短腿带他进去。   他住的屋子比张家那个要小上一圈,只不过一个小孩也占不了太大的地。   张老头放下东西,又帮他铺好,随口提起,“石头,明日要上学了?”   赵言帮忙扯平被角,“是的叔,要上学了。”   今日是五日假期的最后一日。   “好好跟着先生学,”张老头弯着腰替他铺好,语气和蔼地道。   “我会好好学的,谢谢叔。”察觉到他的善意,赵言愈发乖巧。   方收拾好,张高送了他的衣服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了哈,早些休息~   之后剧情是阿姐的生意。   石头读书科举和石头赚钱。 第42章 42   张老头过来瞧了眼便放下心,帮完忙他也不肯多留,想赶着回去,还不许让他们送。   赵梨花准备了些吃的,让张高送他到城门口去。二儿子听老二家话的,张老头推都推不了。   离开之前,他再次叮嘱一句,“石头,叔走了。明日跟着先生好好学习。”   “好,谢谢叔。”赵言仰起头看他。   张高跟在他身后送他。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待关上院门之后,他阿姐也不知在忙什么,赵言乖巧回到已经收拾妥当的新屋中,老老实实端坐在桌前,手指在桌上比划了两通,他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将这两日未温习的内容比划完。   “石头,阿姐给你做了新鞋子,你试试。”赵梨花先是在门口喊了一声,尔后走进门。   鞋子也是她前些日子赶制出来的。   赵言从凳子上爬下来,迎过去,“阿姐你怎么给我做了新的,我那双还能穿的。”   “你原来那双破旧了,来,试试这双。”赵梨花将鞋子递过去。   她提前量过他的尺码,做都做好了,赵言无奈换上,穿上后比平日大了些,不过还挺舒服的。   原本的那双有些破烂的旧鞋子放在一旁,他踏踏踩在地板上。   “挺舒服的,谢谢阿姐,”   “不用谢,”赵梨花眼睛里带着笑意,随口一问,“石头方才在做甚么?”   “阿姐,我在温习呢。”赵言视线从鞋子移到她身上。   “那阿姐不扰你了,时候不早了,待会阿姐和姐夫出去一趟,给你买拜师礼。”   她若不说,赵言差些忘了是要拜师礼的。   “那阿姐要买什么?”他好奇。   “你张叔问过张德叔,肉干(肉脯)可作为束脩,另外还要备五种,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   赵梨花回忆着将他交代过的东西背下。   古人尊师重道,待送完礼之后,拜师还有流程,赵言是知道的。阿姐所说的这些,怕是这个朝代拜师礼要求。   说完后,赵梨花拎起一旁他换下的旧鞋子,“明日拜师就穿新鞋子,待会石头在家好好待着。”   正好,送完人回来的张高过来喊人,“梨花,”   “好,阿姐放心,姐夫叫你你快去吧。”赵言乖巧应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赵言踩着新鞋子回到床榻边,翻找出她阿姐上回做的新衣服,准备明日穿上。   一时无事可做,他在院子逛了几圈,又去了灶房,准备看看阿姐准备得怎么样。   张高搭的炉子也拿过来了,就放在门口处,灶房不大,差不多挤下三四个人就嫌挤了。   刚收拾好的灶房干干净净的,除了锅和几个碗筷,赵言没再瞧见其它,粮食都在另一间屋子放着。   他摸着脑袋,恐怕是她阿姐将明日的拜师礼放在了第一位。   他们是天黑之前回来的,赵言听见动静迎出去,只听到他姐夫大大咧咧地道,“租了屋子,回家都用不着赶了。”   赵梨花交代他把东西放好,认同他的话,“是要方便许多,”   “阿姐,姐夫,怎么现在才回来?”   张高拎着东西,笑着解释道,“我们去得有些迟了,找了几个地才找齐这些。”   若不是赶上搬家,恐怕早就备好了。   张高也不敢将这些东西随便放,他小心翼翼地找个竹篾篮子装下,放在屋中的橱柜里。   翌日一早,赵言换上没穿过几回的新衣服,换上新鞋子。   一打开门,正好迎上来敲门的阿姐。   赵梨花目光打量了他一圈,换上新衣服的弟弟,衬得精神气十足,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她忍不住笑意,“换好了?”   她原本是过来提醒他的。   赵言点头,挺直身子板,“阿姐,换好了。”   “成,那先用早饭,”赵梨花笑着摸摸他小脑袋。   赵言进到厨房,他姐夫已经在那了。视线落在他身上,“姐夫,你也穿新衣服了?”   张高有小许紧张,憨笑两声,“也不是新衣服,穿了有几次了。”   一般逢年过节重大日子他才会拿出来穿,已经是好几年前做的衣服了。   他不像他大哥,娶媳妇早,有大嫂帮忙做衣服,他的衣服之前都是刘氏帮忙做的,等年纪大些,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推拒自己有衣服穿让刘氏不用做,这么折腾下来,他衣服还真没几件。   赵梨花在一旁坐下,视线落在他袖口,“你手抬起来,”   张高照做,抬起手,“怎么了?”   赵言同他阿姐一齐看过去,这才见他的憨姐夫抬手时,袖子缩进去一大截,都快缩到手肘处了,比不抬手时更加明显。   虽说也有短襟,但他姐夫这件压根不是按着短襟做的。   “诶?有点短了?”不用他们提醒,他自然瞧见了。   “那,那怎么办?”今儿是个隆重的日子,他原本想换上新一些的衣服,没成想衣服短了?若不是他们提醒,他还真没注意。   他下意识看向他媳妇,赵梨花伸手轻扯他袖口,纤细的手指在他手臂的映衬下,显得愈加白嫩。   “约摸少了四五寸,过几日我给你新裁一件,”她缓慢松开手道。   “那今日呢?”张高视线从她的手指移到她脸上,他原本就有些紧张,都顾不得裁衣又要花钱的事了。   赵言安慰他,“姐夫,没事,短就短些了,看不出什么的。”   “真没事?”他犹豫地看向小舅子。   赵言果断点头,“没事的,今日要拜师的是我。”   赵梨花原本还想说两句的,一听弟弟这么说,顿时也无话可说了。   何况好日子,话要往好的地方说。   早间的插曲很快过去,赵言正式步入学堂。   今儿吴瀚也来了,不过是由吴老爷送来的,事关孩子上学大事,不得不来。   “石头!”隔着老远距离,吴瀚一见着人,远远地招呼上,一身红色的衣服让他格外出众。   赵言眼见着他要跑过来,就见吴老爷低头同他说了几句,吴瀚只能规规矩矩地朝他走来,耸拉着脑袋,一脸地不情愿。   “待会先生就来了,礼貌些,不许闹。”   赵言听到了吴老爷教训小伙伴的声音。   平日里吴老爷还蛮宠这个老来子的,只是今日不是宠的时候。   “石头,”吴瀚一只耳朵进一只出,走得近了,忽然咧嘴开心一笑,松开他亲爹的手跑到他身边。吴老爷拦都拦不住。   赵言无奈被他拉住了手,就这半会功夫,吴老爷已经过来了。   “你就是言哥儿吧?小子口中的石头?”吴老爷一副富态模样,走过来笑着打招呼显得和蔼可亲。   “吴老爷好,小子是赵言,小名石头。”赵言乖巧作揖。   张高方才便不自在了,“吴老爷好,”   “不用这么客气,今儿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吴老爷笑呵呵的。   “你是言哥儿姐夫?”吴老爷上回不在家,回来听他夫人提过几次。   “是,我是石头他姐夫。”张高答得磕磕绊绊。   大人交谈,小孩也在交谈,“石头我同你说,我今儿又带了几本书,我们可以一起看啊。”   赵言头皮一紧,“你又要我讲给你听?”   “对啊,我不是不识字吗?里头的字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它啊。”   吴家事事有专门的管家管着,更何况是府里的小少爷,因而他胡乱拿的书,其实都是适宜他们现在这个年龄的。   赵言心想你就编,不过他对小伙伴带来的书还是有兴趣的,他若是想去书肆,还得过段时间,目前就靠小伙伴投喂知识了。   “那我今日只给你讲半个时辰,”赵言亦讨教还价。   “半个时辰再多一点点,”吴瀚比了比手指。   说话间,门已经开了,五日之后的今天再次踏进去,他们已经有正式学生身份。   张高和赵梨花准备的那些并不止于昨日说的,她还添了些其它肉,礼物贵在心意。   他同齐老爷拎着东西进去,两个小的跟在身后。   赵言偷摸瞧了眼,估计吴老爷备的东西也不少。   吴瀚随平时娇气爱哭,今日却记得亲爹的警告,要严谨些,愣是板着张小脸。   惹得赵言瞧了他好几眼。   进去后,两个大人将束脩交给他们,尔后在院中等待。   拜师礼的程序,一是‘正衣冠’,检查穿着;二是‘拜先师’,学生先叩拜至圣先师神位,双膝跪地,九叩首,然后拜老师,三叩首,起身后送上束脩……   到最后一步时,赵言腿有些软,意思意思在额头点了朱砂。   拜师礼程序多,看着繁杂,其实小半会就完成了。   赵言和小伙伴顶着额头的朱砂一点红,退出来,“学生拜见先生,”   陈秀才脸上有了笑意,他点点头,“往后要勤学、善学、好问,遵圣人教训……”   “是,先生。”二人乖巧应答。   拜师礼过后,二人便是私塾的正式学生了。从启蒙到初步的科举学识,都要经过陈秀才的教导。   两个小伙伴有小半会的休息时间,他们先出去找亲人。   张高同吴老爷正在搭话,一身拘谨着,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只见额间点着红朱砂的小舅子朝他跑来。   像个喜庆的报喜童子。   “姐夫,”   “爹,”   到了眼前,赵言松开小伙伴的手,跑到姐夫身边,“我们都弄完了,不过待会要听先生讲课,姐夫你先回去,别忘了告诉阿姐一声。”   赵言一张口便是一大串的话,张高听进去了点点头,“那你好好听先生的话,下午姐夫来接你。”   “好,”赵言应了,心想再大些时候他就可以自己回家了,不用人接送。   对比于赵言这头,吴老爷欣喜过后,便是教他进了学堂要懂事,吴瀚眼珠子四处转,一看就没听进去,他看见小伙伴已经送走姐夫,催他亲爹道,“爹,你也快些离开吧,我要上课去了。”   吴老爷脑壳一疼,不放心叮嘱他,“那你听话,不能闹事。”   “知道啦,知道啦,”吴瀚拔腿便朝好友跑去。   赵言一转头,朝着不远处的吴老爷露出一个笑容。   吴老爷叹气,转过身离开了。那沧桑的模样,逗得他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7 21:28:25~2020-05-18 21: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瑞、闻君有两意10瓶;被鱼刺卡着了、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43   进了私塾,他们要读的书目很广泛,从启蒙读物千三百、到初级读物《幼学琼林》《弟子规》《增广贤文》等再到四书五经。   而若要走科举之路,读到四书五经,才算一个开始。   打基础便从启蒙开始,那七日的时间,赵言和吴瀚只不过是学了千三百的小部分,这就好比冰山的一角,真正要学的还多的是。   他们的三个师兄,早已经启蒙完,进入了初级阶段学习。   因而赵言和吴瀚两个才启蒙的被安排在原来的教室学习,不过六张桌子便成了两张。   刚坐下去,赵言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教室,还有些不习惯,两个启蒙,意味着先生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会更多。   时间一到,陈秀才拿着书进来,原来板子上的字已经擦了,他这会准备边讲边写。   陈秀才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从头开始讲起,偶尔串联后面知识。   结合自己的了解,赵言还是听得挺有趣的,他唯一的不解之处就是:先诵读、背诵最后到理解、默写,有些主次颠倒了。   不过由不得他杂思乱想。   陈秀才一手捧着书,一手背到身后时而走到赵言身边,时而走到小伙伴身边,时而在板书旁。   赵言和吴瀚就比谁挺腰挺得比较板直,比谁眼睛瞪得大,比谁清醒。   下了课,待陈秀才离开之后,赵言身子板往后一拱,徒然松懈下来,不过想到要买笔墨纸砚的事,又有些愁了。   吴瀚哼哧哼哧从凳子上爬下来,小口叹气,两只手趴到他桌子上,“石头,我好累啊。”   赵言想说我也好累啊,不过想到上回的事,他很好奇地问,“你这回一心二用了吗?”   吴瀚委屈地撇了撇嘴,“没有,先生盯着,我哪敢,一心二用也要看场合的。”   “嗯?什么场合?”他更好奇了。   吴瀚偷偷看了眼身后,才压低问他,“那我问你,你看到先生讲桌上的戒尺了吗?”   “这么长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我若是走神了,万一先生提问我没答出来,用戒尺打我怎么办?”   他在家有娘护着,掀瓦拆屋都成。先生可不是他亲爹亲娘。   赵言经他提醒才注意到,他眯着小眼睛朝讲台看去,戒尺在正中间躺着,约摸有他手臂长,厚度也不小。   难得小伙伴会害怕。他以往也好奇过,他听闻古代先生惩罚学生有‘扑挞’一说,也就是用戒尺打手心或者屁股,看到它的厚度,他忽然懂了,为什么会害怕。   “既然你怕打,那你陪我温习温习一下课上先生教的知识,省得下回答不上。”赵言笑着提议。   “不要了吧,”吴瀚往后一跳,一脸拒绝的模样,他都快累死了。   “石头,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还要再温习。”   赵言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吴瀚最后拗不过他,“你说,我听便是,”   赵言点头,他的小眼睛笑眯眯的,一开始他是说,又在中途故意提起疑问,表示不解,一副强烈求知的模样,吴瀚轻易就掉入了他挖的坑。   因着这事,往后先生提问时,吴瀚不再磕巴,这暂且不提。   今日才是第一日,陈秀才给他们布置了功课,背诵今日所学,明日便要带上笔墨纸砚,背诵后多一项默写任务。   学堂下课后,赵言和吴瀚一起走出私塾,正巧碰上了三个师兄,他们走在前头。   那三个师兄,比他们要早半年多时间进门,如今已是一副懂事的模样,走路姿态板正。   见着师兄,赵言原本想和他们打个招呼的,只可惜三个师兄在门口分开了。   赵言与小伙伴面面相觑许久。   吴府的管家在门口候着,一见小少爷过来便迎上去,吴瀚只好摆摆手,“石头,我先回去了哦。”   “好,我明日把书还给你。”他今日没忍住借了他的书,原本要讲与他听的,结果陈秀才上课内容太多,一时忘了。   吴瀚牵上管家的手,“不用,等你看完了一起讲!”   赵言眨眨眼,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   没多久,张高也过来接人了,“石头,回去了。”   “好,”赵言主动牵上他的,“姐夫,阿姐的生意怎么样了?”   张高笑道,“还没去呢,明后两日再拾掇拾掇。”   今儿才搬过来,他们置办了一大堆家伙事儿,忙得连歇息时间都没。   除此之外,他道,“今儿是你第一日上学,也是我们迁居的第一日,你阿姐说了,今日她要大展身手。”   赵言小眼睛一亮,肉,他想吃肉。   “那姐夫,我们快些。”   “诶,咱不急,”张高一个大块头站在那,他想拉也拉不动。   “好好好,”说是这么说,赵言已经有些回家心切了。   此外,他还想与阿姐提买笔墨纸砚的事。   一想到要花钱,他忽然有些心疼,“唉,”   张高笑出来,“怎么了这是?”   赵言瞥了姐夫一眼,“姐夫,你说话时越来越像阿姐了。”   张高咧嘴一笑,仿佛像他媳妇是个乐事,“那多好啊,”他喜欢。   赵言还没想好怎么说,因此轻易就将话题扯开了。   张高一路乐呵到家,他推开门先让小舅子进去,尔后关上。   赵言倒腾两腿往灶房跑,他没闻见味道,说明阿姐还没开始,难怪他姐夫说不急。   “阿姐,你是不是要做好吃的?”赵言溜进灶房,好奇地四处乱看。   赵梨花头发挽起,几缕头发垂在两侧,衬得小脸精致,她的袖子微微往上卷,笑着问他,“这是听你姐夫说了?”   “是我说的,我让石头先乐呵乐呵,”后一步进来的张高搭话道。   张高身材壮实,人也高,一挤进来,灶房顿时拥挤不少。   赵言抬头看了眼阿姐,又看向姐夫,跟着笑了笑。   买笔墨纸砚的事,无论怎样都是要说的。   “阿姐,”   “嗯?”赵梨花轻应了一声,头都没抬。   “那个,阿姐,”赵言有些磕磕绊绊。   “怎么了?”赵梨花也很耐心,她难得见弟弟吞吞吐吐模样,停下手中动作看过去。   “阿姐,先生说,要备好笔墨纸砚。”赵言还是说出来了。   要花钱,他就是很难受。   “原来是这事啊?”赵梨花顿悟,她往外头瞧了眼,“时间还早着,不是明日要用吗?你让你姐夫陪去一趟,买回来刚好能赶上吃晚饭。”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赵言眨了眨眼。   赵梨花已经停下手里动作,擦干净手,合着是因为这事呢,她抬手摸摸他脑袋,“这有什么不敢同阿姐说的,阿姐说了要供便说话算数,你这小娃也不知是哪儿学的,这么小心翼翼的,阿姐也不记得自己亏待过你。”   被她后头那句话埋汰了一圈,赵言忍不住一笑,“这不是刚租完房子,担心阿姐没钱了吗?”   “难不成我以前说的话是假的?放心吧,就算阿姐生意做不下去,给你读书的钱还是有的。”赵梨花笑道。   赵言哼唧两声,“谁说阿姐生意做不下去的,”   话题转到这了,事情那便就过去了。   张高问,“梨花,那我带石头去买了?”   “成,早些回来,”赵梨花应了,又多掏了些钱给他。   赵言一身轻松跟着姐夫出了门,呼吸着巷子口的新鲜空气,整个人舒服许多。   张高一把捞起他,取笑他方才的事,“原来石头还会不好意思,”   赵言趴在他肩膀上唔了一声,轻易认了,他确实是不好意思。   他们去了趟墨斋,买下便宜的笔墨纸砚,一出门,赵言一张小脸心疼得毫无表情。   一出门隔壁就是书肆,赵言心想来都来了,那就让打击来得更猛烈些,他想看看一本书到底多少钱?   “石头是要买书吗?”张高小心翼翼收好笔墨纸砚,问他。   “不是,姐夫,我想去看看。”   “好,那就去看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不太灵光的脑子算来算去,也不知万一小舅子看上什么了,能不能掏得出钱买下。   书肆也就是书坊,这会儿只有两三个人,进到里头,气氛完全不一样,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墨香。   “一共三十文,你拿好喽。”伙计数了数,将钱递到眼前的书生手中,转而将手抄书收到旁边。   斯文书生收下钱,背着书篓子转身离开。   赵言闻声看过去,正好瞧见方才书生从伙计手里拿钱的一幕,嗯?还能这样?   他往后退了步,视线更容易落在伙计面前的桌子,他仔细眯着小眼睛看。   啪嗒啪嗒,是伙计打算盘的声音,他顺手将一旁的好几本收到底下柜子里。   赵言心思转了一圈,回忆着方才的事,再结合那几本书,想到一个可能性,原来是抄书挣钱啊?   他想赚钱的心思就这么起来了,不过抄书是不太可能的,那得等到何年何日啊?   张高进了门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大嗓子也压低了,“石头?”   “诶,姐夫你等等我,我先去看看。”忽然想到进来的目的,赵言很快跑到书架后面,小眼睛快速览过,走到最后一格,他才想起是没标价格的。   他肩膀垂下来,视线不经意扫到扒拉算盘的小伙计,小眼睛一亮。   张高待在那,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小舅子,只见小舅子满心欢喜地跑到伙计面前,那伙计板着脸,又似乎瞧见眼前的人是个小孩,神情舒缓许多。   殊不知,听见最便宜的一本精装都要卖一百文,赵言惊呆了。   伙计觉着他惊讶的脸色好笑,忍不住多说一句,“若说贵的,一些孤本残本,几两几十两甚至更高都是有可能的。”   虽说伙计想逗他,但话确实是真的。   赵言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个行业,若不然读书人不容易呢,单单说买本书吧,得省多少顿饭才能省下来。   想到家中那几本从小伙伴那借来的叔,他想着要不然熬夜看完?然后多借几本,虽说看书的代价是给小伙伴讲故事,但是免费啊!费点口水又怎么了?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更晚了哈。 第44章 44   从书坊出来,时候不早了,他们往家去。   张高嫌他走得慢便抱着小舅子,随意一问,“石头怎么没买?”   他方才瞧着小舅子与伙计有笑有答的,以为他看中了哪本。   等待的时候,手里那几文钱数来数去都快被他捂热了。   赵言趴在他肩膀上,小人叹气,“书本好贵啊,等我以后有钱了再来看看。”   张高愣了下,被他叹气模样逗笑,道,“那姐夫也等着石头哪天有钱,不过如今若是想买,告诉姐夫也成。”   知道他是在提自己不舍得花钱的事,赵言心中一暖,鼻子有些酸,“我知道啦,谢谢姐夫。”   “谢啥,走喽,回家喽!”张高抱着他往上掂了掂。   他们到家时,天色已经晚了。   赵言回屋一趟,将桌子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将笔墨纸砚放上去。   刚放好,张高拉着嗓门叫他,“石头,”   “来了,”赵言应了一声。   独立的院落,门口一关,便是另一方小世界,赵言还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灶房里,他姐夫正在摆菜,想起今日有肉吃,赵言赶紧走过去帮忙摆好碗筷。   赵梨花一共做了三道菜,一道荤菜两道素,最让他馋的还是那当然是荤菜蘑菇煨鸡汤,金黄色的高汤,汤中又有熬得入口滑嫩的蘑菇……   赵言喝了小口汤,舒服地眯着眼睛,忽然想到什么,“阿姐,这鸡是外头买来的?”   见他爱吃,赵梨花也开心,“天黑了,老伯急着回家,便宜买的。”   一只鸡便宜能便宜到哪儿去。   赵言又喝了小口,“我以为你会把家里那只宰掉,”   那只才下了几日鸡蛋的母鸡也被赵梨花捉到竹篾笼里拎过来了。   “它天天下蛋呢,宰了不是浪费?”赵梨花可舍不得。她又夹了肉放在他碗里。   这一顿,赵言吃得身心愉悦。   洗漱完,他自个拿着小茶杯倒了要喝的水,又另外倒了碗水,用来准备练字用的。   他上辈子练过几年毛笔字,重了不成轻了不成,很是讲究对笔和手腕的一个把控力。因而下笔之前,他还是如以往一般,手指沾了水自个练,暂时不会往纸张上戳,能省则省。   关上门,赵言端坐在桌前开始比划,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直到那昏黄灯光晃悠晃悠的,弄得他小眼睛不舒服。   看着那昏暗的光线,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还是明日再比划吧。   如今家距离私塾近,赵言每日可以多睡一会儿。差不多比张家那会儿多睡半个时辰。   虽然他想勤奋学习,但也知劳逸结合的道理,他还在长身体,不能累着自个,不然得不偿失。   一早,他磨磨蹭蹭起了床,温习半个时辰知识,尔后出去洗漱。   用帕子一擦完脸,基本就清醒了。   赵梨花昨日留着几块生的鸡骨熬了汤,一早在锅里煨着,捞起骨头,加入汤饼,汤饼浸了鸡汤口感醇香,滑嫩劲道。   进到灶房,端着她煮的汤饼,赵言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毕竟这回吃完,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出发前,赵言仰头看她,“阿姐,你什么时候去摆摊?”   赵梨花细心替他捋好衣服,“明日再去,”   “那我明日还要跟着先生学习,就赶不上了。”赵言微皱眉。   “你好好跟着先生学习便是,阿姐有你姐夫陪着呢,放宽心。”赵梨花安慰他。   “知道啦,”赵言拖长声音,说是这么说,第一日开门做生意,到底是还会替她紧张的。   学堂,赵言已经是第三回 叹气了。   吴瀚撑着下巴看他,“你怎么了?叹得我都愁了?”   赵言想说没什么,看着好奇的模样,忍不住问他,“我阿姐做的东西是不是很好吃?”   “好吃,”吴瀚眼睛一亮,“你今儿是不是带了。”   好吃就行,赵言心中的担忧莫名消去不少。   “今天没有带好吃的,不过明日我阿姐摆摊,等后日我带你一些。”   “梨花阿姐要摆摊了啊!”吴瀚出乎意料地惊喜,“那我要去光顾!”   赵言点点头,他艰难地打起精神来,从包里翻出昨天借来的书,准备看,翻了两页,又合上了,着手闭上眼睛回忆温习昨日学过的知识。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一通温习,赵言没有新的领悟,倒是将知识背得更牢了,一时半会倒忘不掉。   吴瀚见状,挠挠头,受了他的影响慢吞吞地摆置出带来的笔墨纸砚,放好后便四处乱动。   四处扫了一通,发现不好玩,他便老老实实温习起来。   陈秀才进来时,见两个小萝卜头这么认真,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   他今儿上午要讲的是新知识,重要的内容在板书上写下。上午前半节课,学习新内容;下半节,他让赵言两人摆出笔墨纸砚,将所学的知识写到纸上。   赵言有些小紧张,要想写字,提前摆的架势不少,他取出毛笔,小心翼翼将其置放在毛笔架上,取出砚台……   待他们准备好,陈秀才便过去挨个教一会,他对待两个学生该有的细心都有。   觉着差不多时候,他退出来,背着手站他们身后,走到赵言身后,看他写完一两个字,才评价两句,“笔力不够,心绪不平。”   因而笔一落下去,留下一大块污渍,待一紧张,那歪歪扭扭的字糊成一团。   赵言是学过,但是许久没练,拿着这杆新毛笔一点手感都没有,有时手感真是很玄学的东西。   仔细一看,写下的字,与方才陈秀才教着写出来的字也不同。   赵言看着糊掉的纸张,有些灰心,失望于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力道,只片刻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回忆着曾经的书法老师教过的技巧,一字字落下。   在耐心之下,果然,字开始不糊了,逐渐露出它该有的轮廓。   小孩的腕力有限,要说能写出多好看如书法大家般的字体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呼了口气,有进步就成。   一张纸,他练废了几个,尔后越写越像样。   陈秀才去吴瀚那边瞧了眼,回来时再次落在他写的纸张上,眼睛里难掩欣慰。   “若是平日里有空,多练练腕力。”待他写完一字,陈秀才忽然出声。   “是,先生。”赵言难得露出一笑。   “吴瀚,拿笔的手往上一些。”   陈秀才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吴瀚身上,见他的小肥手又弄错了握笔姿势,十分头疼地提醒他。   吴瀚委屈地应了,无力的小手发颤。   赵言朝小伙伴那瞥了一眼,自是没错过他发抖的小手,他心想回去得练练,不然同小伙伴一样了。   时候到了,陈秀才喊停,“先练到这,明日你们将学过的抄上十遍,我来检查。”   “是,先生,”二人异口同声。   赵言有些握不住笔了。方才他还‘五十步笑百步’,有些笑早了。   陈秀才一离开,两人便摊在那,尤其是那双手。   毛笔很轻,他们感觉到重是因着在陈秀才的监督之下,要一直拿着,又怕墨水污了写好的字,他们只能保持写字该有的姿势,寻常人拿一件东西保持一样动作久了都会难受,更何况他们是个小孩。   赵言侧过头,招呼小伙伴过来,“瀚哥儿,”   吴瀚无力的眼神看过来,从凳子上爬下来,“石头,你喊我做什么?”   赵言爬下凳子站起,伸出那双酸痛的手,“我们俩互相按摩一下,”   “什么按摩?”他不懂。   赵言在他不解的目光之下,捉住他的手,两只手轻轻往上捏,以合适的力道,还别说,捏着挺有弹性的,赵言还有心思在那想。   吴瀚差点叫出来,习惯后便笑嘻嘻道,“好舒服啊,石头你真厉害。”   “待会你也要给我捏,”赵言头也不抬,与他讲条件。   “好好好,再往上些。”吴瀚早就忘记方才被先生训的委屈感,他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眯着小眼睛享受着小伙伴所谓的按摩。   赵言按完之后,吴瀚跃跃欲试,他也说话算数,只是按着没那么舒服,赵言没得嫌弃。   “先生说了,往后我们要练练臂力,瀚哥儿你回去也练练。”   赵言目光落在他肥嘟嘟的手臂上,善意提醒他。   “好好好,练,”吴瀚敷衍着答应。   赵言要比他矮个几寸,小伙伴一低头,他身高便与之差不多了。   见他按得艰难,赵言让他停下,心中决定日后找个机会多练练臂力。   正好,他觉着家里那个辘轳挺好的,往后他可以一边吊水一边练臂力。   中午他们歇息片刻,又继续学。   学的内容虽不多,然而文章词句辗转来去,寻常人背了上句忘下句也是常态。   方接触了这些简单的,赵言便知往后会有多难。他背了一遍能记下,只是还要一边琢磨其中意思,速度会慢下来,因而比较耗时。   赵言和小伙伴的进度差不多,他能背的,吴瀚差不多能背下来,只是小伙伴更加懒散,若没有人叮嘱便将不自觉贯彻到底。   下午上课时间,陈秀才还未来,吴瀚的脑袋便一点一点的,看得赵言也困了,忍不住捂嘴打哈欠。   他的书还在自己手里,赵言最近没时间看,若是一直霸占着也不好。   他拿出书,轻声踩在地上走过去,正要放在他趴着的桌上。   吴瀚困乎乎的声音传来,“石头你干什么啊?”   “我把书还给你,”赵言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吴瀚唔地一声,脑袋又埋在双臂中,不知有没听清他说的话。   赵言轻悄悄地离开,坐回座位。顶着忽如其来的睡意继续学。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有点事,然后更晚了,今天就一更哈。 第45章 45   待吴瀚再次被叫醒时,他自是看见了桌上的书,一脸疑惑,“石头你看完了?”   赵言老实摇着头回答,“没,这两日没什么空。”   “那你先看着啊,我又不急。”他嘟囔两句。   趁着陈秀才还未来,他啪嗒跑过来,放他桌上,“你先看,”   赵言看看书,又看看他一脸无辜而鼓励的表情。   不知道这个小子是故意或是怎么样?   但都不妨碍他说声谢谢。   他咧嘴一笑,“不用谢,别忘记替我讲就成。”   赵言:不会忘的。   因着陈秀才要过来,他们便停止了交谈。   放学时,赵言再次提醒他要练练腕力。   “我知道啦。”吴瀚敷衍地摆摆手,随着接他的管家离开。   晚饭后,赵梨花从灶房出来,听见了细微的声音,寻声望去,只见井边蹲着一个小身影正在提水,不是她弟弟石头又是谁?   她吓了一跳匆忙走过去,“石头,”   “阿姐,”赵言正好提起小半桶底的水。   “天快要黑了,你干甚么呢?”   怕弟弟摔下去,她着急地拉着他往外退了两步,另一只手帮忙拎着木桶,尔后松开。   赵言站在原地甩甩手放松自己,“我这是在练臂力,”   在她不解的目光下,继续解释,“先生说我写字臂力不足,回来多练练。”   赵梨花下意识低头一看,正好是小半桶底的水。她又对视上了弟弟认真坦澈的眸光。   她深信不疑,只能担忧着提醒他,“那你小心些,小心些脚底别打滑。”   “嗯,阿姐我知道啦。”赵言将酸痛的手背到身后。   得了应诺,赵梨花回到灶房继续忙。   待她离开后,又练了一会,赵言想起明日是阿姐摆摊的日子,阿姐和姐夫在灶房已经拾掇了许久,他觉着差不多了便放下,跑去找阿姐。   灶房门口放着两个竹篾大篓子和用来遮盖的棉布,一条扁担,看着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阿姐,你准备好没有?是要担着去卖吗?”   “差不多了,先试试担着卖,要尝尝阿姐弄的烧饼吗?”她提前弄了两三个试试水。其余的没跟他解释。   “要,”上回已经吃过了,这回还是有些心心念念。赵言也没说啥,等看看这几日情况再说。   拿到手里,他发觉他阿姐上回说的不是假话,她做的烧饼确实大,比上回还要大些。   他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掰了大半块给他姐夫,“姐夫,”   “诶,”张高也不介意,从他手里接过大半块。   一大一小一样的动作,低头咬下,轻微的滋滋声,紧接着烧饼的原始味道夹杂着咸鲜适中的梅干菜涌入舌尖。   他模糊不清地点点头,“阿姐,好吃。”   赵梨花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这么一安慰,紧张的情绪消下去不少。   她忽然道,“明日要不要给你朋友带上一两个?”   赵言吃的动作停下来,思考道,“带吧,阿姐,给我一个就成,”   瀚哥儿胃口与他差不多大,一人一半就够了。   赵梨花却坚持要给他装上了两个。好事成双,图个吉利。   赵言一听便没意见了。   吃完小半个烧饼,赵言匆匆忙忙回了屋子抄写陈秀才布置的课业。   摊开纸张,下笔之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省得力道控制不好糊了纸。   他集中注意力,身姿笔直,拿笔的姿势也是端正。   刚写下的第一个字,手感生疏,尔后便越写越顺。   看着那小小有模有样的字,赵言心情好了不少,愈有自信。   陈秀才所说要抄写十遍,虽内容不多,但遍数一多,也足够折腾人,他心想着等往后习惯了便好了。   约摸写了一个半时辰,他才写完。赵言将其小心翼翼收起,又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尔后爬上床休息。   第二日,去上私塾的路上,赵言心中挂念着阿姐的生意。   张高按着媳妇交代的,在私塾门□□代小舅子,“你好好跟着先生学习便是,阿姐这边有你姐夫帮衬的。”   赵言乖巧点头,“好,知道了,那下午姐夫你早些来接我,我想去看看。”   张高自然答应了,待小舅子进去后后他才离开。   进入学堂,吴瀚已经在了,他端端正正地摆出昨夜抄好的课业,放在桌子一角。   吴瀚听见声音瞧过来,从凳子上爬下,明显却还记着昨日的事,询问他,“石头,今天下午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看梨花姐姐。”   赵言忽然想起给他带的烧饼,拿了一个给他,自然点头答应,“好,”   “这是给我的?梨花姐姐做的?”吴瀚迫不及待拆开油纸。   赵言坐下后,拿出课业小心摆放在一角,“你早上吃了还能吃得下?”   “能,”说话间,他已经咬了一口。   赵言脑壳一疼,“你吃快些,待会先生要过来了。”   吴瀚抓紧咬了几口便重新将它包裹起来。   陈秀才是小半柱香后过来的,一进来便检查昨日的作业。   大部分人在纸张上抄写的内容都有个特点,前头写的好看,到了后面便是应付,越写越走形,赵言是严格要求自己,开了头后便认真写好每个字。   陈秀才翻开他的,眉头逐渐舒缓,先不说字,赵言的态度便让他舒服。   看到最后一张,他评价,“很好,只是往后臂力要跟上去,你年龄小,也不用急,慢慢跟上去就行。”   至于字形,他往后还会教他们,这个不急。   “是,先生。”赵言内心欣喜。   陈秀才走到吴瀚身边,翻开他的,方从赵言那边过来,他眉间还是松缓的,直到翻到后面几页,他脸色严肃起来。   隔着一张桌子距离,赵言都能察觉到陈秀才的心情不好。   吴瀚自是感觉到了,不由得挺直身子板,后知后觉,开始害怕了。   赵言为小伙伴默哀了片刻。   果然,陈秀才批评他了:态度不端,心性不稳。   吴瀚小眼睛一下红了。   接着陈秀才又检查了他的其余功课,因着受过责,吴瀚回答问题时还是磕磕绊绊的,但到底还是回答出来了。   陈秀才检查完他的,又检查赵言的,对着赵言完成的课业满意点点头,接着话里表示事不过三,若是学习态度不端正,便要受他的戒尺。   “是,先生。”两人异口同声。   检查完温习部分,陈秀才继续授课,二人比往日认真了许多,坐得端正一动不动听他讲。   陈秀才这头教完,那边还有几个要授课的师兄,他授完部分内容,让他们自己消化,又布置了课业。   可以说是片刻不闲。   单单是千三百启蒙,要背的就不少,赵言已经预料到了往后的日子,诵读、默写、释意,一个都不会少。   现如今,他们只能先打好基础。   “瀚哥儿,没事吧?”待先生走后,赵言忍不住问他状况。   吴瀚红彤彤着眼睛转过来,又委屈又可怜。   赵言见他这副模样哑然,“你往后认真完成先生的作业便是,只花一两个时辰时间,完成作业,其余时候随意你耍。”   他以为他心杂,坐不住想玩,才没认真完成课业。   吴瀚觉着有些丢脸,“那你不笑我?”   赵言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缘故让他哭,他安慰他,“好朋友是不会嘲笑对方的。”   吴瀚抬手抹过眼睛,“那你不能笑我,我以后好好做功课便是,”   声音到最后愈来愈小。   “好好好,不笑你。”赵言哭笑不得,小屁孩还挺有自尊的。   吴瀚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等陈秀才回来时,他又是那个精神奕奕的小萝卜头了,这点,赵言还是很佩服他的。   两个人虽说是朋友,但也免不得被陈秀才拿来比较,从昨日到今日,无形之中比较了两回。   赵言倒是很喜欢竞争的感觉,他觉着瀚哥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态度不正。   待他态度摆正之后,说不定也是个互相进步的对手,他还蛮期待的。   吴瀚抖了抖小身子板,总觉着伙伴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赵言朝他一笑,“瀚哥儿,你陪我温习下先生教过的内容。”   也好缓解一下他担心阿姐的那份焦虑。   吴瀚瞪大了眼睛看他,却又屈服在他好看的笑容之下。   下午一上完课,赵言同吴瀚一齐出来。而其余三个师兄还未出来,估摸是陈秀才还在给他们授课。   “管家伯伯,我今儿要去石头阿姐那儿。”吴瀚这会没直接跟着府中管家离开,提出自己要求。   张高也早早来接人来,同吴府管家打了招呼,赵言很快走过去站他身边。   小少爷要去哪,作为一个管家,只好答应。吴瀚看见石头姐夫没有抱石头,他也拒绝让管家抱,且还一直记着上回石头说的事,最近饭量大增,让赵言在吴老爷吴夫人心中的印象又好了一层。   赵言分神关心他一句,“瀚哥儿你跟上啊,”   “好,”他应得很快。   尔后赵言张开手道,“姐夫,你抱我走,我想阿姐了。”   实则是姐夫抱着他走得比较快,省些时间。   吴瀚傻眼,走了两步跟不上便乖巧让管家抱着,迅速打了自个的脸。   “姐夫,今天生意怎么样?你离开后阿姐那边忙吗?”   被抱着走了两步后,赵言一连几个问题,因着担心,也顾不得外人和朋友在场。   张高脸上带着笑意,“好,怎么不好,你阿姐手艺好,今儿做的还剩几个,其余的都卖完了。”   “真的?!”赵言也为阿姐开心。   “可不是,”张高乐呵呵的。   虽说今日有些曲折,一开始两人都抹不开脸,不知怎么打开局面。他们附近吆喝买卖的不是年纪大的妇人便是男子,夹杂在喧闹的人群之中,实在无措。   直到赵梨花掀开上头棉布,烧饼的香味散发出来,开始有第一个人上前问价,尔后接着第二第三个……不知不觉便卖出去了。   他们一个忙着递烧饼,一个忙着收钱,似乎也没那么难。张高也敢吆喝了。   要说累也是累,却能真正将自己弄出来的食物换成钱,与从雇主手中拿钱是不一样的。   “若是今日的卖完了,明日我同你阿姐再多做一些。”张高兴致勃勃地说道。   赵言回忆着他们早上担去的量,那说明今日的开门生意还算大红啊。   张高带着他们穿过主街,拐向另一条街道,趴在姐夫肩膀上,赵言隔着老远似乎看见了阿姐的身影,他身子板往后一倾,仔细认,就是他阿姐啊。   此时他阿姐面前有两个顾客在,赵言让张高加快脚步,心里急着去瞧瞧状况,想知道是怎么个章程。   “阿姐!”   “阿姐!”一道声慢了半拍。   赵梨花刚收下钱,便听到了两道喊阿姐的声音,一前一后,其中一道还十分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更哈,作者一般能码多少更多少。   然后今天520,比心心~感谢在2020-05-19 06:40:29~2020-05-19 23:3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46   赵言一脸迷惑,回头看了眼兴致勃勃喊得比他还大声的小伙伴。   这会儿又有客人来了,张高匆忙放下他,走过去帮忙收钱,赵言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他转而伸手招呼瀚哥儿过来,“瀚哥儿,”   吴瀚似乎没听着,刚才喊得比谁都来劲,这会儿趴在管家肩膀上头,装聋作哑,直愣愣地盯着他阿姐看。   回个神功夫,赵梨花忙得差不多了,“石头,再等等就能回去了。”   赵言注意力从瀚哥儿身上移过来,他点头,露出小白牙,“阿姐,姐夫说今天生意很好。”   赵梨花脸上带着笑意,心情很好地逗趣他,“是很好,开门红。这会儿你可不用担心了吧?”   “梨花姐姐,石头。”一道嫩生生的声音传来,打断他们交谈。   两人一同看过去,赵言脑壳一疼,心想总算回过神来了。   吴瀚从管家怀里下来,跑到他们眼前,小眼睛依然一直盯着赵梨花的脸在看,似乎是惊讶和欣赏,他微张着嘴。   赵梨花方才就发现他了,此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吴瀚咧着嘴笑,不用赵言介绍,很是自来熟,“我是石头的好朋友,你跟石头长得真像,都很好看,我刚才都看呆啦。”   被一个小孩夸奖,赵梨花脸蛋一红,看向一旁的赵言,他牙酸地点点头,“阿姐,他是我朋友瀚哥儿。”   赵言此时发现,他哄人的话怕还比不上瀚哥儿。而他方才不理他,怕是看脸的缘故。   赵梨花对着瀚哥儿笑了笑,瀚哥儿不由自主露出更乖巧的笑容。   慢了半拍的管家上前,招呼道,“夫人,小少爷叨唠了。”   赵梨花面对个陌生人,微侧过头避嫌,不自在地说了句不打扰。   管家往后退了两步站得离他们远一些,他只要看着小少爷别乱跑即可。   吴瀚也不吵不闹,视线一转盯着篓子里的,口水咕咚一声,赵言早上带给他的已经吃完了,如今又馋又饿。   他的目光令人难以忽视,赵梨花原本注意力就在他身上,见状忍不住笑,“饿了?”   吴瀚脸蛋一红,咽了咽口水,老实地点头。   因着是石头的朋友,赵梨花对他印象很好,此时又没有客人前来,她大方拿起一旁的油纸包了一个递给他。   吴瀚细着声音,礼貌乖巧道,“谢谢梨花阿姐,”   被一个陌生小孩叫阿姐,很新奇的感觉,赵梨花笑意更加温柔,“不用谢,”   她又拿了一个递给赵言,他摇头表示不想要,赵梨花便塞给一旁的张高,张高乐呵呵笑了笑,接过去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吴瀚拆开它小口吃,一边吃一边盯着她的脸蛋看,小眼睛笑眯眯的。   赵言视线一直盯着小伙伴:他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小伙伴想跟他抢阿姐?   剩余的几个,没半会也卖完了。他们要收摊了。   离开前,管家想将买烧饼的钱递给他们夫妇二人,被赵梨花拒绝了,“瀚哥儿是石头的朋友。”   管家只能收回,天色也不早了,他要带小少爷回府。   吴瀚恋恋不舍,“石头,我明日还来,”   话是对着赵言说的,亮晶晶的小眼睛却是看着赵梨花。   管家拉都拉不动他,又怕他挣扎伤着了他。   赵言道,“好好好,你赶紧跟着管家伯伯回去,”   “那石头明日见了,”   脚步却一动不动,他目光灼灼盯着赵梨花,赵梨花忍住笑意,“明日见,瀚哥儿。”   “好,”吴瀚的小圆脸笑成了一朵花,乖巧由管家抱着走了。   小伙伴一打岔,赵言压根没和阿姐说上几句话……   他离开之后,赵梨花夸了他两句,“石头的朋友很乖巧,”   赵言不予置否,嘴甜的时候是挺乖巧的。   第一日,烧饼很快买完了。   做生意,第一二日甚至前五六日,卖出去的数量是不稳定的浮动的,有涨有跌,等稳定下来后,有了小半部分回头客,他们往后每日准备固定的量即可,也意味着每日挣固定的钱。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由内而外地开心着。   张高用扁担挑着篓子,赵梨花牵着弟弟的手,今日的收入全部被张高小心翼翼收到了怀里揣着。   赵梨花带着他穿过巷口,往家去,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消下,“等过几日,阿姐赚多一些钱,再给咱石头买肉吃。”   今儿生意好,赵言情绪也高,“阿姐,肯定能多赚钱的。”   到了家门口,张高让开位置,赵梨花走过去开门,一家三口进了屋。   一日的担忧散去,赵言回屋练了半天字,完成一半课业,出来时便被那香甜的味道吸引。   原来是他阿姐炒了栗子。   赵言跑过去坐在他姐夫旁边,“阿姐,你把栗子拎过来了?”   “上回捡的还有,你不是想吃吗?”   赵言咧嘴一笑,“想,谢谢阿姐。”   想到后头天气会愈来愈冷,赵言咬着栗子,咔嚓一声碎了一口,他小手笨拙地剥着。   他身后,梨花阿姐和姐夫又开始忙了。   他随意一问,“阿姐,山里的栗子多吗?”   赵梨花趁空回答他,“最近天冷了,村里后山那两棵树都往下掉栗子,能捡个几篓子。”   张高添了把火,“可不止呢,山里往后走还有几棵。”   顶着小舅子好奇的目光,他道,“在深山里头,一般小娃被长辈叮嘱过不会去,我也是和大哥砍柴时去过一两回,掉下来的栗子,个比外面两棵树的还要大。”   以前张高经过栗子树下,还被砸过,幸而是从低处砸过来的,不过那刺砸过来也要人命。   村里的小孩会去捡,大部分人都捡树底下的,拿着树杈去敲,不然掉谁脑袋上谁疼。   “这样啊,”赵言若有所思。   “阿姐,你炒的栗子好吃,拿出去卖肯定也能卖出去。”他忽然道。   反正已经做上买卖了,能挣钱的,成本少的都别错过。   张高摸着脑袋,不解道,“这玩意儿有人要吗?”   村里小孩都是直接捡了栗子生成的,长辈可没功夫炒给他们吃。   正因为这样,城里人吃个稀奇,且除了剥着困难,栗子真挺香的。   赵言是这么劝的。   赵梨花若有所思,栗子是现成的,费些柴火而已。   若是之前,她不会考虑这些,只是今日亲自卖了东西,她已经能简单从中窥探出一点商机了。   张高过几日正好要回去,原本堆在张家坎的柴火带过来了,日常生活烧煮是够用的,若是每日还要做烧饼,那就有些少了。   因而张高要回去多坎一些备着。   “那试试?过两日我同你回去一趟。”赵梨花下了决定,她提议道。正好要砍柴,捡个一两篓子,是顺手的事。   张高听媳妇的,“成,”   “姐夫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过个两三日吧,到时候我们回去坎个柴就回来了。”   这边生意还忙着,耽搁一日都是钱,但柴火也不能不坎。总之都没时间再拐去张家,他们会赶紧回来。   无论过个几日,赵言都是要去私塾,因而便消了一起回去的心思。   栗子容易上火,吃了四五个他便停下来,他擦干净手,“阿姐,我去练练臂力了。”   “好,小心些。”赵梨花叮嘱他。   “知道啦,”   赵言走到院中,昨日他的手还酸着,今日又胀又酸,怕是要过几日才能习惯。   夜色暗下,他小小的身子板不比木桶大多少,几乎与渐暗下的夜色融为一体。   练了与昨日差不多时间,他停下来甩甩手脚。   接着吃晚饭洗漱,尔后回房间完成剩下的课业。   规规矩矩的日子,繁琐的事项,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并不会不习惯,相反还挺喜欢的。   日子说冷便冷下来,也就一两日,不给人一点缓冲的时间。   幸而赵梨花秋日便开始准备他们一大一小的衣服。   两人身上多了件短袄,套在身上,原本那空荡荡的领口被压下去,暖和许多。   赵梨花因着心里头舍不得烧饼买卖,原本想要过几天再回去的,只是这天气冷下来,回暖的可能性很低,能早些坎柴火便早些去,可以少受些罪。   她收拾了砍柴用的绳子、扁担、砍刀、篓子等一并带上。   因着不放心他,这日出门前,赵梨花提醒了几句,“石头,阿姐和姐夫会早些回来,若是晚了,你就在学堂等着姐夫来接,知道没?要是乱跑,可就见不着阿姐了。”   赵言许久没听到这种恐吓了,不过自是答应了,“好,我会等着姐夫来接的,你们回来时别太急,阿姐姐夫你们要小心些。”   “放心吧,”赵梨花已经收拾好了。   只是天冷,不是下雨刮大风或是下雪,只要不往深山处去,山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张高先是送他去了学堂,尔后赶回去和媳妇一起搭上回村里的牛车,匆匆忙忙的。   吴瀚前几日常常一下课便来蹭几个烧饼吃,如今看着赵梨花也不再‘走不动路了’。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红色袄子,唇红齿白的。   赵言发觉小伙伴真的是很喜欢穿红色鲜艳的衣服,也许是好看?   他一进门,赵言便告诉他今日不摆摊了,果真一声叹气。   “石头,为什么呀?是不是我吃太多了?”他很惊讶。   虽说每次管家拿钱给他,梨花姐姐都会拒绝,他偶尔也会带东西给石头吃,但还是心虚。   赵言哪知他会想多,立即否定,“不是,阿姐和姐夫去忙了,他们没空。”   吴瀚眼睛一亮,爬上凳子坐下,“那就好啊,下回我还去。”   两人没谈论几句,陈秀才进来了。   从他的日常教学中,赵言发现他是有计划的,按着他的速度,怕是过不了一个月,他们便能学习初级读物了。   经过几日练习,二人进步最大的地方在于写的字。   虽是稚嫩,但在陈秀才时不时的教导之下已经慢慢成了形,两人一同得到了他的夸奖。   这种无形之中的进步,是最让人欣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9 21:39:34~2020-05-21 22:2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平淡5瓶;万物静观、靓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47   张高和赵梨花回来时租了牛车,大捆大捆的柴火搁置在上面,直接送到家门口,张高接小舅子时只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   赵言跟着姐夫回到家,一进门,院中的柴火和篓子还没收拾好,他不仅瞧见了一篓半的栗子,还瞧见了半袋红薯。   他松开袋子,好奇问,“阿姐,你们回去了?”   “没有,红薯是山脚下挖的。”赵梨花一回来洗了个脸,总算精神些许。   红薯藤是生命力很强的植物,只要弄上一截附着根系的藤,种下去,多浇些水便能活下。   她是经过山脚,见蓬松的土地里长着红薯藤,有几颗红薯露出来,便用坎刀挖了出来。野生的个头是要比正常种下的都小,不过随手挖来的,没啥好嫌弃的。   方才她洗了一个吃,还挺甜的。   赵言却是另外有想法,晚上趁着姐夫烧火的空隙,他捡了几个走过去。   “怎么了石头?是要烤火吗?”   赵言将红薯放在地上,“姐夫,你把这些夹到里头去烤,塞到红碳火下面去。”   张高也没问便照做,赵言挨着他坐下,他屁股只挨了个边,一手揪着姐夫的袖子来平衡自个。   两人凑合在一起,赵梨花瞧见这般场景,不由得柔和了神色。   烤红薯慢慢释放出香甜气息。   吃的时候更是,赵言分给阿姐和姐夫一个。   张高笑着说了一句,“栗子能卖,这也能卖了。”   赵梨花听了进去。日后天气愈冷时还真加入了烤红薯。   家中生意好,往后也是稳定的,赵言便将更多注意力投放在课本上。   月后,天气愈冷,他们开始转而学习《幼学琼林》《增广贤文》等六七本初级启蒙书。   陈秀才不是一本一本地教,而是分散着教,其中又着重教哪几本。   大批大批的知识涌入脑中,除去每日做先生功课以外,赵言会在每节课将所学的知识记下,以便背诵。   他记的不同于先生布置的抄写,那些抄写,他也好好收集着,装订成一本便是一本书了,他会偶尔翻一翻,检查错别字。   他的笔记,有的是先生课堂掺入的话,他会重点记下,而大部分是他梳理的脉络。   比如说,夸人学识的,他分成一类,夸人孝顺的,夸人好学的,各分成一类,一眼看过去简单明了。   除此外,他喜欢抓重点,看到重要的,储备为两颗星,极其重要的,五颗星。   若是有生僻字,难以理解的,他会做重点批注。   赵言常想起高中老师引用他人的话,书要从薄往厚读,再从厚往薄了读。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学习方法。   陈秀才在课堂上讲课,也发现他的学生不知在下方写什么。   他皱着眉上前去看,看见他写的内容后,其中有一句便是他课堂提起的话,他眉头缓缓松开,忍不住往回翻了几页。   赵言身子微微往后倾,便于他的翻阅。   陈秀才发觉,有他好些他说的话,都记录下来,或是写的时候有些着急,字体不比平常端正。陈秀才微皱了下眉头便很快松开。   他对这些话还是有印象的,因为每带一级学生,其中提醒的话约摸都差不多。   赵言也光明正大由着他看。   陈秀才发觉这个方法还是挺好的,“这是你自己总结的?”   “是,先生,学生以为做笔记方便背诵和理解。”   每个人理解和学习方式不一样,陈秀才是理解的,因而不但没说他上课埋头做笔记,反而夸了他,“学习,不论什么方式,能让自己进步便是好的,有些不懂的可以问我。”   他是看见了赵言在纸张上留下的疑问。   赵言欣喜,“是,先生。”   吴瀚探头探脑,怎么也瞧不见小伙伴写的是什么,只好放弃了,继续听先生听讲。   而到了课后,他也总算瞧见了,他惊讶地难以置信,“石头,这些都是你写的?”   一张张纸数下去,可不比平日里先生布置的课业少。   吴瀚平日里嫌弃课业多,结果赵言却约摸做了两份课业,仔细一算,他似乎没怎么停过,时时刻刻都在写字。   “是我写的,这样方便记忆理解,还能练好字,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赵言大大方方的。   吴瀚害怕着往后一退,“不用了吧?”   每日完成先生的功课,无论几遍,都要保持字体的端正,他已经够累了。   赵言问,“那你都记下来每日课堂学生所讲的了吗?”   吴瀚犹豫了一会,“有些记了,有些没有,”   但也用不着做这些笔记吧?   赵言见他实在抗拒,“那我借些给你看,”   他平日里会借书给自己,既然他不想记,那他就把自己的笔记借予他,让他加深平日所学知识的理解。   “啊?”这么辛苦抄的?要借给自己?   赵言小心翼翼挑了几张,“这是昨日的笔记,你可以今日拿回去看看,看懂了明日再还给我。”   吴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本想说不用的,看见他真诚的眼神,他点头收下了。   他提醒一句,“明日你帮我温习哦。”   吴瀚小身子板一僵,帮他复习,就意味着他背的东西他自个要提前懂。   已经无数次屈服,“好,”   赵言唇角轻轻上扬,小伙伴是个很聪明的人,需要人监督着,他希望自己进步的路上有人陪着,有人与他竞争。   休息片刻,便是陈秀才规定的背诵时间。   赵言翻开记录下的那一页,细声背诵,他声音很小,遇到难字部分偶尔会停顿一下。   吴瀚正好与他相反,他是个喜欢大声诵读的。   赵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已经习惯了,并不会被他所打扰。   他认真专注的模样,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吴瀚,如今他走神的次数大大减少。   陈秀才中途回来一趟,又离开了。   两人沉浸于背诵中都不知。   也不知,陈秀才去了隔壁,又当着三个学生的面含蓄地夸赞了两人,以此作为鞭策他们的动力。   这天下午,赵言和吴瀚午后出来醒醒神,正说着话呢,忽然被三个师兄叫住了。   要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是第一回 瞧见与三师兄面对面。   三个师兄小小年纪,一个个瞧起来斯文有礼,个子都差不多高,其中一人要瘦些。   “师弟好,我是方仲礼,是你们的师兄。”   他身后的是柳书宇,刘偐,挨个打招呼。   赵言拉着小伙伴的手,虽疑惑,但保持着礼貌,“师兄们好,”   三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师兄对视一眼,想到来的目的,问,“你们谁是赵言师弟?”   吴瀚下意识想护着小伙伴,赵言按捺住他,“师兄,我便是赵言,”   三人都猜赵言是另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公子,得了结论不是,面色都略惊讶,小小年纪还不会掩藏情绪。   方仲礼比赵言高了半个脑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总是在我们面前夸奖你,我们这是好奇过来瞧一瞧。”   赵言低头与小伙伴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答复他们,甚至惊讶于先生的夸奖。   柳书宇忽然来了一句,“离先生上课还有些时候,我能与你比一比吗?”   先生总是夸奖赵言不比他们差,他有些小小的不服气。这才是他跟着来的真正目的。   赵言寻声看过去。   方仲礼伸手拉住他,一脸错愕,“书宇,我们只是过来看看师弟而已,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呢。”   他也不理,固执地想要赵言一个应允,“我想与他比比,功课待会再做。”   “不行,你们都已经学这么多了!这不是欺负人嘛。”吴瀚忍不住喊出来,为好朋友抱不平。   他学的内容与他们学的不一样,有可比处吗?   柳书宇也被问得一愣,沉默了一会提议道,“简单比比背诵和理解?”   陈秀才提过几次赵言脑子聪明,记忆力好,他们几个师兄都比不上他。   若说在课堂里,最了解学生的是先生呢?他记忆力确实是好,他们要是不提,赵言还不知严肃板正的先生会夸奖他。   看见柳书宇一副不服气模样,赵言顿感好笑,小屁孩好胜心和好奇心真重。   他也没不能欺负小孩的概念,既然都碰上了,他答应便是,“好啊,我们比比。”   方仲礼,“书宇,师弟?”   赵言表示没事,只听柳书宇继续道,“你学的比我们少,我也不能欺负你。就从你们目前所学的内容来抽背吧?”   “好啊,”赵言随他们。   吴瀚扯他,“石头,不公平,他们早就学了,背了不知几遍了。”   他一说,另外两个师兄又反悔想拉回柳书宇,他们今日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没曾想有这么个意外。   “没事,我想同师兄比一比。”他正好瞧瞧他们的进程。   两边都坚持着,方仲礼无奈提议,“那就随意比一比?”比完就忘记的那种。   “好,”赵言应了,另一人自然应了。   赵言随他们去了隔壁,一进门,他发现这里的布置同他们那边差不多。只是多了张桌子,几个师兄桌上的东西也要比他们多一些。   板上写的是陈秀才新教的内容,也是他们没学过的。   方仲礼是年龄最大的,“那我来出题吧?”   吴瀚想说不行,你是他们那一伙的。   赵言拦住了他,“好,我相信师兄。”   到底还是个孩子,得了信任,笑容更加真诚。   “那我先说好了,只是比一比,比完就忘,不计输赢,之后我们还是亲近的同门。”   他们都是陈秀才的先生,互相竞争可以,恶意比较则不行。   “好,”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方仲礼翻开书,“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   他这一句问的是释意,两人挨个轮着来,很简单的比试方法。   接着又考了背诵。   柳书宇,“……先到为君,后到为臣。”   赵言,“……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一共五场,比下来几乎不相上下,应该说是赵言要强一些。方仲礼略微惊讶。   “三思而行,再思可矣。”   “若登高必自卑,若涉远必自迩。”   赵言这回赢在速度快,脱口而出。   题目到此为止,方仲礼合上书,对上两人。   柳书宇眼神暗下,不过片刻,他抬头,也是个敢做敢当的人,“是我输了。”   见他灰心了,赵言可不想让他留下阴影,正想安慰两句。   咳咳咳,一声轻咳声从门口传来。   “你们既然如此好学,那日后便一齐跟着学。”   陈秀才从外头进来,方才他便觉得闹哄哄的,站在门口听了半天,才知几个师兄师弟在做甚么。   “先生?”几人吓了一跳。   “比完了?”他语气温和,面上看不出情绪。   方仲礼作为师兄主动向前,“是,先生。” 第48章 48   陈秀才视线扫过在场几人,他们皆低头作谦逊模样。   他继续道,“明日我会让人拆了屋中隔层,你们日后一齐学。”   “先生?”方仲礼几人齐齐惊讶。   原来他方才说的是作真的严肃话。   赵言也惊讶着,他们与三位师兄学习的进程并不一样。   那怎么样能一齐呢,要么是师兄们等着他们,要么是吴瀚与他努力赶上。   按照陈秀才的性子,唯有第二条才合理。   赵言心中默哀了一下。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和小伙伴信心太足了,或者是在师兄面前多次夸赞,就是为了今日?   “你们可有意见?”陈秀才问。   “没有,”方仲礼几人带头回答。   在他注视之下,赵言默默摇头,吴瀚跟着他做了同样动作。   还不到上课时间,陈秀才一说完便背着手离开了。   方仲礼待安静下来道,“若我们一齐,先生可能会慢下授课速度。”   有人可怜巴巴抱怨,“慢下便慢下,这几日学生讲的内容太多,我都快背不过来了。”   赵言忽然来了一句,“若是先生不慢下速度呢?”   “那就你们快些啊,”柳书宇脱口而出。   吴瀚刷地抬起头,小眼瞪圆,仿佛受到了惊吓。   赵言道,“我觉着先生会让我们加快学习进程,”因而你们不用想着偷懒了。   方才有了新伙伴加入的兴奋情绪顿时被他的说法冲刷而去。   好几双同情的视线落在两个小师弟身上。   事实证明,赵言所猜是对的。   陈秀才就是如此高看他们,他行动力很强。   隔层拆除之后,他与吴瀚课上跟着先生学新知识,课后便与师兄或者先生学习之前与几位师兄错开的知识。   三位师兄的基础还算扎实,一边教着师弟,他们还与两位探讨一起学过的知识,不断巩固加深。学习气氛徒然加深。   而他们的功课便这般倏然多了两份。   赵言所渴望的竞争氛围在这个课堂上得到了充分体现,首当其冲的便是柳书宇。时不时过来找他比一比,每次被打败,下回又来。   吴瀚一开始还会护着小伙伴,后面见他不怕丢脸,他都懒得理了。   随着他学习进程的加快,天气也愈冷了,洪来县位于南北方交界之处,有南方的湿冷,也有北方呼啸的寒意。   不过一月时间,赵言身上添了两件袄子,一件短袄,一件长袄,长袄穿在短袄里头,鞋子里也多纳了一层防寒。   赵言近来忙着学业,每回去赵梨花那,他都会乖乖呆在一角,捧着他自己做的笔记看。   张高收拾完,喊了一声,“石头,回家喽!”   赵言收拾好,小手缩进袖子,“来了,”   他是个极其怕冷的体质,就这么半会功夫,冷得鼻子眼睛通红,他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赵梨花摸到他冰凉的小手,脸色担忧,微皱着眉,“冻着了?”   赵言吸鼻子,“只是风太大了吹着难受,身上不冷。”   他方才站的角落四处都是都是风,无处可躲,小脸蛋刮得生疼。   “下回让姐夫先送你回去,”赵梨花提议。   “不用了吧,阿姐,”   张高听见了,道,“离家不远,姐夫送你回去不碍事。”   过些时候会更冷一些,赵言只能答应了,万一冻出了病可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一家人顶着愈冷的天气回家去。   张高和赵梨花生意稳定下来,每日除去成本能赚不少。   他们后面陆陆续续又添了些别的东西卖,栗子前半个月卖完了,烤红薯倒是还一直卖着。   距离他们离开张家约摸两个来月时间了,还有半月便是过年。   张高和赵梨花都准备年前一天再回去,能多赚一些便多赚。   私塾放假时间也迟,赵言日日赶功课温习功课,而他与吴瀚也终于在年前追上了三位师兄。那段日子可真的把他累得够呛。   这一日要放假了,陈秀才叮嘱他们,“回到家切勿懈怠,每日还需温习我教过的知识……”   “是,先生。”五人齐齐应答。   陡然一松懈下来,赵言还有些不适应。吴瀚是恨不得在街上跑一圈欢呼几声。   “石头,明年再见。”   “明年见,”赵言招手。   所谓明年,不过也是十几二十天假而已。欢喜几日,迎接他们的会是更刻苦的日子。   世人读书的目的大不尽相同,有走科举的,有致学的,也有只为简单认几个字或是学习为人处世的。   赵言和几位师兄是默认走科举道路的,陈秀才一开始便教得很用心。   初始,赵梨花的初衷便是送弟弟学些字,有出息后去酒楼一些地方打打杂也好,然而当赵言初露锋芒,赵梨花已经默认了,无论他怎么走,她支持便是。   赵言其实也能察觉到。   年前几日生意好,城里涌进不少进城采办的人,买烧饼的顾客徒然增加。   张高和赵梨花都快忙不过来,甚至担来的烧饼不够卖,几日来虽累,但脸上笑容却一直没下去过。   日子终于到了回去这一天。   这段日子赚了钱,手里宽裕不少,张高和赵梨花心情很好,回去这一日,难得大方割了几斤肉,打了半斤张老头子爱喝的酒。   赵梨花给一大一小人新扯了衣服,在赵言的劝解下,她自个也换上了一套新袄子。因着几月来的经历,她明媚的脸上多了份耀眼的自信,瞧着引人注目。   赵言已经几次敲见姐夫偷看阿姐了,面对这份狗粮,他低头装作看不见。   只是过个年又回来,因而他们只带了几件贴身换洗的衣服,行李不多。   坐的是一早的牛车,一路晃晃悠悠,不过两三月时间,一路的景色染上了冬日的该有的颜色,不少树木落光了叶子,路边的小草都枯黄不见了身影。   他们从村口下了车,赵言如今已经不用人抱了。   张高两手拎着东西,而赵梨花是两手空空,她去牵弟弟的手,赵言也没拒绝。   “石头,走得动吗?”   “放心吧阿姐,过了年我都大一岁了。”赵言找出借口来,就怕她又劝姐夫抱着。   “好,知道你长大了。”赵梨花无奈一笑,他最近一板一眼的实在好笑,她拉着他跟上张高的步伐。   一行人到了家门口,张老头和刘氏都在家,大花和二花两人正在打扫院子。   听见动静,几人一同看过来。   “爹娘,”   “叔婶,”   张老头反应很快,他拍拍身上的碎屑站起,笑道,“前几日我就同你们娘说,今日回来,果真是。”   面对张老头的和气,他们心情放松不少。   张高大大咧咧的,“城里忙着呢,昨日才忙完,我们想多赚些钱再回来。”   说话间,赵梨花接过张高手里的肉,“爹娘,这是我们买的肉,还有爹你爱喝的酒。”   刘氏笑着接过,大花二花躲在她身后,她道,“买了不少啊,”   张老头则是迫不及待接过他的酒。   赵言看着他们寒暄,张老头和刘氏几乎变化不大。   张老头乐呵呵地收下东西,视线转到赵言身上,“石头长高了不少了啊?”   “叔,是长高了一些。”虽说是一丁点。   若说以前是乖巧,经过知识的熏陶后,赵言如今便是懂事知礼,站在那就像个富人家教出来的小公子。   他的变化之大,让张老头也刘氏都不太敢认。   张老头笑着寒暄了几句,“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将屋子收拾收拾。”   “诶!”   当初他们离家,是将门关好了的,因而为避嫌,张老头他们也不可能擅自进去帮忙打扫。   回到自个家,本就不需要不自在,赵梨花进门之前交谈,“石头,待会阿姐过来帮你清扫。”   “好,我知道了。”   赵言进去后扫视一圈,屋子与他离开时几乎差别不大,一床一桌布置,他也不休息,先是擦干净桌子,尔后将笔墨纸砚和笔记一类放下,接着准备打扫屋子。   清扫屋子得先扫地,尔后擦灰尘,赵言在拿起屋角的小扫帚,这是他姐夫当初用扫帚草做的。   赵言人小手小,然而打扫起来速度不慢,他就当是锻炼自个了,扫完地,他爬上床擦灰尘。   赵梨花抱着被褥过来时,他几乎已经打扫好了。   “阿姐,可以直接铺上去了。”赵言从床上下来,背着手道。   既然清理好了,赵梨花也没什么可说的,她抱着被褥过去,底下铺一层,上面两层盖的,她拍了拍,“若是冷了,告诉阿姐。”   赵言偷摸了下被褥,很厚实,“好,”   这一日张家还是很忙的,张高夫妇两个忙着整理屋子,张家其余人则打扫整个院落。   赵言整理完一时无事可做,本想着去帮阿姐的忙,未曾想被赶了出来。   赵言缩着脖子,“那阿姐,我去温习了。”   “去吧,待会吃饭了阿姐再叫你。”   赵言回到屋中,不厌其烦地温习功课,往后储存到大脑的知识会更多,他如今只能将前面的理解透彻,每一样掰碎了学,做到往后他人只要一提,他就能想起能当场讲解的地步。   赵言一向对自己严格,也能狠下心来。   温习到一半,外头似乎是张山和王春香回来了,声音吵闹。   赵言眉头皱都没皱,板着白嫩的小脸,握着毛笔练字和温习。他一呆便是半天。赵梨花期间进来一趟又出去了。   新年来的很快,张高带回来的几斤肉,大部分是肥肉,刘氏煎了小半碗猪油,剩余的腌的腌,炖的炖。   此外,刘氏还杀了两只鸡。   过年便是要欢欢喜喜的,赵梨花和王春香和和气气地帮着刘氏煮饭,半点不快都没闹出来,就算有,那也被刘氏按下了。   且赵言一心在学习,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内,就算有他也瞧不见,他以前就很放心阿姐,更别说如今经过历练的阿姐。   这一回他们只在家呆五天左右。   在赵言的世界里,吃了喝,学了睡,不过是一眨眼天黑天亮的事。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恍惚,时间已经过去四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1 22:12:38~2020-05-23 21: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dme 10瓶;进击的铲屎官5瓶;九方尘玥2瓶;坐看云起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49   赵梨花敲门进来提醒他收拾回城的衣物,他才回过神来。   “好,我知道了阿姐。”   赵梨花交代完便出去了,赵言写完后半张纸,先将笔墨纸砚收起,尔后将干净换洗的衣服叠好,置放在床尾。   要带的东西不多,与回来那日相同。   大致收拾完,赵言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想到自己几日没出门,他想着出去走上一圈,下回回来恐怕要几个月后了。   如今是年后第四天,串门的人依然不少,天气儿冷,妇人们找个舒服的地方,搬上凳子备着瓜子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   赵言一开门正好瞧见有人拉着刘氏出门去唠嗑,刘氏与那人说了几句,待她们离开,赵言这才出来。   这几日天气暖和,抵去不少寒意,但赵言还是怕冷,尤其是冷风刮过,他缩了缩脖子,将手缩进袖子里。   他走到隔壁敲门,提前招呼一声,“阿姐,行李我收拾好了,我出去一会。”   赵梨花闻声走出来,见他穿着厚实,微皱着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外头现在还暖和,晚些就冷了,早些回来别冻着了。”她伸手掖了掖他的衣领,叮嘱他。   整整一日,也就中午那段时间暖和点,要晚一些,日光再大都不顶事。   “我知道了阿姐。”赵言应了。   出了门,他顺着直觉走,徒然放松,因着在屋内呆了四日的的疲惫消去不少。   赵言如今走路也是端正而一板一眼的,步伐不大不小、不缓不疾。   远处是小孩嬉笑吵闹声,他特意避开了人群走,毕竟相较而言,他对于村里的孩童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赵言走得不远,纯粹是放松自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松乏了手脚,逛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回去了。   他回到张家,院中一如他离开时那般安静。   晚间吃饭,一家人仍聚在一块,因着过年喜庆的气氛还未散去,有刘氏看着,暂时谁也没惹事。   赵言坐在阿姐旁边,另一侧是姐夫,桌上的菜大部分还是过年吃剩下的,其中桌上大盘的腊肉还是过年腌的。   筷子大都往那盘腊肉上伸去,吃到一半,张老头随意提起,“石头,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可不只有晚上能见着。他又是吃完就离开。   赵言抿唇一笑,“叔,我日日呆在屋里温习先生布置的功课,所以没出来。”   “过几日要开学了?”这么急。   赵言点头,“还要几日,”   “成,勤奋些也好,得先生看重。”张老头没上过私塾,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回答。   “嗯,先生是喜欢勤奋的学生……”赵言顺着他的话讲。   说话间功夫,桌上的腊肉已经扒拉完了,大家伙的兴致瞬间减弱,夹菜速度慢下来。   张高也同一旁的大哥说着话,不过是聊起翻地的事,老人有言,冬日不翻地,来年等于白干。   听着他们各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春香心里便有些焦急,眼神频频瞥向弟媳。   赵梨花慢吞吞吃着,时不时替他男人和石头夹个菜,余光自是注意到了,但她假装没瞧见。   冬日里天冷,何况是晚上,关了门,饭菜很快凉下,他们再怎么聊也不耽误吃饭的功夫。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黑下,赵梨花和王春香还要帮刘氏收拾碗筷,赵言见插不进去手,转身回屋去了。   约摸休息了半个时辰功夫,他去隔壁找阿姐。   “年前大哥帮咱家的地翻了。”   “咱们那段时间太忙都忘了,”赵梨花无奈。   “是啊,多亏了大哥,不然明年收成指定减少。”张高老实说道,他这个憨脑袋一赚起钱来,还真是忘了。   其实翻地是为了将埋藏在地里的虫卵翻出来冻死,否则春天一到,作物种下,那虫子繁衍起来,能祸害掉不少庄稼。   “阿姐,”赵言正好听见他们谈论的内容,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   张高和赵梨花不避讳他,当着他的面又谈了几句。   “我记得我裁衣服时还剩下一些布,留着给大花和二花弄个鞋样子。等下回再回来时,给她们再带一些其它的。”   回礼虽少,不过他们如今也拿不出其它的。那鞋样子原本是赵梨花想自己用的,大花和二花是女娃,赶上大哥帮忙的事,正好能用。   “我都听你的。”张高没啥意见,笑呵呵道。   一提到地,赵言忽然提起,“姐夫,过段日子你还要回来耕地吗?”   张高想也不想地回答,“还是要回来的,”   大概五日功夫能耕种完,虽说耽搁了卖烧饼的时间,但土地才是根本的。   赵言听姐夫这么回答,也没再说其它。   赵梨花放下手里的衣服,这才想起问他,“找阿姐甚么事?”   赵言到嘴边的话一改,“没事了,阿姐,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和姐夫收拾得怎么样了。”   原本他是想问,王春香晚饭一直盯着她看,她有没其它想法的。如今见她阿姐不像有事的样子,他也没必要再提起,不然就多此一举了。   赵梨花这会拿出张高的衣服准备叠一下,张高在一旁笑呵呵看着,时不时上去帮个倒忙,赵梨花轻拍了一下他……   一旁的赵言眨眨眼,察觉到自个头顶的灯泡亮得刺眼,他心想还是回去睡觉吧,“阿姐,我回去了。”   赵梨花回过头来,差些忘了他还在这,耳朵微红,“那成,明日多睡一会,阿姐会叫你。”   “知道了,”赵言迫不及待出了门。   阿姐和姐夫感情好,他是喜闻乐见的,他能瞧出,阿姐刚嫁给嫁给姐夫那段,总有些隔阂在其中,对于她自个的新身份还是生疏的;如今呢,想多了都是扑面而来的狗粮。   赵言关上门,有姐夫在,阿姐那边是不用他担心了,他自己个呢,得更加努力才是啊。他叹了口气。   毕竟依照当前趋势,阿姐和姐夫感情好,万一他哪天当了小舅舅,总不能抢小侄子的饭钱不是?虽说还有卖地的钱,但依照目前他所知道的,那银两还不一定够,万事还得有备无患。   赵言忽然觉得身上负担有些重了啊。休息之前,他一如往日,先温习一个时辰,待小身子板有些熬不住了,这才放下手里的,回到床上想了好一些,这才迷迷糊糊睡下。   这个年,赵言过得还算舒服,往年也是没法同今年相比的。   第二日一早,刘氏将他们带回来的腊肉都给炒了,王春香心中有怨言,对着婆婆的目光也不敢说。   一早用完饭,太阳已经升起,晨间的天气尤其得冷。   张高拎着包裹,赵梨花随后牵着赵言,他们出来时,张老头和刘氏他们都在。   “爹,我们先过去了。”张高进到大堂招呼道。   张老头点头,“天气冷,还没到耕种时候就不用赶回来了,地里我和你大哥帮你看着。”   “诶,谢谢爹,谢谢大哥。”   张山摆手,“不用谢,”他还不知道因为翻地的事,他闺女得了鞋样子。   刘氏视线扫过三人,皱着眉忍不住叮嘱道,“路上冷,多穿点。”   “好,我知道了娘,”赵梨花握着弟弟暖乎乎的小手,笑道。   大花和二花藏在王春香后面,王春香几次想开口,都被茬开了,一直到他们离开都没能张开嘴。   张高心大,压根没发现,只有赵言和赵梨花发现了。   不过两人要操心的事多的事,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张高夫妇二人回到城里只休息了半下午,第二日便开始摆摊了。   方过完年,街上走动的人少,一连几日,卖的数量要比往日少一半。   张高有些着急,赵梨花倒是早就想到过,劝他,“如今大部分人还呆在家呢,何况刚过完年,肚子都有些油水,这些日子生意不好很正常,过段时候便好了。”   待过些,码头做工的,米铺搬米的,人一多起来,生意自然会好。   赵言手里捧着年前从小伙伴那儿借来的书,他最近一有空便会读。   站在门口听见阿姐这些话,也不用他劝解了,他放下心又退回屋中。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赵言又重新回到私塾学习。   新年新气象,几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石头!”吴瀚欣喜地朝他跑来,“我原本想去找你玩的,只是你没告诉我你住在那……”   说起这事,他有些委屈。   欢天喜地放了假,结果回去几日,先生布置的功课每日要写上半天,顶着吴老爷和吴夫人惊讶的目光,他愣是坚持了下来,手都酸了也没哭鼻子。   过年那日和之后两日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他大姐带着他的侄子回来了,他欢天喜地邀了他们玩,结果只不到一会便腻歪了,回去老老实实写功课,吴夫人差点以为他病了。每到那个时候,他总是想念好朋友。   “这放假与不放假有甚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继续学……”   不放假,有石头陪着他做功课呢,还能看石头做的笔记,等一放假,他自个孤零零地写,几个小的只会捣乱。   赵言听他说完抱怨的话,没忍住笑,“勤奋不好吗?若是先生知道了,止不住多高兴呢!”   他很确定,环境能影响一个人,习惯的形成只要二十一天,吴瀚和他待了两个多月时间,他又有意改变他读书的态度好,他的学习习惯自然而然会受到他的影响。   “不好,我好累。”吴瀚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一副生无可恋模样。   这会儿柳书宇上前,一脸怀疑,“先生布置的功课有这么多吗?我不过两日就写完了。”   方仲礼将毛笔搁在架上,“书宇,他们还要补上前头与我们岔开的功课。”   柳书宇终于想起来了,“难怪,不过虽说先生布置的功课两日便能完成,但我可是一直没歇着,只在过年那天休息了一日。”   他眼神不落痕迹瞥向正短坐着翻开笔记的赵言,想听听他放假学了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3 21:00:08~2020-05-24 20:3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30瓶;文小维20瓶;想吃肉18瓶;m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0   柳书宇说这话时,挺直了胸膛,脸上颇自信。   他方才是与方仲礼与刘偐一起进来的,方仲礼休息了四日,而刘偐休息了五日。   暂时一比较,他是其中埋头苦读时间最长的人。   他一边想知道对手赵言的勤奋程度,一边又不想他超过自己。   赵言一转头便瞧见了他躲闪的眼神,以及挺起的小肚子,他忍住笑意,“你猜我学了几日?”   吴瀚见他的小伙伴又被人挑战了,一下精神了,直接站在他好朋友这边,抬头道,“柳书宇,石头肯定比你刻苦。”   柳书宇挺起的肚皮往后一缩,对上吴瀚,“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知道啊,”石头是他好朋友,他仰起下巴一副骄傲模样。   柳书宇更加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赵言见他一副好胜的模样,原本想说一日未歇的,然而一想新的一年,还是别让他不开心了,他道,“我休息了两日,”   笑容重新爬上柳书宇的脸蛋,这样一来,那还是他学得最刻苦。   吴瀚哇地一声,把方才的事情抛在脑后,“石头,你同我一样啊。”   既然要骗,那就一起骗,他轻松毫无负担地点头。   坐在他们身后的方仲礼忍不住叹气,“我这休息五日的,看来要更加刻苦才是了。”   刘偐一向话少,不过也赞同他说的话,手里的已经翻开来了。   柳书宇余光瞥到对手翻着的,又听见其余几人的翻阅声音,他飞快回到座位,生怕被他们赶上。   赵言眨眨眼,也不懂这才开学第一日,怎么大家伙便如此勤奋?   陈秀才进来时,学堂内安静得异常,只见他们都在埋头苦读,不知缘故的他,欣慰地点点头,心想待会的考察简单一些便是。   “先生好!”   陈秀才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赶紧放下手里的,待他站好,齐齐打招呼。   一如往常,陈秀才挨个点他们起来回答问题。   令他们奇怪的是,先生问的问题,简单极了,就没有一个回答不出来的。不妨碍他们回答出问题后,开心地龇牙咧嘴。   新的开始,新的好心情。他们迎接着新的授课内容。往后愈学,愈难。课本厚度是往上增的,要背的内容也是往上增的。   赵言的时间大部分被课业所占据,日子平稳地往前走着。   学完初级启蒙读物,打完基础,他们转向科举真正要考的内容,四书五经。   此外,他们还必学史书史记,同样是必须背诵的内容。以古鉴今同样适用于当下,不然万一考题出现有关某个朝代的,你若不了解,是下不了笔的,即使能写,不知其后面背景,也容易跑偏。   他们年龄还小,不过世人是默认在二十岁之前学完这些内容,若不然就成为年纪大的后生了。   当然,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慢。一是他们勤奋,二是先生负责,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学习进度。   庞大的知识,重在背诵、理解和会写,三者是一体的,按照大部分人的做法,能背下来是第一步,紧接着是要理解其中含义,最后一步便是要会写,进了考场能写,一提到会写,字也需端正有风骨一些。   相比较而已,三者他都尽量平衡好,对赵言而言背诵是最简单的;理解其次;而是关于写,到底是受了上辈子习惯的影响,为方便理解,他以往还会写简体字,避免形成习惯,他如今已经慢慢戒掉了。   能察觉到进步,便是值得欣喜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又一年,从春天过渡到夏日,赵言身上的衣装换了一套又一套。   赵言他发现自个长身体了,自然是因为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短了。   “石头,”   吴瀚在他身后叫他,他也抽条了,这几年刻苦学习,圆脸变成小脸,吴夫人心疼地找了好些食材给他补也没补回来。   “石头你要回去了吗?”他还是很亲近于他,两人依然是最好的伙伴关系。   如今是夏日,赵言身穿淡蓝色小长衫,头发抓髻,露出白嫩的脸蛋,袖子被他轻轻往上挽了些,别人倒是看不出来他衣服短了。   他礼貌回答,语气里却带了亲近,“嗯,我得先回去了,瀚哥儿,这书先还给你。”   吴瀚接过书,最近几年他还是喜欢听他解释书中内容。   “那下回等你方便些,我再去找你。”   “好,”想到家中的事,又还要去一趟书肆,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行,石头明日见。”吴瀚摆手。   赵言出了门便直接往家的方向去,书肆正好也在这条路上。   路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吵闹声,挤满了热闹的街道。   书肆的环境则全然不同,依然是极其安静不受外人打扰的氛围。   赵言背着书箱,踏入书肆。   守着书肆的小伙计抬头看过来,下意识露出热情笑容,“赵小少爷来了?”   赵言让他改了几次称呼没改掉,如今已经习惯了,他放下书箱,对着别人的笑容总没有拉着脸的道理。   他问,“近来有新书吗?”   他不断充实自己,求知若渴,小伙伴的书已经不够他看了。   “这不巧了,昨日刚到的,从最后那排数过去第三格。”伙计不方便离开,便做了指示。反正他也熟悉。   得知有新书,赵言也没忘记自个来的目的,他从书箱里拿出伙计期待已久的一叠纸张,“这是近几日写的,你看看。”   “用不着看,”伙计一副信任他的模样,笑眯眯的。   赵言也是经小伙伴的提醒,才回想起自己知道很多故事,完全可以靠这些赚些小钱,存一存,说不定哪一日就用上了。   很多事都是阴差阳错之下,故事被书肆老板看中,能挣些钱。但他写故事的事,目前除了伙计和书肆老板,还未有其它人知道。   赵言招呼了一声便进去找书看了,至于他的报酬,离开时再拿,这事伙计知道。   赵言在书肆呆了大半日,他阅读速度看,遇到简单的略过,难的多分析分析,很快将一本书翻完。   离开前,伙计将银钱递给他,笑眯眯问,“明日还来吗?”   赵言点头,“明日下午我再过来,”   今日书肆进了好几本新书,他才看了一本,剩余的自然要看完。   “那成,书我就不挪位置了,”伙计应允。   赵言出了书肆,背着书箱走到路上,两边依然热闹得很。   数了数今日领到的钱,他进了另一边的小铺子,“称一些蜜饯,”   赵言逛过几个铺子,才敲定这家,这家的蜜饯是以桃、杏、李、枣或冬瓜、生姜等果蔬为原料,吃起来十分解馋。   伙计听到声音迎出来,显然已经认识他了,“呦,赵小少爷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更了,有小可爱能看见嘛?举个爪爪,作者这边刷不出来……啥都看不见…… 第51章 51   赵言抿唇一笑,问他,“这几日可有新的口味?”   伙计热情一笑,,“巧了,前儿个日子收了几箩筐青李子,做了好些蜜饯,你要不看看?”   赵言问,“味道怎样?”   “酸甜适中,只是比你上回拿的要酸一些,吃了开胃。”伙计用小筷子扒拉了一个放在银色的小碗中,递到他眼前,“要不你先尝尝?”   赵言扫了一眼,“不用尝了,先称半斤吧。”   “得嘞!”伙计放下东西,抽了张油纸,捆成小漏斗形状,拿起小铲子往里头装了些。   “我给你多装了两三个,下回再来啊。”伙计称好后利索地将其扎好。   “好,多谢了。”赵言将钱搁放在一旁,伸手接过。   “诶,谢啥,”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客气来回的。”   他只是店里的雇佣伙计而已,收到他的感谢简直是让他受宠若惊。   赵言将蜜饯搁放在书箱中,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从去年开始,上下私塾已经不用姐夫接送,除了冬日,往常都会晚一些回家。赵梨花他们已然习惯。   最近落了几场雨,巷子里的小石板有些打滑,赵言背着书箱走得小心翼翼的。到了家门口,他推门进去,吱呀一声,打破了巷子片刻的宁静。   “石头,回来了?”   张高笨拙地蹲在一个大木盆前,搓洗着他自个换的衣服,抬头招呼了一声。   赵言点点头关上门,走前去,见他姐夫自个在搓洗衣服,问道,“姐夫,我阿姐怎么样了?”   “诶,还不是那样。”张高眉宇间的喜意早消失殆尽。   关于孩子的事,他们一直都是顺其自然,结果赵梨花肚子一直没啥动静,而大嫂王春香陆续生了一个女娃一个男娃,对比之下,难得让人说闲话,幸而张高一直护着也不介意。   上个月是中秋节,夫妇俩回到张家看二老,王春香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赵梨花心情不怎么好,才从张家回来,她忽然在灶房晕过去。差些吓掉他们半条命。   直到着急找了大夫来看,才知是怀孕了,而晕倒是因为身体疲累没熬住,其它问题倒没有。   张高当下松了口气,欣喜得在原地转悠来回,恨不得将媳妇捧在手心里。   赵言亦然,他对于阿姐如今才怀孕,心中反而是庆幸,身体机能成熟一些,生孩子才能少受些罪,对身体伤害好歹没那么大。   对于阿姐肚中孩子,他的期待不比阿姐和姐夫小。   然而喜意过后,没几日,赵梨花开始有了很强烈的反应,闻不得刺激些的味道,用饭也没胃口,唯有喝上一两口水能缓缓,不过几日,已经瘦下去一圈。   他们找大夫看过,大夫只告诉他们是妇人怀孕的正常反应,又给了他们几帖安胎药。   两个男人,啥也不懂,每日就光看着她难受。烧饼生意也停下了,不然卖着烧饼当着客人面一吐,能把客人吓走。   还是赵言试着买了蜜饯回来,她阿姐吃完开了胃,每日好歹能用几口饭菜了。   “石头?”屋子有声音传来。   听见阿姐声音,赵言应了一声,“诶!”   “姐夫,那我先去看阿姐。”赵言招呼一声,迫不及待进了屋。   “好,”张高想跟着去,但盆里衣服还没搓洗完。   “阿姐,我给你买了蜜饯,伙计说口味酸甜,你尝尝看?”一进屋,赵言便迫不及待从书箱里拿出买来的蜜饯。   赵梨花瞧见他的动作,无奈放下手里的活,“怎么又给我买了?”   “你不是吃不下嘛?”赵言理所当然地,拆开拣了一个递过去,“你尝尝看?”   赵梨花无奈接下,含在嘴里,舒服地半眯着眼睛。   “怎么样?”他眼神期待看着她。   “好吃,”酸酸甜甜的,店里伙计没骗他。   “那就成,”赵言将剩余的递给她,抿唇一笑,“阿姐你要是胃口不好了便多吃几个,吃完了过几日我再买……”   眼前的小男娃一眨眼已经到她肩膀高,平日里体贴乖巧,眉眼长开后,似乎能看见往后俊俏斯文的模样。赵梨花没听进多少,反而看着他担忧神色,心中暖洋洋的,又有些好笑。   赵言也不给她追问的机会,“阿姐,我先复习功课去了,若是无趣了,我去找些书念给你和小外甥听。”   “好好好,知道了。”赵梨花咽下嘴里的笑道。   赵言背起书箱,走到门口了还回头叮嘱她,“阿姐你别不舍得吃啊,”   “好!”   赵言说是要忙功课不是假的,陈秀才给他和吴瀚以及师兄们几个布置不少功课,何况他去书肆耽误了些时候,今日恐怕要晚些才能睡了。   等写完一张,天色暗下,他去帮阿姐和姐夫做晚饭,赵梨花嘴里含着蜜饯,一时倒是没其它反应。   即使身体不舒服,赵梨花也没提让刘氏或者大嫂过来照顾她几日的话,不经提醒,张高更是想不起这事。   至于赵言,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记得王春香当着他阿姐面说酸话的模样,找她来说不定还会给阿姐添堵,还不如不找,不是他多想,而是如今他觉得阿姐舒服最重要。   至于怀孕的事,如今胎还不稳,也没必要屁颠屁颠跑回去告知一声。等过几个月胎安稳了也来得及。   许是赵言买的蜜饯起了作用,加上张高抢了大半的活,赵梨花每日做个饭,其它都不用她碰,经过这几日休息后,她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而今晚的胃口就比前几日要好。尤其是吃了用李子做的蜜饯。   赵梨花睡前还想着前十几年吃的蜜饯还没这半月来吃得多。   赵言见她吃得欢,没忍住偷偷拣了一个吃,外头是甜甜的类似糖霜,待轻轻一咬,是浸了糖浆的果肉,酸酸甜甜的。他眯着眼睛,确实好吃。   想着有好东西,应该分享。何况师兄也经常带东西给他吃。   第二日去学堂,经过小铺子,他又称了一些。最近他们课业压力大,几乎没什么胃口,说不定吃完能开胃。   他是第一个到私塾的,其余几人还未来,赵言将买的蜜饯放在桌上,拇指轻轻摩挲眼前的桌子,见指腹是干净的未落下灰尘,他这才拿出砚台,尔后将毛笔搁置在架上……   差不多刚收拾好,吴瀚和三位师兄就陆陆续续背着书箱进来了。   赵言主动招呼他们,“我这里有蜜饯,你们要吃吗?”   “要!”吴瀚永远是最捧他场的那个。   他迫不及待放下东西屁颠屁颠过来了,伸出手,“石头,我想吃。”   一旁的方仲礼不急,他慢慢搁置好书籍和纸笔砚台。   赵言拆开油纸,拣了一把递给他,“酸酸甜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爱吃的,”吴瀚想也不想就拣了几个一齐丢进嘴里,两腮鼓起,“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个,开开胃,师兄,你们要吗?”   赵言知道几个师兄的性子,因着比他们大几岁,处事为人各方面都是不急不缓的。   方仲礼也不客气,走过来拿,“谢谢石头,”   受吴瀚影响,他如今也跟着叫赵言小名了。   柳书宇频频看过来,见他们三人凑成一团,他不甘寂寞,“我也想要,”   “我这里还有,你过来。”关于他总把自己当竞争对手的事,赵言不记仇,见他不好意思,还特意对他笑了笑。   柳书宇红着脸上前,“谢谢,”   “不用,”最后只剩下刘偐了,他一向没甚么存在感。赵言问他,“刘师兄,你要吗?”   刘偐抬头看过来,瘦瘦的身形几乎与桌子融为一体,他默默摇头,“我不吃,”   “好吧,”赵言没难为他。   一人吃了几个,老老实实回去坐下,等待先生过来讲课。   这回陈秀才进来,一改往日习惯,他今日没有提问,视线扫过下方坐着端正的几人,翻过几人交的课业,眉头皱紧又松开,   开口道,“近来的课业布置是有些重,”   赵言端坐着,总觉着他方才看了自己。   事实上,他的直觉没出错。   “若是你们觉着难了,可以看看赵言的课堂记录,他梳理得很清楚,你们可多向他取经学习。”以前赵言便跟他提过,他今日才说起。   “是,先生。”声音有些稀稀落落的,夹杂着一丝好奇。   吴瀚是最早得益的那个,赵言每抄一份,他便习惯跟着看一份,因而倒不奇怪,甚至感到骄傲。   其余几人是早就发现赵言课堂上会勤奋下笔,不过他们懂得为人礼貌二字,一次都没上前偷看过,问倒是问过,转瞬间抛之脑后。   考虑到他们几个近来压力确实是大,陈秀才这回讲的内容稍微少了一些。   听他讲着,赵言忽然有些走神了,回想起近来陈秀才的举动,他很怀疑,陈秀才是想让他们在下一个第三年下场,也就是三年后。   陈秀才讲课的声音愈近,赵言赶紧回过神来,仔细听他讲课。   不过那个念头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一个时辰后,是休息时间,赵言被人围住了。   “石头,我能看看先生方才提起的课堂记录吗?”   柳书宇在一旁看得焦急,只能等他答应。   看笔记又没什么好介意,这不过是大部分人都会用的一个学习方法而已。   因而他答应得很干脆,“好啊,”   吴瀚拿着一沓过来,“石头,这是昨日的,我看完了。”   赵言点头,“给师兄看看,”   “好吧,”他将手里那一沓分成三分,递给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不是下章就是下下章就考了~感谢在2020-05-24 20:40:29~2020-05-25 21: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纸的乌托邦10瓶;玲达、猫小园5瓶;九方尘玥、十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52   方仲礼他们各拿了一份,礼貌使然,他们对视一眼默契道,“谢谢石头,”   赵言抿唇一笑,“师兄弟之间不用客气,”   见他们翻开,想着先生方才交代的,他多说了两句,“你们若是觉着有用,可以试试我的方法,达到课后巩固的作用……”   听他这么说,他们一时忘记手里的。   方仲礼恍然大悟,“原来学习方法这么重要?”   “不过也要看你们自个,适不适合。”事情并非完全绝对。   他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迫不及待翻阅起来,看到其中内容,忽然讨论起来。   “诶?我记得这话先生曾经提过,我有想起来了。”   “还有这个,我上回被先生叫起回答,先生不满意我的回答,又给我添了几句。”   笔记里处处是惊喜,他们低呼了几声,不断看下去,忽然恢复了某日的课堂记忆,而原本有个模糊概念的,突然又清晰起来。   不止如此,吴瀚手气好,分给他们的都是不同的内容。   交谈低呼几声,他们似乎反应过来了。   “仲礼,我看看你的。”   “诶,我看看你们的。”   吴瀚留在那凑热闹,一句句点出哪些是先生提过的,哪些是他好朋友石头总结的内容。   赵言见状不再打扰他们,而是安静地回到座位上,铺开纸,准备梳理今日的知识,耳边的吵闹和讨论声被他摒除在外。   温习半个时辰后,赵言揉揉手臂,转头一看,发觉他们还在讨论。   嗯?他一脸疑惑,要看这么久吗?   “方师兄,你们?”赵言走近去看情况。   几人讨论得热闹,闻声抬起头来,眸光中的惊喜还未散去。   方仲礼夸他,“石头,实在是你记录的太妙了!”   从不服气如柳书宇,都不得不同意他的夸赞,他点点头。   字体清晰,脉络清楚,知识点齐全,重点难点着重讲解。   他们看了之后,记忆就好比拔花生,一拔拔出一大串,且个个变得清晰起来。   想起近来熬夜温习却成效不大的事,方仲礼叹气,有些心疼,“早知早些问你这些事了,”   赵言背着手,笑道,“如今也来得及。”   “哪里,我总觉着错过不少。”方仲礼如今懊恼又庆幸。   他恋恋不舍地收起那一沓纸,他看向赵言,有些不好意思,“我能借你的笔记一用吗?我想要抄一下。”   目前看来,此类方法是适合他的。   柳书宇和刘偐刷地抬头,眼睛里分明表达他们也想借抄的意思。   顶着几双期待的目光,赵言很是大方地应了,平日里师兄几个对他帮助不少,道,“你们拿去吧,只是别破损了就成。”   “石头你放心吧,”方仲礼豁然欣喜,如此珍贵的笔记,他怎么可能不好好爱护。   既然三人都要抄,该怎么安排,那是三位师兄的事了。   赵言看向迟迟不发言的小伙伴,“你要不要抄?”   吴瀚想也不想便使劲摇头,好不容易胖了半圈的双下巴一颤一颤的,他笑眯眯一点不客气,“我借你的就成,”   几双眼睛刷瞧过来,忽然有些羡慕他们的友谊。   没办法,赵言最好的朋友还是吴瀚,他甚至将他当作亲兄弟了,若他不想抄,赵言也就不逼迫他了。   笔记一份为三,他们抱着各自拿到的回到座位,待抄完了再互相交换。   赵言心想着那些笔记不少,足够他们抄一段时间了,不,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下午,陈秀才过来上课,一进来便发觉前几日还蔫蔫的几个学生,如今像是吸收了雨露的花朵,精神气十足。   直到开始授课,他讲完书中一部分内容,抬头一扫,只见着个个埋头苦读,笔下勤奋,视线扫到学生赵言,他瞬间了然。   既然如此,陈秀才欣慰地一改上午轻松的授课,又恢复了往日的方式,甚至还心情愉悦地多添了两句书中内容,且思维更是比往日散得开,‘金句子’不要钱地往外蹦出。   方仲礼几人看过赵言写的,一边听着先生授课,心里有个大概,手下不停,陈秀才教授的知识涌入脑中,再涌入笔下,几乎片刻不歇,精神比往日都要集中。   好不容易写完放下,余光扫见一旁的,心中叹气,陈秀才又开始讲了,他们只好咬牙跟上。   期间,见他们如此勤奋,动作很轻地甩着酸痛的手,想到后面还有一大堆要抄的,赵言摸摸鼻子,心里一点也不愧疚。   吴瀚一早料到这种结果,往日赵言刚开始做笔记时,他都没跟着抄,更何况如今,挤了一大堆,他更不可能老老实实去抄了。   “石头,幸好我不用抄。”休息时间,他十分庆幸地在赵言耳边道。   赵言视线快速扫过几个师兄,又看向面前的小伙伴,“你可别心灾乐祸了,小心师兄揍你。”   吴瀚立马捂住嘴摇摇头。   赵言心中好笑,他如今已经习惯了,只记当日笔记,而其余师兄,连休息时间都没给自己留下。   古人对读书一向崇尚,苦读的有悬梁刺股的故事,求学意志坚强。   受他们影响,赵言伸展了几下手臂,待身体放松下来,又开始学了。   这样安静而勤奋刻苦的氛围,连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事实证明,赵言的方法不但有益于背诵理解,还有查缺补漏的功效。   虽说抄得难受,待收获时,成效也是很大的。对于想学想进步的人而言,坚持和勤奋,并不是难事,最难的,要属背不下来或者听不懂先生讲的,如今抄抄笔记便能解决他们所担忧的,何乐而不为呢?   柳书宇没空上来同他斗题,赵言耳边清静了好些日子。   似乎察觉到他们可以接受目前的学习量,接下来几日,陈秀才有意一点点增加授课内容。   赵言他察觉到了,若是按照目前速度,算下来过几年他们确实可以下场。   为了不扰乱他们的情绪,赵言愣是忍着没说。   在私塾学习,几日一下过去,赵梨花一改往日的状态,如今胃口大增。   赵言依然是喜欢在回家时带些吃的给她。   赵梨花还打趣了几声,她如今每日多了一项事,便是期待他又会带什么回来。甚至塞了些钱贴补予他,赵言为了不让她担心,收下她给的存着。   近几日天气好,傍晚前的景色宁静悠远,天边飘悠着几朵残云,灰的白的,染了夕阳变橙红的……各有不同。   赵言每日看见这些,绷紧的身形便松懈下来。   说实话,猜测到陈秀才的用意后,他最近都有些紧张。   不是紧张自己做不到,而是怕做不到更好。从读书那日他便知道,踏入这条路,他没旁的更好选择。   “石头?怎么搁这发呆呢!”   张高疑惑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赵言回过神来,一回头,脸上露出笑容,“姐夫,你回来了?”   “诶!”张高应了一声,他手里拎着刘氏让他带来的鸡蛋和青菜一类。   赵言走近去,“姐夫,家里还好吧?”   他问的是张高回家告诉张老头他们赵梨花怀孕的事。   张高笑着露出牙齿,“还成,娘也没说啥,特意让我带着这些回来。”   赵言也能猜到,刘氏和张老头听到他阿姐怀孕的消息肯定是惊喜或惊讶的情绪更多。   张高没提的是,刘氏本想跟着过来的,结果被张老头拦住了,如今胎已经稳了,过来也帮不上忙。   赵言和姐夫一前一后推门进去,关上院子门,两人一进屋便问了赵梨花今日的状况。   赵梨花缝制着小衫,脸蛋红润,顶着他们担忧的目光无奈一笑,“没事,今日很乖没闹我。”   赵言陪她说了几句话,见她要和姐夫说悄悄话,他打了声招呼,“阿姐,我先回屋了。”   赵梨花知晓他要温习功课,以及锻炼,温声道,“好,”   赵言回屋放下书箱,将要做的的功课放在桌上。   尔后出去在院子中甩手甩腿,待热身差不多了,他走到井边拎着木桶走了几圈,又围着院中那颗树跑了一会。   张高和赵梨花出来做晚饭,见状早就不惊讶了。   他近几年身体确实好,除了去年冬日有过一回咳嗽。   不但在学习上,赵言在锻炼身体上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方式,他会考虑自己的承受能力,累了便停下,偶尔视情况加一点锻炼量。   锻炼完,赵言已经是红着一张脸,他擦去脸上汗水,抱了一小捆柴火进灶房帮忙。   “姐夫来吧,”张高见他进来,赶紧接过来,“别蹭伤手了,”   赵言松开手,“谢谢姐夫,不过我小心着呢。”   张高他一只手便能接下。   一大一小都凑过去帮忙。   赵梨花得知他帮忙做饭也能锻炼身体,从他说出这个理由后,便再没拒绝过他。   因着有孕妇在,他们比往日都要早些用饭。   用完饭,天色还未暗下,赵言歇了一会便洗漱,又拿着书陪着阿姐说了会话,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念给他侄子听。   他咬字清晰,语速耐心。   赵梨花听着心中十分熨帖,待他停下来,她睁开眼睛,就像他小时候一般摸摸他的脑袋,想到他近来愈忙的事,叮嘱他,“石头,赶功课也要注意着身体,”   被她摸着小脑袋,赵言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一听她后面说的,他微张着嘴,“阿姐你知道了啊,”   知道他最近异常刻苦,虽说以前也是,却不比现在。   赵梨花虽说怀孕,但注意力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难得孩子气,笑道,“我是你阿姐,”   所以一旦有什么事,瞒得过谁都瞒不住她。   赵言合上书,绷紧的身子板一松,笑道,“阿姐,没事的,我懂呢,最近几日我也没落下锻炼身体……”   赵梨花眼睛看着他,他的身高开始抽条,小时候长得像她几分,如今若仔细一瞧,似乎越长越开了……   赵言盯着书的封面,伸手抚平褶掉的一角,他继续解释,“瀚哥儿和几个师兄也都这样……”   说了几句没听到回复,赵言一抬头,便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带着笑意,他疑惑,“阿姐?”   “嗯?”赵梨花很快回过神来,唇角的笑意还未消下,“阿姐信你,”   “哦,”赵言呆呆地应了一声,也没再问她刚才为什么走神。   “总之在阿姐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赵梨花知道他苦读的原因,但她的第一愿望是盼他平安。   赵言眨眨眼,了然笑了,“我知道的,阿姐。”   “嗯,那先不用陪阿姐了,回去早些做完功课早些休息。”   怕他回去熬夜,赵梨花又温声赶他走了。   赵言无奈,“好好好,那阿姐你也好好休息。”   “知道啦,”   出了门,赵言一抬头便见远边天际已经黑下,夜里宁静,他脑中闪过阿姐和姐夫的一直未变的关切态度,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上扬,他似乎又有了动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5 21:30:34~2020-05-26 21: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53   “先生!”第二日课后,赵言追着陈秀才出去。   陈秀才回过头来,看见来人,他背着手语气温和,“嗯?可是方才课堂有什么疑问?”   赵言摇头,“先生,方才你课上讲得很好,学生是想问你一件事。”   陈秀才点点头,示意他问。   赵言便将他的猜测问出来,“先生可是想让我们下一回下场?”   陈秀才并不惊讶,点头同意他的说法,“是,”   得到准确答案,赵言笑了,作揖道,“多谢先生告知。”   “嗯,平常心对待便是,不用紧张,还有很长时间。”陈秀才安慰他。   “是,先生。”   陈秀才答完便走了,赵言见他身影消失,这才肩膀一松,转过身准备进去,结果差些吓了他一跳。   一个两个三个……脑袋,都挤在那偷听。   见他过来,他们挨个出来站好了,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气氛安静。   吴瀚摸着后脑勺道,“石头,方才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赵言点头,笑道,“先生所言是真,距离上场时间还有几年,不过我是想同先生确认一下而已,你们别紧张。”   吴瀚嘘了口气,“我是不紧张,不过石头你也问得太早了。”   一旁方仲礼叹气,“紧张是不紧张的,只是往日里埋头苦读,脑子里塞满了四书五经,若不是听你和先生说起科举,我都快忘了。”   说白了,便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沉浸于其中,自得喜悦,快忘记初衷了。   柳书宇点点头,“我也是。”   赵言一时无话可说,他前些日子还担忧他们知道消息后会紧张,合着他们不但不紧张,还庆幸有很长时间可以准备。   他摸了摸鼻子,看来是只有他觉得时间紧迫了。   他只能道,“我们还有时间准备,好好备考便是。”   他们一致同意,努力这么长时间,谁愿意半途而废?   时间,仿佛一眨眼,掰掰手指头便过去了。   他们明明前些年还是个旁观者,如今已经是要参加考试的考生了。   赵言他们早就习完了四书五经,期间不断巩固难点、重点。翻来翻去,将知识嚼烂了往肚子里咽。   陈秀才的院子够大,这日他们穿着厚厚的春服聚在一起,柳书宇放开脚底踩着的蹴鞠球,气喘吁吁的撑着腰,“不玩了不玩了,太累了!”   至于身虚体弱的刘偐,背靠着院中的树几乎站不住,一张脸红彤彤。   明显大家伙都快累虚脱了。   赵言弯着腰双手抵着腿,脸蛋亦红扑扑的,“那我们歇会便是。”   五日后便是科举,赵言见他们紧张,昨日特意同陈秀才申请了踢蹴鞠活动,为的就是放松放松。   按照他的想法,要学的已经学完了,如今每日拘在教室,将书翻来翻去,不过是途增紧张感而已。   方仲礼是个子窜的最高的那个,他走到赵言身边,右手搁在他肩膀上,“近几日不要降温才好,”   他的说法是有缘由的,上一回的科考,他们同先生告假,尔后去瞧了热闹,结果那半个月倒春寒,几个小子眼睁睁看着不少考生从考场抬出。   因着这事,今年要轮到他们时,他们从去年年底便开始祈祷了,不下雨不降温不刮风是万事大吉。   赵言目光望着前方,只见远处的树抽出了嫩芽,道,“应该不会,若是要降温,恐怕前几日已经降了。”   他们俩嘀嘀咕咕的,远处的吴瀚匆匆忙忙跑过来,大大咧咧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在偷偷说什么呢?”   两人一同看向他,赵言笑着解释,“我们在聊最近的天气,很暖和。”   恰好一阵风拂过,吴瀚捂着衣领,“哪里暖和了?我夜里还盖着两床被子……”   三人站在一起,方仲礼是最高的,赵言和小伙伴有些微差距。吴瀚一张嘴便扒拉个不停。   柳书宇和刘偐相扶着走过来,听他们讨论着,时不时插入一两句话。   在院子里待了一会,风吹过来有些冷了,赵言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咱们先进去吧,”   “成,”   他们陆陆续续进了屋,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外头的冷意,玩了一通身上都出了汗,考虑了天气,赵言昨日都提醒过他们要带换洗衣物。   从内室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一套。   “考试那日要多穿一些,”方仲礼张口就来。   赵言在座位上坐下,转过头面向他,哭笑不得,手指比划了一下,“师兄,”   方仲礼拍了下脑袋,无奈笑,“诶,我这就是太紧张了,”他不是第一回 提起了。   午间用个饭想到考试,穿个衣服,穿个鞋,甚至解个手都能与考试关联起来。   “不用紧张,先生都对我们有信心,我们自是该信自己。”赵言鼓励他。   若是以前,他会紧张,但日子渐近,他反而心静下来了。   方仲礼笑,“好,我会放松一些。”   他就算不信自己,也该信先生的。   紧张的不仅是他的同门,还有他的阿姐和姐夫,他听他姐夫说,这两日他阿姐买烧饼走神。   想到这事,赵言实在无奈,忽然想到什么,一改迫不及待的心情,转而轻轻推开院门。   “舅舅!”   奈何窝在院子墙角看花花的小家伙耳朵灵,看见来人欢快地喊了一声,撒开脚丫子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   “诶!”赵言脸上的笑意明显,他蹲下来接着小家伙。   “咱们的小豆子今天听不听话?”赵言摸着他的小脑袋,软绵绵的触感,他总算知道以前阿姐和姐夫为什么这么喜欢摸他脑袋了。   眼前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小名叫小豆子,是在前年夏天出生的。   小豆子乖巧搂着舅舅的脖子,笑眯眯的,他最喜欢的人就是舅舅了。不论他说什么,他回答他听懂的那个字,“听!”   他的声音奶声奶气软软糯糯的,赵言每回同他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小豆子是最疼爱他的阿姐和姐夫的孩子,看到他的笑容,赵言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疼着,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捧到他面前。   “爹爹呢?”赵言摸到他温热的小手,放心不少。   “爹?”他歪着脑袋,大概能听懂一些他常说的话,他伸手指着外头,“去,”   “去帮阿娘了是不是?”   “是!”他笑着露出粉嫩的牙床。   院中待久了有些冷,赵言站起来,牵着他的手进屋。   他放下书箱,“舅舅带吃的给你了,”   小豆子半个身体依靠他在身上,咬着小手指,待赵言将东西拿出,他小眼睛一亮,他认得这是甜甜的!   赵言方想要将糕点给他,一低头便见那糊着口水的胖手指。   他从兜里拿出一条小帕子,低垂着眸细细替他擦干净了,收起时,见他又要啃,轻声道,“不许咬手手了,”   趁着这机会,他掰了半个桂花糕在他手里。   小豆子鼻子嗅了嗅,咧嘴一笑,双手捧着,低头小小啃了一口,又递到他面前,“啊!”   赵言眼神温柔,“舅舅不吃,你自己吃。”   “啊!”他坚持递过来。   “嗷,”赵言只能无奈装样子咬一口。   张高急匆匆赶回来,一推开门便见小豆子和他小舅子两人凑在一起。   大冷天的,他抹了把汗,“石头,小豆子。”   “姐夫,”   “爹!”   小豆子是个很热于分享的人,分享给舅舅吃了,又屁颠屁颠捧着手里的想分享给爹爹吃,张高假装咬了一口,他们一家人明显已经习惯了。小豆子便满足地低头啃起来。   赵言抱着小豆子坐下,丝毫不介意那扑簌掉的碎屑,问,“姐夫,阿姐呢?”   “你阿姐要待会才回来,今天炖母鸡汤。”   炖鸡汤是为了给小舅子补身体用的。   这几日,赵言吃了不少补汤,原本阿姐和姐夫一半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另一半在小豆子身上,结果因着科考的事,他几乎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赵言低着头,映着精致的眉眼。   一大一小的两人,窝在一起,相似五六分,张高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悠来去,想到往后他儿子有小舅子一半俊,他忍不住笑了。   赵梨花这几日忙着替弟弟收拾衣服,里里外外帮忙打理,连烧饼摊都不去了。   天气一连几日保持着同样的温度,无风无雨,想到去年的惨状,他们都嘘了口气,安安静静待考。   当朝正式的科举考试一共分为四级,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按照赵言的理解,分别对应中考、高考、大学考、优秀大学生选拔考试。   赵言以及其它同样从私塾出来的学生,相当于儒生的身份。   而他们首先要考的便是科举初入学考试,也就是童生试,一共分为三试,县试、府试和院试,其中过了县试和府试,他们才有资格进入院试。过了院试,一出来便是有资格可以接着考的生员。   不能寄希望于它是初入级考试会简单,有些人甚至考一辈子都考不过,由此可见科举的难度。   摒除这些杂乱的想法,赵言静下心翻看往日的笔记,打发着时间。   陈秀才也不再讲课了,偶尔鼓励他们一番。   考前的前两日,吴瀚拿着书过来,“石头,我们再互相考考。”   以前是赵言主动提,如今他主动拿着书过来。   赵言合上手里的笔记,接过他的书翻开,“好,”   他们似乎是开了个好头,其余人有模有样地学着。   赵言一边提问一边加深自己的记忆,他一改往日的刁钻,遇到难的地方暗戳戳提示一下,毕竟考前需要的是鼓励。   大半个时辰了,吴瀚道,“石头,咱们换一下,我来考考你吧?”   赵言低着头,耐心翻过另外一页,道,“我不用,咱们继续。” 第54章 54   学习的气氛全然如此,一人紧张,其余人难免跟着紧张,只要一人淡定,又有安抚效用。   赵言这几日耐心地待在私塾,不急不躁,偶尔在师兄和小伙伴烦躁时,笑着劝上两句。陈秀才看着他的目光甚是安慰。   在他们期待之下,考试那一日终于到来。   春季的气候湿冷,几个小子身上裹着冬日穿的袄子,当然,为了便于衙役搜查和节省时间,他们只套了几件厚的,穿得并不繁琐。   赵言与几个师兄排在后头,手里挎着考篮,手缩到袖子里头,探头探脑地看着前方被检查的考生。   赵言还有空低声安慰他们,“不要紧张,就当是先生对我们的日常考察。”   他们点头,不断平复着情绪。   考生要在黎明前点名入场,此时天色还是半暗半明的,看不太清晰,却不妨碍赵言看见考生们从被人头发丝搜到脚底。   不知是紧张得还是冻得,周边有不少人在哆哆嗦嗦。   赵言被安置在同门前面打头阵,队伍陆陆续续往前走。   前方约摸还有十人时,赵言拿出考前发的‘浮票’,也就是准考证,他低头看了眼,上面最中间是他的名字,最上端写着‘文童’字样,左右两端各自写明‘其五官另有瑕疵之处需注明’,下面有几行小字描述了他的长相身高特征,具体到了肤色,还别说,写得还真挺真实的。   浮票也是为了防止代考作弊发明的,当朝没有照相的功能,只能粗略按照上面的描写来识别。   轮到他时,赵言老老实实按照衙役的指定,交上浮票,站直了让他核查身份,尔后脱去袄子检查有无夹带,另一个衙役则检查他考篮中的东西,他瞥了一眼,幸而他阿姐给他烙的是薄饼,这才不用掰碎。因着要赶时间,衙役的动作比较粗鲁。   等检查完,赵言哆嗦着裹紧棉袄拎着考篮进场,进去之后,他按照‘座位便览表’找到自个的考场,紧接着是找到号房。   他所在的是三考场‘来字号’,赵言坐下后,立马检查自己的考篮,原本摆放整齐的东西已经乱成一团。   他先是将准备好的香囊凑在鼻尖闻了闻,实在是号房有些时间没用,如今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节省着时间,赵言又拿出布条将黑色桌板擦干净了……   四周还另外有衙役站岗,陆陆续续进来的考生都安安静静的,不敢吵闹,生怕被驱逐。   两边的视线被挡,赵言的视线只能扫到前侧来的人以及正对面号房,他没有看到师兄们和吴瀚的身影,猜测他们要不就是在后面一排号房,要么就是两侧……   离正式考试还有些时候,考场安静的气氛让人心一揪。   紧凑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大门关上的声音,沉重的声音压在心口,赵言抬头,只见对面的人脸色都白了。他收回视线,这才第一场考试,尽量不让自己受他人影响。   接着锣鼓声响,此场考试由县官主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带着几个衙役在考场上巡逻一圈,同时伴随的是另外一人吊高着声音宣布考场规则。   几乎规则一宣布完,试卷分发,另有两张素纸。   拿到卷子,还没说下笔是不能做题的。否则以作弊论,毕竟方才大张旗鼓宣布的规则也不是白说给你听的。   此时另一波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考题贴板巡回展示,有人盯着,也没人敢提前答题。   赵言仔细看了下卷子,他找到陈秀才所说的红线横直道格,与他交代的大致相同,它限定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唯题目及抬头字不限字数排版,但全篇的字体都是按官方规定的,此外,它书写的规定大概与后世相同,不能写出密封线外。   赵言仔细阅读完每一提示,以免中途犯错。   他大概看了题型,第一日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两篇,五言六韵诗帖一首……   题目量不多不少,难度中等以上,最简单的是默写《圣谕广训》百字,不过也是考察人的记忆力,还要按照文正、字正的要求,端正写下。   趁着大脑清醒,赵言心里计划着先做前面的,默写一项放在中后段。   这会锣鼓再次敲响,衙役最后一次巡逻,尔后除去那几个在规定时间内要巡逻几次的人官差,其余的全部站岗,他们还算很人性化,站在那也不会东看西看打扰你答题。   时间一到,赵言翻到第一页,写下名字籍贯一类。考生全部专注于卷子。   天气实在是有些冷,赵言搓了搓手,待掌心温热起来,这才仔仔细细开始审题答题。   下笔之前,他先在素纸上试了试手感和检查墨迹,这才按照他所审题的思路仔细答题。   答到一半,站岗的衙役悄悄换了一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考场上一阵冷风吹来,赵言捂紧了领口,身子微向桌板倾斜,不受其打扰。   他要比收试卷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答完,完成后又仔细检查有无缺漏或者错字,当然要是有错字,改是没办法好好改的,只能给自己徒增紧张感,影响接下来的考试。   轻轻翻过几页,卷面整洁,赵言对自己所答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收卷时间一到,赵言停下笔,不断搓着手,轻轻抬动酸痛的腿脚。   试卷一收,一个个都从号房出来去如厕。   考试的时候号房离臭号远一些有好处,然而若是离远了,就如此时,去慢了需要排一下队。   前面有不少人上完,赵言憋着呼吸,从茅房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路上不得停留与别人交谈,连洗手的机会都没,赵言幸好带了好几条布条,仔仔细细将手擦干净了,不过吃烧饼时,他也没直接用手拿着吃……   白日里另外发了炭火,赵言起了火,烧了一点热水润润唇,他也不敢喝太多,怕晚上憋尿,出去又冻着。   趁着夜还未暗下,气温还没降下来,赵言搬下桌板,也没有被褥,他直接睡在坚硬的上头,硌得骨头生疼,不过能睡就成了,他也没资格去嫌弃。   大部分都选择早早睡下,几乎都睡得断断续续的,睡一会醒一会,赵言第一回 睡了一个时辰,尔后几乎小半柱香醒一次,等到半夜,天气一冷,露水深重,他是彻底冻醒了。   他竖着耳朵,自然听到了隔壁窸窸窣窣搓手打颤的声音。   听着别人发出这种声音,难免加深自己的冷意,赵言裹紧棉袄,眼睛一闭,假装什么都听不到。   事实说明,这样还是有效的。   他不逼着自己去睡,然而却放空自己,让大脑休息,好迎接明日的考试。   第二日是县试第二场,经过昨日,大部分已经能冷静下来答题了。   当天夜里与昨日差不多冷,冷着冷着就习惯了,赵言睡觉时略微靠近炉子,只有不冻着才不会影响最后一日的考试。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交上考卷的那一刻,赵言整个人虚脱下来,嘴唇都是白的。他收拾好考篮,匆匆忙忙想出去。其余考生情况与他差不多,考完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赵言如今只想出去洗个澡,吃顿热乎的,喝口汤。   出去时门口有人守着,考生这会可没进来那会规矩了,见着熟悉的,走在一起交谈一两句。   挤在人群中间,还未出大门,赵言深吸了一口气,他脸色一青,差些没呛过去。   三日没洗澡,又加上每日去号房‘熏陶’几次,身上的味道能好闻吗?   一出门,赵言迫不及待离他们远一些,这才小心翼翼吸着新鲜空气,天气还有些冷,吸进去都是湿冷的。   “石头石头!”   赵言原本还想找人的,听见这声音立马看过去,吴瀚已经和几个师兄站在一起正在那等他。   他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身边。   小伙伴和几个师兄的状况都不太好。脸白嘴唇白,活活像是被狠狠折磨过一样。   视线扫到他们身后的长辈,他打起精神提议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一日,明日再讨论吧。方师兄,你叫人同先生打个招呼。”   “好,”这事大家都没异议。   方仲礼应允,“行,那我们先走了。”   “好,”   目送他们离开,赵言一转头便看见了他的姐夫,他不由得露出笑容。   张高匆匆忙忙挤进来,抹了把汗,“姐夫来晚了,怎么样?累不累?走,姐夫先带你回去。”   一连几个问题,他说着就蹲下来要背他走。   赵言哭笑不得,“姐夫,我还能走得动。”关键是他都长大了。   张高摸着后脑勺,站起来回头,“那姐夫扶着你走,”   他说着便拿过他手中的考篮,大手扶着他。   见他一副担忧模样,赵言只好顺着他的意思。   有人扶着,赵言发现自己腿还真的有些软。   张高平日走路快,大步往前迈,如今是顺着他的步伐来的。   两人回到家要比往日晚一些,到了家门口,赵言特意打起精神来,不想让阿姐过于担心。   然而他这副被折磨过的模样,再怎么精神也不管事。   赵梨花啥也不问,心疼地倒好热水,让张高提进去让他先洗。   张高在大前年冬天特意叫人打了个大木桶,赵言褪下衣服,坐进去,刺激得一个哆嗦,好半会之后,白雾腾起,身上的毛孔舒展开,他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泡了好一会,半途差些睡着。天气还很冷,一不小心便会冻着,一洗完,赵言立即穿上衣服,拿着干棉布擦干头发上的水,这才出去。   刚抬脚出门,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本就饥饿的他,更是饿了。   与此同时,一个小团子朝他跑过来,“舅舅!”   赵言下意识张开手,笑着准备接他。   然而小团子半道被人拦住了,赵梨花正好看见她儿子要朝他冲过去,一把从后面拖住他,小豆子身上里一件外一件,裹得严严实实又笨重,赵梨花一只手便让他动不了。   “娘?”他似乎不懂。   “你舅舅累,抱不动你,”赵梨花说着便抱起他,眸光温柔,“叫你爹爹抱。”   赵言无奈站起来,替小豆子辩解,“阿姐,小豆子不胖。”   小豆子似乎知道他们谈论的是自己,又听不懂,低头咬着手指。   “哪里不重了?饿不饿?先用饭,其它的待会再说。”赵梨花放轻了声音。   “好,”   不能抱小豆子,赵言只能在经过阿姐的时候,伸手去捏被阿姐抱着的小豆子的手,结果那触感不对,赵言一低头便见指尖糊着他的口水……   他无奈又洗了一趟手,回到灶房,其余三人都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求个作者专栏收藏~   感谢在2020-05-27 21:27:11~2020-05-28 21: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ly 6瓶;葡萄缇子一家亲、落微5瓶;景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55   他一走近,小豆子便伸手要抱,小眼神闪着泪光可怜巴巴的。   赵言心中一软,他张开手,“阿姐,我抱抱他吧。”   赵梨花也被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家伙折腾得够呛,无奈,“你要是累了就让他自个站着。”   赵言笑着接过他,“好,”   春秋冬季节,他阿姐一般都是在中午日头大的时候给小豆子洗澡,小家伙今日半下午的时间都在睡觉,几乎没怎么下地,如今身上香香的又干净,赵言很乐意抱他。   抱着他坐在腿上,一大一小都满足了。   赵梨花替他倒了碗汤,“慢慢吃,多吃点。”   赵言嗯了一声,一手揽着小豆子,另一只手拿着调羹喝汤,时不时喂他一两口。赵梨花吃得快,吃完便将他抱过去喂饭。   晚上,哄小豆子睡着后,赵言去了灶房,“阿姐,”   “嗯?”她回过头来,“怎么还不休息?”   赵言笑,主动告诉她,“我只是过来告诉你,我考得还可以。”   赵梨花愣了下,尔后眼睛里有笑意,“知道你聪明,阿姐信你。”   只心里却没那么平静,不想影响他接下来的两场。   赵言眨眨眼,没告诉她关于他的‘雄心壮志’。   洗碗最后一只,赵梨花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催促他去睡觉。   赵言诶了一声便回屋了。   躺在床上,他没忍住小幅度翻了几个身,躺过号房的床,如今他对家里木板床的喜爱又多了一点。   他伸直了手脚,舒展着身体,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屋顶,身体疲乏,大脑却没多少困意。睡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童生试中县试的第一场考完,考生有几日的休息时间。   赵言第二日起迟了些,醒来时家里安安静静的,就连小豆子也被教着不要吵闹。   推开门,赵言一眼便瞧见了乖乖呆在院子角落里的小豆子,他唇角一扬,偷摸摸放轻了脚步上前,又怕吓着他,快接近时故意踩得很重。   “啊!舅舅!”听见声音,小豆子笨拙地转过身来,兴奋得一个趔趄差些头栽在地上。   赵言笑着抱起他,“又在看花花啊!”   “花,”小豆子笑眯着小眼睛。   赵梨花闻声探头出来看了眼,见是他们在玩闹,又进屋去了。   陪着小家伙玩了一会,用完早饭,赵言便要去私塾同先生交代考试的事。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这会儿陈秀才还未过来。   “石头?你今儿比平常迟了啊。”看见他进来,吴瀚打着哈欠十分稀奇地道。   赵言嗯了一声,在座位上坐下,“多睡了一会,”   “早知我也多睡一会了,在考场那几夜,压根没睡好……”吴瀚顺着他的话抱怨。   方仲礼走上前主动提起,“你们觉得今年的题型如何?”   他想知道别人对卷子的评价,从而可得知他考的情况。他眼睛是看着赵言说的。   赵言顺着他的话表述自己想法,“中等偏难,若是我们按着先生提示的答题,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是难了一些,我都没想到同一个题目还能揪扯出另外一种思路来。”   柳书宇点头,丧气道,“有一题先生是讲过的,不过是另外一种问法和思路。我刚看见那题目的时候,心中十分高兴,结果他的问题与先生所讲的完全无关甚至更难一些。”   吴瀚转过脑袋,重新勾起郁闷的心情,“你说当初先生怎么就没有按照这个思路来提问呢?”   说不定这题他们就拿到‘满分’了。   赵言咳了两声,“这只是个开胃菜,接下来可能会更难一些,且我们学了不少内容,猜题是不可能猜中的,出题人的想法和喜好我们更是不懂,若寄希望于猜题,还不如调整好情绪,相信自己,接下来好好考。”   “诶!”他们点点头。除此外,也没其它选择,提起这事不过是遗憾一下而已。   陈先生一过来就让他们回忆考场的题目,并直接口述考场写下的答案。   大家都是一题一题轮着来,一人讲述时,其余人仔细听。他们都发现了,他们答的与其它人答的有略微区别,他们忍不住懊恼,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这么答呢。   差不多一上午时间,陈秀才将他们的答卷作了个大概评价。   “答得都还不错,”他尽量鼓励他们,“甚至比以往的要好,”   方才心慌的情绪又被他这句话抚平了,几人脸上重新爬上笑容,同时松了口气,“谢谢先生,”   陈秀才神色温和,“考过的便不用去想了,好好准备接下来的两场。”   “是!先生。”   听他说准备接下来的两场,那说明他们答得不错,至少不会止步于此,几人心情好了不少。   发案那日,县衙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圈外三圈,附近的高楼茶馆更甚,个个探头探脑。   “出来了出来了!”   几乎县衙大门一松动,便有人兴奋地喊道。果不其然,门缝越开越大。   待大门完全打开,负责贴榜的官差才出来,他手势快速,后面跟着两个帮忙的,还有两个站岗的。   榜单一张张往上贴,另有人负责从最最后一名往上念名单,只不过挤过来的人群喧闹,他说的什么没人听清。   张贴上新的榜单,左右两侧人群便蜂拥而上,恨不得黏在墙上。   因着怕被挤出事来,赵言几人的成绩则由长辈或小厮负责去看。他们站在楼上着急地眺望远处。   也就半会功夫,你挤我我挤的,这会前一排挤上去的考上了的已经在大肆宣扬了!   “考上了考上了!”   一听这声音,几人更紧张了,身子往下探。   赵言捏着茶杯嘘了口气,替他去‘凑热闹’的是他姐夫。   张高挤在人群里,他人高马大的,奈何人多,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的都朝他挤过来,免不了脚下几个挪步,小舅子教过他该怎么看,但学了许久,他现在也只会辨认那几个字与小舅子写给他的那几个相像不相像,至于排名,看不懂也没关系,毕竟只要在榜单上那就说明过了。   因着耳边闹哄哄的,他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大冷天的出了汗,他挤进去仔细辨认有没有熟悉的形状,结果这会榜单上的字看上去全部都是鬼画符,他好像一个都不认识了……   “考上了!考上了!”茶楼里响起报喜声。   “方少爷第十名!”率先回来的是方家的小厮,一张脸激动得通红。   “好好好!”方家大伯红光满面,忍不住大笑。   “吴小少爷!第七名!!”   方仲礼和吴瀚一脸欣喜,不过吴瀚还记得小伙伴,他丢下亲热地拉着他说话的亲爹,着急忙忙派小厮再去看一下赵言的。   “石头,你别紧张,你比我厉害,一定在前面。”   “对对对,”方仲礼往日是个淡定的,如今也是忍不住喜形外露。   赵言心中有底,只略微有一点点紧张,受到他们的安慰,他心中一暖,“没事,我不紧张。”   “柳少爷!第十五名!”   “刘少爷,第二十三名!”   其余几个陆续知道了成绩,除去考得差些的刘偐脸色有些白,其余几人都围在赵言身边,“快了快了,石头你别急。”   赵言哭笑不得,他真不紧张,“好,”   如今师兄几个的长辈和小厮都跑出去替他看了,赵言更是不急。   “第一名,赵言!赵言是哪个?!”   小厮还未回来,人群忽然喧哗起来。   “我!!在哪在哪?!”张高认了半天眼睛发酸,心里火急火燎的,背部被也汗水打湿了,一听到小舅子的大名反应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大喊了一声。   那声音震得人群晃荡,差些没将旁人震得耳朵发聋。   旁人捂着震疼的耳朵一脸不满地回过头看,只见是个黑脸大块头,且一直喊着自己是赵言,他们只能将那不满咽下,他们转而难以置信……他就是赵言??第一名长这样??   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张高咧着嘴挤出人群。   “赵言是第一名!”陆陆续续还有人在喊。   “第一名,赵小少爷是第一名!”吴家的小厮人长得瘦,滑溜跟泥鳅似的,听到第一名上前去确认了一下考号和籍贯,这才退出来。   小厮兴奋地边喊边往楼上跑。   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快越过他,哈哈两声,“石头!石头你第一名!”   楼梯处咚咚作响,赵言走出来,刚拐个弯,就被人抱了起来!   张高兴奋地抱着他掂了两下,“石头你考上了,第一名!”   被他放下来后,赵言耳尖发红,“好好好,姐夫我知道了。”   张高的情绪被方才那些人感染了,如今心中激荡无法平复,“我方才挤进去好久没认出来石头你的名字,幸好有人念出来,我还问清楚了……”   在他说话期间,吴家的小厮终于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赵小少爷,第一名!”   张高咧着大白牙。   “石头,恭喜恭喜啊!”吴瀚几个人上前来。   吴瀚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你很厉害的,”   小伙伴一考中,他比他还兴奋。   耳边都是夸赞的声,方才赵言的名号在人群中传播,为了不被人打扰,包厢的门特意关上了。他们一群人关着门互相夸赞,平复情绪。   回去的路上,赵言转头看向嘴巴咧向耳后根的姐夫,“姐夫,你是不是开心?”   “是,”张高点头,憨笑着,“我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认认石头的名字……”   他好像很确认,赵言能继续考下去。   听他说完,赵言他忽然觉得,他这个憨姐夫,他的兴奋情绪有七分是因为他考了第一名,剩下的三分则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作为考生家长挤进人群看榜单凑热闹的那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8 21:29:25~2020-05-29 21: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句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淑芬牵着何娟过马路30瓶;文小维20瓶;柒呐、小楼10瓶;失忆5瓶;小平淡、柚子1、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56   赵梨花紧张了一上午,时不时打开大门朝外头看。   “娘,舅舅!舅舅!”小豆子抱着她的腿,同款期待的小眼神。   “快了,待会舅舅就回来了!”赵梨花蹲下来抱了抱小家伙,心中不断祈祷。   然而知道成绩后的赵言带着姐夫去私塾报喜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陪着小家伙玩着,赵梨花忽然站了起来,张高的声音由远及近。   “石头,你们几个就你考得最好……”   赵言抿唇一笑,耳根通红,一抬头便看见了抱着小豆子站在门口的阿姐。   赵梨花方才没听清她男人说的话,他们一走近,她的目光扫过赵言,又瞧了眼她男人,张了张嘴想问。   面对最亲近的阿姐,赵言情绪外露,刚展开笑容,一旁的姐夫便兴奋道,“梨花!石头考了第一名!!”   赵梨花刷地看向他,赵言笑着点点头,“阿姐,我是第一名,我昨日同你说过我考得很好的。”   此时他们还在门口,赵梨花愣了半晌,若无其事地关上门,一转身便红了眼睛。   “阿姐?”赵言见她忽然转过身去,他笑容敛下,疑惑地唤她一声。   赵梨花眨眨眼睛,回过身来,“没事,阿姐只是太开心了。”   看见她通红的眼眶,赵言忽然明白了,他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我以后会一直让阿姐开心的。”   “好,”无论他说什么,赵梨花都信,她笑着应了一声。   担心哭了会不吉利,赵梨花愣是忍住了泪水,不敢影响他接下来的两场。   “舅舅!”赵言大腿被人抱住。   “诶!”赵言笑着抱起他,余光又瞥了眼他阿姐,见她情绪缓下来,这才开开心心陪小豆子玩。   陈秀才教的学生,全部都过了第一场,由此可见他受欢迎的缘故。   第二场考试在他们的紧张期待中到来,由于有好多没过第一场的,这场考试的人少了大半。   经过前一场,他们如今都有了经验。   赵言或许是运气好,号房分到中间,既不用接受臭号的‘熏陶’,也不用正面迎接寒风。   题型增加了一篇孝经论,其余题目的难度也增加了。   赵言写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哗声,隐约听到有人作弊,他敛下情绪,继续沉浸于考题之中。   熬过一回,这三日倒没前头难受了。   从考场上下来,赵言脚步虚浮,腿软手软,其余人不比他好多少。   “石头,”吴瀚从后头追过来。   赵言一回头,站住了等他。方仲礼等人也陆陆续续出来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脸色苍白。   柳书宇舔了舔唇,走到他们身边便将憋了两日的话说出来,“前天我隔壁号房有个携夹带的被拖出去了,吓得我紧张了半天没缓过来。”   “啊?”几人好奇看他,忽然来了点精神,“带了夹带在进考场前没发现吗?”   柳书宇跟着他们往外走,“诶,我隐约听到几句,那人是将字写到了袖口里面,往里一翻就能看到,刚抄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谁能想到还能这样抄呢?   赵言忽然叹气,“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成千上万个可能性,谁都猜不到出题人会出什么题目,就他撞上了还提前抄在袖口上,还被拖出去了,这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若是猜到了题目,当初老老实实背下来不作弊,如今说不定考过了,干甚么想不开呢?   赵言一直觉得,考这种类型的试带小抄是件很傻的事,他们如今考的题目,是从多少内容里面抠出来的,有多大几率能碰上?要是被发现了,连考试资格都要取消的。   其实大部分人是猜不到题目的,夹带的内容,估计也是背不下来的或者理解不来的,考之前怕碰上这样的题目答不出来,因而为了求个心安不考虑后果带上了。   当然,作弊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既违背诚信,又违背了原则。   听他说完,他们忽然都沉默了。   吴瀚忽然傻愣愣问了句,“要不我叫我爹让人去问问他,让他猜一猜下回考什么?”   赵言还未张嘴说话,倒是柳书宇道,“可别,我不想被拖出去,他可能就是运气好碰上了,不对,若是运气好也不会被发现了,总之你还是别去问了,万一影响我们接下来考试的心情怎么办?我们踏踏实实的不好吗?”   相信他们,还不如信自己。   吴瀚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我又不傻。”   谈完这个话题,他们继续往外走。   几个大人都在外头侯着,各回各家。   张高这回来得早一些,跑过来便扶住他,“石头没事吧?”   赵言这会是看着比上回还惨一些,主要是题型难了些,又有不少坑,费了不少精力。   “姐夫,我没事,”赵言比刚出来时好多了。   张高扶着他,他毫不犹豫地蹲下来,“来,姐夫背。”   “不,”赵言笑着拒绝,话还未说完,他大手搁在他腿弯处,一用力便让他趴在他的背上。赵言第一次觉得自己体弱……   “都这样了,还逞啥强啊?”趴在他肩膀上,赵言忽然听见他这么说。   他耳根一红,鼻子忍不住一酸,打起精神笑道,“那姐夫你别嫌弃我臭,我三日没洗漱。”   “嫌弃啥啊?”张高将他背起,他对待他的态度与对待亲生儿子也差不多了,“我告诉你,当初你姐夫甚至有过几回五六天都没洗漱的经历,也是你阿姐爱干净……”   “石头,想睡就睡一会吧。到家了姐夫喊你。”吧啦到一半,张高闭上嘴。   “好,”赵言确实有些累了,趴在他肩膀上,一开始还迷迷糊糊的,耳边是嬉闹喧哗声,尔后渐渐没了意识。   十一二岁的男娃子,比小时候重了不少,张高背他到了家门口,正好门从里头打开。   “怎么了这是?”赵梨花视线落在他后背上,一脸担忧。   张高咧嘴,压低了声音,“累了,睡着了。”   “那赶紧进来,”赵梨花一脸心疼,这得是累成什么样。   赵言是在天色暗下前醒过来的,他一睁开眼,一张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脸蛋怼过来,“舅舅!”   小豆子是趁着他们在忙,自己摸索过来的,赵言躺的木板床比较矮,他面朝外头睡,小豆子正好趴过来。   料是心脏再好,赵言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坐起来,“小豆子?”   小豆子傻笑,伸手要他抱,赵言一低头便见自己衣服还没换,又见他穿着干净整洁,“舅舅身上脏,等舅舅洗完再抱你啊。”   几乎同时,赵梨花找了过来,见他醒过来,还以为是小家伙吵醒的,“小豆子,又吵你舅舅了是不是?”   “阿姐,是我自己醒的,小豆子很乖没吵我。”   赵梨花捞着小家伙抱起,想到下午的事,一脸心疼地看着他,“饿不饿?可以用饭了。”   赵言一低头便能闻见身上的味道,“阿姐,有热水吗?我先去洗漱一番。”   “有,”她知道他爱干净的性子。   睡了一觉,又洗了澡,晚上再滋补一顿,赵言精神十足,甚至还有空拿着书念给小豆子听,哄他睡觉。   第二场的成绩依然要等待一段时间,陈秀才简单同他们对了下题型和答案,总体来说是要比上回更难,既要答得好,又要符合批卷人的兴趣,也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他还是以鼓励信任的心态,“大家都做得不错,”   过完第二场,他们相当于成功以儒童身份继续往上考。   公布那日,县衙门口依然人挤人,幸而吴老爷早早包下了茶馆的一间。   赵言跟在他们后面上楼,包厢是在二楼,刚踏上两个台阶,他脚步忽然一顿。   “上回那个赵言,第一名的,长得五大三粗的。这回不知第一名还是不是他?”   赵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身子板,他?五大三粗? 第57章 57   “石头?怎么了?”察觉小舅子停下,张高转过身询问。   赵言低头琢磨着他们谈论的话,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听到声音他愣愣地抬起头,对上姐夫那灿烂的大笑脸,脑中快速闪过什么,却抓不住。   “没事,姐夫咱们赶紧上去。”待回过神,赵言抛去脑中想法,抬脚往上走。   方才那讨论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再怎么计较也无用。   “诶!”张高应了一声。   进去之后,伙计迎过来,赵言让他将杯子换成大茶碗,他帮姐夫倒了碗茶,这才挨着他坐下。   板凳还没坐热,其余几人就将赵言围住。   赵言抬头,扫了眼他们身后佯装淡定的长辈们,他视线转而落在他们脸上,只见个个皱着眉头,他问,“紧张了?”   方仲礼点头,“是有些,”   吴瀚咧嘴笑,“我是过来同你说说话的,”   赵言安慰道,“别紧张,先生说我们考得还行,你们先好好喝杯茶,等喝完就揭榜了。”   柳书宇捂着跳动的胸口,“楼下气氛太让人心慌了。”   你一句我一句,他们围着赵言皆不肯散去,仿佛这样就能平缓情绪。   赵言无奈,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张高浑身不自在,他灌了大口茶,有些坐不住,“石头我下去瞧瞧,”   “好,姐夫你”赵言话还未说话,人就闪了,他无奈闭上嘴。   他抿了小口茶,想到最近几日,他姐夫睡觉吃饭都在认那几个字,也不知他这回能不能认出他名字来。   古今往来,喜欢瞧热闹的人就不会少,赵言踱步到窗边,从上往下看,那拥挤的人群,也不知有几个是真正过来瞧榜单的。   吴瀚和方仲礼一并挤过来看热闹,那衙门的大门还未敞开,下方的人就已经在争位置了。   吴瀚揉了揉眼睛,忽然一定,“石头,那个是不是你姐夫?”   “哪个?”赵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姐夫身高马大的,比普通人高不少,他努力眯着眼睛去瞧,很快就锁定了一人。   吴瀚又低呼了一声,“你姐夫好能挤啊,这刚下去都能挤到前边去,你看他现在还在往前走。”   赵言:……好像是挺能挤的啊。   不过吴瀚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县衙的大门开了。   赵言从这处看过去,县试二试通过的人数更少,因而贴榜时间缩短。要看榜单的,等官差啪嗒迅速张贴上去就能得知名字。   “考上了考上了!”看到榜的已经在喊。   人群中,张高这会难得学聪明了,他从第一张榜单第一名开始看,正好,第一名就是赵言,名字后面带着的那串东东与他认识的那几个长得一模一样,张高黑黝黝的脸蛋乍红,又使劲瞪大眼睛仔细对了一下,这才边兴奋而激动地挤着往外头走。   “诶,别挤别挤啊!!我的鞋!!”有人绝望地大喊。   握着杯子,赵言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姐夫奔跑过来的身影,他喝掉杯中最后一口茶,退回房间。   咚咚咚……楼梯处的响声。   张高嘴巴咧到耳后根,跑几步笑两声,在楼梯处就喊起来了,“石头!”   包厢门啪地打开,人还没见着又是一喊,“石头你考上了!第一个名字就是你!我还仔细认了一下!!没错,绝对没错!”   包厢里还有吴老爷几人,差些没被他吼得心跳骤停,不过听到他说赵言又考了第一名的话,他们平复着方才的情绪,朝赵言道喜,“恭喜恭喜!”   吴瀚啊地一声,兴奋道,“石头你好厉害!”   赵言只能装作谦虚。他姐夫在一旁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兴奋的模样不亚于当初小豆子出生那会儿。   其余几人派出去的小厮也很快回来了,不出意外,全都考中了。吴家的小厮还特意说了一遍,赵言还是第一名。   互相谦虚着恭喜祝贺之后,吴老爷提出请客吃饭的事。不过赵言几人以还没考完的理由拒绝了。   几人稳好心情继续准备下一场,毕竟要等第三场考完,县试才算真正过去。   赵言回到家告诉阿姐这个消息,她又偷摸摸红了眼圈。   等待第三场的期间下了场绵绵春雨,树枝抽出了嫩芽,他们的祈祷似乎起了作用,考试的前两日雨水便停了。   但下雨后的空气总让人觉着湿漉漉的黏腻得难受。   第三场为再复,考对《四书》《五经》的讲解,此外还要再默写《圣谕广训》百来字,考经文律赋,不得误写添改……   已经走到第三场了,考生都会全力以赴。   题型明显更难了些,赵言一拿到卷子便发现了。   尤其是释义和经赋部分,不但超出了考试范围,出题人又设置了不少坑,下笔前少不了要深思熟虑。   待三日后从考场出来,他们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几个家长干脆各自带着各自的娃回家。   趴在姐夫肩膀上,赵言前一刻还在琢磨要加大锻炼,下一刻便睡得不省人事。   赵梨花有了上回经验在,一大早在锅里炖了汤,在门口早早侯着,给他们俩开门。   考完这场,赵言足足缓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第二日在家休息,阿姐和姐夫出去卖烧饼了,他自个则身无负担,准备陪着小豆子玩耍。   结果呢?他看着眼前的两人,无奈问,“你们怎么来了?”方仲礼是第一回 参观赵言的住所,他收回好奇的视线,“过来找你玩啊。”   赵言扶着小豆子,笑,“师兄,这话要是瀚哥儿说出来我还信。”   吴瀚告状,“我是半道上碰到师兄的!他是想问你考题的事情。”   被人戳穿了小谎言,方仲礼尴尬地摸着鼻子,他视线落在赵言身上,此时他正哄着那乖巧的小娃。方仲礼实在是佩服他淡定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也不是问考题,我就是心慌而已,不过一看到你心里就踏实了。”   赵言动作一顿,哭笑不得,“难不成我还有这种效果?”   “有!”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赵言张了张嘴,一把捞起小豆子站起来,“那你们现在看到我轻松一点了吗?”   两人又是点头,吴瀚走前一步想去逗小豆子,一边道,“可比昨日轻松多了。”   小豆子直接歪过身子,整个人趴在舅舅身上,拒绝让他碰。   吴瀚尴尬地摸着后脑勺,想起自己拎着的东西,“石头,这是我在家带来的糕点。”   “还有我,我也带了。”   赵言低头看着送到眼前的两盒糕点,他现在压根腾不出手,无奈一笑,“行,那你们跟我进来。”   吴瀚以前来过,熟门熟路地将礼物放在屋内那唯一的一张桌上。   方仲礼跟着放下,视线忍不住扫过屋子,屋内场景一目了然,窄小但干净,靠近床角的地方有一个箱子,上面堆满了整齐叠放好的纸张。   “石头,你以前做了这么多笔记?”方仲礼惊讶道。   赵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箱子是阿姐的嫁妆箱,而上面的,不是笔记。   他摇头道,“不是,笔记在箱子里,里头已经装满了,外面堆放的那些是我写出来卖给书肆的故事本。”   他敢光明正大堆放在那,有阿姐和姐夫不识字的缘故在。   “故事本?卖给私塾?”方仲礼低呼一声。惊讶和不解都有。   “故事本就是话本子,你们要看吗?”他随口一问。   方才一听他说是故事本,两人好奇之下便有些蠢蠢欲动了,吴瀚迫不及待,也不再问他以前为什么没告诉自己,问,“可以吗?”   “可以,你们挑个自己喜欢的,正好看看这些放松放松。”   “谢谢石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言写好的稿子被书肆伙计用自制浆糊黏了起来,正好是一本一本的。   吴瀚挑了上面那本,方仲礼则是拿下一本。   方仲礼稀奇地翻了几页,几乎每一页的字体都写得极其端正,他心中佩服,“写了这么多?”   赵言嗯了一声,他将小豆子抱到床边坐下,就坐在那逗他玩。   吴瀚和方仲礼也不客气,一个坐在箱子的空余处,一个坐在板凳上,开始翻阅起来。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了,赵言朝外头看了眼,院子里洒满了春日的阳光。小豆子嘴里吃着的正是吴瀚带来的糕点,他方才拆了。   他想抱小豆子出去晒会太阳,“瀚哥儿,师兄,我抱小豆子去院里玩一会”   “嗯嗯,”两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舅舅!”出了门,小豆子迎着阳光半眯着小眼睛。   “嗯?舅舅带你去看花花好不好?”赵言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脸蛋,抱着他去了院中角落。   角落里开着几簇灿烂的粉色花朵,周边的杂草和树杈已经被他姐夫清理干净了。   小豆子下了地便自己乖巧蹲在那,小手指点点花骨朵,粉色的花朵晃了晃,就像一个穿着粉嫩裙子的小姑娘在朝他们打招呼,小豆子咧开嘴笑,“舅舅!”   “诶!”赵言笑着应了一声,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喜欢花花。   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春风裹挟着青草花朵的气息,他整个人都惫懒了下来。   两个人在屋中无声无息的,赵言中途带着娃成功将他们忘记了。   直到他阿姐和姐夫回来,张高一进门便喊,“石头,小豆子!”   “爹!”   “阿姐,姐夫!”   赵梨花见他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松了口气,“今天想吃什么?待会让你姐夫去买,”   她话还未说完,瞥见儿子手里的,“小豆子,你手里的是什么?”   赵言视线跟着瞧过去,诶了一声,忽然道,“阿姐,我忘记告诉你了,瀚哥儿和方师兄来了。”   “嗯?”赵梨花朝四周看了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9 21:10:08~2020-05-30 21: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瑞50瓶;我要兜风去40瓶;人就是二16瓶;小屁民、35410665、一个大二两。10瓶;岚岚岚1999、在秋千上打盹的肥猫9瓶;熔灵橙子6瓶;艾筱2瓶;呦呦鹿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58   他们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小,结果屋中半点动静没有。   他只好道,“阿姐,我去叫他们出来。”   “好,”赵梨花很快反应过来,见他进去,又抬手拍了拍裙摆扯平袖口的褶子。迅速将要跟着跑进去的小豆子拦住。   赵言进去时,才发现那两人的坐姿与早上那会几乎没甚么变化,他特意踩踏得大声一些。   吴瀚和方仲礼闻见声音抬头,见来人是他,又迅速低下头。   赵言哭笑不得,他的初衷只是让他们考完放松一下,可不是让他们沉迷于此。   “瀚哥儿,师兄,你们饿了没?”他只好主动叫他们。   吴瀚头都懒地抬,直接摇头表示不饿。   “咳,我阿姐和姐夫回来了,你们要不要同我出去打个招呼。”   “不,什么?”方仲礼刷地抬起头。   赵言耐心着重复一遍,“我阿姐和姐夫回来了,你们要不要跟我出去?”   两个都反应过来了,方仲礼揉着酸痛的眼睛,一脸迷茫,“已经什么时辰了?”   “平午了,”   方仲礼的思绪从话本里抽出来,“石头你还是带我去拜访一下你阿姐和姐夫,”   他是第一次来,拜访长辈是应该的,吴瀚倒是不紧张,他合上书,主动道,“石头,我也好些日子没见梨花阿姐。”   差不多半年了吧,难怪小豆子不认他。   “好,那先出来吧。”赵言侧身先让他们出去。   张高被赵梨花打发出去买菜,而她自个则带着小豆子在灶房忙碌。   “梨花阿姐!”吴瀚一进门便大喊。   赵梨花转过头来,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很快认出来人,“诶,瀚哥儿。”   方仲礼酝酿了一下,最后跟着叫了一声梨花阿姐。   赵梨花一并应了。又让他们留下来吃饭,吴瀚想也不用想就答应了,至于方仲礼,只好一齐留下来。   赵言见他们招呼完,他赶紧走过去牵着小豆子的手。   吴瀚熟门熟路地在灶台旁边坐下,“梨花阿姐,我帮你烧火。”他第一回 见石头烧火,抢着帮忙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把赵梨花和张高都吓得够呛,直到他之后又帮了几次,夫妇俩才以平常心对待。   听着他左一句阿姐,右一句阿姐的,方仲礼嘴巴张得比鸡蛋还要大,忍不住问一旁的,“石头,我怎么觉着你们是两兄弟呢?”   赵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我和瀚哥儿之间,与兄弟也差不多了。”   方仲礼点头,转而又是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眼中的羡慕之情更是难以掩饰。   他学着吴瀚的模样,笨拙地撸起袖子,“我去帮忙吧。”   张高回到家见两位小少爷一个端碗一个烧火吓了一跳,直到赵言告诉他没事,他才不再战战兢兢的。   实则两个从未干过活的大少爷,尤其是方仲礼,压根帮不上很大的忙。   但他们依然自我感觉良好,付出劳动得来的成果,吃的时候个个都十分捧场。   下午回家时,吴瀚磨着他将话本借他看几日,“石头,我还有一些没看完,先借我看完行不行?”   方仲礼做不到他这样撒娇,但眼睛里表达的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赵言看着两人,不放心地叮嘱他们,“那你们别忘了温习功课,还有一个月就要府试了。”   府试是在四月份。   “嗯嗯,知道知道,谢谢石头了。”   “谢谢,”方仲礼拿了书,一并道谢。   第三场成绩在公开那日,风和日丽的。   赵言这回想亲自下去看榜单。   张高护着他,“石头,你走在姐夫前面,往前挤就成。”后面的他拱出去就是了。   赵言说了声好,结果一挤进去,完全不像是他说的这么简单,前后左右的人不断往他挤来,唯有后面他姐夫在扛着,能让他有稍微的喘息机会。   挤到前方,周遭都是陌生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因着个子比周遭人矮,他只能尽量挤到最前面去。   从人群挤到第一排,他后背湿了一圈。   “赵言!”   隔着嬉嬉闹闹的人群,赵言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一转头,眼神里满满的疑惑。   “我跟你说了吧,那个赵言又高又壮,第一名的,你看,就是他!”   嗯???很好,他这会没耳聋没听错。说的是他又高又壮。   “赵言!”这下声音更近了。   赵言寻着声,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拍在他姐夫肩膀。他微张大了嘴巴,嗯?   张高这里被挤一下那里被挤一下,别人拍他他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往前一看便对上了小舅子的视线,“石头,怎么了?”   赵言忽然明白了什么。   “赵言!”那人见‘赵言’不搭理他,又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搭理人啊?”   张高后知后觉,一头雾水,“你管我叫赵言?”   “对,我叫的是赵言,就是你!你考了两回第一名,我想知道,你这回还会不会是第一?你觉得呢?”   人群很吵,那男子愣是吊着嗓音问他,话中满满的酸意。引得附近好几个看过来。   真正的赵言觉得:我还是第一。   张高摇头,“我不是赵言,”赵言是他小舅子。   着淡绿色长衫的男子愣了下,“你不是谁是?上回那个……”   听他们说完,赵言终于得知这个愈演愈烈说他长得高壮的话是从哪里来的了。   待他回过神,几双视线刷刷看过来,“你,你就是赵言?你年纪这么小?”   “是,我就是,”赵言承认了。   很快,负责张贴榜单的官差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小短…… 第59章 59   人群愈加喧闹,赵言这会被后面的人挤得脚下趔趄两步,他努力抬头眯着眼睛看上方的榜单。   官差大手一糊,名单从下往上。赵言等了一小会才见着自己的。名字,考号,户籍……   仔细校对清楚,他身体往后一倾,大声道,“姐夫,我们走吧。”   “啊??这就看好了?”张高还没开始看,语气颇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听他的话离开。   事实证明,他这回离开得很适时,他直接带着姐夫从右侧挤,方挤出几步距离,身后便喊起来。   “赵言,赵言又是第一名!”   “在哪?赵言在哪?”   “石头,你真厉害!!”张高听见了大笑。   赵言原本想回去告诉他的,这下好了,已经宣传开了。   回到茶馆,其余几人还未回来。   吴老爷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包厢门一开,他立即抬头看过去,首先看见的便是张高的大笑脸。   吴老爷跟着笑,语气亲切,“言小子,考得怎么样?”   张高沉浸于欢喜之中,迫不及待地替小舅子回答,“第一名,我家石头又是第一名!”   赵言不好意思地抿着唇,作谦虚状。   吴老爷即使猜到了,如今亦是惊讶钦佩,哈哈一笑,“恭喜恭喜,”   “多谢伯父,瀚哥儿肯定也不差。”   吴老爷大笑,“我家那小子还得跟你学……”   会做生意的人,嘴皮子一向好,赵言被他夸得耳朵通红。   他尤不知,有人在榜单下喊了几十次赵言的名字也无人认领。且在年轻男子的大肆宣扬之下,赵言的形象才得到稍微扭转。   县试三场,综合而言,陈秀才教的几个学生,考得最好的是赵言,其次是方仲礼,他稍微比吴瀚好一些,柳书宇又较吴瀚差了一些,而刘偐排在最后。   但最终都是过了,没有一个吊车尾的。   当日,吴瀚热情地邀请赵言去他家玩,在路上,他道,“石头,你还记得宋文礼和孙庭他们吗?”   赵言点点头,“他们也考了?”   “对,宋文礼考得要好一些,其余几个也吊尾巴过了……”他是方才挤在那碰上的。   赵言还记得宋文礼说考场上见的事,如今没见着,可能是缘分不到?   这件事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春天季节,街上没有新鲜蔬果卖,赵言提了一些糕点。   去了吴家,因着是瀚哥儿好友的身份,他自然又受到了吴老爷和吴夫人的热情款待。   吴瀚每日在家都要提一次石头,若是哪天吃饭的时候,他要不提,吴夫人还觉着少了些什么。   用饭时,赵言差些遭不住吴夫人的热情,他面前的小碗堆积成山。   吴瀚扒拉了两口饭,“娘,”   吴夫人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自己夹,”   她转而对着赵言又是一脸慈爱。   吴瀚撇嘴,“石头,我娘对你比对我还好。你不在的时候,我娘最宠我了。”   赵言抿唇笑,无奈亲自用调羹舀了块炖入味的羊肉在他碗里。   “谢谢石头!”吴瀚立即眉开眼笑。   吴夫人从嬷嬷那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也是被他们两个的举动逗笑了。   人情来往之间是相互的,赵言一向对人的情绪敏感,吴夫人和吴老爷对他的好,有瀚哥儿的缘故在,除此外,他能察觉到他们的善意中不夹带其它用意,因而这份好,他便双倍还给瀚哥儿。   到了午后,吴瀚对着他的离开满心欢喜。   赵言假装没看见他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和吴夫人说着话,推拒她送的礼物,“伯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好孩子,这是伯母的心意……”   面对能说会道还会使感情牌的人,赵言突然发现自个嘴笨,长辈赐不能辞,他又推拒不了,只能收下,再三道谢,且将这事记在心里,往日若有机会,定要回上礼。   目送他离开之后,吴瀚挺直了腰身,舒服地叹了口气。   吴妇人转身觑了他一眼,明知故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吴瀚苦笑,“娘,石头对我太严格了,也不是严格,”就是老对他挖坑。   就好比,两个人欣赏着一朵花,欣赏着雨水的景色,赵言忽然来几句:你看着它们的时候有没有忽然很想作上两首诗的冲动?你看这朵花是不是很坚韧,你还记不记得先生提过有关于苦学精神的释义……   吴瀚头皮紧了一日。   府中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吴夫人的眼睛,她偏过头,用帕子捂着嘴笑。   笑了一会,她咳了咳,“娘觉得挺好的,娘都想把他接过来当儿子养了。”   吴瀚红着脸:“娘!我还是不是你的乖儿子了?”   赵言拎着回礼回到家,推开大门,他阿姐正在收被褥。   前些日子下了雨,被褥盖在身上总让人觉得潮湿不舒服,趁着今日天气好,她一并拿出来晒了。   “阿姐,”赵言赶紧将东西放下过去帮忙,“姐夫还没回来?”   “没呢,最近码头米铺生意好,雇了不少工人,我多做了些烧饼让你姐夫担去卖。”   赵梨花左右开弓,将两边的边角折叠在中间,捆小些直接抱下来。   赵言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走到一旁去收自己那床小的。   一个小身影忽然窜出来哇地一声,兴奋道,“舅舅!”   赵言吓得手一抖,终于想起来少啥了,他低头一看,那个掀开被子露出半个脑袋都不是小豆子还是谁。   赵梨花小小抱怨一句,“他就认你的被褥,藏了半天不肯出来,方才拖他出来还要哭。”   赵言无奈诶了一声,将遮住他的被褥翻过去,“你出来,舅舅陪你玩。”   小豆子很听话,一歪一扭地从被褥旁边走出来。赵言蹲下来抱着他,小小的一个抱着十分舒服,他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赵梨花是晚上才发现吴夫人的回礼,她犹豫半晌,“这也?”太贵重了吧?   尤其是那小匹布,摸起来顺滑柔软,她立即缩回手,不敢再碰。   赵言正给小豆子念书听,闻言道“阿姐,没事,你就收下吧,那小匹布给小豆子做两三件贴身的穿。”   赵梨花还在犹豫,赵言便直接道,“这是吴夫人特意为小豆子准备的。”   半晌后,赵梨花总算是敢碰那料子了,却依然小心翼翼的。   县试结束后,由县署造花名册,送交本县儒学署,并呈送本府或直隶州、厅,参加府试。   赵言猜测,县试最后一场和府试第一场隔一个月,恐怕一是为了给官府腾出时间准备手续,二则是为考生腾出赶路的时间,这样一想,还是蛮人性化的。   一个月,其实除去中间五六日赶路时间,又要提早在府城找客栈安顿下来,他们能在家待的时间不长,更不可能说让陈秀才再给他们温习课业。   陈秀才如今能做的,便是告诉他们考试的规则,一个府或者洲往往管辖着十三四个县,竞争的人更多,考卷批得也更严,更不用说考试的内容。   赵言和几个师兄都约定好日期,等那日一起出发去府城。   然而目前有一件事让他烦恼。   赵言正努力说服她,“阿姐,来回路程加上考试天数,差不多有二十来天左右,我可以跟着瀚哥儿,不用姐夫送,姐夫还是留在家照顾你和小豆子。”   一个美貌妇人,加上一个不懂事的小娃,虽说平时巷子里也没甚大事,但万一呢?二十来天的时间,万一有人过来欺负他们娘俩怎么办?   无论他怎么劝,赵梨花还是摇头,“不成,我不放心你,你若是担心阿姐,阿姐可以带小豆子回去住。”   想到她同王春香的矛盾,赵言就不信她能在老家待够二十天,他只好使出杀手锏,“我都提前与瀚哥儿和吴伯父说好了,他们家会多派一个小厮,照看好我的行程。”   他心里想着待会就去麻烦一下吴老爷,对比于欠人情,他更愿她阿姐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当然,他也没想让吴老爷特意派个小厮照顾他,只要让他跟着瀚哥儿即可。如此这般,没人在后头帮忙,考试的过程会艰难一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姐,”赵言堵住她接下来的话,继续道,“瀚哥儿也是由吴老爷派小厮跟着的,能被吴老爷派出来照顾瀚哥儿的,那小厮的能力肯定不会差,定会照顾好我们……等下一场,或者是等小豆子大些了,我再让姐夫陪我去,成不成?”   他一堆劝解的话说出来,句句说到她心坎上,赵梨花张了张嘴,只能妥协道,“那阿姐替你多备些衣物什么的,”   张高抱着不停乱动的小豆子,大大咧咧问,“石头,真不用姐夫去啊?”   赵言好不容易劝好阿姐,果断点头,“姐夫,你就在家好好陪着我阿姐和小豆子,不然我去了府城考试都不放心。”   赵梨花去而复返,听到这话,彻底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趁着他们在忙,赵言找了个借口去了吴家。   吴府门前的小厮早就认识他了,热情地迎他进去。   他来得正巧,吴老爷前些日子得了茶叶,正悠闲地在品茶,听见他的来意,他答应得很爽快,不过却直接道,“家中靠谱的小厮有几个,那日我会让其中一个跟上你。”   赵言从椅子上下来,真诚地作揖道,“多谢伯父,只是不敢再麻烦伯父了,只让我跟着瀚哥儿即可。”   吴老爷笑起来一副和蔼模样,“这有甚么麻烦的,多派个小厮而已,若是有其它事,尽管跟伯父说。”   赵言还想推辞,得了消息的吴瀚匆匆忙忙赶来。   “石头,你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人还未见着,吴瀚的声音隔着老远传过来。   吴老爷立即站起来准备离开,哈哈笑道,“小厮的事不用担心,你就别再推辞了,考个好成绩,到时请伯父喝个几杯就成!”   不等赵言说两句,吴老爷背着一只手慢悠悠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赵言心中一阵复杂,感激居多。   吴瀚进来时,待客的厅里只剩赵言一人,他见着人后视线随意一扫,再次问,“石头,我爹呢?你来了怎么都不来找我?”   赵言简单跟他提了下方才的事,“……所以我是来找伯父帮忙的。”   吴瀚听完手一摆,他态度与吴老爷十分地相像,“这事有什么可麻烦的,石头你别跟我爹客气……”   赵听他扒拉一大堆苦笑不得,“要是客气,我就不会来了。”   但他哪能想到,吴老爷还会特意派小厮照顾他呢?   吴瀚嘿嘿笑了两声,“走吧石头,去我院子里。”   赵言抬头看了眼外面,时间还早,“好,”   因着怕他忽如其来的提问,吴瀚一出门便求他不要再考他了。他难得舒心过了一下午。   事情一办下来,赵言安心回到家,他每日带带小豆子,等他睡着了偶尔翻翻书检查遗漏点,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出发去府城的那一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进城那条路两边的树木绿了大片大片,两旁的杂草丛里冒出不少五颜六色的小花骨朵。   春日生机盎然的景色,是个好兆头。 第60章 60   洪来县隶属青宁府,它位于府城的西北方,地理位置较其它县偏僻。   吴老爷足足派了四个小厮跟着他们,一人两个。赵言艰难地推辞,结果吴老爷不但没应,甚至还说了一大通反过来劝他。   掰扯来去,他又是诚心诚意想帮自己,赵言压根说不过他,也推辞不去这份善意,他只好收下,并在心里认真记下这份难得的人情。   而如今,赵言正站在一旁同阿姐姐夫告别。他们一行人的牛车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道上。   “阿姐,姐夫,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就走了!”他伸手摸了摸小豆子的脸蛋,逗他笑,假装没瞧见他阿姐手里的多出来的另一个包裹。   “阿姐交代你的事你都要记得,若是冷了,包裹里头还有厚衣服,里面还有两双鞋子……”   赵梨花其实昨日就将事情说过一遍了,赵言耐心听她说完,姐弟俩相依为命多年,凡事都习惯互相为对方考虑。   见他听进去了,赵梨花偷偷背在后面那只手动了动,“我让,”   赵言适时打断她,“阿姐,瀚哥儿他们在等着呢,我路上还有两个小厮照顾,他们都是习惯照顾人的,你就放心吧。”   “姐夫,你要帮我照顾好阿姐……”   费了不少口舌,艰难地回到牛车上之后,赵言抹了把汗,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前几日还说不会跟上来的,结果又临时变卦,连他姐夫的包裹都收拾好了,到底是担心他。   赵言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方才明明答应他就走的两人站的位置动都没动过,见他看过来还朝他挥了挥手,隔着老远,他都能察觉到他们的那份担心,他十分无奈又辛酸。   方仲礼他们看到赵言和吴瀚身后的小厮,惊讶地张大嘴巴,但在得知其中缘故后,又转瞬抛之脑后。   原因无它,聊上几句,在坐好之后,前头的人大喊了一句,“出发了!”   他们要算准时间赶到下一个歇脚的地方。   赵言向远处的两人招手表示要出发了。   牛车马车慢慢往前移动,才几步就一颠一簸的,尤其是最近下了雨,来来往往的马车牛车压了不少坑坑洼洼的车辙印在……车轱辘一个没走顺,车便上下左右动晃起来。   颠簸之中,牛车很快转了个弯,他阿姐和姐夫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之内,他才放下手。   赵言低头平复好心情,扫了四周景色,又很快抱着包裹闭上眼睛。   他出门前还略微怀有期待,毕竟是第一回 出县城,好奇外头的景色。然而现在已经被这坑洼的道路折腾得够呛。   其实去府城有捷径,也就是码头那条河,但吴老爷想也没想便拒绝让他们走这条路。并告诉他缘由。   赵言还记得几年前他姐夫提起河道搁浅翻船的事,其实不是搁浅,而是领了衙门银钱专门负责清理河道的人监守自盗,他们了解那一带的河道,且熟悉水性,只要在河道下方使个诡计,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让船一翻。   之后被人一揭发,朝廷便派人下来收拾,安分几年,结果今年又出事了。   他们是要去考试的,若是为了赶时间把命丢了那可不成,赵言一听,当下决定走官道。   赵言坐的是牛车,而吴瀚在城里坐的还是马车,方一出城门便不顾小厮的劝阻好奇地跟他挤在一起。   如今他们已经出了城,赵言微低着头半闭上眼睛,一只手抱着包裹,一只捏成拳头。   也不知什么时候,人群的喧闹声远去,赵言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满眼的青山绿树。   他朝对面看了眼,吴瀚蔫蔫的。   赵言往后挪了挪,“路上忍一忍,咱们已经出了城了。”   吴瀚肩膀一塌,“要走好几日,也不知我挨不挨得住。”   “我们会提前到,到时候休息几日便好了,你要不要坐马车去?”赵言指了指前面的空马车。   吴瀚摇头,“不要,我还是与你们待在一起吧,”   他们几个人,也就刘偐是长辈带着来的,其余皆由家中小厮或者族中有亲的兄长跟着。   因着吴瀚的举动,导致方仲礼和柳书宇也抛弃了马车,过来同赵言与刘偐挤坐在牛车上。   赵言不愿坐是因为坐不起,且不愿占他们的便宜,如今见他们都挤过来,实在是无可奈何,他甚至想说不坐就让他坐吧。   一路上空气十分清新,牛车走上大道后,路面渐渐平稳,赵言缓过来不少。   他视线扫过几人,见连方仲礼都有气无力的,他提议,“若你们还是难受,我讲故事于你们听。”   吴瀚与方仲礼刷地睁开眼,“好,”   柳书宇被他俩吓了一跳,他抬起头,见他们都同意了,也没什么意见,“好,”   刘偐蔫蔫地点头。   既然得到所有人的同意,赵言将包裹揽紧了,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视线落在几张乖巧好奇的脸蛋上,很快有了想法,“那我便给你们讲一个小狐狸的故事……”   他讲的不是以往熟套的狐狸精与书生的故事,而是一个美貌专门行骗的小狐狸与男主斗智斗勇的故事,他完全是现想现编,结局是男主独自美丽。   赵言有些不想承认这是他打发时间的恶趣味。   他讲故事有起有落,情绪和述说的语气跟着故事情节起伏,让人不自觉沉浸于故事之中。   牛车出了这片山林,恰好故事也讲完了。   赵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从包裹里拿出水袋喝了一口。   等他喝完了,那几人还在发呆。   赵言以为他们刺激过头了,正想劝两句,吴瀚刷地看向他,可怜巴巴的,“石头,你再讲几个吧?”   方仲礼也抛去往日的淡定,“你再讲几个,”   “对啊,石头,你讲的好听,再讲两个好不好?”潜在意思是,会说就多说一点。   赵言笑容渐渐消失,他好像挖了坑把自己埋了。   一路上,他们其实也没有很过分,一天听一个或者两个故事,大家伙有说有笑的,时间过得很快,并未有多难受。   直到从牛车上下来,拖着快散架的身体,他们才后知后觉,好累……   既然五人是一起来的,他们自然是住同一家客栈,好相互照应。   只不过居住的等级不同,吴瀚和柳书宇住了上等房,方仲礼次之,而赵言和柳偐住的稍微又更差一些的。   吴瀚放下行李便带着小厮过来找人,他在屋内逛了一圈,“石头,你与我一起吧?”这屋子太小了。   赵言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行李,将衣物一类放置在床头,听到这话,他拒绝了,“没事,这里挺好的,”   能遮风避雨即可,他不嫌弃。   “对了,”赵言忽然想到什么,转移话题道,“你们家的四个小厮呢?”   这事吴瀚就不知道了,他看向旁边穿蓝衣服的小厮。   小厮机灵道,“两位少爷,我们几个有旁的地方住,你们不用担心,每日晚上会派出一位守在你们房间。”   赵言得知他们四个小厮住在一起,便不再往下问了。   吴瀚又劝了一会,赵言没答应,他反而劝道,“奔波了几日,瀚哥儿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至于我,我自个会照顾好自己的,要是住不下,我一定来找你成不成……”   吴瀚实在是说不动他,这才拖着疲乏的身体离开。   趁着小厮他们不在,赵言翻出包裹里的银钱,翻着翻着,他动作忽然一顿,快速将那件蓝色的衣服抖开,银钱无声掉落下来……多了二十两。   想到阿姐平常的做法,他干脆将整个包裹敞开。看见里头再次多出来的东西,他哑然,他半月前从吴家带回来让阿姐留给小豆子吃的蜜饯一个未动都在这,还有几块平常舍不得买的糕点,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赵言低头看着手里的银钱,又看看包裹里的,眼睛忽然一热。   赵言发了会呆,转身将包裹小心翼翼收起,在房间晃了一圈,他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藏钱,站在壁橱前,他只好放弃了,另想办法,或者可以让吴府的小厮保管?   而到了夜晚,赵言也总算知道,小厮说的派一人守夜是什么意思了,他抱着被子坐起来,眼睁睁看着那十五六岁的小厮将被褥铺在地上,距离他床两米不到的位置躺下。   想着他们也累了,赵言便放弃赶他出去的想法。   第二日,赵言睡到快中午才醒来,但起身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   下床的时候,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难受,手臂处也是十分酸痛。   赵言拖着疲累的身体,擦了脸漱完口,这才用上早饭。   住的地方即使简陋一些也能睡好,而在吃的方面,赵言绝不会说饿个两顿省省钱,否则会得不偿失。   他叫了一份简单的素面和一个馒头,比脸还大的碗,结果端到眼前,那面条只有半碗多一些,且汤水占了大部分,他吃一口便心疼一下钱,连口汤都没留。幸好一口汤一口馒头对付下去也吃饱了。   几人之间仿佛有种默契,赵言刚吃完,他们就一同过来找他了。   房间本来就拥挤,待他们一挤进来,赵言觉着有些呼吸困难。   “你们怎么都来了?都歇息好了?”   方仲礼一只手背到身后,“双腿还是难受的,只是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府城,想问问你要不要出去逛逛?”   赵言看向其余几人,“你们也想去?”不累?   他们皆点头,柳书宇道,“我们昨日来的时候是晚上,没机会看清府城的情况,现在是白日,正好有空能在附近看看。”   他们都想去,赵言一人留下也不太好,他站起来道,“那我陪你们出去逛一圈吧。”   “诶!”几人异口同声。   赵言不知何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阔乐!一大早来个更新~ 第61章 61   只在出门之前,赵言让他们先回去拾掇拾掇,换上轻便舒服些的衣物鞋子,约定半盏茶后在客栈门口会合。   而他自个,则将推门出去的小厮叫回来,把钱财交予他保管。   小厮钱福拿着这些钱,再三保证一定会保管好,甚至堵上了性命。   赵言对此哭笑不得。   客栈大门口,几个十来岁的男娃等得着急。   “石头,你终于来了。”   看见来人,他们松了口气,迫不及待迎过去。   赵言无奈走到他们身边,“我寻思着也没让你们等许久吧,你们这是提前下来了?”   吴瀚主动站在他身边,“我们这不是着急出去吗?”   所以他屁颠屁颠地回去啥都没收拾,进屋喝了口茶就下来了。   方仲礼站在他另一边,赞同道,“第一回 出远门,难得空闲,我们确实迫不及待想去逛逛。”   他们的话中之意是要他带头,赵言只好随意朝大门左边一指,正好与他们来的方向相反,“那我们往这去?”   “好!”他们没意见。   吴瀚和方仲礼一人站一边,柳书宇和刘偐两人并排走在他身后,从远处看着,赵言仿佛是被他们护在中间管事的那个老大,一行人慢悠悠走着。   宋文礼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大声叫住他们,“赵言!”   他们还未踏入主街,他这一喊,一行五人都听见了。   赵言一抬头便见一个着青衫的小公子面带笑容朝他招手,对着这陌生的面孔,他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还是吴瀚提醒他,“石头,他是宋文礼。”   他一说完,赵言恍然大悟,实在是因为他变化太大,前些年是个小胖子,如今抽条成了俊俏的小公子。   他们都是来参加府试的,能碰上是巧合却不意外。   思忖间,宋文礼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脸上笑容灿烂,“赵言兄,吴瀚兄。”   “文礼兄,”赵言礼貌招呼他。吴瀚笑嘻嘻跟着称呼了一声。   宋文礼点头答应,他看向赵言,直接一上来就夸奖,“你县试三场都得了第一,真厉害。”不但厉害,而且低调。   赵言想起吴瀚提过他的成绩,笑道,“文礼兄你也不差,”   “跟你比可就差多了,不过我也不会放弃。”宋文礼大大方方笑道。   他们又聊了两句,方仲礼主动向前一步,“石头,他是?”当年他们几个做师兄的闭门苦读,并不知他也是考核中的一员。   宋文礼性格一如之前,大大咧咧的喜欢笑,主动介绍,“我叫宋文礼,”   方仲礼作揖,“文礼兄好,在下方仲礼。”   柳书宇背着手过来凑热闹,忽然笑了声,“你们俩名字里都有个礼字啊。”   吴瀚诶了一声,“还真是啊?”   听着他们东扯西扯的,赵言将话题引到正轨上来,将他身后的几人介绍了一番。他们又互相问了个好。   能在去往主街的地方碰到,说明都要去府城凑热闹的,但宋文礼仿佛真是过来打个招呼的,他提出告辞,“我的几个同门还在前面等我,我今日就不同你们一齐逛了,等下回有机会。”   “好,文礼兄,榜单上见。”赵言说了这么一句。   是榜单,而不是考场,明了他的意思,宋文礼同样回祝,笑着离开了。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赵言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客栈位于西边,靠近入城这边,而卖市在往南的方向。他们慢慢走着,边走边逛,倒没有先前那么急了。   拐进主街之前,赵言多看了两眼两旁的房屋,主动挑起话题,“你们有没有觉着这房屋与我们那的有所不同?”   他们刷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一带住的都是府城本地人,就他们眼前所见的房屋整体是由木材构建的,房顶是青瓦。但在他们看来,都是一个顶一个框框。   方仲礼摇头,“没什么不同啊?”   吴瀚点头,“我也没发现,”   赵言又看向柳书宇和刘偐两人,柳书宇猛地摇头,而刘偐沉默了一会,“是屋顶,”   “啊?屋顶?”他们还是不解。   赵言保持着沉默,让一向不爱说话,因着县试考得比他们差而愈加沉默的刘师兄说。   刘偐见赵言看过来,他抿了抿唇,在吴瀚几人眼神的催促之下,细声道,“洪来县城里也有这样的屋子,但屋顶更平缓一些,这里要更陡。”   说着,他还用手笨拙地比了比。   其余人被一提醒,站住了看不远处的屋子,越看越觉得像。   “刘师兄,你好厉害!这都能发现。”吴瀚向来会暖气氛。刘偐在他心中的形象一不小心高大起来,尤其是他能回答出石头的问题。   刘偐沉默着红了脸。   赵言适时道,“刘师兄说的没错,其实我们快接近府城那会儿便能发现,府城的树木都比我们那抽芽繁茂得更早些,泥土湿润黏腻,它的颜色也是更倾向于红色,屋顶也是更陡峭,这都是府城雨水多的缘故。”   赵言将到了嘴边的砖红色改成了红色,因为他们不懂什么是砖,若不然又要解释。   有雨水,树木会更茂盛他懂,但是泥土?方仲礼不懂就问,“为什么雨水后会是红色?”   赵言心中酝酿了一下,“因为雨水多,土壤层里那些能冲走的都冲走了,而积下来的雨水与留在土里的日日相伴,日子一长有了反应。”   若他们要问什么反应,那他可能会说: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的反应。   方仲礼几个从小接触的都是课本上知乎者也一类,还是第一回 听到这样的,虽说还有点没听懂,但也止不住稀奇。   “石头,你明明与我学的一样,为什么你能知道这些?”为什么你要过于优秀?   吴瀚问出来几人的心里话。   对上他们好奇的眼神,赵言感激他们没有问下去是什么反应,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道,“是我平日里喜欢思考,喜欢看喜欢想,不懂的便翻翻书找答案,再结合眼前所见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赵言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又没忍住将话题延伸,“若是我们某一日真的考取了功名,光是书本上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   他一说就停不下来,在场的只有吴瀚熟悉他这个套路。   柳书宇咽了咽口水,甚至想捂脸,他也不知自个以前是哪里来的勇气与他竞争。   刘偐亦然,若说他因着两人家境相同待遇却不同而生了一点不平的心思,如今听完他说的,早就消失殆尽了。   一个胖矮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瘦瘦的男人跟在后面许久,直到刘偐有所察觉回过头,他们才若无其事地加快步伐越过他们,并不落痕迹地打量了赵言一眼。   察觉到这道视线,赵言停下来抬头看过去,只最后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他很快将之抛在脑后。   既然都说这么多了,赵言也让他们多想想有话就说。   方仲礼往常淡定的模样不再,“石头,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着作诗好没意思。”还不如观察这些花花草草有意思。   一旁的吴瀚悄悄咧嘴,表示今日的石头又是一个抓住机会便要教他们为人处事的石头。这不,已经让他方师兄反省人生了。   赵言,“有意思啊,哪里又没意思了,只要认真学,每样事都能找到乐趣来,”这样努力的过程才不会太孤单太乏味。   “世上多少大儒学者,他们就是从观察个渺小的事物有所感的,所以你觉着欣赏这些有趣不想作诗,但它也不影响你啊……”   听他讲完一大串大道理,方仲礼停下来对他作揖,“在下佩服,看来方才文礼兄说得对,我们还应该多跟你学一学。”   吴瀚突然来了一句,心中委屈,“学不了的,我都跟着他学了五六年了。”   他家石头还是那么优秀,而他吴瀚还是那么矬……   方仲礼一时噎住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了府城那热闹的街道上。   街道上商铺茶楼酒楼林立,人头攒动,吆喝声四起。   赵言在心里丈量了一下客栈到这的距离,约摸一炷香时间。   四人挨赵言挨得特别近,赵言一转身差点撞上他们,他这才想到,几个十来岁的小子第一次出门,又拒绝了小厮他们跟上来,没人帮他们安排,在这条陌生的街道上可能会不知所措?   他担下这责任,“你们想去哪逛逛?”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年长的方仲礼站出来,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茶馆看看?”   他们以前只去过茶馆酒楼这些地方。   “好,”赵言准备带他们去茶馆,下午带他们去书肆和其它地方逛逛。   几个小子跟在他后面,有赵言打头,闯入这陌生府城,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赵言直接带他们去了茶馆一楼,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下道,“府试在府城考,附近有不少考生同我们一样来逛茶馆的,我们正好听一听他们的见解,说不定对考试有益。”   伙计迎过来,赵言直接问他有无空位置。   伙计做了个请的动作,“有嘞!客官这边请!”   赵言回头示意他们跟上,尔后跟着伙计拐过几桌,很快在靠近楼梯处那儿的座位前停下。伙计拿着肩膀上那块布随意在桌上和凳子上扫了两通。   赵言让他们几个坐下,尔后点了茶水。   几人左看看右看看,吴瀚视线停留在靠门处的那桌的考生身上,他惊讶道,“还真有啊,”   方仲礼他们明显也是看见了,他看向石头,好奇问,“我们能听他们说什么?”   赵言,“如果运气好,可以知道出题人的偏向,再差一些,也能听听他们这些考生的情况,咳,也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作者没忍住睡着了……早上才想起来没更。感谢在2020-05-31 21:32:22~2020-06-02 07: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倦鸟梨花61瓶;小乔46瓶;啊梨梨20瓶;夜雪、玲达5瓶;毛毛、琉婳3瓶;艾筱、绛珠草、九方尘玥、靓仔、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62   茶馆向来是文人雅士聚会、叙谈、品茗赏景之地,也是考生科考前聚集讨论之地。这热闹,他们还真有机会看得。   “客官请慢用!”伙计上了茶便退下。   几人面前各一杯茶,中间摆着两小盘蜜饯和糕饼作为茶点。   赵言端起抿了一口,又捡了个蜜饯慢吞吞吃着。   方仲礼几人见他如此悠闲,也松懈下来。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安安静静地喝茶还是能做到的。   赵言喝了口茶冲去嘴中的甜腻,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示意他们认真听。   还别说,心一旦静下来,耳聪目明。   如今正好有人在讨论今年参加府试考生。   青宁府下有十三个县,管辖范围比其它府要多出四五个县域。因此光是县案首就能点出十几个来。   如今各县的县案首榜单早就出来了,这个茶馆正好为他们提供了方便,能让他们互相交流信息。   友好交谈半会,其中又有人根据今年县试,为接下来的府试第一名下注。   不少人加入进去讨论,谁擅长什么,谁又擅长什么,赵言听了一半,接下来的话听着就没意思了。   一旁的吴瀚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   赵言余光瞧了他一眼,一并提醒他们道,“县试的时候,我们只同洪来县的比,如今整个府管辖了十几个县,治下考生多了四五倍不止,且个个都是通过县试选拔上来的,大部分人的能力都不可小觑。”   这事他们是知道的,方仲礼添了一句,“以后再往上考,与我们竞争的人会更多。”   他们的心莫名一提,忽然有了紧迫感。   赵言点头,又笑着   安慰道,“是这个理,不过你们也不用害怕,你们的对手不是那几百或者往后的上千个人,而是你前面的可能被你超越的十几人与后面可能超越你的那十人。几千几百,只是听起来人多而已。我们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到考试本身上来……”   话还未聊完,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他们如今是坐在楼梯脚下的茶桌旁,几人下意识朝上头的楼梯处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蓄着胡须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的年纪约摸在四十来岁,视线稍微一挪,赵言才瞧见站在他身后那存在感不高的另一位男子。二人虽有意穿着朴素,身上的修养与气势却是掩盖不住的。   从这个角度迎过去,赵言似乎觉得哪里见过他们,却没有头绪。   他却先说话了,语气和气,“你这小子,年龄不大,领悟却多,挺好的。”   无论是在巷子里,还是方才,眼前这十二岁左右的小公子便一直为这些人打着头,着实有趣。   赵言与师兄他们站起来,他礼貌作揖,“请问阁下是?”   “南阳人士,陈庭正。”陈庭正对福伯作了个手势,主动道。   “陈老爷,”   赵言往前一步,不懂便问,“不知方才陈老爷忽然停下来,可是小的说的有何不对?”   陈庭正端着眼看人时,因为那肥胖的身形,总是严肃不起来。   两人的视线认真对上,陈庭正解释了一句,“并无,只是觉着你小小年纪,说出来的有趣而有理罢了。”   他离开后,几人一头雾水。怎么就有趣而有理了?   “石头?”   “没事,下午可要去逛书肆?”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赵言转瞬将之抛在脑后。   他们待得差不多了,除考生信息外,其它有的没的都听了不少,而关于考官偏好的信息,或许是机遇没到而打听不着。这趟行程就纯当是放松了。   “好,”   而此时,青衫男子扶着陈庭正上了茶馆门口等待已久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赵言他们正好错过这一幕,这会儿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热闹喧哗充满烟火气息,糖人摊、首饰摊、包子摊……隔一段距离便是不同卖摊。   赵言偶尔会停下来看看,都是年纪不大的几个小子,性子里也是爱热闹的,其它几人有模有样地学着,脸上慢慢带上了轻松的笑意。   经过一处馄饨摊,他停下来问他们要不要吃。   吴瀚毫不犹豫说要,走了一段路,他早饿了,其余人便也不犹豫了。   吃完馄饨,赵言带他们去了府城的书肆。   这书肆比洪来县的大了两倍不止。而人,好像也不少。   如赵言这般三四五人一群的也不少,赵言尽量避开人群,抬眼看向二楼。   吴瀚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石头,二楼应该是藏书阁,收录的都是一些孤本残本,或者是一楼一些手抄本的原书籍。”   所以若是要上去的话,不但要验证身份,可能还要被伙计一步步跟着。   赵言嗯了一声,“我们在一楼看看即可。”   他试图想去找一些历年的考题,四处逛了几圈也没找见便放弃了。但他还是在某些地方多停留了一会。   既然要逛府城,时间差不多了,赵言又带他们去了其它地方,一直逛到天色暗下。   从外头回到客栈,收获也不少,几人脸上是兴奋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由迎过来的小厮扶着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停下,赵言提醒道,“回去用热水泡一泡,明日会好些,接下来这几日便好好休息了。”   他们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   回到屋里,赵言也不比他们好多少,钱福端着热水盆进来。   见他要帮忙洗,赵言脱了鞋子立即拒绝道,“我自个洗,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好嘞,小的立马去。”小厮直起腰身。   赵言小心翼翼脱了袜子,抬脚浸泡在水里,热水渗透进每一个毛孔,他舒服地叹了一声,仰面躺在床上,大脑一片放空。   若不是小厮敲门进来,他差些睡着了。   用完晚饭后,小厮上前来收拾,赵言叫住钱福,“地板上冷,今儿不用守夜了。”   钱福颇有些受宠若惊,道,“赵小少爷,小的皮糙肉厚穿得多,不冷,况且吴老爷让我们照顾好赵小少爷您,小的守个夜不算什么。”   “那也不用,等过几日从考场出来,你们那会儿照顾好我便成。”   赵言睡前有喝水的习惯,夜间免不了起床,那会儿他精神迷糊,他既怕踩着人家,又怕吓着自己。何况他也不习惯有人守着。   小厮只好退下。赵言从床榻上下来,用门栓锁好门,他的房间虽小,却还是有个窗户,他慢慢踱步到窗前,仰头只见昏暗的夜色,低头一看,只瞧见这家客栈的后院,树影婆娑,一两个窗口映出细微豆大般的光,他在心里默默想了下客栈的布局,瀚哥儿他们的,恐怕一推开窗户是前后街热闹的夜景。   这么一想,盯着那黑乎乎的院子,赵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惨,他揉了揉眉头关上窗户,转身爬上床。   接下来几日,他们不吵着出去玩反而经常来找赵言聊天说话,赵言房间又挤,便一同去了瀚哥儿的房间。   吴老爷舍得花钱,小厮给吴瀚定的也是最贵最宽敞的那个,单单说伙计上门时热情劲,那就比别人体贴。趁他们站在窗前欣赏外头景色,赵言拉着要退出去的伙计说了一句话,伙计点头便掩上门出去了。   赵言晃荡了一圈,坐下来舒服地往后一靠待他们聊完。   “那个热闹的似乎是酒楼,”是吴瀚的声音。   “似乎是,这客栈位置可真好,你看那个,那条街也是我们去过的。”柳书宇往另一个方向一指。   憋在屋里,他们如今发现了新的乐趣,叽叽喳喳个不停。   谈论到一半,方仲礼才想到赵言一直没说话,他一转身,便见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吃着茶。   他悄无声息走到赵言身边坐下,问,“你怎么不去看看?”   赵言当着他的面也不客气,“累,我要歇着这股劲留到待会用。”   “待会?”方仲礼不懂。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等他们回过神来,赵言问他们,“都聊完了?”   吴瀚笑嘻嘻的,还不懂危机感来临,“窗口的视线太好了,站在这能看得好远。”   赵言忽然道,“你们要不要我帮着温习温习,临时抱个佛脚?”   吴瀚头皮一紧,“我就不用了吧?”   方仲礼与其余几人倒是想的,这几日他们都看不进去书,夜里也浮躁不已,听到这个提议他们甚至是欣喜的,“我们回去拿书过来?”   说着他们便要回屋去,他们这么积极,吴瀚都惊呆了。   赵言笑眯眯地喊住他们,“不用拿书,我出题即可,你们可以一起,不是那种让你们作答的方式,我问一个问题,你们只要抢答就行,但输的要喝茶,我已经让伙计多上两壶茶水。”   这形式倒是稀奇,方仲礼问,“抢答是要抢着回答你的问题?”   赵言点头,“确是这样,”   他知道他们考前会紧张浮躁。有不少人都是这样,既想要温习,又想逃避温习,害怕看到自己漏下或者又忘记的知识,徒增紧张。   还不如以一种游戏的方式,既能放松又能温习以往知识和锻炼思维。   最终多数人的意见赢了少数,等伙计的茶水一上来他们便两眼放光地看着赵言。   赵言咳了咳,“你们要坐着还是站着?”   “考试是坐着的,我们便坐着吧。”方仲礼提议,其他人同意。   他们很快让伙计多搬了几张凳子过来,待他们准备好,赵言问“那我便开始出题了?”   “好,”个个挺直了腰背。   赵言翻开书,准备先来个简单的开胃菜,让他们的气氛火热起来,之后才加大难度。   府城考试范围大致与县试相同,总之逃不开四书五经与其它必修书籍。   只不过出题人不一样,考官不一样,题目偏向也不一样。   赵言出的第一题是简单的默写题,他也不用他们写,直接背即可,甚至他也准备好了几张纸,随意提出一个容易错的字,让抢到的人写下来。   第一个抢到题目的是吴瀚,方才明明说不要的,这会比谁都积极。   在这种环境下,游戏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赵言偏还不顺着他们来,有时听他们背着,他一旦遇上描写品德或者好学等的句子,还会让他们全篇回忆一下哪里有类似描述,或者引经据典一下。   刚好第一只螃蟹便是方仲礼,他顶着几人的目光一边思考一边出冷汗,心中打鼓,尤其是他感觉赵言看他的目光跟陈秀才一样,他答道,“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全篇中施行为民的还有……”   节奏一加快,这下头皮紧的不只是吴瀚一人了。   赵言临时决定帮他们温习四日,最后一日休息。   他们一脸苦笑地答应了,因为他们发现他的方法对他们来说是有效的。 第63章 63   让人又爱又恨的温习方式,持续了整整四日。   方仲礼几人甚至觉得考官还没他们的赵言师弟可怕,他们连夜里做梦都在猜他会出什么题,甚至恨不得早些上考场。   等到府试前一日,个个都松了口气,根据前场县试的经验,他们很快拾掇好自己,穿上舒服厚实的衣服,其余的,自有小厮和长辈为他们准备,他们只要再检查一遍即可。   当天夜里,赵言洗漱完没多久,方仲礼他们挨个过来了,他明明是师弟的身份却操着师兄的心……   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又交代他们一些其它,赵言这才关上门准备休息。   仰躺在床上,赵言摸着胸口处,似乎有点小紧张,但似乎又没有。   闭上眼睛沉入睡眠前的刹那,他只知道自己一定可以为阿姐和姐夫考出功名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厮就过来敲门了。   敲第一下的时候,赵言已经醒来。   他如今居住的客栈爆满,大部分都是来科考的,他这一醒,接下小厮端来的洗脸水,楼上楼下已经嗡嗡嗡的了,踩在地板上的踏踏声尤其清晰。   赵言担心时间上赶不及或是人一多慌乱起来,“钱福,你先去通知瀚哥儿他们,先去伙计那要份早饭吃饱了再说,别待会儿人太多了挤不过来。还有帮我叫一份同昨日一样的,把肉包换成两个素的,再多加一个馒头。”   他怕早上吃油腻的反胃。   “好嘞,小的这就去。”钱福放下正在收拾的,急急忙忙出去了。   考试第一日第一顿,赵言还是想吃点热乎的。   他换上新鞋子,又在衣服里多加了两件,检查好考篮,小厮已经端着早饭过来了。   “赵小少爷,几位少爷已经起了,方才小的也将你的消息告诉几位少爷了。”   赵言点头说了声好,其实他们的长辈和小厮都会帮他们安排好,只不过他是多操份心而已。   小厮端来的粥赵言只用筷子挑着那里面的小米饭吃,粥水尽量不喝,两个素的和馒头也被他吃完了。   赵言撑得难受站起来走了两圈,等缓过些许,他拎起考篮出门。   与他同楼的人不少,隔壁已经有两三个房间开了门。   这会儿瀚哥儿他们也下来了。   考试的日子,平日再怎么赖床,如今也要打起精神来。   “石头,我们走吧。”等人齐了,方仲礼道。   “好,”   府试共有三至五场不等,而具体场次要看当地府洲官的安排,不过当朝是确定下来三场。   依然是黎明前点名入场,天还灰蒙蒙的,四月份的天气较县试那会儿要暖和一些,只要不下雨,那就万事大吉。   轮到赵言的时候,他淡定地交上浮票,由着他们检查,说抬手便抬手,脱鞋子便脱鞋子,在官差作了个手势可以进去时,他裹紧衣服穿好鞋子了才拎着考篮转身进去。   府试的场所整体上要比县试的大而阔气,但那是因为号房多,分下来每个号房的面积与县试号房也没甚区别了。赵言找到自己的考场和考号,首先便观察号房内的环境。   他在意的是会不会漏雨,毕竟青宁府雨水多,要是号房还漏雨那还真够呛的。   但老天好像没听到他的祈祷,他在号房右边角落发现了一摊水渍,支撑号房那一角的柱子也是因为浸过水颜色很深。   幸而除了那处,别的地方都是干燥的。只是比起那些被安排在头顶会漏雨的号房的人,他还算幸运。   考生陆陆续续进来,赵言擦干净桌板,又重新将手擦了一遍,以免手上的灰尘或者碰到的其它东西在写字时糊到答题卷上影响卷面。   很快,大门关上,府城官差按着程序走,半盏茶后,试卷发放。赵言在心里预估了下时间,如今大约是早上六点钟。   在未提醒可以答题之前,赵言简单将试卷翻了个面,大致了解所考的内容,巡逻的官差看过来时,他不慌不忙一脸淡定,若是他慌了,没动笔都可能会被误以为动笔了。   咚地三声,锣鼓打响,天色亮了不少,可以答题了。   写上名字考号籍贯,赵言从第一题开始往后写,以免漏答。   待一安静下来,考生都沉浸于考题之中,时间滴滴哒哒往后走。   做到第三题,看完题目梳理思路时,赵言笔下微顿,眉头微微一挑,有些似曾相识的答题思路啊,就是那日他问方师兄的那道‘螃蟹’题,虽说题目不一样,但至少能搭到百分之十的边,尤其之后他还帮他们梳理了一遍,至少有一两分的内容是能写到上面的,但好像这么一掰扯能写的也不多?想了一会,他便抛去脑中的杂念继续写。   时间一点点过去,做题做到后面,他们是被忽如其来的雨水‘冻’醒的。   赵言也是这时候腾出一只手裹紧衣服,抬头发现外头下雨了,偏偏常常说春风和煦,这时候下雨又伴随刮风,雨水被风搅动着斜着淋下来,就有些惨了。   他身体往里面挪了挪,又观察了桌板,确定上面没有淋到,这才继续答题。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赵言做完最后一题,离收卷时间还有一会,外头的雨还在下,只要还有个遮雨的顶,他便不再理会,细细检查有无可以再润色的地方。   翻了两页,他在几道题目那多停留了一会,在脑中细细理了下,觉得可以再多加一点,会使答案更加完美一些。   接着他又改了一点点,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是一直保持清醒和理智的,并不会出现说把对的改错的做法。   几乎在他放下笔没多久,鼓声传来,监考官大喊停笔收卷。   这时候外头还在下雨,那些过来收卷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怕雨水糊了他们的卷子,因此收卷时间也长了一些。   待收完之后,赵言身体往后舒展,舒服地眯起眼睛,他刚想站出来去如厕,这才发现外头还在下雨……   他观察了隔壁几个,特意竖起耳朵,出来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怕万一淋了雨会生病。   他们歇息的时间有很长一段,赵言微微探身出去看了眼天色,天边阴沉,那浓厚的团团灰雾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赵言想到这雨水会持续不断,甚至会更大,他选择了当下起身去如厕。   显然,有他这个想法的人不少,其余的也是憋不住的或者跟风的。   赵言憋着一股气回来后便找出干净的棉布,往头上脸上一怼,仔仔细细给擦干净了。   这会儿一松懈下来饥饿感忽然袭来,他找出干粮吃起来,吃到的第一口,第一个想法便是:没有阿姐做的好吃,莫名还有些委屈。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赵言低着眸,唇角轻轻一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艰难咽下。   接着,他又烧了小半壶热水备着。   上头按份例提供的炭火也就那么多,赵言准备先点一些将屋子暖和起来,后半夜估计还会冷,那会儿他再点一些。   烧着炭火的功夫,赵言身上被雨淋湿的部分已经干了,他将桌板搬下来,和衣躺在上面,蜷缩着身体。   睡到半夜,天气果然又冷了,他起来又烧了一波炭火,继续争分夺秒地补眠。   府考的第一天,似乎比县试那会都要惨一些,不少考生都是这么想的……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停下,云层破开一道亮光,光芒耀眼。   是个极好的兆头。考生看到这样的场景,因被雨水影响的心情又恢复了。   接下来两日,天气倒是极好,白日里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夜里温度比第一日要暖和一些。   只是题目有些折磨人,累得夜里一挨着桌板就睡。赵言亦然。   时间一晃而过,考完第一场,赵言一出门便有小厮走过来扶着他。   方仲礼他们也出来了,见他们无大碍,赵言回去洗漱一番仰头大睡,直到第二日才醒来。   一早醒来他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小厮正在收拾,听见动静看过去,“赵小少爷你醒了?”   赵言扶着额头嗯了一声,第一句便问,“其它几人怎么样?”   钱福机灵地走过去扶他,“几位少爷考完都有些累,昨日回来洗漱完都睡了,对了,方少爷一早来看过赵小少爷你,见你还在休息他又离开了。”   赵言点点头,他走到一旁洗漱完,用浸了温水的帕子捂在脸上,一下清醒不少。   钱福叫人给他准备的是面食,赵言先喝了口汤暖暖胃,这才慢条斯理地小口吃起来。   钱福安安静静待在他旁边,在赵言一抬头便能瞧见的地方。   见状,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若是以后有这么个贴心的书童也是挺好的。   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吃饱喝足之后,他到底不放心其余几人,因着方师兄是最早起的。   他便先去找他,尔后与他一起去看望了其余几个。   瀚哥儿和柳书宇都还没醒,而刘偐刚醒。   从瀚哥儿房间出来,方仲礼欲言又止。在他第三次看自己的时候,他看过去对上他的视线,笑道,“师兄怎么了?”   “石头,第一场的第三题。”   他要不说,赵言差些忘了,他笑着拍他肩膀道,“不小心走运碰上的,不过是搭了个边而已,你想想,实际上好像也没搭多少?且也没帮你们多少,不是吗?”   怕他不信,他还强调了一遍,但这是确实是事实。   方仲礼如今听他这么说,知道他的想法,他耸着肩也笑了,“但你前几日帮我们理思路,却是帮我们不少的。”   赵言笑,“嗯,但我们是师兄弟,是同门。”   他也不傻,不是说谁都帮的。与人好,那是相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解释一下,猜题是不可能猜中的。   咱们赵言不过是在需要写上五十行答案的考题上,碰巧在他帮忙提过的内容中,有个一行内容能凑上五十行内容上去,也就那一行能用上而已,是这个意思。感谢在2020-06-03 09:07:08~2020-06-03 18: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点点点5瓶;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64   府试第一二场发圆案,五日一公布,只要是过了前一场的都榜上有名,与最后一场长案的区别在于,前两场公布的榜单,上面的名字并不要求按照官方固定的横排,有格式上的细微区别。   因而考完之后,他们等着成绩便是,在此期间,因着不确定能不能过,以及又要准备下一场,大部分考生身上的压力都是双倍的。   赵言第一场考试后每日安静在客栈等着,吴老爷分配给赵言的两个小厮,他打发了一个到瀚哥儿那,如今只留下钱福一个。不过在圆案公布前的两日,赵言又从钱福那得知了一件事,一件可以让他开心的事。   “赵小少爷,小的今日去外头逛了逛,发现有人在下注。”   赵言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微挑眉,“都压了哪些人?”   “有李什么,小的想起来了,叫李松山,他是县试第一名,还有姓冯的和姓马的,小的没记住他们名字,也是县试的第一名,不过,小的压的是赵小少爷你。”   说到这,小厮还有些委屈,他家少爷太低调的缘故,他提出压这个名字时,周围的看傻子似地看着他,似乎在问:赵言是谁?   不过那又如何,想到大把大把的钱会进自己口袋里,他笑眯眯的,无比自信道,“小少爷,你可一定要考到案首。”   赵言微微挑眉,看着他笑嘻嘻的脸,忽然道,“帮我也下注一把。”   钱福以为自个听错了,赵言又提了一遍。   夜色降临,赵言关上门,他想起小厮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偷摸替他压上,又屁颠屁颠离开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信心与能力是靠自己给的,他压的也是自己,不过他用的是他自己写故事挣来的钱,至少输赢都是自己负责,不过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圆案出来后,淘汰了绝大多数的人,在榜单上的人则继续往下考。且也不过两日时间,有不少人退了客栈。   一般只要第二场一过,童生也便稳稳‘收入囊中’。不过也有例外的,因而考前千万不能慌不能骄躁,要稳住!   瀚哥儿他们一二场都在名单之上。   第三场时,府试最后一场,考场的监考官忽然多了一位,若不仔细查探还瞧不出来。   不知他与监考官知府说了什么,知府微弯下腰对他行个礼,方要移开视线的赵言,就这么瞧见了新监考官的长相,他眨了眨眼,是个熟悉的人。   不过此时最后一波考生进来,说明考场大门即将关上了,官差要过来巡视考场了,赵言转瞬将其抛在脑后,准备迎接考试。   时间一到,陈庭正严肃着脸转过身正对两排号房中间的那条廊道,青宁府知府只好闭上嘴巴,他一并跟着站在那,身后的几位也一并站着,旁边空着几个位置始终没人坐。   锣鼓一响,卷子发到手中,赵言一如既往地简单翻阅着卷子,边看边梳理思路。   锣鼓声提示开始答题了,他拿起笔在素纸上试了试,这才开始下笔。   卷子里有一道看似简单却让人捉摸不透考官用意的题,本题内容是‘苏公为童生,乃荐之朝廷,召至阙下,适值御试进士,便令公就试。公见试题,便生拒绝,直言已试,上大喜。’   其问题大概方向是询问‘其上大喜’,且围绕背后大喜原因让考生阐述,要有理有据,所写的不得与本题内容重复,也就是本题只是个引子而已,你要是抓住了它想表达的意思,你就能得分,若不然,写再多字也是零分。有些像小作文的模式。   赵言从头到尾再次看了一遍,童生二字,原本就是近几个朝代有了科举制才有的说法。   越看越觉得熟悉,莫名之中,他有个荒谬的想法,这段话难不成是从真实故事改编而来?且是当朝故事?这又是哪个被圣上特别选拔上来的官员被人编排了?   但无论是不是这个朝代发生的,他写上去也不能加分,问题也不是问的这个。想了一会儿,赵言便抛弃脑中杂念,   圣上大喜,无非是因为苏公面对圣上诚实,由表及里往下深究,又可谈及官员品格,或者往通俗一点说,圣上需要怎样的官员,可又不单单论诚实,再深挖一些,可谈及官员的选拔标准......可以说,能写的角度很多,而考官想要看到怎样的回答,考生只能猜。   答卷上的字数竖排格也就这么多,单看你怎么想怎么写。   脑中大概有个思路,赵言便开始写,笔下还引经据典一番,直至最后一字写完,他微微转动手腕,又观察了一番,心中满意,这才接着写下一题。   这道题是相对耗时的,越往后走,题目有的是看着难做着也难。以往空着的素纸,赵言都快写满了,这会儿恐怕也只有他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每一道仔细答完,他就像给画好的画上色一样,等涂完色,再看看还有没有补充的部分,让整体更加完美。   因而,赵言几乎是压着时间点答完的。   时间一到,他主动搁下笔,将卷子放在桌板前方,身子微微往后退‘避嫌’。   他离监考官比较近一些,试卷比大部分人收得要快,等卷子一类收上去,赵言有些口渴,耐心等待他们收完,这才转过身找到水袋喝了小口。   后面两日的两科,题目虽难,却比第一日的要简单一些,至少等答完后不是压着点过的。   待最后一科考完出来,不少在议论题目的。   “几十道题目,我就碰见两道简单的。”有人一脸委屈。   “哪有简单的?都很难啊。”有人怀疑人生。   “对啊,都很难。”   前头那个说有一道简单的不敢再说话,怕被人群殴。   赵言一出大门,等到瀚哥儿几人出来,一行人相顾无言,眼神中传达的意思都是:先回客栈,要丢人也要回去丢。   这场过后反而没前场累,或是经过前两回磨炼的缘故。   洗漱完,他们默契地在瀚哥儿屋中会合。   赵言顶着半干半湿的头发,一进去,正在吃糕点喝茶的几人同时看过来。   与赵言待了几日,倒是也有了爱喝茶的习惯。   “石头,你坐在这!”吴瀚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赵言脚步一转,在他身边坐下。   旁边的茶水也替他倒好了。赵言以为他们要问,直到他喝完茶吃了两块糕点垫垫肚子,他们依然很安静。   赵言拍去掉落在衣服上的碎屑,“你们这是?”   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仲礼面色平静地问,“这回的似乎有些难?”   顶着他们灼灼的目光,赵言将‘还可以’三字咽下,他点头,“是有些难,”   他又继续道,“出了考场,不少人喊题目难的。”   话音一落,赵言也没见他们表情有甚么变化。   吴瀚,“反正已经考完,过五日成绩便出来了。”已经等过两场了,也不差这一场。   “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还是看开些。何况他们确实尽力了。   最后决定性一场,除了等也没其它的,不用再想下场该怎么考的事了。   赵言收回眼睛里的惊讶,他在反思,他是不是对几位师兄还不够了解?瀚哥儿这么说他倒是一点不意外。   只不过,在瞧见他们端茶杯时颤抖的手,他就知道除了瀚哥儿,其余都说谎了。   公布长案那日,一行人一个没落下,赵言去了榜单人群外围,亲自体验了此处的热闹。   只要考得前头一些,前几名的人压根不用挤,自然有人告知。   “第一名赵言!第二名李松山!”   这会的榜案姓名横排,前方写了名次。   大名一喊,人传人。   吴瀚与他呆在一起,兴奋地抓着他的手臂晃了一下,“第一名,石头你第一名!哈哈哈哈哈。你是案首!”   他这么一喊,赵言心中忽然来了危机感。   幸而他及时带着瀚哥儿跑了。而瀚哥儿的成绩有小厮看。   几乎前后脚半盏茶功夫,其余几人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都中了?”   “中了!我终于是童生,终于能考秀才了!!”柳书宇眼睛一红。虽说他考到三十名去了。   “我也是!”刘偐他的最低目标便是考中秀才,他家中穷,考了秀才好歹能给人启蒙,挣了钱继续往下考。他这次排名在中间位置,这就意味着他有了考秀才的资格。   吴瀚咧着嘴,“我爹娘肯定很开心,”   方仲礼松开捂眼的手,“我的也是,”不过他家为他高兴的,是他大伯。   听他们说完,赵言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意。   尔后,他们全部聚在赵言身边,真心实意地感谢他这个‘赵先生’,无论是之前想着法地用游戏帮他们温习也好,又或者是中途鼓励他们,他们到府城的第一日到如今,都是他安排得好好的。   见他们红着眼的模样,赵言又说了那次与方师兄说过的话,“我们是同门啊,何况写卷子的是你们,若说要夸奖,你们也要夸奖你们自己。”   方仲礼几人眼圈一红,正要掏心掏肺地再次表达谢意,只听他又道,“才考了童生而已,以后还有得考。”   得,眼泪憋了回去。   中间,有官差过来报了喜,气氛又欢庆起来。他们当天夜里差些没睡着。   考取童生,是有文书的,文书上面加了官方证明,难以伪造,等考秀才时他们还能用得上,文书在成绩出来那日便由官府制出来了,只不过要第二日才能取到。   赵言提议一拿到文书,待安排好就回家,其余人皆同意了。   兴奋之中,赵言总觉着自己忘了事,直到一日不见身影的钱福,弓着腰哒哒跑进来,那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一进门便大喊:“哈哈哈,少爷,赢了,我们赢了!赢了好多钱!”   这会儿几人都聚在一起商量回去的事,钱福一闯进来,格外突兀,尤其是他一进门便拿出了怀里的银钱,大把大把的亮瞎人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3 11:36:13~2020-06-04 13: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汶水流殇15瓶;想吃肉10瓶;艾筱、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65   几双眼睛刷刷看向钱福口中的少爷赵言。   “你们这是去哪抢的??!!”吴瀚第一回 看到这么多钱,还是在他爹那儿。   赵言扫到他怀里的钱,咽了咽口水,又顶着几人的目光,关于独自暴富不叫上他们的行为,他后知后觉有些不仗义......还可能教坏小朋友。   然而不等他酝酿如何解释才会更好一些,钱福一张嘴吧啦说了出来,他还格外骄傲大声宣传,“这是我们赵小少爷下注赢来的钱!!这么多,全都是赢来的!!”   赵言在他张嘴那一刻便以左手捂脸,他怕看见他们难以置信的眼神。   “赵小少爷,这些都是你的。”小厮迫不及待将银钱掏出来塞给他。   一拿出来,远比他们方才看到的都要多。   他们都惊呆了,“石头这是压了多少???!!”   “少爷压了五两,嘿嘿,主要是除了我和少爷,压少爷的不足十个,全都压得是李松山和那冯什么的。”反方他们一输,他也就赢了!而且钱福只在西街这处专门压考试名次的小场所压了,东街南街他先嫌远没去,若不然能获得更多。   低调也有低调的好处,至少让他们闷不吭声躺着赢了钱。   赵言胡乱收下钱。   小厮屁颠屁颠离开之后,赵言再次被人围住,在他紧张忐忑之下,方仲礼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肩膀,“以后师兄就跟定你了,有好事叫上师兄一声。”   苟富贵勿相忘!   待送走几位师兄,还有一个最委屈的瀚哥儿。   吴瀚他眼睛一红的模样,与当年那个小哭包重合了,“石头,你竟然不带上我。”   他竟然带着他吴府的小厮去下注,也不带上他。他难道不比小厮有钱?   赵言咳了咳,“我这不也是怕自己输吗?我下回一定带上你。”可能永远没有下回了,他也就这么一次。   吴瀚一副你就骗我的模样,能压下五两银子,这是怕输?   小伙伴已经不好骗了,赵言自知理亏,许了他好些个的承诺,他才笑着离开。   待屋里只有他一人时,赵言将怀里的钱取出,粗略点了一下,大概有百来两,五两银子大变身翻了十多倍……   当然,再怎么翻倍,他往后都不会再去碰了。   这钱他是得自己留着,他阿姐问了他也不好回答来路。   过了一夜,几人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取到文书的第二日,他们交换看对方的,而赵言的是最抢手的。   吴瀚抢不到还在大喊,“再给我看一眼!就一眼!”   听他们吵来吵去的,赵言无奈道,“长得都是一样的,名字和名次不一样而已。”   “不!不一样!摸了你的文书,下回我能沾喜气考得更好!”柳书宇大声道。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就算为讨个吉利也得抢过来摸一摸。连平日里不爱凑热闹的刘偐都红着脸参与进来。   赵言是看出来了,他们是考出成绩来放飞自我了,平日里那友好的兄弟情啊,如今就跟要对方拼命一样,他简直是没眼看。   赵言提醒了一句别撕烂了,他转身回到房间。   钱福跟在他身后,将代为保管的钱财交给他,“少爷,除去你每日里吃的那些,还剩下十九两左右。”   这就意味着,若是没有他阿姐额外塞给他的那二十两,他身上所拥有的财产是负的……   科考真的很烧钱,赵言再次浮现这个想法。   噔噔噔,那是小额度的一文一文的钱掉落在桌上的声音。   待钱福掩门出去后,赵言盯着那些钱看了一会,将它们收起,尔后带着银钱出了门。   他已经想好了,他会用他下注赢来的钱补贴一些上去,再假装是科举的钱还有剩余,一并还给阿姐。   下楼前,赵言还能听到瀚哥儿他们在哄闹的声音。   他的脚步一转,决定自己单独出去买个小礼物送给阿姐他们。   他先挑的是阿姐的礼物,在街上逛了一会,他进了首饰铺子,进去之后,伙计便热情地迎上来,“客官想买些什么?簪子还是镯子?本店最近刚出的新品......”   赵言直接说明来意,“有没有雕花的簪子。”   “有的,有梅花的、桃花的。”伙计说着已经邀他过去看了一圈。   赵言一眼便瞧中了梨花小发簪,素雅精致,颜色透润,尾上是两朵雕刻精致的梨花,朵朵花瓣小巧玲珑。叫伙计拿过来后,他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冰凉润滑。   小小的一只,足足花了他三两银子,赵言眼睛眨都没眨。   至于送给阿姐之后,他阿姐戴他买的,还是他姐夫以前买的,咳,那他就不管了。   他又给小豆子买了一个银色小镯子,上面刻着象征福禄的小葫芦。   至于他姐夫的则放在最后,因为是最难买的,想到姐夫的身形,犹豫许久,他最后转身进了成衣铺。   赵言带着礼物回到客栈,一推开门对上吴瀚灼灼的目光,他主动交代,“刚才你们不是在抢文书吗?我就出去了一会。”   他的文书此时正完完整整地摆放在桌面上,明显是瀚哥儿送来的。   吴瀚听到买了礼物,好奇地凑过去看了几眼,看到那根簪子,笑道,“好巧妙的心思哇!梨花,这不就是梨花阿姐嘛!”   赵言微挑眉,又听他问道,“我也想给我爹娘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   “只要是你买的应该会喜欢,可想好主意了?”赵言随意问了一句。   吴瀚是看见他买的才来的灵感,哪里能提前想好,他大大咧咧道,“我也去买个簪子啥的,至于我爹,他好像也不缺啥。”   不缺那就买啥都行。   吴瀚带着几个小厮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赵言一回头,钱福还站在那,两手紧紧兜着荷包,那是他赢来的,想到他是吴府的小厮,他直接问他,“钱福,你如今可以跟着瀚哥儿一齐走,我这边不用帮什么忙了。”   钱福实在地道,“赵小少爷,等回去以后小的再跟着少爷回吴府。”   赵言一听,心想那成吧。   待回去那一日,正好有商队跟着,前后几辆马车依然是空的,几个人悠哉悠哉坐在马车上,幻想着回去以后的事。   揣着文书,吴瀚道,“我回去以后,我爹指不定把文书供起来。待考秀才那会再拿出来。”   “我大伯也是,”方仲礼只字不提父母的事。   赵言听着他们讨论,他闭起眼睛,放空着大脑,他阿姐,可能看见他比看见他的文书还要高兴。   出了府城,走上官道,赵言将有马车坐的几个都赶了回去。   待牛车上一空下来,忽然宽敞了许多,赵言翻找出包裹里的厚衣服,折叠成一小块,铺在那用来垫脑袋,尔后他自己小心翼翼躺上去。   他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刘偐,“你要不要也躺一下?”   “不用不用,”刘偐红着脸拒绝。   其实牛车要说多宽敞也无,赵言躺下后尽量不挤着他,路程颠簸,他只不过换了个地受罪。   方仲礼的马车在前面,他掀开帘子,方想叫赵言二人过去一齐坐,他的视线下移,才看见闭着眼睛休息的刘偐,躺平在那的师弟......   他松开手,帘子掩下,沉默半会,他翻出衣服铺在马车一角,尔后躺下。   吴瀚见状倒是喊了几句,赵言也没答应,只应允坐累了再过去。   一行人坐着牛车马车,晃晃荡荡赶着回北边的洪来县,因着有商队在,他们一路也没找客栈休息,夜深了便安置在他们马车旁边。   足足吃了三四日的干粮,赵言感觉自己都要干了。   终于,在第五日的下午,他们回到洪来县。商队与他们在城门口便分开了,赵言与刘偐付钱给赶牛车的,尔后两人都下来。   吴瀚掀开帘子,也是一脸疲惫地问,“石头,你们要不要上来?”   赵言往上揽了揽行李,“不用了,你自己先回去。”他主要是不想兴师动众,去他家的路和吴府是一东一西,绕上一圈浪费时间。   一旁的刘偐同他们挨个打了声招呼便与从后头跟上来的堂哥离开了。   “那你等我一下,”吴瀚喊了一句,尔后在小厮的帮扶下艰难下了马车。   “你们自己先回去,”吴瀚走到赵言身边,转过头吩咐吴府的小厮。   小厮犹豫,“少爷,这?老爷和夫人肯定都在着急等着呢。”迎来一辆空马车算怎么回事。   “行了,让你先回去就回去,若是我爹问了,你就说我坐累了,和石头走几步。”   在吴瀚的坚持下,小厮最终还是赶着马车走了。方仲礼和柳书宇听到他们的谈话,打了声招呼,也是先行离开了。   赵言小幅度松缓着身体,想到要见到阿姐他们了,心情有些迫不及待,他等吴瀚跟上便往前走。   城门口到家约莫半柱香左右,吴瀚嘿嘿两声,“石头,我还算义气吧?”   赵言想走快些然而腰酸腿疼,听到他这么一说,他眉头一挑,“算义气,”   明显还记着赌钱不带他的事,小伙伴也会卖惨耍小心机了。   两人在一家酒楼前分开往反方向走,赵言原本往家走的,鬼使神差脚步一转,去了阿姐和姐夫第一回 卖烧饼的地方,也不知能不能碰上。因为不同于以往固定在一个地方卖,他姐夫如今是每日担着烧饼走街串巷地卖。   巧的是,张高和赵梨花两人今日确实是在巷子口卖烧饼。   “两个烧饼是吧?你拿好喽!”是赵梨花的声音。   一边忙碌着,她担忧道,“吴老爷是说他们近两日回来吧?”   张高也是担心小舅子,因此前天就去吴府找了吴老爷,他抹了把汗,“吴老爷是这么说的,”   得知考上童生的消息后,他们如今更想他早些回来。   赵言是在他们后面那条街道走过来的,一开始他没注意到他阿姐和姐夫的身影,反而是先见到正对着他的小豆子,他小小的一个,穿着蓝色小衫窝在空箩筐里,手里拿着块糕点小口小口啃着。   小豆子啃完手里的,颤颤巍巍扶着箩筐站起来方要叫阿娘,他一眼就瞧见了远处风尘仆仆的舅舅!那个让他伤心了半个月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大修一遍,可以重新看了。   已经修了,可以重看。 第66章 66   舅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对视片刻,小豆子还一直保持着扶箩筐起身的动作,脸蛋两侧糊着的几粒糕点渣扑簌往下掉。   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孩脸上能同时存在多少种表情呢?有惊讶,也有委屈,直愣愣地刺在赵言的心口。   走到箩筐旁,他忍不住放下包裹,弯腰将他抱起,小家伙小小的一团也没反抗,顺从搂住他的脖子,赵言一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神情极其温和,他伸手轻轻抹去他嘴角的糕点屑,又抱着往上掂了掂。   “小豆子,舅舅回来了,想我了没有?”赵言语气温和,就像以往一样问他。   一秒,两秒,白嫩的脸蛋飞快皱在一起,回答他的是哇地一声大哭,哭声中传达出来的委屈,仿佛被人掏了心挖了肝还要过分。   “呜呜呜呜呜呜,”   赵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方要安慰一波,搂着他脖子的两只手又是一紧,怀里的小家伙身子板一颤一颤的,赵言一时心疼又无奈,甚至谴责自己。   得,自小豆子出生以来,他还是第一回 听他哭这么惨。   张高和赵梨花听到哭声着急转过头,看到忽然出现的人猛地吓了一跳,“石头??!!”   他们方才明明还在谈论他,如今人就在这,赵梨花差些踢到一旁的篓子。   原本还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赵言,眨了眨眼,此时只好拎起一旁的行李迈开步子走过去,咧嘴一笑,“阿姐,姐夫,石头回来了。”   “呜呜呜呜,舅舅,舅舅。”扒在他肩膀上的小豆子在他们两个大的说话前哭出了声音,不断吸引赵言的注意力。   赵梨花迅速红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小豆子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可怜又好笑,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赵言语气温和,耐心十足,哄着小的。   过了好一会儿,赵梨花才确定他回来了,她两只手往衣角处一擦,“回家了,还有几个不卖了。”   一旁的张高乐呵呵地随她,甚至听完她说的就准备收东西了,小舅子回来,他也高兴。   赵言一边伸手拍着小豆子,他闻言扫了眼篓子和箩筐里的,哪里是几个啊,无奈劝道,“阿姐,先卖完再说,我就在这陪小豆子玩一会,哪儿也不去。”   这会儿正好有人过来,赵梨花被问价钱的顾客喊了回去,身不由己。   赵言抱着小豆子去了一旁呆着,他不经意往箩筐里望了一眼,里头还有蓝色的小被子,想到他小小的一个累了就窝在箩筐睡觉,怪可怜的,赵言放弃了将他放回去的想法,一边哄着,一边低头看他,“咱小豆豆乖不哭了哦,”   “呜呜呜,舅舅。”   “好好好,舅舅,是舅舅。”   过了好一会,小豆子的哭声才停下来,没力气地趴在赵言肩膀上,两只手仍然搂着他脖子。   赵言这才有空去观察阿姐那边,生意还挺热闹的。   手有些酸痛了,赵言伸出一只手将箩筐里的小棉被拿出来,“来,豆豆先帮舅舅拿着,”   小豆豆红着眼睛退出来看了一眼,认出是他平时睡觉的小被被,乖巧地伸出手抱着。   赵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一边抱着小豆子一边弯着腰将箩筐倒扣下去,底部是干净的,他就这么坐在箩筐上,将小豆子抱在他腿上坐着。   期间,赵梨花忙完一阵让他先回去休息,赵言示意自己有地方坐不累。   今日做的烧饼比前几日多一些,赵梨花坚持卖到到天黑前,结果还剩四五个没卖出去,她是打定主意不想卖了,准备早些回家给石头接风洗尘。   赵言这回没再劝她,站起来跟她要了一个,当着她的面吃起来,“阿姐,就是这个味道。”   赵梨花心疼地看着他,张高则将他的行李接过去,“姐夫拿着,你歇会儿。”   赵梨花则伸手去抱小豆子,“来,舅舅累了,阿娘抱。”   小豆子坚决地背对着她表示拒绝。   “阿姐,没事,我刚才坐着抱他的,不累。”   黏他是应该的,赵言伸手摩挲着他的小脸蛋,小家伙上回送他去府试那会儿没哭,恐怕是以为他跟往常一样去上学,一边还笑嘻嘻地朝他招手,结果去一去一个多月不回来,让他伤心了。   一路上,赵梨花好几次试图去抱他都被拒绝了。   回到家,张高也不用媳妇提醒,一放下箩筐和行李便出去买菜。   赵梨花同小豆子说了句不要闹他舅舅,转身去了灶房烧热水。   两人都忙去了,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赵言无奈抱着哭得昏昏欲睡的小豆子回屋,一推开门,屋中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齐,桌上一丝灰尘也无。   赵言心中一暖,抱着小豆子放在床上,他挣扎了两下不肯,赵言放轻声音哄他,小家伙才缓缓松开手躺下,他掀开被子一角盖在他的小肚皮上,“乖,舅舅不走,困了就睡觉觉了啊。”   小豆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明明很困了,小眼睛闭上又艰难地睁开,最后还是扛不住慢慢睡着了。   赵言神色疲惫下来,他翻出怀里的银钱,将它藏在床板与被褥的空隙处,又低头瞧了睡得正香的小豆子一眼,这才放轻了脚步声离开。   一出门,赵言便打起精神来,寻声去了灶房,“阿姐,”   赵梨花眨了眨通红的眼睛,笑道,“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些想阿姐和姐夫了。”赵言嘴巴一如既往地甜,也只有在家中,他才会‘柔软’下来。   赵梨花眼底浮出了笑意。   姐弟俩如今才有空闲歇下来说个话。   赵言在灶下的小凳子上坐下,噼里啪啦的火光映在他温和自然的面庞上。   赵梨花偷摸瞧了他好几眼,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消下。   直到张高拎着一块肥肉进来,声音很大,“梨花,石头,我回来了,你们看看我买了什么?”   赵梨花觑了他一眼,“小豆子睡着了,你小点声。”   灶房隔壁便是赵言的房间,小豆子正睡着呢。   张高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太高兴给忘了吗?”   赵言帮他说话,“阿姐,姐夫是看见我回来了太高兴了。”   “对对对,”张高将肉放在案板上。   赵梨花嘴角悄悄上扬。   晚饭时,赵言将小豆子喊起吃了几口,他又睡着了。   待忙碌完,张高使劲擦了好几遍手,才伸手去拿小舅子递过来的文书,“这,这就是童生的那啥?”   赵梨花也是凑在一旁看。   夫妻两个,后知后觉赵言也是童生了。   赵言点点头,他考取童生那会,也不过是小有高兴而已,而如今却因为看到他们拿到文书后所表露出来的情绪,他自己脸上笑意都遮不住。   “姐夫,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赵言见他捧着文书一动不动的,提醒道。   “那不成,我还是第一回 见官老爷给的文书,得小心一些。”张高一个字不识,却盯着上面看得无比认真,赵梨花坐在旁边同他一起研究。   想到房间里的礼物,赵言回屋去拿,待他回来,两人还是一样的姿势,低头欣赏着。   赵言将礼物放在桌上,尔后在他们对面坐下,“阿姐,姐夫,我给你们和小豆子都买了礼物,你们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话音一落,才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赵言首先拿出来的便是给阿姐的簪子,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后,赵言掀开红绸,一只玉色莹润的簪子躺在其中。清雅而精致小巧,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小物。   赵梨花亦然,她眼睛都快移不开了,只是多看了一会,她发觉簪子不像是个便宜的。   赵言聪明地适时打断她,“阿姐,这个是石头自己抄书挣来的钱的替你买的。”   他都想好了,他挣钱的事迟早要告诉他们,也好为往后几场科举少从他们那拿钱作好基础。   “很好看是不是?我逛了许久才买着的,这洪来县可是没的买的……”赵言捡了好话哄着她。   被他哄得头昏脑涨,张高也喊了一句好看,赵梨花一时听进去了就忘记接着往下问了。   接着便是姐夫的,“姐夫,这是我替你买的成衣。也是独一份,县里都没得买的。”   张高两手还僵硬地捧着文书,一脸,惊讶,“我也有?!”   合着他方才没听进自己说的话。   “有,”赵言笑了,他解开包裹,一件,“我以前听阿姐说过你衣服的尺寸,这件我是往大一些买的,应该能穿,姐夫你试试。”   赵言解开包裹,将包裹推过去,张高用袖子使劲飞快擦了两下桌子,尔后将文书放上去,他搓了搓手,局促地翻开包裹衣服上面的一层。   才掀开一角,这衣服的全貌便露了出来,张高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触感同他身上穿的刺挠人的麻织完全不一样,他也不懂是什么做的,又上手再摸了两下,眼睛刷地一亮。   赵言悄悄拿着文书退了出去。   走到院中,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他嘴角悄悄上扬,如今送的礼物让他们开心了,他便开心。   翌日一早,赵言是是伴随着耳边噔噔的声音醒来的。他一睁眼便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小豆子坐在他旁边不吵也不闹,正晃着手上那个银色镯子,乌溜溜的眼睛明亮极了。   镯子是赵言昨日晚上替他戴上去的。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小家伙很快听到动静看过来,咧嘴笑,“舅舅!”   “诶!喜欢不喜欢?”赵言摸到他藕节般的小手,有些凉,他找了旁边的衣服替他披上。   “喜!”   舅甥俩一大清早坐在床上闹了好一会。   直至肚子有些饿了,赵言替他换好衣服,抱着他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就让石头休息一下哈~感谢在2020-06-06 09:01:51~2020-06-07 20: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芊默默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妖绫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卿20瓶;黑子哲也二号、清情、在秋千上打盹10瓶;艺峰5瓶;浮尘2瓶;无、艾筱、非雨卿桐、阿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67   昨夜,赵梨花被哄得迷晕了头。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直到一道清凉的夜风拂过脸庞,她清醒过来,待一抬头,哪里还有石头的影子。她盯着首饰盒里的小玉簪看了几秒,小心翼翼合上。   张高拉着她看石头送的衣服,还笑呵呵地当着她的面夸了好几句,赵梨花上手摸了两下,会做衣服的人一下便能通过手感估摸出料子质地。   回到屋中,张高倒是睡得挺香,小舅子送的衣服,他晚上睡觉前甚至还舍不得拿走想要抱着睡,又怕压出褶子来。赵梨花则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石头,”   一大清早的,赵言一手抱着小豆子,一手摸着鼻子,他就知道他阿姐迟早会反应过来的。   “阿姐,早。”赵言若无其事地笑着招呼。   对上他那张乖巧如小时候般的笑脸,赵梨花狠不下心质问,礼物是在府试买的,难不成还能退回去。   她揪着能问的,转而问另一件事,“你说的抄书?是我怀小豆子那会儿?”   那会儿她怀相不好,石头便经常给她带吃的,因着精神气不好,好几日她都没发现,至于零碎钱,她是之后才补上去的,那么之前的钱是怎么来的。   小豆子听见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咧嘴一笑。   赵言知道她会问这个,不过他写故事要更早一些,这件事没什么可瞒的,他眨眨眼,“比那要更早一些。”   赵梨花有些懊恼,“是阿姐那会儿不够关心你。”   赵言将小豆子放下让他自己站着,闻言道,“没有啊,阿姐,是石头特意瞒着你的,何况抄书又不累,我一边抄着还能记住书里说的,两全其美。”   尔后,赵言在她问出下一句话之前先打个感情牌,“阿姐,礼物都送了,你和姐夫开开心心收下便是,若像你现在这般慌张担忧,那岂不是违背了我送礼的初衷?”   赵梨花一抬头,便对上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尔后又被他哄得迷迷糊糊了。   赵言抱着小豆子进灶房时,忍不住笑了笑,他阿姐有了小豆子之后心是更软了,而且他知道,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一家人之间,没什么好计较的。他转而牵着小豆子去洗手。   用完早饭,赵梨花和张高吃完要去担烧饼卖。赵言则留在家中照顾小豆子。   “那阿姐和姐夫走了,灶房锅里还有热水……”赵梨花一边系着箩筐上的绳子一边提醒。   赵言点头又点头,心中无奈,也就只有他阿姐,还把自个当小孩子。   一出大门,夫妇俩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且不说两人这日上午心情也格外地好。   待大门关上,赵言抱小豆子进灶房喂他喝了些水,又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一圈圈逛着。   他还没赵言的大腿高,一只手伸高了拉住舅舅垂下来的那只,重力都在前脚掌,一颠一颠的,“舅舅,”   “嗯?”小孩子骨头没发育好,他尽量弯着身将就他。   “舅舅!”他嘴巴咧得更开了。   赵言不厌其烦地应着他,蹲下来替他擦擦口水。   瀚哥儿是随后来的,“石头!!”   赵言抱着小豆子去开了门,吴瀚便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   “你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呢?”   瀚哥儿在院里转了一圈,“我一回去便和我爹说了,你帮了我的忙,我原本想带府里厨娘新做的糕点同你一齐吃的,结果我爹又让人塞了一堆东西。”   儿子考了童生,能不兴奋?   富人家送礼喜欢讲究一个好看和排面,那包装盒裹了一层又一层,堆下来比小豆子还要高。   眼看着吴府两个小厮放下东西要离开,他赶紧喊住,转头看向瀚哥儿,“你让他们拿回去,这礼物太多了。”   吴瀚正在做丑样逗小豆子玩,他听见这话抬起头,“石头,我爹都说了送给你的。”   赵言还是拒绝,“不成,我们之间是同门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若是帮个忙就送礼,那就变质了。   他毫不避讳地将这话说给他听,吴瀚一听完,立即将小厮召过来,这会儿比赵言还忌讳,“除了我带给瀚哥儿的那盒糕点,其余的都拿走,都拿回去,赶紧的。”   小厮只好拎起大包小包,两人正要离开,吴瀚喊住人,“把石头的话同我爹说一些。”省得误会了。   “是,少爷。”   待他们离开,吴瀚屁颠屁颠走到他身边。   然而事情没完,方仲礼也是知道他家的,他带着刘偐和柳书宇过来,个个都带着礼。   幸而拎的都是糕点蔬果鸡蛋之类的,与旁人拜访主人家的阵仗没甚么区别。   吴瀚认真扫了几眼他们带的,摸了摸脑袋,他好像真是带多了。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他和石头之间的兄弟情,要被他爹带来的礼物给‘玷污’了。   近来一放松,又回到了家,几人都是浑身轻松,凑在一起聊聊天。   于是赵言会写话本的事就这么暴露出来。   “石头,我们上回没看完,你再让我们看看。”说话的是方仲礼,他比上回要熟稔了许久。   “成吧,”赵言扫了眼其余人,见他们好奇,便同意了。   他让瀚哥儿帮忙搬出来,他睡的屋子太小挤不下这么多人。   瀚哥儿当下得令,一旁的方仲礼又是酸了一下。   一搬出来,吴瀚自己拿了一本,让他们不用客气,几个半大的小子就这么窝在院中看了半上午书。   期间,赵言烧了热水泡了些花茶,这些茶是去年夏天他自己摘的。   喝了一口,方仲礼才提起一件事,“昨日我一回来就派人去先生那了。先生让我们在家休息几日,随后再去上课。”   吴瀚诶呦一声,“我差些忘了去同先生说一声了。”   “先生知道我们路途疲乏,我们好好休息,随后才能更好地打起精神来。”   不过能休息几日,不用去上课,那也是他们赚到了。   几人听完精神异常地好,顺便把吴瀚带的糕点一并拆了吃了。   他们是在赵梨花和张高回来之前离开的,按照瀚哥儿的说话,他们几个半大小的能把石头家吃穷。   除了没留下吃顿饭,对于赵言写的话本子,倒是不客气,一人拿了几本,赵言屋内那个箱子上的半摞就这么矮了下去。   四月的最后一日,赶上洪来县春意正浓时,县里的人褪了长袄,换上春服和短袄。   四人从山上下来,赵梨花一路红着眼睛。   赵言考取了童生,这会赵梨花是带他回来祭拜的。   赵言主动退后一步,肩膀攀上两只小手,“舅舅,”   “诶,”他转过来伸手去抱他。   张高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不过他还是乐意他跟着小舅子好,一大一小相似的脸蛋凑在一起,看着就喜庆。   赵言抱着小豆子,伸手拐了他姐夫一下,“姐夫,你去哄哄我阿姐,陪她走走也成。”   有些情绪要发泄出来才舒服,因而赵言一路等他阿姐缓过来,他如今是给他姐夫一个机会。   张高摸摸后脑勺,果断听了小舅子的话,走上前去哄人也是笨手笨脚的,憋了半天只会梨花梨花的。   从赵言的角度看上去,他姐夫垂在一边的手蠢蠢欲动,试着去牵了几下,尔后牵上,她阿姐挣扎了几下。   赵言眼皮子一跳,赶紧转移注意力,指着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给小豆子看。   走到一半,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赵言及时将小豆子的耳朵捂紧,小豆子眼睫毛颤啊颤的。   好一会儿鞭炮声才停下来。他伸手抚了两下他的背。   赵梨花和张高停下来,两人牵着的手松开,“没吓着吧?”   “没呢,”赵言跟上。   大白天的放鞭炮,直到从山脚下拐出来,他们终于知道了缘由。   原来是村里有人考上了童生,而赵言也从记忆之中挖出了关于赵安的记忆,他的父母是抢他们姐弟土地的‘主力军’。   听说考了几回终于考上了,有人考一辈子都考不上,有人与之对比,确实显得厉害许多。   听着桃婶子说这话,赵言背过去咳了咳。他莫名有种优越感,他骄傲了吗?没有。   桃婶子近年来眼疾越来越严重,她使劲眯着眼睛看人,“前些日子便宣扬得到处都是了,今日才摆了宴席,村里他们赵家族人喜庆了好几日。”   赵言同阿姐对视了一眼,还是低调一些好。若是不小心被他们知道了,那也是赵言考中秀才或者举人弄得众所周知时候,或者是赵言故意让他们知道的,当然这是不太可能的。   回来一趟,他们顺带又收了租子,桃婶子两个儿媳虽性子有缺陷,但倒是记人情的,心甘情愿地交了租,不像其它人升米恩斗米仇。   同桃婶子告了别,又婉拒了她留吃饭的事。   他们回去时,正好看见了远处热闹的场景。   远远看去,一个青衫方脸的年轻公子,意气风发,迎着来喝吃宴的客人。   赵梨花问他意见,“石头,我们要不要也办个酒席?”   她家石头一回考上的,岂不是要摆一摆。   赵言一听拒绝了,“阿姐,不用,等我考上秀才之后也来得及。”   “那成,阿姐等着咱石头考秀才。”赵梨花的心情忽然明媚起来。   她家石头比那一向高高在上赵安考得好,确实值得她骄傲,甚至让她扬眉吐气。   到了村口,赵言准备和阿姐他们分开,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张家了,毕竟不是张家人,而且他现在年纪大些了,去了不自在。   张高和赵梨花都不强迫他,倒是小豆子,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样子,“舅舅,不要。”   赵梨花是怎么扒拉也扒拉不下来,又怕伤着他,赵言提议,“阿姐,下回再带小豆子回去吧,要不小豆子今天就跟我回城里?”   “舅舅,要。”   赵梨花又试着扒拉了两下,无奈,只能答应了。   于是舅甥两人先回了城里的家。   张老头和刘氏这几年都老了不少,头发白了大半。   赵梨花和张高回到张家,两人带了不少东西,自然是受到了欢迎,两老得知小豆子没回来有些失望,随后又免不得提起赵言的事。   最终赵梨花的好心情是被王春香破坏了,她话里话外打赵言婚事的主意,尤其是得知赵言考童生之后,她极其热情地想把二花塞过来,一张嘴扒拉没停。   赵梨花还瞧了二花一眼,记忆之中,大花性子最像王春香,二花则比较乖,如今呢?又瘦又小,见着人也是躲躲闪闪的,但是当一听到石头的事,她眼睛一亮时,赵梨花喉咙处憋得难受。   听她扒拉来去,赵梨花当着她的面没说什么,第二日给了两老孝顺钱尔后打了招呼就早早离开了。   赵言带着小豆子,这一晚倒是没甚区别。待赵梨花回来,他甚是不知王春香打了他的注意。   歇息几日,赵言哄好小豆子,重新回到私塾准备。   院试三年一次,逢寅、巳、申、亥年份举行,今年正好有一场,也就是距离现在不足五个月。   玩闹归玩闹,几人也很快收起心来待在私塾读书。   刘偐的第一目标是考秀才,边挣钱边读。柳书宇则是考举人,因着考中举人即使不做官也是一县名流,见知县有座位。   而方仲礼则更想往上走,参加殿试。   吴瀚则是想一直跟着赵言。   赵言自是想考中进士,成为进士之后,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相当于一个县级别的正职领导了。   互相交谈一番理想之后,赵言发现,他的小伙伴都是有志向抑或脚踏实地的人。   他想了个办法,将每个人的目标写下来贴在墙上和桌角,每日一进来一坐下便能看见。   也算是一种精神动力。   而他们温习的同时,陈秀才找了关系,帮他们找出来历年的秀才‘真题’。   待他们练完,再巩固一番,基本上也就到院试也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个设定,院试改三年一次了,如果算上天干地支的话,这里跟大家说一声。   然后更新时间上,作者没办法定哪个点更,只能保证一个时间段,也就是在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因为我是修文狂魔……必须最少最少留出一个小时给我修文   关于极品,作者不写,真的是一句话带过了。求生欲很强的一天。感谢在2020-06-07 20:30:44~2020-06-08 21:4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yant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吉必须的40瓶;晴空、JuliaC 10瓶;艾筱、异世的尘埃6瓶;龙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68   院试,是由省学政主持。   待通过之后,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相当于进入士大夫阶层。尔后可免除差徭,见知县可不跪、不能随便被用刑,房屋甚至可以比别人家高上三寸。   对此不少考生撞破脑袋也要谋个秀才,往后办个私塾教学生,那也是有名望的。   几月时间匆匆而过,洪来县的气候由春到夏,经由一段炎热的天气,方仲礼几人心情都浮躁不少。   而他们也陆陆续续写完了‘真题’,但关于标准答案,他们是不可能拿到的。因为他们手中所谓的‘真题’,也不过是往日一些记忆好的考生,背下来尔后流传出来的。   官府的保密一向做得好,他们做完的,只能先交予陈秀才批改。   大体上而言,陈秀才对他们做出的答卷还算满意。   期间,赵言每日都会花些时间抱着小豆子穿街走巷,去一去附近的茶楼小面摊,听听最近发生的事。   洪来县属于商队运输的中转站,这些商队,走南闯北,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都可谈得,甚至会提上一两句南边又发生水涝了,官府派人安抚;北方发生旱灾了,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员又被砍头了。   这些也都算时事背景,会考的几率很大。   除外,他又从中知道了当朝新增了边境互易制度;而又在盐铁专卖制度中,增添了一项茶叶专卖制度,不过没坚持多久,后面茶叶专卖制度又给废了。   只最近几日县中停留的商队有些多,距离院试时间愈近,赵言抱着小豆子去了商队聚集人数较多的小酒楼,酒馆里不止卖酒,还有其余吃的,尤其是酱肉、花生米、卤鸡爪……   赵言不喝酒,点个一小碟花生米,点一只鸡腿给小豆子吃。   一大一小选了个边角的位置,一个吃花生米,一个啃鸡腿,小日子过得有滋味。   鸡腿还没啃完,赵言瞧着时间不早了,抱着他赶紧回家。   “舅舅,吃。”一出酒楼,小豆子便把啃得坑坑洼洼的鸡腿怼到他嘴边。   赵言瞥了一眼,头往后仰,挤着僵硬的笑容道,“舅舅不吃,小豆子自己吃。”   “舅舅,吃。”好吃的东西怎么能不分享呢。   赵言挑了处稍微入眼的地,咬了一小口咽下,“你自个吃了。”   小豆子笑眯着眼睛继续啃。   虽说戴着围兜,但依然阻止不了他吃得到处都是,这倒不是小家伙不爱干净,毕竟小豆子在他影响下已经算是个小洁癖了。只是他人小手小嘴巴也小,控制不住。   待他们回到家,小豆子一只鸡腿也啃完了,他最近的胃口被赵言养大了些,小脸蛋也胖了一圈。   趁着阿姐和姐夫没回来,赵言赶紧带着他擦干净,尔后带着他在院中走了几圈消消食,在他们回来之前又替他洗了澡。   等到晚上小豆子一口晚饭都吃不下时,赵言捂脸,失策了。   赵梨花抓他过去吃饭,抓都抓不住,他一个扑腾跑到舅舅身边,“阿娘,不吃。”   这下赵梨花懂了,“你又带他吃什么了?”   “咳,阿姐,我下午带他吃了个鸡腿。”   “腿!”小豆子有模有样地学着,笑着露出粉嫩的牙床。   “难怪吃不下,”赵梨花拉他过去,不由分说地摸了把他的小肚子。   “阿娘,不!”小豆子被她摸得有些痒痒,挣扎着不然他摸。   赵梨花慢慢松开他,他又立即跑到赵言身边,乌溜溜的眼睛里还有泪水,赵言抬头撸了把他的小脑袋,小家伙笑咧着嘴看过来,眼睛里满满的依赖。   天色暗下来,晚饭后,赵言主动提起院试的事,“阿姐,我这回同上回一样,直接与他们一齐去,姐夫在家陪你就成。”   小豆子还小,他依然不放心姐夫跟过去的。   张高抬头,“啥?不用我去?”   他都做好准备了,甚至想好了穿新衣服显摆显摆的,小舅子送给他的那件成衣,他就穿过一回。   “姐夫,等小豆子大些可以照顾阿姐了,你再陪同我去。”赵言笑道。   迷迷糊糊的小豆子听见舅舅叫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闭上继续睡。   因着上回也是顺顺利利的,赵梨花倒是没再坚持,只是该叮嘱的却是不能少的。   张高有些小失望,回屋以后就偷偷摸了一把那新衣服。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忍不住道,“原本还想要穿新衣服的。”   赵梨花关上门,“衣服买了,你穿便是了。”   张高嘀咕一句,“我哪里舍得,这可是石头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要在大场合穿。”   赵梨花动作一顿,也摸出了那簪子,两人就这么瞅着赵言送的礼物看了老半天。   赵梨花还在一边祈祷着石头能中。   因着这回考试的重要性,又怕路途出事,吴老爷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是直接跟着商队走的。   赵言只是觉着科举真的是很考验人的耐性,看着两边熟悉的景色,他感觉昨日才刚考完,今日又要考了。   参加院试的,从十几岁的小儿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年龄跨度极大。   他们五人就像连体婴儿一般,排队也是排到一齐,倒是免了与周围人互相打交道。   赵言倒是瞧见了一个意外的人,考取童生后摆了宴席的赵安,也幸亏那日见过他一次,才能认得。   不过他这些年变化很大,他不认为赵安能认出他来,因而他光明正大打量了他几眼,待他看过来又移开视线。   队伍还很长,一直注意着他的吴瀚伸手拐了他一下,“石头,你看啥呢?”   赵言摇头,“只是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   方仲礼也凑过来,“希望我们以后还能继续一齐考试。”   “是啊,”吴瀚主要是不想跟赵言分开,当然,也不想与师兄几个分开。   赵言亦不想跟他们分开,这种时候的感情还是很纯粹的,有人陪着,时不时指点一两句,累着累着就坚持下来了,陪伴中的友谊,着实可贵。   轮到他们后,多了项交上文书的程序,衣服里里外外,连头发里都检查了。   待进去之后,要休息一夜,明日才考。   天色将暗未暗,赵言擦干净桌板上的灰尘,尔后躺下,这时候若还是在家,他怕是要做会儿功课才能睡着,闭上眼睛,考生还在陆续进入考场,他放空思绪,翻身找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听着那脚步声,最后还是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赵言整理了一番衣着,敲锣声一响,他去了趟茅厕,刚一出来,他便察觉到一道愤恨的视线,他看过去,便看见臭号里坐着一个白衣公子,年纪约摸十五六岁,每个从臭号旁边经过的,都被他死死地瞪着,他也是其中一个。   只怕是他们的排遗物影响到他了。   赵言还有空心想,若是自己在臭号,说不定心态也炸了。   臭号旁边的味道不好闻,赵言抓紧离开,回去洗了个手和脸,待用完早饭,院试第一场便开始了。   第一场为经义,第一题便是难题,其中内容是‘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赵言下笔前也是顿了一下,他脑中大概有个记忆,这题出自《尚书·大禹谟》,原句是‘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六养合称为六府,乃是天地万物成长养育之源。   而有个前提便是‘德惟善政,政在养民’,讲述圣人之德体现在处理好政务。   他在素纸上写下几点,首先便是‘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   待答题思路一打开,灵感源源不断,直至最后一字写完,他检查了一番,才继续往下写。   赵言算是心态还比较稳的那个,并没有说遇到大篇幅便紧张。   第二题便简单些了,难度跳度这么大,赵言十分怀疑出题人的用意。   一场考试,他感觉自个在过障碍赛,一下路途平坦,一下陷阱连连不断,累得够呛的,一日下来,他精疲力尽。   待晚间吃饱后,他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考诗赋和策问,同样是费脑细胞的一考。   试赋题,李君秋月思人,要求以‘望、观、瞻、瞩,’为韵,字数不限,但须写上八段。   这题要想要得高分,难度很大,既要写出思人,又要写出李君当夜孤自饮酒、月夜登高的场景以及心情。   而考官只想告诉你:题目该框住的规矩已经框好了,随意你发挥,至于如何给分,那是他说了算。   至于策论题,考的是今年荆州大涝之事。   他身边的大部分考生都是着重课本,远离时事的人,用俗话便是死读书的,赵言猜这一题便折下不少人。他倒是不担心瀚哥儿和师兄他们,他提前与他们温习过时事题。   荆州大涝,实则是季节性的灾害问题,每年一涝,这里可以着重防洪水,即预防措施做好,而重点又在于排洪泻洪,其余季节则可以引水灌溉……   大体思路有了,赵言才开始下笔。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小厮每日都过来等人,眼睛瞪得混圆,实则是害怕哪个少爷中途熬不住被提前抬出来,他们好帮忙抬回去。   赵言这回总觉得还成,身体素质是已经锻炼上来了,因而脚下走得平稳,方走到门口,他便闻见了一股强烈的刺激性臭味。   他当下咽住口鼻,一道灼灼的目光看过来,他一转头,那躺在床板上跟僵尸似的、铁青着脸的可不就是那日的白衣公,他当下也觉得他有些惨,虽然同情,掩鼻子还是要掩的。   赵言让了个位置,让白衣公子的小厮将他抬走,待人被小厮扛远了,他脑中还能想起那人‘死不瞑目’的神情。   他提前与瀚哥儿约定好在客栈相聚,这会来接他的还是钱福,赵言先回了客栈,进屋后洗漱一番,又吃饱喝足了,爬上床睡上一觉。   第二日一早,几人相约坐了一会,谈论的便是那道时事题。   方仲礼拍他肩膀,感叹,“石头,谢谢”   赵言放下茶杯,笑,“不用谢,”   听他这么一说,方仲礼几人更是佩服他了。而那道时事题,若十分是满分,他们至少能拿到六七分。这样的题型也就他们的石头能猜到。   古人一向更喜欢奇数数字,三、五、七、九,因为奇数为阳,讲究定数天时,因而院试榜单是在五日或七日后发布,而最终是五或是七由当地学政所决定的。   既然还有五到七日的时间,赵言准备先回去,多浪费一些银钱他便多心疼一会儿。   其余四人都以赵言为首,早早回去等成绩,到时候官府自会通知他们。   意见一致,他们准备明日下午再收拾行李回去,而今日则先在客栈休息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7 20:29:40~2020-06-08 22:0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yant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吉必须的40瓶;晴空、JuliaC 10瓶;艾筱、异世的尘埃6瓶;龙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69   一年之中,春夏秋都是商队往来频繁的季节,而他们出行也往往都会雇镖师一路护送。   这就给了赵言他们一些便利。   他们跟着商队一齐紧赶慢赶,三天三夜赶回洪来县,正是凌晨天刚亮时候,早间摊贩吆喝声四起。   张高和赵梨花一大清早正在准备出摊用的箩筐扁担,小豆子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觉,被张高抱在一旁的箩筐里放着。   赵言忽然回来,一家人惊起,赵梨花忙着替他烧热水,又煮了碗面。   待他吃饱喝足,这一忙日头已渐高,赵言催阿姐和姐夫去卖烧饼,他则抱着小豆子睡回笼觉。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还未睁开便往旁边一摸,摸了个空,他刷地睁开眼睛,只见原本挨着他睡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睡到床脚去了,睡姿憨憨,双手举起,呼吸声一起一伏,胖胖的小肚皮盖着小被子的一角。   赵言悄无声息起了床,整理好衣着,尔后进了灶房,“阿姐,你和姐夫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回来没多久,”赵梨花倒了泔水,“小豆子没闹你吧?”   “没有,小豆子很乖的。”赵言眼底漫开笑意,他在灶台旁边坐下,帮忙烧火。   他姐夫这会正好提着水进来,“石头,这活让姐夫干,别累着了。”   赵言笑,“没事,姐夫你帮阿姐就成了,”   张高随意挽了下袖子,他要是找活干还是能找着的。   夏秋季节交替的时日,气候还是热的,就这半会,灶房里已经闷人了。   赵言主动提了考试的事,以及又为什么提前回来。   张高竖起耳朵,听到小舅子说考中有人来报喜后,一时兴奋,“这么说,那天有官老爷过来了?”   赵言点头,“应该是,”   张高立即咧着牙,那他的新衣服有机会穿了。   赵梨花笑着瞥了石头一眼,他们这话的意思是能考上,她笑了笑。   等待成绩的时间,众考生只觉得这短短的几日比以往都要长要难熬。赵言一边等成绩,还有空去书肆逛逛,翻阅新印刷出来的书籍,他就像一个海绵,源源不断地汲取知识。   这日赵言抱着小豆子刚从书肆回来。   甫一进家门,他就察觉院中多了一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张老头眯着眼睛打量着外貌身高皆有大变化的赵言,他笑着打招呼道,“石头,”   赵言心中微惊讶,却还是放下小豆子,礼貌地回复,“叔,”   “诶!咱石头都已经是童生了啊。”张老头眼睛眯得更深,一边又招呼小豆子过去。   小豆子平日有舅舅在,便爱黏着他,更别说此时张老头对他而言是个有些陌生的人,他抱住舅舅的大腿想要往上爬,“舅舅,”   与他交谈了几句,小豆子被张高留了下来,赵言则摸到灶房,走到赵梨花身边好奇问,“阿姐,”   “嗯?”姐弟间默契还是有的,她抽空解释道,“是大花,她过些日子便要嫁人了,叫我和你姐夫回去看看。”   “哦,”赵言恍然大悟,随口一问,“阿姐,大花多大了?”   赵梨花认真回忆了一下,“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赵言差些呛着,这么急?   他刚想到成亲这事,赵梨花随口一提起了,“你的婚事先不用急,阿姐会为你相看,但大体上还是你自个决定。”   “咳咳咳,”赵言无奈,“阿姐,我还小。”毛还没长齐呢。   “是还小啊,不过要提前备着,不然若是等到官媒来管,那就晚了。”   官媒,在当朝已经算是一种官方职业,通俗来说就是国家公务员,他们手里有本县未出嫁女子或者未娶妻男子的名册,官方规定,女二十二,男二十五之前必须成亲,否则那就由官媒配对,勾到谁那便是谁凑成一对,这才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赵言背过身一咳,坚持自己还小,等官媒能管他,还要再等十多年呢。   赵梨花笑了笑没说话,若是石头考了秀才之后,肯定会有媒婆上门探问,她给石头娶的妻子,首先第一便是要品行好,这一思忖起来,她偷偷瞥了眼石头,一时思绪停不下来。   张老头中午自是留下来吃饭,大花的婚事是在一个月后,日子有些紧凑。   收拾完碗筷,赵言喂小豆子喝了些温水,舅甥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交谈着,两张相似的大小脸凑在一齐格外喜庆。   张老头没离开,夫妇两个也不好出去做生意。   他咳了咳,“石头,大花一个月后嫁人,你要不要同你阿姐姐夫一齐来凑凑热闹?”   赵言捏着小豆子的手,闻言抬头同他阿姐迅速对视了一眼,他抬起头,道,“叔,若是先生许了假,那我定会过去。”   他没说谎,那会儿的他或许在忙着求学。   话都说到这了,那就意味着能回去的可能性确实很小。   “这样啊,”张老头有些失望。   张高大大咧咧的,“爹,石头忙着呢,也就最近歇几天,等大花嫁人那日那日我和梨花回去就成。”   张老头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赵言,一举一动之间斯文有理,早与六七年前的小儿相差甚远,他十分地感叹,再次想他怎么就不是张家人呢。   张老头过来就是为了大花嫁人的事,通知到位之后,他便要回去了。   赵梨花给了张高一些银钱,让他买几斤肉打一斤小酒给张老头带回去,该孝顺的地方,赵梨花一向做到位。   赵言心想,张老头这一趟可能真是让他回去凑个热闹的。   赵梨花收起桌子,“你叔没其它意思,阿姐会处理好这些事。”但其余人就不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阿姐。”   毕竟不是很重要的事,赵言随之抛在脑后。   待那日赵梨花回去,被王春香追着问,这又是之后的事了。   赵言知道男女之间十来岁就定下婚事是很常见的,但在他随口一问后得知柳书宇也定下了,他惊呆了。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赵言一早便等着,他阿姐和姐夫也没心情出摊子。   张高换上了新衣服,他比小舅子还要急切。   赵梨花前两日便准备好了赏银,一并塞在荷包里,分成三份,由张高负责。   院子门大开着,偶尔有三两个邻居经过,好奇地朝里面看。   咚咚咚咚   报喜的声音由远及近,敲锣打鼓。   “是不是来咱们这的??!”   张高屁股着火般咻地站起来,赵言的心紧跟着一提。   张高立即跑到门边去看,赵言跟在他后面。   过来报喜的官差有两人,左手锣,右手锣锤,二者系着红绸,锤落下时噔地一声。   张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又紧张又激动。   “赵言赵秀才公在哪?”   “这,在这呢!”喊话的是为官差带路的邻居,赵梨花与邻居还是在交租的时候认识的,只是见个面打招呼的关系,交情不深。   说话间,报喜的官差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赵秀才公,恭喜恭喜,中了第一名。”   赵言唇角上扬,作了个揖。   那报喜的官差也是好言好语相向,语气中显示出尊重。   “两,两位辛苦了。”张高脑袋晕乎乎的,他胀红着脸,挨个将荷包塞进他们手里,手还一直抖着。   官差轻轻掂了掂荷包,笑意更真诚。   待他们离开之后,张高腿一软,后背出了一身汗。   那些给官差指路的人还未离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个个热情地上前。   “恭喜恭喜!”   “恭喜赵秀才公,”   “赵秀才公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赵言一抬头便看见十来张陌生脸庞,个个向他表示出祝贺,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赵梨花抱着孩子过来,她手有些软便将小豆子放下,她是妇人,方才不好与官差打交道,省得石头被人看轻。   只是她一过来,便有人打了主意,“这是赵秀才公的姐姐吧?赵秀才公定亲了没有?我娘家有一侄女……”   “我娘家也有一侄女,温柔贤惠……”   “我,我婆家有个还未出嫁的小姑子小姑子,”   赵梨花脑袋嗡嗡嗡的,相信石头会考上与他真正考上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几个妇人抢着介绍自个认识的未出嫁的女娃,就期盼能被赵言看上。   面对这热情的场面,赵言笑容僵硬。   待关上门之后,他后背都是湿的。   张高和赵梨花还沉浸在方才的气氛之中。   “舅舅,”小豆子被方才的场面吓得不轻,跑过去抱住舅舅的大腿。   赵言将他抱起,等阿姐他们先缓过来。   “这几日先不卖烧饼了,我们过几日办个几桌,不能寒碜。”赵梨花平复着心情,忽然道。   “对,是要办个几桌,咱石头多厉害啊。”张高应和。   夫妇俩一应一和,宴席的事已经安排起来了。   “石头,你觉得呢?”张高兴致勃勃地看过来。   瞥见两人红通通的眼眶,他笑,“阿姐和姐夫安排就好了,只是要等我从府城回来,我再同几个师兄和瀚哥儿讨论一下错开来。”   考中之后,学政大人可能还会宴请他们,往年都有这个惯例。   考中秀才的兴奋情绪整整持续了三四日,赵言一连几日都看见了他姐夫和阿姐的眼底下的黑眼圈。   赵言问了几个师兄们的名次,都考中了,这是最让他开心的事。只是刘偐想先止步于此,他这回是踩边过的。   但按照录取比例来说,基本只有县里头的前七八名才能考中,所以他们几个已经算是很优秀了。   陈秀才的名声在此基础上又上了一层。   赵言自然取得廪生名额,除去作为秀才这个身份该有的权利外,他每年可得廪饩银四两。但同时有一项应尽的义务,必须为应考的童生做担保,保证参加当年考试的该名童生不存在身家不清及冒名、顶替等舞弊行为。   不过赵言更看中的是前一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迟了哈。有些卡。感谢在2020-06-09 21:35:14~2020-06-10 22:0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10瓶;wly 6瓶;洋洋、CRAZYING 5瓶;萌唧唧歪歪2瓶;啊梨梨、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70   宴席掐了个吉利,是在五日后,赵言同瀚哥儿他们提前四日出发。   到了府城,洗漱一番整理着装后,五人到了摆宴地点。   周遭热热闹闹的,赵言不落痕迹地环视了一圈,皆是陌生脸庞。他挑了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瀚哥儿偷偷凑过来说了一句,“石头,我没见着宋文礼。”   赵言点点头,瀚哥儿此时也不敢多说,因着人一到齐便开始了。   学政大人约摸四十出头,蓄着长须,端坐在上方位置,他旁边空了两个位置也无人敢坐。   下方的学生规规矩矩的,到了该敬酒的时候,个个紧张地红着脸上去。   桌上有酒有茶,这方面还算比较人性化,赵言拦住要喝酒的几个,带头倒了茶,领着几位师兄和瀚哥儿上去。   学政大人对来者皆不拒,不过他是沾了沾便放下,谁也不知他喝的是茶还是酒。   学生上前敬酒时,基于礼貌与其它用意,都会介绍一番哪里人士什么名。   轮到赵言时,学政大人笑呵呵地看过来,态度和蔼,不掩欣赏的语气,“你便是洪来县人士赵言?小三元?”   赵言礼貌作揖,低着头作谦逊状,“学生便是赵言,”   他话音一落,赵言察觉到十几道隐晦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赵言一早便猜到有这个结果,他表现相对淡定。何况他是第一个被学政大人主动搭话的,惹人好奇是正常的。   “你的经义和诗赋答得极好,待后日可以张贴来一两题出来叫你们一同看看。”他一边夸赞,脑中还回忆着赵言答的内容。   “是,”赵言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更灼热了。   学政大人又笑着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劝他往后要继续保持,赵言一一作答,尔后主动退下。   期间,学政大人身边的侍从又宣布了进入官学的名额。   所谓官学,是以官府的名号创办的,如今他们考完院试,只不过才有了正式科考的资格。   待宣布完,学政大人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离开了。   赵言坐下后,视线扫了一圈桌子的饭菜,足足十一道,三汤,其余八道皆为蒸炒焖。   顶着四面而来的目光,他淡定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麻婆豆腐。   瀚哥儿与方仲礼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石头,他们都在看你。”   赵言嗯了一声,“先吃饱再说,”   来都来了,又是免费的。   吴瀚和方仲礼对视一眼,心想也是。   于是当众人都在互相认识结交人脉时,只有他们五人拿着筷子‘大吃大喝’。   赵言还评论了一句,“甚是好吃,”   瀚哥儿点头,模糊不清地道,“是不比我们府里的厨娘做得差,”   青宁府城在洪来县南边,口味稍微淡一些,有几道菜都是他们这里特有的,他们都挑着自个喜欢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正当赵言有些小饱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   他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微侧过头,白袍映入眼帘,再往上一瞧,是瘦削的下巴。   两人对视上,赵言隐约觉着这人有些熟悉,他放下筷子,微侧着站起身,待看清这人的长相,他已经认出来了,是那日的‘臭号瞪眼’兄。   李松山也认得此人,他记得那日他从考场出来,此人立即掩鼻,躲闪至角落,他板着脸道,“赵兄,在下李松山。”   吴瀚小张着嘴巴,看向小伙伴。   “李兄好,”赵言自是回礼。   李松山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眼前的餐盘,尔后背着手转身离开。   吴瀚一头雾水,“他是过来示威的?”   赵言倒没想这么多,从方才他的态度来看,没有恶意。李松山与他相差一名,他因着好奇过来打个招呼是正常的。   赵言重新坐下,让师兄几个继续吃。   待吃得差不多时候,又有人上来同赵言打招呼,他好半天才脱身。   一回到洪来县,县老爷传唤,他们又去喝了半日的茶水,受了他的教诲,从县衙出来时手里都多了一副文房四宝。   关于办宴席之事,赵言提前与他们商量一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重合上了。   方仲礼与柳书宇的是同一日,赵言也是那一日,而刘偐是要回村里办,他家中离洪来县远。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想着回去让长辈推一推。   赵言便道,“既然这回错不开,那我们等下回便是。”   闻言,方仲礼发愁的眉头松开,他笑了,“也成,等我们考中举人之后,再互相去对方的宴席。”   吴瀚紧跟在赵言身后,他是肯定要去石头家的。   几人商量好之后便分开了,回家之前,赵言拐去南街那头买了几个黄梨给小豆子啃,尔后他又去书肆逛了一圈。   夕阳西下之时,他背着书箱,步伐不紧不慢。   方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往前走了两步,只见院中有三个陌生的妇人围着她阿姐叽叽喳喳的。   想到近来的事,赵言微皱着眉,抬步跨进院子。   “舅舅!”小豆子一眼便看见了他,挣扎着从阿娘身上下来。   几双视线刷刷看过来。   赵言疾步走过去。   在几个妇人眼中,只见一个举止文雅的小公子迎面而来,她们眼睛皆一亮。   赵梨花放下小豆子,一落地,他便跑了过去,赵言一把将他抱起。   “呦,秀才公回来了?”胖妇人热情地招呼。   “秀才公,听说你前几日还见着了县老太爷是不是?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这是另一个妇人。   赵言礼貌地点点头,还是赵梨花打发她们,“石头还小,我们还不急着定下婚事。”   几个做媒的妇人心中虽不悦,却不敢说什么,即使不甘也笑着相约离开了。   赵言抱着小豆子过去,“阿姐,又是做媒的?”   赵梨花也有些头疼,她点头。   赵言放下小豆子,随后将书箱放下,拿出梨,道,“阿姐,我还小,当面拒绝她们便是,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何况他和他阿姐连这些妇人是谁家的都不知道,着实没必要客气。   说着,他牵着小豆子去了井边,洗干净了梨用刀切成两半,一半给小家伙吃,一半给他阿姐。   赵梨花摇头说不吃,被他硬塞过去,“还有三个,我给你和姐夫都买了。”   赵梨花这才接下。   他们只准备摆个两三桌宴席,瀚哥儿和他爹是肯定会过来的,至于张家肯定也要请,桃婶子他们也要请,而附近的邻居,赵梨花根据这些日子他们的表现,她猜测他们肯定会过来,大喜日子拎着贺礼来了她难不成还能拒绝?总之多备些吃食酒水总是没错的。   摆宴那日,赵梨花在灶房忙活,刘氏和桃婶子以及她的两个儿媳在帮忙,赵言和姐夫在门口迎人,小豆子凑热闹坐在旁边的板凳上。   才半上午,陆陆续续已经坐满了两张桌子。   赵言仔细瞧了两眼,都是只见过一面的邻居,还有一两个不认识的富老爷,这就让他很意外了。   迎了两三波人进来,他笑得脸蛋已经有些僵硬了。   他瞧了眼旁边一直在乐呵呵的姐夫,心中佩服。   “秀才公,恭喜恭喜!”   赵言礼貌作揖,张高则接过他们的礼,“石头,这些都能收吧?”   他有些不确定,怕收了贵重的。   赵言看了一眼,“能,”   如今收了,待哪日他们家办喜事,是要还回去的,人情往来确是如此。   “石头,”马车一停,吴瀚便迫不及待下来,小厮赶紧过去扶他。   吴老爷慢了半拍,叫管家拎着礼,笑呵呵的,“言小子,恭喜恭喜。”   赵言笑容真诚不少,“多谢伯父,请里边坐。”   吴老爷这号人,许多人只听过他的名号,未曾见过其人,但能坐马车而来的,且又看他的穿着,便知这人是哪家富老爷,不少人落在赵言身上的打量又多了一些。   “石头,我来陪你吧。”瀚哥儿待他爹找位置坐下后,溜达到他身边。   “嗯,”说话间,又有人过来了。   趁着休息空隙,吴瀚凑前问,“石头,是不是来了好些不认识的?”   赵言目视前方,“嗯?”   吴瀚一副已经看清的模样,“虽说还不认识,但过来一趟说不定能与你这个秀才公交个人情,谁不愿意呢?”   赵言挑眉,只听他继续道,“我家说不定摆上个十来桌都不够……”他爹来往的好友就有十来二十个。   赵言时不时应他一两句,待人差不多来齐之后,张高将最后一波礼往屋里搬。   宴席一直从中午吃到下午,赵言作为主人公,以茶代酒‘游走’于几桌之间。   这一日忙完,赵言身心俱疲,小豆子早早就睡了。   他阿姐又喊他过去,赵梨花已经将礼物大致分成了三份。   一份是那些洪来县的富人老爷送的,一份是熟人桃婶子和张老头他们送的,最后一份便是附近的邻居送的。   “石头,阿姐看了一下,这些邻居送的大都差不多,”都是些鸡蛋肉之类的,以后也好回礼。   其中最贵重的,还是要数瀚哥儿和吴老爷那份。   赵言视线扫过这些礼物,“阿姐,你自个看着办便是,”   至于吴老爷送的,他大致看了一下,有两本书、纸张,一个砚台,还有糕点、布匹。   这恐怕还是吴老爷瞒着瀚哥儿送的。   张高送张老头他们回去了,走进来见着一屋子的东西,小小惊叹了一声,“这么多?”   他搬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搓了搓手,他上前去看,“还有肉呢?”   赵梨花正好挑出一篮子的鸡蛋,让他拎出去。   赵言帮忙分拣了半天,不能久放的则从明日开始下锅,其余的,则先放着。   经过这么一茬,赵言真实地窥见了科举带来的益处。   空闲的一日,五人一齐聚在茶楼里。   院试过后,他们走向了分叉路口,刘偐一没有增生的名额,二是去官学的银钱耗费大,家中承担不起,他从一开始便与家人商量过,办个小私塾或者在村里的学堂帮忙,赚些钱贴补家用。   但他自个则是挺乐观的,还转过头来安慰他们。   他眼眶有些红,往日还小小的嫉妒过赵言,然而相处之后,他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崇拜上他,刘偐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   赵言一仰头,便听他道,“石头,谢谢你,”   “谢我?”赵言疑惑。   “嗯,我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你是个很容易让别人产生好感的人。”   被发了好人牌,赵言一时心情复杂,虽说刘偐平日里存在感不高,人瘦瘦高高的一个,经常缩在角落,但是一回头就能瞧见的人,到了某一日,忽然不见了,还是怪难受的。   赵言只能道,“那你要继续加把劲,有困难可以找我们。”   “会的,我一定会的。你们到时候别嫌弃就是。”刘偐红着眼睛笑道。   “我们哪里会嫌弃你,”   几个小子年纪还小,很容易感情冲动,一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赵言看着他们,心中却也是知道,总有一日,他们其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还是会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石头,他的婚事对象不是二花三花四花五花,放心哈~他还要往上走呢!:D感谢在2020-06-10 22:01:18~2020-06-11 21:3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146426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71   宴席过后,家中的烧饼生意又忙碌起来,大门一关,一家人早出晚归,直接将上门做媒的妇人隔挡在外头。   期间,赵言又参加了瀚哥儿家举办的宴席。   秋日来得缓慢,空闲的一日,陈秀才请几个小子吃了一顿,几人皆是不舍,他们从六七岁到十几岁的时光,都是在陈秀才的私塾中度过的,院子里那棵树也是他们一日日看着茁壮成长的。   犹还记得,当年刚入学时,几个小子坐在那座位上,只艰难地冒出个脑袋,如今坐下已经有些束手束脚了。   从私塾出来,赵言也有些怅然,同他们分开之后,他不知不觉逛到了书肆。   近来考完试,光顾书肆的人没几个,伙计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赵小少爷,你来了?”   伙计今日尤其热情与客气,赵言走进去,笑道,“今日可有新书?”   “有,前日刚摆上去的,”伙计带头,拐去倒数第二排书格,“新书都摆放到这边了,秀才公你瞧瞧,这些都是新的。”   一转头,伙计的称呼又变了。   赵言随意抽了两本,伙计知道他要安静看书,他便退下。   角落里有一张矮凳子,他走过去坐下,翻开书打发时间。   一本当朝小律法,还有一本地理图志,赵言看得津津有味,若不是伙计过来提醒,他差些忘记回家了。   赵言将书摆回原位,一并将前几日写好的故事本交给他。   伙计收下书,问,“赵小少爷,你去府学之后可还要写话本?”   赵言差些忘了,“我听说府学一月有两日假期,待我回来一并交给你。”   不写是不可能的,他还要赚钱养自己。   “好嘞,赵小少爷你数数?”伙计将银钱递给他。   赵言大致数了一番,“多谢,”   “不用不用,”伙计笑,来书肆的这些读书人,也就赵小少爷他会与他们这些伙计道谢。   赵言揣好钱,转身从书肆离开。   他与阿姐姐夫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回到家。   赵梨花收起晾晒在院中的衣服,问,“石头,你去年的衣服是不是短了些?”   赵言抱起小豆子,随意道,“没事,能穿就成。”   这个年纪的男娃正是抽条时候,赵梨花翻起裤腿,心里琢磨着再做两件新的。   “阿姐,明日你是不是要带小豆子回去?”   赵言说的是大花出嫁的事,他们都要提前一日回去帮忙。   “舅舅,”小豆子揽着他的脖子。   赵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赵梨花抱着衣服,“上回没带他回去,你叔他们还挺失落的。”   虽说前短时间张老头和刘氏来吃过宴席,但与他们夫妇主动带孩子回去的意义不一样。   “那成,我明日去找瀚哥儿。”   听他这么一说,赵梨花就知道他不回去了,她不勉强,只是道,“明日你躲着些小豆子,”   赵言低头看了眼小豆子,笑,“好,”   甫一闲下来,赵言还有些不适应,因着不想花钱买书,他甚至想领些抄书的活计,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翌日一早,赵言将还在睡觉的小豆子抱去他阿姐和姐夫的房间。   赵梨花收拾着包裹,怕吵着小豆子而刻意压低了声音,“石头,阿姐和姐夫尽量明日赶回来。”   赵言走过去帮忙叠小豆子的衣服,无奈道,“阿姐你们也别急赶路,我闲下来就去书肆看看书。”   “嗯,”赵梨花手脚利索,接过他手里的。   过了一会,张高换上小舅子为他卖的那件新衣,故意在他们面前晃了几圈。直到赵梨花说他烦人,他才捏了捏她的手笑呵呵地离开。   赵言又是吃了一嘴的狗粮。   用完早饭,赵言提前出门,赵梨花和张高也大包小包地回村子。   吴府,   瀚哥儿一听小厮说石头来了,欢天喜地地迎出去,“石头,你怎么来了?我都快闷坏了,我还寻思着明日去找你的。”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肩膀一塌,“你不会又来督促我温习功课的吧?”   赵言见他一脸不情愿,他挑眉,“我就是过来看看的,”所以才没提前通知他。   吴瀚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再三确认他不是带着学习目的来的,进到屋中,小厮上来倒茶。   在小伙伴面前,瀚哥儿一向不讲究姿态礼仪,他身子往后一靠,略抱怨,“石头,你说我爹娘怎么想的,这都已经迎了三波‘媒人’了。我还不知我这么受欢迎。”   吴府的茶一向好喝,赵言喝了一口,一时还真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我心思又不在那,我还想跟着你往上考呢。而且长得丑的,我又看不上。”他直接想啥说啥。   赵言差些忘记他是个颜控了,他微咳了一声,“伯父伯母是不会答应的,你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吴瀚惊讶地看着他。   他娘还真是,客客气气地迎着那几个夫人进来,尔后比她们还会忽悠,又客客气气地送她们出去。   赵言小口抿茶,瀚哥儿是家中独子,不需要通过两家联姻的方式巩固家中生意,何况他这回考的名次在前面,前途不可限量,等考中举人之后,再相看,那会儿的相看的对象只会就高不就低。   吴瀚心思不在那,还真没想过这个道理,如今听他一说,简直是醍醐灌顶。   吴夫人听闻瀚哥儿的好友赵言来了,叫了几个丫头端上厨娘新做的美食,方到门口便听见了这话,她笑容真诚了两分,只怕她家瀚哥儿有些事,往后要麻烦赵言那小子的还有许多。   待了一会,她朝里头喊了一声,“瀚哥儿,”   “娘?”吴瀚转头看向赵言。   赵言起个身的功夫,吴夫人已经进来了,几个丫环将点心摆上,她语气真诚亲切,“言小子来了也不告诉伯母一声,”   “伯母,”赵言站起作了个揖。   吴夫人等几个丫头拾掇好,道,“诶!我只是过来瞧瞧而已,你们继续聊。”   吴夫人过来替他们添了茶点便离开了,回去时一边还想着有无合适的姑娘可以介绍给言小子的,不过一想到他是个有主见的,便立即打消了念头。   只是她又想到了另外一处,她家中小厮多,可以多派一位跟着去府学,私下里帮忙打理打理。想到这,她让下人去打听一番前两回在赵言身边的是哪个小厮。   赵言还不知吴夫人的打算。   话题被中断,瀚哥儿捡了个糕点吃着继续道,“石头,去府学的时候我与你一同出发。”   “嗯,”   赵言中午留在吴府用饭,得知了他阿姐姐夫不在家之后,吴瀚强行将他留下住一夜。   夜里,两个半大的小子躺在一张床上。   赵言仰头看着房梁,右手抚额,也不知他怎么就答应了。   吴瀚在他面前一向不改叽叽喳喳的性格,道,“石头,下回我去你家住。”   赵言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心想你不嫌弃就行。   时间不早了,赵言又赶他回自个屋里去,吴瀚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吴夫人从奶娘口中得知瀚哥儿缠着石头一齐休息被赶出来了,不小心咳了出来,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亏得这小子脸皮厚,”   不然怎么交上一个亦师亦友的赵言。吴夫人不得不感叹她儿运气好,以前她还想掰一下他儿爱哭的性子,如今倒是好,自个改过来了。   时间一下子越到冬天,赵言依然一人留在洪来县过年,尔后到了来年春天,他便要启程去府学了。   衣物、鞋子,一个月回家两日,要带的东西不少。   尤其是春季,隔几日便倒春寒,这要带的厚衣物便占了大部分。   小豆子过了年又大了一岁,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阿娘来来回回搬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跑到舅舅身边,他还不知舅舅今日便要离开。   张高肩膀上已经揽上了一个包裹,磕磕绊绊的,“石头,要照顾好自己,若是钱不够了,姐夫这里有,平日里也要多吃一些……”   赵梨花待他说完才继续叮嘱,“天气冷,换下来的衣物鞋袜,到时候带回来给阿姐洗。”   赵言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只说好。   “舅舅!花花!”小豆子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院子角落开的花。   赵言抱着柔软的小家伙,眼睛也是一酸,“阿姐姐夫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下个月我便回来了。”   “嗯,”赵梨花轻声嗯了一声。不过想到他是读书去的,又勉强打起精神来。   直到他离开的时候,赵梨花抱着小豆子站在大门口。   张高将行李搬上吴府的马车,不到一会,行李已经搬完,瀚哥掀开帘子趴在那打了招呼,“石头,可以走了。”   小豆子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使劲挣扎,“舅舅!呜呜呜呜,舅舅!抱!”   赵梨花差些抱不住他,心情也不好受,“石头你赶紧上去,别让人等久了。”   依着小豆子的性子,一抱他就真走不着了。   “好,”赵言想要伸出去的手又收回。   小豆子的哭声可怜,他伸着手像往常一样讨抱,一张脸哭得通红,朦胧的哭眼眼看着舅舅离开,哭声愈大。   赵言上了马车,背靠在壁上,微闭着眼睛仰着头,垂在一侧的手微半握拳。   吴瀚悄悄掀开帘子,“小豆子哭成这样,我都想哭了。”   “嗯,”赵言舍不得阿姐姐夫,而小豆子几乎是他带大的,这久违的恋家感,直逼得他难受。   马车渐远,哭声已经听不见了,赵言心中有些闷。   吴瀚掀开帘子,偷摸摸瞧了他一眼,“石头,你没事吧?”   “没事,”他揉了揉眉头。   府学位于整个府城的南边,一所独栋的大院子,占地面积广阔。   他们抵达时,府学吵吵闹闹的,不少都是当日过来的。两人先跑去交了学费和杂费,赵言是廪生有补贴,因而所交的费用还在他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吴瀚是有小厮陪读的,他又交了另外的钱。   负责人将他们引到居住的地方,五人一间的屋子,还算宽敞,五张床榻,各配置小桌几,中间还有一张可坐下五人的桌子。   他们来得还算早,可以赶午饭吃,赵言快速收拾着行李。   钱福跑过去帮忙,“少爷,让小的来。”   赵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钱福?你怎么来了?”   “夫人让小的照顾你们。”钱福动作麻利。   吴夫人?赵言只以为她说的照顾是照顾瀚哥儿。   “石头,你收拾好了没?”吴瀚那边有三个小厮帮忙,一下便收拾齐当了。   “好了,”   府学在三日后开学,除去每日学习的课程,每个月还有一次蹴鞠活动,以锻炼学生的体魄。   他们用完午饭回到屋,其余三个同窗也来了。 第72章 72   府学每三年接受一波学生,学习的进度大不相同。   赵言他们今年来的,被分在了同一院落,院中共有七个房间,每个房间可居住五人,至于同窗是何人,一般都由负责人按照户籍安排,管理相对宽松。   当瞧见柳书宇与方仲礼时,他们倒不惊讶。   “师兄,你们两个是一齐来的?”吴瀚走过去围着他们转悠了一圈。   方仲礼守着小厮收拾行李,一瞧见他们,亦一脸欣喜,“我和书宇比你们慢了半天,早知与你们一块来的。”   他原本是计划后天来的,哪知道随行的商队改变了计划。   柳书宇跟着应和了一句,“我们还去找你们,结果你们提前出发了。”   吴瀚就着这个话题攀着他的肩膀谈论了几句。   赵言一进来便发现这屋中还有另外一人,穿着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背影尤其熟悉。   李松山一转过头来,目光与赵言对视上,“赵兄,”   “李兄,”   其余几人闻声转过头来,皆看到了李松山,他们下意识看向赵言:他怎么安排在这边来了?   李松山绷着一张脸,似是知道他们的疑惑,“我与他们换了住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看了赵言一眼。   原本他们就是四人,多出来的一个空床位,无论是谁被安排进来都有可能,因而对于他主动要求住进来,他们不但不抗拒,反而好奇。   然而李松山是个沉默的,待小厮铺好床榻,他便拿出书翻阅起来。   吴瀚直咋舌,真刻苦。   在府学的第一夜,赵言有些睡不着,想了许多事,尤其是小豆子,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哄好,两侧的窗户支棱着,院中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一声高过一声。   他仰面躺着,耳边是窸窸窣窣的翻身动静,直到他睡着之前,动静依然没停。   第二日,五人的名单便贴在了门口。   三日的适应期,给了大部分人缓冲的时间。   进了府学的大门,若是没有请假是不能出去的,前两个层级的学生第二日便开始上课,而赵言他们新来的,反而一时无事绕着府学四处逛。   赵言带上方仲礼他们,逛遍府学区域内可以去的地方,最让他满意的,还要属藏书楼,只要拿出府学学生证明,可随意进出,借书也是只要登记便可带出。   府学的夫子们都是由官府聘请而来的举人,教学又另有一套,总之学的内容比以前要难许多。   若说三日可适应府学生活,而他们足足花费了七日时间才适应夫子的讲课方式,尔后才慢慢步入正轨。   此外,他们三十多个人挤在一屋听夫子授课,先生也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人,周遭又有来自同窗的竞争,这时候他们只能靠自律,比谁刻苦。   柳书宇是算是踩着边进到府学的,正式入学后,他要比以前刻苦许多,而李松山又是书不离手的,每日最晚熄灯的也是他。   吴瀚也莫名减少了叨叨的次数,将心思更多地放在了书本上。   府学的早间四五点读书声起,待天一亮,他们洗漱好用个早饭,尔后去上课,日子枯乏又充实。   不知不觉,已经半月过去了,这日是每月一回的蹴鞠赛。   今日天气暖和,赵言翻箱找轻便些的衣服,他衣箱中的衣服都是干净的,他自个每日边洗澡边洗衣服,已经练就了一番技能。至于把脏衣服带回去给阿姐洗,那是不可能的事。   “石头,这件可以吗?”吴瀚拿着一件蓝色的袍子问他,平日里上课小厮是不能过来的,他一个大少爷又不会搭配,天冷了天暖了,哪件套哪件也是迷迷糊糊的,只能问他。   赵言迅速看了一眼,“可以,里头可以再搭两件薄的。”   “好嘞,”吴瀚蹲下来继续翻。   对比他们几个‘热热闹闹’地为蹴鞠赛作准备,李松山端坐着,手里翻着一本书,完全是一副不想参加的模样。   吴瀚已经找好了衣物,见状问,“李兄,你不换衣服吗?”   赵言看了他一眼,李松山似乎每日穿的都是同一间衣服。   李松山抬起头来,眉头微皱着,似乎不解,“我书还未看完,蹴鞠有什么好玩的?”   他有话直说的脾气,众人虽知道,却也是一噎。   李松山从进府学那日开始,每日手不离书,甚至用着饭时也是心不在焉,嘴里秃噜一句书中内容。   他那勤奋刻苦的精神,着实让他们自愧不如。   赵言甚至承认自己的刻苦程度比不上他,不过他的观点他却是不赞同的,“李兄,蹴鞠还是要参与的。”   李松山疑惑地看过去,只听他道,“夫子们每月安排了一日的蹴鞠赛,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跑上两圈,出了汗,对身体是好的。书也是要读,但不锻炼体魄,万一进了考场晕过去,岂不是可惜了?”   李松山定定地看着他,依然面无表情,不过却是合上了书,走到床榻边蹲下,拖出衣箱打开,刚动手翻了一下,他生硬地道,“该换什么衣服?”   “我看看啊,”赵言走过去有心想帮忙,然而入眼便全是一色的白,他张了张嘴,想说有区别吗?   李松山疑惑地等着他指导,赵言艰难地凑过去,他眼睛有些酸,“咳,”   吴瀚挤过来,哇地一声,说出了赵言想说的话,“李兄,你这衣服都是一样的,就不用挑了吧?”   “不一样的,”李松山翻开衣服,着重将袖子拨开给他们看。   一个是坠着栩栩如生松树图,一个坠着淡墨勾勒的山峰图。松树图和山峰图又是有几种,倒是符合他李松山这个名字。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赵言只好指了指上面那件,“你穿这件,跟瀚哥儿一样里面多搭两件。”   李松山绷着脸说了声好,又道了谢。   赵言摸了摸鼻子,看着他笨拙地翻来翻去,莫名想到他那日瞪眼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蹴鞠赛,分为直接对抗、间接对抗和白打。   他们玩的是间接对抗,球门两厢对应,两边队员相对进攻,中间隔着球门,球门中间有两尺多的“风流眼”,双方各在一侧,在球不落地的情况下,能使之穿过风流眼多者胜。   十二人一队,赵言他们与隔壁屋的组成一队,人数不够则补上,多出来的则作替补,赛前,每人手上系着分别代表蓝队和红队的细绸子。   负责蹴鞠赛的夫子喊了一声开始,他们便开始跑起来。   赵言自认为他身体素质还成,面对一群跑两圈便大喘的对手,他有意保存实力,引着他们多跑几圈。   李松山想只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尔后慢慢琢磨到方法,他抬头瞧见全场跑的赵言,咬咬牙继续跟上。   期间,替补队员将跑不动的换下来,如此循环往复。   第三场时,赵言下来休息,他拿起水壶怼在嘴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身上仿佛刚从滚烫的热水里捞出来一般燥热,四月份的天气,春风袭来,又是神清气爽。   等蹴完鞠,个个都是大汗淋漓,拖着酸痛的步伐回去。   赵言带着他们几个,提醒道,“回去后先别洗漱,待凉快些再洗。”   吴瀚跟在他旁边,指了指走在前边的,“他们都去洗了,人多起来怎么办?”   赵言后背一阵黏腻,“今日没课,我们再等等便是。”   虽说是踢一日的蹴鞠,其实下午是留下来让他们休息恢复体力的,毕竟明日还要听夫子授课   “好吧,”他们都同意了,连李松山都没反对他们的意见。   经过这一回,赵言回想起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未曾锻炼了,他决定明日一早起来锻炼。   晚饭后,他提出这个想法,“明日一早有没有谁愿意与我一齐锻炼的?”   吴瀚是最先应和的,“我陪你去,”   方仲礼和柳书宇亦然,“明日你起来时叫我们一齐,”   李松山一直未发言,直至第二日,赵言发现身后多了一只尾巴,见状,他也没拒绝。   府学书院与休息处隔着一座山,赵言一早就瞧中了这块地方,爬上爬下折腾一圈出出汗正好。   爬到一半,赵言停下来,回过头往山下看,朦朦胧胧的一片,只能看到府学中建筑的大致轮廓。   “石头,怎么不往上走了?”   山两边的杂草树丛都被清理过,一片坦荡,因而是不用担心蛇蚁虫的。   赵言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我们可以边温习功课边往上走,”一举两得。   说罢,他自己开头讲述昨日夫子讲述的内容,“士之志远,先器识,后文艺……”   赵言一边背一边往上走,尔后讲完才道,“下一个,有人想接吗?”   “我,我来,我排第二个。”吴瀚是跟在他后面走的。   李松山走在最后,两腿颤颤,然而他此时神色复杂,眼中既有疑惑,又不由自主地思忖接下来他该说哪个部分。   到了山顶之后,他们又赋诗一篇,此时已经天色大亮,他们站在一齐俯瞰山下,忽然间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自此以后,四人群又多了李松山一人,他虽每日说话还是能噎死人,态度却是真实变好了。   府学中的生活秩序井然,尤其是住在一屋的人没有矛盾,每日一起上下学,有空便一齐去藏书楼,互相之间答疑解惑,他们的相处呈现出一种最舒服的状态。   此外五人都爱干净,当日的换下来的衣服当日洗。对比隔壁的一进去就是一股酸菜味臭袜子味,他们的房间简直是人间天堂。   生活充实起来,每一日都有了意义。   到了四月的下旬,府城接连下了几日的雨。   赵言忽然想到放假的事,他以为每月有两日假期,尔后后知后觉,算上路途耗费时间,那是肯定不够的,直到听人家解释后才知,是一个月两回假期合并为一回,很人性的做法,至少让他们这些学生回个家拿个伙食费或者换洗衣物。 第73章 73   四月末,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停了。   府学廊下、院中不出意外积了水,脚下稍微踩重一些,那水便啪叽溅到衣摆上。   赵言换洗下来的衣服足足晾晒了三日还是湿的。   他这会正收拾要带回家去的厚衣服,吴瀚从门口进来,在地板上跺了两下,很快留下两个湿脚印,他视线无意间一瞥,“咱们门口都长青苔了,你们快过来看。”   “那青苔昨日便有了,”方仲礼从书中抬起头。   吴瀚嘿嘿笑了两声,抬脚进来,“我如今才发觉咱们住的屋子真小。”   方仲礼心不在焉应了他一声,一旁的柳书宇和李松山沉浸于课本,埋头苦读。   赵言见他衣袍和头发湿了,丢了一块干净的棉布给他,“擦一擦,”   吴瀚笑着露出一排白牙,“谢谢石头,”   拾掇好之后,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凑过去瞧左瞧右看,这才安安静静翻开自个的。   赵言收拾了一阵继续加入他们。   府学有个规定,每个月一小考核,由夫子考察,连续考三日,也就是后日开始,考完便可以回家。   众人兴致勃勃的情绪,因此淡了不少。   三日后,方一考完,院门大开,一阵熙熙囔囔,大门口挤了不少马车,有府城当地的也有外地的。   李松山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他回去拿了行李一早与他们告别离开。   吴瀚提前与他们约定好,今日回去坐他家的马车,他爹在这边有生意,正好让小厮提前送他们回去。   院门口堵得厉害,赵言环视了一圈也没见着熟悉的面孔。   过了一会儿,吴瀚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招着手,“在这边,”   赵言同两个师兄朝他的方向走去。   吴府的马车来得要晚一些,只能挤在外头,不过这会倒是方便他们离开。   人一到齐,马车慢悠悠往前走。   赵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一靠,掀开帘子一角,瞧了几眼就撂下。   他闭着眼睛,依然能听到方仲礼在翻书的动静。   他忍不住提醒,“师兄,小心些眼睛。”   方仲礼嗯了一声,又看了一会才合上。   一路上,他们累了直接在马车上休息,吃喝的有小厮负责,还算舒坦。   奔波一路,各自在城门口下了车。   “石头!”张高站在远处一脸兴奋地朝他招手。   “师兄,瀚哥儿,那我先走了。”赵言说完便迫不及待往姐夫的方向跑去。   “累不累?姐夫帮你拿行李。”一靠近,张高便接过他肩膀上的包裹。   “姐夫,你怎么来了?”赵言顺着他的力气将包裹卸下。   “是吴府派小厮过来告知了一声,”张高乐呵呵的。   他一说小厮的事,赵言想到了钱福,之前他以为是吴夫人派过来照顾瀚哥儿的,结果钱福更像是来照顾他的。   抛去脑中想法,他问,“阿姐在家吗?今日怎么没去做烧饼生意?”   他一问就是两个问题,张高走在他一侧,道,“都在家呢,卖了一会儿,结果中途下了雨就提前回去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很快到了家门口。   赵言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阿姐生气的声音,他伸手一推开,张高随后。   “你还跟不跟别人走了?”赵梨花背对着大门,听到声响一大一小同时回过头来。   “阿姐!”赵言先喊她。   小豆子抬起头看了舅舅一眼,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一动不敢动。   赵梨花已经走过来打量了他一圈,心疼道,“回来了,怎么又瘦了,一路赶回来饿不饿?”   “不饿,我在路上吃过了,阿姐,发生什么事了?”赵言打起精神朝小豆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一提起这事,赵梨花看向她的傻儿子,“早间卖烧饼,小豆子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   “还有这事?”赵言已经走到了小豆子身边,抱起他,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呜呜呜,”小豆子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他肩膀的衣料。   赵梨花又气又心疼,她转身先去烧热水,正好把午饭再热一遍,路上吃的哪里能比得上家里的。   赵言哄了一圈才把他哄好,小豆子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时不时抽噎两下。   张高放下包裹后在一旁编竹篾篓子,主动提起早上的事,“我与你阿姐早上正卖烧饼,若不是我恰好回过头来,他就屁颠屁颠跟在一个青衫小子身后走了,可把你阿姐气得够呛。你阿姐还以为是那青衫小子哄骗他走的,结果那小子一回头来,他是一脸惊讶分明不知道这事。”所以是小豆子自愿跟着走的。   赵言怀里的人动了动,他翻找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轻轻擦拭他的脸蛋。   “呜呜呜,”又哭了。眼泪越擦越多。   张高丢下东西,“你舅舅累了,爹来抱你。”   搂着脖子的两只手一紧,“呜呜,不要!”   赵言抱着他往上掂了掂,“好好好,不要不要。”   哄了他半天,赵梨花热的午饭也好了,赵言带着黏人的小豆子吃了饭,又抽空洗漱了一番。   冷静下来后,他将小豆子放在凳子上坐着,他则在他面前弯下腰,语气温和,“小豆子跟舅舅说说,怎么跟别人走了?”   小豆子嘴巴立即往下搭拉,眼睛又是一红。   赵言耐心地等着他,抬头揉他的小脑袋,“嗯?”   过了半天,他才用哭哑的声音委委屈屈道,“像,跟舅舅像。”   说完,他整个人倾过去搂住他脖子。   赵言哑然,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他平日里穿的也是青衫,只是因为那人像他,才跟他走了。   “呜呜,他不是,不是舅舅!”他委屈哭着。   门口,赵梨花和张高面面相觑,张高忍不住说了一句,“小豆子跟石头关系真好。”   对于他来说,石头就是他大儿子,小豆子是小儿子,张高心大,咧嘴笑,“没事就好,”   赵梨花红了眼睛,又笑了,“嗯,待会应该不下雨了,我们先去把没卖完的烧饼卖了。”   张高跟在媳妇身后转身离开。   赵言过了一会才将酸涩的情绪压下,不过该教的还是要教,“下回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走了,知道吗?舅舅以后放假会直接回家,若不然你随随便便跟别人走,下回就见不到舅舅了。”   小豆子还没办法理解这么多,只听懂最后一句,他猛地摇头,一脸抗拒,“不,不走!”   “所以要乖乖听阿娘和爹爹的话,咱小豆子最乖了。”赵言轻声哄他。   “舅舅,我乖!”小豆子激动地往前一倾,赵言脚下差些没站住往后一倒。   “嗯,”他脚下抵住,尔后抱住他站起身来,去了院子。   月初开的花,几场雨后早就败了。   赵言回屋翻出包裹,拿了银钱和写好的话本抱着他出了门。   赵梨花和张高回来时,一大一小正坐在堂屋中的小榻上玩九连环。   在家休息的几日,赵言能陪小豆子尽量陪,他做功课时,他就呆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玩。   如今他还解不开九连环,赵言只教他慢慢解,又时不时不放心地提醒他一两句不能再同别人走了。小豆子小脑袋点得飞快。   赵言心想,等他习惯之后便好了。   四日的假期过得飞快,赵言收拾收拾又要去府学了。   赵梨花这两日杀了鸡炖了汤给他补身体,又熏了几块肉让他带上。送他去府学,虽说不舍,却比上回好了许多。   小豆子直觉舅舅又要离开,憋着没再哭。   小的需要习惯,赵言也是要让自己习惯,他每回刚出门便恋家,不过一想,若不是家中氛围好,家人又是他在乎的,他恋家的情感恐怕不会强烈成这样。   他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直接将这份想念化为动力。   回到府学,第二日便出了成绩,夫子直接将其张贴出来。   一共三十五个学生,只有前十名才有机会在上面。   这其中也有一种隐晦的意思在,夫子在含蓄地告诉你:榜上有名的,才有更大机会博得一个举人的资格。   学院作出如此举动,在榜单上的,则担心有人超过自己,头皮锢得更紧;不在榜单上的,夜里偷偷将被子往头上一拉哭一会,第二日天亮了咬牙发誓要努力追上。   赵言牢牢占据第一名一动不动,张榜的当天晚上,不少人以参观的名义过来看他,直到第三日才平静下来。   除去假期,他们一年约摸要上十个月的课,每月一小考,学期中间和结束有一大考,大考才是大餐。   期间,府学又下达了通知,每月举行一次试赋会,通俗一点,也就是学术交流会,不同的是,这个学术交流以试赋为主。   试赋常常以八字为韵脚,就此现场表演作出八段。   赵言只有轮到自己时会上去参与一番。他这么些年有时间便窝在洪来县最大的书肆看书,几乎览遍群书,如今优势是显现出来了。   待他一‘表演’完,他作的试赋总是会被提出来赏析大半日,那些人抠着字眼,似乎是想知道他作的诗赋为什么能得到先生肯定,既然好又好到哪里。   赵言偶尔觉得尴尬,又没其它办法,总不能跑上去让他们不要讨论吧?   府学中大部分学生的品行和态度还是比较好的,积极向上,不懂就问,勤奋刻苦。   在他们的衬托之下,赵言能察觉到自己比以前更勤奋,也进步了。此外,他不知不觉中吸引了夫子的注意,夫子甚至会主动过来询问他在课业上有何疑惑。   从夫子那学到的,赵言亦不藏私,有人虚心请教他就教到他们会为止,半个多月过去,要说学院中最受欢迎的除了夫子们便是他了。   吴瀚感叹,“石头,幸好我一早认识你了,”若不然哪里能轮到他当他的好朋友。   赵言此时正在给李松山解答,他随意嗯了一声。   李松山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他提笔作修改,他眉头皱紧又松开。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没有了,多谢。”李松山依然是排在第二名,与他相处之后,他心态莫名变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更了一会会~感谢在2020-06-12 22:33:54~2020-06-14 22:0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瑞80瓶;爱豆蔺小昕10瓶;一点一点儿2瓶;九方尘玥、蜉蝣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74   近来,赵言他们一行五人每日坚持爬山锻炼,免不了被人撞见,有人不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然而他得了在榜第一之后,忽然来了一群跟风的。他们若是去晚了,山顶上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早间凌晨四点不到,床榻上已经窸窸窣窣,赵言披上外衣,摸索到桌边点起蜡烛。   待收拾好,才四点多,一个个捧着冷水洗了脸,身体一个激灵,大脑立即清醒许多。   柳书宇兴致一来,带上了作画的工具,一行五人,也就他和李松山会一些。   提起作画的事,李松山还板着脸指了指他袖口上的图案,那是他自己画的,尔后找人染上,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画的不好。   赵言看着他袖子上或肆意或栩栩如生的图案,他只想说一声,太过谦虚了。   他们这回起得早,路上没遇见几人,爬上山之后,时间还早,待天色一亮,柳书宇摆上书箱和小垫板,将纸张搁置上面,拿出笔。   赵言背着手走到他身后,其余几人见状都挤过来。   柳书宇画了俯瞰而下的府学风景,画笔勾勒,也不知怎么地,那线条最终组成了一副完整的画,落下最后一笔,只见其中有陡峭平缓的山峰也有蜿蜒而上的山路,府学楼细致到了屋面、卷边、山花以及指向天际的出檐。   柳书宇用砚台压着画纸,指了指旁边的空白部分,“你们可以每人提上一句诗。”   “师兄,你这是深藏不露啊。”吴瀚动了动僵硬的腿,他感叹,这才多久,就能绘制出一副画来,虽说淡墨勾勒,但画中一笔不多一笔不少,恰到好处。   山上有风,墨迹已经干了,柳书宇让出位置,微抬起下巴,他这几年性子收了不少,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骄傲。   欣赏一番之后,赵言先开了头,坐下提诗一句,“云轻雨霁青峰前,”   有了他开头,接着是方仲礼他们。   方提下最后一句,山腰上有声音传来。   柳书宇收起画纸,“等回去再看,”   在山腰上停下休息的几人,正好瞧见一行五人下来。   “赵兄,”   打完招呼,错身而过,吴瀚感叹,“这人是越来越多了。”   方仲礼回头看了眼,已经望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我以为他们坚持几日便放弃。”如今已经十日不止了。   几人就着这件事讨论了一番。   李松山一路保持沉默,直到回去之后,他找出画纸作画一张,他勾勒的是站在山顶之上的他们五人,画中有正在认真作画的柳书宇、偷偷松乏手脚的吴瀚、侧身与他说话的方仲礼,眺望远处的赵言……只几笔勾画出他们的风采。   在他期待的眼神下,五人再次提诗一首。   两张画直接挂在屋中,赵言每回不经意抬头一看,只感叹幸好科举不用考画作。   “石头,我们回来了,你看看这些书是不是你要借的?”还未进门,吴瀚便喊了一声。   赵言搁下笔,“我看看,”   “禹供,剑阁铭,礼记王制……”   赵言叫他借阅的是杂作,试题中有拟杂作一文。   只不过前人未将其收集成一本,因着吴瀚和方仲礼是抱着一捆书回来的。   李松山他们几人也忙搁下书过去帮忙。   吴瀚小幅度摔着手,“已经有好几本借走了,剩下的我们能拿的都拿回来了。”   只是他们俩出来那会被藏书楼的负责人拦住了,吴瀚解释了好一会是五人一起看的,负责人才让他们登记了名字放他们离开。   听着他吧啦遇见的状况,赵言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   吴瀚接过柳书宇递过来的茶,嘿嘿笑了两声,“不辛苦,不过石头,这些我们都要看啊?得看到什么时候。”   借回来的书十来本不止,若是一日看半本一边看还要理解,任务是很重的。   “我记得还书期在十五日后,那我们五日看两本,互相督促,没看完的先还回去再借出来。”还回去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那我下回再去,”吴瀚很乐意跑这一趟,天天窝在屋中他都快闷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天下午,比他们大两个学年的师兄去借书,结果空着手出来了,他们在负责人那里看了借书名单,从藏书楼出来还埋怨了一句:哪个缺德的把那整整一格的书搬空了,让他们白跑一趟。   藏书楼的书是作了分类的,十至十五本为一格。   此时,被骂缺德的五个小师弟正凑在一起,因为他们发现借来的杂文对他们来说有些难了。   比如这题,拟‘明堂、太庙、辟雍、灵台’。   题目已经超出他们理解范围,这题中的明堂太庙等,肯定是要翻看相关历史书目才能知道具体指向,几双眼睛刷刷看向赵言,赵言顿了一下,又咳了咳,“先看看简单点的,”   虽说难,但按着书上下方的注解走,总能看懂吧?   赵言简单将书作了个分类,给他们一人一本,难的先放在一旁。   拿到书的几人交流一番,迫不及待翻开,默默扫了一圈,只比方才的要简单一点点而已,他们高估自己了。   对上他们怀疑人生的目光,赵言若无其事地瞥开眼神。   他心中叹气,以往夫子总是会主动问他有何不解的,今日开始,他可能要主动去找夫子了,毕竟书是他负责借回来的,其中难题是早晚都要攻克的。   古人多是谦虚或不懂就问,赵言决定将这个精神贯彻到底。   赵言想了便会去做,前一日遇见的难题,他直接写下来,待第二日问夫子。   他是个很喜欢从书中找趣的人,夫子恰好偏爱这样的学生。   于是不少人看见,那个常被夫子主动询问的赵言,已经开始主动问问题了。   连第一名都这么求知若渴,他们有什么资格遇到不懂的还不问呢?   不知不觉中,赵言又带动了一个风气:追着夫子问问题的学生变多了。   连比他们大两个学年的师兄都在感叹:今年的师弟们真好学。   端午节过后,府学中的师兄距离乡试不到半年的时间。   他们主动留在府学学习,比他们小一届的,也有去试水的,像赵言他们小两届的,别说试水,若是去了,那就跟小学生参加中考没差别,主动找虐。   一放假,赵言他们已经回到家过端午。   赵言只吃过蘸红糖白糖的粽子,也吃过桃婶子送的甜粽子。   赵梨花打开蒸笼,用筷子夹了一个出来,放在旁边碗里,“尝尝好不好吃。”   刚出锅的粽子,外头裹着的箬叶颜色发深,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赵言端着碗去了屋檐下,在他姐夫常坐的凳子上坐下,小豆子立马跑过来依靠在他腿边,手里还玩着他送的九连环。   “等一会啊,还烫着呢。”   小豆子停下手里玩着的,有学有样嘟着小嘴凑过去吹,脸色胀得通红。   “好了好了,不用吹了。”赵言怕他背过气,赶紧阻止他。   一解开外面那层,露出雪白的米团和鲜红枣子,一丝丝一缕缕棕香缓缓溢出。   赵言掀开一角,递给馋得流口水的小豆子吃,两人就这么分一个吃,小豆子咬完,他就在另一边咬。   刚吃完,张高正好端着一盆粽子出来,“石头,还要不要?”   赵言对姐夫使了使眼色,“不用了姐夫,先端进去吧。”   “哦,好,”张高走了两步,听见小豆子喊还要吃。   “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会痛痛。”赵言抬手摸他胖胖的小肚子。   赵梨花见他又端进来,问了一句,“石头不要了?”   张高放下盆,“小豆子吵着要吃呢,”   赵梨花了然,她捋下袖口,找出一个小篓子,“明天提一些回去,剩下让石头带给同窗。”   到了下午,周围几个邻居拎着几个粽子串门,赵梨花又陆陆续续回了一些,且将他们提过来的顺手放在盆里,于是一盆混着蛋黄的、肉的、枣的、甚至还有无味的……   赵言待小豆子睡着后,偷摸拆了一个,结果吃到了一口咸香的肉粽,那一瞬间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他吃完没忍住又拿了一个,吃到了蛋黄的,他艰难咽下……一对比,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吃放了甜枣的。   当天夜里,赵梨花在门口挂上了艾菖,煮了一锅草药,叫赵言过去洗。   提了水,赵言面不改色坐进绿油油冒着热气的药水中,待穿上衣服出来时,他凑在手臂处闻了闻,不是很浓的味道,还能忍受。   端午风俗如此,第二日,洪来县码头那边的河里,有不少人在塞龙舟。赵言拐去看了几眼,便拎着粽子礼去了瀚哥儿家中,瀚哥儿家自然不缺粽子,只是重在心意。   赵言去到他家,家中只有瀚哥儿一人在,他问了才知道,原来吴老爷吴夫人都去京城了。   赵言放下杯子,“京城?”   吴瀚啊了一声,“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阿姐和大哥他们都在京城,他们很少回来。”   赵言咳了咳,难怪他来了这么多回一次都没见着他的姐姐和大哥,唯有一次,还是几年前过年那会儿,瞧了个背影。   思及于此,赵言问他,“还有两日假期,你要不要去我家过?”   他上回还吵着要来,今日正好有机会。   吴瀚答应得十分爽快,欣喜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叫小厮收拾行李。”   赵言带着他回到家,赵梨花正好与张高要出门。   “梨花阿姐,”吴瀚热情地喊人。   赵梨花先是应了一声,尔后松开一直挣扎要下来的小豆子。   这端午节,是赵言和瀚哥儿以及小豆子一齐过的。   他又亲自下了厨投喂这一大一小,吴瀚直惊讶问他,“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赵言将菜装上盘子,转身间扶住抱他大腿的小家伙,真诚道,“没学过的都不会,”   吴瀚忍不住围着灶台转了两圈,探头探脑馋得流口水,一直追问什么时候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在2020-06-14 22:03:53~2020-06-15 21: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40瓶;懒虫一枚10瓶;瑞涵泽、hongchenke111、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75   翌日,赵言与瀚哥儿一同去拜访了陈秀才,先生和学生见面,难免会被考核一番,陈秀才虽不往上考了,但以他的才学应付他们俩个足够。   从陈秀才家出来后,吴瀚晕晕乎乎的,回头望了一眼,窄长的巷子空荡荡的。一个晃神,赵言已经走远了。   他赶紧追上,“石头,等等我。”   赵言闻言放慢了脚步,待他赶上来才道,“方才夫子提议的几本书物,我们回到府学可以先借出来。”   吴瀚应允,与他齐肩并走。   县里的书肆比不上府学的藏书楼,毕竟府学是官方办的,官方先占用,尔后刊印版本才会流向市场,他们进去一趟,不出意料地空着手就出来了。   端午假期有两日,吴瀚就在他家呆了两日,蹭了四五顿饭。   回到府学,方仲礼得知他们俩去拜访了陈秀才,一脸懊恼,“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吴瀚爬上床,嘿嘿笑道,“我也没想到,是石头提醒我的。”   赵言提议,“等中秋再去拜访也来得及。”   方仲礼点头,“不过提起中秋,师兄他们也快要乡试了。”   “也不知今年的难不难,”李松山从门口进来。   “等他们考完,我们叫夫子寻来题目做一做便知道了。”柳书宇道。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赵言,明显是想让他去找夫子,因为夫子对他这般好学求知若渴的学生是偏爱的。   赵言铺开被褥,无奈点头,“好好好,我去,”他正好有这个打算。   无论他们有没有做乡试题的水准,都不妨碍他们试试看。   赵言脱了外衣爬上床,其余人见状停下手里的,熄了灯早早睡了。   今年的考题还没出来,夫子听赵言说想要乡试题,他答应了,直接先将上一回也就是几年前的乡试题整理出来让他们一齐做。这些题目都是夫子根据以往考生谈论而记录下来的。   从夫子手中拿到题,限五日完成,可私下边讨论边做,也可独自做,甚至可以边翻书边做,纯属是让他们当作课外练习。   一日有四五节课,赵言在中途休息时间做题,还未开始做,他便听到了唏嘘叹气声,其中叹气最重的,还要属他旁边的吴瀚。   “难!太难了!”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既然做不下去,那就不要强撑着了,试题是要交给夫子改的,若是抄都抄不好,那就丢自个的脸了。   赵言也坚持了几题,他扫了几眼后面的,不是说题目难,而是现如今的知识储备无法应付这些答案。就好比一支笔,没有墨水是无法写出字来的。   比如此题,‘禹贡’,考的是三江,要从《汉书地理志》着笔,也就是南江、中江、北江,赵言的第一反应也是淞江、浦阳江和钱塘江,他笔下停顿了一会,脑中一闪,想起芜湖也就是中江古河道,又隐约想起某个典故:薛平查黄河道。那么他先前酝酿的答案就作废了。   他果断提笔在素纸上做了个记号,准备课后去藏书楼一逛。   赵言紧接着往后看,心中的小人摇了摇头,也难怪夫子肯让他们开卷做题,也不知夫子当时是以什么心态答应的。   一连五日,藏书楼格外地热闹。   赵言勾出题目中出现的陷阱,以及相关历史典故和涉及当朝政策,五人分工合作去借书。   他想起上回还书时几个大他们两届的师兄怨念的表情,默默道了个歉,但还是果断把书借走了。   五日时间,他们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把题目做好了,这让他们真切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学远远不够。   夫子们分开讲题,其中时事内容的又着重讲述,绝大部分人都是囿于书中学识理论,缺少实践的。   赵言这方面倒是比他们要擅长一些,不过他也知道远远不足。他所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   要补习这方面知识,只逛藏书楼是不够的。学生未请假不能任意出去,赵言只能想着往后有机会去探寻。   只是很快,这机会来了。   府学中请来两位大儒,两位都是府城本地人士,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愿意来。   两位大儒都是给即将要上乡试考场的师兄‘补课’的,他们教的都是经世致用之学或当朝时事政策。   夫子并未禁止他们这些小师弟去听课,于是赵言便厚着脸皮去了,他这个举动,导致又有了跟风的。   前三日,是一个对儒学中齐国治平的道理研究透彻老者在授课,赵言获益匪浅,带的纸张记满了大半,直到第三日,是个方脸个高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   对于后者,赵言十分稀奇,对比他所知的儒者,这孙先生实在是年轻了些。此人也有偏重点,他讲的多是与经济农业相关。   “你这是在做批注?”然而课后,他被这位孙先生叫住了。   赵言赶紧搁下笔,有些惊讶,“夫子!学生记的是夫子课上所讲的内容。”   孙岳背着手,仔细看了一通他写的,微微挑眉,“都记下来了?”   “是的,先生。”赵言与他隔着两步距离,礼貌地一一作答。   远处,方仲礼和吴瀚一回头,只见原本说要跟上他们的赵言,正与授课的夫子在谈话,两人面面相觑,脚步僵住。   吴瀚眼神示意:怎么办?过不过去?   方仲礼摇头:再等一会。   两个怕被询问的小子,默契躲闪。   孙岳翻了几页,翻到赵言记的上节课内容便停下了,他沉吟片刻,忽然来了兴致,“我且问你,当朝设四场、十监管理盐业专卖,商人从官府场监批发官盐,而又另设常平盐,意义何在?”   这题是有关盐专卖政策,孙岳在课中提过。   赵言仔细斟酌,其实不过是因时因地制宜的政策而已,前者是普遍管理盐业的机构,而后者是专门针对偏远地区而设的,常言道山高水远皇帝管不着,那就只能专门针对性地另设一个机构了。   孙岳问的题目相对简单,恐怕是想试试他的水平,赵言将自己所想的讲述出来。   孙岳听完抚着胡须点头,指了指上面的,“你这上面可再添两句,”   时间已经不早了,此时正好是最后一批学生出来,他们掩去眼中诧异,站住了打招呼,“夫子好,”   孙岳对他们点点头,只瞧着他的笔记梳理清晰十分舒服,又忍不住添了两句。   瞧着人已经走光了,赵言受益匪浅,主动道谢,“多谢夫子教诲。”   赵言折起笔记,一边想着他方才提的务农时令政策,沿着廊檐往回走。   “石头,”吴瀚同方仲礼从树后走出来,望向他身后已经走远的孙夫子,一齐嘘了口气。   赵言的思路被打断,一抬头便见他们如此偷偷摸摸,他忍不住笑了,“你们怎么在这等我?”   方仲礼平静下心情,“方才见你与孙夫子讨论,我们不便上去。”   那也不至于躲在树后吧?赵言笑意未消,他以前也遇到过一些同学,十分害怕被老师注意到尔后被点起来提问的。   吴瀚手肘拐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赵言轻咳,“没什么,”   他又晃了晃手里的,“你们回去抄一下,今日孙夫子还补充了一些,我回去说给你们听。”   “诶,谢谢石头了。”两人笑了。   他们回去时,李松山与柳书宇已经帮打好了饭菜,用三层的食盒装着。   “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饭菜都快凉了。”柳书宇见他们进来,将桌上的纸张笔墨收起,李松山则默默将食盒提上桌。   吴瀚笑着解释,“是石头被孙夫子叫住了。”   他们一齐看向赵言,赵言只好将方才的事再解释一遍。   听完他说的,两人欣喜有佩服,柳书宇将凳子挪出来,“那我们吃块些,吃完就抄。”   李松山默默坐下,待吃饭时,一口一大勺,屋中四人都有抄笔记的习惯,在潜移默化之中,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对比他们几个快速往嘴里扒拉饭菜的,赵言吃得慢吞吞的,一边还提醒他们吃慢一点。   然而吃饭哪有抄笔记重要,李松山是第一个吃完的,他笨拙地收起眼前的,又擦了擦,“我先抄了,”   赵言道,“在我案几上,你自己拿。”   “多谢,”李松山生硬地道。   “不用,”赵言微挑眉。李松山怕是将所有的天赋和热情投之于功课上了,所以其它方面欠缺,尤其是在说话艺术上,无论何时都总是别别扭扭的,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真诚之意。   几人陆陆续续吃完,尔后将桌上的碗筷收起,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通。   李松山主动坐过来,方仲礼和柳书宇便坐他旁边,着手开始抄,吴瀚直接抄方仲礼的。   赵言默默拿出了书本啃。   孙夫子只在学院停留三个半月,一周授课三回,经由这一次,赵言觉得时间不能浪费,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赵言他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有绝对的优势,而在孙先生所擅长的领域,却正是他缺乏的。孙岳是当朝大儒,他再通透那也不能时时刻刻知道外界发生的事,且他吃的盐比他吃的米饭还多,多听他讲解只有益而无害。   有时候,脸皮薄是学不到东西的,于是赵言课后一逮着他有空便追着问。   孙岳被他叫住,有些期待地笑了,“这回又有哪里不懂的?”   赵言主动将笔记递过去,指了指不懂的地方。   他喜欢孙岳讲题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会讲时事背景和发展历史,让赵言将整个脉络串联起来,加深理解。   有时赵言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并没有遇到过那种迂腐的夫子,反而个个都是博学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在2020-06-15 21:15:34~2020-06-16 21:1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10瓶;南城城南4瓶;九方尘玥、卿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76   夕阳西下,空无一人的巷子延伸到尽头。咯吱一声门开了又关。   这是一座由四间院子合成的院落,宽敞阔气。   孙岳背着手穿过前院,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他前些日子买回来种下的秋菊,已经有拇指般长,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往后院走。   后院正中间是大堂,屋中亮着灯。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端着笑容,下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孙岳抬步跨进。   “大伯!”听到动静,身姿纤细的妙龄少女局促站起。   孙婉柔有一张小方脸,孙家人的典型长相。   孙岳看向她,语气和蔼,“什么时候来的?”   “今儿上午到的。”孙婉柔答。   孙夫人越过她迎过去,接过丫鬟手中的湿帕递给他,“怎么今日又回来晚了?”一日比一日晚。   一行人尔后移步到一旁打通的偏厅。   孙岳擦干净手,递给一旁小厮,掀开衣摆在一旁坐下,才道,“有些事拖住了,”   孙夫人也就是随口一问,她挥退丫鬟,替他盛了碗汤,“多喝一些,”   “婉柔,你也多喝一些。”孙夫人顺带提醒。   孙婉柔说了声是。   他们回府城不过住个几个月而已,每隔个四五年这么一趟,孙夫人早就习惯了。   他们夫妇二人交谈着,孙婉柔小口喝着汤,掩去眼中的尴尬,“大伯,我爹爹叫人补了些端午礼送来。”   孙岳笑,“有心意便成,怎么还亲自送过来了。”   孙婉柔作娇羞状,抿唇不语。   一旁的孙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夜晚,孙岳上了床榻,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孙夫人说的话惊讶了一番,“婚事?婉柔已经定了?二弟怎么没提前告知我一声?”   孙夫人一噎,他醉心于研究圣人学问,偏在其它方面有些欠缺。   她挥退替她绞头发的丫鬟,转了个身正对他,“婚事还未定呢,二弟是想让咱们出些力气,在婉柔的婚事上多帮帮忙。”   孙岳想也不想便道,眼睛粘在书上不肯离开,“我们能帮什么忙?”   当然能,单说孙夫人,她自个的娘家便是顶事的,孙岳的大儒身份,四处交际,所认识的才俊也多是个中翘楚。   不过这些她没同他解释,她随意道,“你若有认识的适婚小子,也是可以的,你近来在学院可有认识或合眼缘的秀才小子?”   “秀才?”孙岳合上书,满不在意地道,“我去府学如今不过几日而已。”   瞧着他不将这事放在心中,孙夫人酝酿了一下,“那我先叫我娘家这边帮帮忙?先看看有哪家的庶子还未定下亲事的。”   她娘家本家在京城,府城也有几个五服以内的亲戚,平日有些来往。若是她看不中,那就没办法了。   “嗯,”   孙岳躺下,孙夫人见状吹了灯。   左侧东院,孙婉柔却是睡不着觉,想到白日里大伯和伯母的反应,她心中不安又不甘心,手中不断绞着手帕。   这一夜有人睡得踏实,有人心烦意乱。   最近一段时日,赵言收获不小,不但获益良多,且逐渐与孙夫子熟悉起来。   在他眼中,孙夫子对待学问的态度,与李松山有些相像,若是李松山再改一下脾性,那就更像了。   李松山抬头看他,微讶,“像我??”   赵言点头,同他掰扯了几个方面,较真、一心只读圣贤书、一钻研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   吴瀚搁下笔,“你这么一说,有些方面还真是像,不过我还是不太敢同孙夫子交谈。”   待他们聊完,方仲礼忽然提起,“石头,你近来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赵言想了一下,没有思路,“什么事?”   “原本孙先生是过来教师兄们的,”说到这,他继续道,“如今差不多已经成了你的专属夫子了,有几个原本羞于求问的师兄,一见夫子下课,如今跑得比你还快。”   “所以这就是我早上被人挤出来的缘故?”赵言忽然明白了。他低头看着笔记上未来得及解决的两个问题,十分无奈。   柳书宇也想起来了,“我早上还想帮你挤进去的,不过又被人推出来了。”   “那我们下回再早一些,我们五个人至少能挤进去一个吧?”吴瀚道。   他们讨论着怎么抢到几个师兄前头去,赵言反而琢磨了一下,既然如此,他准备与孙夫子再约个时间。虽说几个师兄是看到他们这些师弟问问题,才跟着学的,即他们在前,师兄在后。但能体谅便体谅他们吧。   吴瀚转过头,“石头,你想什么呢?”   赵言沉思了一会将他的想法说出来。   他这么一说,四人若有所思,也对,对比即将上考场的师兄,他们还有几年时间准备。   他们也赞同他的提议,毕竟若是未来某一日,他们也要乡试了,有人同他们抢夫子,他们恐怕也会着急。   当日下午,孙夫子背着手走出课堂,师兄们立马追了上去。   赵言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慢吞吞地收起课本,他们出来时,孙夫子还被他们围在中间,靠近外头的两个师兄一见他们过来了,立即绷紧了身体迎过去,道“等我们先问完再说,”   赵言停下来,真诚地笑了笑,“我们今日不问,”   吴瀚他们几个还跟着鼓励了一波。   两个原本还以为有一场‘大战’的师兄,一脸错愕。   待走远之后,吴瀚回头望了一眼,“你看看我们这些做师弟的,多体贴他们。”   他们都笑了,李松山也难免。   一行人回去换了衣服,尔后饭也没用,早早在学院门口等着。   孙岳原本还疑惑赵言没过来,此时却一抬头便瞧见等候在远处的五人。   赵言带头迎过来,“夫子好,”   孙夫子讲了许多题,嗓子有些干,“你们这是?”   赵言上前认真解释了今日没上前的缘由,一是怕他对自己印象不好;二是想表示他对他的尊重。   孙岳捋了捋胡须,“你们说你们这是怕耽误师兄们?”   他教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由。   “是的先生,”说到这,赵言有些犹豫,因为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来。   “夫子,学生若是有不解的问题,可不可以写下来交给夫子,尔后麻烦夫子带回去作个批改。”   赵言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这么厚脸皮。   孙夫子动作一顿,在他们沉默之中道,“拿来吧,”   赵言将提前准备好的笔记叫给他,作揖道,“多谢夫子,”   孙夫子接下后哈哈笑了几声,实在是畅快。   他们僵硬着身形走了很长一段路,尔后皆默契地停下来看向赵言,吴瀚心跳都快蹦出来了,“石头,你也真敢问真敢麻烦夫子啊。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孙夫子与他们只有短短几月的师生关系,大儒是值得人尊重的,谁敢像赵言一样虎,直接将笔记拿过去让他批一批。   赵言停下来,转头看向几人,不出意料地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未平复的‘惊’字,他笑道,“孙夫子也是我们的夫子,有些话只是你自己觉得很难说出来,又怕麻烦人家而已,但我们脸皮不厚一些,怎么趁这时间学到知识,难不成脸皮还比学问重要,且你们想一想啊。”   他继续道,“你们猜我如今在先生那里的印象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还是一个脸皮厚的学生呢?”   “当然是前者啊,”吴瀚不假思索,其余人皆点头,已经有些了然了。   赵言继续往前走,道,“那既然这样,我又为何不敢问呢?”   所以有些事,纯属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哦!”他们又学到了。   “我交给夫子的,我们每人的疑题都在上面。”   “诶,谢谢石头。”   回到住的地方,吴瀚将赵言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你先别动,你想吃什么?鸡腿还是炖蛋?”   柳书宇已经拎起了食盒,“要不两个都拿吧?”   “成!”方仲礼和李松山没意见。他们就这么决定了。   赵言起不来身,他哭笑不得,当天中午,比别人晚了半个时辰用饭的他们,桌上多了两盘荤菜,赵言碗里还多了一只鸡腿。   之后几日,赵言没同他们去抢夫子,那些师兄很不习惯了一段时间。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而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人心浮躁。赵言每回去蹭课事,都能察觉到师兄们的躁脾气。   古人衣服一向繁琐,加重了燥热感,赵言束好发,无比怀念上辈子短发的自己,不像现在,密发掩盖着,头皮像是被热帕子捂着一般热……   闷热的天气从早到晚,他们夜里都是开了门开窗睡,随之而来的便是嗡嗡而入的蚊子,扰得人睡不着觉。   院中矮小的草木能移的都移走了,又在每日天黑前烧了驱蚊草,他们才能踏踏实实睡个觉。   府学门口种了一棵桂花树,约摸一两丈高,花还未开,这一届的乡试已经开始了。   参加乡试的师兄离开之后,府学流动的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了。   夫子们干脆给他们一齐放了假,假期算是提前放的,直接抵消月末的假。   赵言要推迟一日回去,他还有几张笔记留在孙夫子家中。   “石头,我们一起陪你去吧?”吴瀚提议。   而李松山因为不同他们一个县,他则提前走了。   赵言看向他们,方仲礼和柳书宇都点头了,“那我们要在客栈宿一夜了。”   一放假,学院是要关门的。他们行李都收拾好了,自然没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今日的言是个心机言。作者明天尽量多更一些哈~么么哒!ps:这章的不是女主。感谢在2020-06-16 21:30:09~2020-06-17 21:4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阳花44瓶;爱大大20瓶;Dan、空白点点点5瓶;谈笑、艾筱、蝉孒、非雨卿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77   咚咚咚咚……   “来了,”门咯吱一声,一个小厮探出头来,打量了他们一番,尔后立即开了门,笑道,“老爷早就等着你们了。”   赵言回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示意:我们进去吧?   其余人自然没意见。   一进门,正面是一条从前院通向后院的小路,左右两侧摆着盆栽,有的才冒出头,有的已经开了花,可见院子主人是个爱花的。   小厮将他们带到廊下便离开了,远处树底下,孙夫子正躺在躺椅上看书,旁边是下到一半的棋子。   赵言几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声,走近了,安静等他看完。   前院种的花香随着微风阵阵袭来,喷嚏声打破了宁静。方仲礼揉着鼻子,一脸尴尬。   “嗯?什么时候来的?”孙夫子恍恍惚惚地合上书,扶着一侧的扶手坐起。   赵言道,“方才过来的,”   “坐,”孙夫子掀好衣摆,转而坐起正对着一旁的茶桌。   赵言犹豫了一会便坐下,瀚哥儿他们跟着坐下,只挨着凳子小小的一角,个个挺直了背脊。   “学生叨唠夫子了,”   孙夫子哈哈笑了两声,“叨唠倒是不会,”   他朝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让他将他昨日收起放在案桌左侧的书拿过来。   赵言不落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他们如今位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四周又是可见修剪过的花草。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老爷,”   孙夫子抬手接过,转而递给他们,道,“先看看,若是还有不解的,现在可以问。”   “是,夫子。”赵言接过,将它摊开在面前大家一齐看,仔细往下看。看完他又递给速度要慢些的瀚哥儿他们,几人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   待他们看完,已经是小半柱香之后了。   孙夫子做的批注很完整,不但有他的观点部分,每一题牵涉的具体书物他也引用出来了。已经说得这么明细,他们几乎看一遍就能懂。   赵言心中一动,道,“多谢夫子,”   “不用谢,往后若还有不懂的,还可以来问我。”孙夫子喝了口茶,姿态十分放松,   赵言似乎隐约懂了他的意思,掩去心中的惊喜,“是,”   他们又针对今年的事聊了一会,廊下传来声音,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迎面而来,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赵言与瀚哥儿他们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孙夫人端着笑容,她身后的丫鬟将茶点摆上,“用不着这么客气,这些是厨娘做出来的月饼,你们尝一尝。”   中秋还未到,她已经提前做月饼备礼。   半会功夫,孙夫人已经将在场的人都打量了一圈,带头是一个着朴素青衫的清隽小子,态度谦恭;其后几人长相也都不错,只是从衣着看来更富贵一些。   孙夫人不便再打扰他们,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赵言他们几人都没多想。   中途这事只是一个插曲,赵言他们随后坐下,继续同夫子聊着,又尝了尝府中做的月饼。   孙夫子忽然兴致一来,“你们可有人会下棋?”   赵言能察觉到那道期待的视线,只可惜,他在下棋方面有些菜,真是走两步就输。   赵言看向身后的几人。   方仲礼视线落在那盘棋上,有些小紧张,“学生会一些,”   “那你们在一旁看着,”孙夫子招呼他们站过来。   赵言他们面面相觑,尔后站在方仲礼旁边,看他们来回‘厮杀’。   孙夫子下棋的手段相对温和,一边下一边简单的讲解。赵言转动大脑,一边看着他们下,又一边猜测下一步往那,竟然也踩中了四五步。   待了许久,赵言他们是在午饭前离开的,手里还拎着孙夫人给装给他们的月饼。   待回到客栈,他们才将夹在笔记中的一张纸掀开。   “石头,以后有疑问便可以直接问孙夫子了。”吴瀚凑过去看。   “嗯,”赵言将纸张展开。这也就是孙夫子说以后可以找他的缘故。   方仲礼凑前来,问,“石头,若是夫子想收你为学生,你愿不愿意?”   无疑,实在是孙夫子对赵言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很好奇。   赵言翻开书点头,“会,”   他也能察觉到孙夫子的态度。无论如何,在赵言心中,其实孙夫子已经是他的老师了。   在客栈宿了一夜,他们赶回到洪来县,算是提前过中秋节了。   孙夫人赠送的月饼不多,只有六个,图了个吉利,里面塞满了馅料,赵言只尝出来是甜味。   他又想起一句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   赵言切了一块给小豆子,将剩余的交给阿姐,“阿姐,姐夫,你们尝一尝。”   小豆子已经迫不及待捧在嘴边小口咬着。   一个月饼也就小豆子巴掌大一些,上面刻了图形,小巧玲珑的一个。   张高凑前看了一眼,“这东西两口就吃没了。”   赵梨花捡起一个尝了味道,细嚼慢咽地想掰扯出里面放了什么馅料。   张高见状也拿了一个,还真是两口就咽下了。   赵言见他们两人似乎要将这个月饼研究透彻,不由得笑了。   小豆子吃完又还吵着要,赵言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他笑嘻嘻地躲开,他笑,“别动,让舅舅看看你吃饱没有。”   此时不是饭点,赵言又捡了半块给他。见他开心吃着,他心里琢磨着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小脑袋。   回到屋中,赵言翻出以前他启蒙抄下来的笔记,抱着小豆子在凳子上坐下,“小豆子,等你再大些,舅舅教你认字怎么样?”   “啊?”小豆子一脸懵懂地看着他,“舅舅,”   “那就这么说好了,”赵言是单方面决定了。   那要等他多大呢?赵言忽然沉思。   洪来县,中秋格外热闹,赵言与瀚凑哥儿他们约定好拎着节礼去拜访了陈秀才。   他意外见到了刘偐,是方仲礼带他来的。   刘偐个子高了、皮肤黑了、身体也比以前壮实不少。   见着他们,他露出笑容,“石头,瀚哥儿,仲礼,书宇。”   几人差些没认出他来,略惊喜道,“刘偐,”   “我听仲礼说了你们在府学的事。”刘偐笑道。   吴瀚凑过去,好奇地问了一句,“刘偐,你如今在干甚么?”   “我啊,我在村里的学堂帮忙……”刘偐也比以前爱说话了。   他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刘偐的状态很好,赵言心想。   他们一行五人一同去了陈秀才家中,出来时皆拎了陈秀才回的礼。   今年的中秋节,赵梨花做了好几种口味的月饼,一半留着,一半是要带回去给张家的。   赵言这几日有空,兴致一来先试着教小豆子识字,尔后见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他自己首先便不忍心了。   他摸着他的脑袋,叹气,“那等明年,舅舅再教你识字。”   “舅舅,”小豆子伸手讨抱。   “好好好,抱你。”赵言自己先屈服了。   孙夫子是待师兄他们考完出了成绩之后再离开的。   赵言和瀚哥儿他们特意去送别。   孙夫子离开那日,还不忘检查他的功课,尔后听他答完,才满意地道,“往后不要将功课落下了,往后有不解的可以信件问我。”   “多谢夫子,”赵言很真诚地感谢他。   这会儿,孙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小厮出来,他们的行李已经搬到了后面那辆马车。   赵言和瀚哥儿他们原本想要去打招呼的,他余光瞥见一个不作丫鬟打扮的女子紧挨着孙夫人,想起要避嫌,他脚步一顿。   吴瀚他们跟着止步,一抬头亦看见,只是飞快低下头。   孙夫人很快走到他们面前,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   赵言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微皱眉假装不知,低头作谦逊状。   很快,孙夫子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压在青石板地面的声音渐远,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微掀开一角又落下。   五人直起身子,回头望着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巷子,心中一阵感慨。   这一次乡试,第一届的师兄们全部去参加了,第二届的则去了不多,而赵言他们这届,纯粹只是观众。   此时参加过乡试的都已经离开府学,要等两年后才有新一届的师弟过来,府学的藏书楼、走廊,各处都莫名安静下来。   人一少,夫子的注意力便直接集中到他们身上来。   在繁多的功课下,赵言逐渐适应这种生活方式。   赵言一月后开始与孙夫子有了信件来往,在信件之中,他也更是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偶尔看见孙夫子的回信,他能察觉到孙夫子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   很正常的一日,赵言照常收到了孙夫子的回信。   他看完之后,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有惊讶有有种理所当然的情绪。   “石头,怎么了?”吴瀚好奇地走过来。   赵言将信件递给他,“孙夫子想收我为学生?”   “什么?”惊讶的是方仲礼,其余几人皆凑过来看,信件的前半部分是正常的解题笔记,后面则用了小半篇幅表达想收赵言作他的学生。   惊讶之中,他们反而很快平复了情绪,“我们以为孙夫子早就要收你做他的学生了,”   “嗯,”赵言应了一声。   “不过,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拜师之前是要行拜师礼的,讲究遵循圣人之礼,这是一件很重要要求有形式感的事。   “夫子在京城,应该以后补上去也是可以的吧?”柳书宇不确定地问。   赵言也有些不确定,然而更重要的是先回信。   “石头,你要答应吗?”方仲礼问他。其余人皆好奇地看向他。   赵言拿出纸张,点头,“孙夫子教了我许多,已经是我的老师了。”   他的意思就是答应了。   吴瀚他们都为他高兴,“那石头往后是有夫子护着的人了。”   赵言笑,他在心中斟酌了一番,仔细下笔,一方面表达自己能被他收为学生的荣幸,另一方面则是表达自己勤学苦学的决心,言语中不乏对孙夫子的尊敬。   想说的话在心中酝酿了一圈又一圈,赵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才迫不及待折起准备将信件寄出。   拜了师之后,很明显的一个变化便是:孙夫子的倾囊相授。   赵言每回都能收到厚厚的一叠信,信中内容不少,其中布置给他的任务甚至比府学夫子所布置的还要多。   赵言又幸福又痛苦地学着,但幸好,还有瀚哥儿他们一起陪着他痛苦。   他将重要的内容收集于笔记上,给瀚哥儿他们温习抄写。   而瀚哥儿他们的回报方式也十分粗暴,具体体现在平时,他有时想喝杯茶,茶杯已经到他手边了。   五人朝暮相处。随之时间的流逝,是知识的积累,是他们感情的愈加深厚。   春去冬来,赵言个子往上拔,只与大他三岁的方仲礼相差了一个拳头距离。   若说他小时候与阿姐长得有七分像,他如今又多了些后来形成的书生气质,谦和如玉。   然而在几个师兄眼中,‘赵夫子’的气势依然十足。   在紧张期待之中,乡试年八月六日,卷子印刷完毕。由皇帝钦派考官。其考试分三场,分别八月初九场、十二场、十五场。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的中秋,他们是在考场中度过的。   考场由省城专设贡院,是一个封闭式的大院子,整个省份的考生一同参加,检查进场由早排到晚。   赵言被安排在了下午进场,中间歇息一会还能来得及。   由官差引入考场之后,赵言不落痕迹扫了眼四周,中间是一眼望不到尾的大道,左右两边横列号舍,无门无窗。其按照《千字文》排列,最靠近龙门的写着天字一号房。   赵言跟上官差的脚步,进到自己的号房,利索地擦拭一通之后,裹上衣服躺下休息。   秋日的夜晚温度适宜,赵言舒舒服服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醒来如厕,就着水吃下发下来的馒头,官差发下来的馒头也不知是谁做的,完全没有软糯感,他慢条斯理地小口吃着,又听到了旁边因噎着而拍胸脯的声音。   前面的程序一如院试,只是更严格了一些,考前巡逻官差变多。   第一场考墨义,即笔答经义,以经中正文大义为问题,每经问义十道,五道全写疏,五道全写注,转换过来,大概有三十道至五十道题目,答纸有厚厚的一叠。   巡逻的官差撤下,答题时间一到,赵言提起笔,写下籍贯姓名和考号,他借此短暂的时间平复心情和理清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第78章 78   赵言将题目大致审阅了一番,都不是一眼就能瞧出答案来的,其中弯弯绕绕的不少。估摸了一下难度之后,他才开始铺开答卷和素纸。   一张答卷约摸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写完。赵言握着笔,垂下眸子,下笔动作不急不缓。   时间一点点过去,今年的夏天格外地长,八月份还未彻底褪去夏日的燥热,尤其是接近中午阶段,赵言背部被汗水浸湿了一半。   卷子比院试的要难,这会儿身体和心理的烦躁是双重的,更考验的是人的耐心。但能坚持到这一步的,都是怀着考取功名的决心而来的。   右侧的答卷渐少,空白的纸张慢慢写满了字,赵言写得手腕也酸了,期间他偷摸松缓了一下,又继续答。   第一场考完,赵言总结了一下,天气热以及卷子难,前者是能克服的,而后者卷子难,靠的是平日里的积累和考场的上的领悟。   第二场在十二日场,考的是策问,它以对答形式考试的一种文体,内容以经义、政事为主。这场更是看这平日的积累,且这策问考得结果如何,更偏向于主观化,于批卷人的主观意志息息相关。   做策问题时间上比较赶,赵言先是看了前面几题就开始做了。然而中间有两道道题分别给了他一个惊喜与惊吓。   其中超纲的一道是:‘天子之田方千里,号称万乘,万乘之马皆具,又有十二闲之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千里之地,为田几何,其牧养之地又几何,而能容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广矣,常患无马,岂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宜有说以对也。”   这题考察的是缺乏良马问题,不但要对马政有切实了解,还要懂得算数与几何与畜牧知识。   赵言的数学能力,加上上辈子的积累,做出这道题还是可以的,只是他有些担心瀚哥儿他们。   时间紧凑,赵言只能按着步骤答。这道题耗费的时间比前面三道加起来都要多一些。   而下一道便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专制独断是历朝历代都会出现的问题,这题要从切中利弊着手,还要写出自己的观点。   专制独断好不好?前有专制,后有独断,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他能透过其中看利弊,封建制度下的皇帝体制,专制是必然的,君主独断可能随之出现。   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赵言想起孙夫子说的,当朝上面的是个务实广纳贤才的,他下笔做题时便不那么犹豫了。   做完这题,赵言有一种恍惚感,这是他第一次在题中遇见皇帝二字,仿佛离那个实质的功名又更近一步,他又才真切感受到‘皇帝’是真实存在的。   第二场考完,几乎很短的休息缓冲时间,赵言听到了有人在哭,感受着这气氛,即使他答题答好了,心中也是一揪,他希望瀚哥儿他们要熬住。   第三场在十五日场,考的是试赋与杂文,都是需要发挥人的创造力与想象力的题目,前者要赋,后者要拟文。   若是三场的难度排一个序,那么这场的难度是排在了第二。   从初九场直至于今日的最后一场,天气依然闷热,然而大部分人,心中更多的是荒凉感,再炙热的温度都让他们的心热乎不起来。   赵言在短板在于拟杂文,常常会因为一个字用得不妙停顿许久,辗转酝酿从而浪费不少时间。虽然他已经在尽量克服这个问题了,但他这回考完杂文只比敲锣提示停笔时间提前了半盏茶不到。   时间一晃而过,锣鼓一敲,这场乡试终于考完了。   收卷官离开后,没有唏嘘声,没有欢快声,一双双眸子疲惫而绝望……   赵言这几日的情绪和身体还算比较好,前者是因他自己会调节,也准备得足够充分,后者是受益于他的日常锻炼。   从贡院出来的那一刻,赵言难得感受到一种轻松感。   门口挤着人群,身后的考生‘了无生气’地走出来,尔后赵言便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赵言脚步一顿,因为他这会儿好像看见了熟悉了身影。   “姐夫??!你怎么来了??”他难得情绪外露。   张高咧嘴笑着边招呼,听着四周的哭声又似乎觉得不妥当,赶紧收敛了笑容。   赵言如今差不多有他一般身高了,走近之后,张高接过他的包裹,“你阿姐不放心你,我就过来了,考完啥也别想,姐夫先带你回去。”   张高也不多解释,怕他难过。   赵言眼睛一热,只怕是他被周围哭泣的人吓到了,他笑道,“姐夫,我考的还行,我们在这先等等瀚哥儿他们吧。”   张高一听,扶着他在人少的地方站住。   过了一会儿,赵言便见到三个红着眼眶的,还有一个惨白着脸色的,这样一对比,他确实是状况最好的。   吴瀚和方仲礼他们走过来,有气无力地道,“我们先回去吧?”   “好,”赵言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行人一路上都十分地沉默,他们考试时身上出了汗又出尔后风干,一股子馊味,回去各自洗漱了一番。   赵言不放心他们,特意让他们的小厮请了大夫过来把了脉,又开了几贴药让调节身体。   中药里面有一味黄连,端出来的时候苦味四散,赵言陪着他们一齐喝。   他咕咚几口灌下,瀚哥儿他们见状皆捏起鼻子喝下。   吴瀚放下碗,眼睛有些红,“我这会儿的心比黄连还苦。”   方仲礼也是一脸苦笑,方捏起蜜饯又放下,“还是先让我苦着吧,希望最后的结果不要让我苦就成了。”   李松山和柳书宇与他们差不多。   赵言默默喝了口茶压下嘴中的苦味,只轻声安慰道,“成绩还未出来,一切都是变数,你们不要太灰心,你难大家都难。”   柳书宇苦得皱着脸,“可是这回太打击我们的自信心了。”   张高端着饭菜进来打破了这气氛,“你们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随后将饭菜摆出来。   因着心情不好,看见这些汤汤水,他们着实没什么胃口,直到饭菜香味四溢。   吴瀚站起来,“再难受也得先吃饱再说,”   张高帮忙摆好碗筷,“可不是嘞,先用饭再说。”   几个小子走过去坐下,自然有小厮服侍着,张高拿起筷子先帮小舅子夹菜,“石头,多吃一点。”   “嗯,”赵言点头,转而夹了他爱吃的放在他碗里。   吃饱喝足之后,张高先行回屋,留给几个小子冷静的时间。   赵言他们漱了口,只见他们情绪比方才好多了。   李松山脸上多了些血色,他上前来,“石头,你先给我讲讲那道很难的策问题。”   几双眼睛刷刷看过来,因为这道就是差些让他们绝望的题目,什么良马策问,那都是超越他们认知能力的题目。   方仲礼走近去,“我也来听听吧,”   题目越难,他们反而越想知道,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解题思路。   “我也是,”吴瀚和柳书宇异口同声。   赵言只好将桌子收拾好,摊开纸张,回忆着写下考卷上的那道题,重新写下,仔细从头到尾讲解道,“这道题,你们先看这里问的,我们首先得把这几个数字列出来,再根据他问的把答案算出来,透过答案看表面现象,进而发现它背后的问题,我现在先把数字列给你们看看…………”   赵言循序渐进,将最后得出的答案列成一列方便观察。他经常给他们几个讲题,自知怎么样表达才能让他们了解更加透彻。   一盏茶过后,他们恍然大悟,盯着‘赵夫子’写出的答案,又听完他的分析,认真跟着他的思路再过了一遍题。   方仲礼忽然抹了把脸道,“我忽然觉得不冤了,”   “我也是,”   他们还是答出了几点的,若说赵言的答案能有十分,那么他们至少有三分,但是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们才意识到,题目确实很难,不但是算数能力分析问题,还有缺乏这方面的见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赵夫子’,问题一到他这常常迎刃而解。   他们做不出来,意味着还有许多人做不出来,至于其它部分的答卷,赵言给他们补了那么久的课,答出他们平常该有的水平还是没问题的。   几人这会儿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接下来拿着赵言写的那道题仔仔细细研究个来回。   赵言后退两步将空间让给他们,道,“你们今日早些睡,我先回屋了。”   安慰好他们,他姐夫找过来的事他还得回去问一问。   “好,”他们异口同声,头也没回,赵言一脸无奈。   他回去时,屋中还亮着灯,他一进门便见他姐夫在打地铺,张高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摸着后脑勺笑道,“石头,姐夫今日要同你挤一挤了。”   赵言视线落在窗户角落,那里有一张榻,躺下一个人没问题,他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被褥卷起,“姐夫,你睡床我睡榻。”   “啊?”张高停下来,“不用不用,姐夫睡地板就成了,你这才刚考完,得好好休息才对。”   赵言已经利索将床榻铺好,又走过去翻他的,顺势将被褥卷起,替他仔细铺好,他弯下腰,将边边角角仔细压好,拍了拍,“姐夫你在这儿睡,”   张高平常手劲大,这会儿怕伤着小舅子,愣是没拦住他。   尔后,赵言才追问他是怎么过来的。   提起这事,张高笑了,“你阿姐不是想你吗?我也不放心你,就找瀚哥儿他爹问了一下,吴老爷是个好人,他知道我要来,还想派人雇马车送我过来,不过我没好意思。”   他是坐牛车连夜赶过来的。接着他又讲了家中的事情,告诉一切安好。   这天夜里,赵言躺在床上,耳边很快响起一起一伏的呼噜声,他闭起眼睛,不但没被吵着,反而睡得十分踏实。   第二日,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中天的赵言,受往日习惯的影响,天还蒙蒙亮便醒了,他睁开眼睛,大脑一片清醒。   睡不着,他干脆起了床,张高起得比他还早,正好静悄悄推门进来,一抬头便看见他在那坐着,“石头,怎么起这么早?”   赵言掀开被褥起来,“睡不着了,”   “方才我经过瀚哥儿他们屋,他们好像也已经起了。”张高放下洗脸盆。   赵言嗯了一声,准备待会去找他们。   只是一用完饭,反而是他们先过来找他的,经过昨夜,这会儿心情都还可以。   赵言便顺势说出待成绩出来之后再回去,不然成绩一层层通知下来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你要是不说,我也想等到成绩出来之后再回。”方仲礼道。   乡试出成绩比院试又要慢两日,约莫七日到九日之中,一方面是参考人数多,另一方是排名的安排。他们安静等着便是了。   赵言此时束好发,整理了一番衣着,今年孙夫子依然被邀请来府学授课,他在去年就已经完成了拜师礼。   孙夫子要等他们成绩出来之后才离开,赵言今日考完得过去拜访。   还未离开,方仲礼他们便告诉他:他们就赖在他屋里哪儿也不去,让他苦哭笑不得。   来到孙夫子家,守门的小厮已经认识他了,立即放他进去。   孙夫子见着来人,待一旁的小厮倒好茶水,他迫不及待道,“你且仔细说说考卷中的题目,”   赵言作了个揖后在旁边坐下,“夫子,策问题总体来说难度偏中上,还有一两题是超纲的......”   接着,赵言从第一题开始讲述。   讲得口干舌燥,他喝了口茶,道,“这些题目大致如此,”   孙夫子保持着喝茶的动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放下茶杯道,“我也是才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换了人,因此今年的题目比历年都要难一些。”   至于为什么换人,那是当今圣上的决定,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赵言微讶,又听他道,“但总的来说,题目偏的不是太远,都是切合实际的,许多都是近半年才发生的事或出的政策,以及上面的想法。”   “你且说说,你具体是怎么答的?”孙岳看向他。   “是,先生。”赵言便从第一题开始缓缓说起。   这一谈论,时间便转向了正午,还是孙夫人叫了丫鬟过来喊他们用饭,二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孙夫子抚着胡须,“还不错,不过这改卷子尤其是改策论是很主观化的一件事,最后还是要看考官对你答的满意不满意。”   赵言点点头,他一早便有这个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多码了几个字,今天更晚啦~感谢在2020-06-17 21:43:29~2020-06-18 22: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ne 30瓶;C烟双鱼20瓶;笙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79   赵言在孙夫子家中待了一日便回了客栈,静待成绩。   发案那日,已经是八月底,城里的桂花也开了,芳香袭人。外头阳光明媚,贡院东墙那边却是人挤人。   赵言他们来得早,站的位置比较靠前。   张高十分紧张,几乎站不住。   赵言也被现场气氛感染了,却还转头安慰他,“姐夫,你别紧张。”   “不,不紧张,我不紧张。”张高搓了搓手,不断重复。   然而今日站在这的,又有几个是镇定的。   吴瀚他们紧紧挨在赵言身后,似乎这样才能多一点底气。   身后的人群还在吵闹,不断地往前挤。那贡院开门吱呀一声,非常小的动静,人群却乍地安静下来,官差踩踏在地面的脚步似乎一下下踩踏在他们心口,众人紧张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却还默契地往前挤。   赵言曾经听闻,乡试榜单公布,有仪式感和悬念感,因为考中举人,可择优放官,相当于一脚踏入官场。   如今便是,其中有规定:官差自第六名拆弥封,以至榜末,每拆一卷。而榜中,第一名称解元,第二至五名为经元,第六名是乙科的开端。   现如今,官差走到东墙边,他手中的是第六名名单,负责张贴榜单的官差大手一糊,“第六名,张全明!”   “谁,哪个是张全明?”有人喊。   “张全明!第六名!”一声声往后传。   “中了,我中了!”伴随着的是咚地一声,当事人好像晕了,倒地的声音很大。   赵言即使没亲眼瞧见那个叫张全明的,听声音也知他恐怕摔得不轻。等宣完第六名,他开始紧张了。   负责接榜出来的官差有条不紊地跑回去喊了一声,待屋中重新点一盏红烛,这才开始公布第五名。   每往上公布一个,便要更换一下屋中红烛,这是前六名才有的待遇。   前面六名的公布几乎要占据张贴榜单时间的一半。这会儿人声嘈杂鼎沸。   官差已经开始宣布第三名。   “我,我第三名!哈哈哈哈哈。”   第六名晕了,第五名哭得不省人事,第四名差些晕厥过去,第三名笑‘疯’了……   第二名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又哭又笑。   榜前人生百态。   赵言嘴唇抿紧,掌心都是汗,若是二至六名没有他的名字,他更愿自己在第一名。   “石头,别紧张,第一名一定会是你的!”瀚哥儿从刚才第五名出来时便一直安慰他。   “嗯,”赵言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   他脑袋已经放空,人群的喧闹声似乎离他非常远。   “第一名!”榜单折了一下,官差声音一顿,待他抚平,才道,“赵言!洪来县人士。”   那一刻,赵言的心猛然提起,热气冲向眼睛和心脏,咚咚咚咚——   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人生百态中的一员。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以及那发热的眼眶。   “石头!你是第一名!”四人异口同声惊喜地叫!   赵言还未来得及张嘴,袖口忽然被一扯,他一个踉跄,左脚抬起,身子往右边一倾,差些被腿软坐在地上的姐夫拉得直趴在地上。   “石头!石头姐夫!”   谁也没曾想到,张高会直接瘫坐下来。   张高抬手粗鲁地抹着眼睛,情绪激动,脸色胀红,“石头,咱家石头第一名!”   赵言直接笑了,他笑出了声,笑容如三月的春风一般,“是,石头是第一名。”   接下来便是乙榜,偌大的黄榜有两名官差帮忙展开,中间又有人负责张贴。   正上方是端正的‘乡试榜’三个字,尔后便是考生的名字、当朝年号、户籍、考号排成一排。最下方是印着贡院的红章和年月份。   “我的呢?看见我的没有?!”   “别挤,后边的不要挤!!”   举人名额全国只有一千多个名额左右,分到他们省份的不到一百人。   赵言认真在榜单上寻找他们几个的名字,他一目十行,从头扫到尾,最后看到的是倒数第二名柳书宇,他终于笑了。   他们都中了。   “石头,我中了,呜呜呜。”吴瀚当场哭出来,虽然他已经排到八十几名去了。   “我也中了,”方仲礼忍不住哽咽。   “还有我,”柳书宇是从后往上看的,倒数第二名,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李松山平日里面无表情,如今看到自己排名在二十出头,也是忍不住笑了。   “嗯嗯,真好。”赵言轻声道,唇角不自觉往上弯。是他们够努力,也是命运的眷顾。   就在这时,伴随着谁中了的大声呼喊中,五六个小厮模样的人忽然挤了进来。   “赵言是哪个?”   “第十名朱圣德是哪个?”   还来不及当场互道恭喜,赵言匆匆忙忙拉了瀚哥儿他们几下,“咱们先出去!”   他以前便听说过有榜下捉婿的事,没想到被自己碰上了。   张高腿还是软的,见状况不对,赶紧护着他出去。   一行人挤出人群,脸上的笑意掩不住。   赵言回过头,只见那个第二名的年轻男子,被四个小厮合力抬起,那男子就像案板上的鱼一样大喊大叫也挣脱不得。   方仲礼他们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他们,他们?”   想到方才若不是石头拉他们出来,此时恐怕被抬起的就是他们了,几人皆打了个哆嗦。   “那咱们先回去吧。”赵言如今稳下情绪,安排后面的事。   “行,”吴瀚催促,生怕自己会被那几个小厮追上。   客栈掌柜早在他们入住前登记了信息,因而也知道谁谁考了第几名,几人回到客栈,先来了一波报喜和贺喜的,瀚哥儿几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言更甚,客栈掌柜给他这些日的住宿免了单,条件是让他题字张贴在柜台前。赵言没有不应的道理。   好不容易回到屋中,赵言想到阿姐还在家中,也不知她会不会被吓着,他便叫姐夫收拾行李,明日一早赶回去。   瀚哥儿他们亦然,几人上个月没回家,中秋也是在考试中度过的,相当于已经有两个月没回去,此时他们中了举都意气风发的,心也一早就飞到家中去了。   洪来县。   一所小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中,西边种着几盆秋菊,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执笔坐在廊下,才写两个字屁股便动来动去。   赵梨花放下洗衣木盆,“没写完小心你舅舅回来罚你。”   小家伙有一张圆乎乎白皙的脸蛋,他放下笔,“阿娘,那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等你写完就回来了。”赵梨花随口应他,她心里也着急。   小豆子一脸委屈,这种谎话,他石头舅舅不知对他说了多少回了,说什么等他写完就回来了,结果呢?写完一沓又一沓也不见他回来。   他刚想张嘴,便听到了门口的吵闹声。   小豆子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阿娘,应该是舅舅回来了,我去开门!”   赵梨花诶了一声,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跟在他后面。   恰巧此时门一开,三五个人一脸笑容地站在外头,“这是赵言赵老爷家吧?”   小豆子惊讶地张着嘴,“是我舅舅啊,”他知道他舅舅的名字,只是他舅舅怎么就老爷了呢?   “恭喜恭喜!赵言赵老爷中举了!报喜的官差就在后头!”带头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此时他兴奋得脸红脖子粗,也不顾面前这个六七岁的小家伙能不能听懂。   “娘!”   慢半拍的赵梨花脚步顿在那,脑袋嗡地一声,两耳仿佛失聪一般。   咚咚咚,接着,报喜的官差的官差来了——   还是邻居听到动静,晃着赵梨花回过神来,让她回去准备喜钱,赵梨花手忙脚乱的,回屋时差些撞到门上,这才抖着手拿出钱来。   报喜的官差等了许久也不见不耐烦,反而一脸喜意。   “恭喜恭喜!”   一路往回赶的赵言还不知他阿姐因他中举的消息差些晕过去。   一行人挤在马车上,吴瀚忽然大惊一声,“石头,你是不是忘记告诉孙夫子了!”   张高听到这话撂下帘子,兴奋的表情化为紧张,“石头,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回去?”   赵言后知后觉,他抚着额,现在已经都出了城了,摇头道,“没事,等下回我再去找夫子请个罪。”   方仲礼看看他,又看看瀚哥儿,忽然提起一事,“石头,以后我们不能再这么叫你了。”   “对对对,”吴瀚也反应过来了,“你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柳书宇插了一句,“那我们以后就叫你言哥儿吧。”不熟悉他的人则可以叫他言兄或赵兄。   张高听了一耳朵,张嘴就要喊石头,到了嘴边赶紧改掉,“言哥儿,诶?言哥儿也挺好听的是不是?”   赵言摸了摸鼻子,“你们叫得开心就成,”   其实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一个称呼而已,重要的还是他这个人。   接着,马车里响起一句又一句的‘言哥儿’,赵言竟然觉得听着也还行。   回家心切,从早到天黑,几人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等看到熟悉的风景,他们浑身的疲惫都散去,眼睛明亮。   明明有三辆马车,他们却要与赵言挤在一块,到了城门口,他们各自回到自家的马车上,瀚哥儿的马车才宽敞起来。   “石头,我先送你回去。”吴瀚掀开帘子,看到热闹的街道,回头说道。   还不等赵言反对,吴瀚朝着外头的小厮喊了一声,马车立即转了个方向。   从另一条街穿过去,进到空荡荡的小巷子,马车滚动的声音传到尽头。   “石,言哥儿,我先回去啦!”称呼到了嘴边一转。   “好,”赵言起身,而张高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待瀚哥儿一离开,赵言一转头看向自家门口,差些没认出来。   这挤着满院子的人,人都快排到门口了……   “诶!后边的别挤!先来后到!”   赵言方想要进去,一个中年男人朝后面一喊   他下意识往后一退,一脸的无奈,左右都没找到能进去的位置,还是张高喊了一句,“让我们进去,”   那中年男人后知后觉回过头,惊喜地道,“诶?你不就是那举人老爷吗?!”   “在哪?举人老爷在哪呢?”   院子不大,他一喊里头的人都听到了。   “让一让,先让我们石,让我们言哥儿先进去!”张高满面红光。   赵言被姐夫护着艰难地挤进了屋,他面对着一双双稀奇的眼神,有些头疼。   耳边一阵一阵的恭喜声祝贺声不断。待赵梨花和张高应付好关上门,已经是半炷香之后了。   赵梨花方才还端着笑脸待客,这会儿眼泪了刷地就下来了,她背过身去擦。   赵言见状赶紧上前,无奈又心疼,“阿姐,你别哭啊。”   小豆子方要去抱舅舅的大腿,见阿娘哭了,又回去哄她。   张高在一旁劝,“梨花,言哥儿考中了是好事。”   “我就是,”赵梨花擦着眼泪,“就是开心。”   赵言方要哄他,她却立即收起哭意,她还记得他们一路赶回来没吃饭,匆匆忙忙进了灶房,而张高兴奋地领了买菜的活。   赵言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身影,忽然就笑了。   “舅舅,你真厉害。”小豆子啪嗒啪嗒跑过来抱他大腿,他已经知道举人是什么了。   赵言笑了笑,摸着他的脑袋嗯了一声,话题一转,“那舅舅布置给你的大字写完了没?”   “当然写完了,”小豆子背着手仰起头。   一个洪来县也就这么大,赵言考取解元的消息只半日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左右邻居以及洪来县的乡绅和富户都在想着怎么上门来拜访,然而赵言他们一家人只想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举人榜单出来后,还有鹿鸣宴,宴请的是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目的是为了给举子践行和励志鼓励的,赵言歇息了两日又匆匆忙忙地去参加。   从鹿鸣宴回来,家中还得大摆宴席,赵言有种预感,这小院子肯定是塞不下这么多人的。   不等他们决定在哪摆,这两日常常有脸生的小厮过来,一脸笑意地告诉赵言,他们家老爷在哪家哪家酒楼占份,可以免费为他提供酒席。   赵言自然是客气地拒绝了,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厮。   赵梨花和张高想要自掏腰包,这几年赵言读书有家中租出去的土地撑着,还有以前卖地的钱,赵言自己也赚了些贴补家用,家中省一省,她存下来一些。   “我们自己去订个酒席,省得他们一直这么热情。”   “可不是,还是自己掏钱订比较好,”张高也赞同。   赵言正教着小豆子写字,他道,“阿姐,订个一般的就成,看看哪家酒席好价格又不贵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又晚了,是因为多码了几个字,多修了一会。感谢在2020-06-18 21:30:00~2020-06-20 22: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桃花飘飘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鱼的喵(^???^)、D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padme、胖丁爱吃醋10瓶;zy、wly 6瓶;大猫、一点一点儿3瓶;珈珞、非雨卿桐、笙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80   赵言明显低估了自己考中举人后所拥有的名气,他若是要摆宴席,无论订的哪家,如今都只有恭恭敬敬迎他过去的道理。   因此张高按着他的要求选中南街那边的一家酒楼,半价就拿下了。   摆宴席这日,瀚哥儿他们早早过来帮忙。来的人络绎不绝,摆了个七八桌还坐不下,赵言只能又添钱让掌柜再摆几桌。   既然揽不下办酒席的活,那些个乡绅和富户,转而直接送银子送地契……   赵言请了瀚哥儿帮忙,方吃完酒,吴府的五六个小厮将分好类的礼物清单拿出来。   赵言酒水喝多了,头再怎么晕,都抵不上看到那堆砌的礼物时晕,考中秀才那会与今日收到的礼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富贵迷人眼啊。   惊讶归惊讶,不该收下的,赵言都让人还了回去,他有礼谦虚,道出个一二三来,那些个大老爷被退了礼,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乐呵呵地离开了。   剩余的礼物,瀚哥儿派了两辆马车才运回去。   待一切安排好,已经是当夜晚上了。   张老头和刘氏年龄大了,没来参加酒席,来的是王春香和张高的大哥张山。   “你去问一问,”王春香推他儿子,他儿子读了这么些年,连童生都没考过。   “娘,我不去。”狗蛋与他爹极其相像,长相老实板正,一脸抗拒。   王春香怒气不争,偏她自己也不敢上去,如今的赵家小子就像贵公子一样,谈吐有礼,她自惭形秽,再尖酸的话都得憋回去。   “大哥,嫂子,”张高正好拎着行李过来,乐呵呵道,“我已经同隔壁的说好了,今晚你们就在隔壁宿。”   “不麻烦他们就成!”张山搓搓手,笑道。   王春香频频看向赵言的方向,偏不甘心也没其它办法。而狗蛋早就躲在他爹身后去了,任由他娘怎么翻白眼,他也不肯过去。   赵言此时正背对着他们,与瀚哥儿他们商量宴席之后的事。   吴瀚忍不住张口就是石头,就像小时候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之后有什么安排?”   几双视线齐刷刷看向他,赵言如今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我还要先同夫子商量一下,”   他准备过几日就去找夫子,见他们一脸怕被抛弃的模样,笑道,“你们若是愿意,到时我问问夫子,一齐安排。”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他们异口同声。   吴瀚他们几个离开后,院中才重新安静下来。   他一转身,小豆子便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舅舅,你是不是不用去府学了?”   那他就可以在家中陪他了,小豆子脑补了一番,眼睛一亮。   赵言啊了一声,对上他那双期待的小眼神,保守道,“最近几日舅舅在家陪着你,我得重新给你布置功课了。”   他至少得先送他去私塾上学之后再离开。   小豆子肩膀塌下来,“那舅舅你要陪我一起做功课,”   “好,”赵言这个还是能保证的。   听到这话,小豆子兴奋得咧着大白牙。   夜间,赵言早早洗漱完。   “阿姐,姐夫回来了吗?”赵言先是在外头敲了两下门,这才推门进去。   “我在呢!”张高的声音格外洪亮。   屋中点着蜡烛,赵言走近站住,他道,“阿姐,姐夫,我想同你们商量一件事,我想送小豆子去启蒙。”   这话一出来,两人都懵了,“送小豆子去启蒙?”   “嗯,”赵言点头,笑道,“小豆子还挺聪明的,多读点书没甚么坏处,我这两日正好有空,先帮他找个私塾先生。”   他原本去年就要送他去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赵梨花和张高对视了一眼,双双沉默,还是张高摸着后脑勺道,“那就送他去吧,不管能不能读,先让他认几个字再说。”   他小舅子都已经是举人了,他的话肯定有道理,张高的想法很简单。   赵言看向他阿姐,她随后点了点头。   这两年他们也是看着石头一步步走来的,他们多多少少受了影响,知道多读点书没坏处。况且送小豆子去上个私塾,咬咬牙还是能供得起的。   赵言笑了,他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力气说服他们。   他是个行动派,翌日一早便叫醒了小豆子,带他去陈秀才家中,陈秀才虽已经退下来不办私塾了,但关于洪来县私塾先生的事,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们几乎前脚刚走,王春香他们就过来辞别了。   昨日还剩了许多菜,赵梨花一并打包起,大半的都让他们带回去。   张山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太多了,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   “能吃能吃,晚上就能吃完。”王春香在他张嘴那刻已经将食盒拎了过来。   张山摸着后脑勺一脸尴尬。   “对了,石头呢?”他转移话题,好奇地问。   张高心大,咧着嘴笑道,“石头啊,他去给小豆子找私塾先生去了。”   “小豆子也要启蒙了?”张山惊讶过后便是为他高兴。   “是嘞,这话还是石头说的。”张高乐呵呵的。   王春香方才还因抢到剩饭剩菜高兴,这会眼皮往下耸拉,一直到离开时都是沉默的。   赵言带着小豆子拜访陈秀才,陈秀才眯着眼睛认了半天,惊叹道,“这是小豆子,跟你小时候真像?”   小豆子眼睛一亮,他喜欢听这话。   赵言低头看了小家伙一眼,笑道,“是挺像的,小豆子上私塾的事,还要麻烦先生了。”   “诶,不麻烦。”若不是他退下来不教了,他都想领了这个活。   陈秀才一向守信,他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便给出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洪来县人士,还有一个是隔壁县的,只不过定居在此处,两人都是秀才,教学生教了有些年份了。   陈秀才给的信息很齐全,赵言仔细斟酌之后,选了洪来县本地的。   定下去私塾的时间后,小豆子闷闷不乐的,他两眼泪汪汪,“舅舅,我要是去私塾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去外地了?”   若是这样,他就不去了,“舅舅,我先不去私塾,我长大了,我同你一起去外地好不好?”   赵言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他抬手摸摸他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哄他,“小豆子乖,舅舅送你去私塾不是因为舅舅要去外地,而是舅舅希望小豆子能多认些字,能够知理明事故。”   张高在一旁看得压牙酸,心也酸,他酸得咕噜咕噜直冒泡,“小豆子,你舅舅像你这么小的时候去私塾,可是没哭鼻子。”   赵梨花听到这酸言酸语觑了他一眼。   小豆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抽噎了一下,抬起袖子抹眼泪,“不哭,我不哭。”   赵言忍不住笑了,“走,舅舅先带你去买拜师礼,再带你去书肆。”   “好,”小豆子抹干净眼泪。   张高诶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嘀咕了一声:当年石头的拜师礼还是他买的。   赵言牵着他出了大门,心里笑了笑,如今,就好像是故事的重演和生命的延续。   已经是九月份了,小豆子今年过去还能读三个月的书。   如今洪来县的秀才或者童生,哪个不认识赵言的?恰巧,陈秀才选的这个秀才,那日还过来吃过酒席。原本是小豆子的拜师礼,却变成了两人的私人谈话,还是赵言道不用客气,秀才才按照程序让小豆子行完拜师礼。   带他拜完师礼,赵言明日便要启程去找孙夫子。   小豆子站在门口,“舅舅,你下午要来接我啊!”   “好,”赵言笑了笑,“要听夫子的话啊。”   “好!”小豆子乖巧应了,一步三回头跟着夫子进去。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赵言独自走在这看不到尽头的巷子,回头望了一眼,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瘦小的自己,背着书箱一步步踏进私塾,而时间,也将那个瘦小的他留在了过去。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赵言抚额,他最近好像有些多愁善感。   赵言两日接送了小豆子三回,他是第二日下午出发的,独自一人坐了两天一夜的牛车。   赶到城里,赵言先是洗漱一番好好睡上一觉,待养好精神才去找孙夫子。   听到赵言过来找他,孙夫子手中的棋子落下,哒地一声,“这小子总算是想起我了。”   赵言正好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脚步声一响起,孙夫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过来陪我下盘棋,”   赵言苦笑,他跟在孙夫子身边看他下了两年多,他下棋水平还是很差,这会恐怕是夫子想通过下棋解解气。   “是,”赵言在他对面坐下。   不出意料,赵言坚持了小半盏茶,惨败,且还是孙夫子手下留情让了他几步的结果。   恰好此时小厮端来团茶,孙夫子喝茶还保留着比较古板的方式,取来龙凤团茶,细细碾碎,加入热水小心翼翼过滤一遍,尔后再加热水,用茶筅反复搅拌,使茶与水迅速融合,表面出现白色茶沫,这才倒入小茶杯中。   赵言喝过几回,与平常泡的,还是有些许区别的。只是其中滋味,只有懂茶的人才能描述出来。   两人亦师亦友的身份,往往比外人看到的要不拘礼节,孙夫子摇摇头,“年纪轻轻,却比我还要嗜茶。”   赵言放下茶杯,站起来与他道歉,“......实在是那日回家心切,学生忘记告知夫子了。”   “嗯,”孙夫子应了一声,其实他还真没生气,问,“之后可有打算了?”   赵言重新坐下,“还没有,学生想补补短板,多学学新的知识,以应付之后的会试。”   这次乡试,碰上良马的题,他能答出来,不可否定的是:有他上辈子的积累在。   但会试考卷难度不是乡试能比的,多做些准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孙夫子沉默着放下茶杯,似乎只是随意提起,“当今在东宁府新定了盐铁、农业政策,且东宁府一向人杰地灵,他们其中有大儒学者和入朝为官的;而北府,与戎狄有互贸制度......”   赵言似乎懂了他的意思,问,“夫子,你可是去过许多地方?”   “并无,”孙夫子摇头,“宁洲和南洲,我还未去过。”   后来他是成亲了,被绊住了脚步。   赵言哑然,宁洲即后世的青藏地区,南洲即南岭以南一带。如此看来,他几乎已经踏遍全国也就是当朝管辖范围的各地了。   “边走边看,还是能学到一些的,你年纪尚小,便是多学几年也不碍事。”   会试往往在乡试考完的第二年春二月,又叫春闱。然而孙夫子更希望他参加下一个会试,无疑,他觉得赵言的人生积累还不够,以他现在的年纪就算入了朝廷,恐怕也得不到重用。   赵言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他也觉得自己当下的认知太过浅薄,如今他所知道的,五分是从课本上学来,五分是从孙夫子身上学来,且他也没有自信能在同全国考生的竞争中,再次取得他想要的优秀名次。   赵言抬头,“夫子,我想好了,”去他提起的地方逛上一两圈。   “嗯,”孙夫子重新泡了一壶茶水。   “多谢夫子,”赵言起来作了个揖。   孙夫人带着丫鬟过来时,二人已经谈完了,赵言又被夫子大虐,哒地几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赵言撂下棋子站起,“师母,”   孙夫人笑着拦住他,“你继续下你的棋,府里采了桂花送过来,我这边叫人做了桂花糕,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是,多谢师母。”赵言重新坐下,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糯甜而入口即化,“好吃,”   “好吃就多吃两块,待会回去的时候拎一些。”孙夫子下了一子,说完又继续催他下。   自认师那年中秋节开始,赵言年年从孙夫子家中带走一些吃的,月饼、泡水的干菊花、小柑橘,应有尽有。恐怕孙夫人此时早早将礼物装好了,赵言无奈应了一声好。   这日中午,他自然是留在孙夫子家中用饭。   赵言只记得孙夫子与孙夫人有一子,只是他还未见过,因此午饭只有三人坐在一齐吃。   用完午饭,孙夫人净了手,又漱完口,这才看向对面的少年,“言哥儿今年十七了吧?”   “还要三个月便满十七了,”赵言答。   “家中可定亲了?”提到年龄,孙夫人很自然地顺着问下去。   赵言擦手的动作一顿,反而是孙夫子慢悠悠地道,“不急,我当年还是二十四娶了你。”   当年,还差两个月,官媒就要上门强制性地替他配对,还好家中逼他相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更啦。感谢在2020-06-20 22:30:44~2020-06-21 22: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vbvL、Aries暮雨10瓶;诺诺是条美狗3瓶;蜉蝣客、龙舞、谈笑、嘟嘟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81   孙夫人以帕子捂嘴,偏过头咳了咳。   只听赵言道,“家中还未定下亲事,学生志不在此,待考取功名之后再娶也来得及。”   孙夫人哑然,难不成如今考中举人了还不算有功名?   恰好小厮将团茶端上来,孙夫子开始泡茶,他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孙夫人见状先行退下。   午后,孙夫子回屋休息。   孙夫人慢吞吞取下首饰,从镜中看了他一眼,道,“我以为你一向不在意这事。”   孙夫子将外衣递给小厮,疑惑,“嗯?”   她心里堵,“不然你方才怎么这么说,”拆她的台。   孙夫子抚着胡须,“言哥儿还小,志向不在此,确实不急。”   赵言是他的学生,他得护着。   孙夫人再次一噎,年龄小只是借口而已,孙家好几个比赵言还小的小辈找他帮忙,他却一向只读圣贤书不管事,都是她揽了下来。   如今能撬动他的嘴巴,只怕是真在乎这个学生。   赵言在孙夫子家中待了好几日,每日就陪他下下棋,赏赏秋菊,亲自修剪盆栽,生活惬意而舒适。   回家的前一日,孙夫子提醒他,“东宁府有几个我的老朋友在,你要是去了那边,我写信告知他们一声。”   “多谢夫子,”赵言将修剪递给他,随口问,“夫子什么时候回去?”   “嗯?”孙夫子接过来,在一盆小叶盆栽面前蹲下,“这里的秋景挺美的,我等这些花花草草败了再回去吧。”   见他一向淡然、随心所欲的模样,赵言实在佩服。   吴瀚闲得每日都亲自过来找赵言,得知他未回来,干脆留下来监督小豆子练字。   不但孙夫子觉着小豆子与赵言相像,而几乎参与了赵言成长的整个过程的吴瀚,更是有这种感觉,他每回对着小豆子都是一脸‘姨妈笑’。   “吴瀚舅舅,我写好了。”小豆子搁下笔,一转头便见他又在那偷笑了,他无奈地叹气。   “好,吴瀚舅舅帮你看看啊。”吴瀚笑眯着眼睛说出这句话。   小豆子挠挠脸,对上他那热切的眼神退了一步。   “你这字与你舅舅小时候写的也有一比啊。”吴瀚扫了一眼便道。   小豆子身子板忽然挺直,“舅舅教的,我就要与舅舅的像。”   “好好好,”   赵言方到门口,便听见了这一小一大交谈的声音,他推门而入。   二人闻声转过头,小豆子从凳子上爬下来跑得飞快,“舅舅!”   “诶!”赵言停下来,抬手摸他脑袋,“私塾放学了?”   “嗯嗯!”小豆子点头,“今天是吴瀚舅舅接我回来的。”   赵言挑眉,看向对面的人,“谢了啊。”   吴瀚放下手里的纸张,“谢啥啊,好歹他还叫我一声舅舅,我乐意。不过你也总算回来了。”说到这,他吐了口气。   赵言见状笑了笑。   “舅舅,舅舅,我今日的功课都写完了,你要不要看看。”小豆子迫不及待转移他注意力。   “那你先等一下舅舅,让吴瀚舅舅先帮你看看。”赵言还要先回屋放行李。   “行吧,”小豆子勉勉强强道。   吴瀚忽然有些酸了,同样是舅舅不一样的待遇啊。   赵言回到屋里,先将包裹里的换洗衣物拿出来,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好一会才拾掇好。   “瀚哥儿,要不要桂花糕?”赵言走出来问。   “要!”在好朋友面前,吴瀚不知什么是客气,他直接上前去拿,又转头问端坐在那写字的小豆子要不要。   “吴瀚舅舅,等我写完再吃啦。”小豆子头也没抬,一板一正地道。   吴瀚噎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赵言,“言哥儿,颇有你的风范啊。”   赵言眼睛里带了笑意,嗯了一声,“这不是挺好的吗?”   过了一会,两人才转向正事,吴瀚听他说完,惊讶道,“东宁府?”   “嗯,”赵言点头,又问他的意见。   “好啊,”吴瀚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若是留我在家中,我也不知该怎么学。”   老实说,赵言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还要深,他信守年少时说过要一直跟着他的承诺。   “只是,名义上是游学,其实是穷游,你要有心理准备。”赵言摸了摸鼻子。   虽说当地有夫子的好友在,但赵言尽量不去麻烦他们。   “诶?”吴瀚忽然来了一句,“我爹在那边有落脚处,住的地方还是不用担心的。”   赵言,“……”他沉默了许久。   吴瀚怕他拒绝,拍他肩膀道,“到时候你也不用客气,若是想谢我,嘿嘿,你也别嫌我麻烦就是了。”   赵言咳了咳,“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   “没有没有,”吴瀚赶紧摇头,抬头看了眼小豆子的方向,又转移话题问他,“孙夫子有没有提起过你的婚事?”   “嗯?”赵言疑惑。   吴瀚理所当然地道,“话本里不都是这样的吗?学生认了夫子,往后不是娶夫子的女儿便是由夫子做主……”   赵言抚额,“那是话本,何况孙夫子只有一子。”   吴瀚倒还嘘了口气,“没有就成,我娘近来也想着为我相看姑娘了,不过我不想。”幸好就要游学了。   “嗯,我也不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几年来难得这么轻松。   期间,赵言又写了一封信寄给李松山。   而方仲礼跟赵言是一样的意思,只是柳书宇还未决定好,应该说原本想好要去的,只是他定了婚事,女方想要同他完婚。   柳书宇逃到了赵言家中,眼眶有些红,几人又聚在了一起。   “你是不想成亲?”吴瀚问他。   柳书宇摇头,“没有不想成亲,只是我不想那么早,何况我想着跟你们去东宁府,这一去至少要一年半载的,我若是把人娶回来了,撂下她在家中算怎么回事?”   婚事是父母双方做主定下的,他也没作好准备,没有作好成亲的准备。   方仲礼提议,“若不然你同伯父伯母坐下来再好好商量商量?”   他就没这种担忧,因为他大伯和大伯母将事情扛下来了。   “嗯,我再想想。”柳书宇一脸发愁地点头。不过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女子不比男子,多拖个几岁就是老姑娘了。他也不想害人。   赵言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忽然叹气,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啊,会哭会红眼眶会闹,不是孩子是什么?   赵言不急自己的婚事,赵梨花却问他了。   “阿姐,我没甚么大的要求,只要善良、明理即可。”   小豆子竖起耳朵,忽然嫩生生地道,“窈窕淑女,”   赵梨花噗嗤笑了一声,张高更甚,他哈哈笑了出来。   赵言一咳,耳根子一红,“你这是哪听来的,舅舅不记得教过你这些。”   “吴瀚舅舅教的,”小豆子一句话把吴瀚卖了。   赵言若无其事地替他面前的小碗添满,“你多吃一些,别听你吴瀚舅舅的,舅舅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小豆子笑眯着眼睛,捧着小碗道,“做完啦,”   这一打岔,直接将前面铺好的气氛打破了。   赵梨花眼睛里溢出笑意,“窈窕淑女也好,总之你自己喜欢就成。”   她倒是不担心他找不到媳妇,这日日上门来的媒婆都快把她家门槛踏平了。且她弟弟一向有主见,要与他过一辈子的人,还是要他自己喜欢的。这是她近两年频繁琢磨他的婚事时得到的领悟。   “阿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赵言无奈。   “嗯嗯,”赵梨花眼中笑意明显。   赵言埋头喝汤,不过想到要与她说游学的事,他眸光闪了闪。   第四日,赵言收到了李松山的回信,信中说他也愿意跟着来。   东宁府在东南一带,这个季节不冷不热,这时候去正好。   赵言准备十月上旬出发,他徘徊着终于告诉了她阿姐这件事。   相反,赵梨花一点儿都不惊讶,“我以为你前些日子便要同我说了,”没想到憋了这么久。   赵言哑然,不用猜,又是常常混迹在他们四人中的小豆子嘴巴一秃噜出卖了他。   “阿姐,你放心我啊?”赵言搬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缝补衣服。   他也好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同她聊聊天了,往日总是匆匆忙忙的。   赵梨花一时没说话,她缝了大半日的衣服眼睛有些酸,剪断线条,捻起另一种颜色的线条,试了几下也没成功。   “阿姐,我来吧。”赵言从她手中接过来,修长的指尖捻着针。   赵梨花没拒绝,她一直安安静静看着他,直到他弄好,才笑道,“阿姐信你,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家里。”   其中不乏担忧,赵言也听出来了。   他默默地嗯了一声,也不嫌无聊一直陪着她。赵梨花几次抬头,笑了笑。   这就是亲人之间的信任。   下一次会试时间还有三年零五个多月,也就是他过完二十岁生辰的第二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重要的是他们能学到些什么。   今年过年,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赶不回来,来回路程也不止两个月。   又过了几日,李松山带着大包小包过来找他们。他直接宿在了离赵言家不远的客栈中。   赵言还需办好后续的事,其中主要的便是小豆子的功课。   小豆子红了眼睛,不过他与吴瀚舅舅呆了几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舅舅你别忘了写信给我啊,”小豆子抓着他袖口,眼泪汪汪的。   “好,”赵言点头,“你也要听你阿娘和爹爹的话,还有夫子那边,等舅舅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他们一大一小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赵梨花同张高对视了一眼,心里咕噜冒酸泡。   张高听了半天才酸溜溜地道,“后日才出发呢,你们不用现在就告别。”   赵梨花那一点点伤感的情绪也是忽然被这话冲淡了。   一大一小同时抬起头,赵言若无其事地与小家伙对视了一眼,小豆子含在眼睛里的泪水要掉不掉的。   九月十三日,洪来县四处飘散着桂花香。   四辆马车往南而下。   吴瀚他们双双掀开帘子往外看,除了去府学,他们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柳书宇也一齐来了,他不想错过这么一个机会,何况他已经解决好家中的事,今日只有心情好的道理。   赵言见他们几个脑袋都快钻出去了,提醒他们小心一些。   “知道了,”他们异口同声,就连李松山也难免。   陆路比水路要慢上半个月不止,但是走官路安全,至于水路,水匪剿了又起,谁也不知会不会碰上。   出了洪来县,官路平坦,路途风景迥异,他们停下来慢慢欣赏,多数时候兴致一来作上一两首诗,柳书宇和李松山则拿出画纸,将路途上一幕幕的景色以及他们一行五人的风采姿态画下来。   赵言也总算知道,夫子为何会喜欢踏遍这大好河山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了世界,变化的是人的胸怀和心境。   “言哥儿,你作诗的水平又上升了!!”方仲礼道。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阿姐比较尊重石头的意见,她是这世上最希望他过得好的人。但不是不管的意思啊。   感谢在2020-06-21 22:30:46~2020-06-22 22:2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谈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83   瀚哥儿他们闻言,迫不及待挤过来欣赏。   赵言只好退回两步,又听他们夸了一嘴。   其实不止是他,瀚哥儿他们的进步也很明显。   作诗是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他们一路有感而发出来的诗句透着灵气,比较以往:情绪饱满,用词细腻。   在这风景秀丽的地方多停留了几日,方仲礼和李松山二人小心翼翼地将画作和诗作收集起来。   一行五人继续一路南下,他们吃喝方面大部分是在落脚客栈解决,偶尔经过路边小摊,也会停下来尝一尝,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小惊喜,离家的不安之感因此渐渐冲淡。   直到十一月份下旬,天气渐凉那会儿,终于到了。   瀚哥儿说的落脚处,是一个坐北朝南的三进院子,由后厅、正厅、门厅组合而成,东西两侧则是休息的去处。   瀚哥儿一进门还让他们不要嫌弃,“这里只是我爹落脚的地方,有些小,但总比在外头住客栈强。”   赵言与方仲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嫌弃,”   负责看管院子的小厮早早迎了出来,“几位少爷,老爷已经提前让小的将屋子打扫好,你们且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小的这就让人去添。”   “你们先把马车里的行李搬进去就行了。”   小厮往对后头几个招了招手,立即过去帮忙。   吴瀚这会儿转头问赵言,“你们想住在哪边?”   几人看向赵言,就等他决定,赵言试探着道,“要不东侧?”   “成,东西搬到东院!”吴瀚朝小厮那边喊了一声。   待小厮将东西搬进去,吴瀚也带着他们到了东院,院中有五间屋子,正好够五人住下。   时间不早了,赵言进了屋,屋内敞亮,窗户支棱起,有桌有椅有一躺榻,往里走还有床榻和屏风,十分舒适的居住环境。   想起方才瀚哥儿让他们不要嫌弃的话,赵言笑着摇了摇头,整理起行李来。   吴府的小厮钱福敲门进来,“少爷,灶房热了水,你要不要先洗漱一番?”   “好,瀚哥儿他们几个呢?”赵言懒得走动了,直接问他。   钱福挠着脑袋,“啊,方才小的见吴少也他们也叫了热水洗漱。”   赵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府中小厮的速度很快,抬了热水进来,洗漱完,赵言又躺床上休息了一个时辰,他起来时,其余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第一日,自然是美食招待,雇来的厨娘做的都是些东宁府的当地特色菜,几人迅速入乡随俗,适应良好。   用完饭,赵言视线扫过几人,一路风吹日晒的,如今大家伙的皮肤黑了一两个度,赵言是方才坐在木桶中洗澡时发现的,他的手背和手腕处已经不是一个颜色了。   他忽然问,“咳,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之后的计划?”   “言哥儿,我们听你的。”方仲礼说出他们的心声。   “这一路我们都多亏了你的照顾,往后恐怕少不了麻烦你。”柳书宇应和。   李松山没甚意见,吴瀚更是没有。   赵言道,“那既然这样,你们先在家中休息两日,我明后两日要去拜访一下先生的朋友。”   他尽量将个人事情办好,之后集中一齐行动。   吴瀚他们无异议。   他继续道,“之后的时间,我们便去这边的书肆、府学……”   能去的地方有许多,赵言一一列举。   他们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当天夜里,赵言将先生给的地址仔细又看了一遍,这才爬上床榻休息。   翌日,赵言一早便出门了。   东宁府一年气候适宜,经济发达,人口密集,百姓闲时养桑养蚕,支撑起这偌大的纺织业城市,当地河湖水域广,又盛产水产品。   街道两侧茶楼酒楼林立,若仔细一听,还能听见其咿咿呀呀的戏曲儿。   赵言曾听先生讲过,东宁府的夜晚才是最热闹的。   由小厮带路,赵言很快到了孙广府中。   孙广与孙夫子孙岳年少相识,两人之间一直有来往。一听两人名字,极易误会两人是两兄弟。   赵言很轻易地见到了他,孙广此人性子豪爽,全无文人那种内敛斯文有礼的气质,只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见着了人,那孙广便大笑道,“你这小子果真如孙岳在信中所言:长得俊俏。”   这才一见面,便经人一夸,赵言低着头作谦虚状,又不好反驳。   “你且说说这一路的风景,老夫可有好些年没到处走走了。”孙广抚着胡须,笑道。   “是,”赵言站起作揖,这才重新坐下细细道来。   吴瀚喜欢他讲故事,其中之一便是因为他的叙述水平,缓缓道来,牵动人的思绪。   孙广抚胡须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半眯着眼睛。   赵言见状,他忍着口渴的冲动,将事情讲述完。   “好,”待他讲完,孙广畅快地笑了几声,心情极好,“我听孙岳说过你的短板,我这正好有几本试赋集和杂作选集,你先拿过去看一看。”   赵言惊讶之中还有些惊喜,能被大儒收集起来的试赋集,定是精细中挑选的,他忙道谢,“多谢孙先生,”   “嗯,”孙广问了他的落脚处,得知他宿在朋友家中,又问了其它的,还向他推荐了几家常常有读书人聚集比较才华的茶楼和值得一去的书肆。   赵言这趟过来,可算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他中午留在孙广家中吃了顿午饭,这才离开。   而第二日,赵言又去拜访了另外两位。   另外两位,其中一位恰好不在,而另一位的态度比较淡淡,赵言还有些尴尬,这事恐怕夫子也没料到。   不过他也不贪心,从孙广那得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赵言抛去那些不值得考虑的事,将孙广的试赋集和杂作选集拿出来,准备花了五日的时间将其看透理解。   他只限于看,其中也几次起了念头想抄下来,只是想到这些是孙广收集的,又未经其允许,他放弃了。   看完的时间比计划时间要多两日,甫一看完,他就还书了。   孙广收到书有些惊讶,“这就看完了?”   “是,学生受益颇多,多谢先生了。”   孙广点头,一时兴起,“先坐下,我且考考你。”   孙广擅长于作诗吟赋,应该说是东宁府着一带的大儒偏向这方面研究,与其生活环境息息相关。   能得他一两句指点,赵言十分乐意。   “那我今日就来考一考你《秋夜山亭宴序》其中一段……”   孙广是腹中自有才华,他考察了大约半柱香时间。   赵言受益匪浅,其中对于他的批评,他虚心接受,并再次道谢。   孙广喝了茶,道,“书不用这么快还,这里有几篇你且抄下来,仔细琢磨琢磨其中韵脚,融会贯通……”   “多谢先生,”赵言感激这份善意。   他不知道的是,以前孙广收了‘半个学生’,那个学生只要通过他最后的考验便能跟在他身边学习,只是不经他允许,将他收集的孤本偷摸摸抄下拿去卖,孙广毫不留情,直接将他逐了出去。   赵言拿着书去而复返,瀚哥儿他们都惊呆了。   方仲礼叹了一句,“我想起刘偐说的话了,你总是很容易得人喜欢。”   “咳,”赵言咳了咳。他拿出前几日精心写的笔记,“你们先看看,”   “诶,谢谢言哥儿。”   吴瀚在那日他拿回诗集的时候,凑前看了两眼,还是李松山发现这可能是孤本,他们为了避嫌,便没去看。   赵言只能用自己的语言总结了一些技巧并将其记下来,让他们翻阅。   来到东宁府的第十日,赵言那日去拜访的先生回来了,他亲自打发小厮过来告知一声。   赵言让瀚哥儿他们呆着,又急忙忙收拾好去拜访。   秦先生比孙夫子大了二十岁不止,阅历丰富,赵言去探望了他,也听了他的讲解,只是他觉得还是孙广的教法更适合他。   当然,秦夫子教的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其中诗作寄情方面,他尤其擅长。   赵言感觉自己这块海绵变大了,吸收的知识也更多。   自来到东宁府,除了赵言每日出去拜访一下两边的秦先生和孙先生,瀚哥儿他们是‘被逼’留在院中的。   实在是赵言写下来让他们看的笔记太多了,明明他自个还要看书,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是一个谜。只能说他的‘宠爱’让人又幸福又痛苦。   这一日,刚下完秋雨,天气一阵凉爽,东院落了一地的叶子。   赵言道,“你们要不要同我出去逛一逛?”   吴瀚顶着两黑眼圈抬起头,掰着手指头道,“二十日,我们足足二十日没出过门,你是算准了我们今日看完了吧?”   赵言咳了咳,“也算是吧,你们要是不想出去也可以?”   方仲礼抬起头,“我听闻东宁府的夜景热闹,若不然我们晚上再出去?”   “行啊,我也想去看看。”柳书宇赶紧提议。   若不然回去之后别人问东宁府如何,他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等于白来了。   既然约定好了,他们准备晚间用完饭再出去。   撂下功课和笔记,几人浑身轻松,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吴瀚还戴了玉佩,总算像个富人公子的模样。   他还想将另一副玉佩让他带上。   赵言赶紧拒绝了,他这朴素的衣服,若是配上玉佩,那还真是不伦不类的。   东宁府水土养人,还真不缺美人公子,可若是一行五人,齐齐走在街道上,个个容貌上乘,那就是另一番风景了。   吴瀚和方仲礼以及柳书宇,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背。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阁楼戏曲,轻歌曼舞,一排排的灯笼沿江而下,江桥上站着三三两两的闺家女子。   越往前走便越挤而热闹,五人形影不离,若是瞧见好玩的玩意儿,还会互相指给其余人看,他们脸上难得带上了轻松的笑意。   “这个灯笼好看,你们看这上面提的诗句,婉约细腻。”   “你们再看看这个,上面的画作。”   前面便是茶楼了,赵言笑着回头方要提醒他们,忽然一人撞进了他的怀里,鼻尖袭来淡淡的女子香。   他身后的一个个小伙伴皆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吴瀚直接啊了一声,“言哥儿!”   赵言反应迅速,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当下就要拉开她,触碰到丝滑的衣料,他反射性地双手举起。   然而他还未推开她,他刚要说话,女子自己整个人往下滑。   赵言反射性地伸手去扶她。   “言哥儿!”四人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脑补太多啊!!不会赖男主。   感谢在2020-06-22 21:31:54~2020-06-23 21: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麒林20瓶;夏季5瓶;雅洛蓝2瓶;谈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83   西院,烛火通明,屋中气氛极其安静,几人面面相觑,一并做出同样的动作,小眼神看向赵言,欲言又止。   那位‘女子’,是他们拦下一个路过的婆子帮忙背回来的,婆子如今还被他们留在院中,待会若是闹起来也好,他们也有证据。   如今大夫正在里面替她把脉,吴瀚咳了咳方要说话。   只见大夫拎着药箱出来,方仲礼赶紧迎上去问,“大夫,人怎么样了?”   “贵公子只是晕过去了,如今已无大碍,等着他醒来就好。”大夫拎起药箱,从小厮那接过银钱道。   “好好好,那就好。”吴瀚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不断点头。   赵言忽然刷地抬头,一向淡定的表情微崩。   几人因着还在担心赵言,只有选择性地捡着后面那句话听,欢欢喜喜地送大夫出去。   “言哥儿,她没事了。”吴瀚抹了把汗道。   “对,待会等她一醒,我们就立即送她离开。”能少惹麻烦则少惹。   几人如今惹上事情,大脑几乎已经停止了运转。   听着他们讨论如何把人送走的事,赵言有些头疼。   角落里,一句弱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是唯一还保持清醒的李松山,他难得结结巴巴地道,“方,方才大夫说他是个男子?没,没错吧?”   “男子???!”三双视线齐刷刷看向李松山,瞳孔微缩,方才那庆幸的表情转为错愕而震惊,他们感觉自己已经聋了瞎了。   里屋那个是男子??!!这么荒谬的吗?明明是个纤细窈窕的女子!!   他们转而看向赵言,艰难问,“是,是男子?”   赵言点头,“是,大夫是这么说的。”   宁静,空气中死一般地宁静。   吴瀚已经将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   竟,竟然,竟然是个男子?!!   此时,屋内忽然一声尖叫,震破屋顶。   明明是女子的声音,吴瀚咽了咽口水,差点咬着舌头,“大,大,大夫他没诊断错吧?”   一个丫鬟匆匆忙忙从里屋出来,满头大汗,一脸惊恐,“少,少爷,他他,是个……”   方才的尖叫声是丫鬟的。   吴瀚一时接受无能,丫鬟还未说完他就让她先下去。   过了一会儿,方仲礼努力缓和着情绪,“要不要进去看看?”   “走吧,”要相信大夫的话。   他们几人进去时,陈瞿欢正捂紧了衣领脸色胀红地打量着四周环境,听见外头的动静,他刷地抬起头。   赵言瞧见这人的模样偏过头重重地咳了咳。吴瀚刚要说话,他发现师兄几个都僵在了那。   他看过去时,重重地吸了口气,他那巴掌大的小脸白皙水嫩,目光莹莹似水,披散着长发,几缕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襦裙掐着纤细腰身,如何不是个女子呢?   赵言方才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陈瞿欢红着脸想爬下床,一边捂着自己的衣领,喏喏道,“谢谢诸位,”   “你是男子?”吴瀚忍不住道。   其实仔细听声音能听出来,陈瞿欢说话同他这个人一样,声音小小的,吴瀚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陈瞿欢瞪大了眼睛,又刷地退了回去,拉起被子一拉捂住自己,呈现自我保护的姿态,他眼中含了泪水,有些愧疚,“抱,抱歉。”   想到自己被人愚弄的事,他眼泪啪嗒啪嗒下来了,一副梨花带雨令人心疼的模样。   吴瀚捂着胸口,又捂眼睛,有些受不了,男子怎可哭成这般模样?他还是多看几眼言哥儿洗洗眼睛。   沉默半会之后,   他是赵言捡回来的,方仲礼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赵言太阳穴抽了两下,看向床上正在哭的人,他视线下移,落在他那喉结上,又迅速移开视线,道,“既然你醒来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陈瞿欢错愕地抬起头,只听面前的男子又道,“不过你得先换身衣服。”   “我知道的,”他的声音小小的,眼尾泛着红。   赵言看向身后,“瀚哥儿,让人给他找一套衣服。”   “哦哦哦!”吴瀚点头,一时忘了吩咐身后的小厮,直接转头跑了出去。   半柱香后,陈瞿欢总算换上了正常的男子衣服,只是他身材骨架小,换上男装也像是大人穿上了小孩的衣服,尤其是他仰起那泪莹莹的眸光看人时,就像个待客的美人小倌一般……   偏他身上也不知涂了什么,赵言辨别了一下,分明是他在街上撞过来时他闻到的那种香味。   陈瞿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细声道,“谢谢你们,”   方仲礼他们只觉得多听他说一句话,这小心脏就要暂停一下,着实是没福消受,道,“言哥儿,你先送他回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赵言已经恢复了淡定的神色,嗯了一声。   因着这件怪异事,府中廊下各处挂着灯笼,吴瀚他们目送赵言的身影离去,再次面面相觑,腿还有些软。   如今这个点,除去守门的,府中的小厮和丫鬟都已经退下。   赵言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陈瞿欢小跑着跟上,时不时看他那修长的背影一眼,露出羡慕的神色。   出了大门,赵言忽然停下来。   陈瞿欢呆呆地停下来,不敢动也不敢问。   赵言回头问他,“你家在哪?”   “啊?”陈瞿欢发现他长得很高,他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我爹是东宁府监司。”   赵言愣了小下,监司与朝中御史台的侍御史、御史中丞等同样职责,执行监察和管理一职,御史台长官监察中、央,监司则监察府(州)县地方官员,行地方之职权,直接向皇帝负责,权限极大,相当于省级别干部,又凌驾于省级官员之上。而据他所知,全国各地监司官员不多,可以说若是东宁府隔壁的府县官员出了问题,他也是可以管的。   能当上监司的可不是普通人,只是,瞧着他这副模样,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有这么个厉害的亲爹。   他转瞬抛弃那些想法,叹了口气道,“我问的是你家在哪?现在天已经黑了,若是太远,我们坐马车过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能把自己成这样,赵言肯定是不放心他自己回去的,做好人便要做到底,只是他头有些疼。   陈瞿欢满脸通红,说了个地点。   赵言正好招呼小厮过来问了一声,得知那地方距离还挺远的,“你去让负责马车的小厮过来一趟,我出个远门。”   “好嘞!”守门小厮立即跑远了。   钱福一直跟在赵言身后,瞧着这闹剧挠了挠头,又偷摸摸瞧了这位娇气的少爷一眼,心中咋舌。   上马车之前,赵言停下来,“钱福,你让灶房热着水,我回来便洗漱。”   他总觉得身上染上了一股女子用的脂粉味。   “好嘞,”钱福帮他掀开帘子等他进去,又叮嘱了赶马车的小厮几句后才退下。   进了马车,赵言挑着靠近门口的一角坐下,陈瞿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赵言揉着眉头靠着,慢慢消化今日遇上的事情。   一路无话,那道若有若无试探的目光却另人难以忽略。   赵言只假装没看见,他也不去问他是发生了什么,尊重对方的隐私。   不起眼的马车最后在一高大的府院前停下。   赵言掀开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提醒他,“到了,你可以下去了。”   陈瞿欢犹豫再三,“谢谢,你,你要不要进来?”   说出这句话,似乎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勇气。   只是赵言还未回答,马车外头已经传来了喧闹声。   “少爷呢?还没找到?”严厉而浑厚的声音。   “老爷,附近都已经找遍了。”   “还不赶紧再去找找?这,”   “爹,”陈瞿欢掀开帘子,朝着门口的方向一喊,“我,我在这!”   听到这个声音,陈府管家抹了一把汗,谢天谢地,他都要哭出来了,他的少爷哦!   这会儿,陈瞿欢已经不用赵言催他下去,他自己掀开前头的帘子,扶着管家的手下去。   见他过来,陈庭正一向威严的脸色缓下来,“回来了就好,”   听到这生硬的关心话语,陈瞿欢眼眶一红。   赵言正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车,只听外头的人喊他。   陈管家站在外头,隔着帘子道,“我家少爷一事还要多谢你,不知你方便不方便,”   赵言就是这会掀开帘子的,见到陈管家的模样,他难得一怔,又刷地转过头看向另一个人。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会面了,时隔多年,也不知他们是何缘分。   陈庭正抬头看过来的瞬间也认出了他,“是你?”   赵言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阶梯下,想到他的官职,他酝酿了一会道,“拜见监司,”   “爹,你,你们认识啊?”不知为何,陈瞿欢心中有种小窃喜。   “嗯,认识,有几面之缘。”陈庭正已经调整好表情,和气地问道,“我记着你是青宁府洪来县人士?”   “是的,”赵言答,未曾想到他记忆这么好。   陈庭正寻思了一下,“不管如何,还要多谢你帮瞿欢的忙。”   赵言只能说谦逊道是小事不足挂齿。   时间已经不早了,赵言识趣地又道想要告辞。陈庭正点头。   陈管家却追过来问了他如今的住所,这才让他离开。   马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陈瞿欢不开心地抿着唇,他也不知道为何不开心,只是一想到白日的事,他又想哭了,“爹,”   陈庭正摇摇头,背着手转身进去。   “管家,”陈瞿欢可怜巴巴地看着陈管家。   陈管家心中一软,苦口婆心道,“少爷,那几个人已经让老爷叫人押起来了,你也别怪老爷,这几个公子压根没把少爷你当朋友,少爷你得多长个心眼啊。”   明明他家老爷也挺聪明的,不知为何有一个这么傻、长得就像要被人欺负的少爷。或许是因为以前老爷常年不在家,小少爷被继夫人和府中丫鬟小厮虐待才造成了这种性格。陈管家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说完这话,他还想好了理由反驳少爷接下来的话,没曾想陈瞿欢只是抿抿唇,“我,我知道了。”   一听这话,陈管家反而不放心了。   陈瞿欢满心失落地跟着管家进了府中。回到屋里,今日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厮去领罚还未回来,他坐在那发了半天的呆。   赵言回到府中,走廊还点着灯笼,一阵夜风袭来,想到今日发生的事,简直有些魔幻,他揉了揉眉头。   他刚踏进东院,四人迎了出来,“怎么样了?送回去没?”   赵言点头,“已经送他到家门口了,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吴瀚叹气,他还有些遗憾,“原本想要好好逛一逛东宁府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方仲礼和柳书宇也表示出遗憾的模样。   李松山见状提议道,“言哥儿,过几日我们再去看看吧,那盏灯笼上提的诗,我想再看看。”他的心思在这。   吴瀚捂脸,“我也想再去凑个热闹。”   柳书宇,“我,我也惦念那灯笼上的美人画。”   赵言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那过几日吧。”   “好好好,”几人迫不及待异口同声。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出去游玩,翌日便迎来了过来拜访的陈管家与‘美人’陈瞿欢,小‘美人’今日一拢红衣,袖口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唇红齿白……   陈管家与赵言有话说,陈瞿欢便与他们待在一起,时不时小心翼翼瞧上他们几眼,他那一触即离的小眼神,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见他们看过来便害羞地缩了回去,吴瀚使劲揉了揉眼睛。   方仲礼忽然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瀚哥儿,又来了一个被言哥儿魅力征服的人了。”   吴瀚眯着眼睛看过去,仔细数了数他看言哥儿的次数。   离开时,陈瞿欢浑身绷紧,视线时不时看向赵言。   陈管家无奈使出杀手锏,“老爷说了,近几日少爷不许出门。”   陈瞿欢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作者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这个不是女主,甚至不是个女的.....另外,我把昨天那张容易产生误会的一些词语删除了。   1,有人还记得陈庭正的嘛?童生题有一道写的是他,言哥儿看到的主考官点头哈腰的那个对象也是他,言哥儿第一次与他见面便觉得他身上气势很足,前面提过几次。ps:他以后会是言哥儿的上司。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是。   2,陈瞿正的性格形成与他从小生活环境有关,他就是一个傻白甜小傻子,非常非常傻的那种,渴望亲情友情,容易被骗被欺负,其余的后面会补充说一下,另,他的长相和骨架随亲娘,身高随了他爹(矮),有些小惨。感谢在2020-06-23 21:35:35~2020-06-24 22:2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货ye傲娇10瓶;唐朗朗6瓶;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84   但在踏出西院之前,陈瞿欢犹豫再三,他终于鼓足勇气,忐忑道,“我,我能过来找你们吗?等,等我爹准许我出来之后。”   陈管家站在一侧看着,表情和蔼。   吴瀚他们想也不想地点头,“能,”   陈瞿欢眼睛一亮,笑眯着眼睛跟着管家离开。   待看不见他们身影了,吴瀚肩膀一塌,道,“真累啊,”眼睛也累,他怕   方仲礼踱步到赵言面前,“没事吧?”   赵言摇头,目光直视前方,“没事,陈管家只是说若是我们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他许的承诺,相当于监司的承诺,还是很重的。   “嗯嗯,”方仲礼松了口气,因为他能看出陈管家不是普通富人家管事的。   柳书宇抹了把脸,提出他积了一天一夜的疑问,“你说他,从穿着来看,也是个贵公子,昨日,怎么,这么就,”换上了女人衣服呢?他到现在还缓不过来。   赵言咳了咳,想到方才陈管家丝毫不隐瞒的态度,挑了其中能说的话,将其转述给他们。   凑前来的几人目瞪口呆,“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那明明不是朋友啊。”   有哪个真心跟你做朋友的,会说只要你穿上女人衣服,我们就真的把你当朋友。这明明是捉弄啊。何况暗地还想带他去那种地方。   一个敢骗,一个还真敢信啊。   他们忽然觉得好笑而戏剧,又忍不住可怜陈瞿欢,这孩子得多傻。   赵言揉了揉眉头,每个人性格的养成,与他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不知其中缘由,他不予评价。   他抛去脑中想法,让小厮把院中的礼品抬进去放在大堂。   又转头叮嘱他们,“你们赶紧把笔记里剩余的内容温习完,我待会还要去一趟孙先生那。”   吴瀚他们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这就意味着赵言又会抄新的笔记了。   这天过后,他们又重新恢复到了忙碌的温习之中,甚至丝毫不知,有人为了加入他们这个小集体,正在积极抗争。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二月末,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五六日。   赵言他们一开始计划出去游玩,奈何天公不作美,气温骤然下降,身上的外衣又加了两件。   看完孙先生给的诗集书本,赵言转而带着师兄几个投入到书肆之中,一如孙夫子同他说的,当地大儒甚多,甚至入朝为官的不少,单从书肆中书本的内容便能证明。   当然不乏各种词藻华丽的诗集,若有可取之处,他便学,他还定了计划,今日看什么种类的,明日又看另外一种的,换着看也不会乏味。   才一个多月,跟在赵言身后的吴瀚他们就已经觉得自己来得很值当。   孙广这人,一如孙夫子一般热情,应该是说他偏好脑子聪明有求问精神的学生。   如此,赵言便也一点儿不客气,在书肆诗集中抑或是其它不懂的都会去找他。虽说孙广擅长于诗集杂作,但其余方面也不可小瞧。   孙广这日正好在家品茶,“尝尝,孙岳送来的团茶,”   “是,”赵言在他对面坐下,又听他道,“还是我们东宁府的茶水好喝啊。”   赵言垂眸保持沉默,他知道孙广不需要他的回答。   孙广笑了笑,“近来如何?”   “学生近来受益良多,还要多谢先生教诲。”赵言态度谦恭,又想起自己的来意,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孙夫子让学生交给你的,”   孙广笑了笑,“看来那孙岳老弟是怕我把你抢走啊,”多此一举,偏要他送过来。   说是这么说,孙广还是接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他一目十行。   赵言替他面前的茶杯添满,他已经慢慢折起书信,问了赵言一件事,“你去找姓钱的那个小子了?”   赵言愣了会才反应过来,那位对他态度极其冷淡的便是钱夫子。不过他那日之后便再没去过。   “若是有不懂的,你直接问我就是,秦夫子那边,也可以。”孙夫子也直接将事情摊开来讲。   赵言大约能猜到信中所提的之事,不过他却早忘了受钱夫子冷待的事。   过了一会,一个小厮跑了过来,附在孙夫子耳边说了两句。   只见孙夫子笑了一下,“快请他近来。”   喝茶的桌子重新被收拾了一遍。   来人赵言也认识,是监司陈庭正。他掩去眼中的惊讶,甚至琢磨着是什么缘分,他微后退了几步。   眼见他们寒暄着,赵言方正要悄无声息地退下去,陈庭正拦下他,“坐吧,不用避开。”   赵言看向孙夫子,得了允许之后才重新在一旁坐下。   陈庭正避开公事不谈,以旁观者的角度提起了北府边境百姓在互贸之后今年过冬的事。   赵言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其实若是有机会,他还想去北府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安康呀,今天有点事,晚上又一直打雷夹闪电,狂风骤雨,不怎么敢碰电脑,所以很短,明天尽量加字数补上哈。   说一下陈瞿欢的某个人设,他就是沉迷于交朋友的一个傻孩子,却一不小心总是交了渣朋友。   内心戏:我也好想跟你们交朋友。   其实他就是个傻孩子。感谢在2020-06-24 21:35:15~2020-06-25 22:0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雷雷10瓶;九方尘玥、谈笑、葡萄缇子一家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85   一个是大儒,一个是东宁府监司,两人聊天内容跨度极大。   赵言喝茶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下来,大脑自动选取对他来说有用的内容,竟然也收获了不少。   看来他这趟是没有白来,赵言垂眸。   他这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忽视。两位的茶水都是他默默添上的。   陈庭正恰好口渴,摸到温热的杯沿,动作一顿,这才分神看了赵言一眼。   赵言的态度始终十分谦逊。   一旁的孙广咳了咳,漫不经心地扯向闲话题,问他最近忙不忙。   “你泡茶手艺又上涨了。”陈庭正用茶杯盖刮去上面飘着的茶叶沫子,轻饮了一口,避而不答他的问题。   言下之意,能找你喝茶,肯定是闲时来的。   两人似乎打着哑谜,赵言一开始还没听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孙夫子亲自替他倒茶,眼底带着笑意。   陈庭正沉默着,不急不缓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孙夫子笑了两声,忽然看向赵言,“孙岳他同我说,让你拙用勤补,良则要更勤。”   赵言似乎抓住了某个点,难得愣了一下。   “你最近在试赋方面进步了得,我也知你大部分时间放在了这方面,只是你所以为的擅长,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这位陈监司,在某些方面不比你孙夫子差,你可要跟在他身边学上几日?”   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和惊喜,砸得赵言刷地抬起头,看向孙夫子。   陈庭正上半个月便频频收到孙夫子的推荐亲笔信,信中不遗余力地吹捧他的某个学生,直言:有没功夫让他提点两下。   他事务繁忙,不久抛之脑后,直到这月又收到催促的信,月底恰好忙完公务,他就过来了。   倒没想到,会是这个小子。料是他这辈子见过不少事,也第一次得知,两人之间若是有缘分,竟然能凑巧成这样。   惊讶之后,赵言却是反思了一下孙夫子说的话,他来到东宁府后,在功课温习上,严重‘偏科’,经他一提,他反应很快。   只是,赵言先看向陈庭正,他很清楚,陈庭正不是现在的他能攀扯得上的。   孙广一向笑眯眯的,似乎了然于胸。过了一会,他对面的人才道,“我每月有两日假期,”   朝中官员有假期,地方官员也是一样,不过他们的休假显得十分形式主义,甚至假期都是直接宿在监司所。   赵言了然而识趣,急忙站起作揖,“学生多谢监司,”   一个月两日,所学的或许能抵下十日学的。   赵言离开时还有些晕乎,未曾料到有意外收获,当然,他亦知晓,这事还是两个孙夫子合力谋成的,他回头望了眼孙家的大门,心中一阵感叹,感恩于遇上这两位夫子。   院中的茶水还未撤下,赵言一离开,孙夫子便不像平日里那般端着,他道,“你与言小子认识?”   陈庭正,“嗯,”却没解释。   还是孙夫子多叨了两句,逼得他说出其中的事。   不一会儿,院中传来抚掌大笑的声音,“缘分啊,妙啊。”   吴瀚他们几个老老实实待在府中,每日都会腾出时间来绕着院子跑上几圈,一开始府里的丫鬟和小厮还十分不解,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吴瀚在跑了一个多月之后,再也不嫌弃家中院子小了,甚至拖着步伐囔囔着想换个小一点的院子。   赵言回来时,他们几个正好跑到东院。   临近冬日,东宁府的冷不同于北方,冬天一来,那股子湿冷直接渗透进衣服,触及皮肤。吴瀚他们跑了几圈,脱了外头的短袄和两件厚外衣,如今里头只穿了件挡风的秋衣。   若是以前,他们因着身体弱是万万不敢的,只如今他们洗个冷水澡都不会皱眉。   四人脑门冒着热汗,两鬓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甚至身上穿的衣服在浸湿了汗水的情况下,颜色深了几层。   赵言搓了搓手,待搓热之后,他将碍人的短袄递给身后的小厮,抬手瞬间,他发现自己衣服又变短了,他揉了揉眉头,心想再忍忍。   “言,言哥儿,”四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赵言热了热身,道,“你们先回去,我跑几圈再回来。”   方仲礼跟上来,“我陪你吧,我还没跑完。”   赵言点头,调整着呼吸绕着院子跑起来。   方仲礼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跑完后,正好夕阳落下,天边一抹橙红。   洗漱完,吴瀚掐着点让小厮摆上饭菜,桌上热气腾腾,外头夜色却一片清冷。   “言哥儿,用饭了,今日有老鸭汤!”   那冒着热气的便是中间那碗老鸭汤,厨娘用当地手法熬制的,里头加了不少好料,那些料在汤熬好之后都捞出来了,所以如今是分辨不出来什么的。   桌子是圆的,一圈放了五张凳子,互相隔着合适的空隙,对面还空了一块没人坐,他们默契地围着赵言。   赵言看着他们笑嘻嘻地谈论功课,反而有种带孩子的感觉。   直到五人挨个给他夹菜‘孝顺’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更甚。   赵言一开始住进来时,便与方仲礼、柳书宇和李松山一起商量过,默默记下在吴府这里吃喝的消费,往后将用银钱抵给瀚哥儿或者吴老爷,四人都不是爱占便宜的,更甚者,不能因为是兄弟,便白白占他的便宜,这事他们还瞒着吴瀚,待他们安安心心学有所成回去之后再提。   吴瀚也一向心大,从未提过甚至想过他付出多少的事,坦诚地对他们几人好。   如今他们几人,与亲兄弟也无甚差别了。   赵言唇角微扬,安安静静用晚饭。一日之中,也就这时候他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用完饭,他才提起陈监司的事。   他们默契地保持沉默,不过出乎意料的事,他们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柳书宇惊讶道,“那个,那个陈瞿欢,他爹是监司?”   “嗯,我明后两日要去他家中,不过我不在,你们也要老老实实温习功课。”赵言一如往常地提醒他们。   “知道了,”四人异口同声。   “你去到陈监司家中,自己要多注意一些。”生硬的声音响起,是李松山的,“不,不能碰的东西不要碰,还有尽量不要好奇。”   赵言挑眉,微诧异地看向李松山。   李松山一向面无表情,继续道,“陈监司管理着东宁府甚至扩及到周围几个府,执监督职责,府中机密肯定不少。”   “好,我知道了。”赵言没去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事,不过他却因为他的举动而十分暖心。   吴瀚一向是调节气氛的小能手,他哇地一声,攀住他肩膀,“李师兄,你懂得可真多啊。”   方仲礼和柳书宇则一脸担忧地围在赵言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   直到桌上的饭菜凉了,几人才回到屋中休息。   每日坚持锻炼,如今几人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几乎一躺下就着。赵言却辗转反侧,翻了几个身才睡着。   翌日一早,赵言挑选了一件看上去稍微正式而显得对主人尊重的衣服换上。   最近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出门前,赵言干脆又加了件长袄,省得去了陈监司旁边,两人谈话时冷得抖手抖脚,那会很尴尬。   陈庭正已经提前叮嘱过小厮,因而赵言很轻易进去。   只是一踏进府中,他便察觉,府中的气氛十分安静甚至压抑,甚至走个几步便有侍从和守卫人员,其中,守卫又分为两波,其中一波穿深蓝色官服,另一波则是穿着正常官方(衙门)人员穿的衣服。   赵言摸摸鼻子,他猜测一方是朝廷派下来的,一方则是当地派从。毕竟监司负责纠察地方官员,他虽不知陈庭正是负责财政还是军事或者其它,但都是很重要的职位,毕竟无论是朝廷纠察还是地方纠察,那都是得为皇帝信任的人,甚至若是触及某些人利益,随时可能有危险。   他很快晃去脑中的想法,按照李松山的话,不该好奇的事还是别好奇。   不过,拐弯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眼睛里闪现一丝兴趣。   陈庭正如今住的地方,是前朝一个闲散王爷居住过的,占地面积庞大,赵言也不知自己绕了几个门,经过几次回廊,才被带进待客的大厅中。   这会儿赵言还有心思想,李松山提醒他不要乱走,他可不敢,毕竟要是乱走可能就走不出来了。   府中的小厮走路寂静无声,先过来的是陈管家的,让小厮给他添上茶,才道,“老爷临时有些公务,待会便来,劳烦赵少爷再等一等。”   赵言站起回了个礼,只道不急。   陈管家一边要管陈庭正吩咐的事,且府里又无女主人,管理府中秩序的事也落在他身上,一时无闲,他就先退下了。   府中有一处处显得精致的院子,是陈瞿欢住的地方。   此时,他正履行对陈庭正许下的承诺,端端正正坐在窗前的案桌边练字,阳光透过窗倾洒而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那白皙的的脸上,唇红齿白,卷翘的睫毛轻扇着,仿若一副美人画,他轻蹙着眉,一声比一声还惨的吸气声音,打破了这道美感。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陈瞿欢立即挺直了背,忍着手腕的酸痛之感,使劲眨了眨眼,试图让那通红的眼眶缓和下来。   “少爷,”   “管家,我今日没哭。”陈瞿欢赶紧站起来道。   是的,陈瞿欢出门的条件便是:坚持十日不许哭,每日练上两张大字。   陈管家佯装未听见他方才吸气的声音,笑道,“少爷今日确实未哭,我可以证明。”   “嗯!”陈瞿欢搁下笔使劲点头。   陈管家看着揉手腕的少爷,不经意哄着问道,“少爷是不是对那日救你的人有好感?”觉得以你往日想交的朋友不一样。   陈瞿欢啊了一声,他点头又摇头,“他,他们我都很喜欢。”   莫名的,他想起那日方醒来时,几个少年护着赵言,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懂得对方的意思,那种感情,他很羡慕,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又失落地垂着脑袋。   又想起他那日穿着女装,梨花带雨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陈瞿欢脑袋垂得更下了。   他如今能反思,至少说明,陈庭正特意寻来的关于为人处世方面的书,他没有白抄,脑子至少会思考了。   陈管家便直接告知了他赵言过来的事。   陈瞿欢啊地站起,手足无措,眸光水润,“那,那我去看看。”   陈瞿欢说着便跑出去了,陈管家笑着摇摇头。   赵言坐了差不多半柱香时间,他听到了门口踏踏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一停,又慢下来,磨磨蹭蹭的,声音似乎又消失了。   直到一个脑袋探进来,赵言眉头一跳。   “赵,赵,”陈瞿欢受惊般地站出来。   刚说完一句话,他又想跑走,身后一只大手直接将他扯住,陈瞿欢对上了他亲爹那严肃的脸。   赵言在看见那衣角时已经站起来了。   只听他道,“抄书抄完了?”   陈瞿欢眼眶一红,要哭时才想起两人的约定,“还剩一页,”   “嗯,”陈庭正松开手,一只手还背在后头,“跟进来。”   “好,”陈瞿欢垂着脑袋,小步跟上。   “学生拜见,”赵言刚要行礼,便听他道,“你叫我一声先生即可。”   “是,学生拜见先生。”赵言顺着他的话。   他退下两步,待他在上座坐下,候在下方低着头。   “坐,”   “是,”赵言此时能有多谦恭便有多谦恭。   直到陈庭正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他轻叩了叩桌子,目光似乎直视着前方又似乎没有。   陈瞿欢频频看向他爹和赵言,嘴唇动了动,却又不敢说话。   气氛十分安静,陈庭正此时似乎在思考,蹙着眉。   赵言心情平静地静待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直到过了一会,陈庭正让一旁的小厮将一本厚厚的却略显粗糙的书递给他。   赵言两只手接了过来,低着眉,陈庭正提醒可以翻阅时,他才翻开。   不是方方正正的字体,反而十分有自己的风格,狂草但排版不乱,整体上看着十分舒服,可看出写这本书的人是个有个性的。   第一页是是竖排,写着编撰的年月以及用意,最后面则是比前面字体小了两倍不止的签名——陈庭正。   赵言微惊讶了一下,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按捺着好奇,往后又翻了一页,当看到其中内容时,他刷地抬起头看向陈庭正。   “这是我入仕以来,从百官和百姓口中,甚至以亲身经历而记录下来的……”   赵言心中已然不平静,上面记录着从当朝十一年开始的事,比如哪地发生洪灾旱灾,当地官员应对之策,随后又点了两下朝廷态度,而最后处置结果如何。就在这个灾害之后,又描述了同一个旱灾,又有不同处断方法,二者对比,因地因时制宜,单单旱灾,就有十来处对比。   其后,还有各种甚至连他的老师孙夫子都不知道的在小地方发生的事。   赵言还未继续往下翻,他便知道,看完这本书,能很大程度了解当朝皇帝处事想法和态度,甚至可以以推理的方法,以此总结出某件事的处理方法。   且书上多是陈庭正自己的描述,以寻常话说出来,简单易懂,字字句句表示对当朝皇帝的尊重,让人找不出错漏之处,因而陈庭正他敢拿出来。   懂了这本书的意义之后,赵言忽然觉着手上的书变得重了起来,何况这本厚重的书还是他亲自编写的,这暗黄粗糙的纸张,更显得这本书的珍贵。   此时的他已经忘了陈庭正的身份,能以如此用心心思写下这本书的人,坚持了十来年,赵言十分佩服。   陈庭正编撰此书是过了明路的,不过他在一般人面前还不乐意拿出来。   赵言心跳有些快,只听他又生硬的道,“我这还有件小事要麻烦你,陈管家!”   赵言赶紧放下书,“学生不敢,”   再大的事,哪里能比得上他给的这本书,知识是无价的。何况以他的身份地位,哪里当得是麻烦二字,且他所麻烦的事,肯定是赵言力所能及的。   直到从府中出来时,赵言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某人,心里还觉着这事有些小魔幻。   陈瞿欢见他看过来,笑了笑,笑容又傻又甜。他身后的小厮则抱着早已打包好的包裹,寸步不离地跟上。   陈庭正只一个简单要求,让陈瞿欢跟着他们几个住一段时间,每日要监督他看一些书物并抄写。   赵言想到他方才交代的事,陈庭正怕是知道他们几人之间的相处之道,而想通过此影响或改变一下陈瞿欢。   既然接了事,赵言便想做好。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回到府中之后,吴瀚他们几个听到他的交代,那刷地亮起来的眼睛。   “言哥儿,我来我来,这事我在行。”吴瀚拍拍胸脯,那兴奋的表情,比他考中秀才那日更甚。   方仲礼笑,毫不谦虚地道,“其实我也可以,”   陈瞿欢后背一凉,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捏着袖子往后退了两步。   柳书宇咳了咳,“你已经这么辛苦了,我也可以的。”   甚至一旁的李松山也点了点头。   被赵言压着学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想体验一下当吴夫子、方夫子、柳夫子、李夫子的感受。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应该挺好的?   吴瀚甚至小幅度地搓了搓手,两眼发光,跃跃欲试。   四人争论来去,陈瞿欢总算听懂了,心里浮现欣喜的情绪,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十分感动,眼睛刷一下红了,坚强地忍住没哭。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以后有你哭的。   更啦~加了字数,早些休息,么么~感谢在2020-06-25 22:10:56~2020-06-26 21:3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深板栗豆5瓶;雪雨3瓶;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86   赵言头疼地揉了揉眉头,一放下书。他们便齐齐看过来,骨碌碌的眼神在问:安排谁教他。   赵言先让陈瞿欢将他要学的书拿出来。   他身后的小厮立即解开包裹,将其摊放在桌上。   几人凑前去看,除了上面一本杂书以外,其后的几本是四书五经。   他们如今还在四书五经的,都知其不易。   “要不,我们一齐?瞿欢,你的意见呢?”赵言试探地问。   吴瀚他们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没问题,”   言哥儿还要负责他们的笔记,他们每日挤出一些时间帮忙,分担一下他的任务还是可以的,再说身后还有‘赵夫子’替他们担着。   能过过当夫子的瘾,他们内心已然十分激动,忍不住想搓手。   陈瞿欢红着脸,不敢看他们,小声道,“我也可以,”   “那就明日再开始吧,”赵言拍板。   “好,”大家都满意了,眼睛里闪着亮光。   这边的房间分完了,陈瞿欢只能去另一侧的院子休息,从陈府跟来的小厮寸步不离地跟在他旁边。   吴瀚他们几个挤在一齐叽叽喳喳讨论要如何当好夫子的角色,而赵言则回了屋,小心翼翼翻了几页书,尔后拿出一张纸,准备写信给孙夫子表示谢意以及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   此外,他又给家里人修书一封,如今的小豆子认几个简单的字还是没问题的,写好之后,他一并将给小豆子买好的书放在一齐,准备明日寄回去。   翌日一早,一如往常,不过是多了一人吃饭。   吴瀚他们几人一向待人和善,热情得让陈瞿欢手足无措。   方仲礼最早吃完,“言哥儿,我先去看书了。”   赵言应允,紧接着是李松山、柳书宇,吴瀚嘿嘿笑了两声,拉着一旁的陈瞿欢也离开了,陈瞿欢面对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眼眸水润而晶亮。   赵言没多想,用完饭之后回到屋中仔细研读陈庭正给他的那本书。   他随后一齐巩固了之前学的知识,得空抄了一些笔记,又喊了他们几个出来,重新制定了计划表。   “言哥儿,我们都听你的。”要说最了解他们的是‘赵夫子’呢。只要能进步,谁不乐意?   见他们又要回屋去,他随口问,“你们不留在这?”   陈瞿欢是唯一的外来人员,目光懵懵懂懂扫过他们几个。   方仲礼啊了一声,“我们先做单独分下来的功课,待会再一齐过来写。”   几人挨个离开,吴瀚又跑回来将眼神呆呆的陈瞿欢拉走。   赵言诶了一声,他无奈摇摇头,转瞬将其抛在脑后。   直到今日夕阳落下之时,五个穿着整齐的贵公子,忽然排成一排站在赵言面前。   赵言抬头,对上一张张‘宠溺’的笑脸?也就陈瞿欢不改往日那害羞的笑意,还正常一些。   鼻尖还有沐浴过的清香,他笔下一抖,差点毁了纸张,“你们这是?”   吴瀚哇地一声,“言哥儿,前段时间是你的生辰,我们错过了想给你补一下,走走走,我已经定好酒楼了,我连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便有小厮拿着衣服上来了,不复赵言以前朴素低调的风格。   是一身大红的,领口和袖子口还镶着金丝,赵言扫了一眼,拿笔的动作又是一抖,顿时不淡定了。   “你们白日,回屋中就是为了准备这事?”他艰难问。   “确实是这样,”方仲礼笑着点头,“走吧,去不去?”   他们回去,主要还是准备了一番礼物,商量了赵言爱吃的菜色。   赵言艰难地咳了咳,目光从那身衣服上移开,言有所指,“其实我这身衣服还成,”所以就不用换了。   吴瀚假装没听见,同一旁的陈瞿欢说话,“你觉着这件衣服是不是好看?而且还是我们几人精心准备的。”   “好看,”陈瞿欢细声道。   “是是是,我们也觉着好看。”   半盏茶后,赵言换上了那袭大红衣服,身如玉树,容颜清隽,红衣衬得他的容色惊艳三分。   吴瀚扫了他一眼,他舍不得揉眼睛,笑道,“石头!我果然没看错!哈哈哈!”   他一激动连以前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赵言摸了摸鼻子,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只有他知道吴瀚说的是什么,瀚哥儿的意思是他没长残。   柳书宇两只手蠢蠢欲动,“言哥儿,等你回来之后,这件衣服先别换,我给你画一副画。”   李松山,“我也要画。”   赵言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穿着,应允。   吴瀚定的是东宁府最出名的一家酒楼,里头最受欢迎的,还要属他们酿的酒。   一共有十道菜,每一道点缀精致,随后又上了酒,伙计帮他们倒好才退出去。   赵言凑前闻了闻,他抬头扫了对面的几人一眼,只见他们眼中不乏好奇,两眼亮晶晶的。   赵言喝了小口,眉头微蹙。他两辈子还是第一回 喝酒,考中秀才和举人摆宴席敬酒那会,他都是以茶代酒的。   “有些醉人,你们少喝些。”   “好好好,”嘴上是这么说,那酒杯小小的一个,一口全灌进去了,此起彼伏的嘶嘶声,接着彻底管不住手了。   用饭期间,少不得吟诗作赋。   从酒楼出来时,个个都顶着大红脸,迎面的冷风一吹,哆嗦了两下。   赵言一向有自制力,他喝得不多,带着几个走路都走得歪歪扭扭的几人回到府中,交代小厮几个照顾好他们。   他回了屋,洗漱完,想到方才一个个大喊着祝福他的几人,他不由得笑了。   赵言揉了揉眉头,抬眼间,又瞧见了置放在窗边榻上的五件礼物,他心中一暖。   事情十分凑巧,赵言第二日又收到了他阿姐寄来的东西。   信是小豆子写的,简简单单交代了几句话,告诉他家中一切都好,最后面,小豆子撒娇告诉说很想他,赵言眼睛一热,往下翻了翻,还有他阿姐给他新做的衣服,有贴身穿的,还有冬衣。   或许是喝醉了,赵言捂着眼,又忍不住反复看了几遍书信。   他的肩膀渐渐松缓下来,嘴唇上扬。   这两日,陈瞿欢也在这处适应良好,坚持没哭鼻子了,因为他腾不出空来哭。   昨日他想哭的时候,吴瀚还悄悄问他:哭完是不是就有思路了?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陈瞿欢当场打了个嗝,诚实地摇摇头。   吴瀚便挠挠头,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那不是白哭了吗?”   在他心里,哭一哭能得出思路,那才值得。   陈瞿欢又接连打了两个嗝,赵言站在门外听到这话,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   吴瀚他们过了一日当夫子的瘾,随后愈加认真,仔细定了陈瞿欢的学习计划,让陈瞿欢彻底没时间想其它。   每日傍晚,他们齐齐跑步,后头多了一条尾巴。   陈瞿欢抹着额头的汗水,一张脸热得胀红,整个人仿佛被丢在了红色的颜料中又提了出来。   每回跑完步,赵言他们几个饿得难受,用饭也要比在外人面前不守规矩。   只是没想到,才两日,赵言抬头看向对面的陈瞿欢。他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蛋,袖口一抬,露出纤细的手腕,一边端起碗使劲‘扒拉’饭,动作却不慢,若是仔细一瞧,与吴瀚他们几人的动作何其相似啊。   赵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想应该没事?吃饭吃多点其实对身体挺好的?几个小子都是第一回 在外头过年,年前几日收到了从家中寄来的礼物。   在赵言的想象中,他们的情绪可能会低落。   倒没想到,在除夕这一日,吴瀚几个一脸兴奋地吵着要出去玩。   除夕夜的街道,即使天冷,也要比往日热闹几分。格外特别的一年,赵言让他们换上衣服,履行好‘赵夫子’的职责带着他们出了门。   过了年,他们又大了一岁,年初是四年一次的考课年,朝廷官员都要按照规定参加大考,内容是“四善二十七最”,连陈庭正也无法避免。赵言还书的进程只好推后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言哥儿即将学有所成。感谢在2020-06-26 21:10:19~2020-06-27 21: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疯飘25瓶;晴空10瓶;米滋、在秋千上打盹5瓶;≧?≦?(☆?☆)^O^、九方尘玥、谈笑、澧有芷兮、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87   年后几日下了几场小雪,只是早间方下,那雪午后便化了,添了几分冷意,东院的两棵大树挂着冰雪棱子,化了之后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听着那声音,叫人忍不住捂住衣领子。   赵言每日与他们一齐窝在屋中,烤烤炭火取暖,他还让小厮寻了几个红薯过来,往盆里一扔,不一会儿几人彻底没心思学了,笑嘻嘻地候在那等吃。   窝在府里的一段日子,几人脸上身上都长了肉。   赵言出门那日,原本还将就着在里头穿一件旧衣服,真正换上的时候,才发觉小了。   他只能脱下尔后换上他阿姐新寄过来的衣服,心里还想着天晴了便恢复锻炼,才换好,瀚哥儿过来敲门,“言哥儿,瞿欢还要过来吗?”   陈瞿欢年前同他们待了十日时间不到,却刷足了他们几个‘夫子’的好感。   赵言思考了一下,“应该会,”   “好,”吴瀚咧嘴一笑,他们连新一年的功课都替他布置好了,就等着他过来了。这是赵言第二回 上门拜访陈庭正,依然是陈管家迎他进去,先不说赵言一如既往谦逊有礼,陈管家今日格外和气。   “我们少爷,这几日都呆在院中写字。”陈管家道。   他是最早发现陈瞿欢身上的变化的,他写字时端坐在案桌前,背脊挺直,表情严肃认真,就好像一夜之间,还要人哄着才肯练字的小娃,一转眼就懂事了。   陈管家甚是安慰啊。   进到待客的大厅,陈庭正要一会才过来。   听到小厮传话的陈瞿欢,叫小厮打包好行李,迫不及待地跑过来。   “言哥儿,”陈瞿欢满心欢喜地跑过来。   “近日如何?功课做完没?”受他情绪感染,赵言笑问。   “做完了,我,我在家中也挺好的。”陈瞿欢眸光水润,脸蛋红扑扑的。   陈管家见状退下。   两人聊了一会,陈庭正过来了,赵言这回是过来还书的,倒没想到陈庭正又收集了一些其它有用的书物递给他,让他看完。   赵言知道他忙,待了一会儿主动告辞。   陈瞿欢红着脸,“爹,那,那我也走了。”   陈庭正莫名有些心塞,大手一挥,“嗯,”   他又看向准备退下的赵言,“若是有不懂的,直接过来寻我便是。”   赵言点头,“多谢夫子,”   陈瞿欢得了允许,屁颠屁颠跟在赵言后面,跑几步又偷偷摸摸踮起脚去比对他的身高。   陈瞿欢既是他们的新朋友,又还是吴瀚他们几个的压力调节器,待学得头昏脑涨了,赵言常看见这样一个画面:几个师兄背着手晃悠到陈瞿欢面前,一脸‘和蔼’地给他布置新功课。   赵言甚至还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对瀚哥儿几个,应该不严吧?   一回到府中,陈瞿欢自然得到了他们的热情款待。   “瞿欢,好些时日没见,我都想去找你了。”吴瀚怎么腻歪怎么来。   方仲礼咳了咳,“我前几日翻了我带来的书箱,找出了一本书,我觉得对你有用,你可以看看。”   柳书宇和李松山都忍不住上前凑热闹。   一股热气涌向眼睛,陈瞿欢眼眶刷一下红了,细声道,“谢谢你们,你们对我真好。”   唯一知道真相的赵言,忍不住偏过头笑了,尔后悄悄离开,让他们互诉钟情。   六人之间相处和谐,但其中都有一个规律,那就是:赵言是他们的‘赵夫子’,但只要是闲时,赵言便是他们的团宠,这事从吃饭时,赵言的饭碗比别人的满就能看出。   转眼间,一月到了,只是天气依然寒冷。   锻炼已经提上日程,过年期间长的肉又削减了下去。   期间,赵言带他们去了一趟茶楼,旁听东宁府学者的较论赛。   大儒之所以能成为大儒,比较入朝官员讲究的‘身、言、书、判’四要求,他们更是着重于‘言’字,那就是要会说,而这个说,更偏向于一个‘辩’字。   赵言当场学习他们辩论的本事,他甚至还在腹中酝酿了一番,若是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会怎么回答。   台上的一个个大儒全都面红脖子粗,待他们下台之后,下一波上台的则是有可能成为大儒的年轻初学者,他们的辩论还比较‘青涩’,对于对手留有余地。   从茶楼出来,连李松山都叹了一句,“还挺有趣的,”   方仲礼应和,“是,”他现在两耳还是嗡嗡的,甚至心跳还有些快。   赵言一边走路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吴瀚他们几个‘安安静静’地互相唠着一致不去打扰他。   而第二日,赵言的新计划也出来了。   他准备带他们在东宁府游玩两日,因为接下来是两个月是紧凑的学习时间。   待四五月份左右,那会儿的气候适宜出行,他可能就要带他们出发去另一个地方了。但在此之前,他想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少时在东宁府求学的美好回忆。   其中缘由赵言还瞒着他们。   得知赵言的计划之后,他们且惊讶且惊喜。   东宁府不止于夜景好玩好看,当地的风俗也极其有趣,小摊美食更甚。   陈瞿欢主动带路,以前他为了讨好几个‘朋友’,这东宁府的各处他都去过。   期间,不巧的是,他们遇到了陈瞿欢以前认识的几个‘朋友’,方要上前,赵言立马将陈瞿欢拉到身后,吴瀚他们几个亦是挺身而出。   最后这几人被陈府的小厮拖住了。   当场陈瞿欢没说什么,回去后泪眼婆娑地道谢,赵言几次怀疑他的泪水要掉下来了,他偏是忍住了。   当然,赵言未料到的是,之后的游学,这条尾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关于他的学习进程,孙夫子有所察觉,这日,他让小厮叫他过去,直接问他,“之后去哪儿?”   “先生,学生想去南陵府,”赵言替他眼前的茶杯添满。   在他计划之中,原本是要去北府的,只是此处离南陵府更近,他便临时改了计划,尤其是在看了陈庭正编撰的书物后,他更想去看看所谓的备受争议几立几废的市舶是如何运作的。   孙夫子也有些意外,他扶胡须的动作一顿,“那里常年瘴湿,你可受得了?”   赵言笑,“先生,学生每日锻炼身体,以往也是坚持过来了。”   孙夫子忽然笑了,“好,与我和你孙夫子年轻时有得一比啊。”   他们俩个年轻时也是四处游学,才有如今的成就。   孙广难得遇上这么个合眼缘的,他甚至几次都想撬了孙岳的墙角了。   此外,孙广忍不住叹气,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啊。   赵言一直缄口不言其后的安排,直到四月初,草长莺飞的季节,他提出了随后的计划。   在东宁府的学习生活是自在有收获的,几个小子其实早有预感要离开了,也提前做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短,作者理一理之后的思路,下一章言哥儿他们应该能结束游学并回到洪来县,明天加字数。感谢在2020-06-27 21:55:58~2020-06-28 22: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lam 10瓶;黑大帅5瓶;幽兰珊、莲子夹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88   赵言分别给孙夫子和阿姐修书一封,前者仔细交代,后者怕她担忧只大致提了一两句。他之后又去了孙广家中同他提告别一事,甚至秦夫子与钱夫子那边,礼仪上他也是面面俱到。   随后,他特意挑了陈庭正放假的日子上门拜访。   陈庭正让小厮把书收下,他轻啜了口茶,以过来人的经历道,“多走走是能学到不少大家学识,只是你之后还是要腾出时间来沉淀生活和脾性,迎接接下来的科考。”   若是一直游学,容易让心绪躁动,学习是需要一个静心沉淀的过程。   赵言原本他也有这个打算,“先生说得是,”   门外,一个抓着小髻的小脑袋探头探脑,肩膀上还拎着一个鼓鼓的包裹。   陈庭正随意提起,“南陵府远离朝廷,当地的知府也换了几波,而目前这个是个干实事的,只是遇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朝廷所派的官员压不过地头蛇,不无道理。当然,不主动惹事则相安无事。   “多谢先生提醒。”赵言心口一提。   自二人相识以来,陈庭正从未如此善言,临近离别,他今日格外心有所感,更何况,他抬头看向门口,一个小脑袋咻地一下缩了回去。   赵言陪他喝完这杯茶便要离开,实则,他与陈庭正见面不过两三回而已,但是从他身上获得的学识甚至不比从孙夫子身上少。   陈庭正背着手送他出去,似乎不经意地道,“瞿欢那小子,”   赵言了然,笑道,“先生放心,”   让陈瞿欢跟上来,只是多个人照顾而已。何况,他不是基于长辈的要求,只单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谊。陈瞿欢不哭的时候,还是很懂事的。   上了马车之后,陈管家掀开帘子递过来一个包裹,“里头有老爷为你准备的东西,”   赵言受宠若惊地收下,“多谢,”   “赵少爷不用客气,”陈管家笑了笑,视线若无其事地瞥了下那角落里的衣角。   赵言将包裹妥帖地放在一旁,掀开帘子往后一看,其后跟了两辆马车,他了然,撂下。   马车往前走时,赵言有种莫名的感觉,他日后还有机会见到陈庭正。   “瞿欢,”   角落里红色的衣角一缩,赵言抚额,“我瞧见你了。”   静默一会,从箱子一侧爬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红着眼眶,“言哥儿,我,我想跟你们一齐走,你不要告诉我爹。”好不容易有了相识的朋友,他不想与他们分离。   赵言见状笑道,“你爹允许了,后日我们便一齐出发。”所以不用藏了。   “真的?!”陈瞿欢瞪着大红眼,他不信,以前他出个门在东宁府逛,都要经过他爹的同意。   赵言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瞿欢破涕而笑,他伸手抹了把眼睛,细声道,“早知道我就不哭了。”   他已经三四月未哭过了。   不止是他,吴瀚他们几个也以为要同陈瞿欢分别了,毕竟他爹是东宁府监司,怎么可能让独子跟着他们在外游学。   陈瞿欢的到来,吴瀚他们顿时情绪高涨,通俗一点说,陈瞿欢就像他们养的‘孩子’一样,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长的。   赵言回到屋中,钱福将其落下的包裹拿过来,“少爷,”   “嗯?放在那吧。”赵言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喝下,这才过去看包裹里的东西。   南陵府地理志,以及一张自制官路图,路图十分粗糙,只简单画了几条线,只是重要的是上面有提醒哪条路有安全保障,下面还有几罐驱蚊子的药草。   赵言见到这些东西愣了小会,笑着重新系上包裹,着重交代让钱福保管好,一并放在他的贴身物什里。   吴瀚几个还在围着陈瞿欢谈话,瞧见乖巧害羞的陈瞿欢,赵言知道是他的缘由才能得到陈庭正的这番赠予,路上甚至还有陈府的人护送,一时感慨,他走过去抬手摸了把他的小脑袋,轻声提醒他,“往后这段时间,一路上可能会吃很多苦,要有心里准备。”   刷刷五双眼睛一齐看过来,其中一双眼睛惊喜而明亮。   赵言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吴瀚拦住他,“瀚哥儿,还有我,你有什么要提醒我的?”   赵言:嗯??你还要提醒吗?   他眨眨眼,“那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南陵多雨水蚊虫。”   “好,”吴瀚这下满足了,笑得格外开心。   一路要收拾带上的东西不少,且府中还有新添的东西,赵言提醒他们带上必要的就行,其余让要回洪来县的那波小厮带回去,省得加重路途负担。   挑挑捡捡一日,两辆马车都堆满了。   赵言还忘了件最重要的事,他招来钱福让他多备些防虫的腰草,最好做成荷包系在身上。   第二日,吴瀚他们都收到了荷包,六个人的荷包都是清一色的浅白,上面分别绣着竹子梅花图案。   天晴的一日,他们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南陵府距离东宁府约莫十五日脚程,一路往南走,不过才出发五日,他们就见识了天气的变幻之快,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蔽日。   幸而不打雷,只是走走停停躲雨,他们也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思。省得停下来才作上一两句诗,雨水就噼里啪啦打下来,坏了兴致。   而十五日路程愣是被拖到了二十一日。   抵达的那日,是四月末,南陵府已经提前过上了夏日,气候闷热多雨。   一路走来,赵言身体十分疲惫,更不论瀚哥儿他们。   方下马车,空气中一股海水的咸腥味熏来,赵言那一下彻底清醒了,他抬起手抵挡着太阳,大致环视了一圈南陵府的状况,熙熙囔囔的街道,林立的店铺,热切的吆喝声,只有‘繁华热闹’四字可以形容。   他刚要转头问他们是租房子安置还是租客栈,身后一阵风,五人咻地躲闪在赵言身后。   “言,言哥儿,那里!”吴瀚悄悄扯他衣袖,压低声音道,“那里,”   赵言心一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尔后在瞧见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他愣了下,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着一袭古代欧式服装,下面白色裤腿扎在长皮靴里,显得高挑干脆。   “还,还有那里。”吴瀚手有些抖。   金发碧眼身后还有黑发白皮肤的外国人,瞧着倒像是前者的奴隶,叽里呱啦地同摊主说着什么,那卖包子的摊主抓耳挠腮也听不懂,手脚艰难地比划着。   赵言好奇地在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前者居多,后者少。   想到瀚哥儿他们许是没见过,他笑了,“没事的,他们是同我朝做买卖的生意人。”   吴瀚摇头,方仲礼他们也是惊吓得够呛,“言哥儿,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吧?”   这些奇奇怪怪的外国人,一般只有在特指定的贸易区才能见着,即使每隔几年有来朝贡的,那也不是他们所能见着的。   且别提瀚哥儿他们,就是本地的,赵言已经瞧见好几个妇女着急忙慌地拉着家中躲着他们那些外来人走,甚至还有小儿哇哇大哭的。   才下马车,瀚哥儿他们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如今嗡嗡嗡的。   见他们害怕,赵言打发出去的几位小厮也回来了,他计划今明两日先在客栈住下,尔后再租个房子安置下来。   南陵府的客栈租住费用与东宁府有得一比。赵言定了两个三人一屋的房间,也好相互照顾。   方一进客栈,香气比街道上更加浓厚,却不会让人厌恶。   赵言好奇地拦着伙计问了一句,客栈伙计诶了一声,将长巾随手一挥攀到肩膀上,笑道,“各位是打外地来的吧?”   “这香啊,乃是丁香和龙香混杂而成的。”   “我记得,龙香和丁香不是挺贵的?”吴瀚打起精神问。   “唉,那是你们那里贵,他们这些欧罗巴人自己用就不贵了。而且这香啊要卖出去,收了舶税和市税,还要抽分,商人从运到别处又是大提一份份价,价格自然而然上涨了。”伙计热情地解释。而在他们当地,商人提价这个过程自然省略了。   此外,他们的客栈,常常是接待那些外来人员,那些外人身上都带着香气,有些客人闻到了免不得一问,掌柜难免上心,当地香料原料比外地卖得便宜,他们掌柜的干脆也让他们点些便宜的,还别说,味道挺好闻的。   李松山捡着不懂的几个字,疑惑,“欧罗巴人?”   “就是那些金发碧眼的,不过也可以叫他们撒克人。”伙计解释。   赵言猜测:欧罗巴人就是欧洲人的称呼,而撒克人可能是英国人的称呼。   他也未曾想到,这才第一日,他便了解到了当朝的外税制度。他又不落痕迹地问了伙计好一些才放他离开。   五人窝在一间屋里歇脚,又一齐用了晚饭。赵言提起今日的事,安慰他们道,“那些人只是长相与我们不同而已,你们不用害怕,习惯之后就好了。”   赵言一提,他们脑中又想起了那些长相奇怪的人。   柳书宇晃了晃脑袋,“让我们再适应适应,”   方仲礼也是苦笑,“是啊,言哥儿,难道你不害怕吧?”   赵言知道他们这样才是正常的反应,不过他撒了个小谎道,“一开始害怕,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入乡随俗嘛,同样的道理。”   吴瀚插了一嘴,“所以我们才躲在你身后,”他是反应最迅速的那个。   赵言,“……”   他只好腾出时间让他们好好缓缓,只是没什么用处,因为当天夜里,方仲礼做了一夜的怪梦。胆小的陈瞿欢更甚,在梦中就哭醒了。   如今的状态,赵言也未料想到,让他们脚步停下来的竟然是那几个外国人。   直到翌日下午,赵言带他们去楼下寻吃的,方一进大堂便瞧见了围在那吃喝的外国人。   吴瀚偷摸扫了一眼他们吃的食物,又对比了一下他们旁边的,默默咽了咽口水,好像是一样的?他忍不住偷偷地同方仲礼他们说了。   方仲礼点头,只是,他犹豫地说道,“为什么吃的一样却长得不一样呢?”   他的话直接提到了点子上,赵言头皮一紧,坐下后招来伙计点菜,尔后才低声用通俗的道理同他们解释: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   他们恍然大悟,幸而伙计很快上了菜,当地菜色以汤水为主,多是滋补的汤。吴瀚扒拉两口,好奇心驱使他观察那边的欧罗巴人,其余人受他影响,小眼睛偷摸摸地看。   用完饭,吴瀚一路无话,进门之后,他忽然砸吧了下嘴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们还挺好看的呢?你们觉得呢?”   他若不说,赵言都快忘记他是个颜狗了,而且非常之奇特的是,他对于颜值的欣赏竟然不分国界,简直是奇人。   果然,只有他一人觉得,方仲礼是摇头最快的那个,他表示自己无法接受。   吴瀚一时找不到盟军,还在那辩解,“你们不觉得他们的眼睛很好看吗?鼻子也很高挺。”   柳书宇晃脑袋,“我都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因为颜色是不一样的,他就扫了一眼就十分心慌。   见吴瀚节节败退,在他因无人了解而委屈看过来时,赵言道,“其实瀚哥儿说的没错,我们不懂他们的长相,他们或许还不懂我们为什么长这样。”   “啊,”疑惑之中,他们悟出了一点道理。   翌日,府中小厮已经找好房屋,赵言还在犹豫若不然让他们再缓两日再出门,吴瀚他们得知后直接拒绝了,一切按着计划走即可。   新租来的房子距离主街道不远,而穿过两条街后又是衙门,可以说选址的出发点是一切以安全着想。   之后两日,天公作美,赵言带他们去当地‘考察’,当地盛产蔬果,才五月初,街道上有不少拎着果子卖的果农,当然,此地不缺水产品,那日赵言闻见的咸腥味,这些卖鱼的摊贩做了不少贡献。   人手一个桃子,吴瀚大呼便宜,其后一条街逛下去,见一种水果就买一种。   南陵府最出名的便是由朝廷拨钱建造的码头,挨挨挤挤的船只,舳舻千里,白色船帆扬扬。吴瀚几人顿时张大了嘴巴,被这震撼的场面镇住了。   他们呆愣愣地站在那,赵言也是感叹他们来得及时,这种场景并不是常年都有的。   码头人来人往,夹杂着当地的方言和欧罗巴人的语言,有人闹事,官差立即上前调和,三四种语言混杂在一起,他们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作者有话要说:预估错误,明日结束游学。 第89章 89   五人几乎是挨着站的,生怕一个不慎惹了事。   吴瀚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扯赵言的袖子,好奇问道,“言哥儿,那里,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他们前方有一外地商人同高大的欧罗巴人比划着,两人各占据一方,声音越吵越大。   赵言仔细听了一下,他们讨论的是货物价格,外国人磕磕绊绊地告诉商人,他们路径途中有几批货物浸了水,希望商人以便宜的价格收下,之后关于价格的事,外国人无法用这边的语言表达,只能叽里呱啦一阵,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当然,熟悉当朝话的人也有,只是毕竟是少数。   赵言话到了嘴边,后头一想,他一个本土人若是了解外语会很奇怪,他啊了一声,指着那处道,“应该是货物有问题,他们在讨价还价吧。”   “哦,”吴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在此处逗留许久,直到官差一敲锣,表示交易时间停止,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南陵府知府建在离码头的不远处,赵言在经过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府院高大壮阔,都是用‘金银’堆砌而成的。   赵言每经过一处,便一定要去其书肆看看,看民俗地理,看百姓生活,看学识文化,了解这些背景之后,他再去翻阅此处的文章,理解起来更是容易,也更有一番韵味。   在南陵府四处玩闹了三日,他们开始静下来学习。   陈庭正提醒的地头蛇一事一直未发生,赵言也快忘记这事了,直到有一日,他从钱福那得知当地一孔姓富商的儿子强占商铺土地,闹到了官府,不知怎么的新知府也莫名被人袭击受了伤。   此外,这个孔姓富商的儿子一直以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他走在路上要是遇到看不顺眼的,直接找茬,甚至历任知府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府城里不少才俊都躲着他走,这事也算众所周知了。   能目中无人于此,一般是朝中有人,或者在当地建立了一定势力。   赵言拦住钱福,“这事先别同瀚哥儿他们说,”他怕他们多想。   “少爷你放心,小的听你的。”   “什么放心?”吴瀚拿着一沓纸进来,身后跟着方仲礼他们。   钱福机灵笑道,“少爷让小的买了几条鱼蒸着吃。”   他说完便退下了。   吴瀚信了,他近来心绪不静,提议道,“言哥儿,我们要不要去书肆逛一逛?”   若是以往他就应了,近来不行,他找借口拒绝,“这几日太阳有些晒,过段时间再带你们出去。”   “好吧,”吴瀚小失落的情绪也散得快。   方仲随后将手中的书递给赵言,“言哥儿,这些我已经看完了,”   “嗯,我这还有两本,你再看看,还有你们。”赵言视线一转。   吴瀚这下彻底消了出去玩的心思。   赵言不出门,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小院子里。   转眼间,一月时间过去了,六月份到了,这会儿的瓜果种类更繁,府中小厮每日拎着不一样的水果回来,有吃有喝的,他们忽然发现府里待着也挺舒服的。   赵言难得嘴馋,只有些可惜这些水果带不回去,他只能另外买些礼物。   赵言准备七月初离开,这回他提前告知了他们一声。   等外头风声小些的时候,他又带着他们出去绕了一圈。   六月份,十日只有三日是下雨的,雨量骤减,只是天气极其闷热,蚊虫也多了起来。   身上戴的防蚊荷包一时顶不住事,他后知后觉取出陈庭正给他的那些防蚊虫的草药,出乎意料地有效。   若说此回,赵言最大的收获便是熟悉了当地的外税制度,拓宽了视野,取了当地文章的精华之处。   六月末,吴瀚告诉他们他回去之后要同他爹吹嘘这件事,当然他主要是吹嘘见到了欧罗巴人这事。   柳书宇闻言提议道,“要不我将所见所闻画下来,到时候给伯父看?”   “这是个好主意,”吴瀚眼睛一亮,又看向李松山,熟稔道,“师兄,要不你也帮忙画一下吧?”   李松山忽然转身出了屋,在他们疑惑之下,拿着一圈画纸出来,在桌上铺开。   这是一副大长卷,画的是码头交易场景,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海,舳舻千里,有扬帆远航的船只,也有静待在湾处的;近处,是各色的欧罗巴人、商人、站岗的官差,欧罗巴人与商人讨价还价,官差调节,而在画纸的右下角,是他们一行交头接耳的五人,画出了他们的姿态风采,上面瀚哥儿惊讶看着远处的表情勾勒清晰……那一幕,仿佛就定格在那。   他们如今看着这画卷,还能想到当地的场景。   赵言也难得被他的画功惊讶到了,夸了一句,“画得真好,”这一笔彻底颠覆了李松山在他心中的形象。   柳书宇都不得不承认他画技精湛,爱画的人往往更能从中找到感觉。   吴瀚问,“松山,你画了几日啊?”   “半月时间,”那日从码头回来之后他一时心潮澎湃忍不住着手下笔,不过都是晚间掌着灯熬夜画的。   李松山又生硬地道,“等回去我再补几张给你们,一人一张,”   “好,我也来帮忙。”柳书宇道。   若是往后他们娶妻生子,或者老了之后,那捡起这些年轻时候的画卷,那又会是什么场景,一定会是很好的回忆。   “对了,”柳书宇提起,“我们之前画的,也可以多描摹几张,一人一一份。”   陈瞿欢小声道,“我也可以要一份吗?”虽然他没有参与过他们之前的游学过程,但是他也想要,这样就代表他也是他们的一份子了。   “好,也给你一份。”吴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凑过去欣赏这画卷,越看越觉得好看。   陈瞿欢抿着唇笑了,耳根慢慢染上红色。   李松山开了个好头,柳书宇回去一并将全部画卷拿出来,几人回忆着先前的事,若说风景,还要属洪来县去东宁府的最美,可是风俗人情,却要属南陵府。   赵言也无法预料随后还会不会去北府游学,只是他们几个都默认,这是他们游学的最后一程,往后便要安静下来等科考了。   细细一数,从去年十月末开始,到今年六月末,不过八个月时间,他们身上都有了巨大的变化,这些变化,是这段游学带给他们的。   回程前两日,吴瀚召集府中小厮买来路上吃的蔬果就占据了半辆马车。此外,还有各种腌制的鱼类制品。   如此大的阵势,他们就好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离开那日,几人都有些不舍,掀开帘子往外看,就算瞧见那些欧罗巴人,他们也不再一惊一乍了。   晴空万里,天气闷热,赵言严拒六人挤在同一辆马车。   吴瀚提议,“若不然我们轮流吧,”   “好,我同意。”   赵言:没人问他的意见?   吴瀚咧嘴一笑,他们一向觉得待在他身边有安全感,因此才会抢他旁边的位置。   这时候,马车经过的山林就成了一时的避暑之地,帘子挽起,小厮赶马特意慢了一些,让他们缓一缓。   一路走走停停,经由东宁府管辖的县区域,他们暂时要同陈瞿欢告别了。   陈府的小厮一路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往返路程分成两波一前一后将他们的马车夹在中间,呈现保护姿态,方一下马车,他们自动站在陈瞿欢身后。   赵言伸手拍他肩膀,心中不舍道,“瞿欢,保重,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我们还能再见。”   陈瞿欢红着眼睛,他想说自己不想离开,只是喉咙哽塞着说不出话来,离别情绪一时憋不住,眼泪啪嗒下来了。   吴瀚这会儿也不嫌弃他哭了,“瞿欢,你要记得写信给我们啊,”   柳书宇,“还有不要乱交朋友,有不懂的问你家爹爹和管家,千万不要让人欺负了......”   方仲礼和李松山也一齐交代了他好几句。   “好,”陈瞿欢声音细细颤颤的,“你们要等我,等我考中秀才,随我爹回京城。”这是同他们交了朋友之后才起的想法。   他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眼泪汪汪的。赵言他们都懂。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一行人兵分两路,一个朝西北方向,一个朝东北方向。   他们一时兴致不高,又加上路途颠簸,蔫蔫地坐在那。   洪来县到东宁府约莫两个月路程,而他们从此处赶回去差不多一个半月就够,同陈瞿欢分别的第五日,大家的情绪才渐渐缓过来。   去年启程游学,他们欣赏了一路的秋景,如今是夏日,也别有一番特色,绿荫山林瀑布,他们默契地未下去欣赏风景,忽然就回家心切了。   八月十四日,中秋节前一日,除了半道与他们分开的李松山,四人都回到了洪来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8 23:39:39~2020-06-30 22: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uozuo 20瓶;Aries暮雨、LvbvL 10瓶;duer、竹驻株、hongchenke111 5瓶;葡萄缇子一家亲3瓶;45406036 2瓶;并盛町的小废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90   “言哥儿,我先回去了。”送他到家门口,吴瀚摆手。   赵言应了,迫不及待地转身朝家中走去,出乎意料的是,门一推就开了,笑意爬上他的脸庞。   今日的吃食不够卖,张高特意回来再装两个半箩筐。   “言哥儿?!”张高一转身便瞧见迎面而来的小舅子,他拔高声音,十分惊讶,霎时将担起的箩筐放下,差些没认出来变黑的小舅子。   “姐夫,是我。”回到家,赵言一身轻松,笑道。   “咋没告诉姐夫和你阿姐一声呢?姐夫也好去接你,你看看,瘦了也黑了。”张高咧着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伸手将他身上的包裹取下来,“重不重?”   赵言笑了,“不怎么重,姐夫,我阿姐呢?还有小豆子呢?”   “你阿姐还在街上,我们最近又添了不少新的吃食,小豆子还在私塾呢。”   张高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生怕他累着饿着,拉着他在屋檐的小矮凳上坐下,着急忙忙道,“你先坐着,姐夫给你做吃的去。”   差不多九个半月时间未见,赵言抽条了也黑了,在张高看来,那就是受了大罪。   亲人之间,似乎永远不存在生疏二字。   待他煮好面条,半盏茶时间已经过去了。赵言劝了好一会儿让他先去帮阿姐的忙,张高好歹应了。   离开时不忘提醒他,“那你面条别忘了吃,小豆子房间还有我买的小黄梨,你自己削着吃止止渴……”   “好,”赵言应得很爽快。   重新挨着小桌子坐下,面前是热腾腾的十分简单的一碗面条,上方只撒了几根绿油油青菜作装饰,赵言忽然就饿了,他姐夫的手艺自然与他阿姐无法比,只是他吃得踏实。   赵言吃完后洗了碗又在院中走了一趟消消食,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与去年他离开时无异,只是院子一角爬满了青藤,生机勃勃。   井边放置着两大桶冷水,晒了大半日已经是温的,赵言直接拎了一桶进了隔壁洗漱一番,换洗好之后,估摸了一下私塾放学的时间,这才出门去接小豆子。   洪来县的下午一向热闹,听着熟悉的口音,赵言刻意放慢了步伐,见到路边还有卖糖葫芦的,他顺带掏钱买了一串。   抵达私塾时,私塾下课好一会了,三两个小男娃背着大大的书箱从里头出来,赵言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嘴角淡淡笑意,一只手背在身后。   眼见着一波又一波都离开了,小豆子还未出来,赵言忍不住往里边一瞧。   又等了好一会儿,私塾门口空荡荡的,赵言毫不犹豫地大跨步迈进院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沿着小走廊,抵达上课的地方,赵言方要敲门,就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其中一道,他认识,是私塾秀才的声音。   赵言想也不想转身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那的小家伙,“小豆子,”   他猛地出现,一时吓到了正在交谈的两人。   小豆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舅舅?!”   赵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是舅舅,”   尔后他将藏在背后的糖葫芦给他,“呐,舅舅给你买的。”   小豆子愣愣地仰头看着他,直到脑袋又被他一揉,他才确定他舅舅回来了。   他接过糖葫芦,一只手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角,呈现依赖的姿势,开心笑道,“谢谢舅舅,”   赵言这会儿还未发觉他的不对劲,王秀才笑道,“赵老爷,”   许久未听这个称呼,赵言一时有些不习惯,他点点头,低头看了眼小豆子,“那我先带他回去了,”   “举人老爷先等一会,”王秀才犹豫再三,视线无意看了眼他身边的人,“我这还有些事想同你说,”   赵言疑惑,“好,”   他低头同小家伙道,“舅舅同你先生有些事要说,你先去外头等等舅舅好不好?”   小豆子不安地看着他,点点头。   赵言这才瞧见他眼眶通红,心口莫名一揪。   “先生,你说吧。”他就想知道是什么事。   “可不敢当举人老爷的一声先生,”王秀才受宠若惊地推辞,道,“   你才游学一回来,我这就有事打搅你了。这事可大可不大,与小豆子有关,事情是这样的……”   赵言慢慢从王秀才口中得知了近来发生的事。   陈秀才‘退休’之后,王秀才成了哄来县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多是求到他面前来的富户乡绅,只是王秀才与陈秀才不一样,他不考核不挑学生,人数招够之后,大家一齐上。   因而他教的学生莫名分为了两头,一边是富人家的,一边是穷人,两边相互排斥似乎是很顺其自然的事。   小豆子经过他教养,成绩比私塾中大部分人都要好,加上赵言的缘故,王秀才格外关注他,且小家伙与当初的他五异,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这就导致,他与穷人家的孩子没空交好,富人家的孩子又瞧不起他。   嫉妒心是很莫名的事。   这几日,他交上去的功课被人用水打湿,甚至写好的纸张不见了,还有人跑到他面前说闲话,小豆子记得舅舅教他的要保护好自己,今日红着眼眶找到了陈秀才这边。   整个私塾,知道小豆子有个举人舅舅的只有王秀才一人,即使打个喷嚏,他也多加关注,因而王秀才得知这事后才将他留下来准备明日处理。   赵言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巧。而一回来就收到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这事已经多久了?”   “约摸半个月时间,”   “好,我知道了。”赵言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   当年他在陈秀才那学习,那是因为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在功课上,没空想其它,而不像王秀才这边,小孩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事。   他去年忙着游学,只送小豆子到了私塾也未管之后的事,赵言一时自责。   他出来时,小豆子正站在廊下小口咬着糖葫芦,听见脚步声,他仰起头来,眼睛明亮,“舅舅!”   小家伙有多乖,赵言就有多心疼,他避而不谈,将他的书箱取起来,弯腰抱起他,一手书箱一手抱着他,他笑道,“好不好吃?”   “好吃,”小豆子笑眯眯的点头,酸得脸都皱了。   一路沉默无话,待他吃完糖葫芦,他才道,“舅舅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受欺负了?”   小豆子嘴角忽然一撇,小睫毛一颤,伸手搂着他肩膀,闷闷地嗯了一声,“舅舅你今日才回来,”原本他应该高高兴兴的,可是他不会假装高兴。   赵言懂他的意思,“没事啊,舅舅回来了,舅舅帮你撑腰。”   “嗯,”小豆子趴在他肩膀上,“他们笑话我阿爹,”这才是他受不了的地方。   “没事,舅舅帮你做主。”赵言摸摸他脑袋。   回到家,小豆子又开开心心的了。   赵梨花见他回来,拉着他过去唠叨了一顿,“怎么又瘦了?黑了,真黑了不少。”   她的唠叨功夫已不是之前能比的。   “阿姐,我这是抽条壮实了。”赵言笑道。   “不成,我得给你补补,”赵梨花一脸心疼。   小豆子听着他们交谈,脖子都仰酸了。   好不容易让他阿姐去忙她自己的,赵梨花一把捞起小豆子,“走,舅舅陪你练字。”   “好!”小豆子开心道。   赵言的解决方式十分的粗、暴,中秋假日后,小豆子是由他送去私塾的。   张高和赵梨花还被他们瞒在鼓里,张高一见儿子赖在他旁边还有些吃醋。   赵言变化不大,他认不得那些人,只是不少人却是认识他的。   “举人老爷,你游学回来了?”   “赵老爷?”   他们牵着孩子热切地围过来,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热情和恭敬。   “这位小公子是?”终于有人问到了赵言心中所想的事。   “这是我家小外甥,”赵言笑着摸了摸小豆子脑袋。   “你们舅甥关系可真好,”见他如此,一时有人的心思就变了。   小豆子很乖巧地站在他旁边笑了笑。   “这是我家不争气的,”   “还有我这个,”   赵言扫到几个脸庞霎时变白的人,若无其事地对他们笑了笑。   小豆子靠在他旁边,他好像知道了什么。默默地垂着眸,心想以后也要同舅舅一样厉害。   赵言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举动有不对的地方,他只知道,小豆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当天下午接人时,赵言发现小豆子身边围了不少的人,一见他过来,十几双双视线刷刷落在他身上。   “舅舅,你来接我了。”小豆子啪嗒跑过来,仰起头,眼睛里明亮有星星。   “嗯,”   赵言提起这事,云淡风轻地道,“无论谅解与否,要小豆子你自己决定。”   “嗯,我知道了舅舅,”小豆子趴在他肩膀上点头,“不过我可能暂时不会谅解他们,因为他们对我做了不好的事,还说了我阿爹。但他们在我这里,不怎么重要,所以即使不谅解,我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听他说了一大串的话,赵言喉咙滚动了一下,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长大了,他欣慰地笑了笑,“舅舅以前念给你听的书,没白念。”   “嗯嗯,”小豆子咧着嘴点头,骄傲道,“舅舅厉害,我也厉害。”   舅甥两人一直腻到家门口。   “小豆子,你已经快八岁了,怎么还赖在舅舅身上?”   小豆子呲溜一下爬下来。   他们不在乎,那几个小孩却是有的因为害怕回了家就承认错误的,被家长揍了一顿,因而赵言之后收到了一堆道歉礼,他却没收。   赵梨花和张高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没问他们两个,却是更疼小豆子了。   赵言一回来,小豆子每日都期盼着放学,做的的功课也有舅舅改,日子十分舒坦。   十一月到了,年底有不少成亲的,新的一年迎新妇。   而这回,他们四人聚到了一起,因为柳书宇就要成亲了。   柳书宇道,“当时我说服我爹娘他们让我去游学的条件便是回来就成亲。”   赵言与吴瀚和方仲礼面面相觑,他们两个连亲事还未定的人一时不知怎么说。   吴瀚,“那,那你乐意吗?”说出来之后,他又意识到这话可能不太对。   柳书宇苦笑,“我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她又是我认识的,其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何况,先成家后立业,比较同龄人,我已经有些迟了。”   他如今考中举人,名次很低,往上再考获得更大功名的可能性很小,还不如在合适的年纪成婚。   赵言和方仲礼都听懂了他的意思,“那等你成亲那日,我们过来喝喜酒。”   “好,”柳书宇笑着答应。   十一月十六,是柳书宇成亲的日子,李松山也从隔壁县过来了,以及刘偐也来了,一下有四个举人好友一个秀才好友,众人看柳书宇的目光多了些别的意思,总之更热情一些。   酒席之前,李松山和柳书宇将描摹的画卷交给他们,一人一份。   好兄弟成亲,又有人劝酒,赵言倒了满满一杯酒敬新郎,酒水下肚,脸蛋轰一下红了。   “言哥儿,瀚哥儿,你们都比我小,下回就该轮我了。”方仲礼感叹。   “嗯,”赵言又抿了一口,“那也不能随便成亲。”   “是,是不能随便。”吴瀚已经喝醉了,大着舌头道。   赵言见状搁下酒杯,他现在的大脑还算清楚。   酒席一直闹到深夜才散开,吴瀚他们有家中的小厮来接,赵言方要同瀚哥儿一起回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招了招手,“言哥儿,”   迎面一阵冷风,赵言瞬间清醒了,“姐夫?”   张高搓了搓手跑过来,“走吧,姐夫接你回去,喝醉了没有?你这一身酒味啊?”   赵言笑了,“是有些醉,”   “那赶紧的,”张高扶着他去了一旁租来的牛车上,拎起一旁的被子直接将他一裹,“别冻着了,”   赵言差些被勒着,挣扎了两下。   吴瀚第一次见赵言在家人面前的模样,他咧嘴一笑,尔后远远地朝他招手,“言哥儿,我先回去了。”   “好,”赵言应道。   天色已经不早了,张高催促赶车的走快些。   吹了一路的冷风,到家时,家中还亮着灯。   赵梨花和小豆子还没睡着,两人迎出来,“这是喝了多少?”   小豆子懂事地上前扶他,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满脸通红。   酒后劲一上来,赵言有些晕乎,辩解道,“阿姐,没喝多少,”   赵梨花不信,转身进了灶房去倒热水。   赵言洗漱完,一挨着床就睡着了,当天夜里,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醒来已经记不起了,只是头疼得要命。   歇息了两日,赵言分别修书一封寄给两边的孙夫子。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他将安静待在家中温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提前更了哈~ 第91章 91   十一月,天气凉爽。   赵言一向喜欢有规划的生活,他花了半日时间制定今年年末的新规划。一切按照孙夫所提的道理来:拙用勤补,日就月将。   然而他忽然发现,经过这次游学,在他认知当中,他能新掌握的东西忽然变少了。   赵言正在思考出路时,孙夫子寄来的信却是提前到了。   他从中就提到了这件事,问他是不是感觉没什么可学了,找不到可以进步的空间。   接着他一语道破,说他思维还未转过来,直接点明告诉他:游学的目的是学习新知识,汲取各地人写文章的长处,掌握的是科考的技巧;而这两年备考,应该抛弃原来的思维,把该巩固的知识巩固好,不要再纠结着学什么新知识新技巧,只有在底子打好的基础上,你才能把所学的技巧使用出来。   他在信尾又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两年时间可长可短,不要再纠结于旁的事,该将注意力回归《四书五经》了,每日复习的时候,可以再尝试运用上所学的技巧写一写诗赋和拟杂文。   总之信中强调的只有一句话:注意力回归。   赵言揉着眉头,他这个性子太好学了,也有缺陷,他近来接纳的知识不少,一时陷入这种迷茫和陷阱之中是正常的。幸好孙夫子点醒了他,不然他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前头寄的那封信可能还未到孙夫子手中,赵言又着手写了一封寄过去,告诉他他已经懂了,并感谢夫子的提醒。   赵言只能又重新制定计划,才计划到一半,方仲礼和吴瀚相约过来了,他们表示想同他一起温习。   赵言点头应允,“可以,”   因而李松山修书一封,告诉他想来找赵言一起温习时,他也同意了。   李松山一向低调,他直接在赵言所在院子的巷子尾租了一家大院子。   他过来找他们时,不自在地道,“我家院子比这里大,买了几张桌子,你们要不要过来?”   若是不知道他的脾性,赵言可能会误以为他在炫耀。   吴瀚哇了一声,“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赵言合上书,“那就去你那吧,”   李松山租的院子在巷子尾,关键是,去了他家的院子,耳边好歹能安静一些,他回来这些日子,不少人明面上找赵梨花聊天的,私底下却在讨论他婚事。   赵言告知了他阿姐一声,背上他的大书箱,沿着巷子去了李松山的院子。   吴瀚忽然想到一件事,“柳书宇还没来,我们要告知他一声吗?”   方仲礼一听这话就叹气,“他成亲以来,一直都在家拘着呢。”   “嗯?”赵言一时疑惑。   方仲礼尴尬地道,“柳书宇他爹娘,想抱孙子了。”   赵言和吴瀚面面相觑,吴瀚红着脸道,“那与温习有何关系?”   生孩子也不妨碍的吧。   赵言来了一句,“成亲了会分心是正常的事。”不过要看个人定力。   柳书宇成亲前还力争去游学,赵言相信他是个好学有定力之人。   他们几个未成亲的小子,不好再谈论此事,话题到此为止。   学习的环境能多舒适就该布置得多舒适,李松山是在赵言身上学到的。   李松山租的院落,比赵言家的大三倍不止,宽敞的院落,两边摆着常青盆栽,不见一片落叶。   他又专门辟了一间屋子做书房,屋中有一张宽大的圆桌,六张三脚圆板凳,上面还铺着一层布料,布料上是李松山挥笔画上的山林瀑布图,他还给树上了颜色,两边窗户大开,宽敞明亮,探出头还能看到院落中的景色。   赵言忽然发现,李松山也是个显山不露水的人啊。   吴瀚绕了一圈哇了两声,道,“松山,你可以啊。”   李松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我们当然喜欢啊。”吴瀚道。   李松山看向赵言,赵言笑着点头,“真的挺喜欢的,布置得很好。”   让他忽然觉得,接下来的时间也不难熬了。   赵言要重新回归四书五经,他让吴瀚他们将帮忙背的笔记拿出来。   几摞堆放在桌上,一下占据了五分之二的地方。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个字:学!   柳书宇是三日后过来的,要说成亲后的他变化也不大,只是似乎更容易害羞了,身上又多了精心缝制的荷包一类物品。   吴瀚他们一开始还频频好奇地打量他,赵言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也想娶媳妇了,他猛地摇头,老老实实做功课。   赵言考中举人,从去年开始就有银钱领,他以前还存了不少,两年后的路费是凑够了且还有盈余。   他们目前居住的院子,赵梨花和张高前两年在他的劝解之下就买下来了,他们也算是彻底定居在洪来县了。   家中的土地也租给了张山,每年收个租子。他们一家人生活踏实安逸,尤其是赵言之后会在家呆上两年,赵梨花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与他亲密的小豆子,更黏他了。   在吴瀚每日念叨着什么时候可以去京城的时候,时间恍然一下过去了。   在赵言十九岁生日这年,洪来县的冬天格外得冷。   年底赵梨花和张高要回张家过年,小豆子舍不得让他一个人留在这,拉着他衣摆道,“舅舅,若不然我留下来陪你吧?”   赵言揉了把他的小脑袋,“舅舅的好友会过来,不用担心舅舅。”   何况张老头和刘氏年纪愈大,每年也期盼着能见见这孩子。   小豆子肩膀瞬时塌下来,闷闷不乐。   赵言被他逗笑了,“别想那么多,好好回去给你爷他们拜个年。”   “好。”小豆子点头。   他们舅甥俩时常黏黏腻腻的,张高已经习惯了,只是该酸的还是得酸。   对比起游学那年在外头过年的日子,能待在家中,赵言已经很满足了。   想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出发去京城了,赵言兴致一来,带着小豆子出了门,买了红纸和年货以及鞭炮。   拎回来堆满了整张桌子,小豆子两只手扒拉着桌沿,“舅舅,你是这么过年的?”这么丰盛?比他回老家过年还要滋润。   亏他还担心呢,小豆子委屈地撇撇嘴。   赵言摸了摸鼻子,“咳,”   只是过了一会,赵言翻出好吃的递给他,他立即咧嘴笑了,“谢谢舅舅,”   小豆子放下心,他阿姐又拉着他说了不少话,“我给你做的新衣服,你过年那日洗漱完换上知道没?还有院里的公鸡,我叫你姐夫提前一日帮你处理好,你自己别忘了炖着吃,灶房里有野菇子,用野菇子炖着香……”   赵梨花如今也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了。她就像对待小时候的他一样,扯了下他手腕两边的袖子,有些短了,她道,“等过完年,再给你做新衣服。”   赵言无奈笑,心中一暖,“知道了,阿姐。”   赵梨花并没有停,接着又提醒他过两日还会降温,让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事后,小豆子拉着他舅舅,皱着鼻子道,“阿娘对你不放心哪,比对我还要不放心。”   赵言伸手捏他脸蛋,“你阿娘是关心我呢。”   这种关心,在他长时间离家在外有关系,赵梨花恨不得将这些年落下的都补给他。   小豆子哼唧了两声,接着又被赵梨花拉进去换新衣服了。   赵梨花和张高第二日便带着小豆子回了张家。   家中早已经打扫干净,赵言拎着年货进了灶房,还未开始烧火,门就被人敲响了。   “言哥儿,我们来陪你过年了!”来人是方仲礼和吴瀚,两人穿着喜庆的红色衣服。   “进来吧,”赵言眼底有笑意。   方仲礼和吴瀚他们,进了灶房便开始帮他的忙,一个洗菜,一个烧火,虽然有些忙乱,但慢慢熟悉之后,手下动作逐渐有条不紊起来。   方仲礼是第一回 见他煮饭,他挨着他站,见他挽起袖子熟练地炒菜,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也不知往后有哪个姑娘,会入言哥儿你的眼。”   赵言往锅里倒了两小勺水,笑了笑没说话。他还从未想过这事。   这顿晚饭虽比不上府里的,但都是方仲礼和吴瀚亲手帮忙做的,两人非常赏脸,下筷迅速。   赵言方才炒菜出了一身汗,他进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手里还带了一小瓶兑了水的淡酒,问,“喝不喝?”   “喝!”吴瀚两眼冒红光。   赵言看向方仲礼,见他点头之后,给他们分别倒了小碗,约摸一人五口左右的量。   他又藏宝似的拿出一小碟花生米。   吴瀚当下夹了一个丢进嘴里,咔嚓两下咬碎,“你是提前准备好的吧?”   “嗯,”赵言承认了,“特意找你们来喝酒的。”年龄最小的他也已经十九岁了,所以尝一点没问题,何况兑了水已经喝不出酒味了,不会醉人。   往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像今日这般坐在一齐干脆地聊天喝酒。   吴瀚大大咧咧没听懂,方仲礼倒是懂,他们几人一路走来,往后必定会迈向不同方向,他低头抿了一口酒,可能兑的水太多了,味道极淡。   “还有吗?”方仲礼问。   赵言刚想说没有,吴瀚轻拍了两下桌子,“有,我带的包裹里还有,”本来他是怕碰上梨花阿姐他们,才没舍得拿出来。   赵言见两人都还想喝,心想一年难得一次,便依了他们。   “在我房间里,”赵言方要起来,吴瀚已经起身跑进去了。   吴瀚带的是从他爹那偷偷顺来的酒,也是很小的一白瓷瓶,瓷瓶外头点缀着红色的小花骨朵,酒塞一拔,酒香馥郁。   方仲礼嗅了嗅,“这是梅花酒吧?”   吴瀚点头,“应该是吧,”   倒进杯中,尝上一口,入口甘醇,绵长回甘,赵言眯着眼睛,似乎还有种铺面而来清冽的梅花香气,身体一下暖洋洋的,果然是好酒。   两瓶酒一分,他们喝了不过十口的量,前者极淡,后者香醇,醉是没醉,只是情绪被吊起来。   大冬天的,大堂的门敞开着,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院落,赵言贴心地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床小被子。   一桌的残羹冷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梅花香。   赵言起身,转身去灶房提了热水,替他们泡了杯花茶,“缓缓,还要守夜呢。”   “嗯,”吴瀚迷迷糊糊地坐起,“这日子实在太舒服了。”   方仲礼叹,“是啊,”   听他们谈论着,赵言又用盘子装好瓜果甜点一类的端出来。   他挽起袖子收拾碗筷,方仲礼他们掀开毯子站起来,过来帮他的忙。   用完晚饭,时间还早,赵言提议玩一个游戏,诗句接龙。   “好啊,具体怎么玩?”吴瀚和方仲礼好奇。   赵言说了规则,他不要求前后字一样,只要后一人诗句中有一字是前一人诗句中的最后一字就行。   过年的日子,图个开心。   这个规则很容易理解。最后赢的人可以惩罚输的人。游戏第一回 ,赢的是赵言,他让他们做他教的俯卧撑十个。   “来,再来比。”吴瀚爬起来,兴致极高。   这一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三人已经累了,安静等待新年的到来。   “言哥儿,过年好!”   新的一年,赵言收到了两个好友的祝福。   赵梨花和张高以及小豆子在张家住了三日才回来。   赵言早早地将家中打扫干净,笑眯眯地迎接他们回来。   只是他没想到,五日后,吴瀚一来就是一阵哭哭唧唧的,因为他偷酒的事被发现了,吴老爷揍了他一顿,之后得知酒是几人一齐喝的,且其中还有赵言,他又变得热情,问他还要不要,愣是让他带了两瓶过来。   吴瀚一时怀疑他是不是他爹亲生的。   赵言见状当下拒绝了,也就是喜庆日子尝一尝即可,平日少喝最好别喝。   吴瀚扭不过他,只好又将酒水拎了回去。   春暖花开的时候,赵言送小豆子去私塾,回来时碰到了碰到了一个算命的,拦住他给他卜了极好的卦象。   赵言一脸莫名,看着那算命的拄着拐杖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瞧了眼手中巴掌大的手刻的小鱼。   才一转身正好同他阿姐碰上。   赵言走过去摊开手道,哭笑不得,“阿姐,”   赵梨花方才也瞧见了这一幕,“他送你的?”   “嗯,还给我卜了个好的卦象。”赵言点头。   赵梨花从他手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很普通的一个雕刻物,只是细节之处处处用心,笑道,“那就收着吧,信则有,不信则无。”   赵言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事是巧合,不过若说把事情归结为运气或其它,其中最重要的他够努力。   这件事只是一个插曲。不过赵梨花看着他发呆的时候变多了,明显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只是用来安慰他的。她还将那小木鱼用绳子串起来,让他随身带着。   上半年的时候,赵言拉紧了弦,等下半年六月之后,他更注重锻炼身体一类,尽量将身上的压力排解出来。   待到了八月份,刘偐参加了八月份的考试,因为提前向他们取了经,他这些年也一直刻苦,并未松懈,所以他吊着车尾过了。   赵言他们拎着礼物过去祝贺他,吃了他家的酒席。   九月上旬,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京城。   去往京城的路途十分遥远,若是抛弃走水路,走官路大概要两个半月时间。   这时候吴瀚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如此重大的考试,吴老爷直接修书一封到京城,让他大儿子提前租好房子,且房子要离考试院近。   吴老爷又另外去雇镖师,倒是没想到,李松山提前雇好了。   赵言忽然发现,他的小伙伴个个都是有能力的。   知道他是要去京城参加会考,小豆子一改不舍,只是为他鼓气,“舅舅,你可以考中的!”   “好,”赵言笑着点头,着手将包裹打了个结。   他们是九月初六出发的,按照吴老爷的说法,这日宜出行,是个好日子。   他们不是头一回出远门,却是头一回参加如此重大的考试,甚至之后可能还有机会面见皇帝,心中免不了一阵发怵。   一路走走停停,路程虽远,但有小厮打点妥当,并未受半点罪。   北方已经提前入秋,赵言一路加了好几件衣服。   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不少离得近的学子,早早就在京城租了房子温习。   赵言他们算是比较靠后的一波,方一到居住的地方,颠簸了几月的他们,洗漱完便在床上一躺。   翌日,赵言见到了吴瀚的大哥,是个高大的男人,长相与瀚哥儿有三分相似,他的目光落在瀚哥儿身上,极其温和,“好好考,”   不要说吴老爷,就连吴舟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他那个娇气包弟弟,能走到今日,他以前甚至还想过,弟弟那么爱哭,他多为他挣些钱,省得被人欺负了。   想到这,他目光落在赵言身上,对他点了点头。   赵言惊讶之下又了然,对他笑了笑。   租的屋子中只有他们四人住着,而李松山又另外的地方住,他在京中也有人。   该学的他们也已经学完了,剩下的时间调整好情绪待考就是。只是赵言担心会出现以前的马政算题,他又着重给他们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赵言私下还找人问了下租房子的价钱,随后记在了心中。   京城的冬天很冷,赵言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年底是在吴瀚大哥府中过的年。吴舟怕他不自在,单独准备了一个院落让他们相聚,府中的长辈都未过来打扰他们,而瀚哥儿跑去跟他大哥大嫂那拜了年,又带着他们回到租的院子中。   会试在春二月,也叫作春闱,由礼部主持,主考官四人,分别是进士出生的大学士、尚书、副都御史以上官员;另有18名同考官,多由瀚林充当。   一共有三场,三日一场,同乡试类似。   今年扩了人数,录取人数由三百名增加到三百五十名。只是全国涌来的人数只争那几名,就算扩两百名也是不够的。   参加会试的都是全国各地的举人,竞争力更大,且如今个个身经百战,心态上大部分人都是没太大问题的,那么要看的便是他们的学识了。   二月初,在他们紧张期待之中,会试来了。   不止是考生,全京城人的情绪都被吊了起来。   考场设在内城的东南方。   会试比以往要严得多,进考场前要脱衣脱鞋检查,赵言觉得,能让他们进屋中检查已经是很人性化的事了。   古人穿的衣服,一般不露手脚,衣服一脱,白皙的皮肤甚至可以与女子相比。   为了方便官差检查,他还主动将鞋袜脱了,连抓髻的头发也让官差查看里头有无藏东西,他算是很配合的了。   进屋前,大部分考生还是紧张得白了一张脸,然而被检查之后出来时,脸色是又白又青,一个个哆嗦得捂紧了衣服,一边还要抱紧考篮,考篮也是很重要的,不能离开视线,否则被人丢了东西进去,那若是被发现了这场考试基本就毁了,官差可不会管是谁丢的,就算想管,你也没办法从这么多考生中揪出来是谁弄的,最后还得自己认栽。   赵言抱着考篮,跟着官差过去。一路上他也没瞧着瀚哥儿他们,而七绕八绕,他也总算到达了自己的考场和号房。   官差带他进去之后就离开了。   赵言仰头看了眼号房的房梁,又仔细检查了有无漏雨之处,幸运的是,他所在的号房除了有些异味,不存在其余的问题。   在这个考场中,他算是比较早进来的。   天还未黑下,听着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他只能和衣躺下,很快就睡着了,只是一夜之中反反复复冻醒,睡得一点儿都不踏实。   翌日一早的天气极冷,赵言的手指都是僵的。待安置好,发卷前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接着是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官差巡逻考场,监考官宣读考场规则。   待发卷那会,天色已经亮了。   赵言的号房靠后,趁着这间隙,他顺带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和指关节,又扭了两下脖子,就这样反复热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提前更~感谢在2020-07-01 15:30:56~2020-07-02 17: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ne、倦鸟梨花10瓶;浮尘、玲达5瓶;18214498 4瓶;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92   负责分发卷子的官差过来时,赵言坐得端正,从他手中接过的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轻松。   今日是第一场的第一考,考的是经义,大部分出自于四书五经,算是赵言比较擅长的科目。   他大致扫了几眼题目,脑中已经快速定了几个答分点。尤其是有两道先算后答的题目,更是多看了两眼。   扫完题目之后,赵言捡起一旁的答纸做检查,虽说答纸出现有污点或者残缺的可能性很小,但该谨慎的还是得谨慎。   等考官提醒可以答题时,他这才提笔慢慢写下名字和户籍各类信息。   会试的经义首题一向是简单的开胃菜,今日的是: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单是一题,引出了《大学》三纲之义,即‘明德、亲民、至善’,点出垂世立教的用意,赵言首先想到的是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下笔时,他先是对这几个字做个简单的解释,尔后阐述如何做到,这都是书中各处挑挑捡捡写上去都能得分的知识点。   来自《大学》中的这句话,也是赵言很喜欢的一句,答完这题他的心情尤其好。   次题来自《中庸》的‘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从这道题开始,难度才慢慢加大了,应该说更考验人的个性想法,一边写一边还得琢磨主考官的用意,耗费时间要长一些。   走到会试这一步,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答得最好,赵言亦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期间刮了好几阵风,赵言指节都是痛的,脚底板更是冷得僵硬,他只能小幅度动了动腿,省得动作太大引来官差。   第一场从初九场持续到十一,天气一直很冷,在白天,赵言只能小幅度克服;而夜里,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怎么暖和怎么来。   而期间,白日吃的食物是北方特制的饼子,街上卖的都是里边有馅的,或是加了各种葱、硬火腿之类的料,而官差发下来的都是单薄的一张,又硬又冷且尝不出味道,唯一的优势便是能填饱肚子,只是白天官差不管水,赵言嘴唇都是干的。赵言每回吃完,还要把碎屑毁尸灭迹,因为他怕遇到耗子一类的夜间爬行物。   夜里倒是提供了热水和包子,从屉笼里拿出来时还是热乎的,赵言赶紧三两口趁热乎吃掉,吃完身上是热乎的,他也不管会不会积食了,趁着身上热乎劲赶紧睡觉。   第二场在十二日场,连续考到十四日,考的是试赋以及杂文。   这场的答题时间比较紧凑,因为还要在素纸上写,写完还要润色,再回去反复检查题目,看主考官有没有隐藏其它之意要考生在试赋中体现的,初答题时,赵言也一脚‘掉进了陷阱里’,不过他又飞快‘爬出来’,保持好的心态继续作诗赋。   坚持完第二场,尤其是不适应这边又干又冷的天气,赵言已经有些狼狈了。   第三场在十五场,一样考三日,考的是策问,考了国之政策内容,还有各种史论,这题的时间也很紧凑,赵言扫了眼卷子没问题就开始答。   其实从策问一道,一向能看出考生的想法,赵言提醒自己尽量从务实方面答,少说废话,笔下偶尔含蓄地对主考官吹嘘一两句就行了,当作锦上添花。   前面答得十分畅快,直到碰上了一题,他笔下顿了许久,甚至脑袋上涌现了很大的疑问。这题不超纲,但是好像超国界了?   题目是:泰西往往借土地保全之名而收利益之实,盍缕近百年来历史以证明其事策。   赵言挨了几日的冻,都不如今日看到题目时冷。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仔细再阅此题目,抓重点,主体是泰西,内容是土地保全之策以及利益。   泰西,赵言沉吟了一下,这肯定是外国,一看到泰字,他首先想到的是后世的泰国,然而这会的泰国压根不叫这个名字,它叫暹罗,那么排除这个之后,他只能着重分析‘西’字,还有一种直接的解法,‘西’普遍代表西方国家,那么这个泰西,就是泛指与当朝有贸易往来的西方国家。   只是它国的土地政策是如何的,他不得而知,且之后又要引经据典,引本土历朝历代的观点来说明。   这题不难,难的是你不知道背景,那么的分析的前提就不存在了,若是背景阐述不对,后面可能基本就不得分了。   笔尖在素纸上顿了许久,留下一滩黑渍。   这么多年来,这算是赵言遇到的第一道不知如何下手的题目。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无声地呼了一口气,准备先做后边的史论题目,他还特意空开了竖线留给这道题。   史论题相对来说,讲究一个论字,无聊你往哪里掰扯,最终都要圆回来,逻辑缜密、论据充分为上上之最。   题目大致如此:周吴外重内轻,魏赵外轻内重各有所得论。   他偶尔有停顿,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顺利的。   答题的过程中,他忘了前面那道题,直到答完又检查了一遍卷子,才将剩余的力气和时间留给这道题。   在这个时候,越紧张反而不知所措。   赵言放空大脑,莫名想起了上辈子学过的圈地运动,想起了旧贵族与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斗争,他闭上眼睛,在脑中构造着联系。   其实事情的发展都是有普遍的规律的,利益?政策?土地附庸关系人身依附关系?赵言脑中一闪,豁然开朗,提笔时难得激动得抖了一下。   他答完已经是半柱香之后了,而且莫名有种成就感,他脸上带了笑意,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卷子,又仔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身上也开始热乎起来了。   锣鼓敲响,收卷时间到。   赵言交上卷子,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疲意和倦意。   一大波的考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礼部考试院出来,却没几个在议论的,因为只要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吴舟一行人早早在外头等着他们。吴瀚他们几个已经在马车里侯着了,而李松山因为有家人在,他先同家人离开。   赵言踏出考试院,一眼就看到了艰难地掀开帘子看过来的小伙伴,他刚想扯动唇角对他们笑一下,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他艰难地裹紧了衣服,霎时感觉鼻涕流下来,他伸手去捂着。   走到吴舟面前,他松开捂着鼻子的手叫了声大哥,吴舟刚要应,忽然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帕子,走过来捂着他的鼻子,赵言一个趔趄差些没站稳。   “流鼻血了,”   赵言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捂自己,就听到了这句话,几乎他话音一落,鼻中又是一阵鼻涕流下的感觉。   “谢谢大哥,”赵言赶紧接过来自己捂着,刚想抬头,才想起流鼻血抬头是无用之举。   “先上马车,回去让大夫看看。”吴舟催他。   马车里三人已经瘫坐下来闭着眼睛休息,他一进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言哥儿你受伤了?”吴瀚刷地睁开眼睛。   “没受伤,”赵言捂着鼻子方坐下,外头的小厮告知了一声,赶着马车往租的地方去。   得知他没事,三人松了口气,只是因为累得手脚抬不起来又继续歪在那休息。赵言背靠在马车上,同他们一样一点都不想动。   关于科考的事,是完全没力气讨论了。   一回到家中,吴大哥家的大夫先帮赵言把了脉,只道是天干内躁上火了,他刷刷写了几贴药让他两日之内煎着吃完。   赵言未曾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对北方气候的不适应竟然这会才反应出来,不过幸好没再考场答题时出状况,不然鼻血滴在考卷上,这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上一刻,赵言还在想为什么只有他不适应,刚想喝杯茶润润干涩难受饭喉咙,吴瀚立即当着他的面流下了两道鲜红,他呆愣地瞪大了眼睛,“我,我是不是也流了?”   吴府的大夫去而复返,给吴瀚把脉的结果与赵言一致,简直是难兄难弟搭档。   方仲礼和柳书宇熬不住早早回去休息了,而赵言和柳书宇还吊着一口气,等吃完大夫配的药才能休息。   两人端着药面对面喝完,赵言眼皮十分沉重,让钱福扶着他回去休息,吴瀚随后。   不少考生都是同他们一样,考完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还有的冻出病直接抬出考场的,像赵言这样不适应当地气候流鼻血的也有。   殿试在三月初,也就是三月初九,这也就说明,要在二月底批完答卷,最慢是十一天之后出成绩。   赵言这会儿什么都不想想,他只想睡一觉,方一挨着床,积了好几日的疲惫感渐渐爬上来,仿佛有一只触手将他拉入黑暗之中,沉下。睡着的时候,他指尖无意识动了一下。   赵言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胸口压得慌,只是第二日醒来时又忘了。   几个小子考完之后身体状况有些差,吴家大哥干脆留下来照顾他们,一行人默契地什么都没提,坐在一齐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截止到丫鬟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好,气氛还十分安静。   直到即将步入中年的吴舟推门而入,叫小厮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赵言端起一口喝尽,肚子饱胀,不过饱腹喝药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会伤害肠胃,他捡了一个蜜饯去口中的苦味。   吴舟在一旁坐下,尔后才看向赵言道,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忽然道,“男子上火是常事,等你们娶妻之后便好了。”   “咳咳咳,”一口茶喷出来的是柳书宇,在座的也只有他娶妻了,懂他意思之后,他满脸胀红。   而没有流鼻血的,还有方仲礼,刷一下,两道视线又落在了后者身上,后者也脸红,心想他又没娶妻。   吴瀚脸红道,“大哥,大夫说的是天干。”   “嗯嗯,”吴舟随意点头,明显没听进去。   在赵言张口之前,他继续道,“娶妻的事,也快了。”   若是过了殿试,他们这几个年纪轻轻的,被大臣瞧中作女婿是很正常的事。   赵言头疼地看了他一眼。   吴瀚闭了嘴,喝了两杯败火的花茶。   吴舟坐了一会才离开,他们才开始讨论科考的事,不过因为知道科考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没具体讨论,只讨论了那些难题。   但他们听完赵言的讲述之后,也郁闷了半日。   差不多十三日的休息时间,赵言前两日喝药降火,连补汤也停了下来,第三日才听从大夫的建议慢慢小补。   而吴瀚因为嘴馋吃了几个炒货,第二日一早鼻间又是两道鲜红,当天夜晚才恢复。   赵言经过这次流鼻血事故得了后遗症:有事没事吸两下鼻子,再伸手触碰一下。   他还得知了一事,吴舟不但娶了妻,还纳了妾。   听到这个事,他难得愣了一下,因为当朝虽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他从未在亲眼看到过,甚至他所知的吴瀚他爹都没纳妾,因而他懵了好一会。   吴瀚喝着茶道,“我大哥那日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可能就是因为他又纳了一个。”   说实话,无论几个,吴瀚最喜欢的还是他大嫂,他不喜欢他大哥那些妾室。   赵言点点头,不说他对婚事这方面还没想法,就是有,他也不可能纳妾,他有些接受无能,想起吴瀚他大哥,赵言揉了揉眉头。   二月二十五日时,官方直接表明于二十九日公布榜单,九是个吉利数字,同时也表明,会试成绩出来后,距离殿试考不过九日时间,两边都抓了个‘九’字,不少考生只期望这成绩一如数字所表达的吉利。   二十八日,陈瞿欢忽然拜访,他爹今年回京述职,从地方监察官直接升到了朝廷监察官,入了中、央御史台,且被皇帝看重。   按理说改卷子一类由礼部负责,陈庭正却也是领了当今圣上的命令关注这场考试。   赵言将陈瞿欢所提的事放在心里,他还心想着缘分又到了。   当朝有誊录制和糊名制,很大情况是杜绝了主考官与考生以师生之名互相勾结的情况。   弥封、誊录、阅卷、填卷,礼部的烛火从早亮到晚,批卷量极大,大部分主考官已经熬了好几夜了,他们批卷期间也不能出去,直接宿在礼部,困了就在那趴着睡,饿了也有下属送饭进来,除非有特别大的争议的事情无法商定,要出去请求当今圣上的意见,当然,这事还从未发生过,毕竟能参加改卷的都是至少有十来年的经验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哈,感谢在2020-07-02 17:00:01~2020-07-03 20: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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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的气氛就这么淡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会儿,柳书宇推门进来,几人刷刷看过去。   柳书宇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道,“你们干什么呢这么严肃?”   “书宇,你,”   “诶?我知道,不就是没考中吗。”柳书宇坦然说出这话,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眶有多红。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当年考中举人时,柳书宇就是吊尾巴过的,只是这趟游学,他与他们一样刻苦。   他们一开始以为他们每个人都不会落下,只是没想到。   柳书宇挤出来的笑容越来越难看,他抹了把眼睛,笑道,“你们别难过,其实我自己提前就作好心理准备了,我的能力就在这里,何况这两年备考,我深知我虽呆在你们身边学习,但我心绪一直不稳。”   该说的话他自己说了,赵言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吴瀚声音很小,“书宇,那你准备怎么办?”   要等三年之后再考?还是以举人身份谋个小官。   柳书宇红着眼睛道,“我会三年之后再来的,不过,我还是会很想念同你们一齐温习的日子。”   “好,那我们等你。”吴瀚有些难过。   吴瀚他大哥得知有四人考中后,招呼着要大摆宴席,还是吴瀚将事情拦下了,他的借口就是等考完殿试再办,省得扰乱了情绪。但该给下人发的赏银还是发了。   柳书宇恢复好心情第三日就准备启程回去了。这样急促突然的决定,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然而柳书宇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成婚也有两年多了,如今妻子正怀着孕,他只说自己担心家里。   吴瀚和方仲礼无法辨别这到底是借口还是真心话。   等送他离开之后,几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吴瀚将憋了好几日的情绪发泄出来,十分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怎么就这样呢?!”   “没事,再等下一届,他一定会考中的。”方仲礼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街道道。他也难过,怎么这么突然?   赵言却是知道,柳书宇要离开,他一方面是怕影响他们这些考中之人的心情,另一方面,是他自己难受,看到他们会自责;而担心家中,恐怕只占了很小一缘故。   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路顺利考过来,忽然碰到了大槛一倒,受不了想逃离是很正常的事。   生活还得继续,最后一搏在五日后。   赵言如今已经不碰书本了,一有空便在院中走走散散步放松心情,看着雪一点点化成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殿试由当今圣上殿前亲策贡举人,为防止出现殿前失仪的情况,三月初五,礼部按照规定将这届贡士集中起来进行礼仪的训练。   礼部特意开辟了一间大院子,按照殿中的规格摆置。   首先就有人教他们怎么跪拜,怎么排序入座位,若是圣上问话了,前后礼仪又该如何。   这都是往年会出现的问题,礼部负责人已经十分熟练了。   赵言他们学了两日礼仪,回去之后复习了两遍便记住了。   他们是在殿院前一日入场的,并在那休息了一日。   而等到殿试那日,他们换上了淡蓝色的儒衫,髻上绑着同色的带子,洁手净面,尔后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入殿,几十上百人踩踏上去依然寂静无声。   队伍分左、右、中间三批,左边拐向左侧,右边拐向右侧,中间的直走,跨过殿院门槛,三支队伍就如分叉的河流一般涌向该去的地方。   只是人数较多,还有一部分是留在院外的。   分步骤站好之后,紧接着便是点名,负责点名的官员将声音拉得又高又长,不妨碍殿外之人听到。   尔后是宣读规则,几百人齐刷刷跪下。   赵言之前训练时跪了几次,他面上表情不变。   殿试主考策问,题型由皇帝所出,在此之前,就算是礼部侍郎,那也没可能提前见到卷子,读卷之人当场拆封卷子。   赐案桌之后,赵言一直垂着脑袋,因而也不知监考有几人,当今圣上又是否在上面看着他们。   脚步声响起时,赵言听到了翻阅纸张的声音,他知道是发卷了。   赵言悄悄在衣服上蹭了下掌心,变相地抚平自己的情绪。   还未提醒能做,他两只手垂在旁边也不敢动。   未见着考题之前,他甚至还在猜测,考题是长五百字六百字,还是长达千字,因为这才是常态。   直到提示可以写题了,他迫不及待翻开题,看到题目时心中反而是咯噔一下,无其他,只是题目太短了,这也就意味着,能获取的信息越少,答题要更加谨慎。   四周寂静无声,赵言摊开答纸,提起笔在素纸上写出关键字。   这会儿考官已经在走来走去了,他们走动时,袍子带来的轻风让人十分紧张。   赵言一旦看进了题目,便会投入十分注意力。   ‘……上以诚求,下以伪证应,以筹良法。’他一边沉思着,提起笔在旁边素纸上继续分析。   一道明黄色的衣角闪过,赵言鼻子轻皱了皱,他的思绪已经理清,尔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在答卷上答题,甚至因为思绪如泉水涌来,内心还十分畅快。   仁元帝从殿外大跨步走来,一路沿着过道走,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走到赵言这边时,他停了一会,先是看了一下他旁边的素纸,尔后又看见他快速地提笔转腕,他眸光顿了顿,才抬步离开去前排,才方站定,考生手下便是一抖,与前面那个学生完全不同,而他逛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会紧张的才是常态。   仁元帝一过来,其它官员无声地行了个礼,站定在原地,不少学生因此白了脸色。   时间滴滴哒哒流逝,上午答完,中午吃了一顿饭,下午还得继续。   其实这场策问也算是笔试和面试结合了。   赵言慢吞吞将提供的食物全部搜刮了个干净,他不像旁人一样没胃口,毕竟下午还要耗神。   下午仁元帝又来了一趟,是在发卷子那会儿,赵言总算注意到了,瞥见明黄色的衣角,他掩下眸子,后知后觉,上午好像也过来了?   第二场一共四道题,分别是兵制、选官制度、课吏、互市制度。   天亮进场,日暮出场,殿试才算真正完成。   踏出殿院门槛,赵言眼睛一热,肩膀上的担子忽然一轻的感觉。   待真正出去之后,外头已暗下,身后却还是灯火通明,赵言没有回头看,与队伍散开之后,他抬手捂了一把眼睛,尔后大跨步朝着约定的地方走去,脸上带了轻松的笑意。   吴瀚他们几人亦然,对比于紧张成绩,踏出压抑的殿院,刚考完的这会反而是有种轻松的感觉。紧张的情绪来得很慢,到了家门口,心跳才开始加速。   进士分为三甲,一甲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并不是所有的卷子都能被皇帝批阅,礼部考官改完之后,到达他手中的只约摸有十五人,尔后商议排名,主要商议一甲人员。   十五张卷子,仁元帝饶有兴致地翻阅着,新人意味着给朝廷增添新的血液了。   他手中速度极快,候在一旁的礼部官员垂着脑袋等他决定。   皇帝身边的刘公公立即将剩余的未被他选中的几张退回给礼部侍郎,尔后无声地站在一旁。   就在这会,仁元帝停下动作,抬头,“几位爱卿有什么意见?”   他的这个态度表明是要听取他们的意见。   礼部侍郎犹豫一会踱步上前,“启禀陛下,张千居、赵言、秦荣,三人才华出众,可争一甲。”   “嗯?”仁元帝转动着玉指环,看向桌上的三张卷子,也正是礼部侍郎所说的三人,他忽然心情愉悦起来。   接着他们又仔细讨论了填榜排名的事,主要是几个大臣讨论,仁元帝听。   陈庭正候在不起眼的地方,听到赵言的名字目光闪了闪,垂头时眼睛里有了笑意,能入三甲,他不说话反而是好的。   看完几人的生平简介和画像以及卷子,几位大臣围绕探花和状元争论了好一会,主要是历朝以来探花都是容貌清俊上乘的,偏这个长相上乘的也配得上状元的名号。   最后还是皇帝拍了板,状元位置不变,将探花与榜眼的位置一换,因为原本该得榜眼的人,容貌也很出色。   不过半盏茶时候,状元、榜眼、探花,就这样决定好了。   还是脑袋胀疼了几日的礼部侍郎忽然想起方才翻阅过的卷子,“这个状元?六元及第?!”   仁元帝起身又坐下,拿过他的卷子看了一遍。待其余人的名次排好,他怀着愉悦的心情离开。   礼部负责排榜的官员及时将四张大黄色金榜拿进来,分别摊放在四张大桌子上,他们要在一夜之间按着排名填完榜单。   赵言当天考完回去胃口不好,早早上床躺下休息,明日就出成绩,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却是很快沉入了睡眠。   只是夜里梦见自己成了一条鱼,沿着河流逆流而上的一条红鲤鱼,他鼓足了势往上跳,跳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成功跳过龙门。   赵言从梦中醒来一片恍然,他还记得梦里变成鲤鱼跳的次数,正好是六次,从童儒考取进士所历经的考试次数。   赵言仰躺在床上忽然一笑,不知不觉摸到了脖子上的那个算命之人送的木工雕刻鱼,这会儿天还未亮,他却睡不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赵言穿上新衣服,整理好衣着,以最好的姿态进宫。   吴老爷送他们几个到了宫外,他一直劝几个别紧张,他自己反而却是抖得最厉害的。   李松山远远地朝赵言打了个招呼,尔后按照之前练习礼仪排好队,时辰一道,跟着负责礼仪的人进入宫中。   赵言他排在中间队伍的第一个,微低着头,他也不知走了有多久,额头涌现密密麻麻的汗,队伍才停下来。   只是这还没完,待礼仪太监一喊,齐刷刷跪下。   “学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谢皇上,”再次跪谢,他们纷纷起了身。   此时,仁元帝身边的刘公公,手上的一挥,“召新科进士赵言、张千居、秦荣出列。”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赵言移步出列,同时余光瞥见到他左右两侧的人也出列了。   “学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道声音合为一齐。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更不动了,状元已经很明显了~感谢在2020-07-03 20:10:37~2020-07-04 20: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玄子买买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是一个少女诶15瓶;紫罗兰、cici 10瓶;18214498、珈珞2瓶;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94   脚步声渐近,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有震天下之狮之势。   “起!”   赵言手臂上冒起了鸡皮疙瘩,虽忍住好奇没敢抬头,不过却也知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早已将他打量了个透彻。   “赵言,张千居,秦荣,你们抬起头来。”   “是,”赵言同旁边二人一起,缓慢抬起头,他余光先是瞥见明黄色衣角,尔后最终抬起时,只轻微觑到一眼仁元帝的长相,呼吸骤然变轻,又赶紧将视线移开。   三个稚嫩的新科进士到底是不如在朝中待得人老皮厚的官员,心里止不住忐忑。   仁元帝按着记忆中的画像,将三人分别打量了一番,“赵言?”   “学生在。”他赶紧低下头作谦恭姿态,差些又要跪下行礼。   “容貌才华都是上乘,到底还是才华更胜一筹。”他忽然笑着来了一句。   聪明机灵如赵言,又想起独独召他们三人,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多谢皇上赏识,学生惶恐,”   “哈哈哈哈,”仁元帝忽然笑了两声,道,“只是往后单单有才华还是不够的,朕只希望,多实事实务,一如你笔下所言。”   他这句话算是劝诫。   赵言最终不可避免地跪下,心绪激动,“学生谨记!谢皇上教诲!”   之后,仁元帝唤他起来,又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人身上,尔后同样训诫了几句话。   能得他特殊对待的也只有一甲3个人员,当然也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赵言表面淡定,然而背后已经出了好几阵冷汗。   接着,仁元帝身边的刘公公宣读圣旨,大致意思是今年广纳贤才,录取了多少人数,希望接下来被录取为官的,能一心为官为百姓……   他方退下,便有鸿胪官设黄案于太和院内东旁,设彩亭于午门外,午门同时鸣鼓钟。   鸿胪官宣《制》:“宣正十一年三月,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道身影停在赵言面前,赵言微抬头,便见此人作出邀请姿势,赵言随他过去,以御道左跪,他余光同时瞥见右边的张千居和站着等待上前的秦荣。   “一甲第一名,赵言,赐进士及第。”   “一甲第二名,张千居,赐进士及第。”   “一甲第三名,秦荣,赐进士及第。”   鸿胪官以此传唱了三遍。   赵言他们始终跪着,直到礼仪官提醒可以站起时,这才站起,他掩在袖子下的手有些抖。   传唱二甲三甲时,则由传胪官上前直接传唱二甲或三甲第一名某某等若干名,之后的人名并未展开,且只念一遍。   至今为止,赵言还不知吴瀚他们是否在榜,又或是在二甲或三甲。   传唱完毕之后,仪制司官用云盘承接皇榜,捧榜官立即捧榜至东长安门外张挂。   赵言是状元,礼仪官上前提醒了一番,尔后由他率诸新科进士随出观榜。   走了许久,赵言背部已经被汗水打湿,他站在前排,终于回神去查看吴瀚他们的名字,偌大的金榜铺开,闪了几闪,直耀人眼,若是仔细看,其中还有腾飞的金黄色龙影,这就是进士榜单才有的待遇。   李松山,在二甲第六名;吴瀚和方仲礼的名字同样也在二甲,虽靠后,却未掉进三甲同进士。赵言松了口气,眼睛有些热,不过此时身后还有礼仪官看着,他也不敢回过头挤出去找人。   时间紧凑,观榜之后,他们被带去昨日换过衣服的地方,简单用了些饭,尔后换上了进士服,赵言穿上了大红袍,他朝周边扫了一眼,他衣服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的格外鲜艳,整理衣着后,头发也要重新梳理,尔后戴上了金花乌纱帽。   游街时一人分配一匹金鞍红鬃马,赵言打头,手捧钦点圣诏。   他没学过骑马,但这并不影响游街,有人过来辅助他上去,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十分温顺,在上街之前,有人帮忙牵着,待他熟悉之后,才松开手让他自己来。   街道两侧已经挤满了人,更别说茶楼,方一踏上街道,欢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再往前走,味道就变了。   赵言眼前忽然一阵红一阵粉,各色花朵和荷包纷纷朝他丢过来。   “状元,比探花还俊俏啊!”   接着便是几道属于姑娘的欢呼声。   “探花也俊俏,不知他们是否婚配啊!”   花粉扑鼻而来,赵言忍住打喷嚏的冲动,一边还得保持着笑容,俊俏的状元郎一笑,那惊呼声更甚。   一旁的探花秦荣笑道,“赵言兄,你倒是挺受欢迎的,”   赵言得知他是在同自己说话,笑着礼貌回答道,“秦荣兄亦然。”落在他身上的也不少啊。   秦荣二十四岁,张千居三十岁,唯有赵言最小,才二十。   秦荣大笑两声,“我等吃不消这艳福啊。”   赵言笑了笑没说话,他怕花砸到他嘴里,他目光直视前方,对两边呼喊的姑娘没多大兴趣,然而往他身上丢的只多不少。   游完街,时间已经不早了。   赵言等新科进士还未领官衔,只能先回去待命。   传胪后第三天,赐新进士宴于礼部,称为恩荣宴,又称琼林宴。   赵言和李松山他们一同参加。   方步入琼林宴,他就能清晰感觉到,这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官场了。   有人过来同他打招呼,然而更受欢迎的还是秦荣,赵言这会儿才知道,秦荣代表的官僚子弟。   不过这事没影响他的心情,他对于敬酒的来者不拒,挨个沾了小口,亦将礼仪贯彻俱全。   琼林宴后,他们面对的便是入朝为官的事。   古代朝廷中央机构较后世简单,后世中央有立法、行政、司法、监察、军事五机构。而古代只分为行政和司法机构,因为立法与行政和军事不分,监察被司法融合。   其中行政以皇帝为首,下有负责政要、协助皇帝处理事务的中书门下决议机构。而具体办事执政机构,是由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管。   司法机构则分为主审判的大理寺、复核的刑部,以及行使监察职能的御史台。   他们这些新课进士,领官衔之前,还有一次职官考试,才可脱下常服着官府。   职官考试,由吏部负责。   一甲前三名,他们有优先选择的权力考哪个机构,但无论选择哪个,同样都是从小官也就是打杂的做起。   以往新科进士,按照习惯都是先进行政决议机构中书门下练练,尔后熟悉政务之后,才有能力去别的部门机构办实事。当然也有小部分选择下放做官的。   赵言虽擅长于科举,但对政务一方面,他也是头一回面对,因此他想先试试中书门下的考试。   这场考试大部分人都能过,除非是特别次的,没考过则由吏部分配到比较累又不被讨好的地方。   吴瀚和方仲礼临门一脚怂了,无疑,因为决议机构中书门下等于是为当今圣上服务的,等于每日都有可能直面皇帝。   李松山倒是出乎意料,他选了刑部,“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书研究,刑部主复核,我想我会很喜欢翻看那些案例。”   赵言了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会儿,方仲礼和吴瀚也决定好了,前者一样想去刑部,后者则是因为临时想到了以前的承诺,他想跟在赵言屁股后面走。   赵言抿唇,“你们都想好了?”   方仲礼苦笑,“想好了,”   未来还是未知的,他虽也不想同他们分开,只是到底还是在一朝为官。   “好,”   职官考试有十日时间准备,多是考核为官的能力和水平,只一上午时间就考完了。   赵言他们如愿考进了自己想进去的中央机构。   当日吏部就给他们发下了官服。   赵言得知,一甲第二名张千居进了大理寺,第三名秦荣同他一样入了中书门下。   统一穿上官服之后,他们再次被圣上召见。   仁元帝先召见的是秦荣,秦荣的亲爹侍中令就候在皇帝一旁,大致是夸了几句有父之风范,秦父与秦荣受宠若惊,同时下跪。   “赵言,”仁元帝忽然看过来。   “学生在,”他此时还未正式入职,只能自称学生。   仁元帝问,“你今年可是才二十?”   赵言来不及多想,“是,去年十二月是二十岁的生辰。”   因为赶考的事,他甚至未行及冠之礼。   仁元帝点头,“可有婚配?”   赵言脑袋炸了一下,老实点头,“还未婚配,”   仁元帝笑道,“倒是还年轻啊。”   他之后又转向其它人,赵言始终不知他的目的,只好退下。   这场召见半盏茶就结束了。   赵言跟着大队伍退下,方走到宫门口,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   赵言回过头看见来人立即作了个揖,“学生拜见先生。”   陈庭正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两年变化也极大,”   赵言也笑了,“是,”   “方才圣上问你年龄的事,恐怕是有意为你婚配,你也不要紧张,圣上一向圣明。”且仁元帝早就看过新科进士的生平简介,他又哪里会不知哪个没有婚配。   “是,学生不紧张。”赵言撒了谎,虽说他未想过成亲的事,只他并不是对这方面没要求。   陈庭正点点头,见后方有人过来,他为着避嫌先行离开了。   赵言他们考取功名,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如今已然是四月初了,到家之后约摸是六月末七月初,大家伙这会儿都归心似箭。   赵言一路上遇到不少往南下的,其中有好几个是东宁府的,他还知道这几人都是二甲的前十名。由此可见,东宁府传出‘盛产’大儒和官员的名声是有缘由的。   洪来县   四月份才刚入春,乡下的青菜野菜正嫩,张高摸黑下乡摘了些回来,回到县里已经是太阳高照了。   他上衣裤腿上溅了不少露水和泥点子。   他提起一桶冷水倒进一旁的盆里,赵梨花则候在一旁准备洗菜。   “我来吧,清早的水太冷了。”张高不乐意她洗。   赵梨花还嫌他洗不干净,夫妇两人正要争一争。   院子外头一阵热闹,张高一早未锁门,声音断断续续不清晰。   “喜报!赵老爷六元及第!考中状元了!!”   再次提起一桶放下时,在地上震了震,张高只听到‘赵老爷’三个字,笑道,“这是谁家成亲呢?喊那么大声?”   赵梨花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没抓住,她摇摇头,趁机抓起一把菜准备洗,反而被一只大手握住,张高乐呵呵地握着她的手,“冷,言哥儿都说了,女娃子要少碰冷水。”   小豆子从屋里跑出来,见状捂着眼睛,跺跺脚噫了一声。   赵梨花和张高都未发现他,小豆子方要回屋,忽然听见了他舅舅的名字,他眼睛眨了又眨,赶紧朝大门方向跑去。   门吱呀一声。   张高赶紧松开抓着媳妇的手,红着耳根看过去,“小豆子?”   小豆子此时将脑袋探出了门,嫌听不清晰又朝声音来的方向跑去。   “喜报!赵言赵老爷六元及第,考中状元了!”   他在巷子里遇到好几个朝敲锣方向跑去的。   他眨眨眼,是他舅舅?他舅舅考中状元了?他忽然咧嘴一笑,当下往上一蹦!激动得满脸通红,笑了两声往回跑,“阿娘!阿爹,舅舅考中了!”   “舅舅考中了!”   “阿娘阿娘!”   他人小迈步小,跑回到家门口时,他一喊的声音正好与报喜官差的声音重叠。   张高方站起身,表情忽然扭曲,一屁股坐在了洗菜的盆里。   “阿爹?啊?阿爹?”小豆子见状懵了。   他刚要跑过去扶他阿爹,他阿娘也是腿一软。   “阿娘?”   小小的人儿左右徘徊,不知该扶那个。   报喜的官差举着金色榜牌过来时,只见院中瘫坐着两人,一人以奇怪的姿势坐在盆里,两人中间还有一小孩走来走去。   咚地一下——锣鼓直击人心口。   两双毫无聚焦的眼睛同时看过去。   “这是赵言赵老爷家吗?赵老爷是今年殿考状元!”官差再次笑着问。   附近的邻居手忙脚乱地将两人扶起。   “是是是,这里是赵老爷家!赵老爷上回还是举人考试的第一名!”   “是是是!”   赵梨花终于清理掉了大脑中的一些杂音,一旁的妇人赶紧提醒她拿喜银。   赵梨花的手一直抖得厉害,小豆子想了想,忽然想到舅舅交代的事,拔腿回屋一趟,拿出一个荷包,“阿娘,这个,舅舅说用来发赏银的。”   “好,”赵梨花已经反应过来了。   送走这些报喜的官差,赵梨花又往院里撒了不少银钱。旁的邻居也都原因沾沾喜气。   院中重新恢复安静已经是中午了。   张高那打湿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   小豆子赶紧推他进去,“阿爹,你赶紧换一身衣服吧。”   “是,是,是该换!哈哈哈哈哈。”张高忽然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抹了一把脸,抬手比试了一番,“当年,当年你舅舅去私塾时,比你这会儿还小,就,就这么矮,一转眼啊,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一句话他说得磕磕绊绊的。   他是真把小舅子当作儿子养大的。   小豆子从他阿爹的话中感知到了很复杂的情绪。但他眨了眨眼,好像不太懂。   尔后他阿爹也不用他扶着,走过去抱住了他阿娘。想着非礼勿视,他捂着脸转过身。   同样受惊的,还有同族人,毕竟赵言还未改名换族。   当然,他们之前就听到这赵言的事了,只是他们要脸端着身份没上门,甚至还想着赵言到底还是族里人,肯定会回来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去找过赵梨花,但都被人客气请出去了。   但没想到啊,这一等已经是人家考中状元的时候了。   这已经是状元了,谁还敢在他面前摆架子,连族长见了他都要低一等。   与前族长有亲的一波人不敢上前,然而利益在眼前,其它人未必不敢,他们很直接的找到桃婶子这边,桃婶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人老,但是记忆没老化。   赵梨花完全不知有人惦记着,她以前就能为弟弟谋一条出路,如今更是护着弟弟。   她和张高二人,正为之后的流水席准备着,赵言还未回来,就已经有人打着送礼的名号探听赵言的婚事了,赵梨花一并拒接,无论来人将话说得多好听,甚至还有县里的富户小姐亲自上面送了胭脂水粉给她,她也一个不收。连小豆子都收到了不少‘诱惑’,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摇头拒绝。   在日盼夜盼之中,赵言也终于抵达洪来县。   一个洪来县出了三个进士,早早得知他们回来的县太爷,领着几个官差在城门口候着,他身后还有聚集过来凑热闹沾喜气的百姓。   赵言方一下马车,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   “状元老爷回来了!!!”   幸而还有县老太爷在前头隔着。   赵言回家心切,打发完他们立即回了家。   他方一到家,情绪早已缓和的张高和赵梨花二人又激动起来,三人围在一起说了好一些话。   赵言刚劝完两个,一转头,便看到院子墙上露出来的十来个脑袋。   见他看过来,诶呦一声,隔壁扑通几下。   张高抹了一把脸,“没事,最近几日都这样。”   赵言摸了摸鼻子,尔后又被他阿姐拉去试衣服,准备之后的流水席。这回送礼的人肯定会更多了,张高早有了经验,拍拍胸脯说他会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言哥儿考完了,这章发30个小红包,前排2分留言,先到先得哈~感谢在2020-07-03 20:30:05~2020-07-04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玄子买买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是一个少女诶15瓶;cici、紫罗兰、麻麻每天都说我胖10瓶;珈珞、18214498 2瓶;九方尘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95   张高一向听小舅子的话,这么多年来还真没因为送到眼前的物质迷惑了眼睛。   摆流水宴那日,送田地的送宅子的,直接被拒在外,甚至还有私下送女人送到赵言面前的,他直接当着送礼人的面黑了脸色,他也不知自己哪里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   宴席过后,赵言还要回乡祭祖,自然也就意味着要同族人见面。   柳树村一半外来人员,一半本土人员,分别自成一族,赵言归属于外来的一族,其实他已经算是出了五服了,如今的身份,他们也万万不敢闹事。   但却并不意味着,族人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桃婶子亲自扶着儿媳的手出来接人,她眼疾严重得已经看不清人了,却还能通过声音辨人。   如今是这种情况,赵言同桃婶子关系好,反而是桃婶子这头的族长将事情看得明白,赵言是他们村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沾点好处。做人还是要知足知道感恩的。   当年的赵家这边的老族叔早已‘退位让贤’,今日是刚选上没多久的新族长上前与赵言交流,甚是谦恭。赵言认出这人之前从未参与过他们姐弟俩的事。他朝着新族长点了点头。   赵言随后同桃婶子和铁柱打了招呼,便带着他阿姐上了山。   身后是桃婶子族人教诲旁人的声音。   或是后悔,或是讨好的心思,族中的事已经不值得他花太多心思,知道他们不会借由他的名义做什么违法犯罪之事,祭祖之后,赵言同桃婶子一家人说了话,趁天色还早就带着他阿姐离开了。   翌日,他拎着礼物去拜访陈秀才。方一见着他的面,陈秀才便大笑几声,“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面,最肯吃苦,也是天赋最高的一个。”   赵言也笑了,“先生谬赞了,当不得两个‘最’字。”   陈秀才笑着提起茶壶,“若是我还没退下,恐怕找我教书的人更多,不过当今的状元被我教过,我已经知足了。”   赵言忙接过他手里的,“先生尚年轻,就未曾想过多教几年?”   陈秀才笑着摇头,“年纪大了是一方面,但若是学生达不到我的要求的,我宁愿不教。”   所以赵言他们几个,算是他教书生涯里最突出的一笔。他的志向不在于‘桃李满天下’,而是教符合他胃口的学生,教真正能对社会作出贡献的学生,毕竟在他看来,学生在于精不在于多。   他的观点与如今主流观点大相径庭。   赵言了然,又陪他说了几句话。   他离开私塾回到家中时,大门紧闭,实在是一家四口被扰得有些烦。   “舅舅,你回来了!”听见开门的动静,小豆子朝他跑来,小眼睛亮如星星。   赵言抬头摸他脑袋,“阿娘和阿爹呢?”   小豆子仰起脑袋,“他们去卖吃食了,说这两天生意好。”   “生意好?”赵言愣了下,他忽然想到什么,笑了   小豆子继续说下去,“最近阿娘和阿爹的生意特别受欢迎,有状元烧饼,状元果子……他们都抢着买。”   赵言听他说着,恰好此时大门推开,张高乐呵呵地担着空箩筐进来,笑了两声,似乎在自言自语,“今日的又卖完了,我还可以再多准备一些。呦,言哥儿和小豆子都在家呢?”   “阿爹,我今日休假你忘了?”小豆子喊了一声。   然而张高已经进了灶房,不走心地应道,“好好好,我没忘,没忘。”   赵言哭笑不得,没一会儿,他姐夫再次担着两箩筐出来,兴致勃勃出了门。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发觉他阿姐和姐夫都是很神奇的人,前两日还因为不断来访的人烦恼,早早地挑着吃食出去卖,结果来访的人只增不减,且大部分人都是光顾他们的小摊子,有钱赚他们忽然就不心烦了。   张高还特意问过他,这个钱能不能赚,赵言直接说可以。   生意大好,他阿姐和姐夫这两日的心情格外好,早出晚归。   然而赵言还是想带他们去京城生活,他准备同他们提一下。   当天夜里,赵言和张高在数钱,银钱落在桌上噔噔响。   夫妇两个也没避着赵言,光明正大地数,脸上带着笑意,将小份额和大份额的分开。   赵言就是这会儿提出他的想法的,“阿姐,姐夫,你们与我一齐去京城怎么样?”   数钱的动作停下来,两道目光落在他脸上,“京,京城?”   一边做功课的小豆子也是看了过来,不像他阿娘和阿爹,他眼睛里纯粹是满满的期待。   张高和赵梨花又对视了一眼,赵梨花放下手中的银钱,“其实我和你姐夫在这里也挺好的。”不然去了之后,若是找不到活干,他们可能会添麻烦。   小豆子眼中的亮光一暗。   赵言也不急,道,“阿姐,去了京城也不一定是要在那儿定居,你和姐夫都未去过,只要住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回来,而且阿姐。”   赵言顿了一下摸着鼻子道,“咳,而且我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他没提皇上有赐婚的意思一事。   他话未说完,赵梨花已经懂了,他弟弟如今只有她一个亲人,往后做了官肯定是在京城的,他又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那么家中琐事肯定要准备起来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帮忙。光是这一点便点中了赵梨花的死穴。   张高一向心大,“言哥儿说的对,成亲是大事,我们当然要在言哥儿身边了。”   赵梨花最终还是同意了。   小豆子听到这个决定,笑眯着眼睛。   而赵言也笑了,毕竟他是不可能丢下他阿姐、姐夫和小豆子的。   赵言考取状元是有赏银的,他第二日便带上了银钱,拜托准备先行一步回京城的吴瀚大哥帮忙租个房子,他要求不高,只要房屋能大些住下五六人左右就成。   吴舟痛快答应他的要求。正事说完,他凑到赵言身边,“我这晚要去怡春阁逛逛,言哥儿要不要一起?”   赵言很快反应过来怡春阁是什么地方,他抬头,若不是他知道吴舟的性子,恐怕也会误会他是想送女人讨好他了。   他忙推辞,“大哥,我对这方面没兴趣。”   吴舟见他的囧状哈哈笑了两声,“年轻人啊。”   赵言尴尬,幸而吴瀚找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然而事情还没完。   他气冲冲地大跨步走进待客厅,“大哥,是不是你同娘说了什么?”   吴舟笑着坐下,“你同言哥儿一样,也到该婚配的年纪了,旁的早就娶妻生子了,我让娘多注意注意你的婚事也没错吧?”   吴瀚脸色胀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我,我无法同你说话。”   他爹娘两个人也好好地过了一辈子,偏他大哥,女色方面一塌糊涂。   赵言不便参与他们的家事,一直没插话,直到吴舟离开,吴瀚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言哥儿,这方面你可千万别理我哥。当然,我也知道你不会。”   赵言咳了咳,表示不会同他学,尔后又谈起了上京的事,总之他们会慢上吴瀚大哥一个月。   趁着这一个月时间,赵梨花和张高赚钱的干劲十足,每日白天赚钱,夜里数钱。   京城已经入了秋,天气凉爽。一家四口很快在京城租好的院子安置下来。   赵言这波入了中书门下的新科进士,多是领了文学侍从官位,有侍读文官、编修文官和检讨文官。中书门下单独有一间屋子,一分为二以左右,以右为尊,右侧是中书门下长官,左侧则是他们这些新来的。   新科进士方一进去,昨日荣光仿佛不再,多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像赵言这样无背景的,去的编修和检讨,即负责文书校对与法规编修一类的工作。   枯燥且要反复做,他们甚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不比秦荣,他方一进来便有人围着他。   当然赵言因为是状元,对比其余人,受欺负的次数相对较少,落在他身上的任务也正常。   但每日看着这些枯燥的字眼,甚至坐半日都不带动位置的,赵言也有些躁,但他告诉自己要静心。   然而,一日、两日、三日,他们就好像被晾在那里了。   赵言每日天不亮起床出门,夜里天黑了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到家。   这已经是第八日了,赵梨花心疼地迎出来,“又没用晚饭是不是?”   她无比庆幸自己跟过来了。   赵言脱下外袍,松缓了酸痛的肩膀,甚至还笑道,“没吃呢,幸好阿姐跟过来了,若不然我就要饿肚子了。”   “言哥儿,姐夫已经给你倒好热水了,先洗洗。”张高拎着木桶出来,眼睛里也是不掩担忧神色。   小豆子拉着他,“舅舅你累不累,我扶你进去。”   赵言笑了笑,“好,”   其实他也猜测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多少皇帝对他们的考验,当然,也可能不是。   直到半月后的一日,左给事中宋明来到他们办事的地方逛了一圈。分别将他们负责校对后的成果收了上去。   而赵言赐婚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转折章,字数少了一点,前排再发50个小红包。感谢在2020-07-05 20:30:01~2020-07-06 21:2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汶水流殇20瓶;啊梨梨、在秋千上打盹10瓶;玲达5瓶;轻描、淡写、20106241 3瓶;澜依2瓶;22377927、水墨莲画、并盛町的小废材、慕枫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96   左右给事中负责巡查六部所常行之事,偶尔会把手伸进中书门下,对他们日常职务完成情况进行审查。   赵言以前了解的只是皮毛,自进来之后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职责十分明确是不可能的。   等了三日时间,仁元帝亲自召见他。   经过中书门下的筛选,到达皇帝手中的折子虽大减,却也不少。赵言安静候在一旁,屏着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言鼻尖都是龙涎香的味道,折子拍在桌上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皇上,”刘公公反应极快跪下,赵言慢了半拍,便听见跨下两个台阶的脚步声。   “不用跪了,状元郎赵言。”低沉的声音响起。   “臣在,”赵言低着头,拿不准他心情好与否。   “你年二十,未娶妻,朕有意为你指一门婚事,你意下如何。”   赵言眼皮一跳,这事他一早就有准备,他反应迅速,尔后跪下,“臣多谢皇上,”   “嗯,”接着脚步声渐远,赵言才将肩膀松下,又听他心情很好地问道,“朕未指亲之前,你可对赐婚对象有要求?”   若是旁人,可能早就毕恭毕敬地多谢皇上赐婚了。   赵言却是不想委屈自己,应该说是不想委屈家人,“启禀皇上,”   刘公公方站起来差些又跪下,退在一旁朝着站在柱子旁的候茶太监招手,机灵的太监退了下去。   仁元帝方提起的笔又搁置下来,眸中不但没有不快,反而还有一丝兴趣,忽然笑道,“且说给朕听听?”   赵言坦诚,“臣从小跟着家姐长大,希望未来所娶的妻子,能知理宽容,对臣的家人尊重。”   随着他这话落下,仁元帝用朱砂笔在折子上打了个勾。   知道内情的刘公公回想着承欢郡主的为人,好像还挺符合要求的?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他赶紧往腿侧一拧。   “嗯,”仁元帝心情很好,“朕有意把承欢郡主指婚于你。”   赵言脑子懵了一下,甚至想不起来这郡主是何人。   便听他道,“承欢郡主乃是朕长姐的女儿,是长公主之女。”   郡主?赵言后知后觉,当下想跪下来,被收到皇帝示意的刘公公拦住了。   仁元帝并未跟他解释其它,他的话已经相当于命令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赵言还有些恍惚,根据他所知历史知识,公主的女儿能封为郡主,只有四种情况。   一是公主嫁给了宗藩或番邦的亲王;二是,驸马或驸马夫妇立下殊勋晋爵为王爷,女儿封郡主水到渠成;三则是,太后或皇上本人,实在宠爱某位公主之女,破例封之。最后一种,则是出于特定政治需要的目的,别说郡主、封个公主也正常。   按照排除法,唯有二和三是十分适合。   而且他更偏向于第三种,赵言有些想不通,他本以为自己这个穷小子会娶个普通的大臣之女。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了。不过若是大臣之女,恐怕也当不了赐婚二字。   若是要娶郡主,旁人只怕早就欣喜若狂了,然而他首先担心的是他阿姐和姐夫他们会不会受委屈。   皇家出来的子女,身份尊贵,有哪个是简单的,首先进了一家门礼仪称呼上便是要规矩。   然而金口玉言,且不说皇帝早已决定的事,他只有受着的道理。   赵言出了宫门,头疼地揉了揉眉头。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离得越来越近,赵言往里侧站了站,余光瞥见官服衣角,做足了官场新人该有的礼貌,“各位大人好。”   几位六部的大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便离开了,赵言站直身体时,才瞧见其后慢了半拍的陈庭正。   “学生拜见先生,”赵言语气轻松下来。   “嗯,”陈庭正不苟言笑,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陈庭正似乎不经意提起,“前几日的文修工作,如今都在皇上手中,近来应该会有职位变动。”   赵言才想起这事,点头,“多谢先生告知,”   陈庭正难得说了一句,“没甚可谢的,若不是你们,瞿欢恐怕也不会想着去考秀才。”他这个做爹的没尽到太大责任,反而是他们这些后来认识的朋友帮到了大忙。   赵言答,“瞿欢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陈庭正背着手,拐出最后一层宫门,门外已经有马车候着,“一齐吧?”   路上人多,有些不便讨论。赵言道谢后顺势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从街道上驶去,赵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先生,学生想问有关承欢郡主的事。”   他只知道她是皇帝长姐之女,而且只问个名字或周边人都知道的事,也不算议论皇家中人。   陈庭正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酝酿着话语道,“承欢郡主,乃是长公主之女,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性子和善。”   赵言眸光一闪,瞬间知道其中恐怕有内情,不过他也懂事地没再问。   二人又谈起了东宁府孙夫子的事,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同陈庭正告别之后,他推门进去。   里头的三人听见声音看过来,小豆子停下笔,“舅舅,你怎么比昨日回来早了?”   “我坐先生的马车回来的。”赵言对他们解释,顺便还解释了一下陈庭正的事。   一家人用完饭,赵言才酝酿着语言说出皇帝赐婚的事。   赵梨花和张高同时看过来,声音有些不稳,“郡,郡主?”   他们同赵言一开始的想法是一样的,郡主的身份尊贵,他们又哪里配得上。   经过半日的沉淀,赵言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嗯,阿姐姐夫你们也别想太多。”   这哪里是想太多的事,分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那她性子如何?”赵梨花磨蹭了好几下才挨着他坐下,许多话到了嘴边只问出一句,她唯一担心的是言哥儿。夫妻是要一齐过一辈子的。   赵言又开始头疼了,“我也不知,阿姐,这恐怕还得之后见了面才知道。”   赵梨花心里有一堆想问的,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小豆子从一开始的好奇兴奋,直到闷闷不乐地待在他旁边,“舅舅,你要是娶了媳妇,别忘了小豆子啊。”   赵言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忽然被他这话逗笑了,“不会,”   他抬起头,目光看着远处,难得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赐婚的事算是开了个头,抱歉抱歉今天字数有点少,明天加字数~女主一切按照言哥儿要求来的。今天再来20个小红包。感谢在2020-07-06 20:30:16~2020-07-07 20:3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丁爱吃醋10瓶;桃花间的悠悠7瓶;陌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97   皇宫有内廷东西六宫,乃妃子、皇帝等人集中居住的地方。   只看居住的环境,也能瞧出当事人的受宠程度。   承欢郡主在皇宫中也有一落脚处,她居住的地方靠近太后的寿康宫,而为了方便皇帝请安,寿康宫又靠近大庆殿,单是这便独占了别人抢都抢不来的地理位置。   秋末的树木光秃秃的一片,小道上却点着一盏盏六角宫灯,其骨架之间以绢纱为装饰,并外绘栩栩如生的秋景图,院子亮如白昼。   清芍轻轻地掀开帘幕,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屋内的熏香炉升起淡淡的清烟。   窗边案桌前立着一女子,身形纤细,着淡粉色衣裙,外头罩着薄纱,一络络的青丝盘成发髻,玉叉簪起,又缀着金步摇。她低着头,神情专注,肤色白腻如脂。   见她完成最后一笔,清芍才立即上前收拾,“郡主,可要将这画裱起来?”   “嗯,”看到这副画,承欢郡主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也不知皇祖母喜不喜欢。”   清芍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道,“郡主作的画,太后娘娘定会喜欢。”   承欢伸出手,任由一旁的侍女替她擦着手,又抹上玫瑰膏护手,淡粉色的玫瑰膏在手上晕开,发出淡淡的馨香。   过了一会儿,窗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个侍女先掩帘进来,“郡主,刘公公来了。”   承欢郡主了然,点头让侍女引他他进来。   刘公公一进来便行礼笑道,“郡主,皇上有请。”   御书房一如赵言离开的模样,只是候茶的太监早已下去,这会儿只剩下仁元帝和刘公公二人。   “荣安拜见皇舅舅,”承欢郡主行礼道。   仁元帝拿起另一边的折子,一旁的刘公公立即领会皇帝的意思后搬了张凳子在她身后,低声道,“郡主先坐一会,”   承欢郡主应允,挨着三脚圆凳的一角坐下,安静等仁元帝忙完,明显已经习惯了。   幸而不久,仁元帝揉揉眉头停下笔,“荣安,”   “皇帝舅舅,”承欢郡主站起,见他一脸疲惫的模样,转身从刘公公手中借过茶递给他,“皇帝舅舅先喝口茶。”   仁元帝心中熨帖,“也就你贴心,”   承欢郡主笑了笑,仁元帝喝了两口茶,一旁的刘公公有眼色地把茶杯接下来。   仁元帝这会儿的心情似乎很好,“荣安向来聪慧,你猜猜今日舅舅唤你过来是为何?”   承欢郡主沉思了一下,笑道,“皇帝舅舅要说的,可是荣安的婚事?”她提起婚事时不像普通女子般扭捏。   “是,今年的状元郎年二十,未娶妻,才华出众,家世清白。”仁元帝道。   刘公公将状元郎的画像递给她,承欢郡主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皇帝舅舅能瞧中的,定是个好的,荣安听皇帝舅舅的。”   仁元帝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道,“唯独他家世清白这一项,往后便不会欺负了你去。”   承欢郡主明显也想到了她母亲的事,她点点头,“皇帝舅舅且安心。”   皇帝政务繁多,承欢郡主早早退下。   从大庆殿出来后,走了一段距离,清芍才欲言又止,“郡主?”   “嗯?”不涉及原则的事,承欢郡主的脾气一向很好。   “奴婢明日去帮你打听打听?”   承欢郡主想也不想摇头,看着远处的宫灯,“不用了,皇帝舅舅能看中的,肯定有出众之处。”首先人品便是好的。   她不去追根究底,她是基于对皇帝舅舅的信任。   前面转角处的路有些黑,清芍忙伸手扶住她。   回去之后,承欢让身边的婢女将裱起来的画送到太后宫中。   清芍早已带着几个侍女准备明日出宫的行李。而刘公公给的赵言的画像,也由侍女收了起来。   承欢郡主在外依旧住在长公主府,每月进宫陪太后半个月,其余时间还要留在府中打理府内事务。   赐婚的事,十二月之前,赵言正式领了旨意,是刘公公来宣的圣旨。   收到这圣旨,他还不知这承欢郡主长相如何,脾性如何。   男子二十五岁就要强制配婚,他这与强制配婚几乎没什么区别。   送走刘公公之后,赵言低头看着手中的,缓缓打开,约摸百来字,最后以‘钦此’落笔。   赵梨花和张高二人不识字,但他们认识这黄色的榜,缓缓平复心情之后,她问,“言哥儿,上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成婚?”   “还没说,只是已经赐下了婚事。”赵言将手中的合上。   赵梨花脑中涌现一个个想法,往日言哥儿参加科考时,她都不如今日焦虑。   赵言被赐婚的事,也传到了朝中和后宫之中。   仁元帝有十来个公主,其中四个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有人得知了此事,嫉妒地差些绞了帕子,但在其后叫人查了状元郎的情况后,心情又好受一些了。   赵言依然在中书门下办事,不过他的位置移到了右侧的办公屋,同一批老狐狸相处。   方一进门便收到了一声祝贺,赵言笑着回手作揖,赐婚的事下来后,他一连几日受到了优待。   朝中一月之中只有两日的假,不说吴瀚与他在同一机构工作都见不着面,李松山和方仲礼更甚。   直到两日假期一来,四人还有陈瞿欢约了酒楼里见面。   见着面,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方仲礼摸了一把自己那瘦下去的两颊,顶着黑眼圈道,“瘦了,都瘦了。”   “可不是,”吴瀚应和,一脸疲惫,“我每日都睡不醒,去了朝中事情又多。”   陈瞿欢捏了捏自己的,他没长肉也没瘦。   李松山看向赵言,“言哥儿,你怎么样?”   他提的是婚事的事。   “对,言哥儿,怎么样了?”为防别人偷听,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   赵言轻啜了口茶,“还好,”他的生活节奏并没有因此被打乱。   吴瀚他们面面相觑,偏又不敢议论朝廷中的事。   他们在此相聚还有一事,赵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忽然从兜里拿出银钱递给瀚哥儿让他收下。   吴瀚一头雾水,过了好一会才知道这钱为什么给他,他道,“瀚哥儿,我们兄弟,用不着分这么清,何况你之后便要娶承欢郡主了,总得把聘礼准备起来吧?”   他知道赵言手中还算宽裕,只是娶妻呢?何况要娶一个郡主。   赵言第一回 成亲,后知后觉‘纳征’一事,他手中的银钱忽然变得灼烫起来。他身上存了些钱,可是娶一个郡主够吗?   吴瀚看了发呆的他一眼,“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赵言伸手揉着眉头,“没有,只是受到你的提醒了。”只是钱还是要还的。   接下来的时间,四个人接着扯了许多话题谈论,只是怕误事都没喝酒。   他们散去时已经是下午,赵言和吴瀚打头走在前面,他心里想着事,而楼梯有些挤,从下面上楼为避嫌的只能候在那了。   淡淡的香气袭来,楼梯底下有一着白色襦裙的女子侯着,女子蒙着面纱,她身后候着两个丫鬟,赵言反应及时,往旁边一避,转身时,他发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却没回头。   “言哥儿,你觉得怎么样?”吴瀚伸手问他。   “嗯,不过你还是再想想。”他们谈论的是公务,明年春才会有具体的职务变动。   两人谈论的声音渐远。   待他们离开之后,早已认出来人的清芍才小声地道,“郡主,是赵大人。”   承欢郡主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她轻嗯了一声,“走吧,”   赵言还不知碰到承欢郡主的事,他往家里去,也终于知道他阿姐近来为什么这么愁了。   今日的晚饭又是简简单单的一汤两菜,唯有汤里面放了肉,这也是因为家中一人上朝费神,一个读书费神,若不然恐怕连肉沫都见不到。   赵言喝了口汤,哭笑不得,“阿姐,不用这么省的,平时该怎么吃便怎么吃。”   何况再再怎么省,又能省出多少来,娶妻要聘礼,何况他娶的是郡主。   小豆子咂巴了一下嘴巴,弱弱道,“阿娘,多放点盐呀,我都尝不出味道来了。”   张高在一旁笑呵呵的没说话,“是有些淡了,不过以前的苦日子再苦也过来了,为了言哥儿你能娶媳妇,苦些不算什么。”   小豆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舅舅,“原来是这样啊。”他挖了一大口在嘴里,也不嫌弃饭菜没油腥了。   事实说明,赵梨花虽然应了,但是因着他们一大一小只有晚饭在家中吃,她和张高便在中午那顿和别的地方省着。   赵言是因为了解阿姐和姐夫的性子,他现在也算稳定下来了,随后便也想起了挣钱的事,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他多年累积起来的笔记。   于是有了这个想法,赵言便开始动手收集了。他还问了吴瀚他们的意见,他们当然不反对,甚至还过来帮他。   幸而当年从考县试开始的笔记他都还留着,可以一一整理出来。   赵言准备出六册‘状元笔记’,分别对应县试考与之后的几次考,直到殿试考,这个名字还是吴瀚帮忙想的,虽然有些羞耻,但放在后世这个名字也不算什么,赵言只是不自在了一会会而已。   编修的时候,事情与计划有些出入,赵言翻找的时候,才发现恐怕一册要出上下册,因为内容太多了,这样一弄起来,便不是个小工程。   赵言每日还要上朝,只能晚上掌灯弄,最近天气有些冷了,为了不伤眼,他自己的房间和小豆子的房间都置办了灯笼,他将灯笼拎到离桌子不远处放着。   桌子上摊开一大堆的纸张,原本以为会想不起十几年前的笔记内容了,只是收拾起来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他忽然发现,除去能卖钱,能把这些他自己的心血收集起来给后人观看,还是有特别的意义的。   今年已经没有宜嫁娶的好日子了,最早也在来年春天,因而赵言还有时间准备聘礼,他无法保证能能备下丰厚的礼物,只尽力而为。   单单是第一册 上册便修了十日左右,他方修好,李松山便过来,他一向喜欢钻研读书方面的事,因而迫不及待想先看看。   赵言大方让他看,才听他道,“我在京城有书肆,要不要放在我家书肆里卖?”   赵言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同意了,“可以啊,”   若不是李松山过来,他恐怕也要找别人帮忙,但无论是谁,都该按照约定分配好利益。   李松山一开始还要推辞,最后还是答应了,他虽然心思只在读书上,但跟了赵言学习这么多年,也懂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只是具体的,还要看售卖的情况,待之后再签协议。   他爱不释手,拿着小半本书看得投入,“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   赵言笑了笑,又询问他最近看了什么书。   年前的时候,京城第二大书肆上了一本新书‘状元笔记’,一开始只上了一百本的量试水。   第一日,出售量不太好,毕竟是年前了,许多人早已待在家中。直到几日后,买的人忽然增多,这本书开始慢慢往回盈利,但盈利仍不多。   然而赵言不急,因为要等流量在来年,他已经在准备修第一册 的下册了。   在忙碌之中,忽然有一份年货礼以承欢郡主的名义送到了家中。   赵言这日就在家中,得知这事后赶紧迎出去,过来送礼的是一个瘦高的小厮。   赵梨花和张高见他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赵言作揖道,“多谢郡主,敢问郡主近来是否在府中?”   送礼总该要回礼。   “赵大人,”那小厮忙回礼,“郡主近来在长公主府居住。”   “好,我知道了。”   小厮也赶紧回去复命了。   承欢郡主送的礼物不少,有丝绸、各色年货,甚至还有单独给他阿姐和小豆子的礼物。   赵言看到这些礼物,他抬手揉眉,最近太忙,若不是这一茬,他都想不起该履行他的义务,没想到女方都已经主动了。   他当天夜里就想着回礼的事情,他买不了贵重的物品,用心一些总可以。   掐了个好日子,赵言亲自拎着礼物上门,当然,男女大防,他只想着送到门口即可。   年二十九的天气极冷,赵言提着礼物的手指发僵,他抬眼看了下高大的府门,方要抬手敲,马车压过地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指尖微缩了一下,回过头,便见一低调的马车停下。   车上下来两个着同一色衣服的女子,在移开视线之前,他只见一纤细的手掀开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在2020-07-07 20:35:12~2020-07-08 21:1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的世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大大5瓶;陌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98   承欢郡主今日直接从宫中回来,未遮面纱。   候在左侧的婢女清荷察觉府门口有人,转身护在她前。   清芍则将帘子掩下,待瞧见门口的人后,才压低声音对里面的人道,“郡主,是赵大人。”   承欢郡主才退回去,闻言,过了一会才道,“叫人先引他进府里去,我回去梳洗一番。”   “是,”清芍领了命。朝着一旁的小厮交代了几句。   赵言一直候在门口,守着该守的礼仪,直到一小厮跑过来让他进去先候着,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好跟着小厮进府里去。   如今他们也算是过了明路的,私底下见个一两面不会对名声有损。   长公主府比赵言以往参观过的地方都要庞大,甚至与东宁府监司所住的地方有得一比。   府中小厮待他热情客气,让他在待客正厅候着。   赵言摸摸鼻子,其实他今日真没想着过来见人,他原本是把礼物递给看门的就离开的,如今也算是意外了。   坐在那,赵言时不时摩挲着杯沿,时不时看向门口。半会儿功夫,因着没长辈过来,他心思已经绕了一圈。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下意识站起退至一旁,微低着头以免太过唐突,余光却仍瞥见了裙摆的一角,以及镶着小珍珠的绣花鞋。   “赵大人,”一道轻和的女声响起。   除了两个贴身婢女还在,其余闲杂人等早已退下。   “参见郡主,”   两人磕磕绊绊地扯开话题。赵言缓慢抬起头,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空气中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的长相,均愣了一下。   赵言礼貌地移开视线。   他在尴尬之中还有些不自在,说明来意,“赵言多谢郡主所送的年礼,今日过来拜访,叨扰了。”   承欢郡主点点头,邀请他在一旁之下。   上茶的婢女替二人重新上完茶之后,赵言端起茶杯压下众多情绪,道,“也不知郡主喜欢什么,这些都是我准备的,希望你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承欢郡主也没经验,扫了一眼礼物,直接应和他的话。   她视线轻瞥了他一眼,睫毛轻颤,又极快移开。   一时空气又安静下来。   而赵言,已经察觉到恐怕这府中没有长辈了,若不然也不会订婚男女双方亲自见面。   只不过若事情不传出去,外人也没法知道。   清芍和清荷两个婢女,察觉到这怪异的气氛,偷偷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双方眼中的笑意。   喝完这杯茶,赵言想要告辞,从始至终,除了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眼,他都没再正面与她对视过。   “你等一会儿,”承欢喊住他,“清芍,”   清芍赶紧上前,“郡主,”   “我记得前几日我买了一方砚台,”   “是,郡主,”清芍已经懂了的意思,同清荷使了个眼色,退出去。   清芍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捧着砚台进来,“郡主,”   承欢郡主这才抬起头来,“这是我前些日子买的,”   也就是在酒楼遇上他的那日,她去逛书肆,鬼使神差将其买了下来。   赵言犹豫了一下接着,“多谢郡主,”   赵言离开后,承欢郡主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清荷和清芍你看我我看你,两人无声争论了一番,尔后还是清芍上前,“郡主,奴婢扶你坐下吧。”   承欢郡主回过神来,轻嗯了一声。   清荷见状道,“郡主,赵大人送的年礼,奴婢给你放在房间里了。”   赵言离开府后,这才将砚台拿出来粗略看了一眼,尔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回到家中,赵梨花迫不及待迎下来,“怎么样?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赵言喝了口茶压去口中的渴意,“礼已经送过去,我还和郡主见了一面。”   “啊?”赵梨花意外,“这家中长辈?”会允许?   “阿姐,皇上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我和她也是偶尔碰到的,无碍。”   赵梨花松了口气。   小豆子恰好已经休假了,听他们扯来扯去,将注意力投放在他手中,“舅舅,这是什么啊?”   “嗯?这是砚台。”   “这也是郡主送的?”张高问。   “嗯,是她送的。”   赵梨花和张高二人面面相觑,就目前承欢郡主给他们的印象,是一个懂礼面面俱到的人。赵梨花心中的担忧消去不少。   今年过年,他们一家四口是头一回在京城过,京城的热闹不是别的地方可以比拟的。   等过了年,赵言已经是二十一了,像他这般年纪的,成亲生子的都不少。   年假有六日,方仲礼他们日日在家中陪着长辈,尤其是赵言被赐婚的事被长辈知道后,他们也没机会出来聚,几乎每日都在长辈的监视下看女子的画像。   他们不来找他,赵言便待在家中继续编写状元手册,如今他已经编完了第一册 的下册。   一编完,他就迫不及待将其交给李松山。   二人正式谈论协议的事,赵言看向对面的李松山,“刊版印刷,这是成本,而你家的书肆待为销售,又可以抽成一份……”   李松山拒绝,“那也不用算得那么清楚,我只希望有别的读书人能看到这本书。”   赵言无奈,提醒他道,“松山,你家是开书肆的,利润就来自于日常的书本销售。”   “那我们四,你六,不能再多了。”   两人掰扯许久,最终以五五分定下来了。   当日,二人去就去一趟书肆,赵言还收到了上回试水的状元笔记的利润。   同李松山告别之后,一拿到钱,赵言转身去了街尾的一家首饰铺子。   铺子里还有年轻的女眷,赵言懂得避嫌,礼貌地与她们保持着距离,视线只盯着那些首饰看,亏他替阿姐挑过不少礼物,他的眼光也有进步。   速战速决,赵言从铺子里出来时,买了两份礼物,两个女人一个不落,一份是给承欢郡主的,另一份是他阿姐的。   他给两人买的都是簪子,两簪子差不多的价钱。   赵梨花一收到簪子,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她拖出首饰盒子来,里面有几文钱的小物什,更多的梨花簪子,还有别的梅花、小荷花、小桃花簪子,简直是‘百花齐放’,快要装下一年四季的花了。   “我都有这么多了,你怎么还给我买?”到底忍不住说他。   赵言摸了摸鼻子,“阿姐,就是想到了就会买。”一个习惯而已。   张高凑前去看,脑袋晕乎乎的,他虽不懂这个花里胡哨的有什么好看,但仍道,“言哥儿,你把姐夫要做的事都给做完了。”   赵言笑了,退下去让他们俩相处,果不其然,方一离开,他便听到了她阿的嘀咕声,他姐夫在旁边劝。   明日是最后一日休假,赵言亲自用红绸子将玲珑小玉簪包起,妥当地放在盒中。   第二日他依然是亲自去送的,不过这回两人却没见着面。   承欢郡主过了年便进宫陪太后,一陪便是五日,直到清荷收到府中消息,她们才匆匆忙忙出了宫。   处理完铺子的急事,已经夜深了。清芍将盒子拿进去,“郡主,这是前些日子赵大人送过来的。”   镜中映出一个肤色白皙、脸蛋精致的女子,她披散着微湿的青丝,身上只着一件红色的里衣,外头罩着同色外衣。   闻言,她回过头来,清芍已经将其递过来。   承欢郡主从小在宫中长大,除了他舅舅和家中庄子以及铺子的大管事,后者她还是隔着屏风见的,相当于从未见过外男,更别说收到礼物了。   她接过盒子,原木色的盒子衬得她指尖细白。   待打开后,一只玲珑小巧的白玉簪子呈现在眼前,她愣了下小,尔后拿起在手中仔细观摩。   她微垂着脑袋,唇角不自觉上弯,过了好一会才将它放回去,道,“放在我的首饰盒子里,”   “是,郡主。”清荷笑着接过来。   清芍站在她身后,挖了些宫中嬷嬷特制的膏状物在手上,尔后慢吞吞抹在她头发上,她家郡主什么贵重物品没见过,东西贵不贵重,在于送礼的人如何,只怕她家郡主也上心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承欢郡主亲自抹了手,尔后上榻休息。   不可置否的是,她忽然有了期待。   一月份,京城到处积着雪,连马车也走不了,出门时靴子还是湿的,待进了宫中,赵言的脚底板都是僵硬的。   其余人也不比他好多少,于是中书门下办事院的三个火炉盆,尤其地受欢迎。   赵言进了门,迎面一股热气,他拖去外袍,走到火盆旁边搓了搓手,好一会身上才热乎起来。   窗外的雪扑簌扑簌往下落,秦荣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京城的天气一向以来都是这样,待三月过后就好了。”   他进中书以来,秦荣还是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赵言掩去心中的疑惑,只嗯了一声。   赵言方要转身,又听他道,“你与旁人不同,”   什么不同?他看向这个忽然走上前同他说话的人。   秦荣笑了笑,忽然道,“没什么,”   其实他原本也有挤怼他的想法在,因而进来之后,没同他说几句话,认识他的,自然跟着他走,倒是没想到,他一点反应没有,只恐怕赵言还不知道他针对过他。   赵言笑了笑,既然他不说,他也假装自己不知道。   两人呆在窗边看了好一会的雪,秦荣拍了拍他肩膀,认命地道,“成亲那日,别忘了请我。”   “会的,”赵言客气地回他。   不过他也未曾想到,他刚坐下准备着手今日的任务,上头就下了命令,他们职位需要变动了,秦荣和他都分到了户部。   难道这就是秦荣过来找他说话的理由?赵言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毕竟他们两个身份背景不同,交集也少。   比起在中书门下隶属的编修机构而言,户部更忙,它专管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各方面。   首先它的工作量便极其庞大,范围涉及全国各地,还有各种冗杂的数据要对,其次,保证效率的情况下,又要保证好准确率。   赵言刚进去就被安排了位置,屋内的人四处走来走去,交接汇报工作。   赵言看了一圈头不对尾、一连一大串的数字就疼痛。   第一日,户部急着要数据,他先是把复杂的字体换成数字算出来,按着账本的要求再写上去。   单是如此,一页页对付下去,他脑袋也够晕的。   直到半日后他才着手,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边吃饭边反思,觉得按照这样的方式有些浪费时间了。   只是要改,还得从长计议。   一整日,赵言的脑袋都有些疼。   “陈大人,”   “陈大人怎么在这?”   夕阳西下之时,赵言方要穿上外袍离开,便听见了外头断断续续的招呼声。   他抬步出去,陈庭正看过来,他点了点头。   赵言莫名知道他是过来找自己了。   等人散去之后,他跟在陈庭正身后,“先生,”   “嗯,”陈庭正走在前面,“听说你出了一册状元笔记?”   赵言愣了小下,微囧,“是,”   宫外有马车候着,赵言干脆一齐上去,便听他道,“之后可否给瞿欢留一份?”   赵言才想起这事,笑道,“瞿欢是我的朋友,这是自然的。”   陈庭正的马车十分宽敞,两人面前摆设着茶桌,他还交代了一些其它事,“你方进户部,任务肯定是多的,不过户部太忙,事也比其它机构少一些。”所以没时间忙勾心斗角的事。   赵言心中一暖,“是,谢先生提醒。”   “不用,我也是顺带的。”   赵言笑了,其实他能感觉出来,他是专门过来找自己的。   两人以前没太多的交流,一个有恩一个受恩,只是二人之间的气场却莫名融洽。   赵言提早回到家中,赵梨花和张高出来同陈庭正打了声招呼。   因为记着这事,赵言还在思考他是怎么得知他写状元笔记的事,李松山又送钱来了。   他才得知,他的状元笔记已经小范围火起来了。   李松山道,“我一开始就让掌柜把东西放在显眼的位置,一进来就能看到,这几日来书肆中的考生也多了,已经有考院试和乡试的考生在催了,言哥儿你什么时候能编写完?”   赵言只能把第二册 交给他,“之后的我再加快一些编写。”   “好,那我先走了。”   赵言送他到了门口,见他离开,才转身关上门,他拿出怀里的钱,目光停留在他阿姐和姐夫身上,尔后转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预收《我有个黑粉很多的哥哥[娱乐圈]》,有兴趣的收藏一下~   时岁穿书了,这会儿,原身已经有一年未同同父异母的哥哥联系了,她继续保持着原主的作风,甚至变得十分佛系,直到半年后,她忽然发现,那个声名狼藉的男明星,是她上辈子的哥哥,也是这具身体的哥哥。只是他们之间关系不怎么好??她哥哥名声也很臭??   #   时景得知经纪人自作主张签了综艺,他摔门而去,“打死我都不会拍这个综艺!”   三个月后,《兄弟姐妹加油冲》的综艺里。   一大批黑粉涌过来正准备骂人。没曾想第一幕便是把鹅当鸭子赶,结果被鹅逼下水的名场面。   救命的声音响彻云霄,男人死死地闭着眼睛在半米深的水中扑腾得厉害。   急匆匆扛着长竹竿过来救人的时岁,“……”   #人傻,就不要怪黑粉多#感谢在2020-07-08 21:10:01~2020-07-09 21: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裳雾雪、普通的噗叽、深深板栗豆10瓶;Zxs 6瓶;艾筱、陌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99   赵言先斩后奏,拿着热乎乎新到手的银钱在离家不远的街道租了个小铺子。   他阿姐和姐夫围着他转已经有两三月的时间了,若说一开始卖吃食是为了赚钱,那么到了后面,他阿姐和姐夫便是真的喜欢做这件事。   赵言希望他们能过自己喜欢过的生活。   赵梨花盯着契约看,她甚至有过等他成亲后就回家不给他添乱的念头,结果全被这一纸契约打乱了。   “阿姐,钱还能再挣。”之前他也劝过,偏他们怕他在京城日子不好过,每分钱掰着花。   事情已经这样了,一租租了半年,又退不了,赵梨花还能说什么?   见他们心情平静下来,赵言才带他们去铺子里逛了一圈,地方不大,约摸十五六平方米,挤一挤能放不少东西。   张高四处乱摸,道,“这么小怎么就这么贵呢?”   赵言转悠了一圈,“京城物价高。”   张高摸着后脑勺叹气,不一会儿又跟个没事人似的,“我们要先准备开铺子用的物什了。”   “对,”赵言笑了,知道他们注意力已经算是转移了。   安置好他们,赵言开始忙户部的事。   他现在一看见户部的财政收入支出和人口、田赋数据就头疼。   他准备先把模板做出来,整个国家就相当于一个需要管理的公司,那么‘改良版’的‘复式记账法’也同样可以使用。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其实财政而言,它可比后世的公司记账简单多了,如今支出多在于赈灾或者军队拨款和工程建设,收入上税收则占了半分之九十。   二者只要按照记账法的格式把收入支出明细记上去就行,且这个方法讲究左右对称有固定的格式,一目了然,还能看出钱的流向,为什么增为什么减。   而针对人口方面和其它方面的统计,则可以采用最直观的方法,用横排竖列的表格直接填上去。   横排是年份,竖排则是具体的项目,中间还能穿插年份的数据变动,看出增减和趋势。   赵言他有后世的思维在,倒是很快做出来两个样板,将最近两年的数据填上去。   为了过几日统计数据时少受些罪,赵言翌日一早就去找户部侍郎。   相比于手下不得停歇,户部侍郎王全只要负责最后的核对即可,当然,若是出了错没发现,他则负主要责任。   赵言拿着两张纸过去时,他正在翻阅手下方才交上来的数据。   “王大人,”小厮引赵言进去,尔后退下。   赵言候在那等他。   “何事?”王全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认出他是去年的状元郎。   “王大人,学生昨日整理了一日的数据,只是觉得太过冗杂,一是不方便记录,而是不方便查找,因而我想了个简单的处理办法,大人有没有兴趣看一下?”赵言直接说明来意。   王全这才抬起头认真看向他,他拧着眉头,看了半日账本头有些疼,“什么办法?”   赵言表情不变,直接将手中的两张纸递过去。   王全手底下还压着一堆要查看的,他让他先放着。   赵言一点都不意外,他心情平静地退出去。   赵言从里头出来时,秦荣走到他身边,不经意地笑着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嗯,有些账目不确定想找大人核对一下。”   秦荣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不过赵言却不在意。   他从上午等到晚上天黑前,王全都没过来找他,有些意外却在意料之中。夜里天冷,他披上外袍先行离开。   屋里还掌着三盏灯笼,王全揉着眉头,抬手整理时,才发现下面还压着两张纸。   白日里找他的人不少,他完全想不起赵言来过的事。   他低头撇了一眼纸张上的东西,方要移开视线,目光再次一顿。   小厮已经提好灯笼,“大人,”   王全一抬手示意他别说话,尔后神色不明地捡起上方那张纸。   纸张上的字体牵丝劲挺,而最让他惊讶的,还是这从未见过的一排排的数字排列方式。   王全虽未看过这样的方法,他脑子却不蠢,按照提示去看,疼了一日的脑子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很明显,他看懂了,而且他看出上面有一列正是他今日处理过的,他不自觉地对比账本上的,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二者立即有了高低之分。   王全在户部待了差不多十五年时间了,他激动地翻过来想看是谁整理的,结果未留名。   脑中莫名闪现一句话,“王大人,你有没有兴趣?”   状元郎赵言?   王全拿着两张纸急匆匆地想去找人,小厮追上他,“大人,几位大人早就下朝了。”   他脚步一顿,脸上有痛惜之意,“都离开了?”   其实不用小厮回答,他也看见隔壁的门已经关上了,黑乎乎的一片。   王全忽然有些懊恼。   小厮疑惑,“大人?”   “没事,先回府。”   “是,大人,大人明日便是上元节。”   “上元节?”那岂不是休沐日?王全更懊恼了,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你知不知道赵大人家在哪?”   “赵大人,你说的可是赵状元郎大人?”小厮白日也在他旁边候着。   “嗯,”王全脚步不停。若不是夜色深了,他现在就想过去。   “小的不知,小的明日去问问。”小厮忙追上他的步伐。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上元节,朝中官员有一日休息时间。又因为太后崇尚节俭,因而近几年宫中都未办上元节灯会。但却不妨碍他们京城民间灯会的举办。   赵梨花和张高二人的心思都被铺子勾去了,他们还想着趁京城灯会的时候赚些钱,当然,主要是为了把本赚回来,给他们家言哥儿存聘礼,能存多少是多少。   明日一整日时间,赵言计划着编写完下一册。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赵梨花晚饭后过来找他。   “阿姐,不用敲门,你直接进来就成。”   赵梨花一听干脆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条尾巴小豆子。   她将茶水搁在一旁,“言哥儿,阿姐有事同你说。”   赵言将面前的一本书递给小豆子,道,“阿姐,你说吧。”   赵言看着他道,“阿姐今日去铺子里,听了不少人说,上元节的时候,闺中女子等都会出来放灯许愿,也有男女相约的,你看,你要不要邀一下郡主?”   赵梨花后面声音有些小,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了,“今年有不少宜嫁娶的日子,你和郡主的婚事最晚也不会拖到年底,能多相处便多相处,感情上来了,之后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在某些事情上,赵梨花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何况,身为女子,她也了解女子的想法。   赵言一时哑然,耳根有些红,他哭笑不得,“阿姐,你这,”担心得也太多了吧?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这事,关键是因为他不知道上元节有这个放灯许愿的习俗。   赵梨花也笑了,“看你自个的想法。”   赵言嗯了一声,只好道,“好,我托人送信告知郡主一声。”   赵梨花笑着退出去,又让小豆子别吵着他。   “舅舅,”小豆子趴在他旁边,眼睛亮晶晶的,“你是要约郡主出去吗?”   赵言抬手捏他脸蛋,“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小豆子露出大白牙,一副我就是想了的模样,成功把赵言逗笑了,尔后塞了两本书给他。   待小豆子出去之后,赵言才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写了很短的一封信,托人送到了长公主府中。   承欢郡主今年元节留在府里过,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清荷用小梳子替她细细打理着长发,笑道,“郡主,今年元节,京中定是很热闹。”   他们以往都是在太后娘娘身边过的,每年都是一个模式,以太后为首,五六人聚在一起办个简单的宴席。   承欢手里拿着小玉簪,听见她的话,笑了笑没说话。   “郡主,奴婢听府里的人说,尤其是京城河,沿河都挂满了灯笼,还有,”   承欢郡主低下头,将首饰盒子掩上,听她讲着往年的热闹场景。   清芍就是这会儿进来的,她满面红光,跨过门槛时加快脚步。   “郡主,”掀开帘幕,她的脚步才慢下来停在她身后。   承欢郡主转过头来,一封信递到她眼前,她睫毛轻颤了下。   “这是赵大人托人送到门房那边的。”   承欢郡主接过他手中的,细细撕开外封,拿出里面的,展开,她扫了一眼,捏着纸张时白皙的指尖微顿。   清芍和清荷候在一旁,两人对视了一眼,待她看完,她们才走上前去替她挽发,“郡主?”   承欢郡主合上信纸,“今夜我们去参加灯会。”   “是,郡主,那要不要穿前几日铺子管事送来的那套?”清芍笑问。   “嗯,”承欢郡主没拒绝。   而这会儿,刚送完信的赵言被人缠上了,这人还是他熟悉的户部侍郎王全。   “大人,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这个其实很容易看明白。”   王全喝了口茶,舒服地叹气,“是,”   他目光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你这些想法,我会告知陛下。”   赵言愣了下,笑道,“凭大人做主,”   “也不知你这是怎么想的,我在户部干了十多年了,也未琢磨出这个方法。”惊叹下,他还有种服老的感觉。   赵言内心有些不自在,将他面前的茶杯添满,“是偶然发现的,”   王全看着漂浮的茶叶,心想我怎么就没这个偶然。   两人喝了好一会茶,送走上司之后,赵言去铺子里帮忙。   还在白日,赵梨花的铺子急急忙忙刚支起来,生意就已经做起来了。   赵言一过去,便被他阿姐‘赶’了出来,催他回去,“我和你姐夫能忙得过来,你回去换套衣服,我前几日刚做的,就放在你屋里。”   赵言一回到家便翻箱倒柜,果然在衣箱里发现了新做的一套衣服。   距离天黑前还有四五个小时,赵言不着急,他争分夺秒地编了几页状元手册。   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赵梨花和张高二人不回来用晚饭,赵言只能将中午的饭热一遍,想到小豆子,他又多炒了两个菜。   洗刷完碗筷,他进了小豆子屋中,“小豆子,舅舅带你出去看灯会好不好?”   小豆子眼睛一亮,不过懂事地摇头道,“舅舅,你还是去约郡主吧,先生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完成。”   赵言笑,“是不是阿娘让你别跟着舅舅的?舅舅可以不告诉你阿娘。”   小豆子心动,但仍拒绝了,“舅舅,你还是自己去吧,你送我去阿娘那里。”   赵言劝了好半天,只能带他去了铺子那边。   小豆子搬着小桌子在一旁坐下,看着他舅舅离开,若无其事地抹了把眼角。   张高见状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要不要阿爹抱着你追过去?”   赵梨花也笑了。   小豆子羞怒,“阿爹!”   “诶!”张高爽快应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说你不黏你爹黏舅舅,这是什么道理?唉!”他都酸了多少年了都没哭。   小豆子忽然逗笑了,哼哼唧唧两声,“等明年我就要陪舅舅一起去。”   “好好好,”张高随口道。   赵言预估错误,他抵达长公主府外已经有些迟了。   门口有两辆马车在那候着。宽敞的石板路上,赵言踩过的声音很清晰。   马车帘子掀开一角,一个着绿色襦裙的女子下来,尔后迎过来,“大人,郡主在马车等着。”   赵言点头,他微抬眸,鼻尖飘过淡淡的香气,是从透过帘子的缝隙过来的。   犹豫了一下,他不用小厮扶着而抬步上去,微弯着腰才探进半个身体,便见有一女子着月白色衣裙在里侧坐着。   帘子扫过赵言的指尖,他朝对面看去,“郡主,”   “赵大人,”承欢郡主用面纱蒙着脸,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短暂交流了一番。   两个婢女去了后面的马车。   赵言靠着门口坐下,马车缓缓朝着主街驶去。   他微不自在,他扫了眼前的桌子,上面有一套茶具,问,“郡主可要喝茶?”   “嗯,”她应了一声。   赵言曾经在两个孙夫子那都学了泡茶的手艺,整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他不急不缓地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提醒道,“有些烫,小心些。”   “嗯,多谢赵大人。”承欢郡主目光扫过他修长的指尖,心中微触动。   她抬手时,勾勒在月白色薄纱上的圆月晃了晃。为了应景,承欢郡主的衣服上多有精致的心思在,里侧领口还绣着一轮圆月。   赵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想泡茶水平没下降,尔后愣了小下便笑了。   一路无话,长安街上灯火通明,宫灯、走马灯、花卉灯沿街而下。   马车停在巷子口,赵言率先下了车,承欢郡主紧接着要下来,其后的婢女二人立即上前来扶她。他刚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幸而无人注意到。   方才喝了一杯热茶,承欢郡主脸蛋有些红,下来之后,婢女自动站在她身后。   赵言等她上来,“走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嗯,”承欢郡主很少出门,何况跟未来的夫君,难得忐忑。   街道上比赵言想象的还要热闹,人声喧哗,空中嘭地几声,烟花盛开。   赵言忽然想到了一句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今日出门的大都是闺中女子和未婚男子,赵言二人的组合并不奇怪。   往热闹处走了几步,赵言心细地发现身后的人似乎跟不上,他再次停下。   人群很挤,承欢郡主免不了与别人碰上,与他挤散,连身后的婢女一时也很难挤过来护着她。   赵言看到她那纤细的身形,他酝酿了下抬起手道,“你牵着我的袖口吧,不会有人注意到。”   承欢郡主抬起头,尔后望进男人认真坦澈的眼神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前更啦,感谢在2020-07-09 21:12:43~2020-07-10 18: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米西米20瓶;陌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100   听见如此胆大且‘惊心动魄’的提议,承欢郡主掩在衣袖下的指尖动了一下,只见他又将抬起的手往下压了一些,只要她动一动便能拽住的距离。这一愣便是小半会。   赵言以为她不愿意,方要收回手,袖子处轻一扯,入目是染红的耳朵。   “多谢,”承欢郡主急忙拽住一角,衣领下的脖颈通红。   “没事,我带你去前头逛一逛。”赵言低头看了眼,确定她拽稳了。   “嗯,”她轻应了一声。   清芍和清荷好不容易挤上来,一抬头两人又走在前面去了,她们面面相觑。   承欢郡主原本拽着一角,往前走动时不经意拽住了他袖子的一大角,两人那月白色的衣摆时不时碰到一起。   头顶的烟花四处绽放,迎着满街的灯笼和热闹的人群。最灿烂的那一刻,二人双双抬起头。   烟火声短暂停歇之后,是另一番热闹,赵言有五分的注意力在别处,走到稍微没那么挤的地方,他忽然停下来,“你等一等。”   承欢郡主方要松开手,便听他交代道,“先别松开。”   赵言等了小会,见两个婢女上来了,他交代好他们便先行往前面挤去。   清芍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郡主?”   清荷,“郡主,赵大人这是?”   承欢也不知,轻声道,“我们等等。”   赵言没让他们多等,过了一会儿便拎着两个兔子灯笼过来。   “这只送你的,”走到她面前,赵言提起灯笼笑道。   承欢郡主心绪牵动,“多谢,我很喜欢。”   身后的清荷就要将它接过来,她拦住了亲自提着,眼睛里泛起笑意。   一路跟着他往前走,承欢郡主绷着的那根弦慢慢松开,眉眼微微上扬。   赵言今日带了足够多的银钱在身上,见着小巧可爱的东西总会买两份,偶尔会回过头来问她喜不喜欢。   时间消逝得飞快,逛完灯会,见差不多了,赵言送她回去,往回走的时候,步伐比来时要快了一些。   承欢一开始略疑惑他为什么买两份,但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后,她反而亲自交代清荷买了两样小孩吃的糕点。   热闹散去,回到停马车的巷口,小厮还在那边等着。两个婢女站在远处等他们说完。   赵言估摸了下时间,他转过头来,视线与她的头顶齐平,承欢郡主抬起头,两个订了婚的陌生男女互相注视着,虽不自在却都未移开目光。   “多谢赵大人,我今日很欢喜。”   眼前女子她有一张精致的脸蛋,水润的眸光三分温柔。   赵言也笑了,“郡主喜欢就好,时间不早了,你先上去。”   通过这一个时辰的相处,他大概对她有些了解,是个与他性子合拍的女子。   “嗯,”临到离别,承欢郡主心中涌起一点点不舒服,她又描述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清荷和清芍耳尖,走过来扶她上马车。   赵言见她上去了,帘子微动,鼻尖再次袭来淡淡的馨香。   他往后退了两步,尔后透过帘子看向马车里面的人,目送她离去。   马车轱辘哒哒哒压过青石板地面,茶桌上泡的茶已经凉了,承欢郡主眼前似乎闪过早间时候男子坐在她那对面守礼温雅的模样。   渐离热闹声,仿佛刚才的热闹都是一场梦。   清芍将小灯笼,泥塑一堆小玩意儿小心翼翼堆放在桌上,一抬头便见她家郡主在发呆,“郡主?”   承欢郡主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在桌面上,才有了些真实感。   清芍道,“郡主,赵大人体贴,他往后定对对郡主好的。”   若是往日,承欢郡主笑笑就过去了,只是这回她还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上元节是商贩大赚的时机,赵言拎着一堆小玩意儿过去找阿姐时,铺子还未关门,门口有三两个客人在排队。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豆子立即竖起耳朵仔细辨了下声音,眼睛一亮,一抬头刷地丢下书本迎过去,“舅舅!”   赵言笑着抬步跨进铺子,牵上他的手,“功课写完了没?”   小豆子脸上堆砌着笑容,“写完了,只等舅舅检查。”   方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堆东西,兴奋道,“舅舅,这些是给我的吗?”   张高分神看过来,自然看到了小舅子手中的东西,乐呵呵地道,“可算没白等你舅舅了。”   “是给你的,”赵言一进来,铺子便有些挤了,他将灯笼一类的放在矮桌上,“看看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小豆子看都没仔细看道,语气兴奋。   赵梨花回头瞅了一眼也笑了。他们舅甥俩好,她就不掺和了。   赵言仔细将他写完的功课检查一番,尔后教他订正了几个地方,一家人才趁着夜色回家。   明日还要上朝,赵言回去洗漱完刚准备睡觉,小豆子缠着要同他一起,赵言掀开被子让他上来,舅甥两人闹了一会反而睡得晚了。   翌日上午,赵言打起精神去上朝,直到户部侍郎传皇帝旨意让他过去,他才想起记账法的事。   仁元帝端坐在上方,这回倒是没批折子,注意力集中于户部侍郎交给他的东西上。   赵言和户部侍郎王全低着头各站一边。   一个皇帝,他一般不管下面的人处理一件事的方法简单不简单,只要结果到达他手中是好的即可;此外,他还关注是否有利于统治,有利于民生。   赵言交上来的,仁元帝看到了其后的利益。   历来贪官污吏都是存在的,账本几经转手,数据冗杂,到了上头若不仔细查也不知哪个贪了,国库拨款流向去哪了。   先说记账法,它的重要意义在于资金流向的明细,如果资金流向从地方到中央一个个核实好,那就能很大程度上避免贪污的出现。   仁元帝心情愉悦,他放下手中的,“赵言,听户部侍郎说这是你发明的?”   “启禀皇上,是臣偶然琢磨出来的。”赵言低头道。   “很好,”仁元帝愉悦地笑了两声,“没想到你才刚进户部便给了朕这样一个惊喜。”   赵言这会儿干脆保持沉默,不敢轻易应和他的话。   “状元郎,你想要何赏赐?”仁元帝心情很好地问道。   赵元跪下,“臣不敢,为皇上分担是臣的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0 18:41:05~2020-07-11 21:3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nxgn 109瓶;catlam、晴空10瓶;Aries暮雨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仁元帝想起外甥女荣安,落在臣子身上的目光多了些打量,其中满意居多。   “既然朕已经给你和荣安赐婚。”   “刘公公,”   “奴才在,”刘公公走上前。   赵言保持着跪姿,听到荣安二字,猜测是承欢郡主的闺名。   “长安西城的宅子,”   “陛下,是在吏部孙大人隔壁。”刘公公提示道。   不过宅子不大,只三进院子十来间屋子,与长公主府实在没法比。   “嗯,那就腾出来。”   “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办。”刘公公应下后退出去。   赵言记得历史上白居易居住不易的故事,当官二十多载,五十岁才攒钱在长安城买下房子。   “臣叩谢皇上,”赵言心绪牵动,接下赏赐。   仁元帝抬起手,心情很好,道,“望爱卿往后能多为朕分忧。”   “是,臣领命。”赵言琢磨出了他的潜在意思。   从殿中出来后,户部侍郎王全随后跟上,他职位比赵言高,赵言停下来等他,尔后与他保持半米距离,以下属的礼仪跟在其后。   转角处,离御书房远些了,王全才捋着胡子道,“去年有一人改进了军队□□,陛下赏了他黄金百两并一栋宅子,宅子也在西城一带。”   王全会说出这话,也是因为看出了他方才一幅受之有愧的语气。   赵言忽然觉得用八个字形容这事最准确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王朝范围内所有的财富都是由皇帝支配的。   户部侍郎朝右侧上方拱手,以尊重的姿态,“圣上偏好干实事的臣子,你安心接下赏赐便是。”说是赏赐,其实更像是一种鼓励,鼓励官员为朝廷多做实事。当然,你要是占着位置不干事,仁元帝也不是做不到将赐下的东西收回的事。   当然,能得赏赐的人还是少的。   “多谢王大人提醒。”赵言拱手道。   “谢就不用了,回去再给我好好说一说这记账法,再对对账本。”   “是,”他现在说白了只是户部的一个‘小职员’而已。   户部 ,赵言平复好情绪,方一进门,秦荣便笑着迎过来,“赵言兄,”   “秦荣兄,”赵言拱手。   二人忽然沉默以对,赵言也不急,他谦逊有礼,脸上带着笑意。   他们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容貌自然上乘,只是也无法比较,因为秦荣的容貌偏向于‘俊美’二字,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时常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而赵言,他温文尔雅,眉目细长温和。   若是女子,只第一眼怕是会先被前者吸引,而待久了,便会觉得后者的谈吐笑容给人更舒服的感觉。   “赵言兄,我这有几个问题,可否帮个忙?”秦荣说出自己的来意。   “同僚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只是王大人那边还等着我,待会我忙完再过来,劳烦秦荣兄多等一会儿。”赵言当下蹦出场面话。   秦荣脸上笑道,“我的事不急,赵言兄先忙。”   赵言转身朝右侧屋子去,同秦荣打了一圈太极之后他也不懂他是何意。   王大人早已将过去的账本挑出来,他道,“我先按照这个记账的方法试试,你在一旁看着,若是有错误的地方帮我纠正纠正。”   赵言往前一步,“大人,让下官来吧。”   王大人拒绝,“不用,我正好熟悉熟悉。”   “是,”赵言低眸站在一侧,看着他十分生疏地一边翻账本,一边对格式,再慢慢在纸上写下数字。   王大人在户部待了十来年,业务能力自然是极佳的,一开始他还十分生疏,上手之后,下笔迅速。   完成两页,王全放下笔,笑道,“好了,这个方法,今日便可以传授给他们了。”   “是,”赵言拱手。   按照王全的安排,今日先让他们学会,明日便让他们用这个方法将近来的账本做出来,至于之前的,当然也要挑时间做。   这是一个很大的任务量,午饭前,王大人将他们召集在一起。   “王大人,”   “王大人,可是圣上有什么旨意?”有人记得他方才去过御书房。   王全抬手,“这是今年的状元郎,他发明了一种新的记账方式,便于我们查找和查清资金流向,我也已经禀明陛下,陛下让我们就今日学会,重新用这种记账方法将户部各种数据理一番。”   “新的记账方式?”有人好奇,当然,皇帝的命令,他们不敢有什么意见。   几双视线刷刷落在赵言身上。   在王大人的授意之下,赵言不卑不亢,他站出来道,“劳烦各位大人了,暂时就由我同大家讲解。”   人长得好看又礼貌,有人笑道,“我们也要麻烦状元郎了。”   “下官不敢,”赵言拱手一笑。   除了他们几个去年刚进来的,其余的最少也在户部工作了四年之久,对数字的敏感度还是有的。   赵言只花了半个时辰将记账一事说明,尔后拿出账本当着他们的面示范应该怎么做。   “妙,妙啊,”说话的是与王大人同年进来的一个官员,“往后陛下要账本时,我们也不用怕出错连夜计算了。”   赵言讲完之后便退在一旁,让他们先消化。   午后吃完饭,胆大的已经上手写了。户部又开始忙碌起来。   赵言当日拿到了宅子的契约文书,傍晚往家去给了他阿姐和姐夫一个惊喜。   赵梨花擦干净手过来看,不认字却看得认真,“这?”   “是陛下今日赏赐的,在长安街西城。”   张高在衣摆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拿着,惊讶道,“这么说,言哥儿可以在京城安居了?”   “嗯,宅子应该挺大的,阿姐和姐夫你们还可以种些菜啊,养些家禽。”赵言笑道。   在张高眼中,有五间屋子的就是大宅子了,他乐呵呵笑了两声,夸他,“还是咱们石头聪明,刚当了官就能挣一座宅子回来。”   “阿姐姐夫,你们过两日有空先去看看。”赵言转移他们注意力,朝假在中旬和下旬,他的这个月假期要等月末了。   “行,那我们帮你去瞧瞧,去瞧瞧宅子长什么样。”张高记忆中见过的宅子是吴家的,他忽然兴奋起来。   赵梨花却是想到了别处,“你成亲后,郡主也可以住进来了。”   张高应和,“可不是,咱家现在的还是租的。”   夫妻俩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赵言趁此机会偷摸摸进了小豆子屋中。   小豆子听见声音赶紧看过来,眼睛一亮,“舅舅,我功课写完了。”   他记得舅舅提过的做功课要心静,因而方才再热闹都忍住了没出去。   赵言在拉着他坐下,在他询问之前道,“咳,舅舅过段时间带你住大宅子。”   “真的?可是那种,我在街道上看见的那种大宅子?”小豆子比划了一下。   “是那种,”赵言乐。   小豆子兴奋得要叫出来,忽然想到什么,有小心翼翼地问,“舅舅说的宅子是不是在郡主家的?”   赵言差些咳出来,“不是,舅舅要带你去的是舅舅自己的宅子。”   小豆子笑眯着眼睛,主动将今日的功课递过去,开心道,“舅舅你检查检查,”   “嗯,夫子课上讲的有没有听不懂的?学堂有没有人欺负你?”赵言边检查边问。   小豆子背着手摇头,“夫子教的我都懂,也没有人欺负我。”受舅舅影响,他如今也懂得交朋友了。   “嗯,”赵言往下翻了一页。   小豆子如今在京城读的私塾,沿着这条街下去就到了,他这个作舅舅的早出晚归,唯有休假时能有时间去接送小家伙。   张高和赵梨花拿着房契烫手,找过来让他收着,   赵言收下,转而回屋拿了一串钥匙,“这是宅子的钥匙,你们先拿着。”   “诶!”张高收下,当下宝贝似的将一大串揣在怀里。   小豆子从凳子上下来,看到他怀里鼓鼓的,“爹,钥匙重不重啊?”   张高咧着嘴,摸着后脑勺道,“不重,不过这钥匙也忒多了一些,富人家的宅子就是讲究。”   赵言笑而不语,恐怕要等明日亲眼见到宅子,他姐夫才会知道宅子有多大。   张高和赵梨花第二日中午关了门,按着赵言交代的地址寻到了地方,两人看到高大的府门,皆愣在原地,局促地往四周看了看。   赵言自然不知这事,同时,他发明新记账法和新表格的事在六部传开了。   吴瀚趁着休息的间隙过来找他,“言哥儿,你已经出名了。”   “喝不喝茶?”见他疲乏的模样,赵言问。   “不喝了,我还得回去,等月末我来找你。”   “好,”赵言应答。   方仲礼与李松山也在听到消息时,抽空过来祝贺他一番,他们几乎是前后脚过来的。   一旁的同僚眼见着他接待了三人,道,“赵大人,你同刑部的人也认识?”   “嗯,是昔日好友。”赵言笑着答他。   “难得啊,”那人摇头笑道,像他们这般在官场待了几年的,同僚之间单纯讲友谊的几乎没有,凡事以利益当先。   他这么一说,赵言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撂下手中不重要的公务,转身去找秦荣。   秦荣身边围着一群人。   “秦荣兄,你昨日说的问题,可是解决了?”他过来履行承诺。   听见他的声音,秦荣惊讶了小下,招呼旁人先下去,尔后站起来笑道,“没,正等赵言兄呢。”   二人都在户部,在工作内容是有交叉是必然的。   秦荣从一堆账本中翻出其中一本,翻开,道,“我这里有些不解,劳烦赵言兄了。”   赵言总觉得与他交谈有些不自在,却没多想,凑前去看他遇到的问题。   看了一遍,赵言很快有了思路,简单讲述于他听,“你这中间漏了一小项,填上就好了。”   秦荣恍然大悟,拱手笑道,“我懂了,多谢赵言兄。”   “同门之间,不用客气。”   解决完事情,赵言转身方要离开,便听他道,“我有一些服气了。”   这话没有点名道姓,因而赵言并没有对号入座。却多多少少有些猜测到了他的想法。   当天,赵言一回到家,他姐夫满面红光地比划着宅子有多大,吃饭也未‘消停’。   一家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赵言月末的假期没那么快到来,家中的桌椅板凳,张高和赵梨花陆陆续续搬过去一些。   状元手册已经出到了第四册 ,后年有一场县试考,状元县试笔记是最脱销的。   赵言在月底前收到了分红,当下先存着。因着巨大的获利空间,状元笔记还未出完,他已经在琢磨出卷子的事了,当然,这是之后要考虑的事,一切还得按照计划过来。   此外,他还要特意为陈瞿欢准备些科考笔记。   同郡主订亲之后,他的生活变化并不大,只是多了件要做的事情,比如休假时,看到好玩的玩意,给小豆子带上一份的同时,他还会另外买一样,托人送到她府中。   一月三十那日,朝中休假,五人才有空聚在一起,令赵言意外的是,方仲礼紧跟其后相好了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这里说一下,言哥儿能得这个赏赐,一有大半原因是承欢郡主,是皇帝的外甥女;二是因为这是皇帝激励官员的一种手段。感谢在2020-07-11 21:30:07~2020-07-12 21: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寅初40瓶;27568832 13瓶;Simone 7瓶;18214498 2瓶;蜉蝣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赵言诧异之下,吴瀚已经一迫不及待问他,“怎么这么突然?言哥儿是赐婚,仲礼你是?”   顶着几人目光,方仲礼道,“家中长辈给我定下的,过年那会儿就在相看了。”   他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娶妻生子是正常流程。   吴瀚看着他们几人,挠头道,“是不是就我还没有定亲?”   一旁安静许久的李松山添了一句,“我也未。”   陈瞿欢听着他们谈论,轻声道,“我也未定亲,但是我不急。”   吴瀚张嘴就来,“你也快了,”   “二十五岁官媒配亲之前,我阿爹不会逼我的。”陈瞿欢红着脸道。   吴瀚几人对视了几眼,默契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方仲礼再次投下一个雷道,“我年纪比言哥儿大,我大伯和大伯母都急着我的亲事,日子定在四月初三,我成亲的时候,你们几个可都要过来。”   赵言没忍住咳出来,道,“六礼程序,你已经走完五礼了?”   “嗯,只差‘亲迎’了。”方仲礼有些不自在地道。他也知道有些急了。   虽惊讶,但赵言知道这才是常态,古代的婚配男女,直到洞房那日才见着面的都有。   大部分人娶妻,首先是为了宗祠继承,传承子嗣;其次则是为了家族利益。   哪还有培养感情一说。   赵言喝了两口茶压下情绪,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们双方互相之间可有了解?毕竟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品行为人最重要。”   方仲礼耳根有些红,“只在双方长辈都在场时见了一面,不过我大伯娘也提前找人查过。”大体上符合他的选妻标准。   赵言见状松了口气,“那就好,”其余的事,他不便多问。   接下来,话题一转,他们谈论了官场中的事,每个月也就这会儿能轻松一些。   初入官场,受到压制是必然的。   有一人带头说起遇到的憋屈事,其余人全都没忍住。   这会儿,他们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子一样,完全没有官场上的板正严肃。   赵言负责给他们添茶,让他们将憋了半个月的情绪发泄出来。   尤其是吴瀚,“那个李大人,一进来就压制我,每日将一堆册子丢给我。”   方仲礼,“我现在睁眼闭眼就是案件审判,每日还要花时间背当朝律书。”   李松山,眼神疲惫,“是有些累,感觉忙不过来,我也已经许久未作画了。”   话题指向赵言,“言哥儿,你呢?”   赵言啊了一声,“我跟松山一样,每日都很累。”他也受到了压制,不过在他没反应过来时,这份压制就消失了。   他们五人位于酒楼的二楼,窗户紧关着,吴瀚走过去打开窗,一阵冷风刮来,外头街道的喧嚷声涌入。几个挤在那往下看。   赵言道,“等我搬家那日,请你们过来喝酒。”   “好啊,”他们异口同声。赵言被赏赐了一栋宅子的事,作为好朋友,他们当日就知道了。   吃饱喝足,赵言准备提前散场,他要离开,其余人坐不住,“我们也走吧,下个月休假再聚。”   “成,”   李松山走上前来,“言哥儿,状元笔记卖得越来越好了,催的人也更多,你可能要加快编写了。”   赵言转过头,笑道,“我正好编完了第四册 ,等我回去之后就送过来。”   走到楼梯处,他们自觉两人站成一排往下走。   一楼是待客的大厅,人不多,较楼上安静。   赵言转过头笑着与李松山几人说话,他目光略过柜台处,方要移开视线,又看过去,眸光顿了顿。   他忽然停下来,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这还有些事。”   李松山一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于是向旁边一头雾水的三人示意了一番,“承欢郡主在那里,”   “啊,”几双视线看过去,他们只瞧见一个曼妙纤细的背影。   “那好,言哥儿我们先走了。”他们脸上挤出笑容,语气不着调。   “咳,好,下回再约。”赵言尴尬。   “嗯嗯,走喽。”   见他们几人嬉笑着一齐出了门,赵言无奈摇头一笑,这才抬步朝柜台走过去。   这幢酒楼是承欢郡主的产业,今日是月底,她是顺带过来查账的。   赵言在距离她半米外的地方停下,方要叫人,耳聪目明的清芍已经瞧见了来人,笑着附身在她耳边道,“郡主,是赵大人。”   承欢郡主下意识回过来,一抬眼,只见身姿修长,容貌清隽的人笑着站在半米处。   “郡主,”赵言拱手,“今日是有些巧合了。”   “赵大人,”承欢郡主小愣后,温声笑道。   “郡主可是有要事在身,若是有,在下先不打扰了。”目光落在她身后,赵言忽然想到什么,他今日确实只是过来打个招呼的。   承欢郡主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素纱长裙,气质婉约绮媚,举动多宜。听到这话,道,“没有要事,我今日只是出来逛逛。”   一旁的清芍忍住捂嘴笑的动作。   赵言礼貌道,“正好,我请郡主喝茶吧。”   “嗯,”承欢郡主顺着他的话。   他们上了楼,去的是承欢郡主的专有包厢。   掌柜麻利地泡茶送了差点过来。   门一关,两个婢女守在门口,二人则面对面坐着,赵言替她面前的茶杯满上。   承欢郡主缓缓抬起眸看对面的男子,再缓缓下移,只见水入杯中,茶叶浮起。   赵言放下茶壶,主动道,“我今日是与昔日好友有约,未曾想能在这遇见郡主。”   赵言好歹也是半个现代人,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他早就接受了对面人是他的定亲对象,因而谈起事情来,比以前语气自然许多。   赵言坦然的态度,让她绷紧的肩膀松缓下大半,她道,“我也没想到。”   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小东西,她主动道,“赵大人送的礼物,很合我心意。”   赵言抬头看过去,眉眼带着笑意,“你喜欢就好。”   承欢郡主喝了口茶压下紧张的情绪。   “我方才吃了这里的茶点,还是挺好吃的,郡主要不要尝尝?”赵言主动找话题。   “好,”承欢郡主捡了一个裹着糖霜的蜜饯,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瞬间刮去了嘴中的淡意。   发觉她不自在,赵言会主动找些简单可聊的话题,让气氛没那么尴尬。   陪她喝了一小壶茶水,他才道,“时间不早了,我送郡主先回去吧。”   承欢郡主恍然,“什么时候了?”时间过得那么快?   “已经申时了。”大概下午三点半左右。   “是不早了,清芍清荷。”承欢郡主朝门口喊了一声。   “奴婢在,”二人笑着推门进来。   “清荷留下来让掌柜的收拾收拾,清芍先随我回府。”承欢郡主办事有条有理。   “是,郡主。”二人行礼。   赵言还有一小时空闲时间,亲自送她回府,到了府门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我本来下午要送过来的,这是我以前亲手写的小话本,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无聊时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赵言除了他阿姐,几乎没跟其它女子接触过,古代几乎没有娱乐活动,他不知眼前的小姑娘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但总归会无聊。   承欢郡主视线落在他手上,是一本装订成册的话本,封面只有故事书三字。   “多谢,”她亲手接过来。   “嗯,那我先走了。”赵言笑着看她接下。   “好,”   赵言站起来,尔后下去,帘子扬下,承欢郡主最后只瞥见白色的衣摆。   她掀开帘子,“赵大人等一会,”   “清芍,让府里多派一辆马车,送赵大人回去。”   “是,”清芍领了命,转身就要进入府中。   “多谢郡主,不过不用了,”赵言眼睛看向她,笑着推辞道,“这里离私塾不远,我走过去正好。”   承欢郡主知道他有个外甥,她抬手抵着帘子,“那赵大人慢走,”   “嗯,”赵言摆了摆手。   长公主府门前的道路很长,好一会,赵言的身影才消失在尽头。   承欢郡主慢慢扶着清芍的手下了马车,清芍笑道,“赵大人对郡主还是很上心的。”   承欢郡主回头望了眼,她深知感情的培养是有来有往的,转身进入府中,温声道,“我记得舅舅赏赐了一栋宅子给赵大人,明日要提前准备好搬迁之礼,再另外准备一份小孩的礼物。”   “是,郡主。”清芍知道她是要亲自准备的意思。   赵言慢悠悠逛到私塾,身上已经暖和起来。   能在京城内城住下的,最穷的也是‘小资’的百姓,赵言给小豆子找的私塾,里面的学生家境大多相当,就算有差距也不会太悬殊。   门一开,小豆子就迫不及待背着书箱出来,看见来人,他兴奋跑过来,“舅舅,你来接我了。”   “嗯,”赵言自然地要帮忙拎他的书箱。   小豆子身子一转,脸蛋红扑扑的,“舅舅,我自己背。”   赵言转而笑着摸了把他的小脑袋,“行,你自己背,背不动再让舅舅背。”   “能,我肯定能背得动,”小豆子牵着他的手,脆生生道,“阿爹说过,舅舅小时候都是自己背的。”   赵言牵着他往前走,“那你阿爹有没有说,舅舅到八岁九岁了,都是你阿爹背着去学堂的?”   “那怎么能一样,”小豆子低头看自己留下的脚印,笑眯眯道,“我可比舅舅你小时候壮实,你可骗不了我。”   “行,你壮实,骗不了你。”赵言确定自己的手是温热的,才停下来伸手将他的领子压严实了。   “谢谢舅舅,”小豆子有模有样地道谢。   赵言被他逗笑,牵紧他的手,“小心些,”   “好,”   方一到家门口,大门从里头打开。   张高笑,“我就猜到你们这会儿回来,来,阿爹帮你拿书箱。”   他伸出手将小豆子肩膀上的书箱提起来,笑道,“呦呵,还挺重的啊。”   小豆子脸蛋红扑扑的,挺起胸膛,“夫子说过,这都是知识,重是自然的。”   一句话成功把两人逗笑了。   夜里,一家人用完饭,坐在一齐商量搬迁的事。   张高道,“首先是要选言哥儿休沐的时候,只是也要找人算算日子,万一不合,还是晚些搬比较好。”   常言道:‘人挪能挪活,树挪能挪死。’   赵梨花也同意他的说法。   赵言比较随意,“阿姐姐夫,你们决定就好。”   赵梨花点头,“言哥儿,你别忘了把瀚哥儿他们叫来,一齐热闹热闹。”   “嗯,我已经提前与他们说过了。”   小豆子听了两句大概,便懂事地回屋做功课去了。   朝中休沐假,一日在中旬十五那日,另一日在下旬三十。   张高早有准备,七拐八拐问到了会卜算日子的一位先生。   为了算准确些,他还拿了言哥儿的生辰八字,宅子方位走向图。张高第一回 找人算这些东西,着实折腾了一些。   最后卜出来的结果显示,这月的吉时良辰在十八日寅时,至于十五日,不偏不倚,也就是不好不坏的卦象。而月末三十那日,不宜搬迁。   随后一连三个月,都不宜搬迁。   赵言见他们折腾来去都快上火了,时不时可惜他十八日那天没有假期,他道,“阿姐,我请个假吧。”   张高惊讶问道,“言哥儿,能请假吗?”   他们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日子,毕竟这日搬迁万事旺。   “能,”像他们这些小官员,只要向上级请假即可,不用上疏。他最近和王大人关系好,请个假没问题。   折腾焦急许久的二人,脸上才重新出现笑容。他们也是希望言哥儿往后的日子能过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感谢在2020-07-12 21:10:42~2020-07-13 21:0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n 12瓶;青春微凉10瓶;龙舞2瓶;艾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二月十八日寅时,天色漆黑一片,小院中亮如白昼,叮叮咚咚响,人影晃动。   小豆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一只手抱着小半袋米,赵言则是负责带上锅碗瓢盆以及家中的银钱,寓意往后吃喝不愁、财源滚滚。   舅甥二人上了马车,半个时辰后在一座三进宅子前停下,待吉时一到,二人打头跨进新宅子。   今日李松山他们都过来帮忙增旺宅气。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天色亮了,赵梨花端出新做的馒头和汤圆,寓意蒸蒸与团团圆圆。   小豆子今日请了假,待精神恢复后,他迫不及待四处‘探险’,脸上笑容一直没下来过,兴奋地跑回来告诉他,“舅舅,咱们家真大。”   赵言将茶水递过去,“等晚些,舅舅带你去参观你自己的院子了。”   “好!”小豆子眼中笑意纯粹,他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几下,尔后又撒开脚丫子往外头去了。   赵梨花和张高之前一有空就过来,院子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行人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当承欢郡主的乔迁祝贺礼送来时,气氛达到了顶点。   赵言拱手,“劳烦替我多谢郡主。”   清芍避开他的行礼,笑道,“可不敢受大人这礼,只是郡主还在宫中陪太后娘娘,今日会尽早赶回来,奴婢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赵大人止步。”   吴瀚几人在婢女离开之后才敢凑上来,道,一脸揶揄,“言哥儿,”   “怎么了?”赵言笑看着他们。   “没事没事,”几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尔后笑眯眯的。   吴瀚和方仲礼只请了半日假,午饭后,他们先行离开;李松山得知下午承欢郡主会过来,让他推荐了几本书物,之后同拿了专属笔记的陈瞿欢一道离开了。   热闹散尽之后,小豆子抱着舅舅们送的一堆礼物,满脸笑容。   承欢郡主上门拜访已经是午后申时,她是直接从宫里出来的,还未来得及换身衣服,一袭月白长裙,衣上花纹用暗金线织就,衬得气质温婉。   承欢郡主认得眼前人,她轻声道,“荣安见过阿姐,”   赵梨花有种受惊的感觉。   赵言陪小豆子睡了会觉,尔后被外头交谈的声音吵醒。   “阿姐,”赵言从里头出来唤了一声,他抬头往门口望去,小愣了一会儿。只见承欢郡主与他阿姐交谈甚欢,忽然想起二人都是待人随和的性子,他又不奇怪了。   赵梨花视线扫过二人,笑道,“言哥儿你们聊,我去找你姐夫。”   “好,”赵言走近。   赵梨花走到转角处才回过头来,只见二人郎才女貌,气氛融洽,见着真人,她心中的顾虑又消失了大半。   赵言如今居住的院子是单独开辟出来的,单单这个小院便占了五六间屋子,他回屋披了件外套,“郡主,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嗯,”承欢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院子不大,赵言带她转了两圈就转到头。   她过来时已经不早了,略微参观了一番院子,主动提出要离开,她看向两人“荣安多谢二位的招待,不用送了,止步。”   赵言和赵梨花送她到了门口,目送马车离去。   方一进门,赵梨花目光扫过他的脸,笑着说出心中想法,“除去郡主这个身份,她是个很温柔又规矩的姑娘,倒是与你小时候有几分像,懂事。”   其实搬迁礼送来已经够了,她又过来一趟足以说明她的用心。且在交谈之中,赵梨花也感觉到了承欢郡主随和的脾性。   赵言哑然,“阿姐你什么时候会看人了?”   张高乐呵呵说了一句,“你阿姐一直会相看人,”   他这有种自夸的嫌疑,赵言方要说些什么,只见他阿姐抬手在他姐夫手上一拍,他笑着咳了咳,“我先进去了。”   赵言方回到户部办公,王大人送了他一份礼,其余人也都知道了他搬迁的事,虽无可奈何,他脸上笑容却不变,“待月末放假,我请各位大人酒楼一叙。”   “好,赵大人说定了啊。”   人群散开,秦荣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道,“这是我给你提前准备的搬迁礼,还望赵言兄别嫌弃。”   “多谢秦荣兄,我很喜欢。”赵言收下。   秦荣笑了笑,转身离开。   案桌上堆了一堆礼品,赵言将其排了个序,暗中记下是谁送的,往后也好回礼。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二月月末,几乎整个户部的人都来凑了趟热闹。   化雪时,气温开始变冷了,三月中旬发生了一件事,承欢郡主生辰那天,赵言和她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婚姻有‘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之说,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太后专门找人卜了日子,今年的六月和八月都有两日的卦象大好。但具体定在什么时候,还要走完六礼的前四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六礼缺一不可。   赵言不知承欢郡主是什么感觉,但若说他一点都不紧张,那是假话。   距离最近的月份还有三个月不到时间,他们要抓紧走六礼程序了。   官媒是现成的,他们很快交换完生辰八字。至于‘纳征’,男方送聘礼一事,卜出来的良辰吉日在四月份中旬。也就是说,纳征之后,才可请期、亲迎。   四月初三,方仲礼成亲,作为他的好朋友,赵言他们一早过去帮忙。   方家做主的是方大伯和方伯母,他们几个绕了一圈也未见着方仲礼的亲身父母,方仲礼倒是主动与他们说了,“我家中兄弟多,小时候就被亲身父母送给了我大伯和大伯母,他们把我当亲身儿子养大,我也把他们当作亲身父母,所以我想让他们主持婚事,你们别笑话我。”   提起这事,方仲礼眼眶很红,赵言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可笑话的,感情的付出是相互的,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别想太多。”   “是啊仲礼,你自己开心就成。”吴瀚劝他。   方仲礼脸上露出笑容,“仲礼在此多谢几位好兄弟,”   他看向赵言,还有心情打趣道,“过段时间你也要成亲了,可以从我这取取经。”   “好好好,”赵言应他。   门外已经有人在催了,赵言几个留在府中帮他打理诸事。   婚事确实很忙,晨迎昏行,早上男方去女方家迎娶新娘,要到黄昏才举行婚礼仪式,这会儿昼夜交替时,才是阴阳相合之刻,对新婚夫妇寓意好。   赵言和方仲礼他们也不把自己当作客人,在方伯父和方伯母受宠若惊之下,帮忙迎接客人。   住得远的客人自然来得早,客人来得陆陆续续的。   几人中午随意填了肚子,又继续忙活琐碎之事,他们无形之中给男方长了脸面。   方仲礼迎了新娘回来,吴瀚闹哄着问他新娘好不好看。   他穿着红色喜袍,红着脸道,“我没仔细看,”   “哈哈哈,仲礼你害羞了!”   赵言怕自己成亲那日,瀚哥儿也来闹他,忙上前救急,“咳,仲礼够紧张了,你就别打趣他了。”   吴瀚凑前去瞧,笑眯着眼睛道,“好好好,”   方仲礼看过来,对赵言无声说了一句:多谢。   喜宴摆起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方仲礼出来敬酒,赵言心情很好跟着喝了几杯。   “祝仲礼兄早生贵子!”   待方仲礼喝完其它客人敬的酒,赵言和吴瀚他们挨个敬了他一杯。   方仲礼喝了不少,脚步漂浮,脸蛋红通通的,“兄弟敬的酒,我喝!”   一场喜宴到了末尾,方伯父高高兴兴地送他们出了门。   夜里冷风吹来,醉意消散不少,回到家,夜色早已深了。   赵言搬进新宅子后唯一觉得不适应的地方就是,相较于点四五盏灯就灯火通明的小宅子,大宅子点上十盏也还是黑漆漆一片。   他摸黑关上大门,看向黑漆漆的院子,忽然觉得有必要买一两个小厮回来,这事他也已经琢磨好几年了,奈何囊中羞涩。   张高提着灯笼出来,“我就猜你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呦呵,言哥儿你这是喝了多少?”   听见熟悉的声音,赵言的身体忽然暖和下来,他揉了揉眉头,借着光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姐夫你怎么出来迎我了?”   “诶,这不是不放心你吗,过几日我和你阿姐多买几盏灯笼在这放着,省得你回来了看不清路。”张高叨叨着,伸手扶他。   一路穿过走廊和小花园,到了门口,张高才道,“小豆子不肯一个人睡,偏要去你屋里,我给你们多抱了一床被褥,晚上别冻着了。”   正说着,赵梨花听见声音从里头出来,“阿姐给你泡了茶,你待会喝了醒醒酒,被褥我已经抱过来了。”   “好,”赵言应道。   张高担心他在喝醉了在浴桶里睡着,直到他洗漱完才打着哈欠从门口离开。   赵言洗漱完,他披了件外袍走向床榻,床上的小豆子睡得正熟,忽然就醒了。   他呆呆地看着来人,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舅舅,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睡吧,”赵言替他掖了掖被子。   小豆子再次躺下,往里头挤了挤,等他躺下了才嘀咕道,“舅舅,宅子太大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开心了。”   “嗯,害怕了?”赵言拿起枕席边的书。   “就是有点空荡荡的,”他鼓起两腮,眨了眨眼,“还有点不习惯。”   若是赵言一开始有了买几个小厮的想法,如今是已经决定好了,“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小豆子睡姿规矩,随着耳边慢慢响起念书的声音,困意重新爬上来。   夜深了,察觉到身边的呼吸声渐缓,赵言放下书,下榻灭了灯,这才躺下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马上马上,别急哈,下章就成亲。   古代的六礼程序相当于现在去民政部登记的作用,六礼完成就是夫妻了,所以缺一不可,比较麻烦。感谢在2020-07-13 21:00:21~2020-07-14 21:1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小聆聆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家中确实需要有个小厮候着,无其他,宅子过分宽敞,尤其是夜色一深,漆黑一片,买个小厮帮忙掌个灯啥的,夜里好歹有些人气。   一般人家若是要买个小厮,通常都是家中女主人出面,赵言倒是亲自揽了活,折腾来回,他买了个十二三岁的男娃回来,又给他取名为阿宁。   于是等小豆子回到家中,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人。   小厮阿宁花了半日弄清赵少爷家中情况,买他回来的是当朝状元,而眼前与赵少爷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是少爷的小外甥。   小豆子一改方才撒脚丫子跑的形象,得知他是家中小厮后,点点头,婉拒了他的服侍,礼貌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书箱我自己能背,谢谢你。”   阿宁受宠若惊,没想到小少爷脾性也好,他眼睛睁得溜圆,“这可使不得。”   小豆子对他咧嘴一笑。小厮阿宁只好跑出去干活去了。   赵言就是这会儿进来的,“方才不是说有不懂的要问我?”   “是有问题,但是舅舅,你要先等我一会啊,”小豆子端起茶杯匆忙喝了两口。   赵言帮忙拎着他的书箱,“慢慢喝,你待会过来就成了。”   小豆子已经学到了中级读物四书五经阶段,每日遇到的疑惑也变多了,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喜欢自己动脑,他喜欢克服困难后的成就感,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他才会求问,这方面他与赵言极其像。   “舅舅,我要在十三岁才能第一次下场,比你当年晚了。”他提起毛笔道。   赵言知道他就是嘀咕一两声,转头就忘,果不其然,当一提笔落字时,小豆子身上自带宁静稳重的气息。见状,他甚是安慰。   夜里,阿宁抢了洗碗的活,一家人坐在一齐商量聘礼的事。   聘礼分为聘金和礼品,皆以双数,寓意好事成双,礼品较多种类,有贴盒、   茶叶、芝麻、生果、四色糖、四京果……   他们已经陆陆续续备齐了,还需要核对一番。   赵言翻看清单,准备再添一些。他备的聘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多数是按照规矩来的。   四月二十日,是宜纳征的好日子,一担担的聘礼抬进长公主府。   在热闹之下,有人才恍然想起,当今圣上把外甥女承欢郡主指婚给了当朝状元。   四月份,还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收到聘礼的第二日,承欢郡主换上了一袭鲜艳的红衣,尤其衬着生机勃勃的春景。   一年一度,是京城闺阁女子举办诗会的时候。   承欢郡主每年都会参加,其中这回以三公主和四公主为首,一个郡主越过她们得了宠,这两位公主时时刻刻不忘打听她的消息。   得知状元郎‘寒酸’的聘礼之后,她们私底下取笑了许久。   承欢郡主虽每年都参加诗会,但她平日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府里打理生意,与闺阁女子少有来往,多数人对她尊敬却亲近不及。因而她至今也没说得上话的知心好友。   在酸言酸语下,她坚持参加完诗会,上了马车已经是一身疲惫。   清芍敞开外袍披在她身上,“郡主,赵大人往后会对郡主好的,”   承欢郡主系好外袍,唇角微弯。   赵言自然不知这边发生的事情,刚搬进来那段日子,她阿姐和姐夫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地,他们在院子里种了菜,小豆子有学有样,他打小就爱花,也在墙角下撒了些不知名的花种子。   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时,正是天气回暖时。   小豆子每日放学回家都会蹲在那赏花,他还找了三四个简易的竹筒,上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又将他们挨个摆设在屋中,连阿宁的房间都没被他放过。   赵言找来时,他正板着小脸绕着墙角的花圃走动。   “舅舅,”小豆子笑容灿烂,“你看看我的花。”   “很好看,”赵言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在这方面他确实佩服小家伙,读书和爱花,是小家伙这些年坚持不变的事。   “舅舅你今日怎么提早回来了?天还没黑呢。”兴奋后,他有些疑惑。   “现在是春天了,天亮得早黑得晚,我是按着以前的点回来的,只不过这会儿还没天黑。”赵言耐心跟他解释。   “哦哦,”小豆子很快理解了他的说法,他忽然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道,“舅舅,我这里还有很多花,你要不要送郡主一些?”   赵言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神跃跃欲试,表情认真。   “要不要嘛,阿娘都说了,看见这些花心情就好了。”   “那,舅舅要一些?”赵言挑眉。   “嗯嗯!”他点头,挽起袖子。   小厮忙上前道,“小少爷,这些就让小的来吧。”   “没事,我自己能行。”小豆子拒绝他的帮助。   最后是赵言和他一齐摘的,他甚至也认不出是什么花。   或许是从小莫名培养起来的爱好,小豆子在审美上还真是无人可及,经他搭配的花,艳丽而不俗又生机勃勃,似乎将春天装进了花瓶里。   “阿宁,把这束花送到长公主府。”   赵言用了心思,按照现代的方法重新装饰了一番,他在外层裹上白色的水布,又特意自制了卡片塞到花里。   这都要多亏了小豆子给他的灵感。   承欢郡主在忙碌了一日后收到他送的花,在清荷的提示下从中抽出了一张卡片,这种新颖的送礼方式,像是天降的小惊喜一般。   太后是两日后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这事,她当下笑着感慨了一句,“还是让荣安与他早日完婚吧。”   郡主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是其它几位公主无法比拟的。   原先卜算的是六月和八月分别有一日宜嫁娶,占卜的人只道二人是天作之合,毕竟占卜考虑了生辰八字,还要考虑子女宫、财宫位各方面,能在一年之中卜出有两日适宜的,可不是难得?   喜事宜早不宜晚,于是日子定在六月初八。   赵言是外男,与承欢郡主成婚之前,他如今还不能进宫去面见太后。他不过去,太后倒是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赵言给承欢郡主送花一直送到了五月份。有几回小厮阿宁兴奋地抱着花去公主府也没避开别人,还被人拦下来问过,这送礼的方式忽然就传出去了,京中盛起了送花热。   姑娘有多美,看花就知晓。   因着这事,吴瀚他们还特意跑过来观赏了一番,忽然来了一句,“小豆子种的花,现在肯定很受欢迎。”   “舅舅,那我把它摘下来拿出去卖怎么样?”小豆子听完眼睛一亮。   赵言一向尊重他,笑道,“你自己种的花,可以自己决定。”   “我要卖!这个月份过去,花就要败了,等下一茬我再种些秋天可以种的花。”小豆子很快做好了决定。   吴瀚竖起大拇指,“言哥儿,小豆子果然有你的风范,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   小豆子咧嘴笑,骄傲道,“那是自然。”   最后一茬花,吴瀚留下来帮忙,三人从夕阳西下时折腾到天黑。   舅甥二人,第二日都要忙,卖花的事情就交给了张高。   张高一向没甚审美,迟疑道,“这有人要吗?”   “阿爹,你别小瞧我!”小豆子挺起肚子,极不服气。   “好好好,是阿爹的错。”张高赶紧道歉。   然而到了第二日,张高才发现错的是自己,交代好媳妇看着铺子,他自个则回家小心翼翼地用大箩筐搬着花去市场上买,毕竟是他儿子的宝贝疙瘩,可得小心了。   他方搬着板凳坐下来,也不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一群人蜂拥而上,有男有女。   他收钱收得手软,偷摸摸在心里数了一趟,得,在铺子里忙碌半日的钱甚至比不上两束花的钱。   张高的情绪高涨了一整日,待他儿子和小舅子回来时,走两步笑两声,“你们猜猜,今日我卖了多少钱?哈哈哈,十两银子又余。小豆子,不愧是我儿子,不对,不愧有个聪明的舅舅。”   小豆子这个年纪,对银钱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笑着露出白牙,从亲爹手中接过银钱,数了数,尔后分成两份,“阿爹,这个给你和阿娘,舅舅,这个给你。”   说完,他乖巧地背着手,一脸求夸赞的模样。   张高看到手中的,又看到小舅子手里的,彻底酸了。得,儿子是随了小舅子的聪明劲,但是跟小舅子好了。   赵言盯着手里的,心中一暖,“给舅舅干什么?你自己留着。”   他背着手摇头,道,“舅舅,你就收下吧,给你养媳妇。”   赵言没忍住咳出来,耳根一红,“谁叫你说的?”   “我自己理解的,”他咧嘴笑,又撒娇道,“那舅舅你快些收下啊。”   瞧见他认真懂事的模样,赵言心中一暖,心想先帮他存着,“那舅舅收下了?”   “嗯嗯!”他终于满意一笑。   经过这一茬,院子里还在盛开的花,成了张高眼睛里的宝贝。   随着院子里的花卖光同时,新的花种子播下,六月八日到来了。   宅子里一早就装饰得喜庆,赵言换上了红色的大喜服,身形修长,眉目温润。   吴瀚几人的到来,院子彻底闹哄哄起来。   “言哥儿,我虽未看见过新娘子,不过在我眼中你已经能与新娘子媲美了。”吴瀚忍不住当面夸他。   赵言笑了笑未说话,他低头将挂在身上的绸缎大红花揽正。   “吉时已到!新郎该出门了!”忽然有人过来喊。   吴瀚几人一下乱起来,“快些,言哥儿咱们快些,别错过吉时。”   在几个好友的催促下,赵言去了院子门口,尔后上了马。   方一坐稳,身后开始吹吹打打。   作者有话要说:就,就刚写到成亲,hahhah,下章正式成亲的全部内容写完。这章前排20个小红包~感谢在2020-07-14 21:10:39~2020-07-15 21: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丁爱吃醋、小兔今天也很可爱、花谢、自相惜5瓶;青春微凉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新酿酒,旋裁衣,正是昏男嫁女时。   一整队火红的人影渐渐清晰,喇叭唢呐,铜鼓皮鼓,吹吹打打,整齐有序,逐渐打破了京城街道的宁静。周遭围了一群看热闹的。   “来了来了,今日谁家成亲?”   “呦,打头的新郎可真俊啊。”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是状元郎同承欢郡主大喜的日子。”   赵言坐在马上,身上一袭红袍,头戴红锦玉冠,自是将他人的议论收入耳中。   吴瀚骑着马在他身后侧,目光扫过四周,大声笑道,“言哥儿,今儿可真热闹。”   赵言紧张的心情为此消下不少,答道,“待你成亲那日,也会很热闹。”   “嘿,那是自然。”吴瀚的情绪被这热闹场景感染,咧嘴笑着应和他。   长安街穿过内城,迎亲队伍按着步骤来,一路吹打到长公主府内,恰是吉时。   长公主府,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扶着承欢郡主在镜子前坐下,趁无人注意时,将一本无封面的册子交给她。   承欢郡主头上顶着沉重的新娘冠饰,微侧过头,精致温柔的脸蛋浮现疑惑,“嬷嬷?”   嬷嬷捡了桌上的口脂,细细替她补了补,温声道,“入夜之前,先看一看。”   承欢正要翻书的动作停下,她并无多想,将其交给身后的清芍。   老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尔后拉着她说了好一些话,最后才道,“老奴只盼郡主往后长乐无忧。自此,皇上和太后娘娘也会放心。”   “多谢嬷嬷,”承欢郡主眼前一热。   按照祖上规矩,皇帝和太后是不能随意出宫的,即使再宠,也不能枉顾祖宗规矩。因而是老嬷嬷过来传达了两人的祝福。   很快,院子里热闹起来,有人大喊一声,“吉时已到,新郎迎亲了!”   红色盖头掩下,承欢郡主眼前一片火红,她两只手交叠握着,端坐时的背脊挺直而柔美。   外头的声响,在里屋也听不清晰。承欢郡主只隐约听到新郎夸过了第一道门。   “喜钱!”   “来来来,新郎就今日场景作一首诗。”   赵言被拦在承欢郡主的院子外,眼前几位凑热闹的都是与承欢郡主略微沾得上亲的皇家子弟。   吴瀚忙上前给他们发了红封,又撒了铜板,叮叮当当地落在地面,越响越喜庆。   赵言过了这道门,由长辈引他到大厅,他早已知道了承欢郡主的身世,又拜了帮忙主持婚事的老王妃。   吉时一到,承欢郡主由旁家兄弟背出。到了大府中厅,红绸一端分别站着两人,二人行跪拜礼,表示女子出嫁,出娘家门。   老王妃上前握着新娘子的手轻轻拍了拍。新娘子例行要哭一哭。   察觉到红绸子微颤,赵言看过去,心中微动容。   一出门,清荷和清芍便扶着承欢郡主上了喜轿,轿子抬起,一晃一动,掩在盖头下的眸子含了水光,眼眶通红。   迎亲队伍还要绕内城走一趟,而后头缀着的百来抬嫁妆让人惊叹。   承欢郡主甚至有好几回听到夸新郎俊俏的话语。新郎俊俏,她自是知道。   二人耳边被喜鼓和唢呐萦绕了半日,才回到府里,又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欢笑声。   “新娘子到了!”   赵言心绪牵动,他下了马车,两人之间的红绸子更短了些,各执一端,他一低头,入目是纤细葱白的指尖。   二人共同夸过火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唱礼人的声音高而长,直传到宅子外头。   赵言牵着另一端的人,总算有了真实的感觉,在别人不注意时,他不落痕迹地往她这边靠近。   承欢郡主虽蒙着盖头,但她能察觉到耳边的脚步声,绷紧的肩膀不自觉缓下来。   今日来的都是户部的同僚,赵言的好友,还有方仲礼新娶的媳妇也来了,连瀚哥儿他大嫂也过来了。   她们都知道状元郎娶的是一个郡主,然而今日是大喜之日,越闹腾越好,吴瀚他大嫂打着头说要看新娘子。   赵言拿起一旁的喜秤,屏着呼吸挑开新娘的盖头,待瞧见新娘子的容貌,也是微愣了下,承欢郡主抬起头,望进他温柔笑意的眸中。   “哇,新娘子真好看!”喊这句话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   “舅舅,郡主真好看!”小豆子也过来凑热闹了,他今日请了假,难得在外人面前不复往日的稳重模样。   承欢郡主听见这称呼看过去,待瞧见他,温柔一笑。   小豆子脸蛋霎地红了,逗得一屋子人笑了起来。   穿了一身红的婆子端着碗过来,舀个饺子在她嘴边,笑道,“生不生?”   承欢郡主咬了小口,领口下的脖颈通红,“生,”   一群人善意地大笑,“生,早生贵子!”   赵言还要出去敬酒,赵梨花抽空过来一趟,“言哥儿你先去前头,这边阿姐先帮你看着。”   “好,先等一会,”赵言方要抬步离开,又去而复返。   方才那几个妇人都围着新娘子在看,见他过来,笑着让开一条道。   承欢郡主抬起头,一道黑影罩下,尔后听到他笑着轻声交代,“我要晚些回来,若是饿了渴了,我已经叫人备好了放在桌上,你先填填肚子。”   只是一瞬息的功夫,承欢郡主还未反应过来,他便直起身,在众人嬉笑中离去。   “新郎可真宠新娘子啊,都不想离开了。”妇人见状用帕子掩着唇笑道。赵言方才说的什么她没听见,不过却不妨碍她称赞二人的感情。   赵梨花今日也换上了一套红色的衣裙,她笑着上前,温声道,“言哥儿去前头喝喜酒了,若是饿了,告诉阿姐一声。”   “嗯,谢谢阿姐。”承欢郡主的声音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轻柔,他们姐弟两人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她自然不知她今日的脸蛋有多红润。   小豆子已经跟着他舅舅跑了,几个妇人围着承欢郡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前头有人过来告知开席了,她们才陆续离开。   赵梨花还有许多要忙活的,她交代了承欢郡主几句才离开。   待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清芍才笑着迎上来,笑,“郡主,”   清荷倒了茶水过来,“郡主,润润喉。”   “嗯,”承欢郡主伸手接过,喝了两口。   尔后将茶杯递给她,忽然想到嬷嬷交代的话,她看向清芍,“那本册子呢?”   “在箱子里,奴婢替郡主拿过来。”   屋中放不下那么多嫁妆,干脆一并抬到了隔壁,清芍很快就拿了册子回来。   承欢郡主背脊挺直,想到嬷嬷交代的事,慢慢翻开册子,一个猝不及防,她瞳孔微缩,猛地合上,脸上滚烫。   清荷和清芍吓了一跳,“郡主?”   承欢郡主拿着册子的手微颤,她摇头,“没事,”   赵言去了宴席那边,新郎的到来让气氛火热到了极点。   “赵大人,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赵言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酒杯,杯中的酒他早已叫小厮兑了水,只尝得出酒味,味道极淡,喝多了也不会醉,因而他是来者不拒。   “多谢各位!”赵言笑着喝下杯中酒。   “哈哈哈,赵大人爽快!”   敬了几桌之后,不知内情的吴瀚轻扯他,“言哥儿,别喝醉了。”   方仲礼赶紧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吴瀚一脸惊讶,小声嘀咕了一句,“竟然可以这样?”   因而当赵言敬完一圈酒之后,吴瀚笑呵呵地变出一个酒壶,“言哥儿,该我们了!”   赵言头疼地揉了揉眉头,连方仲礼也在一旁看戏,见他看过来,笑道,“兄弟的酒,你确实得喝。”   李松山,“言哥儿,喝一杯。”   甚至连陈瞿欢也一脸兴奋地点头,默默拿出酒杯。   “好,我喝,”赵言无奈一笑。这杯酒,算是几个好友对他的祝福。   幸而几人也有分寸,酒还是吴瀚特意准备的,他们一人敬一杯,赵言只要喝几口即可。   方仲礼作为过来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啦,酒已经喝完了,我们帮你拖着客人,你赶紧进屋去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赵言一抬头对上几脸揶揄的表情,吴瀚哈哈笑了两声,“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在他们的打趣之下,赵言这才转身回屋里去。   小厮阿宁十分有眼色地回去备热水。   清荷和清芍守在门口,承欢郡主出嫁,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丫鬟,其余人还在长公主府,帮她处理一应事宜。   “赵大人,”清芍和清荷行礼。   赵言在跨入门时脚步一顿,尔后低头嗅了嗅身上味道。   他朝着她们点点头,这才进去。   清荷凑到清芍面前,低声道,“该喊老爷了”   清芍一笑,贴心地替他们关上门,“是,”   布置喜庆的屋子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赵言扫了一眼窗户旁的桌子,上面点着两盏红烛,还有一碗面条和茶具。   “饿不饿?”赵言怕身上的酒味熏着她,停在离她半米的地方忽然温声问道。   承欢郡主未曾想到他一进来会问这个,轻声道,“方才吃了一些,”   赵言点头,注意力被她头顶的喜冠吸引,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走去,询问她,“我先帮你把头顶得这些取下来?”   既然已经是夫妻了,赵言对她的称呼随之改变。   “嗯,”顶着十来斤的喜冠,承欢郡主保持僵硬的姿势动都不敢动。   赵言低头研究了一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我慢一些,要是弄疼了你跟我说。”   “好,”承欢郡主轻应道。   话题的忽然一转,二人都放松下来。   新婚夫妇两个完全忘记了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对这件事会更擅长一些。   赵言微皱着眉头,修长的指尖在她头顶动作着,承欢郡主闻到了酒香味,浓郁却不会令人讨厌。她能察觉到,他的动作很温柔很小心,无端让人想要更靠近他一些。   解下来之后已经好一会了。   赵言将其放在桌上,对她那挽起的长发确实无法下手,他咳了咳道,“我先去洗漱一番,”   “嗯,”取下喜冠之后,承欢郡主浑身舒坦。   清荷和清芍半天没听见里头有声音,二人正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又听到郡主叫她们的声音,她们面面相觑推门进去。   承欢郡主端坐在床边,耳根染着红意,“清芍,看看热水有没有备好。”   “诶!”清芍赶紧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待二人洗漱好,新婚夫妇两个面对着一床的枣子、花生、桂圆......   赵言披着湿发,主动过去收拾床榻,承欢郡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男子洗漱之后换上了简单的红色外袍,湿发染深了背上一角,身上气息清冽,做事时认真而安静。   赵言方起身转过来,便对了她的目光,愣了小愣,他缓缓笑道,“怎么了?”   “没事,”承欢郡主因他的笑容一个晃神,心跳不稳。后知后觉上去帮忙。   二人合作,床榻很快收拾好了,赵言端着茶杯过来,“先润润喉,”   承欢郡主接过来,“多谢。”   重新坐下来,已经是好一会之后了,他们双双坐在床边,只隔着一拳头的距离,空气有些安静。   赵言微侧过身,看向她,主动道,“我先同你说一下有关家里的事,”   “好,”她掩在袖口下的双手叠握着,抬头看向他,睫毛轻颤了颤。   他认真看着她,缓缓道来,“家中有我和阿姐、姐夫和小豆子,目前阿姐姐夫在京城租了一家铺子......”   承欢郡主耳边萦绕着清朗温柔的男子声音,她听得认真。   烛火不知噼啪了几下,话题已经到了尾声。   “阿姐和姐夫都是性子十分随和的人,很好相处,至于我。”他顿了顿,笑道,“既然你嫁给我了,我便会用心待你,不会负你,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一体,可好?”   随后,他缓缓将手伸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笑意。承欢郡主指尖微颤,目光望进他鼓励而温柔的眼神中,她忽然有了勇气,慢慢抬起手,落在宽大温暖的掌中。   赵言慢慢握紧,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落在她的长发上,轻抚过,“别怕,”   “嗯,”承欢郡主眼皮滚烫。她或许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赵言微倾过身,一只手握着她的,另一只将她揽过来,含着珍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尔后逐渐往下,有片刻的停顿,他额头贴着她的,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犹豫落下。   夜里窗户未关,红色的床幔飞起,红色喜服落了一地,一滴晶莹泪珠沿着脸侧滑过,柔软的女子哭泣着,又被男子温柔地揽紧。   夜色长而浓。   作者有话要说:拉灯了拉灯了。小心被锁在房间里。感谢在2020-07-15 21:30:51~2020-07-16 22: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小雪55瓶;28721277 10瓶;阅读是我最爱、古月、喵喵5瓶;从你的全世界路过4瓶;在秋千上打盹、试试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红色床幔影影绰绰,赵言醒来时,大脑恍惚了一下,他睁眼看着床顶,忽然想起昨日是他成亲的日子。   他侧头看去,新婚妻子依偎在他怀中,露出一张细腻白皙的脸蛋,睡相酣然安静,两只手搂着他的腰际,睡姿相对规矩。   承欢郡主从睡梦中醒来时,睁开眼时恰好对上了男人的眼睛,身子的不适感提醒她昨日发生了什么。   “醒了?”想起昨夜对她做的事,赵言对着她方醒来的面孔,一时有些不自在。   承欢郡主嗯了一声,掩在被窝中的指尖微颤了一下,从脖子红到耳后根,一动不敢动。   被褥下的二人肌肤紧贴,昨日歇后,赵言抱她去梳洗了一番,回来就这么躺下了。如今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二人都不敢直视对方。   “什么时辰了?我该起来了。”承欢郡主最后垂着眸躲开视线,身体往后退了退,手也慢慢从他身上挪开。   “应该是卯时了,”赵言咳了咳,他掀开被子先行起来下了榻。   “清荷、清芍。”声音柔而哑。   清荷清芍忙推门进来,“郡主,”   赵言已经穿好了外袍,抬眼往床榻那处瞧了一眼,又不自在移开目光,随后落在她的脸上,道,“阿姐姐夫他们都不会催,你慢慢来,不用急。”   “好,”承欢郡主始终低着头未看他,一头青丝披散着。   因着她要换衣,赵言先行出去,例行每日的锻炼活动。   清芍去端了盆温水过来,清荷则在一旁问她,“郡主,今日是大婚后第一日,要不要穿红色的那套?”   方问完话,她一抬头,瞥见郡主细腻脖颈上的痕迹,嘶地一声。   承欢郡主端坐在镜子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脖颈再次染了红意。   清芍慢慢向她禀告府中的事,“府里的人口很简单,只有主子四人,还有老爷前段日子买回来的小厮一人。”   赵言在院中跑圈时,小豆子一早呆不住追了上来,“舅舅!”   他回过头,放慢脚步等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小豆子咧嘴一笑,他头上抓着发髻的蓝色小发带飘起,道“想和舅舅一起跑圈。”   小家伙向来喜欢呆在他身边,赵言忽然想到什么,他停下脚步,尔后低头仔细盯着他看一会。   “舅舅,怎么了?”小豆子疑惑。   “没事,小豆子懂事了啊。”赵言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跑完这圈,舅舅先给你检查一下功课。”   “诶!”小豆子脸上笑容愈加灿烂。   望着往前跑的舅舅,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嘴角渐渐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快些跟上,待会送你去私塾。”   “知道啦!”他脆生生道。   赵言跑完圈去隔壁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屋中时,承欢郡主已经拾掇好在等着他。   清芍和清荷笑着退下。   新婚夫妇二人看向镜子里的对方,赵言打破这片宁静,他伸出手,语气已经比方起来那会儿自然不少,道,“去见见阿姐他们。”   “好,”承欢郡主站起身,红色的长裙旎旎飘动,她纤细的手落在他掌中。   赵言心口牵动了一下,手握住她的。   宅子里有三进大院子,用饭的地方在他阿姐和姐夫那边。   经过走廊时,赵言主动找聊天话题,跟她提起,“家里一日三餐都是一齐吃的,也没有什么规矩,自己舒服最重要。”   听他说着家常事,承欢郡主时而点点头,唇角带着笑意。   “荣安,”赵言想到一事,他脚步慢下来,问她,“我今后叫你荣安可好?”   他十分坦澈地道出这两个名字,到了承欢郡主耳中却多了些别的意味。   “好,”迎面一阵风吹来,吹起她的衣摆,她的声音随之飘散在风中。   赵言也笑了。   清晨的太阳渐升,新婚夫妇二人,似乎从此刻开始慢慢磨合贴近。   赵梨花和张高一早便在那候着了,家中无长辈,只能由身为阿姐的她揽下大部分事项。   她正想着,门口出现两个相携的身影。   “阿姐,姐夫。”赵言牵着她跨过门槛。   赵梨花站起来,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她看向弟弟身边的曼妙女子。只见她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新妇荣安见过阿姐、姐夫。”   “一家人用不着客气。”赵梨花因她的身份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上前扶住她,她是实打实喜欢她的性子。   “嗯,”承欢郡主抬头一笑,笑容婉婉。   赵言朝小豆子招了招手,小豆子笑眯眯走过来,乖巧地拱手行礼,“舅母好,”   承欢郡主寻着声音看过去,笑应了一声,尔后让清芍将提前备好的礼物送给他。   小豆子没有当面打开包裹,礼貌乖巧道谢,“谢谢舅母,”   承欢郡主对着他笑了笑,声音柔和,“你喜欢就好。”   时间一到,赵梨花带他们去跪拜了长辈的牌位,又亲自喝了二人敬的茶。   新妇到来的第一餐,是赵梨花用了心思亲自做的,满桌菜肴。   承欢郡主方才就让清荷和清芍下去用饭了。   一张圆圆的大桌子,大家围坐在一齐,不用丫鬟小厮打理服侍,这种新奇的用饭场景,承欢郡主是第一次体会,互相之间真诚的笑容,互相之间体贴的关心,在他们身上很轻易就能看到。   张高一如往常,先给媳妇夹菜,尔后再给自己夹,小豆子捧着自己的碗已经习以为常了。赵梨花则分别给他们父子俩夹。其实平日里他们还会给赵言夹,只是他今日娶了媳妇,不太方便。   承欢郡主不经意看到这温馨和乐一面,愣了小会,尔后不由得察觉到一种舒适感,且让人想要融入。   一小碗鸡汤搁在她面前放下,赵言道,“先喝口汤,”   “好,”承欢郡主拿起勺子,汤汁鲜美,上面的浮油早已被刮去,以绿色的葱叶做点缀,令人胃口大开。   饭桌上保持安静这个习惯是在赵言影响下形成的,然而承欢郡主发现,家中四人,他们互相之间一个眼神,即使不说话,也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在这平和温馨的气氛下,她吃了有一小碗。   赵言有意等着她,待她用完饭,他才走到一旁拧干帕子擦了手,又另外拧了一条递到她面前。   赵梨花和张高则没有这个习惯。   擦完手,赵言将帕子搁置一旁,转身道,“我待会要送小豆子去私塾,很快回来,若是无聊了,你可以去隔壁书房找些书看。”   “好,我知道了,”承欢郡主应下。   “言哥儿,要不然今天我送小豆子去私塾吧?”张高听他们说完了,才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小豆子正捧着一本书在看,他看的是今日先生要讲的内容。   赵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道,“没事,我路上顺便给小豆子讲一讲早上没完成的功课。”   “那,那成吧。”张高摸着后脑勺笑道。   “小豆子,”   “诶,”他赶紧合上书放书箱里,“舅舅你送我啊?”   “嗯,”他伸出手牵着他,“走吧。”   “好,”时间也不早了,小豆子赶紧背上书箱。   待他们一离开,家中的碗筷有阿宁帮着洗,如今又有她带来的丫鬟,很快就收拾好了。   方才走了一圈,承欢郡主已大致记住宅子的走向和内部布置。若说她从比这个宅子大上十倍的长公主府挪过来,不习惯肯定是有的,然而今早之后,承欢郡主更多的想法却是:想要融入其中。   承欢郡主带着两个大丫鬟回到屋中,仔细转了一圈,昨日杂乱的床榻也早已收拾好,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郡主,奴婢已经把您的嫁妆归置隔壁屋中。”清芍走过来道。   “我记得嫁妆里是不是还有几匹布,挑出两匹来。”她忽然问道。   “是郡主,”清芍行了一礼,笑着提醒她道,“有几匹是郡主先前为老爷准备的,奴婢替郡主挑出来。”   承欢郡主一时才反应过来‘老爷’是谁,她脱去外衣,换了件轻盈的,纤腰束起。   她随后坐下翻看了些账本,看来一会就看不下了,想起他提到的书房,转而去了隔壁。   赵言书房中有一排书架,最上面放的是他多年积下来的笔记,下面一排排的则是他有钱之后买回来的书籍,还有空隙是待填满的。   书房虽不宽敞,但整个书架和案桌,他收拾得极其整齐又整洁。   承欢绕着这地方走了一圈,停在书架前,从中抽了一本。   赵言送小豆子去私塾,一路上边走边考察他的功课,随后又同私塾的夫子聊了一会。   小豆子见状催他,“舅舅,你快些回去吧!舅母在家候着呢。”   “那我走了啊,”赵言将书书箱给他,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嗯嗯!”他点头,十分懂事提议,“舅舅你下午要是没空,让阿爹过来接我。”   “舅舅会来接你的,”赵言松开手,看向夫子,“小子就麻烦夫子了。”   “不敢不敢,”夫子忙拱手。   “张齐晏,上课了!”一个小孩从窗户那边探出头来。   “来了!”小豆子背上书箱跑过去。   赵言见他进去之后才离开。经过长安街时,碰见卖糖葫芦的,他掏钱买了一串,又买了个糖人,至于小豆子,等他下午接他回来时再买。   赵言回到家,小厮阿宁迎过来,例行交代,“张老爷和赵夫人一早去铺子里了,夫人在书房待了半日还未出来过。”   赵言点头,脚步一转朝书房走去,待看见门口守了几个丫鬟,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脚步顿了顿。   承欢郡主带过来的丫鬟不多,昨日安排在了另一处院子,今日倒是都过来这边了。   “老爷,”她们齐齐行礼,其中以清芍清荷带头。   他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承欢郡主听见外头的声音,放下书的同时,门正好推开,同来人视上。   她拿起书,轻声道,“我方才拿了书架上的一本书,”   赵言走近,看见她手中的书,是一本地理志,他点了点头,方才酝酿了半天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承欢郡主拿着帕子将书的边角擦了擦,转身就要将它放回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糖人。   赵言咳了咳,“这家的糖人还挺好吃的。”   承欢郡主看着他手中的,愣了下,接着眉眼舒开,顺其自然地喊他,“多谢夫君。”   赵言耳根一红,“我们夫妻之间,不用言谢。”   承欢郡主唇角扬起,放下书,从他手中接过。   赵言随之变出一根糖葫芦,“这个有些酸,你若是不喜欢便先放着吧。”   “我还从未尝过,”承欢郡主接过来后研究了一会,尔后低头咬下一口,甜中裹酸,酸更甚。   承欢郡主自出生以来便是按着规矩生活,吃食穿住一应有人为她备好,吃的穿的都是精细的。   然而手中这两样,更像是平淡生活中出现的小惊喜。   赵言见她蹙眉,劝道,“酸就先别吃了。”   承欢郡主今日穿了一袭红裙,外头罩着红色薄纱,抬手间露出白腻纤细的手腕,红色的糖葫芦果子衬得她指尖愈发葱白。   她缓缓咽下,又咬了一口糖人,清脆的一声,举止却温柔之极,“还好,不酸。”   但赵言总有种把人带歪了的感觉。   赵言的视线缓缓下移,察觉到这道视线,她抬起头,犹豫着拿起又放下,“夫君?”   赵言就着她的手咬了一颗,承欢郡主一时拿不稳,他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触之处,滚烫。   承欢郡主掩下眸子,睫毛轻颤。   只听他温声道,“是有些酸,”   乍地看见她通红的耳根,赵言恍然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开了窍。   清芍去倒茶回来,方要推门进去,被清荷拦住了,在她疑惑之下,清荷示意她看里面。   缝隙之处,身材纤细的娇女子拿着一串糖葫芦,袖口下滑露出白皙手腕,男子半弯下腰配合她。   清芍内心一虎,她的注意力在别处,“这是咱们郡主吗?”   清荷伸手拍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郡主是和老爷感情好,才会如此。”   她们面面相觑许久,尔后对旁边候着的几个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下去。   而屋里,赵言和承欢郡主早已放下吃的,二人站在书架前。   赵言介绍了几本她会感兴趣的书籍,地理志、风俗市集……   他向来喜欢舒适的环境,在窗边安了小案桌,随后两人相对而坐。   婚假有五日,赵言干脆就多陪陪她,他翻开地理志,修长的指尖点过上面的地图,同她讲述每个符号是什么意思,遇到有故事可扩展的,他一并讲述予她听。   不知不觉,他们两人越过前方的小案桌已经靠在了一齐。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原本小豆子的大名要在他科考时提的,提前提了啊。   咳,言哥儿开窍了。感谢在2020-07-16 22:59:00~2020-07-17 21: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筱6瓶;L&M、汶水流殇5瓶;27831551、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承欢郡主沉浸其中,直至察觉声音近在耳边,她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望进一双认真而温和眸中。赵言愣了下,随后极其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要不要继续?”   她指尖压下书的一角,“好,”   夫妇二人在书房中待了半日,后半段时间的气氛有些旖旎,不过依然未越过规矩。   赵言难得休假,午后又陪着她休息了小半刻。   感情就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从生疏到融洽,再到一体。   赵梨花和张高从铺子那边回到家中时,才发觉新婚夫妇二人眉眼间多了些情思。他们对了对眼神,甚是欣慰。   承欢郡主成亲的第三日。   仁寿殿,四周寂静无声,香炉袅袅生烟,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上方靠坐着,微眯着眼睛休息,着碧绿色宫装的宫女在其后执扇子缓缓扇动着。   直到一位老嬷嬷匆匆而来,笑道,“启禀太后,他们夫妇二人已在殿外候着。”   “传,”老妇人也就是太后笑道。   “是,”老嬷嬷笑着退下。   新婚夫妇相携而来,给仁寿殿添了三分亮丽的颜色。   “荣安拜见皇祖母,”女子语气中带着自然的亲呢之态。   “臣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赵言掀开衣摆跪下,守着规矩未抬起头。   “好好好,都起来吧。”太后的视线扫过二人,笑着朝承欢郡主招手。“荣安,”   二人起身,承欢郡主看了她夫君一眼,这才旎旎走上前去,自然握住太后的手,柔声道,“皇祖母,”   她今日穿了一身讨长辈喜欢的红色锦绣描花长裙,玉带束腰,梳着妇人妆,薄施粉黛,可见其脸蛋白里透红。   太后见状也放心了,轻拍了拍她的手。   两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赵言保持谦恭的姿态。   “状元郎可否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心情很好地问道。   赵言行了一礼,缓缓抬起头,只是视线却错过太后,避免直视于她。   “好好好,皇帝果然没有哄骗哀家,真是容貌上乘。”太后脾性慈和,笑了两声。   赵言眼皮跳了一下,拱手只道不敢当。   就在这会儿,老嬷嬷附身在太后耳边说了两句话,随后退下。   她视线落在赵言身上,笑道,“先带状元郎去偏殿休息吧,不要怠慢了。”   赵言一时不解,直至听到外头女子的交谈声,他主动跟着退下避嫌,“臣告退,”   离开之前,他视线与承欢郡主对视了一秒。   过来瞧热闹的是仁元帝的几个公主,以及后宫的几位娘娘。   一群人进来问好后便打量荣安的精神面貌,探知她的婚后生活。   才喝了杯茶,待太后不耐,打发她们离去,荣安才被她问了些嫁人之后的事。   “你舅舅近来政务繁忙,过两日再召见状元郎。”太后与她解释。   无外人在,祖孙二人谈话自在不少,只是依然守着规矩。   承欢郡主知道舅舅以国事为主的性子,体贴道,“还是以国事为紧。”   “嗯,”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   老嬷嬷机灵地挥手让四周的宫女先退下。   承欢郡主有所察,便听她以平常语气问道,“他待你如何?若是不好,哀家可为你做主。”   一旁的老嬷嬷头一低,只有她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皇祖母,他待我很好。”承欢郡主愣了下便缓缓道来,声音温柔似水,眼底带了笑意。   太后听她语气不似作假,欣慰,“那就好,说明你舅舅眼光好。哀家希望咱们荣安长乐无忧啊。”   承欢郡主眼眶一热,笑容柔和,“多谢皇祖母,荣安会长乐无忧的。”   祖孙二人接着又聊了不少事。   赵言在偏殿喝了一杯茶,踱步到窗边,外头是一个小花园,六月份,外头的太阳正大,他看着近处的景色,思绪早就飘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待承欢郡主过来时,赵言正拿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听见声响,他揉揉眉头站起,承欢郡主身高比他矮了一头,轻声道,“夫君。”   赵言放下书嗯了一声,自然地过去牵住她的,问,“可是要留下来陪一陪太后?”   承欢郡主笑着摇头,“皇祖母去休息了。”   “好。”二人相顾无言。   长公主与仁元帝是一母同胞的关系,姐弟关系极好,后来在皇位的争夺中,长公主为了助力仁元帝夺取皇位,嫁了一位将军,生下女儿荣安,只可惜所嫁非人,失了性命。   承欢郡主的性子随了长公主,温柔大方,虽从小受宠,却不骄不傲,反而更得太后和皇上宠爱。   这也是承欢郡主出嫁后回门会直接进宫的缘故。   赵言牵着她的手,“先陪你回一趟长公主府?”   “好,”   二人找老嬷嬷告知了一声,尔后出宫。   抵达长公主府,赵言并未急着离开,携她在府中逛了逛,出来时已经天黑了。   他接过清芍递来的外袍,掀开披在她身上,修长的指尖绕过长袍的带子,缓缓系上。   “多谢夫君,”承欢郡主被他仔细照顾着,心尖触动。   二人是挨着坐的,听到这话,赵言嗯了一声。   到了府门前,清芍和清荷方要上来帮忙,赵言自己直接候在马车一旁,见她从马车出来,伸手扶她下来。   指尖下的手臂坚硬有力,踩在地面之后,承欢郡主低头跟上他。   大门后,一个小身影捂着眼睛,随后跑了。   迎过来的张高笑道,“大晚上的你跑什么呢?”   “舅舅和舅母回来了。”他脸红地喊道。   “回来了啊,那你怎么跑了?”他纳闷。   小豆子脚步一停,尔后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去迎人。   “舅舅,舅母!”小豆子跨过门槛,这会儿就像刚才啥也没看见过一样,笑容纯粹,朝他们走来。   承欢郡主笑着应了一声。   当着小孩子的面,赵言松开牵着新婚妻子的手,自然摸了摸他脑袋。   “姐夫,”他抬头看向来人。   “诶!”张高浑身不自在,“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   赵言一时无奈,“府中挺大的,如今有阿宁在,姐夫不用每日过来接我……”   承欢郡主听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表达关切之意,脸上不由得浮起笑意。   他们回来这趟,马车上载了不少太后赏下来的,清芍和清荷忙招呼她们几个抬进去。   成亲之后,按照吴瀚的说法:容光焕发。   方回到户部,方仲礼他们就特意过来打趣了他一番,笑容揶揄。   打发他们离开后,他刚坐下来办公,又被王大人叫去了。   “赵大人新婚大喜啊,”王大人见着他先来了一句。   赵言拱手,听出他的打趣,“下官多谢王大人,”   王大人笑着放下册子,赵言这才看见屋中的变化,无其它,王大人的桌子已经没有空闲之处了,堆起来的册子直遮住他头顶。   王大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苦笑,“你发明记账法和横竖表格之后,地方各县府的数据都得重新做,做完之后先给户部的官员,最后交由我审核。”   赵言一时哑然,全国人口面积庞大,涉及人口的田地、赋税各方面数据都有。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道,“咳,这方法是你发明的,不知赵大人可否助本官一臂之力?”   赵言脑壳一疼,应道,“下官愿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大人,这可是不合规矩。”   “无碍,这事我已经同陛下禀明过了,你且安心便是。”   赵言脑壳更疼了,“是,”   俗话说,人站在多高的位置便要担多大的事,户部‘长官’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赵言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二人合力处理。   然而一翻开书,三本册子,赵言足足看见了五六种不同的字体,这也就是当朝发明誊录制后的弊端,科考时无论字练得再好看,交上去之后被誊录出来,改卷官看到的都不是你的字,因而许多科考生觉得字写得还行就成。   正如赵言所知道的唐朝和宋朝,唐朝的书法家遍地都是,宋朝稀少,那就是宋朝发明誊录制的后果。   然而,他现在面临的是眼前的难题。   赵言揉了揉眉头,眼睛扫过册子的同时,他飞快在脑中计算着。   王大人休息时朝这边看了一眼,写了两字,又看了一眼,惊讶道,“你可是不写稿子便能算出来?”   赵言头昏脑涨,听到这话抬头,“是,数字并不难算,这,”   然而他说到一半便停下来了,因为既然王大人能问出来,那就说明还是有难处的。   果不其然,王大人沉默了。不久之后,又拿着笔偷摸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在纸上划拉了两下才转身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合力才算了一小半。   一整日,赵言都是呆在屋里,午饭也有人送进来吃。   等夜色深了,他和王大人待其余人走了才起身收拾离开。   二人出了宫门,小厮早早在那候着,告别王大人之后,赵言方要转身,王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诸务繁多,我已经禀明圣上,多设一个副职。”   朝中设置了副职的机构只有御史台,御史大夫下有一侍郎作为副职。   赵言诧异,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王大人笑着放下手,“恐怕六部都会再设一个副职,只是最终如何,还要陛下决定。”   赵言摸了摸鼻子,无声地拱手作礼,目送他上了马车。   “老爷,”小厮见他静候在那,忙迎过来。   “嗯,”赵言朝自家马车走去,揉着酸痛的眉头上去。   他一路想着王大人意味深长的笑容,无其它,当朝升职有两个办法,一是刷资历和履历,即看工作年限和当官以来在官场上的办事能力,二者缺一不可;第二个组合则比较奇怪,看突出贡献和日常考勤,恐怕是圣上既要聪明人,也要这聪明人守规矩。   马车停下,赵言掀开帘子下来,府门口高挂着两盏灯笼,一推门,只见院子小道两侧也是摆放着小盏的灯笼,夜色清冷,院中明亮。   赵言抛弃了一路的思绪,大跨步走向她阿姐的院子。   方一走近,赵言便发现院中丫鬟少了。   “老爷,”候在门口的清芍和清荷忙行礼。   屋内的几人听见声音看过来,打头的是他的妻子,以及冲出来的小豆子。   承欢郡主将拧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轻声道,“正好,可以用晚饭了。”   “嗯,”赵言脸上带了笑意,“谢谢,”   小豆子捂脸,“舅舅,”   张高使劲咳了咳,“小豆子,过来帮阿爹拿个碗。”   “来啦,”他耸了耸肩膀跑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7 21:30:42~2020-07-18 22: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羽語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渴望飞翔滴燕子20瓶;无忧19瓶;深深板栗豆、L&M 10瓶;墨琪、幽兰珊、卿玉、澧有芷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成亲的第一日,赵言屋中便添了一方梳妆台和一面椭圆式大铜镜。   如今,用完晚饭,承欢郡主披散着一头青丝,对镜执梳,低头慢慢打理。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她动作一顿,气氛有片刻安静,紧接着,镜子的一角映出一个人影,渐渐清晰。   赵言披着一头湿发,走上前,目光落在她及腰的长发上,温声问,“怎么不叫清芍清荷打理?”   她平日也是静心护理的。   承欢郡主握着小巧的梳子,笑,“我叫她们先下去休息了。”   “我有一事想同你商量,”她放下梳子,声音温柔似水。   赵言看向镜子中的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嗯,你说。”   承欢郡主抬头仰视着他,“阿姐和姐夫不习惯府里有这么多丫鬟,我做主想撤掉几个,让她们回长公主府打理其它事。”   赵言一边听着她说,一边回忆着,确实如此,他姐夫每日都艰难地绕着人走。   想起这趣事,他笑了,“他们确实是不习惯,这事你可以自己决定,撤便撤了,只是你方便吗?”   他想起今晚回来时,院中的丫鬟是少了许多。   “有清荷和清芍,已经足够了。”她笑弯着眼睛。   赵言点点头,见她今日还未护理头发,他伸出手想向她讨要。   他还未张嘴解释,承欢郡主下意识将手放在他掌心,二人有片刻怔愣。   赵言轻捏了捏她的,笑着从梳妆台拿起几个胭脂盒,又仔细挑了一个眼熟的,打开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是吗?”   “是,”承欢郡主耳根微红,她还未来得及拦住,赵言便已经挖了一点,他仔细回忆着,在手上抹匀,覆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你,”她彻底愣了。   “嗯?怎么了?”他抬头望向镜子中的她,又低下头认真替她打理,表情十分自然。   “没事,”承欢郡主一颗心似乎泡在了温水中一样,时不时抬起头看向镜中低眸认真的男人。   夜深了,赵言洗完手之后,仔细嗅了下手上的味道,依然浓郁。   靠近床榻边,他脱了外衣,转身吹了最近的一盏。   承欢郡主原本还记着宫中嬷嬷教的规矩,男睡里侧女睡外侧,结果只执行了一回就被赵言打破了,按照他的说法,门一关外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睡的,若是夫妻之间睡个觉还要守规矩,多累。   承欢郡主平躺在床榻里侧,屏着呼吸,她能感觉到一旁的被子掀起,紧接着温热的手臂贴紧她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缩回去,竟是不舍。   赵言不习惯屋里还有另外的人在,或是起夜还要叫人进来服侍,因而他在屏风后还留了一盏灯笼,影影绰绰,只能照出周围物什的大概轮廓。   夜色更深了,床榻窸窸窣窣了一会儿,院中的虫儿一声高过一声,人影晃动,月影婆娑。   翌日,   政务繁忙,赵言带着小家伙只跑了两圈,随后带上早饭路上吃,显得急匆匆的。   这会儿天方微微亮,赵梨花盛好一小碗粥,放到她面前,态度自然,“荣安多吃一些,言哥儿时间有些赶就不与我们一同用了。”   “谢谢阿姐,荣安知晓。”承欢郡主温柔一笑。   赵梨花看着她红润的脸色,放心不少。   对面的小豆子喝了小口粥,眼珠子转来转去,他舅舅迟到,分明是赖床了,不过他没说出来。   但是他低下头时,才发现碗里多了个他喜欢吃的小笼包,小豆子看过去,承欢郡主笑了笑,“多吃些,”   “谢谢舅母!”小豆子捧着碗,脸蛋霎地红了。   赵言半道上才用完早饭,有些噎得慌,他顺了顺胸口,心想着往后要早些出发了。   寅时的长安街才热闹起来,摊贩趁着熹微的光线支起小摊,赵言掀开帘子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放下。   若是不出意外,他这段时间恐怕就要跟着王大人处理这些册子了。   下朝之后,同几个早回来的同僚打了招呼,他拿了纸笔去了王大人屋中。   户部侍郎王全推开门,才发觉人已经回来忙起来了。   “王大人早,”赵言听见声音抬头。   “诶,早。”他理了理官帽。   王大人处理公务前总有些仪式感,倒好要喝的茶水,打开面对院落的那扇窗,深吸几口气。   赵言抬头看了一眼,见状笑了,又低头继续处理自己手上的。   王大人慢慢踱步到他身后,晃了一圈才回去打开册子,执起笔慢慢算。   期间,户部的官员来过几趟,禀明了一些重要事情之后退下。面对他们那惊讶的表情,赵言倒是坦然处之。   熟能生巧之后,今日的任务显得没昨日紧凑,赵言正午还抽出时间来陪瀚哥儿用饭,瀚哥儿坐在他对面,时不时嘻嘻笑着打趣他。   赵言咳了咳将话题转回来,问他有没有碰到什么难题。   吴瀚咽下嘴里的,笑道,“难题是没有,自从你上回来我这逛了一圈之后,那个李大人就很少将成堆的册子丢给我了……”   赵言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将一只大鸡腿夹到他碗里。   户部在六部里算是清平的了,但也不是没有小人,那个李大人便是,向来喜好捧高踩低或者曲意逢迎。   “我都已经吃饱了,”见到碗中多出来的,吴瀚轻囔囔了一句,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嘴不对心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接着又吃了小半碗饭。   赵言早知他的性子,见他跟以前一样皮,提醒他,“多吃些素菜,”   “知道了,”吴瀚的筷子一转,忽然回忆起,道,“唉,一眨眼石头已经成亲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他们眼中,赵言就是个体贴周全的性子,宛如‘赵夫子’。   对于听到慢许多拍子的感叹,赵言笑着舀了碗汤递到他面前,随口提道,“你也要让伯母早些为你打算了。”   吴瀚想到家中为他婚事忙碌着的老母亲,咳了咳,“我再等等松山吧。”   李松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若他成亲了,恐怕在他眼中,媳妇还不如书本好。   赵言深知瀚哥儿的打得什么主意,只道不要等道官媒强制配对。   吴瀚点头,“知道啦,”   “看脸的同时,也要看对方的性子。”想起他交友的喜好,赵言不放心提醒他。   “嗯嗯!”他使劲点头。然而心中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言还不知,为了这事,吴夫人急得嘴边起了泡,且一个未消,一个又起。   二人在门口分别时,只见瀚哥儿扶稳官帽,板起脸不苟言笑,朝他点点头朝着办事的地方走去。   这瞬间变脸的模样,赵言哑然抚额,他见瀚哥儿进去了才转身回去,户部办公隔间有用来休息的床榻,休息时间直接合衣一躺即可。他回来已经有些晚了,看见睡了一屋子的人,他轻轻退了出去办公的地方,直接趴在桌上休息。   下午,王大人给他带来一个助手:秦荣。   秦荣在他成亲那日过来敬了酒,回来已经两日,同在户部,今日才碰着面。   两人互相拱手行礼。   王大人抚着胡须道,“秦荣的速算本事也是了得,因而我叫他来帮帮忙。”   赵言能听出,他们二人间交情不浅,有人帮忙更好,他能少受些罪。   秦荣露出漾人的笑容,“还望赵言兄多包容包容,”   “不敢不敢,秦荣兄客气了。”赵言拱手推辞。   人有亲近疏远,在赵言眼中,王大人是个务实的官员,关心下属,但他与秦荣关系好这件事,赵言不受其半点影响。   “若是有不懂的,可问问赵言赵大人。”王大人和气地叮嘱他。   “是,”秦荣无意间瞧了赵言一眼。   赵言颔首,将账本往后翻了一页。   一屋三人,相安无事。   不知什么时候了,赵言顺手探向桌上的茶杯,才发现茶杯已经空了,他恍惚了一下,起身去倒茶,身后跟了一人。   “赵言兄,你可知道王大人向上禀明在六部多设一个副职的事?”秦荣倒是上来直接问他。   赵言第一反应便是,事情已经传这么远了?   秦荣看到他的表情一笑,“这事是我爹告诉我的。”   赵言弄不清他的想法,嗯了一声,“我也是昨夜知道的。”   “昨夜啊,”秦荣拿着茶杯站在他右侧,坦然道,“我有些想升副职。”   赵言手上的茶杯差些没拿稳,诧异之下,便听他道,“朝中新设的官职,我们这些新科进士,也不无可能。”   赵言眉头微挑,听到这一句,又忆起王大人的态度,他忽然恍然大悟。   副职,说白了是用来试水的,未正式列入机构职位中。   正副二职,分别代表不同的‘官场’血液,一个是老派,是扎根已久的官员;一个是新生官员。   若是设置一个副职让年轻人担当,一是可以督促老派官,二则是作为鼓励机制,让年轻一派的免于被打压,可安心为朝廷作贡献。   或是两方互相牵制,向来是上位者喜欢的。   皇帝近几年的态度是尤其喜好鼓励新人,务实的新人。   有时候,这个朝廷就像是一汪清潭,年老的鱼和新来的鱼游过来偶尔搅一搅,说不定有意外的结果。   因而若是这样,倒不必按着原先的升职规则来,资历或者十分突出表现,都不是他们现在就拥有的。   这也是一种新的尝试机制。   这也是王大人昨夜会忽然同他说设副职一事的原因。   毕竟官员在朝中待久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上位者的想法。   分清其中关系,赵言无声对他拱手一礼表示礼貌,他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其实秦荣的能力,不在他之下。   秦荣盯着他看了一会,笑了两声,在赵言退下来后,他上前将半杯茶蓄满。   回到座位上坐下,赵言盯着那起起伏伏的茶叶,仿若这一个个的官员,有的沉下有的浮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8 22:07:50~2020-07-19 18: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然、诺&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夫君?”   赵言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抬手握住她的,轻轻捏了捏。   他拉着她在床榻一侧坐下,腾出左手揉了揉眉头,与她解释,“最近公务有些繁忙。”   承欢郡主看到了他眼下青色的一圈,抬起手,“我帮你揉一下缓缓。”   赵言方要说不用,抬头看见她担忧的神色,将话咽下,转而道,“劳烦荣安了,”   承欢郡主浅浅笑开,手下动作轻柔。   指尖轻轻落在他太阳穴两侧,缓缓揉动着,鼻翼间是淡淡的馨香。   “好了,先歇一会儿吧。”才揉了一会儿,赵言便让她停下。   承欢郡主动作未停,轻声细语,“我之前常给皇祖母揉按。”   听懂她的意思之后,赵言不再拒绝她,松开抓着她的那只手,转而搁在她腰际。   承欢郡主一低头,见他已经闭上眼睛,她眼中又有盈盈的笑意。   赵言确实是累了,夜里搂着她没一会儿就沉入熟睡状态。   承欢郡主则借着着这道夜色,观察了他好一会,才往他怀中靠去,闭上眼睛休息。   赵言第二日又重新恢复了精神气,把那莫名爬上心头的消极情绪拨散。   要在六部新设置一个官职,一般两个方法,一是皇帝提出;二是官员自己提出。而第二个方法也有三个步骤,下面官员提起;六部商议,意见由决议机构中书门下整合;最后则是皇帝拍板。   也就是说,最后的决定权在皇帝手中。   赵言这些资质浅的官员,原本没有参与六部商议的资格,但谁让这个副职是为了他们这些毛头小子设立的呢?   六部会议上,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吵得热闹的都是上了四十岁的官员,那些官职大的,更是一顿脸红脖子粗。   赵言仔细辨认了一下,反对的都是年纪比他们大了一轮在朝中待了许久的官员;而支持的,站在王大人这边的,是真的事务繁多且极需要协助的机构代表人员。   反对的人知道皇帝的态度吗?当然知道,知道当今皇帝主张给新人发挥空间的这个态度,但他们更怕分散权力,且内心不服,毕竟他们是在朝中待了五六年甚至十来年二十年,才呕心沥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正四品上。而新人呢,一爬就爬到副职,虽说是试水的职位,但若是经皇帝拍板决定后,试不试水有何关系?   他们还想要剧烈挣扎一下,毕竟赞成方被他们反对方说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各位,各位大人!户部的最终审核事务一项,本官是真忙不过来,如果不增设一个副职,不知各位可来助本官一臂之力?”吵吵闹闹半天,王大人插进他们话题之中。   “忙不完那是王全你自己的事,我兵部都能忙完。”兵部侍郎暗里讽刺他能力不足。何况他兵部主管全国武官的任用和兵籍、军机、军令之政,可不像他们一样白天黑夜都处理数据。   王大人脖颈以上红了,他不是心虚,是骂不过。   赵言坐在下方不起眼的位置上,目光扫了一眼兵部侍郎,他记得赐下宅子时,刘公公便提过,他隔壁是兵部侍郎,也就是此人。   一人站出来做和事佬,“各位,这项意见虽说是王大人提的,但陛下若是反对,早就直接拒绝了不是?还请各位不要因为这事伤了和气。”   兵部侍郎往后一靠,视线扫过他,“秦大人,秦侍中令,谁不知你与那王全关系好,你这是替我们说话还是替他王全说话?你还是拿起笔整合一下我们的意见比较好。”   王大人再次站起,气得脸色胀红,“付大人,咱们就事论事,你不要污蔑于我。”   秦大人的脸色也是僵硬了一瞬,尔后拱手和气道,“我自是会做好整合意见,只是各位别伤了和气。”   兵部侍郎冷哼一声,他是坚决的反对党。   这一事吵吵闹闹了一个时辰不止,赵言见那秦大人手中厚厚的一叠纸已经用掉了小半叠,当场的人依然坚持各自意见,拒不退让半步。   最后还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他们不得已要散了。   秦侍中令拿起一叠纸张,“各位大人,我定会如实上报陛下。”   那些个官员吵吵闹闹,只看了他一眼,互相争吵着退下。然而这些吵闹的官员里面,可不包含他们‘新生’。   可以说,在副职未设立之前,他们这些‘新生’还不被他们看在眼中。   赵言稍微走得慢一些,一出门便见王大人与秦大人在一道说话,他脚步一转避开了。   只走到转角处,他被人瀚哥儿喊住了,他抹了把汗,“言哥儿,”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一同并排往前走着,不与前面那波官员挤在一起走。   吴瀚慢下脚步来,说了一句,“也闹得太凶了,”   一旦涉及官场权利分配,互相不让步是常态,他们都知道。   身边有人经过,他们也不好议论,一路憋到坐下来用饭时,吴瀚十分灵敏地说了一件事,“这副职应该能设成,只是什么时候办成,恐怕还要等陛下的决定。”   赵言诧异他的直觉,看着他在盘中挑着肉吃,吴瀚察觉这道视线,他抬起头来,“怎么了?”   赵言摇头一笑,心中甚慰,“没事,我们慢慢等着就是了。”   吴瀚叹气,压低了声音,“言哥儿,那个叫秦荣的,恐怕会是你的对手。”   赵言愣,“你认识他?”   “认识啊,秦荣不是探花吗?”他点头,“上回我来找你,看见他同你聊天,我就离开了。”   “嗯,”赵言听进去了,交代他别往别处说。   “诶,我知道的,”他应,又冷不丁道,“言哥儿,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一次惊喜啊?”   “嗯?什么惊喜,”赵言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吴瀚干脆放下筷子,眯起眼睛盯着提他看,认真起来,一字一句道,“我总觉得你还会一些其它的事,所以这个副职,争与不争都没事,万事还要靠自己才行。”   尤其是在目前看来,在户部,秦荣的竞争能力更大,那秦大人秦侍中令就是他亲爹,而他自己能力也不逊色。这样一来,压根就不是他们言哥儿能争的,总不能让他们言哥儿去别的机构吧?   对着他一脸信任的模样,赵言哑然,再次夹了个大鸡腿在他碗里。   吴瀚盯着他不放,语气纠着,“言哥儿?”   赵言咳了咳,“都多大了还撒娇,”不过吴瀚与他从小相识,二人亲比兄弟还亲,再了解他不过,他确实是会一些其它的东西。   吴瀚反而笑了,他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夹起碗中的鸡腿愤愤咬了一口,心情十分愉悦。   六部吵闹了一顿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各个中央机构之中,而皇帝也最终拍了板。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第110章   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平衡,仁元帝拍板在六部设置副职给‘新人’的同时,给老派官员升官,从正四品下至正三品上,地位、俸禄、职称同时上升。   两方各进一步,都不用让步,这下谁都无话可说了。   此外,职位名称也有了变化,六部正职长官分别为尚书一位,副职则由侍郎担任,二者互不相隶属。   也就是说在户部,王大人升职为正三品的户部尚书,下面再设副职侍郎一人。   这个是谁都没意料到的。   赵言也是未曾想到会是这个举措,他只想感叹,不愧是仁元帝,两方都照顾到了,恐怕他们前面的争吵,他也就早都知晓了,只杵在那看热闹呢。   六部因此安静了许久,直到人员的选拔时,才小心翼翼闹起来。   如瀚哥儿所说的,像秦荣这样的是比赵言这些寒门之子有竞争力,只是官僚子弟也要有能力才能扶上去,若不然被皇帝发觉,遭殃的也会是他们拍板决定的官员。   当然,大部分能走到今天这步的,都是有能力的官僚子弟。   这事闹了许久,赵言心里只波动了一下而已。   他也列入了副职名单,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人。他们讨论时,名单上的四人也要避嫌。没想到一避嫌就闲下来了。   秦荣找过来时,赵言正悠闲地拿着一本书在看。   秦荣以手抵唇咳了咳,“赵言兄,你这是在这消遣?”   赵言站起来,“秦荣兄好,我只是翻了翻闲书打发时间。”   “哦!”秦荣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赵言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找自己说话,他能察觉到秦荣是把他看作竞争对手,但每日不过来看他一趟又不舒坦。   这就好像两个互争的学生,其中一个暗里较劲,想要看对方学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秦荣这人,赵言有些看不清他笑容背后是什么意思,且他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但既然不会影响他,赵言态度也十分自然,认真看起手上的书来。   秦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翻看了两页书,赵言踱步到窗边,看着外头‘光秃秃’的院子。   赵言一时头疼,揉了揉眉头,没一会儿又坐下来捡起公务在忙。   午饭之前,王大人终于回来了,进门之后,一改怒红着脖子的模样,抚着胡须笑眯眯的。   “王大人,”赵言从座位站起来。   “坐坐坐,”王大人不甚在意,随口道,“唉,如今闹得热闹,说明职位吃香啊。”   赵言沉默不语,他避嫌不好议论这事,退出来坐下。   其实在他看来,职位固然重要,但要是能发挥作用,才能最好的。   俗话说四不过三,两次会议,最多三次,事情就已经决定下来了。   不出意外,秦荣拿下了职位,只要皇帝盖个章即可。王大人也一时哑然,一个是好友的儿子,一个是令他骄傲的下属。   一时面对赵言,他还有些脸红,当时他已经笃定会是赵言这小子,若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告诉他一声。但明着看在户部是他一言堂,然而会议之中,多是资质深的老派官员表决的。   赵言倒没想到他与秦大人的关系身上去,他好奇看了其它五部的,最后才发觉,列入整合名单的副职,有三个是寒门的,有另外三个是官家子弟。简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来个牵制,我下面官员也来个小牵制。   皇帝是当天拍板决定的,不过看到户部二字时,他一时问起,“上回荣安回门?”已经是十几日前的事了?   “陛下,承欢郡主回门是进宫直接见了太后娘娘。当时陛下正在忙戎北军务一事。”   仁元帝合上折子,“嗯,那你去看看朕私库,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皇帝政务繁多,哪里还有空记得私库中有什么,这事交给刘公公正好。   话未说完,刘公公已经懂了,他弯着腰,“奴这就去看看。”   于是回来的当天,赵言收到了皇帝派人送来的一排大礼。   皇帝政务繁忙,若不是有承欢郡主在,恐怕还想不起他。   这到底是安慰呢还是?   赵梨花他们都不知赵言没升副职的事,倒是承欢郡主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这事。   “夫君,”承欢郡主拿着他的外袍。   赵言已经接了过来,“我来吧,”   承欢郡主安静候着,又看了看他的脸色,一如往日。   赵言见状笑了,“荣安这是怎么了?”   承欢郡主摇摇头,女子不好妄议朝事。   反而是赵言,拉着她坐下,坦然问她,“知道了?”   “嗯,”她应,抬头看他。   “其实也没什么,意料之中,也有恍然。”他虽一路顺风顺水,但也相对地心性坚定,所以还能接受这个结果,何况那个职位,也不是从他口袋中拿出去的。   将这个心理历程告知他时,承欢郡主微讶的同时,“夫君心怀宽广,”   正好是休假时期,方仲礼几人上门拜访,也是拐着弯地安慰他,生怕他想折了。一猜即中的吴瀚更是骂了他自己的乌鸦嘴。   毕竟‘赵夫子’在他们眼中,一直都是最顶尖的那个。   赵言花了一段时间才安抚好他们。   上头多了一个长官,他该如何还是如何。就算秦荣会过来找他说话,他也是一点不受影响。   不过,经由这事之后,在众多人的关心之下,于户部窝了半年的他忽然有了别的想法,因为他好像有种后知后觉的不服气。   今年的秋天来得比较早,院中繁茂的叶子已经黄了一大半。   赵言手中拿着两本‘书’,大跨步进了院子,今天仁元帝大发雷霆,直接波及到他们这些小虾米。   问题就出自赵言的记账法,历年的账目已经统计完毕,然而才发现,上面有数字是对不上的,尤其是田赋税一块,缺了极大一个缺口,就好像是在一块塌下来的地面,每年都在塌,越塌洞口越大,到了去年秋的数字,皇帝看到都震怒了。   这还是赵言一时兴起,算了一算,发现错误之后,禀告了王大人。看到这个结果,他仿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刚发明记账法的时候,他就对这方面好奇而查阅了许多资料。   当朝赋税一共包括三方面,一个田赋、一个杂税,还有一个是役使人身的赋税。共同的特点就是人身依附关系强。   这也是当朝统治者为了利于统治,才会加强对农民的控制,让男丁世世代代绑定在土地上。   然而时代在变化,客观的经济也在发展,典型的就是私有制加强,金银流动加强,随之会出现很多破坏税基的问题。   最严重的便是像现在这样,私有土地者和拥有免课税权力的官员相护,从中贪污谋利。   了解其中牵扯之后,赵言谋划的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王大人,我有一事想同你禀告。”   大人旁边的秦荣一同看过来,如今他们二人是在同一个办公地。   “赵言啊,你且说。”王大人因为皇帝训斥一事正在焦头烂额,他抬起头来。   “是,”赵言直起腰,“我这里有一项能从源头上解决田赋税缺口的方法,不知大人能否听上一听?”   王大人笔下一顿,“你有办法解决?”   秦荣半眯着眼睛看过来。   赵言淡定地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这本是我根据近年来调查的,历年赋税收入变化,私有土地占有变化,男丁人口变化,以及市场上大致的金银流动变化,以及最近户部算出来的赋税上的缺口波动……”   赵言说了这么多的同时,只表达了一个一件:经济在发展,赋税该改革了。   他是认真的。   王大人震惊同时翻开了他递过来册子。   上面的数据有许多,赵言挑着重要的告诉他,“当下许多省的私有土地占有严重,尤其是一些免课税户,通过兼并土地免于田赋税,而课户,失去了土地却还要交税,不但课户负担重,免课户兼并土地的同时,我们能从他们身上收到的田赋税几乎没有。”   王大人在这方面的悟感还是有的,他看完册子的第一反应就是:白花花的钱从他眼前流失。   田赋和杂税以及役使人身赋税,三者税一齐勾成朝廷所收上来的税总额。   但前面那个田赋大税就已经在不知不觉减少。   “而且我们是又在男丁人头上征了税,男丁人口近年不断上涨,这就导致农户的赋税更加沉重了。加上各种税夹杂在一起,弹性小,中间又有人多收了少收了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就是农户吃力不讨好,中央不得好,中间之人口倒是把口袋装得鼓鼓的。   不过王大人听完,依然没想到他想说的办法是什么,甚至有些迷糊了,于是他就问了。   赵言沉思了一下,“赋税货币化,合并一税固定化,免于中间人随意收税。”   也就是说,一个省要重新丈量土地,将税收分到有能力纳税的人头上,这样一来,田赋是每年固定的;而人头税,可以转到役使人身上来,每年登记劳役人数,折算成一定银两的价值,免于出现有人为了逃避徭役,塞大把银子给官府,结果这些钱也落不到中央口袋;另外的杂税,也是每年固定。最终三者合为一体,折算成固定银钱。   这样一来,赋税负担能减轻,国库也可以充盈。   当然,这个主意,会触动蛋糕分配者的利益是必然的。   “王大人,你且看这边,圣上圣明,鼓励官私营手工业的发展,银钱流通极快。”   前面他铺垫这么多是为了说明税制变革的必要性,而他这句话是为了说明,即使改革后把所有税收折算成银子交上来,但市场流通这么发达,是掏得出钱来的。   “这个流通,你是从哪里算的?”王大人彻底头晕了。   “按照国库所收上来的各地方收入……”赵言慢慢跟他讲。   秦荣不知不觉凑过来。   三人在屋里呆了一下午。总算慢慢理解了赵言的意思。 第111章   赵言趁夜色回到家中,到了他阿姐院子门口,他焦急的脚步慢了下来。   屋里还亮着灯,人影晃动,隐约有交谈声。   “舅舅!你回来了!”小豆子迎过来抓住他的手。   “嗯,”赵言满身的疲惫仿佛在此时散去。   屋中几人同时看过去,赵言牵着小豆子走过去,一如既往地劝他们,“若是我回来晚了,你们先用晚饭。”   赵梨花放下碗筷,缓缓无奈叨来,“一个月了,言哥儿你早上在家吃饭的次数不到五次,正午也不在家,晚上可不得等等你啊。”   承欢拧干帕子递过去,她倒是理解,“阿姐说的对,这会儿也不晚。”   赵言边擦着手边说着好听的话跟她阿姐道歉,赵梨花觑了他一眼,抬头看见他眼下青色的一圈,将话咽下,又若无其事地让他帮忙把汤端过去,但到底是被他逗笑了。   张高抢了这活,“诶,我来,言哥儿刚回来已经累了。”   “诶,小子多谢姐夫!”赵言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顺便奉承一番,逗得张高乐呵一笑,赵梨花也憋不住笑了。小豆子则闻着饭菜香屁颠屁颠跟在他阿爹身后。   承欢郡主眼底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如今早已融入了这家的氛围,自得其乐。   一家人用完晚饭,回到屋中,承欢郡主自然跟他提起,“阿姐性子很敏感,她很关心你。”   赵言放下茶杯,嗯了一声,想到这事心中一暖,就像他小时候,他在亲人面前一向不会掩藏真实情绪,长大了会掩藏,却又瞒不过他阿姐了。   他伸出手,她自然搁上来。   “我最近可能会很忙,家中还要荣安多顾着一些,还有阿姐和姐夫那边,荣安帮忙多顾着一些。”有些事可以不用他们操劳多想。   “府里我会看着,其实阿姐和姐夫的性子都很好,反而是我被他们照顾着。”承欢郡主浅浅一笑。   时间不早了,赵言站起来脱下外袍,去屏风后沐浴。   她忽然轻声道,“我们成亲也有两个多月了,”   “嗯?”赵言一只手正准备掀开外衣,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她。   承欢郡主耳根粉红,移开视线,“没事,”   而赵言,直到夜里睡着前一刻,才想起她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睡意太重,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赵言比昨日更早出门,王大人今日便要禀明圣上,他被传唤是必然的事,因此要提前准备好。   宫门口,依稀有几个早来的官员,王大人顶着大黑眼圈,嘴里还在叨叨着什么,听见赵言的声音忙看过来。   两人凑在一起就昨日的事情又谈论了一会儿。   宫门大开的时候,王大人道,“只希望陛下昨日的怒火已消。”   赵言拱手一礼,王大人摆摆手随前面的官员一同进去,背影有些萧瑟。   御书房   仁元帝沉着脸,啪地一声丢下折子,“王全,你说,”   王大人后背冒冷汗,户部出了大漏子,昨日没将他罢职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他额头贴在地面,听到这话抬起上半身,将折子举至头顶,“启禀陛下,田赋缺口一事已经查明,以及,臣这里有一份解决此事的办法。”   刘公公从他手中接过来,恭恭敬敬地交给仁元帝。   仁元帝先看到的是前面几年在赋税上具体的缺口,又看到涉事省份,越看火气火大,王全跪在地上抹了一把汗。   仁元帝往下翻,才看到下面的一本厚厚的折子,首先映入眼的字体便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哗啦,哗啦啦,有两三下的停顿,王大人听着他翻阅的声音。   仁元帝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这就是赵言的目的,因为一切说出来的话,还不如直观的数字清楚。   时间一点点消逝,王全背部的汗水已经冷下来了,仁元帝依旧一字未言。   在他偷偷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时,他终于听到折子落下的声音,只听他问道,“这是谁提出来的?”   王全跪趴着,“禀陛下,是户部主事赵言。”   仁元帝顿了一下,眉头舒缓,“赵言?”   “是,陛下,”   “唤赵言过来,”   刘公公,“奴才领旨,”   皇帝的召见要比他预估的时间快,赵言恭恭敬敬跟在刘公公后面,进了御书房,跪下,“臣赵言参见陛下,”   “起来吧,”仁元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赵言起身,低着头。   “折子里的,没个一年半载也做不出来吧?”只听他问道。   “禀陛下,臣花了两个月时间。”对于看事情的角度,赵言眼皮一跳,选择老实回答。   “嗯,”仁元帝再次翻开来看,在他比较关心的地方多停留了一会。   在赵言以为他会问自己时,仁元帝从位置上走下来了,他走到他们二人前面停下,赵言低着头只看见了一黄色的衣角,一只手拍向他的肩膀,赵言内心惊吓,方要跪下,被一只手拦住。   “跪是不用跪了,”他停下来,语气里带了淡淡的愉悦,道,“这折子先在朕这里留着吧。”   “是,臣愿为陛下分忧。”赵言恭恭敬敬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仁元帝在这会儿竟然愉悦地笑了两声。   赵言未和王大人交流,一时也不知道仁元帝是什么意思。   二人一头雾水地从御书房从来,赵言第一回 有种摸不着底的感觉,甚是稀奇。   直到下午,赵言才听说,仁元帝召集了几位官员,当着他们的面狠狠摔了几本折子,天子大怒,臣子跪地不言。   仁元帝走到下方,又拿起折子拍在几位大臣身上,骂得他们狗血淋头,无非就是仁元帝查出了田赋一事有他们某些人的份。心虚的官员战战兢兢不敢言,更是两股颤颤。   随后,仁元帝怒急隐约表示了国库不充盈需要抄家的想法,王大人似乎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禀明他们户部会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个缺口问题。   “那今年解决了,明年呢?后年呢?你们是不是还想再糊弄朕?”仁元帝怒气未消,咬牙切齿地似乎想把他们都给抄了。   一群人脑袋贴到地面,大部分人当时满脑子的都是抄家的想法。恨不得王全快些想出办法来,剥他们两层皮也比没命好。   在仁元帝的暗示下,王全将功补罪,只道今晚会熬夜想出办法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赵言听完王大人转述的话,一阵咋舌,仁元帝是要那些人之后心甘情愿地接受赋税改制,毕竟聪明人都会选择乌纱帽选择小命。   王全咳了咳,“恐怕过几日,陛下会,咳咳咳。”抄几个官员试试水,甚至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事情安定下来。   因为这个方法,也算是最直接的,至少能唬住不少人。当然,仁元帝怒也是真的怒,不是装的,要不然也唬不住他们。   赵言又听他道,“陛下也算是保住了我们这些人,待他们还未反映过来时,我们这边也已经办妥当了。即使办不妥当,也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相当于站在他们这边的皇帝已经为他们吸引了一半注意力。当然,仁元帝的主要目的可能是为了顺利实行新税制,补上这个漏洞,但又附带保住了他们这些后面操作的。   “臣陪大人通宵,将解决办法想出来。”想到其中关系,赵言淡定道。   “诶,我这身老骨头啊,好多年没通宵过了。”王全装模作样地道。   这件事,算是由赵言和他完全揽下来了。   王全回来后,有几个主事跑到他们面前来问的,王全也是一脸焦急,只道会立即想出办法来。   既然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他们唱好这晚的戏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在2020-07-19 22:01:13~2020-07-20 22:2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秀秀10瓶;Dan、小兔子乖乖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当天,王大人打发下属回去通知两人的家眷一声。   有两三个主事陪同留下来,焦急地走来走去,也不敢打扰他们二人。   赵言和王大人也都做出了样子,手里拿着账本进进出出。   屋里的灯亮了一夜。   许多官员一夜未睡,恨不得时间走慢一点,也不断地祈祷王全能想出办法来。若不然别在裤腰带上的脑袋就不保了。   新的一天来了,仁元帝坐在上座,目光扫过下面几人。   上百个脑袋皆往下低了低,恨不得埋到地板上,殿中寂静无声。   “说啊,这会儿都哑巴了?当着朕的面说不出话来了?”仁元帝声音里压着怒气。   “臣不敢,”哗啦啦一群人跪下。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仁元帝将折子狠扔到地面,怒气同样波及未涉事的官员。   王大人跪在左侧第一列第三个,双手趴在地面,配合皇帝的步骤,只待适合的时候出来。   仁元帝继续发着怒火,“依朕看,你们是脑袋上的乌纱帽戴得太久了!”   众官员额头已经贴在地面,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这句话总归是两个意思:去乌纱帽或者去脑袋,或者两个一齐去。   刷地一声,刘公公按照圣意,念了国库缺口的具体数额,数字触目惊心。   心虚的人想的是:我也没从中中饱私囊这么多,而聪明人总会想到,人人都像他们一样吞一点点,就像蚂蚁一样,慢慢总能把东西啃噬完。想到这事,后背的冷汗便一阵一阵。   有些事要查总是能查出来的,他们如今想的是怎么平息仁元帝的怒火,就算拿钱出来补一补也行。   进入朝中以来,他们还真没见仁元帝发过这么大的火。   仁元帝岂会不知他们的想法,下面的官员多数是从他拿下皇位时就跟着他的,多年以来,许多人的人心早已变了。   王大人适时走出来,颤着声音道,“陛下,”   “说!”   “这是臣与赵主事想了一夜想出来的弥补办法,”王大人将折子举至头顶。   众人嘘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又绷紧。生怕陛下不满意。   刘公公将他手中的折子接过来,举过头顶送到仁元帝面前。   哗啦,哗啦啦,这些官员也体会到了昨日王全面见大臣时战战兢兢的心情。   按例说,五品官以下是不用上朝的,毕竟殿中装不下这么多人。因而,赵言候在殿外听了仁元帝发火的整个过程,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听到传唤时,便‘低眉顺眼’地跟着刘公公进去。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仁元帝的声音里还有怒气。   赵言跟着站起,主动低着头退到王大人一侧。   其余官员只听到了一道年轻的声音,忌于陛下的威严,却又不敢抬起头。   倒是有一人,站在王大人那列排第一的陈庭正,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王全和赵言演了场戏,按照昨日的那些数据,将隐藏其后的东西公布出来。   一阵冷汗未消,一阵又起。   “臣昨日与赵主事琢磨了一夜,唯有此办法,可从根源上解决田赋税的问题,也可简化税负。”王大人说得口干舌燥,伸手抹汗。   某些聪明的官员方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又被仁元帝的提问打消了。谁也不想这会儿去触陛下的霉头。   赵言就是这会儿上前讲述的,他的声音清朗缓和,声音是好听,但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时,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保持着沉默的还有仁元帝,待赵言细数完,他手下依然翻得哗啦啦作响。   “可!还有哪位有其它意见的?”仁元帝问。   “臣有事启奏,”陈庭正跪下抵上折子。   陈庭正位于御史台位置,监察百官,他一出来,仿佛往锅底又添了把火,热水再次翻滚起来。   多数人想的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身上,是不是与昨日仁元帝所言的抄家有关。陈庭正是谁,一个刚正不阿的人,眼睛里历来只有皇帝和公务。   仁元帝翻开了他的奏折,拍在旁边,“准了,”   “是,臣领命。”   二人的交谈藏头掐尾的。   听懂了其中关键的赵言,再次表现出对仁元帝的佩服,这环环相扣得好。恐怕多数官员经由这遭之后,心脏已经受不了了。   “户部的缺口,你们想办法给朕补上,补不上,就用你们这些人自己填上!”仁元帝目光扫过许多人。   “臣领旨,”齐刷刷跪下。   “退朝!”   “臣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趴在地面。   众人面面相觑,尔后有人想围住陈庭正打听打听,但陈庭正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大步离开了。   赵言跟在王全身后,二人走得慢了一些,也不便谈论方才发生的事,只同他们多数人一样,不断抹着额头的冷汗。   “王大人,”一走出来,便有人朝王全拱手。   王全礼貌停下,便听他问他是哪里找了那么多数据,又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大人也不胆怯,抹了把汗,身形萧瑟,“孙大人啊,要是你昨日觐见陛下时,差些被陛下免了官职,你也会拼了命在一个晚上想出办法来啊。”   “是是是,我就问问。”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官员讪讪一笑。   赵言表示又学到了。   等回到户部,王大人才彻底直起腰身来,只道,“赵大人,我们还是忙碌起来吧。”   “下官领旨,”明了他的意思,赵言笑着退下。   知道仁元帝手段的,目前只有三人,依赵言看,除了他和王大人,另外一人便是陈庭正。至于秦荣,得知此事后,赶来户部后一直沉默未语,似乎也猜到了一些。   既然是赵言想出来的计划,他便发挥主要作用,想出具体的履行办法来。   期间,仁元帝还真是抄了几个官员的家,人人自危。   之后两三日,他们也是真的不得已呆在户部忙得晕头转向。   在许多官员还未反应过来时,赵言通过王大人的手,将折子递交给仁元帝。   而官员想象中的仁元帝发火的场面,压根就不存在。   赵言随后被召进殿内时,仁元帝看着他上奏的折子,心情极好的笑了两声。   “这剩下的事,还要麻烦两位爱卿了。”仁元帝的目光落在赵言身上。   “微臣不敢,是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二人跪下。   他们又听仁元帝夸了两句才退下。   退出殿外,王大人后知后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前途无量啊,”   赵言拱手,“下官不敢,”   多的话,王全也不多说,只心想看往后便知,他也算看出来了,赵言此人,靠自己的能力便能往上爬。   后续还有许多事,王全也没空多想,仁元帝的态度已经给出来了,他们若是再不努力些,那出了问题可就真要他们自己担了。   第四日,具体方案已经全部完善好,得了仁元帝的许可,赵言总算能缓口气了。   一回到家中,他才得知承欢郡主进了宫一趟,又拉了一车的赏赐回来。   “夫君,这是皇帝舅舅赏的。”承欢虽不问朝事,但也大概知道她夫君最近是在忙碌大事。   “先收到库房里吧,”赵言道。   “嗯,”承欢郡主这才让清荷和清芍将东西整理好。   赵言趁空去了书房一趟,还有心思出了几道科考题,才回屋去休息。   躺在床榻上,他想起一事,抬手顺着妻子头发的动作一顿,大掌慢慢落在她腹部。   承欢郡主霎地抬起头来,身子一颤,“夫君,还没,”   “嗯嗯,我知道,慢慢来,别急。”赵言安抚她。   刚成亲那一两个月,顾着她的身体,再者二人还在融合阶段,他要的不多,这个月又在忙碌,想到这事,他忽然问起她每日在家中忙碌些什么。   承欢郡主的注意力被转移,轻声道,“与之前无异,看看账本,我还跟阿姐学了下厨,陪小豆子种了花……”   听到这里,赵言知道她不会无聊便放心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顺其自然,赵言比往日多要了两回。   这就导致,第二日承欢郡主起晚了。   赵梨花巴不得他们关系好,笑眯眯地替她热着早饭。   宣正十二年九月,一个月时间,新税制落实,准备下达地方各处。   而期间,仁元帝每隔一段时间抄个京城官员,抄的还不算冤枉的,不少人只盼这这事情能提早落实,谁能忍受得了每日将头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至于地方的官员,有十分之五六都是同朝中的有牵扯的,朝中的顶不住,他们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往上顶。   户部的两次大忙碌都是赵言引起的,其它人却不敢有什么意见。   税制一事,有王大人顶着,且王大人也有许多不懂的,赵言不知不觉站在了他前面安排事情。   不是无人发觉这事,但王大人不介意,他们还介意什么。但也有人看秦荣脸色的,没想到他也没表态。   计划做完,他们便要具体实施了,按照仁元帝的要求,他们先从京城开始,先打个头,让他们看到,此事不是玩笑。   丈量土地一事与整合其它杂税和人丁统计方面,从来不是简单的事,至于前者的合算,赵言亲自陪着王全出行,一齐陪同的还有户部几个主事。   才奔波了几日,赵言便黑了一大圈,   这天,赵言的眼皮跳了跳,他心中有些不安,同王全告了假提前回到家中。   王全顶着两黑眼圈,“这里有我看着,你也几日未好好休息了,先回去吧。”   “多谢大人,”   离去之后,赵言按了按酸涩的太阳穴,等到了府里,不像往日一般有人迎来,他大步往里走。   就在这会,小厮阿宁满面笑意地引着一个老人出来,同他碰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 第113章   赵言脚步一顿,视线落在那老人背着的药箱上。   “老爷,”小厮忙迎过来。   那老人抬眼看过来,拱手道,“老夫就先行告辞了。”   “诶,大夫你慢走,”小厮又转身去送他。   瞥见小厮脸上的笑容,赵言脑中浮现一个想法,还未仔细想,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阿宁!”是他姐夫的声音,“诶?言哥儿你也回来了?”   张高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他,只是那兴奋的表情还未收回,拍了下大腿,道,“哈哈哈,你回来得正好,言哥儿,你要当爹了!”   张高他兴奋是因为他要当‘祖父’了,虽然他这个‘祖父’过于年轻了。   赵言那一刹那,脑中竟然有霎那的空白,“姐夫你说什么?”   “诶,你媳妇有喜了啊,你要当爹了。”张高乐呵呵地重复。   赵言是彻底愣住了,他?他要当爹了?!他怎么有种不真实感呢?!   “老爷,”小厮送人离开之后也回来了,“夫人他有喜了。”赵言自懂事来第一回 如此失态,在他姐夫的催促之下,抬步往院子里去。   张高摸了摸后脑勺乐呵呵地看着小舅子慌慌张张的身影,抬步往灶房去找他媳妇了。   承欢郡主眉眼间笑意温柔,她方躺下,便听见了着急的脚步声。   “清荷,去看看是不是阿姐过来了?”她说着就要起身。   “诶,”清荷一转身,才往外走了两步,便看见来人,她笑着行礼,“老爷,”   “郡主,是老爷回来了。”   承欢郡主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听到这声音就要下来,赵言已经大跨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大手按着她的,“不用起身。”   承欢郡主抬眼看见他额头的汗,拿出帕子替他细细擦了擦,一只大手落在她腹部。   承欢郡主愣了下,尔后浅浅一笑,将帕子收起,轻声道,“还摸不出来呢,”   赵言耳根微红,起身时差些踉跄了一下,“我知道,”   对上承欢郡主含着笑意的眼神,赵言尴尬地转开视线,他就是觉得意外,成亲也有三个多月了,但忙碌时候居多,陪她时候很少,这一转眼,他感觉自己才成亲就有了孩子。   承欢郡主无声地将手搁在他的手上面。   赵言终于回神去看她,反手握着他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他还是很乖的。”承欢郡主柔声道。   “如果有不舒服的,要告诉清荷和清芍,你自己是最重要的。”赵言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番言论,与大部分男子的想法相悖,承欢郡主愣了下,消化完他说的话之后,心中一片熨帖,“好,”   她会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的。   赵言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某些话脱口而出,“我很惊讶,也很欣喜。”   承欢郡主抬起头,手落在他腰际,无声笑了,她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之间一直在磨合着。但其实她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了,且肚子里这孩子,她上个月便在盼了。   夫妇二人有史以来聊天聊了最长的一次,还是赵梨花端着鸡汤过来时打破了他们的交流。   待慰问完之后,她视线才转赵言身上,承欢郡主也看过来,赵言只解释是上司给他放了假。   “那言哥儿今日下午在家好好陪着荣安,”她交代。   “好,阿姐你放心吧。”赵言接过碗。   赵梨花见状,拉着乐呵呵的张高退下。   赵言喂她喝完半碗鸡汤,尔后陪她去外面逛了一圈。   正是初秋之后,院子的大树一半绿一半黄。   小豆子放学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反而比任何人都要兴奋。   而赵言所担心的,小豆子会不开心的事,压根没出现。   小豆子是喜欢跟着他,然而小家伙的品性、为人处世、学识各方面都是跟他学的,他是个很懂事知礼的孩子。   赵言给了自己一些时间去适应,待哄她睡着之后,陪小豆子做了会功课。   小豆子伸手在他眼前一晃,“舅舅?”   “嗯?”赵言回过神来,“怎么了?哪里有不懂的?”   “你走神啦,”小豆子说完,就继续思索纸上的问题。   赵言笑着伸手摸了把他的脑袋,小豆子晃了晃,“舅舅,我要写字啦。”   “好好好,舅舅不吵你了。”   然而之后,赵言又走了几回神,小豆子低头叹气,懒得叫他了。   承欢郡主怀孕是家中大事,然而赵言也只能陪他半日,公务在身不得已,这会儿幸而有他阿姐和姐夫在,他也能安心忙自己的。但在他看来,怀孕也不单单是女子的事,每日傍晚回来,他也会花心思买些小玩意,供她解解乏。   他这难得满面红光的模样,这日,王大人忍不住问他,赵言记得不满三月不能往外说的事情,只模糊笑着道自己心情好。   “诶,”王大人叹气,呈现出一副羡慕年轻人的模样,“我们再忙个半个月就能忙完手中这项了。”   赵言也望向远处的田野,抬手擦了把汗,“再过半个月,旨意应该下达地方了。”   如今不像现代那么发达,有些事只能通过车马传达,但这回算是紧急旨意,是快马加鞭下去的。   “幸而陛下这边帮我们撑着,”至少大部分人还没从抄家的事反应过来。   一提起这事,王大人心情很好,当日他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可不就是因为他们那些人。   赵言因此无声笑了,正好远处有人唤他,他忙抱着账本过去,忙完了也好早些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祖父,是加了引号的祖父哈,不是真的祖父~感谢在2020-07-21 22:00:26~2020-07-22 22:2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nniatayt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谁10瓶;澧有芷兮2瓶;卿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旨意是与协同的官员一齐抵达地方的,却要比赵言预料的时间要早,毕竟皇帝在上头催促着。   此外,为了保持平衡,地方监察官同中央御史台合作,一齐抄了几个富庶地方的官员,押送至京城。   半个月时间,赵言和王大人陆陆续续听到有类似这样的消息传来,他们同时也将京城该丈量的土地丈量好了,其中包括公廨田、职分田和永业田,力图做到精确完好。   王大人愣生生被他拖着瘦了几斤,当着赵言的面夸他意志坚定,做事踏实。   数据整合之后,以此算出来的田赋,合并杂税和役使人身税,得出了一个准确数字,直接货币化,每年秋按照计算得来的税上交银两。   十月中旬,京郊的百姓久等不来官府收税,负责这方面的官员领了旨意也是一直没有动静。   官员不来,百姓对着一仓的粮食也不敢多动,生怕多吃了两口,明年又熬不到秋收。   同时更惆怅的是免课税户,在听到风声时,就将兼并而来的小部分土地还给了课户,地里的粮食也是匆匆忙忙收完。如今是一听到风吹草动便把脑袋缩回去,不敢轻易动作,就怕被人抓住把柄。   赵言这半月来在京郊转了一圈才知道,贫困的百姓,千百年来都是存在的,甚至不以地域为差异,别看京城富庶,然而远离京城却还受京城管控的地方,也还有因为人丁多地少税负重而吃不饱饭的。   待看到这般场景,赵言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变得有意义起来。   十月二十,愁着交税一事的京城安山村村民,忽然被远处的敲锣打鼓声吸引了过去,得到消息的里长也是匆匆忙忙将他们召集。   不同于以往,赵言和王大人这回是以身作则,带领户部几人和负责收税的官员,亲自到达京郊村落普及新的税策,且当场收税。   上百个京郊的百姓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齐刷刷跪下,趴在地上,“拜见官老爷,”   打头的是一个矮胖的官员,在王大人的示意之下,拿过一旁下属手中的锣鼓敲了两下,“咳咳,人都到齐了没有?”   跪在地上一白发老人是安山村的里长,他头趴在地上,紧张道,“禀官老爷,到齐了,都到齐了。”   “行了,先起来吧,”矮胖官员将锣鼓还给一旁的下属。   上百人战战兢兢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之中有人犯了事。   在王大人的示意之下,他清了清嗓子,语气还算随和,“你们或许在寻思官府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来收税,本官告诉你们,是因为今年的税收已经改了。”   他话还未说完,多数民众的心已经往下沉了,难怪呢,有人已经在想要增税多少了,心不断往下沉,弯驼的背似乎更驼了。   官员视线扫过他们,道,“今年因为是新税制,所以由我们来负责征收,以后等你们熟悉之后,自己去官府交。”   里长嘴唇哆嗦了两下没敢说话,他同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是官家要提税了,因此他心里瞬间一苦。   “赵大人,”官员开了个头,便将位置让出来,“你来说吧,”   “好,”里长只听到了清朗年轻的声音,他余光扫见了月白色的衣角。   赵言视线扫过战战兢兢的百姓,转头与王大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来之前就商量过了,具体怎么收,先不用同他们讲,等待会他亲自点名,让喊到名字的人出来,当场算出他家要交的税。   赵言从旁的下属手中接过名单,“李三,”   人群有一下的嗡嗡声,他们刷地看向李三。   李三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瘦高且黑,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官,官老爷,我,我没,”没犯事。   赵言声音温和,“起来吧,今日找你们就是为了税收的事,不是因为你们有人犯了事。”   李三趴在地上不起,使劲磕了两下头,两股颤颤。   赵言见状只好拿着一旁册子,“李三,京郊安山人士,家有男丁九人,今年达到服役年龄的男丁二人,田地和杂税……合并计算之后……”   他的声音缓缓道来,清朗温和,莫名安抚了不少人的心。   “所以李山,你今年要交的税是十二两五钱三厘。”   “李树,”赵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念了一人的名字。   方才被念到名字的李三,久久趴在地面不动,额头出了冷汗,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来,他霎地瞪大了眼睛,两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地面。刚才官爷说的什么?   赵言只念了五十人左右,嗓子抵不住,退下来让王大人接着念。   这日,安山村人都度过了十分玄幻的一天。   名单已经念到了尾巴,多数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官老爷说是来收税的,刚才还给他们算了要交的税收。   京城附近有不少村落,赵言还得去另一处,因此他们没有多停留。   待他们离开之后,人群是彻底炸开了。   里长抹了一把汗,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颤抖着手打开方才官老爷交给他的名单,他是读过几年书的,后知后觉,又哭又笑。   在赵言到访村庄的第三日,京城忽然有大波人口聚集,无关哪家官员后院隐私,也无关哪家闺阁女子……不同以往,这是一次以京郊村民为话题中心的热闹。   “听说明年开始,要是不想去服役的,可直接交银子给官府,这银子交多少,也是官府固定了的。”   “你说的是真的?”说话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他家中只有一体弱的儿子,他儿子明年就到了服役年龄了。他们村,今年就有一人为了让儿子不去服役,塞了大把银子给官府,结果人去服役了,钱也没要回来。他正愁这事呢。   “真的,老大爷,我能骗你吗?官府都已经贴了榜了。”   “还有啊,以后我们也不用怕别人占了我们田,我们还要帮他们交税的事了,这地早就算到我们头上,登记完是固定的了,要买卖田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说的这些算什么,我告诉你们啊,我昨日刚去官老爷那里交了税,你们猜猜怎么的,我们家在酒楼账房的儿子,给我们算了一算,把之前交的实物税折合下来,我们足足少交了四两银子!”   “我家也是,少交五两四钱,这钱都足够我们家给儿子娶个媳妇了。”   “……”   对比满面红光的乡下百姓,有不少乡绅和官僚却是愁了脸。   然而赵言算完百姓的之后,最终算了他们的账。   足足二十日,辗转来回,赵言和户部的人一日未歇,才陆陆续续地将京城今年的税款收了上来。   他们也急于向皇帝向百官证明。   也多亏了百姓的宣扬,乡下村民们都主动且急切地排着队交税,这种场面,千百年来不曾出现过,震惊京城人。   一抬又一抬的银钱抬进了户部,且这还单单是京城的。   然而他们户部的人已经从中看到了今年会暴增的税款,接着会充盈的国库。   王大人特意让户部的主事把装银钱的箱子给擦洗干净了,没办法,那箱子空了太多年了,只怕已经潮了。   赵言见到他兴奋地抹眼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王大人?”   “诶,让你见笑了。”王大人抬起头,明显可见其肤色比以前黑了不少。   “赵言啊,你说说我们以前浪费了多少钱啊,之前收税还要收绢和布,路上损耗多少,到了我们手中的又有多少,还是这银钱好,不重又便于运输。”   赵言听他叨叨着,脸上始终带了笑意。“嗯,还是有好处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再去看看。”王大人背着手进屋去了。   赵言摇摇头,趁四周无人,松缓了下僵硬的手脚,如今已经快十一月中旬了,京城的事才算告一段落,后续十二月之后等地方的缴上来时候又是大忙,且也不知地方到底能不能落实好。   仁元帝只看到眼前的银钱,心情大好,至于地方,京城都能落实,地方又为什么不能?   将银钱抬进国库的那一日,陈庭正也收了手,不少官员因此保住了命,但他们还不知道,因为夹着尾巴做人太久,夹着夹着就习惯了。   收完京城款项,又得了皇帝的赏赐,王大人亲自掏腰包请户部的人在酒楼中大吃一顿。   赵言仔细算了算,自从九月份以来,他大概连轴转了四十五天。   户部的人满面红光,每桌都叫了三四壶酒。户部中最苦最累的还要属赵言和王大人,因此他们是被敬酒的主要对象。   “赵大人,王大人,我们敬你。”   对着他们热情的笑容,赵言无奈举起酒杯,他方才出去一趟,早就另外叫了一份淡酒。   “来来来,赵大人,喝了这杯酒。”有眼色的人已经隐约有了想法,赵言,或许以后会爬得很高。   赵言礼貌地笑着敬了回去,他还敬了王大人一杯。   “赵言兄,我也来敬你一杯。”秦荣自上回到现在,很少在他面前出现,也变得埋头苦干起来。   “好,”赵言喝下他敬的酒。   “大家吃吃喝喝,不要客气啊。”王大人大手一挥。他是过了明路的,因而不怕传到仁元帝那里去。   受气氛影响,赵言一时多喝了两杯淡酒,又佯装有些醉了,那些人才放过他。   王大人请他们吃饭是用了心的,桌上的菜都是酒楼大厨的拿手菜。   赵言等吃完了,才后知后觉,这家酒楼是他媳妇的?   散场之后,已经是夜深了,待他们离去,赵言走到柜台那边,掌柜自然是认识他的。   “老爷,”掌柜恭恭敬敬迎过来。   赵言揉了揉眉头,点了几道家人爱吃的小菜打包回去。 第115章   承欢郡主怀孕已满三个月,胎相很稳,平日也无甚大反应,唯一的反应便是胃口变好了,一日多餐,每日睡觉前还要吃上小半碗。   赵言先是去了趟他阿姐姐夫和小豆子的院中,尔后才回到自己院子。   他方踏进院门,清芍正好要去灶房给郡主准备吃的。   “老爷,”   赵言不用低头都能嗅到身上的味道,将手中的递给她,“还是热乎的,都是荣安爱吃的菜。”   “是,老爷,”清芍笑着行礼,从他手中接过。   承欢郡主正翻着一本书,听见动静看过来,视线落在她手上,“回来了?是阿姐过来了?”   清芍边笑着放下东西,“是老爷,奴婢刚出门就碰见了老爷,老爷带回了郡主爱吃的菜。”   正说着,赵言便进来了,他原本想去小豆子那洗个澡的,走到半道又回来了,进屋后,他道,“我先去洗漱一番,荣安你先吃。”   承欢郡主见他怕熏着自己的模样,笑了,“好,”   小厮提好热水后,赵言快速洗漱一番,洗去身上的酒味,拾掇好之后便出来了。   清芍和清荷都在外头守着,承欢郡主安安静静坐在那等他,见他过来,拿起一旁的干棉帕要替他擦。   “我自己来吧,”赵言生怕她累着,从她手中接过,扶着她坐下,随意擦了两下头发。   赵言见桌上的菜都没动,拿起一旁的小碗,倒了小半碗粥,“先吃点,我陪着你。”   承欢郡主浅笑着接过,就着面前的两三道小炒菜吃小半碗粥,他在的时候,她的胃口也莫名变好了。   赵言知道她胃口如何,见她动作慢下来,他也不嫌弃地从她手中接过,一点儿也不浪费剩下的那些。   用完饭之后,赵言牵着她去院子散步,跟着她的步伐,道,“明日是休沐日,我去见见瀚哥儿他们便回来,接下来的时间都陪你。”   “好。”承欢郡主心中很是受用。她也知道他有几个品行极好的知交好友。   二人回到屋里,赵言又去换了一身衣服才上了榻,自觉将她搂在怀中,大手搁在她腹部,道,“有没有闹你??”   “还没什么反应呢,”承欢郡主无奈笑,笑他每日都要来这一问。   赵言也不尴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她,从一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书,翻开低声念着。   承欢郡主微侧身,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唇角笑意明显。   她不知别人女子家怀孕如何,她怀孕时倒是无比舒适,有长辈关怀,夫君疼爱。   承欢郡主曾经暗示过她怀孕时不方便,结果话还没往下说,话就被赵言打断了,只道会守着她一人,不要随意替他安排,如今他也确实如此,两点一线的来往。   念了一页,察觉到她还未睡,赵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合上书,轻拍了她两下,“睡吧,”他待会儿再去灭灯。   “嗯,”承欢郡主闭上眼睛,一只手被他握着的,困意逐渐浮上来。   赵言连轴转了四十几天,他原本想要待在家中的,只是瀚哥儿叫人传来了消息,有事同他说。   翌日,他难得睡了个懒觉,送小豆子去了学堂,这才朝昨日的酒楼去。   户部闹了这么久,方仲礼几人早早就知道其中有赵言掺和,且很大可能是他们言哥儿弄出来的。   一见着面,扯了两句之后,方仲礼将话引向正题,“再过两月,我们任职就要满一年了,言哥儿你什么想法?要不要选择外派?”   这就是他们今日相聚的原因。明年,是他们最后一次选择在中央还是地方就职的机会了。因为往后再变换职位,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任命了。   待在朝中升职是比较难的,若是在地方做出实绩来,差不多熬个三五年就能升个品级。   况且多数人选择下派,也可能是不安于如今在朝廷的职位。   赵言一个恍惚,他才想起这事,“那你们呢?”   李松山先发表意见,“我就不去了,”他的志向在于读遍天下书,京城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吴瀚是完全没想法,方仲礼放下杯子,苦笑,“其实大理寺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也相对安稳一些,能顾得了家里,不用瞻前顾后,若是去了地方,北人南官,南人北官,肯定会有很多的不适应,且若是去了,谁又能保证做出业绩来呢?”   若说他没有大的报负,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衡量了自己的能力之后,随后要考虑的事情还比较多。   赵言很是理解他的想法,地方官员三年或五年一挪窝,一种是做出业绩,往上挪,即从知县一类往上挪知府;还有一种挪窝是平行挪,从这个地方知县挪去另外一地方的知县。   在他们目光之下,赵言无法确定,“我也没想好,”何况荣安怀孕了。   “还有两月时间,仲礼你再仔细想想。”赵言劝他。   “嗯,”方仲礼点头,吴瀚倒是无所谓,他没考虑这么多。   “既然出来了,我们喝几杯?”讨论完正事,吴瀚打破这气氛。   “咳,我就不喝了,我看着你们喝就成。”赵言拒绝。   他们惊讶地看着赵言:为什么不喝。   于是赵言又咳了咳,“你们几个做伯伯的要提前准备好红封,”   “红封?!”   “伯伯?”   “言哥儿你有了?”吴瀚傻愣愣的,他还同老母亲因成亲的事斗争着呢,媳妇的事连个苗头都没有。   赵言谦虚地点头,不过什么叫他有了??   方仲礼咳了出来,“恭喜恭喜。”   “谢谢各位,”赵言笑着拱手一礼。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他们都放弃了叫酒水,倒是叫了一桌子好菜。   吃好喝好之后,散场时比预计时间久了些。   方才酒楼的伙计已经认出来赵言是他们家姑爷,因而免了他们的单。   四人交头接耳,正要一同离开,迎面碰见了一个穿华服的贵公子,容貌出众,且给赵言一种熟悉感,基于礼貌,他看一眼刚要移开视线。   那人却对赵言一行人点了点头。待出来后,赵言才疑惑地问他们,“你们认识他?”   “不认识啊,我还以为是言哥儿你认识的呢。”   赵言见他们摇头,也是一头雾水,暂时将此时抛在脑后。   下午的时间,赵言陪媳妇在家看看书,欣赏了她作的画,到了时间去接小豆子回家,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赵言只感觉气还没喘匀,又要回去干活了。   户部的人近来尤其被人‘嫉恨’,无其它,到了年底了,其余五部也要接受皇帝的考核,在大殿上,除了户部,其余的都被皇帝指着脑袋骂了,要他们向户部学学。   待一箱一箱的银钱抬进京城,如今谁人不知这新税制的好处,顿时大呼皇帝体恤民心,仁元帝听完十分愉悦,在朝中又开始大赞户部。其它大臣都听腻了,但只能忍着,谁让他们户部能让皇帝变得有钱呢。   王大人当官快二十载了,近来是心情最舒畅的一次。   当然,待离京城最近的省份上交了税款之后,他们就没那么轻松了,又开始点灯熬夜忙碌。   仁元帝抄了好几波官员的家,摘了他们的乌纱帽,到了收手时,已经有不少人反应过来了,明里暗里打听税制这主意是谁想的,毕竟一晚上就能想出这主意,鬼信呢?   户部的人算明白了,他们是拧紧的一股绳,无论他们怎么打探,他们只拿出账本,示意他们在忙呢,打探的人悻悻而归。   有仁元帝在前头护着,赵言倒是不害怕。   然而忙得头昏脑涨的一日,赵言被仁元帝召见了。   这已经是他入朝以来第四回 被召见。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仁元帝心情极好,一副画也收尾了,让刘公公收起来。   “承瑾,”仁元帝叫了一人的名字。   赵言这才意识到殿内还有其它人,心中猜测承瑾是谁,不过他下一秒就知道了。   “儿臣在,”一个年轻男子往前跨了一步。   听到他的自称,赵言的头低得更低了,只认真听他们在讲什么。   “你近来可以跟在户部学习,有不懂的问问状元郎即可。”仁元帝以寻常的语气交代他。   赵言低着头,不敢插话。   “儿臣遵旨,”七皇子拱手,起身时候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若是赵言此刻抬起头,恐怕就能认出他是前些日子他在酒楼碰上的男子。   仁元帝又仔细交代了他几句,七皇子齐王才退下。   话题转向赵言身上,仁元帝背着手走到他面前,问,“赵言,明年春,你可愿下派到地方为官?”   赵言眼皮一跳,只心想真巧合,瀚哥儿他们方同他们说完这事不久。   “臣听陛下派遣,”赵言拱手弯腰,说了个规规矩矩的答案。   仁元帝伸手拍拍他肩膀,“朕也不用你现在下决定,你先且想想。”   话虽这么说,然而既然仁元帝已经提出来了,说明他更倾向于他外派,“是,”   仁元帝亲自过来问他,而不是直接下命,恐怕也是因为考虑到了外甥女荣安。   这一次召见,直接断了赵言想继续考虑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感谢在2020-07-22 18:00:53~2020-07-23 21:4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川筱、一战成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香果100瓶;(⊙_⊙)50瓶;格尼10瓶;守望孤独、素衣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赵言与七皇子齐王的第三次见面是在户部,站在门口看见他长相的一霎那,他才想起二人几日前在酒楼门口有过一面之缘。   当今皇帝有六子,有四位已经入了朝廷处理政事,而齐王排在第三。   四位皇子年底分别被仁元帝派去六部各机构,齐王是被安排到了户部。   想通其间关系,赵言抬步跨进,里头的几个主事正恭恭敬敬地候在齐王一旁。   听见动静,几人同时看过来。   “下官拜见齐王,”赵言一进来便对他行了一礼。   齐王容貌出众,气质温和,见他一进来,忙伸手扶他道,“赵大人不用多礼。”   见他这副架势,赵言忙推辞说不敢。   “赵大人,我这还有许多不解的问题,可否劳烦赵大人在空闲时替我解解惑?”他的谈论端得有礼,进退有度,也不多攀扯,直接进入主题。   “王爷客气了,下官如今便有空。”单看他语气间尊重人,赵言还是挺乐意同他相处的。   二人之间来来往往,户部主事对于齐王为何会等在这也有了答案。   既然他也不是爱攀扯闲话的,赵言带着他进了王大人办公屋中,王大人和秦荣方才刚回来,只好又迎过来,异口同声道,“下官拜见齐王,”   他们二人同样才听到消息。   “我今日过来,也是与你们几位学习的,你们不用顾虑我,往后还有很长一段相处时间,还望各位大人不吝赐教。”齐王干脆说开了事。   赵言同王大人对视了一眼,忙惶恐道不敢。   王大人手头上还有未处理完的事,而秦荣亦然,这件事只好交到了赵言身上。何况赵言一开始便领了旨意。   “王爷,您这边请,”赵言邀他去隔间。   “嗯,”齐王颔首。   小隔间原本是用来做休息场所的,后来被王大人开辟出来处理公务,屋内陈设简单,开了小窗户,一桌两椅,还有一方矮榻,大部分空间被账本占据。   齐王进屋扫了一眼,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是旁人来访时坐的位置,赵言邀请他去主位上坐。   齐王一口拒绝了,“无碍,哪里坐都是一样的,你也坐。”   他即使态度端得再好,也没有与他同坐的道理,赵言几下将桌面收拾好,“这是去年与前年的户口人数统计,还有这个是……”   齐王对于这么快进入正题,小愣了下,尔后跟上他的速度,时不时问上一两个问题。   赵言向来是个好‘夫子’,条理分明,循循善诱。   半刻功夫,齐王已经弄懂不少,惊喜之中,心中对他更是欣赏。   赵言其间不落痕迹打量他的表情,见他听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往下说。毕竟一个好教的学生,才能让夫子有教的乐趣。   时间过得很快,齐王弄懂之后,也不再拘着他,让他自己忙碌去。   “那下官先告退,”见他坚持,赵言退下来。   齐王把玩着手上的玉佩,见他迫不及待离开后,摇头一笑。   王大人正好遇见了难事,账本其中一处破损,少了个数字,推算不过来,因此赵言一回来又被抓着去做算题。   忙碌了一日,上午是端着礼仪面见皇上,之后还要陪着齐王,赵言只感觉这一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   夜色深了,他坐着马车晃晃悠悠朝家中去,这才有时间思考起来上午仁元帝所提的外派之事。   他是北人,往后肯定是往南派的,就是不知道去南边哪个府(洲)。   一路思考着,到了家中用完晚饭,赵言提前给他们打好预防针。   听到他明年要外派,几人难掩惊讶同时,更多的是不能接受。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在京城安稳下来,往后又要分开,何况外派,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一去也不知多少年,赵梨花瞬间就红了眼睛。   “舅舅,能不能不去啊?”小豆子瞬间瘪下嘴。他尚是小孩,能提出最直接的想法。   对上一家三人的目光,赵言摸着小豆子的脑袋,叹气解释道,“陛下也让我回来考虑考虑。”但只怕是希望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的。   张高将媳妇揽进怀里,想法积极,“言哥儿,若是要去,大不了我们陪你去。”   他低头看向小豆子,提起一件事,抿唇道,“还有一年半,小豆子就要下场了。”   他们还要陪小豆子回原籍参加科考。   这一句话,便把张高的打算给破灭了,他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他这个做亲爹的竟然忘记这件事了。   承欢郡主虽是半个皇家人,然而她还是赵言的夫人,这个外派计划,对她来说也是猝不及防,一只手握着她的,她察觉到了他无声的安慰。   抬头看到对面的荣安,赵梨花忽然想到一事,面色忧愁,“到了明年三月,荣安还没生。”   所以这实在是一件理不通的难事,还有许多后续问题。   夫妇俩回到屋中,承欢郡主想起一事,与他提起,“我今日进了宫一趟,皇祖母同我说了好一些话。”   恐怕是仁元帝一早与太后交代过。   赵言大手覆在她腹部,却没问到太后叮嘱了什么,道,“嗯,但陛下让我回来考虑考虑也是真的。”   承欢郡主微抬起头,轻声道,“夫君,我不会干涉你,这事还是你自己决定。”   “只是要你受些苦了。”   一句话,夫妇俩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承欢郡主闭着眼睛,搂着他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   因着这事,赵梨花和张高都未休息好,仔细想了一夜。   但第二日赵梨花便同他道,“言哥儿你若要外派,荣安之后肯定要随同你一起去的,只是也要等她生完养好了身体再去找你,至于我和你姐夫我们也有许多年未回去了,趁着小豆子回原籍科考,也好回去看看。”   赵梨花一向通透,一夜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消了他的后顾之忧。   对于她如此果断的决定,赵言一时哑然。   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家中后续安排也有了,赵言第二日便去御书房拜见仁元帝。   对于他的决定,仁元帝不意外,却是愉悦的,在他眼中,一个能干的臣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朕打算派你去南陵府,”仁元帝道。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赵言微讶,他记得他当年游学那会儿,朝中派下去的知府才任职一年,待明年春二月便满三年了要调任了,倒没想到会轮到他。   随之浮现他脑中的,便是当地的市舶司,以及外贸往来一事。   然而仁元帝还提起一事,“朕听人说过,你曾经去过南陵府?”   赵言不知他话中的这人是谁,低着头,“是,曾经去南陵府一游。”   “哦?”仁元帝有了好奇的心思,“当地如何?”   赵言仔细想了想,见他有兴致,细细讲述,“与京城有很大区别,首先便是人口,街道四处可见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   仁元帝慢慢搁下笔,背着手听他说完,“那你对市舶司有何想法?”   话题转得如此快,赵言差些没反应过来,接着回答,“臣以为,市舶司一设乃陛下的圣明之举,内可充盈国库收入,外可通过贸易来展现我朝的大国情怀,让我朝文化远播……”   赵言奉承完一堆话,才道,“臣当日曾站在码头一见那壮阔景象,海面舳舻千里,扬帆一片,一船船的货物运进我朝……”   仁元帝听完心情也极好,愉悦地笑了两声,“说不定朕派你去,还真派对了。”   赵言也发觉自己说太多了,“微臣一时激动,口无遮掩,还请皇上恕罪。”   “无碍,只是你同陈侍御史认识?”仁元帝像是随口问道。   赵言很快反应过来此人是谁,“禀陛下,臣当年游学时,曾受过陈先生的帮助,我亦与先生家夫人公子是知交好友。”   “嗯,”仁元帝坐下,“荣安那处,还要你同她说一说。”   仁元帝这会儿的语气,就像一个长辈在交代晚辈。   “是,臣遵旨。”   赵言从御书房出来后,将被皇上召见后所说的话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他会外派去南陵府一事,有很大可能与他的先生陈庭正有关。   天色还早,赵言让小厮拐了个弯,朝陈府去,也是凑巧了,他正好与回来的陈庭正碰上。   “是为了外派至南陵府一事?”陈庭正等他过来了问。   “先生,确是这事。”赵言拱手。   陈庭正背着手抬步往府里去,赵言跟上,二人之间就像早有了多年的默契在。   坐下之后,待小厮沏好茶,他直接道,“北有五个职位,南有三个职位,你便只能在后面三个职位里面选。”   陈庭因为皇上旨意,在地方待了五年不止,如今虽进入中央御史台行百官监察之职,但若想知道地方职位空缺情况,还是很容易的。   赵言了然,好奇问了一事,“如今南陵府的知府如何?”他还记得他说过此人是务实一派。   陈庭正沉吟了片刻,“无功无过吧,只是,里面可操作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赵言知道他的意思,恐怕他也是将南方三个职位比对之后,向皇上推荐了他。   “其实我若不予陛下说明,陛下也要将你派去南陵府,你很合适。”察觉到他的想法,陈庭正主动道。   赵言疑惑,除了账目一事,他还未展现其它方面能力。   陈庭正轻啜了一口茶,见他如此,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你作为年轻人的身份,以及当年科考策论几问,以及你在户部做出的成就,都说明你很合适。”   赵言只觉得第一个策论的理由很合适,随后两个有些站不住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3 21:00:25~2020-07-24 22: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晓瑞、晴依、就是一个少女诶、D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龙的棒棒糖10瓶;蜉蝣客3瓶;18214498、咸鱼本鱼2瓶;紫星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多谢先生提醒,”赵言虽不知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先生性子和善,总归是为了他好。   陈庭正搁下茶杯,“你也先别急着谢我,陛下也是看到了你在户部的突出表现,才会将你下派到南陵府,只是南陵府与京城一南一北,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后面这话他当年就同他说过,天高皇帝远,去了之后,万事只能靠自己。   当然要是做好了,有了实绩,往后升至三品也是可能的。   “嗯,”赵言也有心理准备。   只是经他一提醒,他忽然觉得阿姐他们先不跟过来,也是好的,毕竟刚下派到南陵府,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困难。   见他听进去了,陈庭正抚着胡须,暗示道,“万事小心,有些要求,也可以跟陛下提一提。”   这句话,赵言有些云里雾里听不懂。陈庭正也未跟他解释,只是随后,叫人拿了一本‘书’给他,“原本是要上交给陛下的,只是陛下让我留下来给你。”   “是,”赵言拱手,从小厮手中接过,眸光闪了闪。   陈瞿欢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听管家说他过来,他立即放下课本,跑过来见他。   “言哥儿!”还未进门,他便喊了出来。   陈瞿欢这一年来有不少变化,少了些娇气,因长期浸于书本之下,浑身上下多了些文人气息。   陈庭正听见声音站起来,虽不苟言笑,但脸上神色缓和不少,“我还有公务在身,你们聊。”   “是,先生。”赵言送他离开。   陈瞿欢他今日穿了一件素白色衣袍,模样稚气乖巧,一见着赵言便红着脸笑道,“言哥儿,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他前段日子在管家陪同之下,回了趟乡下。   见他比以前开朗不少,赵言笑,“是好些日子没见了,我过两日叫小厮让人把笔记送过来。”   陈瞿欢脸蛋红扑扑的,“谢谢你,我正准备往下继续考呢。”   陈庭正步伐缓慢,穿过第一道小走廊还能听见他们两个孩子的交谈声。   “是个懂事知恩的孩子,”管家跟在其后,忍不住道。   “嗯,”陈庭正背着手拐过走廊,他与赵言这个晚辈交好,一方面是喜欢他的性情和能力,他一时惜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家的瞿欢。   赵言陪陈瞿欢交谈了好一会,又检查了他的功课,回到马车之后,他拿出陈庭正给他的小折子。   翻开之后,赵言细细看了一眼,翻页,眉头渐渐皱紧。陛下恐怕一早就知道他会来找陈庭正,随之将折子给他。   无其它,折子上细数了近六年南陵府发生过的事,且此事已经在官府备案,也就是归官府管的事。   翻到最后一页,他合上折子,闭上眼睛休息。脑中被其中的一件件事情占据,揉杂成了一团。   不过有些事也可以提前准备好。   回到家中,赵言陪他们用完晚饭思虑许多,回到书房整合好习题集。   他搁下笔,“阿宁,”   “小的在,”小厮推门进来。   赵言揉着眉头,“附近可是有人请武学师傅的?”   小厮阿宁的性子滑溜得跟泥鳅似的,也没有辜负赵言当初买他回来的恩情,加上府中事情不多,他却将其它方面打理得‘有条有理’。多数事情只要问他就可以了。   “老爷,是有几个官老爷请了武学师傅在家中,”他挠挠头,“其中武学师傅多是来自于兵部。”   兵部主管全国各地武学考试一项,能考进去的都是有功夫本事的。   “老爷,可是想请武学师傅?小的再帮你去打听打听。”   “嗯,”赵言提醒他,“不拘于武力高强的,只要能有经验,能短时间教会人一些防身动作的即可。”   赵言想学,也是未雨绸缪,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当然,只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也不期待能学会大本事。   “是,”小厮退下。   “夫人,”小厮打开门,退在一旁。   赵言朝门口看了一眼,忙迎过去,“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只是四处走走,”承欢郡主牵着他的,“夫君要请武学师傅?”   “嗯,”赵言也没想瞒着她,“学一些防身的动作也好。”   坐下之后,承欢郡主道,“夫君,武学师傅,我府中就有。”   “嗯?”赵言看向她,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   “我小时候也跟着学过半年,之后便放弃了,夫君若是想学,我叫清芍叫人过来。”   既然如此,赵言笑道,“那劳烦夫人了。”   承欢郡主低头浅笑,白皙的肤色多了抹红意,怀孕之后,她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清芍在门口听见这话,笑着应下。   武学师傅来得很早,几乎是第二日一早就过来了。他是按着赵言的时间过来的,毕竟除了早上与休沐日,赵言平日都没甚时间。   万师傅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了,他一开始来到长公主府,是为了教郡主如何锻炼体魄,之后便一直留府中,负责一切安全事宜,还收了几个徒弟。   得知要过来教姑爷后,他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学文的同他们这些学武的,向来是水火不容,何况是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教起来实在没意思。   天色未亮,赵言一早起来便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院中候着,腰背挺直,但是一听见脚步声,他远远地看过来,朝他拱手一礼。   待他过去,万师傅才直起身。   “麻烦万师傅了,”赵言也是拱手一礼。   万师傅长着一张方正的脸,不苟言笑,听见这话倒有些惊讶,不过又很快进入正题,“老爷,先从锻炼耐力开始?”   赵言将袖口微挽起一些,“万师傅不用客气,你是负责教我的,我听你的便是。”   “好,”万师傅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赵言从未见过古人的武功如何,毕竟是男子,也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心中到底是好奇的。   然而轮到他的时候,万师傅得知他明日坚持跑圈,考察他一番后,直接上来便锻炼他的臂力和耐性。   十一月的天气,早间露水清凉,冷风吹起,卷起院中落叶。   赵言做出下蹲动作,两手分别绑着一个小沙包,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他脸色通红,气息越来越急促,衣摆下的两只腿也是抖得厉害。   他咬牙坚持着余光往一旁扫去,只见万师傅臂上绑着的沙包比他手上的大了七八倍不知,只是却依然气定神闲。   赵言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再坚持坚持,待听到万师傅说可以的那一霎那,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腿酸得已经动不了了。   万师傅直接将他手臂的东西拿开,一个小身影跑过来扶住他,“舅舅,没事吧?”   赵言内心龇牙咧嘴,表面云淡风轻,“没事,你跑完圈了?”   “跑完啦,”小豆子试图用力扶住他。   赵言一转身,才发现廊下还站了一人。   承欢郡主走过来,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汗,眼中心疼,“先歇歇,”   “嗯,我自己来。”赵言缓过来不少,从她手中接过。   小豆子一只手捂着眼睛。   万师傅见状想要告辞,赵言喊住他,问他,“万师傅,四个月不到的时间,我能否学会一些防身本事?”   “若是老爷每日坚持,之后属下还会教老爷一些特别的腿脚功夫,还是能学会的。”   赵言颔首,但想到要学四个月,腿更酸了。   赵梨花和张高二人是早饭时才得知他在学武的。   心疼他的同时,赵梨花也赞同他学一些防身本事。   张高倒是好奇,“这腿脚功夫好不好学?”   小豆子捧着碗,劝他,“爹,可难了。”   这一句话,直接将张高的念头给打消了。   锻炼完,赵言抬手用饭都有些艰难,用完早饭,上了马车之后,后遗症更加严重。   王大人自诩年纪大了,进了户部院子之后,走路走得很慢,向来都是一同进门的,别人已经到了,他却还在半路,但是今日待经过一年轻人时,他狐疑地停下来看去,“赵言?”   赵言艰难地停下来,听见声音看过去,“王大人,”   王大人抚着胡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你这是?”   赵言咳了咳,“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王大人信了,跟上他的步伐,二人慢慢朝户部走去。   进入办公场所之后,赵言扶好官帽,背着手朝小隔间去。   今日分到他手上有不少任务,因而齐王过来时,他正在忙碌,一时也没注意到。   直到对面响起翻书声,他起身时,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赵大人?”齐王疑惑地看过来,一时挑眉。   赵言拱手一礼,“还请王爷恕罪。”   齐王罢手,“你忙你的,”   “是,”赵言坐下。   齐王的性子确实很好相处,他同样是个好学的学生,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会积累下来一并问,省得半途因断断续续的难题打扰他的思路。   意识到他在对面,赵言便不好忽视他了,接下来忙碌时,不忘抬起头关注他一下。   “赵大人?”齐王的视线从他面前的账本上移开,“你方才可是用了心算?”   “是,”赵言没曾想他注意到了。   齐王礼貌道,“可否让我看看你方才心算的结果?”他不是怀疑,只是好奇而已。   赵言将算完的一本递给他。齐王接过去之后,饶有兴致地翻开对比。   他着重算了中间的一页比较复杂的部分,待算到的结果与他写的一模一样时,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赵言今日穿了官服,背脊挺直,容貌清隽,执笔认真专注于眼前事。   齐王第一回 见他是在去年殿试;而第二回则是因为承欢郡主嫁人之事,他去府中送礼;最后一回则是因为他提前得知了要进户部,调查了户部的人,从而得知了赵言发明记账法和主管税制一事。   他这一观察,也没注意到赵言已经许久未抬头了。   赵言自然察觉到了他在打量自己,不过他既然未问,他也就不提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4 22:10:02~2020-07-25 21: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肥不胖、胡椒粉君5瓶;4093398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入了十二月,赵言对一切都适应良好,跟着武学师傅也能简单比划两下了,只是他这招式唬人,受自身局限性影响,前十几年无武学基础,因而练出来的腿脚功夫没啥大的杀伤力,但赵言下决心跟着万师傅学也不急。   这月也是户部最忙的一月,连刚进户部不久的齐王,都开始帮忙处理事务。   而外派一事,王大人也不知从哪得知了,见着赵言便频频叹气,表示不想让他离开。这么个业务能力好的又尽职尽责的,往后去哪儿找?   只是知道了陛下的决定,他又无可奈何,“诶,我还真是舍不得放你离开户部。”   赵言对他拱手一礼,笑道,“多谢大人一年来对下官的照顾。”   王大人摇头,“我还真没怎么照顾你,不过你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赵言哑然一笑,不知他如何得出这一结论。   齐王从外头进来,脱下外袍递给一旁小厮,他方才也是隐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诧异道,“赵大人要外派?”   二人行完礼,赵言颔首,“是,”   “哦?”齐王好奇,“外派去哪?”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禀齐王,是在南陵府。”   “南陵府?”齐王微讶,他视线重新落在赵言身上,笑道,“看来父皇很看重赵大人啊?”   赵言拱手,“是陛下信任下官,”   齐王以手抵唇咳了咳,如翩翩公子一般,笑道,“那我可要趁赵大人还在户部,抓住机会多学一学。”   赵言也笑了,“王爷客气了。”   王大人视线扫过二人,若有所思。   齐王一开始也只把赵言当作‘普通人’,直到前头有一日,赵言因公务外出半日,齐王又遇到了问题,便询问户部几人,结果问了一圈,都是不知的,那些官员还向他告饶,于是他只能把问题积着等到他回来,没曾想在别人眼中的难题,赵言一眼便瞧出来了,经他讲解出来,十分浅显易懂。   齐王出生于皇家,也学了三分看人的本事,与赵言相处久了,他发现此人性子好、务实、尽职尽责同时,也不缺野心。这是很矛盾的一事,然而在他身上却无半点违和感。   如此这般,齐王心中有越来越多的猜测,比如前段时间的税制?他现在就像是挖宝一般,试图发现赵言此人还会什么,又还有什么未表现出来的。   齐王有意亲近于他,且他品行和善,待人友好有礼,再者仁元帝如今身体康健,赵言没往他处想,便也礼貌用心待他。   目前来看,两人渐往好友方向发展,只是这好友,不同于普通的单纯只是一起相约喝酒吃饭的好友,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因公务和性格而结缘的好友关系。   除去公务,赵言还有一事要忙,那就是状元试题,状元笔记已经出完了,剩下的试题才只出了一半。   二月份肯定是出不完的,他提前与李松山约定好,之后去了南陵府,直接将题型寄给他。   如今书肆中的试题几乎是被别人抢着买的,李松山直接代替书肆掌柜应下。   当朝官员,仅靠朝中收入,那是完全不够的,单单人情往来,便是一大笔花销。   因而这也是大部分出生寒门的官员会选择‘高娶’的一个缘由。而承欢郡主在嫁人之前,也单纯地想过进门后,若是赵言撑不起家,她可以补贴补贴。   却没想到,他有别的本事。   承欢郡主在惊讶之中,笑容轻柔,“我还不知,夫君还会这些。”   赵言正陪着她散步,“咳咳,当时也是被逼无奈的。”他穷啊。   承欢郡主的肚子因怀孕已经显形了,她步伐很慢,听到这话浅浅一笑。   赵言摸了摸鼻子,视线落在她腹部,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小心些,”   “嗯,”   赵梨花过来时,正好瞧见他们夫妻俩腻腻歪歪的。   “阿姐,”二人抬头看去。   “你姐夫白天买的羊骨头,炖了半日正好炖出味来了,你们尝尝。”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诶,谢谢阿姐。”如今夫妻俩默契得连说话都一字不差了。   赵梨花笑着摇摇头,她如今脾性也是越来越好了,放下手中的小盅之后,又低声问承欢郡主夜里休息会不会手脚冰凉之类的,这几乎是女子的通病。她炖的汤料也是问过大夫的,有温补之效。   承欢郡主心中一暖的同时,抬眼快速看了眼远处的男人,才微红着耳根,柔声道,“是有些,但近来好些了。”   赵言是男子,加上他现在每日都跟着万师傅学武,到了夜里他身上热得跟火炉似的。   承欢郡主以前在冬天时没少遭罪,今年倒是十多年来的头一回,不用汤婆子,抱着他也能一夜安心睡到早。   赵梨花若有所思,眼中笑意明显,“那阿姐先回去了,你们早些休息。”   “好,谢谢阿姐。”承欢郡主扶着肚子站起来,送她出去。   赵言陪她送阿姐出去,在阿姐再三叮嘱之下扶着荣安进屋,他方才已经倒好了两碗汤放在桌上,二人喝完之后,浑身暖乎乎的。   承欢郡主轻声道,“阿姐炖的汤很好喝。”   “嗯,”赵言赞同,扶着她进了屋,随口问道,“阿姐同你说什么了?”   承欢郡主低头扫了眼二人相携的手,也没瞒着他。   赵言诧异,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眉头微蹙。   承欢郡主顺着他的动作,“方才喝完汤,身上不冷。”   “嗯,”不过却没松开她的手。   承欢郡主告知他这事,也有她的主意在。   而不出意料,赵言之前是无意抱着她替她暖一暖,如今倒是用了心的,怕压着她肚子,他又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的。   而几日后,承欢郡主受了老王妃的邀请参加梅花宴,她那满面红光的面色,以及一脸幸福的模样,让几个等着看笑话的闺家女子嫉妒得咬碎了牙。   即将十二月底了,凡事也不是一直顺利的,地方的账本已经上交了小半部分,然而假意奉承的也有。   账本刚好到了赵言手中,翻了一半之后,他脸色有些不好。   真的是天高地远,皇帝管不着。   年底事情多,加上北方雪灾严重,仁元帝忙得焦头烂额的,知道户部又出了漏子后难得将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   于是王大人只好咬牙吞下,户部的人一整日都很老实,赵言也是埋头苦干。   直到齐王将一本账本交给他,“你看看,”   赵言对他行了礼,这才翻开,待看到里面的漏洞之后,他又重新翻到第一页,待看见‘南陵府’三字,他抬头看向齐王。   有些事真是凑巧得可怕。   齐王背着手,在他面前坐下,保持着安静。   看完之后,要说赵言心中没有任何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南陵府知府?”他试探问了一句。   齐王挑眉,也不瞒着他,“听说他在今年冬天生了场大病,而且这病来势汹汹,病得几乎起不了床,所以这件事是交给手下去管的。”   猛地听到这个消息,赵言在诧异之下,心思转了一圈,尔后不断下沉。南陵府的事情恐怕比他想的还要麻烦啊。随后要接手的人是他。   “多谢王爷,下官定不会往外说。”冷静之后,赵言对他道谢。   齐王手中把玩着玉佩,他笑了笑,也算是承了他的人情,“没事,之后估计他们都知道了。”   “嗯,”赵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又忽然想起了陈庭正所说的可以向陛下提要求一事,他的意见向来有意义。   见他起身,又仿佛很快想通的模样,齐王挑了挑眉,不过却没凑前去问。   赵言重新拿了一本空白折子,果断磨了墨,斟酌着写满一页,写好之后,他从头往下看,语气恳切,措辞准确,并无任何冒犯之意。   御书房   仁元帝在看到他上奏的折子是惊讶的,他目光落在这个官员身上,在赵言紧张期待的情绪之下,缓缓合上折子,道,“朕准了!”   “臣多谢皇上,”   “朕信你,只是朕给了你权力,你也要给朕干出实绩来。”仁元帝背着手,沉声道。   “是,臣领旨。”   从御书房出来后,赵言的心情轻松不少。   而待他离开之后,仁元帝又重新翻开折子。   刘公公低着头上茶,只听仁元帝道,“状元郎还是荣安的夫君,彼时多安排几人贴身保护他。”这方面他还是有些亏待外甥女的,只是在他眼中,这天下民生,要比儿女之情重要。   “奴才领旨,”刘公公道。   仁元帝合上折子,但一想起南陵府以及好几个省份的官员阿谀奉承一事,眸光又沉下来,“涉事的官员,以及与地方互相勾结的监司。”   “宣陈庭正,”   “是,奴才领旨。”刘公公退下去。   赵言回到户部,齐王笑着看过来,“你这是去父皇那了?”   “嗯,”赵言拱手笑道。   齐王挑眉,不过虽好奇,他也没问,有些事要保持着神秘感才有趣。   他不问,赵言心中也舒坦,省得跟他讲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除夕前一日,赵言也休假了。   因着小豆子在后年要上场,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好好准备总是好的。休沐五日,他便着重花心思在小豆子身上。这会儿张高这亲爹都没他认真,然而他却乐得自在。   小豆子已经知道舅舅不会同他回老家了,他趴在桌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赵言总结了几个答题技巧,让他从现在就开始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5 21:00:41~2020-07-26 18:0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不着觉的阿呆20瓶;存活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将试题推到小家伙面前,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他温声道,“怎么了?”   小豆子抬起头来,坐直身体,“舅舅,我好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啊。”   赵言愣了下,一家人之中,小豆子向来是最会撒娇的一个。   他还未回答,小家伙便自言自语,“诶!算了,即使舅舅不在,小豆子也会好好考的。”   “嗯,”赵言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那舅舅等你的好消息。”   不过小家伙失望也是真的,他低着头,赵言自然没看见他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抿直的唇角才往上弯。   小豆子有他教导是一方面,再者他自身的学习领悟能力、耐力便异于常人,赵言对他很有自信。   宣正十二年这年,赵言家中添了新人,且明年又有新生命的到来,因而今年算是一个转折的年份。   赵梨花费了些心思采办年货,承欢郡主也叫清芍她们备了不少。   而赵言今年还要给户部相识的同僚送年礼,因而今年也是十分费钱的一年。   送礼一事上,承欢郡主叫人安排好,统一买了鹿脯,同装在红封中的银两一齐送出去。   到最后两方来往,若仔细一算起来,花出去的钱好像又回来了,不过是图个人情来往而已。   赵言习武的进程一日未停,过年那日还跟在万师傅后面打了半个时辰的拳。   一家人其乐融融跨年,长辈给晚辈发了红封,小豆子是收钱收到最多的一个。   初一这日一早,赵梨花端了一碗面条给他们夫妇两人吃,里屋点着炉火,十分暖和,承欢郡主脱了外边的袄子,披散着长发,浑身散发着舒适而温柔的气息,只是那肚子愈发显大,大得有些异常。然而贴身服侍的清芍和清荷无任何经验,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赵梨花交代好她,转身时忽然停下来,视线落在她那比正常月份要大的肚皮上,她平日过来,承欢郡主都是规规矩矩地着了一身衣裙,今日她难得脱去外头的,里头那件几乎贴着身形,赵梨花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脑中甚至飞快想着当年自己怀孕的状况。   “阿姐?”承欢郡主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疑惑着轻声问她。   “嗯?”赵梨花回过神,视线慢慢上移到她脸上,承欢郡主肤色白皙,两颊淡粉,气色比孕前还要好。   她道,“荣安,你这肚子是不是有些大了?”   “啊?”承欢郡主身后垫着特制的软垫,她疑惑着再次垂下视线往下瞧,初次怀孕,她也不懂,因而她扶着一旁的清芍站起来,站起来看着更直观一些。   一旁的清芍盯着她的肚子,打量一番点点头应和赵梨花的话道,“郡主,好像是比上个月大了许多。”   “是吗?”承欢郡主轻声问,扶着清芍慢慢走到镜子前,半椭圆的小铜镜只映出她的上半身。因着没见过别的妇人怀孕模样,左看右看,她依然瞧不出任何变化来。   赵梨花压根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脑中又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只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大年初一,请大夫也不吉利,只是她将事情放在心里,也没说出来,省得她多虑。   她道,“没事,等过几日,请大夫过来把把平安脉。”   “啊,好。”承欢郡主愣了下,轻声应下。   今日外头天气冷,一片银装素裹,赵言跟着万师傅练了一个时辰的武,进来时恰好错过她们的谈话。   “阿姐,”他一身大汗,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我给你们端了碗面条过来,趁热吃。”赵梨花回过神来交代他,尔后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提醒道道,“先去洗洗,别冻着了,我先回去了。”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话,赵言笑,“知道啦,我又不是孩子了。”   赵梨花无奈被他逗笑,见他进去了才转身回去。   赵言洗漱完出来时,两碗面条正在小炉子上热着。   承欢郡主以前用个简单的早饭也好,总是要摆上一桌,吃个一两口便撤下,如何倒是不知不觉与他们养成了一样的习惯,且有人陪着的感觉,甚是欢喜。   见姑爷出来了,清芍将炉子撤下,并自觉退出去。   赵言陪承欢郡主吃完面条,浑身上下才暖和起来。   承欢郡主拿帕子擦完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低头打量自己的肚皮。   赵言扶着她起来,例行带她走两圈,见状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承欢郡主脚步停下来,轻声道,“夫君,今日阿姐说我的肚子大了些。”   当时虽然没反应过来,然而她这会儿是顺着阿姐的话往下想了。   赵言大手轻轻覆在她肚子上,承欢郡主已经穿上了外衣,他现在也不能直接地感受到。   承欢郡主思忖半晌,索性抬起手欲解开外衣,她记得她早间是没穿外头这件的,自然道,“穿着外头这件也瞧不出来,”   赵言愣了下,“我来吧,”   承欢郡主动作一顿,松开手嗯了一声。   她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软毛织锦云纹袄,下方是纯面红色绣裙,赵言修长的指尖穿梭其中,神色认真。   只是若有人在场,恐怕能看见他们夫妻二人同款粉红的耳根。   赵言将她的外衣解开,“冷不冷?”   “屋中很暖和,”   听到这话,他慢慢替她褪下外头那件,这下,她的肚子十分直观地呈现在他眼前。   有些事,若是不被提起不听到,便不会去想,如今倒好,赵言看了眼也愣住了。甚至觉得昨晚也没今日的大啊?   “夫君?”承欢郡主一只手抓着他手臂。   “嗯?”赵言许久才移开视线,抬眼看着她,眨了眨眼。   赵梨花还不知道,他们夫妇二人因为她的一句话,为了查看肚子大不大一事,竟然褪了衣服,盯着肚皮欣赏了好半会。   然而到底是一个没经验,一个只有半点经验,二人如此对上,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赵言隐约有了一点想法,且在猜测他姐的用意后,他选择与他阿姐一样的做法,先安慰好她,“应该没事,我先帮你穿上。”   “好,”承欢郡主信他。   赵言搂在她腰上的手松开,替她穿好之后,才重新搂上,带着她在屋内又逛了一圈消消食。   陪她作了画,又念了书给她听,小豆子跑过来找他,赵言只好先给小家伙检查完功课,这才去找他阿姐。   赵梨花思绪也有些乱,赵言找来时,她正和张高面对面包饺子,桌上已经包好了一盘。   “阿姐,”赵言大跨步进来,在他姐夫对面坐下。 第120章   赵梨花却先开了口,“言哥儿,后日请个大夫回来给荣安把一下平安脉。”   两人都是往同一个方向猜去。张高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打着哑谜,挠了挠后脑勺。   听到这话,赵言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拿起一旁擀好的饺子皮,边学边包。   大年初一,赵梨花做了一桌子菜,又煮了两盘饺耳。   整个京城还在陆陆续续地下着雪,大夫过来的时候,经过一夜,院子里的雪积到脚踝一般高,廊下的雪化了冰水,小豆子年二十九那日便是脚下打滑当场摔了一跤,幸而身上穿得厚没受伤。   而这会儿,二人正围在承欢郡主旁边,屏着呼吸,看着大夫替她把脉,静待结果。   老大夫捋胡子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手下动作停在寸口脉,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手,“脉往来流利,夫人的胎相很稳,只是体内有些阳虚火衰,待会老夫写个方子,你们按着方子抓几帖药补一补,对尊夫人和胎儿都有益无弊。”   老大夫紧接着起身,赵梨花将他说的事情记下,正当她以为老大夫说完了的时候,他才缓缓证实她的想法,道,“夫人如今的胎相要比同月份的妇人明显,方才脉相也显示,夫人是怀了双胎。”   “双胎?”   承欢郡主向来温柔的面庞忽然浮上惊讶,刷地低头看着凸起的腹部。   真的是双胎?赵言的情绪有片刻的不稳,他的视线落在承欢郡主纤细的身形上。   拿了方子之后,一旁的清芍刚要转身送大夫出去。   赵言踱步过去,在承欢郡主身旁坐下,平复好情绪后,又喊住老大夫,“大夫等一下,可是有什么要注意的?”   怀孕本就有风险,更何况是双胎。   老大夫转过身来,“夫人底子好,怀了双胎,平日里可多补补,但是也要注意不能补得太过……”   回过神来的赵梨花腆着脸又问了两句,跟着去拿了食谱。   待屋内安静下来之后,夫妇两人同时低头看向凸起的肚子,承欢郡主轻声道,“原来阿姐说我的肚子有些大,是因为我怀了双胎。”   赵言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后知后觉,眉头慢慢浮起担忧。   “夫君,”承欢郡主动了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真好,”   赵言抬头望进她眸中,自然看见了她期待欣喜的眼神,他倾身过去,拧着的眉头未松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许多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双胎十分辛苦,平日里若是有不舒服的,可以同阿姐和清芍他们说,我也在陪着你。”   “嗯,”承欢郡主落在腹部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确认之后,心情到底是没有了一开始的平静。   小豆子在午饭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如今已是懂得避嫌的年纪了,没有直接去找舅舅舅母,反而匆匆忙忙回屋找出以前准备好的礼物,决定再备一份送给未来的弟弟妹妹们。   赵言和他阿姐往往能想到一处去,若是怀了双胎,那就要比平日里更加注意些了,因而更显战战兢兢的,一家人几乎都围着她转。   他们那因着承欢郡主怀了双胎后紧张和惊讶的情绪,直至四五日后才渐渐平缓下来,只是投放在承欢郡主身上的注意力依然不少。赵言只要下朝一回家,视线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期间,承欢郡主叫清芍去宫中给太后报了喜。太后欣喜的同时,又考虑到她行动不便,一边担忧着,提醒让她生完之后再进宫,凡事不必记挂着她,同时叫清芍他们带回来好一些补品。   若是双胎放在皇宫中,那可能会认为不利,原因有三:一是不利于皇位继承;二是不容易养活;再者奇为阳,偶为阴,皇家更看重阴阳一说,涉及皇家气运一事。因而双胎会被皇家人排斥。   然而放在承欢郡主身上,她与皇位继承无关,多子多福,繁衍子嗣,太后只会开心,吃素五日为承欢郡主祈福。   京城四处还在下雪,来往不便,听到清芍转述而来的皇祖母的话,她安安心心待在家中养胎。   若是说在第五个月时,承欢郡主的肚子比别家怀孕妇人的明显,待之后一日日过去,这肚子就大得更加明显了。   远远看去,赵言每回都会担心她的腰肢撑不住。然而承欢郡主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肚子里的也是个听话的,也不闹她。   仔细一算,到了春天,承欢郡主怀孕六个多月,还不到分娩的时候,赵言莫名焦躁起来。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的旨意在,赵言也要准备打包南陵府的包袱行李了。   一到这时候,赵言忽然有些后悔要去南陵府。怀孕时的妇人本就要受不少罪,更何况是怀了双胎,且又是在医术不发达的古代。   承欢郡主心中确不舍,然而她还反过来安慰他,“等他们出来了,大一些了,我就带他们过来找你。”   “荣安,”赵言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愧疚道,“抱歉,”   承欢郡主垂眸,尔后又浅浅笑开,“夫妻一体,你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赵言转而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带着她在屋中走了两圈,待她走不动时,又搂着她的腰,让她将大半身体靠在他身上。   转了半圈,赵言甚至想过要违抗圣意,待她生完再走,只是若他犯了欺君之罪,拖累的可能会是家人。   承欢郡主拉着他猜测她腹中的是男是女,结果他们夫妻俩是一样的想法,希望一男一女,儿女双全。只是能怀上双胎已经是极小的几率了,再又要满足是一男一女的概率更是小。但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被她岔开话题,赵言苦笑,怀孕当事人每日的情绪都十分平和,他倒是越来越躁了。   有些积在心中的情绪排解不出来,赵言一并发泄在练武的时候。   万师傅如今已然没了一开始鄙视姑爷这个书生的想法,一个好学、肯吃苦、有天赋的学生,值得他欣赏赞扬。   由于着实欣赏他,万师傅还教了他两招狠招。   院中还下着雪,一片片雪花落在男子的头发上、脸庞上,很快又化了水。   二月三日,京城还未入春,外派至地方的确定下来的名单共有七人,此外,还有六人是因皇上震怒贬谪到地方的。   赵言前些日子挤出时间见了瀚哥儿他们一面,当场告诉了他们外派一事,直接让他们猝不及防。随后,他们也慢慢下了决定,决定是去是留。   李松山留在大理寺,方仲礼则是因陛下前一段时间抄了几个监司,他意外成了地方监司的一员;而吴瀚,他这人后知后觉,留在了朝中。   得知他们二人都要离开,吴瀚差些没哭出来。不过他也知道他的性子不适合外派。   这一天,他们都喝得很醉,差些在酒楼中宿下。   二月六日,赵言交接完户部的事,又听了王大人唠叨一圈,赵言才走出户部大门。   齐王随后跟着他,尊卑有序,赵言停下来让他走在前头,齐王挑眉,也不为难他。   “赵大人,再次见面,恐怕也要三年后了。”齐王忽然来了一声感叹。   “嗯,”赵言一时感慨,也不知那时会是什么场景了。   拐过一道走廊,赵言便同齐王分开了,他与其余六人一同领了旨。旨意是刘公公过来宣的。   领了旨意,赵言急于回家,出门要带的包袱早已经收拾好了,他还有明日一天的时间整顿。   回到家中,赵言一如往常陪着媳妇解了闷,陪阿姐他们用了饭,晚饭间,几人也都未将情绪显露出来。   直到夜里,承欢郡主拿了一个平安府递给他,轻声道,“这是我和阿姐去寺庙里求的,你随身戴在身上。”   赵言不知她们何时出了门,他眼睛一酸,“好,”   “我和阿姐他们,都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承欢郡主的声音比以往要温柔许多。   “好,我会的。”赵言收下,郑重地将它收在怀中。又缓缓将她搂入怀中。   这次的分别到底不同于往日,南陵府距离京城约莫四五个月脚程不止,一南一北的极端,来往都要一年,更别说,他们更担忧的是他去了南陵府之后的人身安全。   还有一日休息时间,赵梨花和张高都没去铺子里,仔细检查还有没有遗漏掉的物品。南陵府气候闷热,赵梨花和承欢郡主给他打包的多是夏日穿的衣袍。   夜里,赵言洗漱完去了她阿姐屋中一趟。   屋里头亮着灯,赵言走到门口只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阿姐,”他在门口一喊。   赵梨花抹了两下眼角,清了清嗓子,“进来,”   张高倒是没他媳妇害羞,他一个大老爷们方才听着他媳妇提小舅子小时候的事,没忍住红了眼睛。   于是赵言一进来,便见他姐夫红着眼眶,咧着嘴笑,“言哥儿怎么还没休息?”   赵言视线扫过他们二人,在他们宽和的笑容之下,笑着在一旁坐下,道,“我过来看看你们。”   “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听到这熟悉的语气,赵梨花一笑,放下手中正在缝补的衣服。   赵言笑了笑,他摸了摸鼻子,是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她手中。   赵梨花将手上的衣服一甩,“你来得正好,先试试。”   展开之后,赵言才看见这是一件披风,从她手中接过,他三两下将其披在身上。   张高笑,“言哥儿穿着就是好看,”   赵梨花也是点点头,“很合适,”   披风是黑色的,衬得他身形修长,黑色也显得成熟一些,容易唬人。   赵言由衷地笑开。   亲人之间,有些事不用说也都明白。   从他阿姐屋中出来后,他又去了小豆子屋中,将整理的笔记交给他,尔后不放心地交代了小家伙许多事。   两边一串门,天色已经黑了。   明日要一早出发,他只得回去休息。   不过他却没瞧见,他跨出院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藏在门后,待院中安静下来才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6 21:00:32~2020-07-27 21: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舞九天49瓶;萌萌哒小聆聆、普通的噗叽、坏脾气~_~10瓶;一点也不甜、凌影5瓶;墨琪、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二月初八一早天还未亮,院中的枝丫被雪压得发出咔嚓的声音,雪棱子扑簌往下掉。   府中早早点上了灯笼,灯火通明,小厮匆匆忙忙敲门,提醒他起来了,“老爷,”   赵言坐起身,一旁的承欢郡主跟着起来,一头青丝披散着,他伸手扶着她的腰,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   承欢郡主摇头,“阿姐他们应该都起来了。”   赵言抬手捏了捏她的,随后下了榻,扶着她站起来,捡起一旁的衣物替她穿上,尔后他才穿好自己的。   承欢郡主见他又拿起一旁的披风替自己系上,她轻柔的神色中露出不舍。   待承欢郡主梳好妆,夫妇二人相携着缓缓朝灶房去,张高一家三口早就在那等着他们了。   见他们进来,张高往手上哈着气,走过去帮忙关上门,“外头冷嘞,往里头走走。”   外头的冷空气一下子被隔绝在外。   “舅舅,舅母。”小豆子过来打了招呼,咧嘴一笑,掩下发红的眼眶,愣是没让旁人发觉。   赵言脸上有笑意,同承欢郡主一齐应了他之后,抬手摸了摸他脑袋,他这会儿倒是不向往日一般要囔囔两句了。   赵梨花今日一早起来,做了好几样吃的,一旁的要打包带走的也替他装好了。   赵言扶着媳妇在一旁坐下,走过去帮忙,“阿姐,我来吧。”   “你坐着就成,”   “对对对,这活我来干就成。”张高凑前去。   摆好之后,他们坐在一齐用饭,一时只有碗筷的碰撞声,他一低头,便见碗里多了两块肉片,赵言垂眸,若无其事地地夹起吃下。   一顿早饭再怎么拖延也用完了。   小厮阿宁一早就将他的贴身包裹准备好了,里头有圣旨和各种官牒文件以及银钱一类贵重物品。   “老爷,时辰到了。”   赵言站起身,接过小厮的包裹,“阿姐,姐夫,我先走了。”   他待会进宫一趟便直接出发了。   “好,万事小心。”赵梨花眼睛一红。   张高一个大老爷们,莫名受不了这种气氛,红着眼眶撇过头。   赵言笑着点头,尔后大手覆在承欢郡主腹部,“要乖乖听话,”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里头的两个小家伙跳动了两下。承欢郡主手轻覆在他的上面,二人的眼神对视上,俱有不舍和柔情。   “小豆子,过来!”他最后朝着小家伙招了招手。   他一去之后最少三年打底,何况,任命调遣一向由皇上决定,这最终期限,他也无法保证。   “舅舅,”小豆子的身高虽往上窜了不少,但还需仰起头看人。   赵言方到了嘴边的话,看到他努力抑制的情绪,最后只是温声嘱咐他,“记得舅舅昨日说的,要好好学习,照顾好阿爹和阿娘。”   “好,”小豆子喉咙一涩,“舅舅别忘了给我寄信。”   赵言点点头,他肩膀上揽着包裹,随后转身离去,他们一路送他到了家门口。   赵言也十分不舍,掩住红红的眼眶,他跨上马,回头对几人点头一笑。   赵梨花罢了罢手,半个身子依靠在张高身上,这心里空落落地难受。她只希望他们家言哥儿的官路能顺遂平安。   待人影消息不见后,小豆子伸手抹了把眼睛,四人的情绪此刻都很低落,仿佛提不起劲来。   早间的空气冰凉,从马上下来后,赵言指尖冻得十分僵硬,他随同其余七个下派的官员,再次进宫拜见了皇帝,领了两个贴身属下,又挤出时间见了瀚哥儿他们,坐上马车,迅速地离开宫。   而他不知道的是,前头还有一个‘惊喜’等着他。   出了京城的城门,两三条岔路口,七人去往的目的地不一样,一行人是分开走的。   赵言走在最后一个,不过是被人喊住了。   这人便是齐王,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风度翩翩,“赵大人,我过来送你了。”   “多谢齐王,”赵言拱手。   “赵大人保重,”齐王脸上笑容敛起不少,郑重其事地道。   “嗯,会的。”他颔首。   待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齐王身后站着的三人跟上赵言。   赵言刚要上马车,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赵大人,属下们是陛下派过来贴身保护大人的。”领头的青年男子解释道。他和其它两个兄弟来得比齐王早一些。   赵言讶然,抬头看向远处的齐王,齐王这会儿觉得意外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对他笑了笑。   赵言视线转过来,确认他们的身份之后,才颔首让他们跟上。   车轱辘一转,压在雪面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印辙。   赵言回头看了眼高大的京城大门,心中酸涩而感慨万千,他修长的指尖缓缓撂下帘子,尔后背靠着马车休息。   四五个月的脚程,到达南陵府大概会是五月份底六月初左右了,赵言是去上任的,一路上只能不断赶路,若不是下了雪,恐怕还有风餐露宿的可能。   一路往南下,气温依然很低,他这回没带贴身小厮阿宁,阿宁性子圆滑且忠诚可靠,被他留在府中照顾他阿姐一行人,后头小豆子回原籍科考的事,他也要求了阿宁要安排好一切。   这样一来,赵言身边没有贴身之人照顾,幸而他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   冬天的夜黑得早,第一站,他们才出了京城不远,在官道旁边的一个小客栈休息。   赵言他们几人如今穿的都是不怎么起眼的私服,不过他练过一段时间的武,其余几人自然,因而身上的气势便于别人不同,一时还真没人敢惹他们。   吃的方面也是十分简陋的汤汤水水,毕竟出了门,赵言也要拿出当官的样子来。幸而他包裹里还有阿姐为他准备的食物,能解解馋。而现在,能吃口热乎的他也知足了。   第一夜,原本奔波了一路,都累了乏了,只是赵言失眠了,夜深人静时,最容易多想,他一会儿想到阿姐他们,一会儿想到小豆子,一会儿又想到荣安,大脑就没片刻停下来过。   翌日一早,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往南边赶,赵言打起精神来,听到不同的口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离开京城了,一时心中还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才坐了两三日的马车,他的身子骨就仿佛要散架一般,更何况还有四个多月要熬。   在仁元帝的管理之下,当朝的官道上还算安全,一行六人都未遇到什么困难,唯一的一次便是车轱辘陷进了雪里,推了好半天才将马车推出去,赵言的手指为此还起了好几个冻疮,连耳朵也没逃过,变得红肿起来。   这算是赵言遇到的大困难了。   待跨过京城所在的省份,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   期间,赵言一时有了兴致准备骑马南下,但骑了不久又重新坐上马车,因为受不住颠簸。   见状,奉命保护他的三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他们现在还真没帮到过任何忙。   没有熟悉的人在,赵言也是不爱说话的,因而一行人气氛很好,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南下。   从脱下长袄,到最后换上春装只着简单的春衣两件,赵言他们也到了目的地。   猛地看到街道上‘游荡着的’金发碧眼人,三个护卫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到底还是维持着形象,老老实实骑着马跟在其后,目不斜视。   “大人,到了,”赶马的小厮在南陵府知府府衙前停下。   坐了差不多五个月的马车,赵言的大脑一片恍惚,尔后掀开帘子下来,腿酸软得差些跪下,幸而扶住了两边。   他抬起头看向门匾,未曾想,两年后再见,是这个时候了。   大门未关,府衙门石狮子威严,大门便比寻常人家高了好几寸。他们顺着大门看进去,只见着敞开的第二道门,仿佛通往深处。   府衙里,一个四十出头的瘦弱男子,边咳着,边处理着公务。   一个官员下属匆匆而来,“伍大人,新任南陵府知府已经在外面了。”   “咳咳咳咳,”伍庭以手抵唇重重地咳了咳,咳得满脸通红,“走吧,我们去看看。”   赵言几人没等多久便迎来了伍知府一行人。   待一抬头看见来人,赵言心中惊讶,伍知府着一件宽松的官服,身形瘦削,脸色泛白,走两步便咳两下,实在是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赵言听到他大病的消息,已经是年前了,结果这会儿已经五月底了还没好。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   走到赵言面前,伍大人眼睛中有片刻惊讶,讶于信任知府竟然这么年轻。   “见过赵大人,”伍大人拱手。   “伍大人不用多礼,”赵言礼貌回礼,同时视线扫过其身后的两位下属。   “赵大人,请。”伍大人作了个伸手邀请的姿势,并未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伍大人也请,”赵言颔首,邀他一同进去。   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才一同进去。伍大人身后的两个下属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悄悄离开了。   三个负责保护赵言安全的侍卫对视了一眼,不过谁都没有擅自行动,毕竟刚来还人生地不熟。   南陵府知府里头十分宽敞,不过里头却并未以任何假山、盆栽装饰,显得十分寡淡,唯一的绿色便是左侧的几棵果树,以及一汪池塘水。   赵言跟在伍大人旁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期间,伍大人咳了五六次不止。   “到了,赵大人请。”伍大人作出邀请动作,迎面一股凉爽的风铺面而来。   赵言颔首,伍大人同时跟上。   他目光一扫,见桌上还摆放着几本折子,猜测他方才是在处理公务。   “赵大人,这里便是办公的地方,赵大人是先去安置还是交接公务?”伍大人问他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7 21:00:01~2020-07-28 21: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个少女诶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vbvL 10瓶;一点也不甜2瓶;幽兰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赵言朝身后看了一眼,见三个护卫都在,他道,“劳烦伍大人了,还是先安置吧。”   伍大人并不意外,“咳咳咳,那就请赵大人这边走。”   赵言看了眼身后的护卫,同他过去。   知府衙门里头,从右侧门过去,经过一处花园,便是知府休息的场所,共有三进院子连接着。   此处倒是多了些绿色的气息,四处可见绿植和假山,池塘里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色。   赵言盯着前头那瘦削的背影看了一会,语气十分随意道,“伍大人,你这身体如今这样,可有请过大夫?”   伍大人嘴边一抹苦涩,叹气,“劳赵大人关心了,已经请过大夫,只是去年冬天邪气入体,伤了根本,一时无法痊愈。”   “哦,”赵言点头,不经意看了他一眼,“那伍大人回了京城述职,可以请京城中的郎中瞧一瞧,说不定会有别的方子。”   “嗯,多谢赵大人,这边已经到了。”伍大人似乎并不愿意谈这件事。   赵言眸光一闪,随他进门去,入眼的是一处宽敞的大院子。   “赵大人,我还在隔壁院子住着,待交接完公务便离开。”伍大人提醒道。   赵言抬眼望去,一座成人般高的院墙直接阻隔了他的视线,“好,”   “那赵大人先行安置,我就先离开了。”伍大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润。   “好,伍大人慢走。”赵言颔首。   伍大人带着小厮离去,赵言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直到他消失不见。   “大人,”护卫中的一人四处看了看,走上前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赵言若有所思,点头道,“好,我知晓了。”   他今日刚来,也没料想到有人这么早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送他过来的共有五人,其中二人是小厮,他们负责将行李搬进去。   他休息的地方,早已经被打扫干净。   赵言四处逛了一圈,还算宽敞舒适。待洗漱完,伍大人又叫人送了午餐过来。   赵言浑身疲乏,然而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睡意,辗转反侧许久才慢慢睡着,醒来时已经是天黑了。   “老爷,”小厮听到动静忙进来。   “什么时辰了,”赵言揉着眉头坐起。   “已经酉时四刻了,”小厮回答。   赵言穿好衣服,“伍大人可有来过?”   “来了,只是见大人还在休息,他又离开了。”   “好,”如今约摸下午六点半左右,也差不多要天黑了,赵言不准备出门,他只在院中逛两圈即可。   他阿姐和承欢郡主送的衣服,这会儿也有了作用。才五月底,南陵府早早入了夏,只是晚上还要穿秋装。   南陵府今晚的月光很亮,空荡荡的院子四处寂静幽深。赵言睡了一觉,身上的疲乏未散去多少,他仰头看着月亮,反而有些想阿姐他们,荣安已经快十个月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平安生下孩子。   他这会儿莫名有些心悸,心跳加速。   京城   几乎在赵言落脚的一刹那,承欢郡主的肚子便有了动静。   赵梨花和张高最近都没有出门,正是因为言哥儿不在,他们才要好好照顾承欢郡主。   如今听着里头的痛呼声,赵梨花焦急地端着一碗参汤进去。   承欢郡主躺在提前准备好的床榻上,身下盖着一床大被褥,两只手抓着一旁垂下来的红色长带,手上青筋明显,一声一声的低呼声从她口中传出。   承欢郡主脸上糊了汗水和泪水,看见她的身影又是一声低呼,“阿,阿姐,”   “阿姐在呢,别怕啊。”赵梨花心中闪过一丝丝的心疼,转而将参片喂到她嘴里,从吓得脸色发白的婢女清芍手中接过帕子,细细地替她擦着。   “郡主,待会便可以发力了。”女大夫是大后提前为她备好的。   “我,我再喝两口,”承欢郡主重重喘息着。嬷嬷之前便教过她,发力前需要保存力气。   赵梨花将参汤喂到她嘴边,看她哆嗦着嘴皮咽下,见她喝下小半碗,她放下碗出去,没半会又回来了。   她手中拿着一件言哥儿的衣服,放在她旁边,承欢郡主有所察觉地转过来来,一只手改拽着衣服,因着一阵抽痛太疼,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郡主,可以发力了。”女大夫掀开被褥看了眼道。   赵梨花弯下腰来,额头有密密麻麻的汗水,她一只手握着她的,按着女大夫的指示提醒她发力,时不时替她擦着汗。   一阵阵痛呼声传到院子里,小豆子一脸煞白。   张高也是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宝贝儿子如此,他问,“是不是害怕了?”   原本小豆子年纪还小不用过来的,但听到舅母要生的时候,他正在书房,立即跑过来了,鞋都跑掉了半只,又回去捡了穿上。   小豆子眼睛盯着里面,拳头微捏,轻摇头,“不,不害怕,阿爹,舅母比我还害怕呢,我要替舅舅守着舅母。”   “好,那你就就陪阿爹好好等着,”张高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祈祷着。   小豆子跟着无声地祈祷着,许久都未移动脚下位置。   里屋的痛呼声一下高一下低,只是听着尤其地凄惨,院中的人影渐长,太阳渐渐西斜。门开了又关,屋中的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来。   院中的两个男人望眼欲穿,听着里面的痛呼声,脸色白得像纸。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从太阳正高到夜色暗下,终于传来哇地一声啼哭。   小豆子身形不稳,眼中迸裂出激动的光芒,紧接着咬牙握拳等待下一个哭声。   幸而,下一个间隔比较短,没多久后,又是哇地一声啼哭。   张高腿一软差些坐在地上,抹了把眼睛,“生了,终于生了!言哥儿当爹了。”   “阿爹,”小豆子跟着喊了一句,不过在看见里屋出来的人时,他拦住了,紧张问道,“大,大夫我舅母如何了?”   女大夫见一个俊俏的小公子拦住自己,抹了把汗,“放心,夫人已经无碍了,只是方生完有些脱力。”   “好,多谢。”小豆子礼貌地对她拱手一礼,一时紧张得忘记问她生出来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了,他退出来等待消息,时不时拉长了脖子听里头动静。   先跑出来的是婢女清芍和清荷,苍白的脸上多了笑容,脚步匆匆去准备些吃的去了。   小豆子脚步刚抬起又停下,继续望眼欲穿。   然而赵梨花还在里头陪着承欢郡主,一早把他们两人给忘记了。   屋内血腥味极重,承欢郡主躺的被褥都重新换上了干净的,她如今头上绑着抹额,披散着头发,脸上毫无血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梨花一时顾不上看两个孩子,仔细帮她擦去脸颊的汗水,又将她身上的衣服换掉。   承欢郡主微睁开眼,见到是阿姐,又闭上眼睛休息。   “阿姐,”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   “诶,醒了,孩子们在这呢。”赵梨花不用问也知道她如今的想法。   她先是抱了一个在她旁边放着,尔后再轻轻地抱过去一个,笑着轻声问道,“猜猜?”   承欢郡主侧头看去,眼神柔和,听到这话,她眨了眨眼,反应慢了半拍,“阿姐?”   “儿女双全,你看看,两人多乖巧。”赵梨花眼睛里的笑意已经溢出来了。   承欢郡主有瞬间的惊讶,她低头看去。   赵梨花一开始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第一个孩子出来时她什么也没问,甚至稳婆说了什么,她那会儿大脑空白也没听见。毕竟言哥儿不在她身边,她要把言哥儿的那份关心一并传递给她。所以直到两个孩子都生出来了,稳婆重新对她说了一遍,她当时的兴奋不比承欢郡主少。   甚至,赵梨花现在也是惊喜得找不着北。   双胎是一男一女,那是绝佳的运气。承欢郡主的眼睛看着两个小的一时舍不得移开。   赵梨花仔细替她掖了掖被子,眼神落在两个孩子身上,道,“言哥儿应该已经到了南陵府,若是他知道荣安给她生了闺女和儿子,定会很开心。还有,咱们荣安也很有女子勇气。”   承欢郡主笑开,她身下还是十分难受,只是看着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又觉得一切值得。   屋里氛围温馨而宁静。两个女人忍不住盯着孩子一直看,压低了声音一句句讨论着。   院中啪地一声,张高打掉停飞在手背上的蚊子,他抬头看了眼月亮。   “清芍姐姐,”小豆子终于看见端着盘子回来的清芍。   “小少爷,”清芍微屈身一礼,才忘记告知他们了,道,“夫人生了小小姐和小小少爷。”   小豆子眼睛一亮,十分兴奋,“真的?真的是弟弟和妹妹?!”   “阿爹,是弟弟和妹妹!”小豆子忍不住回头道。   张高合上嘴巴,“是?言哥儿儿女双全了?”   “是,”清芍一脸兴奋道。   “那清芍姐姐你先进去,舅母肯定饿了。”小豆子目光落在她手上。   “奴婢先行告退。”清芍屈身行礼。   张高和小豆子对视一眼,嘴角同款往上咧开。眼巴巴地望着那扇门想要进去,只可惜他们二人要避嫌,且一行人如今都围着大功臣转。   赵言用晚饭时,心绪不宁的感觉更甚,他放下筷子,算了一下荣安生孩子的时间,越想越焦虑。他的心情变动从来都不是无缘由的。   只是没一会,便有人过来拜访,是两个丫鬟,端着两个盘子过来,盘子上还是热乎的菜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8 21:00:00~2020-07-29 22:3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玄子买买买2个;雨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央20瓶;CRAZYING、4551401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给大人请安,这是我们伍大人特意让厨娘准备的当地特色吃食。”丫鬟说清来意。   赵言颔首,吩咐她放下即可。   那模样清秀的丫鬟抬头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屈身一礼,“奴婢们先行告退。”   赵言眉头微蹙,他视线落在桌上,木制托盘上几道简单的菜肴还散发着热气。   护卫上前,“大人?”   “还是吃我们自己准备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护卫了然,端着那两盘菜退下。   隔壁,伍夫人留丫鬟问了话,听到丫鬟说他收下了,满意地点头。   伍大人时不时咳上一咳,眉头皱紧。   伍夫人余光看过来,脸色一拉,“你这又是干什么?不满我为了你拉人情了?”   伍大人瘦削的两颊微动,“夫人多虑了,”   伍夫人轻哼了一声,明显是瞧不起他的模样,抱怨了一句,“你这每天咳咳咳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虽同他早就分了房睡。只是白日里听多了也厌烦。   伍大人将下一回的咳嗽声咽下,憋得满脸通红,眸光暗下。   紧接着,娇俏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打破了夫妇二人间的气氛,“爹,娘。”   来人穿着蓝色薄纱裙,肤色白皙,身形纤细,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灵儿回来了?李少爷怎么说?”伍夫人忙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娘,”女子脸上浮现一层薄粉,跺了跺脚。   “咳咳咳,”伍大人打断他们的交谈,脸色微沉,“那李少爷不是什么好人,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你怎么还同他来往?”   他白着一张脸,同时又沉下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唬人。   伍灵一下躲在她娘身后,伍夫人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吓着后,也马上沉下脸来,“李少爷家乃是南陵府最富裕的,他容貌又俊俏,多少女子求而不得,怎么在你嘴里就不得好了,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们娘俩好?”   伍灵鼓起勇气,脑中闪过李少爷的身姿,羞红着脸道,“爹,你这是污蔑。”   伍大人差些背过气,重重咳了许久,沉声道,,“不可理喻!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此处,起身前往京城。”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徒留她们母女二人面面相觑。不过二人都不肯放下这李少爷,伍家不富贵,伍大人不想富贵,她们娘俩还想呢!   赵言旁边的护卫一早便去打探了地形,并将其意外听到的话转给他听。   他这会儿正睡不着,听完护卫李北的话,心中转了一圈,“那李少爷?”   “大人,李少爷,全名李淮,南陵府最大富商的儿子,其中这李家又与南陵府第三富商孔家交好……”护卫将其调查而来的信息一一道出。   赵言隐约觉得这孔姓名字熟悉,慢了半拍才想起,这孔少爷名声不好,当街殴打他人是常事,当初他来此地游学时便知道了。他为了拖住瀚哥儿他们还特意给他们安排了许多功课。   护卫接着说了许多事,赵言一一听进去。   简单用了些晚饭后,他挥退小厮,拿出纸笔写书信。   书信寄到家恐怕也是九月份之后了,赵言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一封给荣安,一封给阿姐,还有一封是给小豆子的。装封好后是厚厚的一叠,赵言将信封递给更为他信任的侍卫李北,让他明日寄出去。   翌日一休息好,赵言带着三个护卫去前头办公处时,方到门口便听见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伍大人,”赵言背着手抬步进去。   “赵大人,”伍大人放下毛笔,见他看过来,主动解释道,“昨日还有些后续的事情没处理好,我这就可以转接公务了。”   赵言行了一礼,“劳烦了,”   “赵大人客气了,”伍大人一早便将桌上的公务文件分为两份,一份是行政类公务,一份是司法类公务。   行政类公务大类上主要包括府辖区的管制、小地方官员的任命、税制一方面;而司法类,主要是判处徒刑以下案件案底,以及服劳役一类。当然,这只是大的分类方面,像其它工程建设,队伍管理等各种事项都有。只是伍大人提前将其频繁的日常事项分好类,其它偶然发生事项全部堆积一起。   听他简单介绍了一遍,赵言颔首道谢,又例行公事,将任职文件递给他。   伍大人接过来看了一眼,从抽屉中拿出一本折子和印章,推到他面前,“还请赵大人提个名字,再盖个章。”   赵言低头看去,简单往前翻了翻,都是历年来曾在南陵府任职的官员,他拿起笔,很快在新的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伍大人见他签完,道,“我还会在此地留两日,若是赵大人还有不懂的,我定会尽好职责。”   历年接任官员都要按照这个流程来,至少让新来的熟悉公务之后再离开。   “劳烦伍大人,若是有不懂的,我定来找伍大人。”赵言道谢。   “好,对了,这二人是陈生和伍安。”   “大人好,”两人立即行礼。   “伍安?”   “伍安只是与我同姓而已,他与陈生都是府衙的办事人员。”伍大人解释。   两人头埋得更低了些。   赵言了然,又问,“二人都是南陵府人士?”   “禀大人,是。”陈生与伍安老老实实回答。   赵言颔首,然而内心想了什么,他也没说出来,他们二人,说白了相当于‘胥吏’的地位,胥吏,是极其了解当地风俗民情的人,入了官府之后,比普通百姓地位要高。   除了这两人之外,府中还有上百个办事的官差。   他视线不落痕迹扫过二人,很不起眼而老实的长相。   待他接下这公务和人之后,伍大人转身离去,赵言目光扫了下角落的二人,没再多费心思,将一桌子的文件挪下,按照新旧和部门重新分类。   期间,三个李姓护卫一直候在他身后。下方两人之中的一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极快低下头。   赵言淡定地翻着折子,手下动作快速,他如今刚上手,肯定是还不熟练的,因而分类好之后,只能先看前辈是如何处理的,以及往年有什么事是频发的。   看了半日,主动接受了不少知识,赵言头昏脑涨,看向角落二人,仿佛后知后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陈生与伍安对视一眼,伍安走上前来,“禀大人,已经是巳时四刻了。”   赵言自动翻译成自己理解的:上午十点。   他停下来泡了杯茶,继续忙碌。   待用午饭时,趁他们二人不在,他才问李北,“昨日离开的是哪个?”   “大人,是伍安。”   赵言颔首,“今日抬头的也是他?”   “是,”李北惊讶于他的敏感。   既来之则安之,凡事还得慢慢来,赵言一开始就没觉得这官会很容易当。   今日是第一日,他还未遇到棘手的事情,算是个好的开头,李北回来告诉他信已经寄出去了。   按照伍大人所说的,他会后日离开,然而随后他就收到了一个“惊喜”。   赵言从前头回来,刚抬步走进自家院中便撞见了一女子,看见蓝色衣角的一刹那,他情绪莫名,同时极快退了出去以避嫌。   “诶?我是来见你们大人的。”伍灵恰巧看到护卫的身影,转身追过来了。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甚至人还追过来了,懂事来一向守礼的赵言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李北站住,伸手一拦,“放肆!”   “我是过来拜见赵伯伯的,”伍灵以为赵言年纪与她爹一般大。   被人拦住,她方要发火,抬头便见眼前之人一脸的煞气。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往远处看去,只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赵言始终背着手未转头,伍灵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赵言原本就因为看多了繁杂的公务有些头晕,忽然来了这一下,他揉揉眉头转身走过来,头更疼了,“怎么有外人进来?”   “禀大人,此女子是伍大人的女儿,我明日叫人将院子上锁。”   “嗯,”   因为这事,伍灵刚进门便被伍大人看见了,“你这又是去哪了?”他已经勒令他不许去找李少爷了。   “爹,那赵伯伯也太无礼了。”伍灵一进门便告状。   伍大人拧起眉头,“一片胡言乱语,你去隔壁了?”   “你又不让我出府,我只是过去看看而已。”伍灵以为他要骂自己,狡辩道。   伍大人眉头拧得愈紧,视线盯着她看,想到赵大人年轻的身姿,以及她又一直追着李家少爷,他眸光一闪,“赵大人性子极好,但你也不可随意去打搅他,我明日会摆上一桌宴席宴请赵大人。”   伍灵嘟囔了两句:干什么要请他。   赵言因为方才一事十分糟心,幸而很快调节好,他方洗漱完,李北便告知他,伍大人明日请他参加宴席,因着伍大人后日便要启程离开了,也算是践行宴。   “伍大人可否请了其它人?”赵言脑中一闪。   “禀大人,是,还有南陵府几个富商,伍大人也想将大人介绍给其余人。”   “嗯,”赵言应了,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去参加了。   宴请的时间在第二日夜晚,赵言这个新上任的知府,才落脚便有人想认识他了,伍大人的安排也算恰到好处。   这回宴请,是伍大人自掏腰包,不过中间被南陵府的富商截了胡,毕竟在酒楼中摆宴,富商在酒楼中都是占了分红的。   夜色降临之时,赵言才出发,他来得不早不晚,既不会显得殷勤又不会显得怠慢。   三楼整整一层楼被包了下来,进门前,赵言抬头望了一眼,尔后带着护卫李北进去。   上到三楼口,赵言以为自己这个生面孔会被拦住,结果那小厮笑了笑便放他进去。他眸光闪了闪。   “知府大人!”   “赵大人!”   这其中,还有不知赵言年纪的,难掩惊讶。   赵言视线之内,都是笑着向他拱手行礼的商人。   他也不持身份,但当然,地位在这,他虽不能拱手一礼,但能以颔首表示礼貌。   伍大人迎过来,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任知府,赵大人。”   “赵大人,这边坐。”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弯着腰,笑着邀请他过去。   赵言注意力转过来,似乎疑惑,“你是,”   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似乎受宠若惊,“鄙人叫唐德宗,”   赵言点点头,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唐德宗向他介绍旁边的两个男子,“这位是李富李老爷,还有这位是孔祖孔老爷。”   “赵大人好,”李老爷和孔老爷弯腰拱手,客客气气的。   赵言眸光一闪,若无其事地朝他们笑了笑,“起来吧,不必客气。”   “赵大人这边请,”唐德宗指的位置在上座,他旁边都空开来了。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言背着手走到自己的专属位置,掀开袍子坐下,笑道,“各位请坐,”   “是,赵大人。”二十来个人陆陆续续坐下。   伍大人的位置与赵言隔了两个位置,他替赵言倒了杯酒,“我这边一直咳,就不吵着赵大人了。”   赵言颔首笑了笑,“无碍,今日是给你举办的宴席,还希望伍大人可以主持一下。”   “好,”伍大人应了。   “各位,今日就由我来开个场,”伍大人转过身,忍着咳嗽的冲动,说明了今日宴会的举行目的,“……最后望各位吃好喝好。”   赵言眉头微皱了一下,低眸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待抬起头,脸上笑容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言哥儿不会让人赖上。   感谢在2020-07-29 22:30:05~2020-07-30 21: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月25瓶;26595880 20瓶;葡萄缇子一家亲10瓶;坏脾气~_~、锦芩5瓶;墨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赵言也笑着举起酒杯说了两句客套话,“本官初来南陵府,往后还需各位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赵大人客气了!”   “赵大人可别折煞我们了。”他们受宠若惊,推辞着。   赵言举起酒杯,仰头喝下,又倒过来示意已经喝完了。   他这个畅快的举动,让在座的人心里十分舒坦。   李老爷和孔老爷不落痕迹对视了一眼,笑着喝下手中的酒,“赵大人痛快!”   门吱呀一声打开,店小二陆陆续续地上菜。这会儿已经有人向赵言介绍,“这些都是我们南陵府当地的吃食,赵大人可要好好尝尝。”   “多谢各位,”赵言拿起筷子,一副有很大兴致的模样,“这几道菜,本官在京城还真未见过。”   “哈哈哈哈,赵大人吃好喝好,伍大人也是。”   觥筹交盏,气氛火热,碗筷碰撞声断断续续。   既然来了,赵言也不客气,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对于前面几个来敬酒的,他笑纳,而后者,他笑着推辞先填填肚子,他这礼貌的态度摆出来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而他自然未错过,前后左右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填了个半饱的时候,唐德宗的视线转到他身上,举起杯,“赵大人,这几位是?”   三个护卫目不斜视。   赵言喝了口汤,面不改色笑道,“这是本官的夫人派来服侍本官的三位小厮。”   唐德宗举起酒杯笑了笑,以为他是妻管严。   赵言陆陆续续吃了不少,待半饱的时候,也不知什么时间了,关紧的门再次推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行礼之后,只道,“老爷,已经安排好了。”   李老爷颔首,起身对赵言拱手一礼,含蓄问,“大人,可要到怡春阁一叙?”   怡春阁,是能让他们当地男子流连忘返的地方。   赵言正低着头,他眼皮一跳,不落痕迹咬了下后牙龈,大手抚着眉头,慢慢抬起头来,似乎有了醉意,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李老爷有心了,只是本官不胜酒力。”去这种地方,这个他就无法配合了,反正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老爷心中虽不满,但见状也没再劝,恭恭敬敬拱手一礼,让人照顾好他,继续邀请其余人。   待吃饱之后,赵言表示要先行离开了,一群人挤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表示要送他出去。赵言也来者不拒,他好歹是个官不是。   见着那修长的身影离去,李老爷脸上笑容逝去,挥了下袖子将手背到其后。   孔老爷有所察觉,“各位,来来来,请大家伙到怡春阁一叙。”   “李老爷破费了,”   “是啊,破费了。”众人腆着脸笑道。   伍大人挤在其中,告别他们之后,随后转身沿着赵言回去的方向走去。   赵言原本就没喝醉,走了一段路大脑更是清醒了。   “大人,”李北欲言又止。   “嗯?”赵言脚步不停。   “大人可是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是察觉了,可是描述不出来。   赵言背着手,视线扫了圈周边的环境,笑问,“群狼环伺?”   “是,就是这种感觉,属下觉得他们恭敬不足。”   虽嘴里一声声叫着赵大人好,然而能看出来的是,他们对他们赵大人的尊敬都是以李老爷等人为首,时不时还要看李老爷等人的眼色。   如果是真正的尊敬,应该像他们三位护卫一般,赵言方才是一进去便察觉到了。   当年,赵言科考初次见官时,虽心里不害怕,但至少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是战战兢兢的,官员问了问题你才敢答,这才是见到官员应有的反应。   “嗯,今日才第二日,我们得慢慢来啊。”至少今日得知了大部分人对他这个知府的态度。   此外,他还得先整理一下知府相关人员的资料,随后通过他们慢慢打破这个利益体。一切事情都急不得,他此时根基不稳,若是随意乱来,被他们怎么啃掉的都不知道。   快到府衙前,赵言停下来道,“李北,你明日有空,去看看书肆有没有教欧罗巴人语言的书籍?”   “是,”李北诧异。   赵言是会说外语的,然而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人,突然蹦跶出一句外遇,那就是留了把柄给别人抓,因而他得把前面的铺垫铺好了,至少不要给人纠错的机会,而之后要是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快能学会,别问,问了就是天赋。   进门之前,赵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   一个翩翩的蓝衣女子走过来,还未见着人便道,“赵伯伯。”   赵言下意识眉头一拧转过身,三个护卫自动站在她面前,拦住,“伍小姐,”   伍灵跺了跺脚,到底还记得她爹教过的话,今日在这要老老实实等着,“灵儿见过赵伯伯,”   赵言不想出声。   伍大人匆匆忙忙赶回来时,便见僵持在门口的二人,他脚步一顿。   “爹!”伍灵看见熟悉的身影迎过去,又不耐烦地看向躲躲闪闪的男人,“爹,我先回去了。”   伍大人避开她,对着赵言方向拱手一礼,“赵大人,”   赵言测对着他,“伍大人,”   伍灵转头的一刹那,眼前闪过瘦削清隽的侧颜,又听到清朗的声音,“诶?”   “灵儿,放肆,你先回去!”伍大人忽然眸光一闪,开口训斥她。   这慢了不知多少拍的训斥,赵言挑了挑眉。   “回去就回去,还不是,”伍灵不满地抱怨。   “伍灵!”伍大人止住她的话。   伍灵跺脚,转身进去。走到一半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疼,赶紧捂住。   赵言这才松了口气,从三个护卫身后走出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袍。   伍大人一脸尴尬,想向他说明缘由,又觉得无从说起。   这时,赵言经过他旁边时说了一句,“伍大人,我已娶妻,且喜静。”   他的意思是他看出来了。伍大人脸色乍红,“赵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看见了赵言的容貌,要胜那个李少爷许多,因而有了转移女儿注意力的想法。   然而他哪里知道,赵言看穿了他的想法,更甚者,他不知道的是,他女儿更倾向于的是李家的财富,容貌只是锦上添花作用。   “嗯,”赵言颔首,并没有揪着这事不放。   伍大人抹了把额头的汗,重重咳了咳泛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饭红润。   二人进门后拐过第一道走廊分别往两边走去。   伍大人一路想着还有两日,总不能再闹出什么事来,他叹了叹气。不过今日利用了赵大人是真。   等回到院子时,见伍夫人身边的丫鬟跑来跑去,他沉下声音来,“怎么回事?”   丫鬟停下来,紧张道,“是,是小姐有些不舒服,夫人叫奴婢去请大夫。”   伍大人示意她去,他随后进了书房,进去之后才发现,他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了。回到屋里,听见这吵闹的声音,他拧着眉头,没忍住咳了咳,里屋又有片刻的安静。   赵言手上拿了衙门官差的名单,每个人的户籍和社会关系都列出来了。百来人,至少有十分之六是府城本地的,还有四成是府城辖区内的。且‘中产阶级’占一成,其余九成原本多是家中贫困的,直到入了衙门,生活才慢慢改善。   正当赵言想要细细分析一下时,隔壁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   李北自行退下,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是伍小姐身体不舒服请了大夫。”   “嗯,”赵言惊讶,不过既然不是伍大人,他就没必要过去了。   李北抬头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赵言语气随意,“怎么了?直说即可。”   “我方才在墙角听见:伍小姐有喜了。”   赵言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确定?我记得,伍大人还未给伍小姐定下婚事?”   李北也是一脸复杂,“是伍小姐的贴身丫鬟说的,属下也不确定消息是否是真,但伍小姐确实并无婚配,”   赵言揉了揉眉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当作不知道吧。”   他虽然没有正面与伍小姐接触过,但两次,她给他的都不是好印象,且依照这古代对女子的束缚制度,赵言忽然有些同情伍大人。   而隔壁,喧闹声越来越大,以伍大人的晕厥为结束。   赵言这边,虽在假装不知伍小姐出了事,然而隔壁动静这么大,他不可能彻底装耳聋,最后还是派了李北去问候,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伍大人身体不舒服。   一百一十五个官差,不包括府辖区下面可以调动的官差,赵言逐个分析,看看哪个可以培养的,哪个可以换掉的。   南陵府本就事情繁多,且一堆糟心事,赵言当初去拜见仁元帝,便请求了仁元帝赋予他更大的自主权。这时候就能派上作用了。   要想能在府衙有说话权,其中人力这方面便不能出错。   赵言首先挑了一个孝子,府城本地人,又挑了几个类似的,这几人的共同点都是任职时间短,资历最小。   “李北,叫这几人进来。”   “是,”   何添和朱武等人,如今也在讨论着新任知府的事,甚至咂嘴表示知府太年轻了,刚谈到这里,就有人请他们过去。   何添和朱武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塞了个碎银给李北,“知府大人叫咱们去可有什么事?我们近来没犯错。”   李北身姿挺直,他是北方人,加上小时候开始练武,其中身高和体型比面前人突出不是一点两点,他视线扫过几人,若无其事地收起银子,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放心,大人只是叫你们去问话而已。”   “诶,多谢李大人告知。”何添等人搓了搓手,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进去。   “见过大人,”进去之后,五人同时跪下。可见其是真的紧张害怕。   赵言心中有底,语气温和,“起来吧,”   “是,大人。”他们爬起来,其中有人抬头看了赵言一眼,又再次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李北:有银子不拿是傻子。感谢在2020-07-29 21:00:01~2020-07-31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典点点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月25瓶;白央、26595880 20瓶;雷雷、多多陛下、爱吐槽的读者、葡萄缇子一家亲、离猝死只有一步之遥、渡谁10瓶;懒懒的假期、锦芩、坏脾气~_~5瓶;蜉蝣客2瓶;墨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赵言拿起名单,挨个对应了五人的身份,“何添、朱武、吕三、冯树、金旺来?”   “大人,”几人战战兢兢低下头。   赵言朝李北示意一眼,李北则接过他手中的折子,赵言才继续道,“本官初来南陵府,对这府衙和府城诸多事务生疏,往后还需要有几个忠心的下属在一旁使唤。”   这一番话,聪明人都懂了。五人中有人将头埋得更低,有人捏了捏拳头。   “……你们几人任职资历浅,还未受到任何诱惑,多想一想本官方才说的话,本官很看好你们。”有些话,他点到为止。钓鱼时下了饵,拉鱼竿的活就留给李北了。   “是!”他们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跪下,   赵言又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尔后由李北引他们出去。   伍安和陈生一早被他们打发出去干闲事了。   于是李北带他们从侧边廊下出去,视线扫了他们一圈,咳了咳,顿时有人肩膀一抖。   “李大人,赵,赵大人是何意?”何添紧张地问道,声音都是颤的,心跳动得更厉害。   方才赵言的话只说了一半,让他心肝痒痒。   李北目不斜视,听到这话才低头看他,“你说呢?”   何添弯着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我,我肯定是听大人的。”   李北又咳了咳,面无表情的道,“那你们呢?”   他们还未仔细深想,便异口同声道,“我们也听大人的,忠心于大人。”   李北从怀中拿出折子,理所当然道,“那好,既然你们这么听大人的,我这里正好有大人交代的任务,看看你们表现了。”   他们恍然,这么快就要表达忠心了??原本进去训了两句话,他们已经够迷糊的了。   而在听完他说的事情后,他们更加恍然地退下。   听到脚步声,赵言抬起头,“回来了?”   “嗯,”李北拱手,“大人,这些人可是能信任?”   “暂时可以,先看他们表现吧。”赵言提起笔。   他现在要做的是,先靠他们五人搅一搅浑水,清理出一批旧的蛀虫,他才能引进新的,而这些清理,首先看他们五人如何了,赵言也不希望自己会看错人。   这五个人都是进入官场不到一年的,还未沾染官场的‘浊气’,通俗点说,那就是还十分纯粹地怀着想往上爬的心思的,那他就可以利用他们这方面的心思,凡事能者居之。更何况,他们其中不是品行孝顺的就是爱护家中兄弟姐妹的,品行上总体不坏。   李添和其余四人,原本是不熟悉的,这样一来,忍不住凑在一起说了话。   “我们真的要按照大人所说的做吗?”   “我觉得这个大人比前头的靠谱,要不?何况按照李大人的意思,我们只要干好了就能升官。”   “且大人一早把我们调查得清清楚楚了,连家中有几只母鸡,他都知道。”   金旺来动了动唇,摸着怀中的银两,松开手,“好,”   赵言还在前头处理事务,伍大人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伍小姐已经确定是怀孕了,伍大人又晕过去一次。于是回京时间只能再推迟。   赵言移开注意力,听李北的汇报。   “他们几人,这几日都出了门,去烟花之地,受害者家中……”   “嗯,那快了。”赵言希望能早些有忠心的人可以使唤,若不然只能束手束脚的。   一日、两日、三日……到了第五日时,赵言以熟悉下属为由将官府里的官差召集。   一百十一五个人,最后只到齐了一百零三个人,还有十二个人未出面。   赵言站在上方,背着手走动来去,“什么时候了?”   李北向前一步,“大人,已经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九点。   伍安等人眼皮一跳。   “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日?”赵言语气淡淡。   “禀大人,不是。”   “本官今日只是兴致一来考考勤,十二个人缺勤?”他以寻常语气道出。   伍安动了动唇,低声劝道,“大人,他们也是第一次,若不然,”   “是第一次?”他反问?   空气莫名安静。   伍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   “大人,他们不是第一次。”何添两腮抖了抖,从队伍中间走出来汇报,“属下有事要禀告,”   赵言颔首,“说,”   “他们十二人,都不是第一次,梁全,任职三年,共缺勤四十次不止,还有……”   刷刷,几时道视线落在何添身上,他抖了抖继续死闭着眼像个傻小子似的主动揭短。   听他说完,赵言拧着眉头,淡淡道,“这十二人缺勤时间比执勤时间还要多了,既然今日不来,明日也别来了。”   这话恍如砸下一雷,伍安往前一步,犹豫道,“大人,府衙缺人。”   “缺人?缺了再招不就成了。”赵言理所当然地道。   伍安眼皮一抖,这时候陈生将他拉下去。   赵言视线扫过他们,“本官今日的目的本是要熟悉你们的,没成想,还有人无视规矩,为此,为了方便以后的管理,本官现场制定新的管理规则,你们往后都按照这个来。”   “大人,”下面忽然喧闹起来,他们不想被规则束缚。   赵言沉思了片刻,目光扫过他们,缓缓道,“一,不许行作奸犯科之事;二,严守官务,在其位谋其事;三,收受贿赂与不义同罪;四……”   李北一边做笔记,一边不落痕迹朝一旁看了一眼,只见伍安和陈生头都快埋到地面上去了。   “大人,”朱武走出来,“之前作奸犯科之人,可要处罚?”   赵言方说完规则,听见这话,语气不可置信,“当官的,就是要修身治家,为政为民,你们这之中竟然还有作奸犯科的?”   二十来个原本懒懒散散的人顿时肩膀一抖。   “禀大人,今年三月,梁柱当街抢老妇人的新鲜瓜果,以官府名义收保护费……”朱武来之前,已经将名单背得滚瓜烂熟,面无表情念出这些人的名字,“属下这里有证据!”   伍安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懂的。合着他们赵大人什么事都知道了,只是演了场戏,他脸皮抖了抖,拳头微握。   第二日,赵言将府衙中的人踢出去四十余人,且不包括那十二个考勤不及格的。   为防止被人抓辫子,他当场将名单列出来,甚至将具体罪行以及被踢缘由都写得十分明细;随后,李北将新制定的规则也一并写到榜单;最重要的一事,则是府衙要重新招人,又制了一份招人章程。三副榜单在同一日贴出。   看热闹的群众,在看到前两张榜单时,指指点点的,直到看到最后一张。   “知府大人要招官差?”   “截止日期是大后天??”   “诶,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要求?”   这会儿谁还记得前两张榜单。   有好心人解释,“大人在榜单上说了,要求力气大的,会识字的……呦!月银一两三钱!”   这下,围绕在外头的人一听到这事,拔腿就跑,空缺五十余人,早报名早抢名额,说不定他家就能有一个能进去的呢。   赵言知道,这事肯定还没完,毕竟触动了府衙中不少人利益,说白了,他这个官还需要下面的人撑着。   于是他趁热打铁,在内部有心人还未煽动他们反动之前,他再一次召集他们道,“本官向来公平,往后只要你们遵守官制,便能坐稳现在这个位置,此外,待召集齐人之后,我会将你们分为五个小队,每一支小队一个长官负责,而这个长官,由上月考勤投票得出,长官俸禄可长一倍,下可统领二十人。”   下方的人渐渐抬起头。   赵言语气愈加温和,“此外,为了标志长官与一般官差的不同,长官官服也会特制,佩刀特制,每月初一允许长官代表知府巡街一回。”这算是给他们长脸,也算是一种福利。   难得,不少人是听到后面的话变得蠢蠢欲动,只要一想到自己当了长官,到时候威风凛凛地带着二十个下属,挎着配刀在街上一走,想想就美。   年轻人,多数还有着虚荣心。而年龄大些的,眼睛更多看到的银钱。   赵言用的是十分简单粗暴的收买人心的方法,钱和权,他都能给,他继续道,“若是有人在三年期间表现特别突出,可拥有实际官衔。”   心动的人自然会心动,这就要看他们选一时的富贵,还是往上爬了。   赵言此外又设置了一个‘带证据举报可领赏钱’的制度。这条制度,能让他们暂时互相监督,揪出剩下的几条蛀虫。   这算是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第一把火,这日之后,赵言便安静下来,让日日猜疑的李老爷他们失眠了好几日。   赵言不是不想动作,他下一步是要指向这些富商和市舶司,如今他来了这么久也未踏入过市舶司,就是不想提前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市舶司一事,仁元帝也赋予了他权力。   他要等身边的人牢固可靠起来才能动作,免得被人一锅端。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   凡事要等基础建好,才能往下搭,攮外必先安内,因而他不急。   赵言召集了官差,亲自任命了何添他们五人做下个月的长官,他甚至还带了裁缝,给他们几人量身定做了一套深色的官服。   至于钱从哪里来,咳,赵言准备先把它记在账上,往后从外税收入补上去。   何添他们几个,最近几日几乎是躲着别人走的,没办法,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们甚至有些后悔帮大人做事了。   直到赵言带来裁缝,又提前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他下个月的银钱,他忽然觉得无悔了,长俸禄还长脸,多好的事。   赵言的态度一表现出来,蠢蠢欲动的人更多了。尤其是,新缝制的衣服第三日就到了,何添他们几个将新衣穿上身上,挎上配刀,威风凛凛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简单粗暴的做法!   快团聚了,别急别急哈,言哥儿得先处理好身边的事,不然承欢郡主他们来了也不安全。感谢在2020-07-31 21:00:02~2020-08-01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雪冰凝、Lily 5瓶;咸鱼本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招官差的榜单贴出去之后, 第一日便有上百人过来报名。何添第一日就上岗了,如今府衙中大概还有五十人左右,五个人一人领着十人为一小队,负责报名的监督工作。   “官爷什么时候来啊?”   “牛娃,待会官老爷来了,好好表现。”   “放心吧爹!我一定会谋下官差的职位。”   四周不少人都是这般叮嘱的,只想着在报名的时候给官爷留个好印象。   何添咳了咳,看向一旁的李武,二人同时板起脸,手搭在腰间配刀上,走出去。   深色的官服,愣是叫人忽略了何添等人年轻的面庞,“见过官爷!”   何添清了清嗓子,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起来吧,要报名的挨个排好队!”   掩在门后的李北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回去将其描述给赵言听。   此时赵言正在查看历年来货物税的事,他一并查了知府的库房,顺便看看为什么南陵府会出现交税交不齐的情况。   “大人,要不让属下去掌掌眼?”李北不放心前头。   赵言笑了,“不用,如今他们的官帽正热乎着,且只是报个名而已,都小心着呢,我们最后做决定即可。”   “是,大人英明,”李北一琢磨也笑了。   “李东、李西,”赵言差些忘了还有两个沉默寡言的护卫了。   “大人,”他们二人走出来。   “你们去前头守着即可,”赵言吩咐他们。   “是,大人。”二人出去。   “李北,伍大人那边如何了?”他例行一问。   李北脸色难辨,“听说伍大人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当然是伍小姐想嫁入李家一事。他们伍家人根基都在京城,把闺女丢在与京城相差甚远的南陵府算怎么回事。何况在伍大人看来,李家实非良配。   赵言想起伍小姐的性子,他沉默了一下,心中愈加同情伍大人,只是这事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不过赵言还是挑选了一日去隔壁探望伍大人,算是全了同僚之间的情谊。   院子里静悄悄的,待见着躺在床上的伍大人之后,他脸上难掩惊讶。   实在是伍大人十分憔悴,几日不见,他脸色灰白,甚至头上多了不少白发。   “咳咳咳,赵大人,请坐。”伍大人坐起身来。   “伍大人不用客气,你躺着便是。”   伍大人领了他的好意,“叫你看笑话了。”   赵言沉默不语,这事他不好评价。   伍大人便继续道,“咳咳咳,我知道,这事也瞒不住你。”当官的,哪个不是练就了火眼金睛或者顺风耳。   赵言劝他,“养好身体才是根本。”   “我这身体,”伍大人忽然想到什么,剧烈咳嗽起来,“想当年本官的身体也是十分壮实的,只可惜来了这里之后,恐怕是水土不服,这一日比一日差,赵大人还年轻,要好好保重才是。”   赵言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有其他含义,但他的身体会衰败下来肯定不是自然原因,这事恐怕伍大人是知晓的。不过听到他这么说,他还是应了。“伍大人请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嗯,那就好,咳咳咳。”   赵言又陪他说了两句话,见他体力不支,这才退下。   伍大人瞧着他离开的方向,以手抵唇忍住咳意,“叫夫人和小姐过来。”   小厮诧异,“是,”   赵言自是不知他离开之后,伍大人下了决定处理妻女的事。但他知道半夜时隔壁又闹了。   他接着将注意力投放在招官差与对账簿的一事上,前者顺利进行;后者,他才发现府衙随时可能出现赤字危险,他似乎并不意外。   他只猜测到一个方面:那就是历年来的知府把它贪下了;又或者是,交税的富商不积极。   这两者都是可以通过贿赂和作假账实现的,何况京城和南陵府离得十万八千里,仁元帝伸只手过来管事都要四五个月才能到,这样一来,更助长了某些势力。   赵言才发现,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他不断安慰自己不用着急。   其余的折子,肯定是或多或少都能发现问题的,赵言却没再翻下去,他准备先处理好手上的事。   报名时间截止,报名人数达到了四百余人。   赵言的关注点却在别处,这四百余人都是识字的,最差的也读了四五年书,且多是‘中产阶级’,有的是家人在城里摆摊的,有的纯粹是来自乡下的,这个范围,足以表现南陵府人对读书的重视。他想着,往后若是府衙库房有闲钱了,定要在这基础上再推行教育。   李北拿了报名的名单过来,“大人,接下来要怎样考核?”   赵言心中早有计较,“先考察他们的武力水平和习字能力,之后还要考察他们的忠心程度和品性。”   “大人,前两者可以考察,这后面的?”李北犹豫。   “我记得府衙中还有五十余人?你唤何添他们过来。”   “是,大人。”李北一头雾水。   何添和李武他们来得很快,“见过大人,”   “起来吧,我这里有一项事要交给你们,”赵言直接说明目的。   “是,大人。”何添五人紧张地道,不由得绷紧身形。   “你们找几个可靠的、脸生的人,待会加入官差考核工作,待会你们就这样……”赵言细细述说,最后才道,“若是要耗费银钱,可以报销。”   何添等人的脸色逐渐裂开,连李添也难掩惊讶,还能这般考核?   “是,大人。”   四百多人,除去一些实在不符合的条件的,报名初筛选之后还剩三百五十余人。   当天上午,赵言负责考核了他们知识水平,而下午,李北负责考核他们的武力水平,能者留下。   最后还剩下二百余人。   第二日,考核的事忽然了无动静,这二百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着谁都像竞争对手。   而何添他们也开始动作了,有人演了一个小有资产却因儿子犯了事走投无路的老爷,见到他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塞钱给考核最优秀留下的可能性最大的人……   还有人单纯在他们面前演了一场欺男霸女的戏。   甚至还有人直接演了个傻子,莫名其妙塞钱给他们,一声声奉承他们。   第三场考核,刷去的人是最多的,只剩下六十余人。   有些人明明前两场考核成绩是最杰出的,却忽然莫名其妙被刷了,他们不甘心地追问。   赵言一开始也没让李北瞒着,直接让他们将第三场考核的内容说出来,这下,灰着脸色的人有一大半。   六十余人,加上府衙中原来的人,共有一百二十一人。通过人数比榜单上的要多了几人。既然如此,赵言一并‘笑纳’。至于俸禄,咳咳,他随后会从府衙的库房里取,总比被他们贪了的好。   这第三道考核,算是给他们留下了阴影,随后便是由有资历的官差带领他们习纪律习正规的武学。   其它方面,赵言能想到的都给他们进行了培训,比如家人被人威胁了,又该怎样与人涡旋,在此之前,又该怎样保障家人安全。而关于每日官差规则,则是贴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位置,他这样一来给不少人紧了紧皮。   但赵言知道,他在这方面已经成功了。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初,赵言在南陵府呆了已经有一个月了,一闲下来他就发自内心地想念担忧家人,有短暂的喘息时间后,他还给瀚哥儿、李松山和瞿欢分别修书一封,告知他在南陵府的一些事。至于方仲礼,他现在还没他的消息,他静静等待便是。   掰着手指一算起来,他也有半个月未踏出门了,李北告诉他他如今可是南陵府百姓的话题人物,街道上到处都是议论他的。   接下来,他有了帮手就意味着可以‘松缓手脚’了。天气晴朗的一日,赵言带着三个护卫和十来个新入职的官差低调地出门晃悠了,不出意料,他走到哪都能听到街道上有人在议论他将领俸禄不干事的官差给赶出去的事。   而接着,他莫名遇到了‘柔弱女子被欺辱的场面’,再者走着走着,又碰上打群架的,一路就未曾消停过。赵言一脸淡定,无视前者的梨花带雨,努力劝其告到官府,甚至大手一挥让后面的官差将其捉起来,结果话还未说完,人就挣扎着跑了,那白衣姑娘还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至于后者,他问也不问,直接全部抓起来。   这日也算是‘收入’颇丰的一日,这些可都是要算到绩效里面的。   他这个不按照常规来的举动,直接将幕后人气得吐血。而为了讨好李老爷谋划这事的人,更是被李老爷指着说蠢。他们算是知道了,新任知府是年轻,那也是一只年轻的狐狸,忽悠不得。   赵言带着他们风风火火地回了府衙,对于该判刑的判刑,该罚钱的罚钱,该放的放,总之将他们几个‘罪犯’折腾得不清,从他们身上罚来的钱,本来就算意外收入,赵言抽取了其中一半,丢给他们去分了买酒喝,十来个官差回去就炫耀了一番,惹得不少人嫉妒,甚至想着在下回早些抢到同大人一齐出门的任务。   总之他这趟出门,暗地里谋划的人不但没有让新任脱层皮,反而是他们被新任知府扇了一巴掌。   三月中旬,再次出门时,赵言手中捧了一本书,一本关于欧罗巴人语言的书。前方正有人因讨价还价之事在讨论,他合上书去凑热闹。   李北眼前一闪,他家大人已经朝着那叽里咕噜的人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1 21:00:00~2020-08-02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emory_19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电脑配件15瓶;26595880 10瓶;我也不知道、东方云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欧罗巴人身形高大,穿在身上的衣服大都衬身形,显得更加挺拔,因而有七成的本土人站在他们面前,都要比他们矮上一个头。   赵言正前方的欧罗巴人,有一头卷卷的金棕色头发,鼻子高挺,瞳孔是蓝色的,身上穿着白色的欧式服装,脚下踩着长靴子。   目前由他们带来的货物,主要是沉香、檀香、丁香、白豆蔻等香料,交了舶税、市税和抽分之后,成本大幅度提升,转卖给商人又要往上提价。   这批货物针对的消费者主要是商人和官僚阶级,欧罗巴人千辛万苦将货物运来,也想卖个好价钱,而与之交涉的商人,则是希望以尽可能低的价格取到货物。   买卖成交之前,讨价还价是正常流程。   赵言靠近时,他们正在进行协商,欧罗巴人是从码头过来找主顾的,而商人的店铺也正在他们身后。   “抱歉,你的价格太过低廉了,能不能往上提一提?若不然我只能回码头找旧主顾了。”查尔斯比划着。   “低廉?哪里低廉?”商人态度也不认真,只听懂前面的话。   外人和本土人讨价还价,有人好奇地瞧热闹是常事。然而像赵言这般靠近来听,一边翻书的,倒是罕见,二人默契地停下看过来。   “先生,你这是在偷听我们的谈话?”查尔斯来了一句母语。   商人看看他又看看赵言,拧着眉头,以为他是过来抢生意的。   “抱歉,我只是好奇,无意打扰。”赵言以英语回他。   查尔斯似乎有些惊讶他会说他的母语,开心之余,十分绅士地问了他的名字。赵言也回答了他,又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问他的名字。   商人,“……”你们怎么聊起来了?   赵言方才听的内容不少,这位查尔斯,来了南陵府多次,因而才敢避开原来的主顾寻找新的。   赵言想碰碰运气,知道他方才与商人未达成满意的协议想回码头,便笑着试探问,“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交个朋友,随你去码头一看?”   “赵言,用你们的话来说,相识就是缘,请随我来。”查尔斯笑着伸手弯腰作了个绅士礼。   “现在就走?”赵言诧异他比自己还直接。   “是的,他也给不出让我满意的价格,我明日再来。”   欧罗巴人大部分都是直肠子直性子,只要踩到他们的点,他们便会很开心帮忙。且能找到一个懂他们话的大陆人,实在难得。   这忽如其来的转折,谁都未意料到。   赵言诧异之余也笑了,未成想这么快能搭讪成功。   “诶?你们要去哪?”商人一脸疑惑。   “我的货物在码头,先生要是有购买意图,来码头东找我。”查尔斯留下一句话。   商人一边回忆着他的话,一边还要自动翻译,等他缓过来一半,人已经走了,他气愤地拍了下大腿,叫小厮去打听打听方才的年轻人是谁。   李北一头雾水地跟上,脑袋里回荡着叽里呱啦的鸟语。   去码头大概要半盏茶时间,查尔斯主动与他说了方才讨价不愉快的事。   只要有心交谈,话题就能继续往下聊,赵言与他话题渐深入,礼貌道,“查尔斯,我很好奇从你们欧罗巴到我们陆地上,要耗时多长?”   查尔斯兴奋终于有人能让他痛快谈话了,“我们是直接从海上过来的,来到你的大陆,大概要一年半,这还要看季节,若是经过大欧海峡是冬季时,一年不到就可以抵达你的大陆。”   赵言听懂了,他谈话中涉及冬季,估计是冬季海上洋流流向和季风方向与他们船的驶动方向一致,那样会更快一些。   “只是这海上气候变化大,我们,我们今年过来时迟了一些,”查尔斯有些沮丧,“错过了冬季,又遇上了狂风暴雨,货物损失不少。”   因而考虑到一路这么辛苦,他才会想着卖个更高的价格,直接从码头来到这里。没想到,方才的商人砍价更狠。所以他才会跟着他回码头。   赵言颔首,顺其自然问,“查尔斯,你们的货物为什么只有丁香这几样呢?”   查尔斯已经把他当朋友了,“是你朝对丁香一类的需求多。”   何况这几类货物,是官方规定的。   赵言哑然,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朝没提其它货物,他们欧罗巴人就老老实实地选择运输那几样过来。   查尔斯,“其实我们国还有许多种类的货物。”   赵言清了清嗓子,“嗯?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查尔斯顺利接收,提到他自己的国家,他兴奋起来,“我来这之前,我们那吃的是用……”   这一路都是查尔斯在说。赵言时不时笑着颔首,慢吞吞接收了不少消息。   一路到达码头之后,查尔斯带他去了他的小伙伴那儿,又是一通介绍。   知道赵言会他们的语言,他们格外好奇且兴奋,抢着与赵言交谈了许久。   欧罗巴人大多是热情且浪漫的,他们很快与赵言交上好友,赵言也喜欢他们的性子,“你们今年什么时候回去?”   “赵言,我们可能要八月份才回去。”   赵言听完,心中有了其它打算,“今日也是有缘,不知各位可否赏脸同我去酒楼一叙?”   “先生,你的意思是要请我们吃饭吗?”查尔斯带头问。   “是的,”赵言点头。   “除了谈生意,还未有人请我们用过餐,”查尔斯委屈之余,随后磕磕绊绊用了这里的话,“盛情难却。”   “各位,请。”赵言有心与他们交好。   “谢谢你,”他们还不知他的身份。   赵言自掏腰包,请他们去了南陵府最大的酒楼,李北后知后觉去订包厢,因为赵言一开始也未预料到这件事的发展趋势,因而倒是显得有些赶了。   查尔斯一路上还同他抱怨了他第一次来到大陆,听不懂本朝话结果被骗的事。   赵言以手抵唇咳了咳,很想问他跟自己走的时候,怎么不怕他是骗子。   不过有些人之间,确实是相见恨晚。   喝酒时,查尔斯点评,“我也喝不惯你们大陆人的酒。”   “哦?也不知道我以后是否有机会喝到你们那的酒。”赵言顺着往下讲。   查尔斯举起酒杯,爽快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下回带我们那的酒给你喝。”   在他看来,这个主动过来同他搭讪的朋友,可比那些商人要善良。   “谢谢,我受宠若惊。”赵言笑着说了句本土话。   “受宠若惊?”他磕磕绊绊重复了一遍。   赵言只好跟他解释。   一顿意外的晚饭,主宾皆欢。赵言给他们留了地址。   当天回到府衙,他就有了思路,一是要降相应的税;二是要大力引进各种货物,二者可以结合。   赵言曾经想过派人去远洋航行,然而这危险度数太高,何况又有谁能比他们欧罗巴人熟悉海况呢?且欧罗巴人的领土本身靠近海洋,与周遭的海外贸易发达,这是可以利用的方面,待熟悉之后,他可以再派属下跟着他们去航行……   李北帮他收拾案桌上的东西。反正他是只听到叽里呱啦,一句没听懂。   随后两日,赵言因公务在身未出门,李北忽然进来比划道,“大人,那个金发人带了朋友在外头。”   “嗯?”赵言抬起头,“查尔斯?”   李北不知道什么斯不斯的,“他们前天与大人见过一面。”   赵言已经站起来了,眼中有笑意,“请他们进来,”   “是,”   李北出去之后引了四五个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进来,惹得站岗的官差看了好几眼。   “赵言,我们又见面了。”查尔斯以右手抚在左侧肩膀,弯腰行礼,“不,我们现在应该称呼你为赵大人。”   “查尔斯,请坐。”   以查尔斯为首的五人,新奇地在四周一看,腰背挺直。   赵言不同他们拐弯,“查尔斯,你们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困难?”查尔斯否认,“不不不,我们只是过来看看你,我们昨日的货物都售出去了。”   “对了赵大人,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请笑纳。”   赵言笑着收下,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差些被里头那两串粉色珍珠闪瞎了眼。   “在我们那,珍珠象征谦逊、纯洁和生命之源,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我很喜欢。”赵言拿出来看了一眼,心想着正好一人一串。   收到这件意外的礼物,赵言酝酿了一下道,“查尔斯,我有事同你们商量。”   时间转向七月份,查尔斯决定和赵言合作,他们也准备七月份就离开,不过他们这趟分为两波人,一波人回大欧,还有一波人去距离此地近一些的国家。   这趟交易,赵言只与查尔斯合作,其它人那里他暂且还瞒着。   不过货物运来了,总要有销路的,总归是销往北方,他也算是先斩后奏了。   七月初五时,赵言让李北以他的名义邀请在南陵府的商人举办一次商会,寻找合作对象。   如今府衙被他把控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不少富商十分难受。尤其是他不爱钱不爱美人,更是让他们无从下手,因而这回的商会,他们都主动要来参加。   赵言未设置任何门槛,只要是来往南陵府的,或者短时间呆在南陵府的,都可以参加这次的商会,为了确定好来的人数,他特意让李北三人制定了邀请函,邀请发出去多少,椅子便要准备多少张。   商会举办那一日已经是七月十日了,参加的共有上百个人。   赵言推开一条缝隙往下看了一眼,下方的商人很明显分为两个群体。   作者有话要说:言哥儿:免费劳动力。   快了,写完这个剧情,下下章就能团聚了,别急别急。感谢在2020-08-02 21:00:16~2020-08-03 22: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个少女诶4个;memory_19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514010 10瓶;珈珞5瓶;渡谁3瓶;26595880 2瓶;一粒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外地的商人和南陵府本地的小商人报团取暖,而以李老爷为首的又是一伙人。   赵言没让他们等多久,待人齐之后,他从小阁楼下来,“各位久等了。”   “见过赵大人。”一群人顿时安静下来。   赵言摆手,“本官今日叫你们过来,也是有事要和你们商议。”   “赵大人请说,”李老爷站在前方,拱手一礼。   “本官知道在座诸位都十分熟悉外来货物买卖,”赵言目光扫过他们,“在来府城之前,陛下也给了本官一些权限,允许本官在贸易往来上进行相应的改革。”   赵言停顿了一下,“具体改革内容,本官暂时保密,而我今日邀请你们来商会,则是因我要提前找二十来个可以与官府合作的人。”   他话音一落,下头已经窸窸窣窣开始讨论了。   南陵府的富商脸色都不好,与官方合作有什么利益可赚的,何况这位赵大人若是改革,首先触碰的就是他们的利益。   唐德宗站出来,“大人,我们可否知道是什么合作?怎么合作?”   赵言表情不变,咳了咳,“这事暂时还未定。”   唐德宗顿了顿,接收到某个示意,继续道,“大人所谓的改革,可是与之前改革官差管制一样?”有的直接踢出去,听话的才留下来。   下方有想法的人,顿时因他的话又退了回去。   赵言不落痕迹将其收入眼中,语气温和,干脆撕开一个口,“不一样,合作不会动摇你们的地位,本官所要的合作,也就是希望有人能够过来帮本官的忙,很简单的一事,你们该赚多少还是赚多少。”   你说不会动摇就不会?唐德宗退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捧他的场子。   李老爷地位在那,他一装聋作哑,顿时没人上前,许多人心中冷笑一声,甚至不以为意。   “可是有人有想法的?”问了这话没人答,赵言知道被冷待了。   他一早有心里准备,倒是不意外,他再次慢悠悠放下鱼饵,“决定与官府合作的,可连续减三年的税款,往后官府有便宜之事,都会紧着这二十余人。”   他的目的有二,首要是为官府赚钱;二是培养一批听官府话的富商。因而他的目标也很明确。   刷刷,角落里一批抬起头的,都是些外地的和本地的小商人。   “大人,这事可是真的?”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他站在角落处毫不出色。   几个富商正在心中责怪是谁擅作主张,待一看到是个开小铺子的男子后,心中不屑。   “本官代表官府,说话算话。”赵言允诺。   中年男子姓韩,名为韩山,他家是做小生意的,只贩卖些简单的小玩意,境况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差一大截。他看中的是减税三年的政策。   “大人,那我,我要加入。”韩山紧张道。   “好,李北,记下名字。”   商人之中也是分等级的,最高级的是皇商,像韩山这样的小商贩,是最低级的。   以李老爷为首的人之中,即使有人想加入,此时因为韩山的加入也不想了。   接着又陆陆续续加入了不少人,都是不起眼的小生意人。   李老爷和孙老爷对视了一眼。   “大人,既然人齐了,那我就不参加了。”接收到两大富商意思的其中一人,表达出想退场的意思。   “是啊大人,人齐了我们就不掺和了。”   赵言此时的脾气显得极好,“好,那下次再与你们约定。”   “是,大人。”   “那接下来各位请便,”赵言达到了目的,也不想留他们了。   一屋子的人,陆陆续续散去不少,最后还剩下几个留下来喝茶的。这场商会倒是越看越像是笑话。   赵言背着手转身离去,李北跟上。   李北,“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言拐过弯,不急不缓地道,“等,等查尔斯他们回来。”   “那这些人可是靠谱?”   李北也不知何时养成了唠叨的性子,惹得赵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觉得好笑。   赵言笑,“我要找的就是他们,”合作的利益有多大,只有他知道,那些富商不来参与,他还巴不得。   “是,”   经过伍大人的院子时,赵言往里头看了一眼,伍大人已经在六月末回京了,而伍小姐,意外的是,她进了李府。   一场莫名奇妙的商会结束后,不少富商都在看赵大人的笑话,毕竟这南陵府也只有小商贩会捧赵大人了,一提起这事,顿时又有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赵言手下的人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到了这事,传到他耳中时,他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还好脾气地笑了笑。   自六月份上街碰到一系列事之后,赵言七月中旬中招了一次,吃了加了巴豆的食物,足足折腾了一夜。   他该庆幸吃的不是毒药,于是府中又养了个郎中备着,厨娘也被关了起来。   府中唯一雇了外人的地方就是灶房,待辞了厨娘之后,整个府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但同时,赵言的一日三餐,转由两个从京城跟来的小厮负责。   忙碌之中,他又接了两个案子,一个盗窃案,一个是人身伤害方面的案子。这时候,赵言才想起自己没有请来懂法的师爷,他只能根据历年的判例来判。   两个月时间,已经足够让他安定和忙碌起来,他只等查尔斯回来后大干一场。   南陵府的夏日很长,又热又燥,夜里多蚊虫,唯一庆幸的是,南陵府夏季水果繁多,他顺其自然地想起瀚哥儿他们,当年他可是买了一马车的水果边吃边走。   还有阿姐他们,赵言每天夜深了都会想念着亲人。   时间缓缓往前走,赵言所说的合作一直未发出动静,不少富商因此撤回盯梢的小厮。   唯有李老爷一伙人,有多高调就多高调,原因是李老爷的儿子娶了孔家的嫡女。也算是向外人展示了他们李孔两家会一直合作。   赵言听到这话时,疑惑,“伍小姐不是进了李家?”总不可能是当妾吧?   李北一板一眼的,“属下也许久未曾听到过伍小姐的消息,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打听一下?”   赵言沉默了一下,拒绝,“不用了,”   如果是伍大人交代过他,他可能会照顾一下,但是伍大人压根未与他提过这事,且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女儿。他去掺和算什么?   “是,大人。”   赵言朝门口看了一眼,伍安和陈生已被他找了借口安排在门口守着就成,既然已经知道这两个是别人派来的,他也懒得换了,省得那群富商又派来新人膈应他。   八月份一到,南陵府所管辖的码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船只,这是今年的最后两波船,因而来的数量也是最多的,这会儿码头是最热闹的。   查尔斯的队伍分为了两波,回归本土的队伍,走了才不到十分之一的路程,而查尔斯自己,赵言无法预估他的船只到了哪里,但总归以南一带路线,比他们回大欧的路线要安全好几倍。   南方的炎热天气还在持续着,京城已经初显秋日的风景,城外的枫叶慢慢染红。   赵言的宅子中,也有一棵大树,不过是扑簌往下掉叶子,丫鬟扫院子都要扫个半日。   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声,负责扫院落的两个丫鬟竖起了耳朵。   这个月份的气候正适宜,宽敞明亮的屋内,摆设低调,地上铺放着三四层软软的褥子,上面躺着两个小娃娃,裹在小被褥中,咿咿呀呀着。   赵梨花进来时,见状忍不住一笑,“也不知他们两个小的,怎么就怎么喜欢躺在这里,这垫了几层被褥,跟床榻躺不还是一样的?”   两个娃娃如今才两个多月,平日里睡在小床上,承欢郡主无聊时,经常会蹲在小床旁边盯着他们看,这一看就是半日,清芍见状就在小床旁边铺了一床软褥子让她坐得舒服些。恰巧有一回,孩子哭了,承欢郡主哄了这个哄那个,哄好后把两个都放在床褥上,他们两个小的,自此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生完孩子,承欢郡主眉眼间愈发温柔,听完她的话也笑了,“也是怪我,我当初也未想到他们会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赵梨花放下手中的汤,“两个小的也像你和言哥儿,其实都很乖巧懂事。”她看着两个小的,时不时会想起石头的小时候。   “咿呀,”像是在应和他的话,男娃娃的手从小被褥里鼓弄出来了。   承欢郡主眸光温柔似水,小心翼翼将小家伙的手塞回去,如今她的手上光秃秃的,之前一直戴着的饰品不见半只。   两人都还未给他们两个取名字,只等着赵言他们一并把大小名字都给取了。   赵梨花看看她,又看看两个孩子,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快了,再等四个月,过完年你就带他们去见言哥儿。”   她们是在两个小家伙出生半个月后才想起给赵言写信的,信中已经说明了是男是女。   承欢郡主听到这话,浅浅一笑,夫妻之间,会想念也是正常的。   正在她要说些什么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夫人,老爷来信了。”说话的是阿宁,语气兴奋。   “是言哥儿的信?”   “是,是老爷的信。”阿宁进来后低着头不敢乱看。   “荣安,你看看,”赵梨花接过来后直接递给她。   “好,我念给阿姐听。”她脸上带了笑意,心中微紧张,拆了两三下才拆开。 第129章   信封中有好几张,分别叠放着,承欢郡主抽出一张看了一眼,笑着递给她,“阿姐,这份是给小豆子的。”   赵梨花收起来,听她轻声念起,“阿姐慧鉴,我已在五月抵达南陵府……”   赵言特意用了通俗易懂的话,大致表达了他已经安定下来和对家人的想念。赵梨花听得认真,在她念完之后接下信纸,虽不识字,却还是细细盯着上面的字看了一会儿。   随后,赵梨花心满意足地拿着另外两封信离开了。   承欢郡主打开自己的那封,:荣安芳鉴,离家四月,至以为念,我常愧于不能陪伴……   对于自己的妻子,赵言不吝于关心和传达真挚的思念之情,承欢郡主渐渐红了眼眶,随之是粉起的脖颈。   “咿呀,呀。”躺在一侧的两个奶娃娃无意识发出稚嫩的声音。   承欢郡主收起信,在一旁坐下来,握紧手上的,对他们两个小的道,“再过几个月,等你们大些了,我带你们去见爹爹。”   “咿呀,”   “你们也应许了是不是?”她坐在两个孩子中间,眸光温柔似水。   小豆子得知舅舅来了信,书箱还未放下,便迫不及待接过来看,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娘,舅舅交代我要勤于学问,不可懈怠。”   “那你要好好听舅舅的话,”赵梨花凑前看了一眼。   “嗯,”他肩膀耸拉下来,眼睛浮上水雾,“我有些想舅舅了。”应该说每日都想,想念舅舅陪他做功课的时候。   张高乐呵呵地收起信纸,劝他,“等你考完,再去找你舅舅。”   那还有得等呢。小豆子肩膀榻下来,忽然又打起精神来,“那我去看看弟弟妹妹。”   “诶?”张高挠着后脑勺,他视线落在媳妇身上,“梨花,你说小豆子这怎么就这么黏他舅舅呢?他明年也是要参加科考的人了。”   不等她回答,张高自言自语,“我觉着是你当年怀他的时候,石头经常念书给他听的缘故……”   一如现在,小豆子经常拿着书念给两个小家伙听。   只是一想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能团聚,他心里也十分不得劲,忍不住叹气。   负责传达书信的官邮或私邮,都是一群经过训练的人,日赶夜赶,不像普通人一般走走停停,因而从京城到南陵府,他们往往能比常人快半个月甚至一个月。   八月底,李北从外头进来,“大人,家中来信。”   赵言笔下晕染了一片,他收起笔,从他手中接过,封面上大大的三个字‘赵言启’。   信是承欢郡主和小豆子合力写的,只有两张薄薄的纸。   赵言低垂着眸,每个字都细细揣摩着,直到看到最后一行字,他瞳孔微缩,呼吸一时不稳。   李北见他久久无动静,“大人?”   赵言好半晌回过神来,脸上逐渐浮起笑意,视线却没舍得移开,“没事,”   李北瞬间了然,他是知道大人离家前,夫人已经怀孕的事。   看到这封信,赵言浑身的疲惫仿佛散去,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信看了半日才移开视线,激荡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有儿子和闺女了。   这一整日,赵言都没什么心思去整理公务,他激动地想写一封信寄回去,只是一想到要三个月才能到,又放弃了,于是他就这么走动来去。   直到下属告知二十来个商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赵言才放下书信并小心翼翼保管好。   在夫人和孩子们过来之前,他还必须为他们创造一个和谐安定的环境,因此要忙碌的事情还有许多。   “李北,”赵言努力将心情平静下来。   “大人,”李北走上前来。   “先让他们在前厅候着,我换身衣服就过去。”他昨日熬夜一夜未睡,身上的衣服还未换。   “是,”   “李东,你带上我前几日准备好的协议。”   李东拱手退下。   安排好事情之后,赵言转身去了后院,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前厅一共有二十三人,见李北进来,皆站了起来,“见过李大人,”   李北脚步一停,“诸位再等等,我们大人待会就过来。”   “不急不急,”他们忙推辞,这回是赵言特意叫他们过来的,总归是为了合作的事。   他们已经同官府合作,除了相信赵大人也别无其它选择。   李北退至一旁,不落痕迹打量着他们,先不说这些人不摆架子,单单是他们表达出对官府的敬畏就要比李老爷那些富商更容易让人有好感。   赵言向来守时,几乎后脚就到了,他身后的李东手里捧着一沓纸。   “见过赵大人,”他们战战兢兢起来行礼。   “各位都坐下,不用客气。”赵言道。   “是,”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等赵言坐下后才敢挨着凳子一角。   赵言开门见山,以十分随和的语气,“诸位可能也好奇本官召你们来的原因,我前几日看过各位的户籍等情况,发现你们有些人还是从北方来的。”这也算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们不知赵言是什么意思,只能互相只见交流着眼神,发现对方也不懂。   “好了,你们先看看协议再说。”赵言让李东将协议发下去。   领到所谓‘协议’的人,迫不及待看起来,出来做生意的,大部分还是识字的,不然光是算账这一项就过不去。   赵言在其中一共列了许多项,其中主要的思路走向就是:进口货物...代为销售...利润分配。   第一阶段一共分为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由查尔斯负责,是确定的;而第二个环节,则由他们这些商人负责,负责将进口货物分销至各地;最后一项,则是利润的分配,由官府主持,以欧罗巴人占大份。   这三个环节也算是原始资本的积累阶段,等商人积累足够多的资本之后,他们的的主动性变强,便可以直接从欧罗巴人手中买下货物,去别的地方销售,当然这是第二阶段的内容了。   赵言写得十分浅显易懂,这是给他们商人的合同,至于欧罗巴人的,他随后还得再签一份更复杂的,毕竟涉及到税制一事。   当然,协议之中,货物是什么并未确定下来,他如今要做的是确定下他们二十三个代理商的责任。   赵言观察着他们的表情,道,“你们可以考虑考虑,若是现在还有想退出的,可以退出。”   下方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大人,我们不退出!”他们只是思考的时间长了些。   “是啊,大人,我们不退出。”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能透过表面看出实质来,若是这一批做成功了,他们往后也能闯出名堂来。   赵言原本还想了不少劝解的话,临到头了一句未用上。   协议以及今日所提的内容是需要保密的。赵言一早调查过他们,都是靠谱的且不起眼的,还不至于让人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完全方便了他行事。   本着诚信的原则,赵言见他们最后都同意了,将其中的条款挨个介绍了一通。   不少人已经往深层次思考,若是他们成功了,那么往后这条线便是他们的了,一想起来,他们的心情忍不住激荡起来。   散去之后,二十三个人把嘴巴闭得比谁都严实。   赵言见他们开开心心地离开,不由自主地笑了。   李北站在他身后,“大人,他们很信任你。”   “嗯,”赵言点头,希望查尔斯一切顺利。他已经把后路给查尔斯安排好了,只等他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判断失误……   下章一定团聚! 第130章   南陵府的冬日与秋日无甚么大的区别,在视觉上,四处还是碧绿一片,只在气温上稍微有些变化,要多添两件衣服才能保暖。   赵言每日不忘抽出些时间来锻炼身体,因此底子比寻常人好,他身上只加了一件衣物,外头再套上官服,足以对付这个冬天。   而过了年之后,气温回暖。   就在这时候,码头涌来一批新的船只,嬉闹喧哗而拥挤。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匆匆忙忙进了知府府衙,拐过走廊后跑了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脚步才变缓慢,直到停下,对门口那高大的男人招了招手,等他过来,他低语了一番。   李北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随之转身进去,“大人,查尔斯回来了。”   “回来了?”赵言搁下笔,语气难掩欣喜之意,“走,随我去看看。”   “是,大人。”李北随之跟上。   五个月时间,赵言日日担忧,如今总算是盼到了。   赵言未换官服,待李北牵来马,他骑上就走,一路畅通无阻。   他抵达时,查尔斯等人正好下船,大声交谈着什么。   赵言从马上下来,李北立即走前一步交接。见到官爷,行人主动让步。   “查尔斯,”   查尔斯转过头,见到来人兴奋扬了两下手,“赵言,”   “赵言,我刚回来,你消息怎么这么及时?”   赵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精神尚可,“我是提前叫人在这候着你们。”已经候了半年了。   查尔斯笑了两声,又转过头同旁的朋友说了两句才笑着问他,“赵言,你猜猜我们这趟收获如何?”   码头上人来人往,查尔斯的笑容格外明亮,赵言顺着他的问题思索了一番,片刻后笑了出来,挑眉道,“可是如我所愿?”   “你不该谦虚一些吗?”查尔斯虽一脸奔波后的沧桑,精神确实十足。   “赵言,我们边走边说。”查尔斯随后迫不及待地邀请他。   李北接到赵言的示意,立即跑去定酒楼的位置了。   小半刻钟后,一行人在酒楼汇合,查尔斯喝了碗汤,畅快道,“我第一次觉得你们这里的汤这么好喝。”   他们在船上渡过大部分时间,吃的多是腌制的肉类,新鲜蔬果半月就吃完了,剩下的日子全靠熬。   赵言笑了笑,“那你先吃,我们待会再谈。”   “不不不,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查尔斯拒绝,在他们那,饭桌上是要保持安静的,但是在这,他选择入乡随俗。   “那我洗耳恭听,”   查尔斯放下汤勺,“我和艾达他们按着你的说法一路往南下,航行十分顺利,大概航行了两个月时,我们停在了丹禄国,哦,对了,那里的人与你们这里长相很相似。”   说到这里,他比划了一圈,“眼睛,鼻子,肤色,尤其是头发……”   赵言认真听他说着,脑中自动顺着他所说的勾勒出一张路线图,大概是东南亚一带?按照他上辈子知识,那里除了酋部落以外,还有许多个小国家。   查尔斯喝了口汤,继续道,“按照你所说的,我们同他们进行了友好交谈,我同他们换了,”   他仔细皱眉回忆了一番,“有黄腊、玳瑁、珍珠、土珠、玛瑙。他们是这么说的。除了珍珠,其实我也不知其它是什么。”反正他看见有什么拿什么。   “大人,还有带枝、丁香、丁香母、白龙脑。”艾达添了一句,不过他也没记全。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只红鹦鹉!我可是第一次看见有红色的鹦鹉。”话题忽然就偏了。   赵言略惊喜,听到他这话又哭笑不得,“谢谢你的礼物。”   然而待他去卸船的现场时,才发现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查尔斯几乎看到顺眼的就给拎回来了。   “我们还碰见了一个部落,他们很善良大方,这些都是他们送我们的。”查尔斯指着这一袋袋不知名的东西道。   翻这些货物时,每翻一样,赵言都觉得是在收获惊喜,天色已经暗下,赵言由衷夸赞,“查尔斯,你真的很厉害。”   “哈哈,谢谢你的夸赞,我收下了。”查尔斯以手抚左肩,行了绅士礼。   他们运回来的东西直接运进了知府,场面极大,幸而这会是晚上。   然而这浩浩荡荡的气势,还是吸引了探子的注意。   赵言门一关,彻底隔绝了与外人的交流,伍大人离开后,隔壁的院子还空着,他将查尔斯他们安排在了隔壁。   与查尔斯之间的协议,赵言从五个月之前就开始拟了,如今只剩下最后几个步骤。   查尔斯带回来的物品,原始资本是由他们官府出的,除了要收舶税、市税和抽分的香料,其余只收个舶税即可。这样可得利润空间增大。   仁元帝当初给与他这个权利,赵言也保证了要给他挣钱。   最终利润,官府和查尔斯□□分,官府另外出半个点给代销商人。   带回来的货物在当天就已经挑拣好了。   第二日,二十三个商人赶来同查尔斯见了面,又大致定好了价格。   此外,赵言还需挑拣出一部分最好的上贡于朝廷。   一忙碌起来,直到每个细节都处理好已经是五日后了。   至于部落人送的,里头各种东西都有,赵言将有价值的移出来,没有价值的留下。   春天新气象,查尔斯这趟之后准备在南陵府歇息小半年,等他们将货物销售出去再离开。   二十三个商人分批运送着东西离开。   赵言只要等待即可,这只是初次尝试,一则压制南陵府富商;二则打开航海新局面。   他随之可以进行下一批计划了,他准备训练本朝航海人士,探寻更远的国家和更丰富的资源,其中这件事由查尔斯负责。   查尔斯开开心心地领了这个任命。   赵言回到日常忙碌之中,春季案件频发,其中告到官府的就有孙少爷一事,不过没造成大的损害,只赔了钱就了事。但苍蝇飞来飞去还是扰人的。   时间慢慢往前走着。   “李北,已经四月份了吧?”处理公务的一日,赵言忽然问道。   “四月初三了,”李北回答。   “你叫人把院子腾出来,该整理的整理好。”赵言忽然想到什么。   “是,大人。”李北只疑惑了一下便了然。   十来辆不起眼的马车往南下,从冬日到春日,跨越了两个季节的景色,因着迫不及待,一行人倒是没心思欣赏这一路的风景。   只是马车中有孩子,他们只得小心再小心,要比寻常人慢半个多月。   “夫人,过了这片山就是南陵府界限了。”清芍掀开帘子回头道。   “嗯,”承欢郡主掀开帘子一角,入目的满眼的葱葱郁郁,他们即使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客栈便停下来休息,只是两个孩子还是被折腾得不轻。   “咿呀,”男娃娃先醒了,白嫩的小脸蛋瘦了一圈。   “乖啊。”承欢弯下腰将他抱起哄着,视线落在他的脸蛋上,心中闪过一抹心疼,“待见着爹爹就好了。”   “啊啊啊,”   男娃穿着小春装,外头裹着小短袄,他已经在学话阶段了,一张小脸蛋能初初看出像谁。   一路顾着小孩,紧赶慢赶,入城时已经是深夜了,正好赶上城门要关上。   “等一下,”阿宁从后头上来,临门大喊一声。   咯吱落下的门停在一半,当承欢郡主一行人以为他们会拒绝时,大门再次打开。   “快些,待会要误了时辰了。”一个官差好声好气催促道。   “诶,我们马上过去,官爷再等一等。”阿宁往后招了招手。   承欢郡主松了口气撂下帘子,十来辆马车陆陆续续进城。   阿宁退至一旁,塞银子给官差,“多谢通融,”   “不用不用,”官差小子拒绝,“大人不让,我们可不兴收这个。”   说这话时,他还回头望了眼,只怕别人看着了误会,他下个月可是要竞争当长官的人,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阿宁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退避三舍,仿佛他手中的银子烫手似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却知道他口中的大人是他们老爷。   “阿宁,”   “来了,”阿宁再次瞧了他一眼,只好先行离开。   “你与他说什么呢?”清芍望着他方才待的地方。   “我这不是塞钱给他吗,要是别的地方,这城门指定一关不让我们进来,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不收我的钱。”阿宁语气稀奇。   清芍嘀咕了一句,“不收不挺好的?”   “嘿,这说明咱们老爷管理得好。”   夜里的南陵府,内城灯火通明一片,掀开帘子时,待瞧见街道上左边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经过,右边一个银发的人经过,清芍深吸了口气,阿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大晚上的,他也是哆嗦了一下,不过见着那人正常地来往,“让夫人先别掀帘子,”省得大晚上吓着。   “我知道,”不过这南陵府怎么有这种长相的人?清芍退了回去。   “清芍?是到了吗?”承欢郡主说着就要掀开帘子。   “没呢,”清芍不落痕迹转移话题,“小小姐醒了。”   承欢郡主的注意力顺其自然被移开,抱起醒来的女儿。   赵言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市舶司,他查账查到了这边,市舶司是直接对仁元帝负责的,对于赵言的态度保持中立。   夜里天冷,他披上披风,低头打了个哈欠。   “大人,明日是休沐日,可以多休息一会。”李北牵来马。   “嗯,”赵言连续五六日都没好好休息了,他若不说,他也准备明天休息半日。   哒哒哒,街道上行人渐少,一路畅通无阻,两侧通明的灯笼,是赵言叫人换上的,以方便夜行的人,待燃完之后才会暗下,还别说,夜里的犯案率都因此降低了不少。   一阵冷风吹来,赵言眯了眯眼睛,回到府衙,门口的官差正准备换岗。   “大人,”   “嗯,”赵言颔首,提醒他们,“夜里冷多穿些。”   “是,大人。”几位官差心里熨帖极了。   赵言拍了拍袍子,方抬起一只脚要进去,身后响起哒哒的马车轱辘压过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慢慢转过身。   宽敞的街道上,右侧的大道,一辆低调的马车渐显身形。   李北听见声音看过去,盯着看了半晌,道,“大人,是夫人的马车。”   “嗯,”赵言心中一片滚烫,终于到了。   换岗的官差只见他们大人忽然停下来,尔后迫不及待地踏下台阶。   “夫人,是老爷!”阿宁方要掀开帘子看看到哪了,正好瞧见府衙门口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男子身形修长。   马车停下,承欢郡主心中微动,夫妻俩许久未见面,她反而忐忑着,因这一下心理变化,她脚下慢了半拍。   “荣安?”赵言走到马车旁站住。   承欢郡主犹豫了一下,弯腰掀开帘子,入眼是她那容貌清隽的夫君,两颊瘦了许多,他惊喜的眸光中有三分温和之意。   “盼了许久,终于到了,我扶你下来。”赵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好像他们夫妻俩从未分离过。   清芍和阿宁都背过头偷偷一笑。   因着这句话,承欢郡主慌乱的心安定下来,她伸出手,赵言自然握住,轻轻捏了捏,抬头对她一笑,伸手直接将她抱下。   男人的胸膛比之前坚硬许多,十分踏实。她偷偷红了眼睛。   “比之前轻了许多,一路来不好走吧?”赵言打开话题。   “嗯,”她轻声应了。   夫妻间分离差不多一年了,直到现在他才有了踏实感。   赵言笑了笑,顺其自然将她放下,虚搂着她的腰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有多高兴。   直到小孩啊啊啊的声音响起,赵言后知后觉。   清芍和清荷各自抱着一个孩子过来,母性使然,承欢郡主迎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4 22:00:22~2020-08-06 22: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得伯伯20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听到孩子稚嫩的声音,赵言一时愣在那,眼睛也不够用,视线从着锦色小绸缎的男娃身上移到穿红色小袄的女娃身上,孩子的脸未转过来,他随之不过是只瞧见两个黑乎乎的小脑袋,心却软成了一片。   承欢抱着女儿,一转身见他一动不动,她唇角忍不住往上弯,“夫君。”   身姿修长的男人回过神来,一时手足无措,方才淡定的气息全无。   承欢郡主低头看了眼乖巧的女儿,“乖啊,”   她将女儿递给他,“夫君,你抱抱她,要这样抱,你的手……”   赵言任由其摆布,但到底之前带过小豆子,有经验,三两下便将小姑娘抱稳了,让她在他怀中窝得舒服些。   他一颗心怦怦直跳,低下头时,忽然同小姑娘那乌溜溜的小眼睛对视上,他怔了怔,随后唇角往上勾,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这是他的孩子啊。   “啊啊啊,”小姑娘在他怀中没有闹腾,乖巧得过分。赵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直到夜风袭来,他平静下心情,将孩子往怀里揽了揽,温声道,“夜里冷,我们先进去。”   这一天,换岗的官差有幸见证了他们大人同家人团聚的一幕。   承欢郡主与他一齐进去,两个婢女和小厮阿宁留下处理行李。   穿过灯火通明的前院,她不落痕迹地打量着四周,每隔二十来米便有两个站岗的官差,直到进了后院,她余光打量了一眼她的夫君,此时男人正在边走边逗弄着怀中的孩子,脸上难掩笑意。她移开视线往前看去,只见两个灯火通明的小院子,愣了小愣。   “怎么了?”察觉她脚步慢下来,赵言停下来等她。   “没事,”承欢郡主轻声道,夫妻俩虽分离一年时光,她心中是有他的,只是身为妻子,越靠近居住的地方,心里免不了想的多了一些。   赵言虽在逗弄着孩子,但他方才亦关注着自己的夫人,他不急着解释,直到进院子之后,他直接带着她去了自己休息的屋子。   一进门,满眼朴素简单的摆置,袭来淡淡的墨水香,承欢郡主只听他道,“之后可能要麻烦清芍两个丫鬟了,府衙里没有丫鬟,这里都是小厮打扫的,我平日里也忙,许多地方都积了灰尘。”   赵言语气十分自然地同她解释。   承欢郡主内心终于安定下来。   “对了,还有隔壁,是我的好友查尔斯他们在居住,他们是欧罗巴人,等过两日我再带你去见见他和他的朋友们。”赵言将孩子放在床铺上,自然伸手去接她怀中的儿子。   承欢郡主点头,孩子被抱走之后,她盯着他的背影看,在他转身前移开视线。   赵言见两个孩子躺在床上互相叽哩哇啦,他微侧过身,伸出手,“荣安,”   “嗯,”承欢郡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想起自己一路奔波,她双手抬起微掩面,性情使然,甚至抬手间的动作都是温柔的。   赵言哑然,没牵上她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腰身,尔后将她缓缓揽在怀中,语气温和下来,十分真诚,“谢谢,辛苦了。”   承欢郡主忽然怔了怔,这一年来的疲惫因着这句话散去,她慢慢放下手,浅浅一笑,依偎在他怀中摇了摇头,“这是应该的,”   赵言揽紧她,“瘦了,”   “啊啊啊,”见他们一直抱着,床上的两个娃看过来。   忽然想到一事,承欢郡主打起精神,轻扯了下他的袖子,转移话题,“夫君,两个孩子还未起名呢,大名和小名都等着你起。”   赵言抱着她靠近床榻一侧,同她一起观察着两个孩子,脑中一闪,“小名的话,那就叫鱼鱼和康康吧。”   完全是瞬间想到的名字。   见他这么快取好,承欢郡主愣了下,随后重复了一遍二人的小名,柔声问他,“哥哥是康康,妹妹是鱼鱼?”   赵言捏了捏她的手,眼神温和,“嗯,”   “啊啊啊,”似乎听到了他们父母正在讨论的声,两个娃啊啊了几声。   赵言拍了拍袖子,看过去时,结果发觉两个孩子的眼皮都在往下沉,啊啊的声音渐小。   “他们是困了,”承欢郡主低声道。   “嗯,”赵言轻声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夫妻二人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直到他们兄妹俩睡着,外头有人敲门。   清芍和清荷行了一礼,“老爷,夫人,隔壁已经收拾好了,奴婢先带小小姐和小少爷下去休息。”   承欢郡主方要说不用,脑中一时闪过什么,脸颊微红,也就忘记了要拒绝。赵言的视线则扫过两个丫鬟,明了她们的意思。   清芍和清荷的动静很小,轻轻将孩子抱走。   跟随赵言的两个小厮很快抬了热水进来。   洗漱完,半圆的月亮高高挂起。   赵言的床榻极其简单,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承欢郡主方躺上便被硌得难受,翻了几下身,直到屏风后的脚步声响起,她身体一僵,规规矩矩躺直了,纤细的双手握在一齐,搁在腹部。   赵言边系着衣袍从屏风后出来,一抬眼便见到床榻上躺着的妻子,似乎无意间给朴素的床榻添了三分靓丽的色彩,他脚步顿了顿,随后无声一笑,全身心不由得放松下来。   天色已经深了,这会儿的南陵府寂静无声,几乎家家户户已经灭了灯,早已沉入睡眠之中。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笼,赵言下意识要吹灭,尔后一想起她要起夜,习惯性地拎起它放在屏风后。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承欢郡主忍不住转过头来,一道修长的身影恰好朝她走来。   直到黑色的身影投下,她后知后觉往里面移动,前些日子孩子夜里不肯睡觉,承欢郡主便把两个孩子抱在里侧,她睡外侧,夫妻俩许久都同床,她差些忘记他们之间的习惯了。   赵言掀开薄被,在她躺过的地方躺下,此时,两人之间没有孩子掺和,他打开话题,话也是他想问的,“荣安,阿姐他们怎么样了?”   “嗯?”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承欢郡主习惯性地靠过去,“阿姐他们三月份带小豆子回老家,不过铺子没关,我叫人暂时看着,对了,小豆子又被夫子夸了……”   话匣子一打开,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赵言仔细听着她说,他也很想阿姐他们,他笑道,“小豆子一直很聪明,”聪明有天赋又肯吃苦。   “鱼鱼和康康也很喜欢小豆子,他们之间相处得很好。”承欢郡主笑道,两个孩子的小名,她顺其自然唤起来。   “嗯,”   他们慢慢低声谈论着,不知不觉交换了两边的消息,虽未参与对方这一年来的生活,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过了乏困的那个点,大脑反而变得清醒起来。夫妇俩都很清醒。   不知什么时候了,外头的月光照亮了远处的深夜,露水清凉。   承欢郡主搂着他劲瘦的腰,披散着的青丝早已乱了,手下用了劲又松开,留下一道道印记。   夏日的夜里虽冷,不至于盖得太厚,薄被褥之下,二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   承欢郡主只羞了一会儿,便被身体的困意打败了。   赵言低头在她额头一吻,缓解思念之后,搂着她安心睡下。   翌日,清芍和清荷以及其它人,懂事地没过来打搅他们。   赵言一早就醒了,不过是抱着夫人睡了个回笼觉,半个时辰后,听到隔壁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掀开被褥起来,替她掖好,随后去了隔壁。   赵言过去的时候,两个娃都醒来了。   康康和鱼鱼的性子很相近,乖巧却偏爱撒娇的,他们还要几日便一周岁了,每日起来后,自己能坐起来抱着布偶或看小玩具玩许久。除非承欢郡主在他们面前,他们才会顽皮一些。   进去的时候,赵言刻意放缓了脚步,却还是吸引了两个小机灵的注意。   “啊啊啊,”   兄妹俩面前摆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是切碎的小蒸糕,一小块约摸孩子指甲的一半大小。   蒸糕是承欢郡主带来的厨娘做的,软软的入口即化,还有淡淡的奶香味,很适合给小孩解解馋。   赵言视线落在她闺女身上,只见她穿着与昨日一般的红色小襦裙,头上抓着两个小揪揪,她半窝着,小小的一团,尔后伸出食指,看了看对面的哥哥,学他的模样,食指对着盘子上的糕点用力一捻,随后小糕点黏在食指上,她朝着哥哥啊啊两声,将食指伸进嘴里。   赵言那一瞬间想的是:不愧是他闺女。   康康是男娃,他捻了两下便用手直接去抓。这下对面的又开始学了。   负责两个孩子的丫鬟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来人忙要告罪。   赵言颔首,“你们先出去吧。”   “是,”两丫鬟恭恭敬敬退下。   赵言看了看,掀开衣摆在他们两个小的旁边坐下。他觉得他看他们吃东西便能看一整日。   承欢郡主过来找人时,便见父子三人围着一个盘子,你捻一下我捻一下。她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早些休息~感谢在2020-08-06 22:00:02~2020-08-07 22:5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50瓶;萌萌哒小聆聆10瓶;18214498、26595880、澜依2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地上一道细长的影子隐隐晃动,赵言抬起头,一大清早被自家夫人瞧见了这一幕他也不尴尬,甚至心情极好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康康和鱼鱼已经察觉到了他们母亲来了,两人一连啊啊几声,双手拍了拍小软垫。   承欢郡主毫不犹豫地在一旁坐下,拿出帕子仔细替他们擦了擦嘴角和黏糊糊的爪子。   鱼鱼乖乖地将小手手放在她腿上,握成小拳拳,“啊啊,”   “嗯,娘知道了。”她一边应和着。   赵言眨了眨眼,仔细辨认她话中的意思,康康看看他又看看娘亲,小手拍了拍他的腿,仰起白嫩的小脸蛋,“啊啊啊,”   赵言学自家夫人的模样假装听懂了,一边应和他们,又不落痕迹地将中间的空盘子移开。   于是等两个小的回过神来,发现吃的不见了,转动着小眼睛四处寻。   承欢郡主视线落在他们的脸蛋上,“孩子一日一个变化,等过两日他们脸上的肉就能长回来了。”   赵言一手扶着儿子的背,小家伙小脑袋往后仰,露出一排牙床,他视线落在他们的小脸蛋上,闪过一抹心疼,“府里有两个小厮,待会让他们带清芍几人去附近熟悉熟悉,从府里出去,要穿过长街才能到闹市,南陵府人很擅长弄滋补的汤水,可以叫厨娘买些炖汤的……。”   “嗯,”   说话期间,康康已经倒在他腿上躺下,软乎乎的小身子板扑腾着。   赵言见他左手手指坚持不懈地在右手臂上挠着,他轻轻将他的手拨开,一个红红的蚊子包出现在他眼前,四周已经泛红,估计是被蚊子咬了痒痒了。   赵言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他大手落在他手臂上,用指腹在上面细细磨蹭着,康康忽然就不挣扎了,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躺在母亲怀里的鱼鱼,忽然看过来,在承欢郡主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双手双脚并爬在赵言身边,看了看哥哥,仰起白嫩的脸蛋啊啊啊两声。   赵言思索了一下,抬起手,“你也要挠痒痒是不是?”   “啊啊,”   “好,给鱼鱼挠,”赵言脾气十分温和,一只手将女儿揽过来,指腹落在她右手臂位置,轻轻挠了挠。   鱼鱼低头看着他的手,叽里咕噜一阵,另一只手放上去,赵言反手将她的小手握住,大手握小手,她兴奋地啊啊两声。   承欢郡主眸光柔和,看着他们玩闹着。   赵言有半日的休息时间,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后,整个人忽然就松懈下来了,他甚至想要再休息半日,暂时远离公务。   康康和鱼鱼不认人,谁在旁边陪着都能乖巧不哭闹,十分好哄。   见他们如此乖巧,赵言甚至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们眼前。   早饭过后,赵言一手抱着一个去四处逛,一边提醒他们,“小手要抓着爹爹,不要松开。”   他以十分艰难的姿势,手臂绕着两孩子的屁股抱起,尽量将他们抱舒服了。   夫妇俩身后跟了两个丫鬟,方才差些被姑爷的抱孩子的姿势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夫人未说什么,她们也不敢上前。   赵言肩膀两侧的衣服都被孩子的手指揪着,随后两个小家伙软软地趴在他肩膀上,他因此才不害怕两个小家伙身体往后一仰伤着脖颈或其它脆弱的位置。   承欢郡主手中拿着帕子,擦了擦他两颊的汗。   赵言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上一任知府大人离开后,我也没花心思装扮这里,你若是有喜欢的盆栽,可以叫阿宁买回来在这四周摆上,南陵府的盆栽种类有很多。”   “嗯,夫君你要是不说,我也准备问你的。”承欢郡主收回帕子浅笑道。   赵言的视线越过两个孩子,与她对视了一眼,笑了笑,“除了这些,其它也随你摆置。”   承欢郡主,“好,”   逛了几圈,承欢郡主已经将府里的大概摆设和布置弄清楚了。   两个小家伙半道就睡着了,赵言用了午饭,他们还没醒来,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前去处理公务。   李北一进来便说了句,“大人,今日的喜鹊叫得很欢。”   赵言心情很好,视线落在他脸上,“嗯?”   “去了附近府洲的几位商人,已经回来了。”   赵言了然,“走吧,去看看他们。”   “是,大人。”   二十三个商人以南陵府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去的最远的是京城,最近的则是隔壁的府城,有人能在四月份赶回来,赵言并不意外。   先回来的有七个人,风尘仆仆却精神饱满,脸上兴奋的神色掩不住。   拜见了知府大人人,他们主动解开包裹拿出银子,咧着大白牙递给他,“大人,”   李北收到他们大人的示意,将钱收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数了数。   七位商人并不担心赵大人会吞下他们的钱,一一禀告他们路途中遇到的事。   无疑,他们手中的货物是罕见的,然而还是遇到了困难,不过中途都被他们用了巧劲化解了。   赵言仔细听他们说完,才道,“等其它几位回来,本官再摆个接风宴。”   “是,多谢大人,”他们纯粹是开心。   赵言有预感,这些人能够将南陵府原有的局面打破。   七位商人一回来,随后又陆陆续续回来几个,这一等已经是七八月份了,最热的季节,南陵府街道上四处弥漫着果香。   赵言去了趟市舶司,回来时拎了一篮子下属送的水果。   要说来到南陵府,最大的便利便是水果种类丰富,京城买不到的荔枝,在这随处可见,他们府里院中便是有一棵荔枝树,不过许是无人施肥的缘故,结出来的果子个头有些小,还不如外头买的。   他们三人都很喜欢吃荔枝,不过吃多了上火,赵言给他们都固定了数量。   今日便是如此,他偏偏拎回来一篮又大又红的,两个小家伙排排坐等着他分配。   赵言见他们嗷嗷待哺的模样,心中软成一片,“一人三颗,不能多吃。”   “啊啊啊,”年龄接近一岁半的小家伙,越来越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叽里咕噜的,赵言莫名听懂了,然而还是没按着他们的想法来,让一旁的丫鬟将篮子收起来。   他们没要到也就不吵了,小手刚好能把一整颗包裹起,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有一个空不出手拿了。   赵言不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他站在自家夫人旁边看他们怎么办。   康康是反应最快的,拿起一个递给娘亲,啊啊几声,承欢郡主先投降,接过来后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尔后剥开,露出饱满的果肉,取出籽之后,掰成小块给他;鱼鱼有学有样,她走到爹爹这边。   拿不下的就先进肚子。   赵言咳了咳,小心翼翼替她剥开,仔细分成小块,鱼鱼仰着小脑袋,盯着他的动作看得认真。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亲自喂到她嘴边。   剩余的两颗,两人都宝贝丝的抱着不让别人动。   直到李北过来提醒,“大人,时间到了。”   “好,”赵言腿上各坐着一个孩子,承欢郡主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她接过孩子。   今日是给合作商人的接风宴,查尔斯他们也出席了。   赵言扯平衣袍,带着李北出了府,今日的任务是庆功和分配利润。   席间觥筹交错,分配利润时气氛到达了极点。赵言今日以茶代酒,来者不拒。   此外,他们还商议了合作铺子的名称,就设在南陵府,往后他们的铺子就叫‘二十三行’。   也就一月时间,南陵府出现了好几家家新开的铺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踏进这几家铺子之后,迎接客人的是一道道欣喜。许多人都被吸引了过去,此外,他们发现在李家铺子和孙家铺子等卖得比较贵的物品,这里只要七成的价格就能买到。   而赵言的航海队伍也培训得差不多了,他们陪同查尔斯一同出海。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晚更的一天,然后改了名字,把安安改康康了,因为出现了失误,安安和荣安重合了,这是大不敬……作者昨天起名字的时候给忘了,嗷。感谢在2020-08-07 22:30:15~2020-08-08 22: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252瓶;小兔子乖乖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南陵府的几位富商,每月都会聚在一起喝喝小酒,顺带嘲弄嘲弄他们的知府大人,嘲弄他同几个小商贩谈合作是在玩过家家,结果这个月便被他们打脸,这脸被打得又红又肿。   生意被波及,他们的怒气无法宣泄,不少人直接把管事揪出来骂得狗血淋头,或迁怒后骂一顿直接赶出去。   捅了‘富商窝’之后,这二十三个商人正在努力往铺子里搬运货物,这进来之后再出去的都要印上他们铺子的名称。且他们还知道,大人又派了更大的队伍出海,他们的货源有保障。   不是没人去收买这些商人,只是二十三人里头,至少有十来个都是曾经受过他们欺负的,为了短暂的利益,不值当。   赵言知道这还是开始,之后要惹恼富商的事还有许多,因而他也不出门。但是没想到,事情会直接找到他头上来。   官商合作的铺子已经走上了正轨,赵言正陪孩子玩闹着,李北匆匆忙忙而来,“大人,”   “嗯,”赵言一只手搂着一个孩子,看过去。   李北先是看了眼承欢郡主,尔后道,“伍小姐在门口。”   承欢郡主手上拿着拨浪鼓,动作一顿。   赵言满心满眼都在孩子身上,想都没想,随口一问,“伍小姐是谁?”   李北不知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只好解释,“是伍大人的女儿,在伍大人离开后进入了李府。”   “哦,”赵言抱着孩子坐下来,微皱着眉,“她来作甚?”   “属下不知,”李北回忆着伍小姐梨花带雨的模样。   赵言接过承欢郡主手中的拨浪鼓,“先派人去问问,如果要告状,那就去前头府衙;如果不是,那就请她离开,她是李府的人,李老爷总不会让她出来丢脸。”   “是,大人。”李北只是考虑到伍大人的缘故才进来告知了一声。尔后才想起这伍小姐已经被伍大人放弃了,他出门后懊恼地拍了下自己后脑勺。   “爹爹,”鱼鱼抓着他的手指,她最近学话,喊爹爹喊得尤其通顺。   “诶,”   “爹爹,”康康也不甘落后。   承欢郡主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赵言还是同她解释了一遍,“伍小姐,是前任知府伍大人的女儿,我与她未曾见过面。”   承欢郡主挨着他坐下,她的头发只简单挽起,披散在背后,身形显得愈加纤细,“我信你,”   就这一句话,赵言笑了,伸手去握他的,结果才握住,两个小的将自己的小拳头塞过来。夫妇两人相视一笑。   李北出去处理伍小姐的事,费了很大的劲,单是伍小姐自以为是的脾气便够他难为。   伍小姐坚决要入李府,伍大人就说了要同她断绝关系,她也不以为意,只难过了一会,待入府之后,注意力全被李府的富贵吸引了。但是好日子没维持多久,李少爷违了誓言,娶了孙家小姐,她才意识到没有爹爹的支持她只能作为李家的妾室,后来一个个妾室迎进来,后宅女人一多起来,日子可想而见。   直到她在下人口中得知了现任知府的事,她灵光一闪,想到昔日几回都未与他见到面,又想起父亲与他的交情,她一冲动便过来求助了。   “伍小姐,我们大人与你并不熟悉,若不是为了公务,请你离开。”   “你是不是没同你大人说我是谁?”伍小姐试图躲过他的拦截,不甘心地问他。   一股脂粉香气袭来,李北打了个喷嚏,“伍小姐,请你离开,再不离开,就别怪我用武力了。”   隐在街道某个地方的小厮,见伍小姐被人赶走了,他才转身离开。   初次交锋,李老爷这头便败了。   赵言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李北告诉他,他在门口与伍小姐交谈时有人监视他们,赵言才后知后觉。这是派个人来膈应他?还是试探他?   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他还就偏偏呆在府里哪里都不去,不是他胆小,而是陪家中的两个孩子也挺有趣的,他乐在其中。   这会儿,赵言转身去了书房,书房地上铺着一床凉席,承欢郡主则陪着孩子,见他提起笔,她问,“夫君,会不会吵到你?”   赵言甘之如饴,视线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不会,我给瀚哥儿回个信。”   吴瀚拖来拖去到底是成亲了,他在信中哭诉,哭诉成亲时他们这些好友不在身边,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页,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话题天南地北,赵言看完之后才艰难地找出了他所要表达的主旨,三个字可以概括:我好惨。   赵言笑着偏过头,咳了咳。衣袍被人一扯,小姑娘仰起白嫩的脸蛋,头上的小揪揪用漂亮的红色小绸带绕着,“爹爹,”   承欢郡主这才看见她又跑过去了,忙起身将她抱过来,“爹爹要忙,待会再陪你玩。”   “爹爹,”她顺势搂着承欢郡主的脖子,小眼睛落在桌上。   赵言眸光一闪,忽然笑了,于是等他足足写了几张纸安慰他后,他在落款处印上了两个小手印,他希望瀚哥儿能因此开心一些。   替两个孩子洗完手之后,赵言这才去前院处理公务。   一翻开又是下面的人交上来关于欺男霸女的案件,他挑选放在一边,准备统一处理。   他的处理方式很简单,直接出去把人一抓,抓进来关个几天,任凭外头的人怎么求情,府衙还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外头不少人试图激他出来的,两日后,李老爷的孙子满月,请帖也寄过来了。   赵言只托李北寄了份中规中矩的礼物过去,他借口是公务繁忙无法脱身。   他这一举动,才让某些人恍然想起,官是官,商是商。然而还有人想不明白的,毕竟之前,这南陵府的富商办个喜事,请知府过来撑撑场面,历任知府哪个不是欢欢喜喜过来的。   他们恍然还记得,赵言上任时,可是和和气气与他们坐一齐喝酒的的事。他们那会儿只以为赵言同历任知府一样,然而这才多久,难道还有人翻脸翻这么快的??难道之前的和气都是为了迷惑他们的?   赵言还真就像他们表示,他不但能翻脸,还能翻脸不认人。   府衙里已经被他把控好,他所创建的商铺也在日益壮大。   紧接着,赵言便准备走第二步,也是关键的一步:改贸易税制。   沉香、丁香、白豆蔻一类的税收不改,按照官方规定,收三次,舶税、市税、抽分。   其余货物,则按照数量或者价值收税,只收两次,一次固定舶税和一次浮动市税,数量越多或价值越高,市税越低,所以叫浮动市税。这个规定是为了鼓励外来商人多往南陵府运送货物。   且赵言还规定,这第二项其余货物的税制实施,一年之内,暂且只由与官府合作的‘二十三行’揽下。也就是说,除了‘二十三行’,其余商人从外商手里扒拉来的其它种类货物,税收无优惠,还是收三税,至于你从外商手里揽下,成本比别人高,价格随之涨高,能不能卖出去,那就是你们商人自己的事了。   这个规定一出来,差些没把南陵府的富商气吐了血。他们就没见过吃相这么难看的!什么破税制什么破规定?!往年,什么时候不是他们分了利润,剩下的从指甲缝里抠出来的才给南陵府七成的商人分。结果呢?这回倒好,连个汤底没给他们留。   然而普通百姓可不管税不税的事,他们只知道在‘二十三行’买东西便宜,买越多越便宜,且还能买到许多实用和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们眼看着自己的富商地位受了威胁,家中的纨绔子从牢里放出来哇哇大叫着要老子帮忙报仇,富商气不顺,直接一个杯子摔过去,府中鸡飞狗跳。   若是有人因此质问赵言,他都想好了借口:我之前开了商会,是你们自己不参加杵在那看热闹的,怪得了谁,何况我又没把路堵死,我们官府代表的‘二十三行’只独占这税制一年而已。   当然,要是有人知道赵言的想法,肯定又要大骂他当场不把事情讲清楚,一年,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发生变化!   然而不管外头怎么闹,‘二十三行’的名号在一日日壮大,许多欧罗巴人知道‘二十三行’浮动市税,他们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了。而周边不少府城也已经知道了这个商铺的名字,且不说身后还有官府护着,让人信服。   查尔斯自从上一回发觉:航海不一定要拘泥于两个国家之间后,他产生了探索新大陆的兴趣。这一路的新奇和艰辛且不提,他们要保证在四个月之内回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赵言派人去检查了南陵府周遭的情况,比如哪里路面塌陷不方面行走的,哪条河上的桥不牢固的,官府出钱,修!而哪个巷子犯案率高的,掌上灯笼,官府出钱叫巡逻,这些都是很琐碎的事,赵言就像是填窟窿一样,一下下把他们填好。   至于钱从哪里来,都是由税制改革后,从官府所得的收益拨出去的。为此,他让人低调地宣扬了一下,让他们知道,官府收了钱是办了事的。   民间关于这位赵大人的议论愈多,大部分是夸赞他的。   而他们谈论的赵大人,依旧窝着不出门,他负责决策,其余事交给手下去办即可。且不说知府库房里有钱之后,赵言给他们涨了俸禄,他们愈加忠心,办事积极而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7 22:23:10~2020-08-09 22: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个少女诶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252瓶;猫不吃鱼、小兔子乖乖15瓶;裳雾雪10瓶;瑶光2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南陵府的秋雨淅淅沥沥,也就这时候气温降下来,赵言才察觉到,一年秋又到了。   不知不觉,赵言在南陵府待了一年半又余,而孩子的成长是最明显的。刚来的时候,两个孩子还踉踉跄跄不会走路,以爬为主,现在已经能屁颠屁颠地满屋子乱走,嘴里叽哩哇啦的,会说的话也多了。赵言时而庆幸可以看着他们长大。   他光明正大让自己休息两日,反正下面的人办事越来越靠谱了,他也不必事事揪着不放。   “爹爹!”   “爹爹!”   赵言一脚才踏进门,稚嫩的声音两重奏,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两个小团子跑过来,一人抱住他一只腿,他下盘稳住,这才弯腰抱住他们。   轻声问,“你们娘亲呢?”   话音一落,承欢郡主匆匆忙忙从里头出来,头发还未梳利索,披散在背后。   赵言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无奈一笑,将他们抱起,“重了是不是?”   夫妇俩带着孩子进了屋,赵言放下两个小家伙,从怀中掏出两串白色的小珍珠链,一串大的一串小的。这还是他从查尔斯那里要来的。   他自然地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将其戴在她手腕上,“好看,”   承欢郡主一抬手,自然露出纤细白腻的手腕,白色的珍珠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她笑了笑,眸光温柔,“谢谢夫君。”   鱼鱼和康康仰着脑袋看他们爹爹和娘亲,康康对这个没兴趣,看来一眼就移开视线,小脑袋在他亲爹腿上乱蹭,衣服都被蹭褶了。   鱼鱼盯着娘亲的手,又看来眼爹爹,“爹爹!”   “也有你的,”赵言总算知道为什么女孩子要宠着了,这一撒娇,谁耐得住。   “爹爹,”她转着手腕。   赵言只好蹲下来,将那小巧的戴在她手上,握着她的小手,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好看,”   其实她小手肥嘟嘟的,戴上去有种讨喜的感觉。   承欢郡主心里则想着待会替女儿把东西收起来。   不过,她却浅笑着问他,“夫君,今日可是有喜事?”   “你瞧出来了?”赵言挑眉。   承欢郡主微点头。   “是我的一个好友要过来。”他脸上笑意难掩。   赵言早上出了趟门,结果意外地碰到了方仲礼。   “我让清芍他们准备准备。”承欢郡主说着已经去叫人了。夫君的好友,总归是那几个,品行都是好的。   赵言笑了笑,“那就劳烦夫人了,我们不去外头酒楼,就在家里聚一聚。”   承欢郡主所说的准备,她叫下面的人将吃住一类的都安排好了。   许久未见面,方仲礼这么长时间来常在外头奔波,皮肤黑了一个度不止,身上也瘦了一大截,走动间,那披风下摆扬动,颇有当官的风度在。   好友之间见面,直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进门,两人并肩往里走,方仲礼打量了四周,打趣道,“言哥儿,你这里的生活还挺滋润的。”   赵言笑,“这回准备留几日?”   “大概能留个五六日,我还盼着你能收留我。”   赵言拐过走廊,笑道,“你想留五六个月都没问题。”   “我就知道言哥儿你大方。”进了朋友的场所,方仲礼如今说话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二人到达大堂时,饭菜都摆上了。   瞧着这热乎乎的饭菜,方仲礼差些没哭出来,不过哭是没哭,眼睛却红了,他这一年来冷暖自知,吃尽了苦头,如今就是感觉浑身的疲惫散去。   赵言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也未劝他,反而替他眼前的酒杯添满,“我陪你喝?”   “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喝。”方仲礼笑着举起眼前的酒杯。   赵言给自己倒满,随后回敬回去。   方仲礼当了官,尤其是下派之后,慢慢学会了看人脸色,他自己也学着给自己戴了副面具,也就这时候,他自己还是自己,不用装模作样。   方仲礼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都是给你准备的,多吃点。”赵言将汤勺转到他面前。   既然如此,方仲礼也不客气,先将肚子填个半饱才慢下来,“唉,早知道我就不选择外派了,留在朝中多好。”   赵言无声地替他将酒杯添满,又听他道,“累,”   一年来就没有个定处,能不累吗?何况与同僚之间时不时竞争一下,他没少被下绊子。   赵言听到这里,“那近来情况如何?”   “好些了,”他知道好友是在关心他,“我又不傻,也会反击。”   “嗯,”赵言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之后遇到麻烦解决不了了,你可以直接写信问我,要是我没猜错,你随后应该在周围那几个府城落脚。”   “好,”提到这事,他也开心,他开心的是能在距离言哥儿不远的地方落脚,总算有种不用孤军奋战的感觉。   “来,我们继续喝,”方仲礼举起酒杯,“你明日休沐?”   “嗯,陪你喝到天亮都没问题。”赵言保证。   方仲礼眉头松开,笑道,“那说好了啊。”   外头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小厮和丫鬟大堂前时刻意放轻了脚步。存在感不高的阿宁则守在一旁替他们加菜加酒。   隔壁院落,承欢郡主着一件贴身里衣,正陪着两个孩子玩。   清荷向她禀告隔壁的情况,“老爷和方大人还在喝酒,他们兴致很高。”   承欢郡主搂住两个孩子,叮嘱她,“那叫阿宁好好守着,看夫君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清荷听命退下。   “爹爹,爹爹。”他们瞬间不想爬了,到了这个点就开始寻人了。   “乖啊,今天娘陪你们睡。”承欢郡主拿着玩偶哄他们。   然而她就转个身的功夫,才看见康康拱起小臀双手双脚往下爬,她连忙拦住。   “要,要爹爹。”   而被他们念叨着的赵言,此时已经喝了小半壶酒,一张脸通红。   方仲礼一路唠唠叨叨说了不少,“我还听说你修了路,修了桥……”   “嗯,”赵言没否认,“明日我有空,带你四处去看看。”   “那说好了啊,”方仲礼已经醉醺醺的。   赵言好歹还清醒着,对外头招了招手,“把方大人扶去休息处,好好照顾着。”   “是,大人。”阿宁招来另外两个小厮。   赵言已经站了起来,脚步些许漂浮。他也不用小厮扶,亲自跟着好友回去,见他躺下了,他喝了两杯冷茶,交代小厮好好照顾着,转身回屋。   外头夜里的冷风一吹,他大脑清醒不少,进屋前,赵言特意放轻了脚步,透过帘子朝床榻上看了一眼,见他们熟睡着,这才转身去了屏风处。   承欢郡主转过头,看了眼睡得跟小猪似的两个孩子,轻悄悄下了床。   听到脚步声,坐在浴桶里的赵言揉着额头回头一看,“荣安,”   “嗯?”承欢郡主走上前,纤细的指尖搁在他额头上轻轻揉着,“喝多了?”   “嗯,”赵言虽喜意不外漏,但见着老友还是开心的,若不然也不会喝这么多。   承欢郡主笑了笑,反而专注于手下,揉了两下,又捡起一旁的帕子,替他擦背。   赵言大脑慢了半拍,“荣安,我自己来。”   “你喝醉了,我来吧。”承欢郡主也心疼他。   赵言哑然,随后内心柔软成一片,“那劳烦夫人了。”   他们夫妻间的客套话,也算是互相之间的一种情趣。   承欢郡主轻轻应了一声,一时水声哗啦啦的。   他们夫妇俩出来时,床上的两个小家伙已经由丫鬟抱下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赵言从背后搂着自己的夫人,闭上眼睛,缓缓沉入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昨晚太晚不小心睡着了,抱歉抱歉,这是昨天的那更。   感谢在2020-08-09 22:01:08~2020-08-10 22:0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翌日一早,方仲礼醒来时头昏脑涨的,待睁开眼时看见周遭的环境,又安安心心闭上眼睡了半个时辰的回笼觉。   赵言得知他还未起来,也不诧异,提醒阿宁把方大人那份早饭热着。   方仲礼用完早饭,已经日上三竿,他晃悠悠地逛到赵言院子门口,从门口看去,院子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让人不忍打搅。   赵言眼神好,唤他过来,“仲礼,”   方仲礼方要退下的脚步只好又往前走,“言哥儿,弟妹,叨唠了。”   承欢郡主笑了笑,“你们聊,我先陪鱼鱼和康康进去。”   “爹爹,”两个小的异口同声,他们手里还抱着两个小果子,吃得满嘴通红。   “康康和鱼鱼先陪娘亲进去好不好?”赵言弯下腰哄他们。   打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相处,方仲礼忽然觉得有些罪恶,他看过去时,正好与两个小家伙那好奇的小眼睛对上,他愣了愣。嘿!长得跟言哥儿真像。   康康和鱼鱼收回视线,两人牵着小手,踮着前脚,屁颠屁颠走到亲娘面前。   直到承欢郡主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了,方仲礼才眨了眨眼,“言哥儿,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赵言身上的衣服一早就换好了,他挑眉,打趣他“想听实话还是?”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方仲礼觉得昨日的酒还没醒,头有些疼,“你看看我,已经孤家寡人一年半又余了。”   当然,他身边有的同僚早就按捺不住寂寞纳妾或收了丫鬟,他却没这方面兴致。   两人说话间已经踏出院门,赵言看了他一眼,没再开玩笑,“若是觉得无聊了,可以随时来这边找我。”   “义气还是你义气,”方仲礼笑了。   走出府衙,五六个官差忙跟上,贴身护着他的李北更是在其中。   方仲礼扫了一眼,忽然明了,这谁的日子也过得不容易啊。   二人也算无目的地四处走走,酒楼一早就订好了,待回来时再搓一顿。   名义上是游玩,赵言经过修路修桥的地方停下来多看了几眼,私下履行公务,还腾出空来指给方仲礼看。   他们今日穿了私服,连通身后的官差亦然低调,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   方仲礼四处瞧了瞧,许久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赵言接下来带他去了许多地方,最后去的是‘二十三行’,尔后才慢慢回到酒楼。   小二倒完茶之后离开,方仲礼这才打量了他几眼,低声问他知不知道有人跟着他的事。   “嗯,你也发现了?”赵言不诧异他会发现。   方仲礼抹了把脸,“没想到你的处境会这样。”   见状,赵言劝他,“放心吧,我没事。”等之后这势力就要换人了。   方仲礼喝完手中那杯茶,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确定他能处理好,他将心落到实处。好奇地问了他‘二十三行’的事。   赵言没瞒着他,细细讲述了一番,又引来他的夸赞。   二人并未逗留多久,用完饭,他们就回去了。   方仲礼懂事地让他回去陪夫人,倒是没占据他接下来的时间。   “那我先回屋了,我让人在门口守着,有事你就唤小厮。”赵言交代他。   方仲礼哭笑不得,“好,我知道了。”   待他离开后,方仲礼才笑着嘀咕了一句,这是有了孩子把他也当做孩子对待了。   赵言回到屋,两个小的还未睡着,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听见动静,承欢郡主看过来,赵言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自然在她一旁坐下,握住她的手。   “爹爹,”两个小的就要起来。   “躺下,睡觉觉了。”赵言不问也知道他夫人肯定是哄了他们许久。   他腾出一只手拉起小被褥盖在他们肚子上,温声道,“乖乖睡觉觉了,闭上眼睛。”   方要起来的两个小家伙,拱起的小臀又落了回去,翻个身直挺挺地躺在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对上爹爹的眼睛后,立即闭上。   承欢郡主和赵言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人坐一边,抬手轻拍着哄他们睡觉。   “爹爹,”很轻的喃喃声。   “嗯,”赵言轻应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他们本就累了,眼皮慢慢往下沉。   听到轻浅的呼吸声,赵言逐渐放慢手中动作,眸光温和,起了身。   被两个小的占据了床榻,夫妇二人去了隔间休息,他们都有午睡的习惯。   赵言洗漱完换了身里衣,在自家夫人身边躺下,侧过身搂着她。   承欢郡主眼中漫过浅浅的笑意,“夫君,”   “嗯,”赵言闭上眼轻应。   见他困了,她也不再言,赵言闭着眼寻到她的脸侧,往下,低头在她脸侧亲了一下,“休息吧,”   “嗯,”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方仲礼还同他提了瀚哥成亲的事,他们二人收到信时都补了礼物送过去;随后,方仲礼还给两个小的带了礼物,是两个小银镯子。   临行离别,因着知道两个府洲之间距离不远,倒是没多大愁绪,互相鼓励了一番。   府衙中事情处理完,赵言出门次数增加,只要‘二十三行’开着,库房就能源源不断地收到钱,他接下来准备筹办官民合办的私塾,加强当地教育。   原本南陵府就奉行教育,赵言这个措施实施起来也不难。   选址之后,一切还未落实,又有船只回来了,赵言丢下这边的事,去迎接航海回来的他们。   往南一带有不少国家,而吸引他们的地方在于这片海域较为风平浪静,只要选好季节,就可以很大程度避开狂风骤雨,减少人身伤亡。   一箱箱的东西分批搬进‘二十三行’,一部分在铺子里卖,一部分由他们运送至全国各地。   商人、欧罗巴人和官府的合作十分融洽而愉快。   却不知,他们的举动让许多人不满。   赵言这一日处理完‘二十三行’的事回去的时候,眼皮跳得厉害,果不其然,一行人走到半道就遇上了当街斗殴的,他还未出声,一群人蜂拥而至,几道银光闪过,一伙人就像失心疯一样见人就砍,嘴里还喊着‘还钱’二字。   从想象的画面变幻成事实,赵言反应慢了半拍。他有一种事情总算来了的感觉。   “大人,”李北立即护着他往后退。   “住手,我们是官差!”   这一句话仿佛激怒了他们,六人一起被卷入其中。   有些人已经狗急跳墙了,又或者是想警告他们。   赵言好歹练过武,第一次实践,拿起李北递过来的刀挥退了几个,但看到鲜血的时候,还是眉头一拧。   撕拉,他的手臂不知道被谁被划了一刀,火辣辣的痛意缓缓传来。   “大人,”李北赶了过来,一脚踢向方才袭击的那个人,“大人,属下该死。”   “没事,”赵言摇头,手臂上的痛意一抽一抽的。   街道上尖叫声四起,已经分不清谁是哪边的人了。   直到有人通风报信,李东他们带着官差赶来,才让他们从突围中出来。   一群人狼狈不已,回到府衙,李北赶紧叫后院的大夫过来。   “大人只是皮外伤,养几日便好了。”大夫查看伤口后,给他上了药。   听到这话,李北总算放心了。   手臂上的痛感一阵一阵的,赵言至今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被人划了一刀的感受,真的很痛。   他唇色很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先别告诉夫人,”   “是,大人。”李北让人将事情瞒下。   李北回来才道,“大人,方才那些人已经关起来了。”   赵言捂着手臂穿上外衣,表示知道了。   他是真没想到,他们胆子能大成这样,今日的那群人分明是想要他的命。看来他所做的事确实是威胁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   然而李北一回来就喊大夫的事,承欢郡主还是从大夫口中得知了此事。   她匆匆忙忙赶来,走到门口,男人的背影背对着他,他低着头,似乎正在查看伤口。   “夫君,”   她忽然的出声,赵言动作一顿,将痛意咽下肚子,他若无其事地掩下袖子,“怎么过来前院了?”   承欢郡主红着眼,平日里温柔的眸光泛着水雾。   赵言站起来,笑道,“没事,过几日就好了,你别担心了。”   承欢郡主喉咙一涩,抬手拉住他的,手都是冷的。   赵言反手握住,“荣安,我没事,真的。”   承欢郡主不出声,低着头,心中打算过会儿再去问问大夫。   这边赵言让自家夫人心疼了,那边的审讯也遇到了砍。   无论李北怎么审,他们都只道是对方欠了钱,至于当面袭击官差,他们只道是认错人了,谁叫他们没穿官服。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在晚上。抱歉抱歉,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晚上又抵不住睡意,真的是忍不住……太太困了。 第136章   当朝肆意斗殴,扰乱秩序,带头的笞两百,罚银二十两,本地配役六个月;而其它参与分子笞一百,罚银十两,配役两个月。   若是杀人,直接可判死刑,死绞或死斩。   偏他们这时候只坚持着说他们是为了互相讨钱才斗殴的。也就是说,他们若一直这么坚持,又找不到证据,直接判了斗殴罪,找不到幕后人,赵大人这罪算是白受了。   随后一切还得按照程序走,李北派人去他们家调查了一番。   最后只查到他们两伙人都是赌场的,以赌场为家,光棍一条,常逛怡春阁,线索就这么断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伙人正斗着,赵言他们一行人是瞎掺和进去的,被当做是对方的人很正常,因为斗殴一事向来不讲情理不喊停。   赵言从李北口中得知这事,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思考了一番,试着抬起手臂,在这一抽一抽的痛意中,面不改色道,“诈一诈他们,顺便告诉他们我改律法了,斗殴罪直接判流刑甚至是死刑。”反正在外人眼里,他这个新任知府改了官制,改了税制,改一下刑罚很正常。   李北眼睛一亮,是该吓唬吓唬他们,又听他道,“把他们分开来审,诈的时候告诉他们自首或揭发立功免罪,谁要是隐瞒的,杖五十再判流二千里,活罪难逃。”   “对了,你且先从胆小的下手,去的时候直接告诉他他的同伙已经招了被判免罪,警告他若是不招,罪责加重一等,活罪难逃;或者直接告诉他他的同伴正要招,他若还不招,别人提前招了,他一样罪行更重……”   前者告诉他们改刑罚,是破了他们的侥幸心理,让他们得知判死罪也是可能的,即使收了钱办事那也要看有没有命享用;后者则是为了动摇他们,激发他们互相揭发对方。   赵言所用的这一手是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其实他们两伙人只要闭嘴就可以直接定斗殴罪,受个皮肉之苦而已。但在被分别关押而对方的表现又不明的情况下,因为出卖同伙甚至可以免罪释放,又担心同伙把自己供出来自己要加重处罚,因此彼此之间互相出卖才是最佳的选择。   李北听得迷迷糊糊,听到最后一步恍然大悟,“是,大人。”   他还未试过这个办法。李北眼睛一亮匆匆忙忙回去了。   赵言这才抱着自己那受伤的手臂,心里头不断吸着冷气,伤口是不重,没有伤到筋脉或骨头,但皮肉已经翻出来了,也够他难受的。   承欢郡主拿着一瓶药进来,坐在他旁边,眼中闪过心疼的情绪。   对着自己的夫人,赵言无奈,乖乖地脱去外衣,尔后将袖口撂起。   “我轻一些,”承欢郡主几乎是揪着心说出这句话的。   裹着伤口的绷带得每日换个三次,周边渗出来的血也得擦干净,赵言脸色都白了。   承欢郡主垂着头,轻轻在他手臂上吹了吹,尔后沾去血渍,将药轻轻倒在上面。   赵言咬着牙龈迅速转过头:真痛!   承欢郡主更是不忍心,几次想流泪又忍了回去,拿起一旁新的绷带替他弄好。   赵言转过头时,已是一脸温和,安慰她,“没事,至少比刚受伤那会儿好多了。”   承欢郡主捡起外衣,替他披上,不忍道,“夫君,你不用安慰我。”   赵言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抱了抱她。   承欢郡主轻轻依偎在他一旁,抓着他的手紧紧握着,“下回出门多带些人,我和鱼鱼和康康都很担心你……”   “嗯,”   而李北呢,去了牢房处,他还在赵言的方法上新增了一样折磨人的方法,叫人就同一个问题一直问一直问,反复揪人出去又丢回去,一个个轮着来,就像拔萝卜一样,还不给人一滴水喝,就看谁熬得过谁。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心态已经不稳了,李北在就是这时候把他们分开关分开审的,牢房里头也是分等级的,低一级的地方又黑又潮又暗,还有浓厚的血腥味,李北就把他们直接关在了这种地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尔后开始按照他们赵大人的方法询问。   实则一些奸诈狡猾之徒,最害怕的也是丢命,这些人多是自私的,没有家人牵绊,往往最看中是身上那条命,待一听赵大人改了刑罚,别人若是比他先招或者别人招了你不招,别人直接释放,而你就判个死罪,命都给你改没了。这一下就慌了。   不过还是坚持了好一会才道出实话。   李北熬个两三个时辰终于审出了话,当下一部分人去抓人,一部分人去搜脏款。   待直接唆使的人抓出来之后,竟然与富商无关,李北也不担心,只等下一步审出真凶来。   这随后揪出来的人,只是一家普通的开铺子的商人,李北一过去,直接将其一家人都抓住了。   也是凑巧,去的时候这家人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他们现在才离开,也只怕是没想到那几个赌鬼这么早就招了。毕竟咬定斗殴罪可不至死。   走到这一步,李北往后调查他的身份,商人没一会就招了,只道是知府大人的税制影响了他家的生意,他一时气不过。   他说出来的话,却没一个人信,一个小商贩,怎么可能请得动这么多人,又或者能请得动,也不看这几个赌鬼是他惹得起的吗?   赵言虽不进牢房,也从身后指导李北,“查一查他们铺子的正常流水,看看昔日的收入与如今的差别,再看看他与这府城哪家富商有没有关系,或者是哪家富商管事或管家的亲戚,总有突破口,再不行的话,”   赵言酝酿了一下,“告诉他们伤人死罪,实行连坐,一家人死罪。”就看他心硬还是嘴巴更硬了。   李北按照前者调查,铺子每月收入变化不大,与之前大相同,不过每个月比上月多出几两或少几两是很正常的事。   不待商人另外找借口说嫉妒‘二十三行’,李北直接面无表情地说实行连坐,他还把商人的孩子关在隔壁,让人把他吓唬哭,有多凄惨就多凄惨,让他这个当亲爹的听着,当然,他有良心,除了吓唬,他也未做其它对孩子不利的事。   商人一下就腿软了。   自从从两伙斗殴的赌徒那里撬出了话,接下来的询问似乎更简单了,当然,线索找得快,也有幕后人太过急切或自大的缘故。   一串串萝卜拔起来,最终拔到了孙府的管家这根萝卜。   李北带着官差去抓人的时候,孙管家正被孙老爷揪着骂,无非是银子都花出去了,他们知府大人还好好活着,甚至连条胳膊都没少。   “一群废物!”孙祖狠摔了杯子,他本就是个眦睚必报的性子,若不然也不会把儿子养成如此霸道无理的性子。   李北带人冲进来时,小厮都来不及禀告。   “孙老爷,打搅了,”   他看向另一人,“孙管家,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孙管家脸皮抖了抖,似乎不解,“李大人,你们这是?”   李北懒得与他周旋,“我们大人受伤了,最后这事查到与你有关,孙管家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主仆二人眼皮同时抖了抖,这会儿的孙管家,真切地在内心骂了句废物。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怎么可能,我怎么敢伤着知府大人,”孙管家十分惊讶。   李北要笑不笑的,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一番,两个官差同时上来将孙管家拘住。   “走吧,”李北看都没再看孙祖一眼。   孙祖还忍着怒意,待他一离开,又摔了不少杯子。   孙管家一路不死心,问了许多,李北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叫他讨了个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0 22:30:17~2020-08-12 22: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个少女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透^30瓶;清情、坏脾气~_~、darling 10瓶;2647944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兜兜转转揪出孙管家,也算有个交代了。   孙管家咬牙狡辩且死不承认是因为他自信官府未找着证据。   然而当商人拿着证物指证他的时候,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商人本就跪着,这一害怕埋下头,脑袋已经贴在地面了。   “孙来福,你可认这罪?还是说,背后有人指示你?”李北引诱他。   罪状已经写下,只待他摁个手印即可。   “小人认,这事全是小人指使的,与其它人无关,是小的不服大人的决定。”证据足够把他锤死,孙来福跪下,颇有些咬牙切齿。接下来的东西他却不肯再说了。   李北笔下一顿,他也知道凡事要证据,“来人,让他摁指印。”   官差立即上前压着他摁下,孙管家落指印的一刹那,往后挣扎了几下。   压着他的官差吼了他一声,“干什么呢?老老实实摁上去。”   他手一抖,状纸上已经有了一个指印。   李北收起状纸,扬开仔细看了一眼,“行了,关起来吧。”   孙来福脸皮一抖,一声不吭地被推怂着去牢房。   赵言拿到状纸的时候,有些意外,“是孙管家?孙祖干的?”   他以为会是李家安排的。   现在相当于断了孙家一只手臂,不过尔尔,孙官家只是一个管事,定是听命于孙老爷的。但是证据已经无法往下查了,除非孙管家重新控诉,若不然赵言一行人也无理由将其屈打成招,这不合律法。只是该查的他们还会继续往下查。   李北随后按例唤来孙老爷孙祖询问,孙祖也是笑眯眯的,听到管家认罪之后,一脸怒气地表示他们孙家竟然有如此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要求李北严惩。   见他义正言辞的模样,李北内心十分复杂,随后证据断在这,只能先把他先放了。   也是孙祖狡猾,除去与孙官家的主仆身份,未查到半点证据他与这回斗殴有联系。   事情查到这一步,耗费了差不多四日时间,赵言手上的伤口正在慢慢好转,只是又痒又疼,实在难耐。   “咳,按照程序,把犯罪人员的罪行写上白榜,贴在街道上人最多的地方。”赵言吩咐道。   他既然不能把孙老爷关进来,但孙管家是代表孙府的,代表孙府的形象。   李北方正努力回忆着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程序,见他们大人笑眯眯的模样,他后知后觉心肝一颤,大人果然是大人。   “是,属下会写详细一些。”有时候,普通民众不起眼,但许多个普通民众合起来,那就是很大的影响了。   事情一如赵言所料,李北当日带着一群人去市集人口最多的地方把白榜一贴,人群自动围了上来。   李北还未离开,便听见一阵一阵的唏嘘声。   “我们知府大人受伤了?”   “哪个贼子如此丧心病狂的?!”   那日场面混乱,逃命都来不及,看热闹的更是没有,因而多数人是今日才知道赵大人受伤一事。   赵言上任以后,修路修桥减税,裁判公正,从不徇私枉法,真真实实让他们得益不少,在他们心中,赵大人可是个好官,好官就得坐稳位置,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是孙府的孙管家,叫人在街上斗殴时砍了大人一刀。”识字的人迫不及待道。   “嘶,”有人吸了口冷气。   “我再看看,”不信的人挤过来继续看。   当确认之后,当下不说什么,省得得罪了人,心里头却决定往后少去孙家铺子买东西,反正又不止他家有,别的地方还便宜。   孙老爷上一刻还在愤怒管家被关的事,下一刻就有人告诉他孙管家的罪行已经贴出来了,整个府城的老百姓都看见了。   他当下摔了新准备好的杯子,暴怒,“欺人太甚!”   他还不知进他家铺子的人越来越少,心里已经想着再来一次。   然而赵言又开始了窝着不出门养伤的日子,他算是报了一半的仇,并没有不甘心,何况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有人就算想找麻烦,偏不见他的人影,也无从下手,府衙里更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幸而秋日一过,气候一直凉爽,赵言带伤处理公务,熬还是能熬得住。   取下绷带之后,翻出来的皮肉已经结痂,留下一道约摸五六寸长的伤口,差不多长达二十一二厘米,当时贼人是斜着砍下来的,才不至于伤了筋骨或者被砍断半只手。只是这蜈蚣般的占据半只手臂,实在难看。   换药的时候,赵言还有兴致打趣自家夫人,问她会不会介意。   承欢郡主替他捋顺袖口,轻声道,“只要人没事就好,夫君你试试抬手?”再说他当时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她都见过。   赵言在她担忧的目光中,试着抬起手,左晃右晃,伤口已经不会被扯开了,“不疼了,”   承欢郡主松口气,待丫鬟将药罐收下去,坐在他一侧,抓着他的手小心地晃动,终于浅浅一笑,“没事了,康康和鱼鱼吵了好几日要你抱了。”   赵言也笑了,自从受伤以来,两个小的吵着闹着,他也没办法抱他们。   不过,他看向自家夫人,咳了咳,“你也是,”   承欢郡主不知想到什么,耳根一红,温柔气质不再。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赵言陪同自家夫人去了后院,去找两个别扭的小娃娃。   “爹爹!”   “爹爹!”   一人抱住他一只腿,扑棱着要往上爬。   赵言果断地弯腰,一手一个,往上颠了颠,两个小的趴在他肩膀上,同娘亲打招呼,“娘亲,”   “在爹爹怀里要乖乖的,”她柔声交代。   两个小的还不太能理解一些复杂的话,不过‘乖乖’二字还是能听懂。   享受了一番被孩子黏着的快乐,赵言回去处理公务时查了一件事。   他的灵感还是来源于受伤这事,当今南陵府,街道上有小偷小摸或者当街斗殴是常事,就是因为如此,他要限制这一项事。   这事光是靠律法约束不成,还得有人的镇压。   于是赵言又新招了官差,主要负责治安一事,杜绝扰乱秩序的场面出现,为南陵府建立成一个和谐安定的经济外贸中心奠定基础。   治安队不过十日时间就搞定了,至于他们的俸禄,只要民众多来‘二十三行’买东西,他们官府收到的钱越多,便能供得起他们。   一开始,因为好奇进入‘二十三行’的人有不少,随后当治安队真的从街道上抓到小偷;又揪出骗钱的乞丐团伙;打发走欺男霸女的赖子之后。民众算是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好处。   不就是要去‘二十三’行买东西吗?哪里买不是买,何况   ‘二十三行’的货物便宜,且只要支持了‘二十三行’,他们上街有人护着,安全也能得到保障,多好的事。   赵言算是无意间营销了一番,口袋里的钱再次变多。   如今的‘二十三行’在四处打响了名声,周遭已经无人不知这个商铺行的存在,许多人并以此为显摆的手段,他们买了二十三行的货物,就是为了向其它人炫耀,若是家中没有从中买东西,还插不进别人的话题。   若说之前是后悔,现在已经是吐血了。   不少追随几大富商的商人,都偷摸摸恨起了这些富商,当初若不是他们拦着,现在赚钱的就是他们了,哪里有小商贩的位置。平日里,他们赚来的银子都是要用来养家糊口的,不像富商他们,能大把大把银子往外掏。   总之,民众反应各不尽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言哥儿会继续无形地打压他们,之后也不会受伤了,放心。感谢在2020-08-12 21:01:21~2020-08-13 23: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尘酱欢娱少17瓶;猫不吃鱼15瓶;猫咪10瓶;不二5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赵言如今就像在给一件衣服缝补漏洞一般,尽量把有差错或者不足的地方补上,且他手中银钱充裕,只要将命令吩咐下去即可。   因着受伤一事吓着了自家夫人,他更是不喜出门,有几个富商送来喜帖请他参百日宴或婚宴,他随上几分简单的礼,人就不去了。   到了年底,税钱也要上缴了,多数人按照规矩交了,当然,还有些人的钱没缴上来,或许是这事惹恼了他们,他们希望他这个知府大人亲自上门去催,去求他们。   赵言倒是不急,他干脆让巡街的官差举起一牌子,每日三回游街,上面写着谁谁谁未交税,谁又交了,名次是按税钱多少排序的,要交越多税钱的,名次排得越前。   每敲一下锣鼓,便大喊几声今日有哪几人按规定交了多少值得夸赞,至于没交的,那就没他们的份了。   这种新奇的方式,普通民众还是第一回 看见,免不了上前来凑热闹。   “诶,我看见我们族长的名字了。”来人语气骄傲。他们是整个家族一齐交的。   巡逻的官差想起赵大人交代的话,特意慢下脚步让他们看清楚一些,排名前十的有五六个人一分税钱未交,这时候就格外醒目了。   “诶?这郑老爷家中这么多钱,怎么没交税钱啊?”有人从下往上看,被银钱闪花眼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没交钱这一点。   “还有何老爷,我可听说他们家上个月还在怡春阁花了重金赎回一女子。我瞧着他买女子回去的钱都能缴三四年的税了。”   话题一讨论起来,普通民众的语气中难免带了疑惑,随之便是鄙视。   这些富商也未料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赵大人不但没有登门求他们,反而损了他们自己的名声。   他不按常规出牌,把好些端着架子的富商差些气得吐血,他们发现自己近来的日子就没一天安生过。   其中还以孙府最严重,这两个月来,府中生意不兴,收入还不如上月的一半,没钱进口袋还要往外掏钱,孙祖顿时就不乐意了。   如今倒好,赵大人一宣传,可把他们的底子和面子都掀开了。   聪明的人想起以往的事,忽然浑身一机灵,这任知府大人不像以往的乖乖由他们掌控,更可怕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赢得了大部分民众的心,有底气对上他们。   而赵言,这会儿正在叫人把装银钱的箱子里里外外地清理干净,南陵府天气潮湿,省得箱子被虫蛀了,毕竟钱还要运往京城的。   赵言恍然想起去年秋天,他那会儿还没这么大底气,钱是收了,不过还是少了大半的,想起今年能补上,他心情十分愉悦。   一连好几日,李北就负责在前头衙门处登记税款,将箱子往库房抬。   负责巡逻的官差回来后,赵言正好背着手出来,鼓励他们,“等他们把税钱收上来,你们也可以提一提俸禄了。”   “是,大人。”绕了三四圈南陵府,腿都已经软下来的几人顿时又打起了精神来。   随后,他们宣扬得更卖力一些。   待有些管事发现光临铺子的人变少之后,想起孙家铺子的下场,他们赶紧回去禀告了老爷,税钱就这么陆陆续续收上来了。   赵言逛了一圈充裕的库房,心中庆幸自己第一步就走对了,若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底气敢与他们正面刚,不过这种感觉确实是很舒服。至于往年欠下的税钱,那就要看之后有没有人知法犯法,说不定让他们用钱赎一下就收回来了。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赵言也算熬到头来,该受的罪都受过,他还仔细数了数,有吃到巴豆的事;走到街道上被女子缠;被斗殴的人缠进去的;或者是利用女子来勾缠他的;最后的则是近来被砍一刀的事。细数下来,他们给他造的事情还真不少。   不过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赵言心情一好,承欢郡主是最早感知到的,她瞧着夫君满面春风的模样,不由得被他影响,唇角往上弯。   赶在十二月中旬,税钱收齐了,留下一部分官府用的,其余全部按照规定要运往京城。大箱大箱的银钱往外搬,旁人再眼红,那也是不敢半道上截的,因而转交之后,赵言也放下心了。   到了年底,该处理的公务已经处理好,府里忙着采办年货。   十六日,他收到了来自小豆子寄来的信。   赵言虽说对小豆子有信心,拆封时依然紧张,不过在阅完信中内容,他满心愉悦。   承欢郡主知道是小豆子的信,凑前瞧了一眼,眼神明亮,轻声道,“考中了?”   赵言嗯了一声,笑道,“县试考了第二名。”   说这话时,他发自内心地骄傲。   只怕这会儿,小豆子府试也已经考完了。赵言想要修书一封寄过去,只可惜隔得太远,反而不知该交代什么。   “夫君,小豆子的字迹同你的很像。”承欢郡主感叹了一句。   夫妇二人凑前就一封信反反复复地看,直到两个小家伙手牵手进来,他们身上穿得笨重,踮着脚尖走得不稳。   赵言将信小心翼翼收起,对两个小家伙招了招手,“鱼鱼,康康,来爹爹这儿,”   “爹爹,”两个小家伙脸蛋白嫩嫩,一双小眼睛圆溜溜的。   赵言一手揽了一个哄着,承欢郡主见状笑了笑,拿起账本核对年礼。   他摸了摸康康的小脑袋,“等你再大些,爹爹就要教你识字了。”   康康小身子板靠在他手臂上,手里就一小半块糕点慢慢啃着,仰起脑袋看他,“爹爹,”   对上他的小眼神,赵言笑了笑,低头看着另一边的闺女,小闺女今日着红色小短袄,里头是同色的小襦裙,十分喜庆可人。   陪孩子玩了一会儿,赵言回去换了身衣服,出来陪自家夫人对了对年礼一事。   今年是一家四口在南陵府过年,遗憾的是阿姐姐夫他们不在身边,每逢过个节或者一歇下来,赵言总是十分思念他们,只盼望时间快些过去。   过年时,喜庆的红灯笼是必要的,自今年越来越多外国货流入南陵府之后,红灯笼的设计也千奇百怪,铺子自产,有柿子状的、有葫芦状的……总之一亮起来红通通的,格外惹小孩喜欢。二十三行由此又大赚了一笔。   剪纸各类物品一贴,热闹的气氛已经营造好了。   府里四处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查尔斯今年留在府中与他们一同过年,他虽对这节日大有不解,却还是被府里的装扮吸引了,嘴里一阵叽哩哇啦,绕着后院逛了一圈。   二十九那日,方仲礼也拎着礼物过来了。   “言哥儿,叨唠了。”方仲礼站着对他拱手一礼,满脸的笑意,明显是在逗弄他。   赵言心情也好,笑着问他,“礼物呢?”   方仲礼哈哈大笑,“还真没给你带,我只给你家两个小家伙带了礼。”   二人肩并肩往院子走去,方仲礼瞧着这四处的景色,感叹,“我还真没想到过,竟然还有机会同你一起过年。”   赵言也未意料过,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多聚聚。”   “那是当然的,不过若是叫瀚哥儿知道了,准会嫉妒我,不成,我年后就给他修书一封寄过去。”   一边走着,二人窸窸窣窣扯了不少话题,互相之间的相处十分自然融洽。   晚饭早已备好,桌上的菜色十分丰富,承欢郡主叫人做了五六道京城口味的菜,剩余的则全是南陵府本地菜色,也就他们一家人口味偏淡,来到这适应十分良好。   酒一上来之后,方仲礼与查尔斯相互之间也熟悉了,查尔斯从赵言这和一同航行的伙伴那儿学了不少本朝话,竟然也能与方仲礼无障碍地交流起来,听不懂的则用手指比划着。   方仲一边同他交流着,趁休息间歇凑到赵言耳边道,“在我眼里,欧罗巴人都长成一个模样,我来了这么久,也完全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不过查尔斯比别人独特,我现在已经能认出来了。”   赵言听完才笑道,“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对他不熟悉,熟悉了便好了。”每个人在外貌甚至是声音上都是十分独特的,熟悉的人便能轻易辨认出来。   方仲礼同大部分人一样,前面的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看到的或者遇到的都是像他这般的黑头发黄皮肤长相,猛地看到另一种类,辨不出欧罗巴人的长相也很正常。   方仲礼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们谈论什么?来,陪我喝酒。”查尔斯拿着酒杯问他们。   方仲礼举起酒杯,“陪你喝,来,言哥儿。”   幸而赵言一早准备好‘不醉不归’,倒是淡定地举起酒杯。   喝下酒,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查尔斯辣得直晃脑袋,待缓下来才道,“我叫我的几个伙伴,从我们那带酒过来,到时候请你们喝。”   说到底,还是喝不惯这里的烈酒。   赵言同方仲礼对视了一眼,“那我们可等着你了。”   “你们放心,”查尔斯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他们也不知回航的人如何了,事情还得等到下半年才可得知。   三人继续吃吃喝喝。   灌醉他们后,赵言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形地回屋陪承欢郡主和两个小家伙。   方仲礼在府里待了四五日,他休息的地方与查尔斯是一处,二人也建立了深厚友谊。   新年过后,赵言多休息了几日,尔后才开始处理公务。 第139章   不过一年时间,南陵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府城内两边道路宽阔干净,铺子林立,不少从外地而来的商人过来采办货物,街道边的摊位有人抢着买,单单是服务外来商人,便能赚到一家人食用的银钱。   人群中,时不时有着深色官服的官差巡逻,走动间,腰上的佩刀铿铿锵锵,如今街道上小偷小摸少了,自从前些日子抓了拐骗孩子的团伙,拐子更是少了,妇人带着孩子出门,再也不用像盯眼珠子似的盯着自家孩子。   待夜晚一到,整个府城亮起红通通的灯笼,四处灯火通明,别说男子,妇人都敢在大晚上出行。   这一幕幕场景,都是赵言上任后带给他们的,他在普通民众中的名声越来越响。   南陵府百姓安居乐业,犯案率降低,赵言要处理的公务随之减少。不过他却没有休息,随之计划把教育提上来,官府出二分资,剩下八分则从商人那征收,纯靠自愿,待官民合办的私塾成立之后,他允诺在私塾门口立一块慈善碑,无论谁捐多少钱,上面都会有名字,来来往往的学生都能看见。   不少人就为了图个喜气,沾沾文学气息。赵言的计划一出来,已经有不少商人备好了钱,聪明人都知道,跟着赵大人走总没错,好歹能提提名声。   当然,亦有人咬牙切齿,只是为了挽救之前下降的名声,还是准备了丰厚的钱资。   钱征齐之后,私塾的建设也开始了,经济教育并肩发展,才能保持住其发展的可持续性和未来性。   这会儿,一切显得齐整有序。   出了冬,万物复苏,南陵府靠海,四处江网密布,水产品尤其丰富。街道上多了些卖鱼卖虾的,前日,赵言不过是在街道上盯着卖虾的多看了一会,早间,府衙门口便多了两个木盆,木盆里,满满一盆的鱼虾游来游去,四周早已被溅出来的水打湿了。   李北往四处看了一眼,偏没人上来领,只好端起木盆进去。   找不到主人,又在盆底发现一张纸条,纸条上说是送给赵大人的,赵言一时哑然,揉眉失笑,“既然是好意,那就收下吧。”   阿宁立即上前来将盆搬走。   当天,厨娘学了南陵府人的做法,草鱼炖嫩豆腐,虾则用来清蒸和油焖……   也不知谁开了个头,第二日,还有人偷偷往府衙门口放蔬果放猪蹄的。   眼见着这一幕可能会一直保持下去,赵言赶紧让人往外头贴了一张榜,告知他们:心意领了,但不要再给府衙送东西了,不然容易造成误会。   之后他们才不再往府衙里送东西。   付出得到了回报,赵言心中感受到这份温暖的同时,知晓大多数人还是赤诚的,他只能更努力一些,想想还有哪些方面可以完善,进而可以改善他们生活的。   于此同时,已经有十分之七的外人只知二十三行,不知李家铺子孙家铺子,官府再次源源不断地收到钱,赵言又叫人新开了一家外语翻译馆,翻译馆由官方授权,往后外商同他们本朝人说话,只要雇请他们翻译馆的人即可,避免两方人士比手画脚半日,对方一知半解。   若是有人想学欧罗巴人的语言,只要交个费用即可跟着学。   赵言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从富商手里赚钱的机会,大有一种把他们之前吞进去的钱挖出来的打算。   时间慢慢往前走,一旦错过了最佳报复下手时间,便再没合适的机会,赵言的身边现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当然,大部分富商已经安于现状,认命了,他们目前尽量把握住从官府手指缝里溜出来的那点子利益,互相之间抢也抢得挺开心的。   只要李府和孙府不犯事,或者不犯到他手上,赵言也不会主动惹事,不过他也一直叫人监视着他们。   这不,独爱欺男霸女的孙家少爷,这月才过了一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进牢房了,回回都叫嚣着人赵言等着,他一定会让他爹过来报仇的。   孙老爷嫉恨他不给面子的同时,还是得老老实实过来赔罪,交了钱赎人。   “孙老爷,事不过三。”出门前,李北不经意说了一次。   孙老爷脸皮一抖,耸拉着脑袋,破有些咬牙切齿,“多谢大人提醒,我回去后便好好管教这混球”   “嗯,”李北知道他听懂了。   还未出院子,孙少爷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要抱怨,孙老爷已经几个巴掌糊过去,咬着牙叫他闭嘴。   紧接着又是一阵叽哩哇啦声,被宠着长大的孙少爷明显不听话。   赵言数了数桌上的银两,眉头未挑,“往后多逮他几次,库房又要腾出一个箱子来装东西了。”   至少,孙老爷下手阔绰,或者这个儿子还真是他的命,舍得叫人拿来的钱财,已经远远超过律法中的赎刑的赎金规定。当朝律法规定,徒刑以下罪,适用赎刑,即可用钱财来代替劳役。   有钱收,就意味着官府办事不必缩手缩脚,至少赵言是开心的。   四月份时,远在京城的王大人收到了南陵府缴上来的税钱,远超前几年的五六倍不止,他连连惊叹了好几声。   账本随后交到仁元帝手中,看完后,他心情极其愉悦,尤其是联想起在赵言寄给他的信中提到的事,他哈哈大笑了两声,“那就再给爱卿两年时间。”   地方任命,三年或五年,一般有政绩即可往上走,赵言如今是做出政绩来了,然而再给他一些时间,南陵府可以更进一步,免得短期任命打破了发展节奏,仁元帝也想看看南陵府能发展成如何。   任命旨意到达他手中,已经是七月底了。   赵言收到旨意,在惊讶之中,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南陵府历来多是只任命三年的官员,好几任知府都是在任职半道上想离开,他们大部分是受牵制,却又不甘受牵的。至于想留下的,那是真从富商手里捞到了利益的。   至于赵言,是多年来的例外,着实是为了当地发展与百姓。   满五年即可回京城,也就是说,往后再不用往别的地方调,赵言心中有个数,至少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的家。   承欢郡主知道这个消息时,有些小意外,不过她想的是:一家人无论在何地,只要在一起就好。   又过了半个月,查尔斯那伙回航的伙伴回来了,也不知他是跟他那群人怎么说的,他们回来的船只便独独占了半个码头,这也就意味着,又有大批货物可进二十三行。   赵言叫李北亲自去迎他们,李北带上铺子的管事和翻译馆的翻译,给出了让他们满意的价格。   时隔不到两年时间,再次看到南陵府的街道,他们差些以为走错了地方,不过显然,街道上的民众不再对他们表示害怕或躲闪的情绪时,他们内心是舒坦的。   一群人跟在李北身后叽哩哇啦,还有百姓半道上同李北打招呼的,或者是表达对他们知府大人的感谢的,李北只颔首回应,他们就满足了。   赵言在府衙中窝了半年时间不止,处理事情却不含糊,万事都交给属下去办。   就在这会儿,李北匆匆忙忙而来,原因是查尔斯的伙伴这回带回了半船的作物,大部分是李北认不得的。   赵言想到某个可能性,眼睛一亮,率先走在前边,“走,随我去看看。”   在他记忆之中,原本应该从美洲传入的植物,反而从欧罗巴过来了,两个完全是一东时区一西时区的大洲,按照查尔斯伙伴的说法,他们有的人航海去了一个地方,这东西就是从那个地方带来的。   马铃薯、陆地棉、南瓜……赵言眼睛越来越亮,果然是一个天降的惊喜,高产的作物,总是会受到欢迎的。还有剩余的几样,则是以水果居多,番石榴、油梨、腰果,不过这些都只能拿来吃了。   当然,一路保存到现在,里头也有不少坏掉的,赵言一律按照原价回收,也好安慰他们一路的风尘仆仆。   随后,这些作物,赵言叫人腾出来,先用泥土养着,等地开荒出来再种出去。   他们带回来的远不止这一样,还有玻璃杯盏,杯盏是透明的,或者是有磨砂的,转动间,能看到里头五颜六色的形状,就好似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遇到好的东西,明显是要上贡给朝廷,赵言只知玻璃,不知其构造来源,即使知道,要让他生产出来,在不知方子的前提下,那也是不太可能,毕竟他上辈子并未经历过这些,对于玻璃厂而言只是个路人,除非他自己家是生产玻璃的。   对于此事,他倒是不遗憾,万事有得便有失,他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会。   而他,还要负责保管查尔斯好友带给查尔斯的酿酒,他偷摸看了几眼,有葡萄酒、红酒和各种果酒,他一个不爱喝酒的人,看到这一箱箱的酒都馋了,这些可都是纯手工纯天然制造的。   他最后还是腆着脸向查尔斯的好友威尔逊要了一瓶。   威尔逊哈哈笑了两声,“大人你喜欢,拿去便是。”这酒在他们那到处都是。   “谢谢你,威尔逊。”赵言也笑了。   当下,赵言拎着酒回去便要同夫人分享。   哄睡两个小家伙之后,赵言牵着自家夫人的手带她去了隔间,“荣安,我有好东西要同你分享。”   承欢郡主长发披散其后,气质温柔,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待坐下后,看到杯中的酒,她一时哑然,“夫君是要荣安陪你喝酒吗?”   赵言坐在她对面,笑,“荣安,尝一尝?”   自己的夫君,她到底还是信任的,她缓缓举起酒杯,饮入小口,眉头松开,“甜的?”   她忍不住又喝了小口。   “嗯,”赵言笑着点头,举起他面前这杯喝下,心想着她要是喜欢,之后多同他们讨要几瓶。   夫妇二人就这么对饮喝掉了小半瓶,赵言搂着她躺在榻上,闭起眼睛,难得而来的舒适小日子。   承欢郡主仰头看了眼他的下巴,她夫君做的事,即使她一直窝在后院,也不妨碍她知道,就是因为如此,她心中欢喜的同时,多了几分的倾慕。   喝完酒,赵言身上有些热,尤其是心脏处,他缓缓睁开眼,指尖轻轻在她手臂处摩挲了两下。   承欢郡主在他胸膛处蹭了蹭,醉意来得慢,“夫君,”   夜色暗下,那红酒的滋味愈来愈浓,原来是忘了把酒塞塞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3 22:16:38~2020-08-15 21: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央21瓶;玛法达20瓶;坏脾气~_~、45514010 10瓶;手脚冰凉综合症、柠檬柚子茶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言哥儿,等你回了京城,我们再聚。”   三年的时间过得飞快,任期一到,方仲礼今日过来与他告别。   赵言拍了拍他肩膀,“好,京城再聚。”   方仲礼嘶地一声,黝黑的面孔笑开,“你手劲真大。”   赵言笑而不语,示意李北把东西递过去,“提前恭祝你升迁,一路小心。”   方仲礼接过来,轻轻嗅了嗅,笑道,“谢了,我还真就稀罕你府里厨娘做的糕点,隔着包裹我都闻到味了。”   方仲礼招呼两个小家伙过来,“康康,鱼鱼,伯伯要走了。”   康康和鱼鱼,两人虽是双胎,长相却不同,不过性子都是同样的乖巧,他们爹爹与眼前这个伯伯关系好,他们是知道的,二人奶声奶气,“伯伯,”   “诶!”方仲礼浑身舒畅,“真舍不得你们两个。”   他来府衙次数不多,但回回都给他们带了礼物。   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屁颠屁颠跑过去一人抱住他大腿,“伯伯,想你。”   一听这话,方仲礼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枉我疼你们啊。”   赵言在一旁看着,揉了揉眉头,见差不多时候,温声道,“鱼鱼,康康,过来爹爹这,伯伯要走了。”   二人同款仰起头,慢慢松开手,站直了小身子板。   方仲礼抹了把脸,看向赵言,“我走了,言哥儿你也要保重。”   他若是再不走,那群同僚撂下他也不是不可能。   赵言颔首,叮嘱他,“一路小心,”   “嗯,”   李北牵着马过来,方仲礼接过来骑上去,马鞭一扬,他身形一晃,随后稳住,马一跑起来,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爹爹,伯伯呢?”鱼鱼以为方仲礼跟以前一样,过半个月又会来看他们。   赵言一手牵着一个,“你们方伯伯啊,他回家了。”   “回家了?”鱼鱼小脑袋上的发带晃了一圈。   “对,以后我们也要回家。”   承欢郡主带着两丫鬟迎过来,看见他们三人,脸上自发带着温柔的笑意。   “娘亲!”二人声音的脆生生的,好似许久未见她一样。   承欢郡主应了声,这才将视线转到夫君身上,“方大哥走了?”   “嗯,”赵言面色温和,“再过两年,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到底还是想家的,承欢郡主牵着康康的手,“我也有些想念阿姐他们了。”   “快了,”三年都过去了,两年也不久了。   威尔逊去年带回来的马铃薯一应作物,受潮生虫或长毛坏掉的不少,最后挑挑捡捡,还剩下几箩筐,赵言不知有多心疼。   他找了几个忠心的官差,他们家中都是世代耕农,于是他便以官府的名义雇佣他们家人种植,能被知府大人雇佣,他们乐意得很。   初始由于种子不多,赵言最初的目的是以种子种植出种子来,如今刚收获完第一波,精挑细选后的都是优质的种子,个头小一些的,赵言则让厨娘做成菜。   厨娘有多年的经验在,在赵言还未交代她该怎么做时,她便用马铃薯块炖了鸡肉,歪打正着。   这种稀罕的菜色,赵言是第一个下筷的,软而香糯,他这辈子是第一回 吃马铃薯,厨娘手艺在那,还挺好吃的,当然,在吃的背后,他更看重的是马铃薯的产量。   承欢郡主随之夹了小块,有些意外,“夫君,这东西形状像莱菔,味道却不同。”   莱菔,俗名萝卜。   赵言咳了咳,温声纠正她,“荣安,莱菔与马铃薯长相不一样,你看到的是切成了块的。”   厨娘切出来的东西大小相似,十几年的刀功在那。   承欢郡主坦然受教,不过在对上两双好奇单纯的视线时,轻声道,“我往后多学学。”   两个小家伙在亲爹的有意锻炼之下,早已学会自己用小匙挖饭吃,他们捧着小碗往上举了举,兄妹俩几乎心意相通,“爹爹,我也要。”   看出自家夫人的不自在,赵言转而笑着给小孩夹菜。   因着这事,承欢郡主饭后偷摸摸去了趟灶房,看了眼马铃薯的长相,与记忆之中的莱菔联系起来,还真是牵扯不到一齐。   赶在孩子午睡之前回去,刚进门,她便与赵言撞上了。   赵言了然,眸光中带了笑意,自然牵住她的,“怎么想着这事了?”   她以往对这件事也不好奇,近来有些举动实在怪异。   承欢郡主小愣了一下,抬头望进他满是笑意的眸光中,她微不自然,不过还是坦诚了,浅笑道,“我是想着能帮帮夫君的。”   赵言了然,心中一软,“既然荣安想帮我的忙,你帮厨娘那边多想几个菜色,往后这马铃薯也要献给陛下的。”   “嗯,”承欢郡主耳根染红,对于自家夫君的佩服,是发自内心的。   夫妻二人,因为其中一人的情绪外露,二人之间的感情愈深暂且不说。   人与人之间是会受到潜移默化影响的,承欢还真想出了几道菜色,不过是她翻阅了几道菜谱,让厨娘试着做便做出来了。   每一种类的作物都有其生长周期,适应自然生长,偏偏还急不得,待紧赶慢赶种下,最后收获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   一株拔出来,最少的都有五六个,且赵言叫人花了心思种的,首先便是不缺水不缺肥料,一拔出来十来个也是有可能,成串成串的小疙瘩从土里出来,被雇来干活的人都惊呆了。   这马铃薯长得像红薯,偏又不是,他们一群干活的人也不知这是用来吃的还是用的,不过虽疑惑,却还是保持着沉默,等待他们大人的吩咐。   赵言叫人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进府衙,他准备将其分为三部分,一份则是要切块放在泥土里培育着运往京城;一份做成可吃的饭菜,免费供人品尝;最后一份,他效仿历史上的青苗法的一小部分做法,将其借出去给百姓耕种,最后只要官府只要收一部分利息即可。   随着马铃薯运往京城的,是他写的两本折子,会一齐到达仁元帝手中。   而此时,他的夫人想出来的菜色也有了用处。   赵言先是叫人在街道上宣传了官府发现新作物一事,新作物亩产千斤,无毒可饱腹,他们知府大人也尝过了。   随后,待惊讶声响起时,百姓又听到了官府会叫人摆锅三日,到时候无论是谁,都可以上前来品尝,尝一尝值不值得种。   最重要的是,无论谁想种的,先到先得,可赊欠,不过数量有限。   “我家地不多,就不种这些了。”   “我也是,还没尝过味道好不好吃。”   “对对对,地里已经种不下了。”   负责巡逻的是李添和何武,听到这话差些没跳起来让他们腾出来一小块也好。   二人回到府衙,方要向李北告罪,便听人喊了一声,“李大人,种子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李添和何武异口同声,表情跟见鬼似的,“我们还没出去摆锅吸引他们?而且我还听好多人说不种这玩意儿。”   李北视线瞥了他们一眼,他们两个哪里知道,消息传出去没多久,他才刚踏进府衙,就已经有人过来借了,为了防止有人搞破坏,他查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还真的都是在地里抛食的。   李添和何武通过其它官差嘴中知道了这事,总有种被小老百姓骗了的感觉,当时是什么来着,说家里地小种不下。他们那两只跑来府衙的腿却不是这么说的。   有人终于替李添二人解答,“他们是信任我们赵大人,跟着赵大人走总没事。”   因为官府明确说过,数量不多,先到先到,那还不得用抢的?事情也确实如此。   赵言也不知种子发出去这么快,他还没宣传呢,东西已经没了,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   过来的人取的马铃薯种子的数量大致是相同的,赵言让人教他们学会怎么种。   今年到明年五六月份,马铃薯还是不可能做到广泛种植的,待这波过去之后,将种子遍布下去,赵言相信马铃薯也会成为寻常百姓家餐盘中的一样。   虽然东西介绍出去了,然而该摆锅请普通民众吃的事,还是安排上了。   承欢郡主梳着妇人髻,叫丫鬟和小厮摆上大锅,她自己则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着,锅盖一掀开,芳香四溢。这下,不想吃的都过来排队拿了,且吃后还想要。   三大锅实实在在的菜,小半柱香后,全部收刮了个干净。   “好吃,我还是喜欢吃炒的。”   “是炖的香,”   “我觉得烤的香,”   对于口味,每人选择不尽相同,不过因为是稀奇物,几乎都是带着宽容的心态去品鉴的,偏偏最后得出来的味道还不错。   为妨有人回去就把种子煮了,李北站在那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们几回。   一些人迷惑着谁会吃种子?一些人则才有这个想法……总之都得好好护着种子,种出水平来。   回去的路上,承欢郡主还想着,民众有时候还挺有趣的,那情绪说在脸上就在脸上。   这场滞后的品鉴大会也算过去了,普通民众则按照赵言的提示,在自家地上种上了马铃薯。   赵言这头也没歇着,翻出来的地又种满了东西,他以种出优质小疙瘩为主,偶尔还会亲自上门指点。   别的定下马铃薯的农户,他也专门叫人去了一趟解疑,以免有不懂的问题。   而他们也不辜负他的所望,徐风吹来,站在田垄上看去,绿油油的苗晃悠悠的。   不用多久,等今年下半年,马铃薯便能在南陵府广泛种植,这提前借了种子种的,还能借此赚好一波银钱,充分证明了一事:跟着赵大人走,不会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5 21:07:06~2020-08-17 06: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萱妍堂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诺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瓶;悠悠然8瓶;不二5瓶;澧有芷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五月底,南陵府的降水量比前两个月大减,这是个收获的季节,种植了马铃薯的农户,一家人扛着锄头在地里抛,连邻居或亲朋好友都被唤了过去,而没有种植的,则站在田埂上看热闹。   “你们几个小心点啊,”下手之前,一家之主提醒他们。   “诶!”   “诶,不用锄头,拔就可以了。”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动手一拔。拔出来的一大串惊呆了众人,那个头大的扑通往下掉。   “九个!比我家种的番薯都要多!”有人点了一下个数大喊大叫。   这一天,有几十户农户正在经历着同样的事。   家家户户种植的面积不大,又有旁人的帮忙,不过一日便全收回来了。   收回来的粮食,交一部分给官府,剩下的也堆满了一整间屋子,吃个半年都没问题。   不过想到他们知府大人说的,发芽的不能吃,他们又提了一些去亲戚家,以往提着肉去亲家还没让他们这么骄傲过。有的则直接担到街上去卖,小半个时辰就被抢光了,看着入手的银钱,他们感叹:也不枉他们精心照料,甚至连夜里都守在田埂边不敢睡。   如此高产的粮食,只一夜,整个南陵府都为此喧闹起来,之前因着不信任官府而没有讨种子回来种的,只能高价从这些种植了的农户手中买。   农户还特意宣扬了一下,优先卖给南陵府当地人,这是他们知府大人说的,顿时,赵言在他们心中的好感又蹭蹭往上涨。   至于怎样保存,民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赵言只教了他们掺和着水沥成了粉晒干,细粉可以长期保存,他们下一步就直接就粉做成粉条,下锅煮的时候放些肉和青菜,吃起来又香又滑又嫩。   街道有了一家卖粉条的,紧跟着有了第二家,全看谁的手艺好,紧跟着酒楼也上了这个菜色,有酸粉条,肉拌粉条……   府中的厨娘也学着用粉条做了新菜色,两个小家伙都爱吃。   马铃薯产量高,还能做成各类食物,口感不知比粗粮好多少倍,且饱腹。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南陵府最受欢迎的作物。   下一波种植,最早也要在十一月份,来年二三月份可收,不比北方一年两季,南陵府作物生长周期长。   不过屯起来的也可以吃半年之久,种植了的则堆了一屋子,没种植的,只能从农户手中买,很公平的一件事。   见他们自己就安排好了,赵言也就不操心了,他此时正忙着给康康启蒙。   孩子还小,接受能力有限,他每日会花些时间念书给他听,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   赵言自个坐着,抱着康康坐在他腿上,仔细教他握笔写字。   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小名,“这是康康,”   康康半仰起头去看爹爹,好奇道,“这是我?”   “对,”赵言放下笔,握着他的小手揉捏着,以免过会儿酸痛。   “爹爹,”鱼鱼一醒来就找人。   康康主动从爹爹身上下来,把位置让给妹妹。   “爹爹,”鱼鱼趴在他腿边,刚睡醒时眼睛还是红通通的。   “嗯,”赵言将她头上几缕杂乱的头发捋顺,将她抱在腿上,又将她的发带拨正。   承欢郡主慢了几步,“怎么又过来吵爹爹和哥哥了?”   “娘,”鱼鱼奶声奶气的,揪着亲爹的袍子。   “夫君,”见两个孩子都赖着他,她一时有些无奈。   赵言低头看了两个孩子几眼,“没事,正好有空闲,我陪陪他们。”   康康扑腾着两只腿,也爬到了他腿上坐着,拿起一旁练好的字,指给妹妹看,“鱼鱼,这是康康。”   兄妹俩关系好,没一会儿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赵言身形往后一靠,手还一手揽着一个,难得轻松。   如今,整个南陵府几乎都已经受他管辖了,虽说还有几处小打小闹,但总体上看上去是极其和谐的。而老百姓,正忙着在家种田种土豆,府城白日的街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些,不过二三十行却是一直盈着利。官府自然不会缺钱。   两个小家伙往后一靠,完全不怕摔,赵言将他们揽紧。   “爹爹,”他们坐稳了也不乱动了,露出粉嫩嫩的脸蛋。   承欢郡主干脆坐在一旁陪他们,与他聊着其它事。   赵言时不时看看夫人又看看孩子,重新拿起笔,却不是教康康写字,而是自己灵感一来作了首简单的诗,记录现在的生活。   鱼鱼是女孩子娇气,教她练了小半盏茶功夫的字就甩着小手不肯练了。   幸而她是女娃,赵言宠她还来不及,也不想严格要求她。   与此同时,京城收到了几十箱箱绿油油的土豆苗,为了扼制其发芽速度,赵言已经尽量叫人保持干度,与外界隔着空气。一半切成块埋在泥土里的已经成苗,一半未切块擦干净了表面水分,尾巴根也发了芽。   抵达的季节,正好是可以播种的季节。   仁元帝在看完折子后,哈哈大笑了几声,一连说了几声好,未曾想到赵言能给他这个惊喜。   得知这几箱苗和小疙瘩头能亩产千斤,下方的大臣顿时像烧沸腾的水一样喧闹起来。   “陛下,南陵府到京城路途遥远,这已经发芽的,赵大人特意交代过,可以挖出来种下。”   “好好好,王爱卿,你去,去跟着他们。”仁元帝背着手站起。   户部尚书王大人赶紧走出来,领命。   “来人,朕要拟旨意赏赵爱卿。”   “是,”   下方也无人敢拦着,心里酸得很,酸着他们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种运气。   王大人去了京郊,连官服也未换,亲自监督他们种下。   “王大人,”齐王一下朝便过来了。   王大人拱手,“见过齐王,”   齐王颔首,一眼望过去,道,“赵言还真会给人惊喜。”   王大人笑了笑,只道是。   南陵府的官民合办私塾已经建立起来,无论是谁家想要送孩子过来,只要交一半束脩即可,且若是实在家贫的,可以以工抵债,这下谁都能读得起。   此外,私塾中还列了许多规矩,禁止霸凌,品性是他们挑选人的唯一标准,只要有霸凌的,一律赶出去,进了私塾之后,那就是同样的起步。读书人该有的风度,他们都应该拥有。   而其余规矩,都是要他们遵守的,其中最亮眼的一项,便是奖励制度,私塾会进行考核,官方会将进步奖之人和排名最前的做成红榜,贴在私塾门口,无论是谁都能看着见,且这两类人还能从中获得笔墨纸砚。   当私塾招生时,最不犹豫的,反而是小商人和农户,供个孩子上学,他们多数人咬咬牙还是能供得起的,况且,凡事只要跟着赵大人走,总不会吃亏。   而一些富商,早就以重金请了夫子在家教孩子,他们反而是瞧不起民间的夫子,就等着看笑话,转而让夫子对自家孩子严厉一些,可不能让私塾里的学生超过。   一群小萝卜头入学的时候,赵言现了身。   私塾里的样样摆置都是经过他的同意的,比如说蹴鞠场,比如说跑圈场!入了私塾的,也不是每日都要读书,他们三日有一体育课,体育课可以蹴鞠可以拔河,形式各类;而每半个月,他们则有一次亲子作业,通俗点说,那就是要老子和儿子共同完成的作业,作业很简单,若是家中家长不识字的,可以由孩子代写,促进亲子交流。   而赵言最初设置亲子作业的想法是,让父亲用他的品性影响儿子,又或者让孩子所学影响其父亲或一家人的所作所为,总之是相互作用。   赵言站在一群小萝卜头面前讲了话,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夫子也要用心教;而作为父母,则要支持孩子,但孩子的教养,不但要监督他读书,还要培养他的品性,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能宠过头,要让孩子在私塾勤学在家尊老爱幼,做一个对家庭对社会有用的人。为了加深说服力,他还举了几个例子。   能被送来私塾的,都是家中最宠或被他们寄予希望最多的那个,孩子吃个饭,他们都恨不得喂到嘴边,听完赵大人的话,诸位家长忽然醍醐灌顶。   一群小萝卜头忽然背后有些冷。   这第一日开学,先不分班,而是先读守则,带他们逛了一圈私塾,私塾有个专门的灶房,每日会提供可以饱腹的小零嘴……   有的家长一巴掌轻拍在孩子脑袋上,“你这日子比家里过得还舒服,老子小时候怎么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唉,赵大人怎么就不早生个几十年?”   说是这么说,男人脸上的笑容和忧愁都不似作假,那被拍了一下的孩子,‘不懂事’地吸了吸鼻子,“爹,要不你来读?”   “嘿!”那家长这会是真想一巴掌拍过去,“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进了私塾,给老子好好学知道没?”   “知道了,”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向往的神采,“我最崇拜赵大人了。”   走到后头的人,听见这句话,心里跟着酸了半拍,以同样方式让孩子好好学,不要辜负赵大人的好意。   总之他们是左一句赵大人右一句赵大人。赵大人能让他们吃饱,让他们赚钱,还让他们的孩子有书读且不让人歧视,那就是最好的。   第一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商人和农户,互相牵着自己的孩子,两者虽地位不平等,钱财不平等,但见着面还真能说上两句话,因为他们都有共同的话题。   他们是以另类方式提前交了束脩,因此第二日便入了学。   偶尔有人经过私塾时,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叫人向往。   府城里还有十来户富商未送孩子进去的,待他们一转身,发现孩子的玩伴也不见了。   而一到下午放学时,便可见一群着同样服装的孩子从街道上齐齐排队走过,后头还有官差护着,赶不及接孩子的也不急了。而带头的,则是今日表现最佳的几个,他们着淡蓝色私塾服,头上抓着髻,绑着同款蓝色发带,红着脸带头吟诵复习今日所学,表情骄傲又害羞,后面的跟着喊。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在响彻街道,不少行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身上疲乏散去,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笑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富商自家的孩子,一见这场面,哇地一声就哭了。   “爹!我也要去私塾!我不要在家学!我不要!”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流着鼻涕眼泪,大哭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换到早上了哈,晚上别等~感谢在2020-08-16 21:25:54~2020-08-17 08: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舞九天40瓶;==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十来个富商求到他面前的时候,赵言还有些小恍惚,实在是这一年来他们的存在感大大降低。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民不与官斗,中途清醒过来的商人,收了自己的爪牙,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生意,这种场景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这里又要提到孙老爷家,生意自上回后受损,财富地位大减,而他那嫁进里府的女儿,性子与孙少爷相似,娇蛮跋扈,也不被李少爷喜欢……这些事还是李北告诉他的。   赵言搅浑水只搅了一小半,他们自己就退缩了。   “大人,我们愿意多出些钱,还望大人允许我们家那几个小子进私塾。”他们若不过来求人,单是家中疼爱小子的老娘便会不放过他们。   赵言原本也未限制谁不能进入私塾,不过他们愿意出钱,他也就愿意收。   “你们明日带孩子过去即可,我叫人同院长说一声,不过孩子进了私塾,一切还得按照私塾的要求来。”   “是,多谢大人。”来人未曾想到赵大人这么好说话。   富商一回到家,家中的孩子因着不能去私塾一事正在闹绝食,听到可以去了,顿时吵着要吃饭,富商一巴掌扇过去,随后到底又心疼了。   虽说同意了,但赵言该叮嘱的也叮嘱了,说不定这南陵府还能少几个纨绔,还能少祸害老百姓。   这样一来,相当于全南陵府民众参与教育、支持教育。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南陵府的经济教育社会各方面都在爬坡。   富商一安静下来,整个南陵府显得宁静有序而和谐,落在赵言手上的事务大幅度下降,也将近四年了,身后无人逼着,他如今才有喘息机会。   而过了没两日,忽然有人将一箱子银钱抬到府门口,只道是补偿。   赵言惊讶一会儿便明白了,这恐怕是有些人的另类赎罪方式,把以前欠官府的都给缴上。   叫人把东西抬进去之后,箱子随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了。   过了两日,他们才停下来,赵言从中收到的,足够与半年的收到的税相比。   不过其中,仍然没有孙老爷家。   府库中钱一多起来,赵言又叫人干了事,将某些可以赋予旅游景点的地方着重打造南陵府特色,特别是码头对面的山头,亭台可瞭望一望无际的海。   而待日后,南陵府吸引外人的存在会不止一样。   在任期间,他尽量把各方面都考虑到,还做了许多锦上添花的事。   时间慢慢往前走,康康在他的教导下,已经能简单写几个字,背几句书上内容。   赵言的重心已经往鱼鱼康康身上偏了,至于公务,他每日都会准时去前院府衙。   两个小家伙一长大,府里到处能听见欢声笑语的声音。   “康康,陪我放鸢鸢。”鱼鱼撒着娇扯他袖子。   男娃脸蛋白嫩,板着小脸,一双手有模有样地背到身后,纠正他,“要叫哥哥,”   “不要,康康,康康和鱼鱼是一对。”鱼鱼摇头晃脑地拒绝,小眼睛圆溜溜的,“好不好嘛,康康。”   康康想到娘亲在忙,爹爹又去前院了,他抿了抿唇,“好,但是你待会要跟我去写字。”   鱼鱼笑脸很快落下来,不情愿地道,“那好吧,不过我只写四个字。”   她一只巴掌伸出来,康康那同款又短又胖的小手伸过去按下她的一只,“这才是四,”   “知道了,这是四。”鱼鱼奶声奶气回答他,她在哥哥面前几乎没什么脾气,也很勇于承认自己错误。   赵言在前院府衙又是无事可做的一日,一到点便过来了,刚踏进大门,只见一只风鸢在半空中由一根线牵引着。   “康康,好高啊,再高一些!”鱼鱼仰着脑袋,拍起小手鼓励他。   康康满脸通红,身后还有小厮阿宁帮他掌控全局,“小少爷要不要再高些?”   “好,要。”康康点头。   那燕子风鸢,就像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咻地往上升飞。   “康康,他飞起来了。”鱼鱼拍手。   “那你过来,给你玩一会要不要?”康康听到她兴奋声音,唤她过来。   “好呀,我来。”鱼鱼迈开小腿跑过去。   “你这样,这样抓着,不要放了,扯不动也不要害怕,阿宁在你后面。”康康一口气说了许多。   “好!”鱼鱼奶声奶气应他,头上的发带飘动来去。   康康松开手,见她站稳了,这才小幅度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转了转脖子。   尔后,一只温热的大掌握着他的,替他轻轻捏着。   “爹爹!”康康眼睛一亮,满是欣喜。   “嗯,”赵言在他面前蹲下,“仰了这么久,脖子疼不疼?”   “不疼,”康康咧着嘴摇头,“鸢鸢好玩。”   “爹爹!爹爹!”鱼鱼已经不甘寂寞地叫唤起来。   儿子这边没事,赵言迈开腿走到女儿身边,接过阿宁的活,将天上的风鸢扯了扯,顿时又升高了,他得空将女儿捞起抱着。   “爹爹,你真厉害!”鱼鱼满眼亮晶晶的,小身子板靠在他身上。   听到女儿稚嫩的夸赞声,赵言唇角上扬。   直到两个小家伙累了,赵言才叫人将风鸢收起。   康康跑过来,牵着鱼鱼的手,提醒她,“别忘了四个字。”   鱼鱼上一秒还在开心他过来,下一秒就要哭了,“康康,”   赵言见他们叽里咕噜的,未掺和他们之前兄妹情的交流。   他们迈着腿走在前面,“爹爹都说过了,人要言而有信!”   “康康,我没,没不去做,就是不想做而已。”   康康理解了一下,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好,那你不想陪哥哥吗?”   鱼鱼想也不想道,“想啊,想陪康康。”   赵言步伐越来越慢,视线落在他们两个小萝卜头身上,表情越来越愉悦。   直到他们两个聊完,赵言才实在忍不住,大跨步走过去,一手捞一个抱起。   两声低呼声,两个小家伙转身趴在他肩膀上,“爹爹!”   “诶!”   承欢听见声音迎过来,笑道,“方才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娘!”   承欢郡主边应着,摸了摸他们的后脑勺,是湿的,“刚放完鸢鸢?去洗洗。”   府里发生的事,何况是两个小孩子的事,自然有人告诉她。   “好,爹爹,你先放我们下来,身上臭臭。”康康耳根很红。   赵言眉头一跳,蹲下将他们放下,两小的踩在地面上,“阿宁,我要洗漱!”   鱼鱼也不甘落后,奶声奶气,“清芍姑姑,我也要。”   清芍听到这话心都快化了,“来了。”   两小家伙自己把事情安排好了,承欢郡主一脸欣慰又无奈。   赵言牵着她进去,“忙完了没?”   承欢郡主在这开了两个铺子,只不过他们明年就要回去了,一切还得提前收拾好。   “还没忙完,夫君,这一年来的收益还不错。”她有些不忍放手,不过又想起是她夫君将南陵府变成这样的,她轻声问,“会不会舍不得?”   “嗯?”他还真沉思了一下,“会吧。”   这里的一样样都耗费了他的心血,但是,他又笑了,“只要这里的人生活安康,便没白费我的努力。”   “夫君胸怀宽敞,”承欢郡主夸了他一句。   赵言没忍住捏捏她的手,笑了,见无人在屋中,又低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   淡淡的气息扑面而来,承欢郡主白皙的脸蛋霎一下就红了,温柔神色不再,手晃了晃他的。   赵言唇角带着笑意,她今日头上未戴繁重的首饰,反而方便了他,他伸手揉了揉,“若是忙不过来,我来帮你。”   “嗯,”承欢郡主低着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上的同时,笑颜展开。   其实无论去哪,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无所谓舍与不舍,毕竟已经无愧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8 08:29:26~2020-08-19 09:4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枚书虫~、就是一个少女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y 20瓶;秋日私语8瓶;抉溪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承欢郡主在南陵府呆了四年之久,出府的次数两只手能数得过来,而两个孩子也同样宅在府中,几乎没怎么出过府门。   趁着年前热闹,一家四口出了门。   年二十八、年二十九是南陵府最热闹的日子,若是今年不出去看看热闹,往后能再来南陵府的机会十分渺然。   赵言换上一身低调的私服,他一手牵着康康,一手抱着鱼鱼,一行人极其低调地挤进热闹的街道。   热闹喜庆的氛围,甚至不比京城差。   而街道上最突出的特色便是:许多小商贩售卖着盆栽。五颜六色的花为街道添了亮丽的颜色。   一条街道,四处可见红色灯笼和花的装饰,此景也就只有在南陵府能看到。   年还未到,气氛早已酝酿好,街头街尾有卖艺的和舞狮子的,杂技表演。者着一身喜庆红色衣服,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唏嘘声和拍手声。   承欢郡主目光扫过前方,犹还记得第一回 见这般热闹场景,还是她五年前与夫君相约之时,一恍然,她与夫君的孩子都有了。整整齐齐的拍手叫好声将她从思绪中拉起。   “娘,”   “嗯?”承欢郡主轻声应女儿,眸光温柔。   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赵言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娘俩交谈。   “我叫你你都不理我,”鱼鱼趴在爹爹肩膀上。   “那,娘错了?”她与乖女儿道歉。   鱼鱼晃了晃小脑袋,“那鱼鱼原谅你了。”   “好,”承欢郡主浅浅一笑。   正在此时,前方袭来一股食物的香气,鱼鱼和康康同时嗅了嗅,抬眼望过去,“好香啊,爹爹。”   赵言听到这话,无奈脚步停下,吩咐身后的阿宁将东西买回来。   “谢谢爹爹!”两个小家伙十分有眼色。   赵言笑着换了一只手抱女儿。   没一会儿,阿宁便拎着两个纸袋回来,里头的正是炸好的小玩意儿,“老爷,买回来了,他们说这是什么芝麻果?小的还是第一回 听。”   纸袋一拉开,里头是指头般大小的小疙瘩,外头裹着一层芝麻,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味道香得极其霸道。   承欢郡主捡了一个递给夫君,赵言凑前去咬下,视线与她对上,她耳根霎一下红了。   她又淡定地拿了一个小咬一口试试味道,咔嚓一声,又香又脆。   “香是香,有些上火。”承欢尝着还可以,给他们两人一人两个。   “嗯,”赵言应和,“是不能多吃。”   康康和鱼鱼有吃的即可,眼巴巴收下,“谢谢娘,”   承欢郡主用帕子仔细擦了擦手,“吃完明日再吃了。”   “好,”两个小家伙都很听话。   “大人?你是赵大人?”他们歇脚处旁边是一个卖蔬果的老人,语气惊讶又恭敬。   赵言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喊住他的是一个五旬老人,身材瘦高,一头白发,却是满面红光。   老头也未闹得人尽皆知,他行了礼,随后紧张地装了半袋子菜塞给他,“大人,这个给你,是自家种的。”   他眼神紧张而期待。   赵言此时也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此人,他曾经给老人的儿子判过案,是与孙少爷的纠纷,他儿子无罪被释放了。   见他这般紧张,赵言示意了一番阿宁,“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你的好意。”   “好好好,”老人紧张地说了三声好。   收下东西,赵言示意了阿宁一眼,待他们离开后,老人才在篓子里发现多出来的钱,他顿时两眼泛泪光。   赵言带着他们四处走,因着他们见过查尔斯并与之相熟,看到同样金发碧眼的外人,他们也不害怕。   随后他们在酒楼中点了当地的特色菜,一群人吃饱喝足了,结果因着赵言被人认出,且还有不少人热情地要塞肉、蔬果一类物品。他只能回府。   两个小家伙半道上就睡着了,脸蛋红通通的。   过完一个热闹的新年,已经是赵言在南陵府在任的第五年。他面貌与几年前对比不大,只是肤色黑了些,给人的感觉更加深不可测。   若是他没预估错,今年夏便可以启程回京了。   期待的同时,还真有些不舍,但对比起来,他更想阿姐他们。   分离五年,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虽有往来信件,但到底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承欢郡主过了年便在准备东西,有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要带走的可让人提前准备,她想带些给皇祖母和阿姐他们吃。   盘在手中的铺子也被她转交出去,省得以后来不及。   赵言该忙的还得继续忙活,至少要忙到下一任上任之前。   府衙的官差,也不知谁提起他们赵大人要离开前往京城的事,因此找了李北核实。核实之后,一群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自伍安和陈生自动离开后,这府衙中的几乎每个人都是赵言亲自培训的,他们对于赵大人既尊敬又崇拜,若是赵大人要离开,其中不舍的人便有他们。   尔后,不知谁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普通民众也知道了。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近一个月,很平常的一日,赵言穿着蓑衣出门查看今年作物收成,结果发现街道上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有不舍?但又懂事地不上前。   赵言沉思了一下,笑着对他们颔首。几人顿时受宠若惊。   在他离去之后,他们才窸窸窣窣讨论起来,多数的人都是不舍,他们只知道是赵大人让他们过得上好日子。   赵言也未将这事放在心里,而府里每个出去采办日常货物或食物的才发现,到了摊子上之后,也不用他们讲价,大方地将东西塞给他们,偶尔还会另外塞一把菜,慈祥地笑看着他们。   直到有一日,阿宁去铺子买些小零嘴小吃食。   铺子掌柜一眼就认出他了,和气热情地看着他,一边向他介绍,“这种是小孩最爱吃的,这边的都是这个月刚做的,你尝尝?”   阿宁机灵,“你认识我?”   “诶!认识,是赵大人身边的。”一提起赵大人,掌柜表情更加真诚。   阿宁笑着点头,“那这个和这个,给我各来一斤,你可不能骗我啊,这是买给小少爷和小小姐吃的。”   “诶!”掌柜热情地用勺子一挖一大把。   “多了多了!”   “没有多,正好。”掌柜坚持,又偷摸往里头塞了几个。   拎到手时,阿宁狐疑地看着他,从中捡了一个吃,酸酸甜甜,也不是坏掉的。   从铺子出来时,阿宁又去了其它地方采购,遇上的掌柜大都如此。   他回到府中称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待看到比往常重一倍,他沉默了,所以他这是以同样的价格买了两倍多的东西?   阿宁脑子琢磨不透,干脆告诉了赵言。   赵言得知后有些哑然,想起去年有人往府衙前放一盆鱼的事又笑了,“他们可能是知道我们要离开的事了。”   “啊,”阿宁愣了下。   “要是一些小玩意儿,这是他们的心意,你们就收下,也让他们开心些,贵重些的,别忘了多给些钱。”普通百姓的日子都不容易。   阿宁脑袋也转过来了,“是,大人。”   阿宁回到后院就对下面的几个仔细叮嘱了一声,万不能因此贪了民众的东西。   于是这日之后,负责采办的人,忽然也不讲价了,也是一番好声好气的,见他们塞过来的东西,他们会衡量着收下,东西多了,也会回个几文钱。   众多小商贩对赵大人的印象顿时又好了起来。   雨水从三月份一直下到四月中旬,到了五月份,才慢慢减下来。   府衙里,去年种的花已经败了,今年也未用心种太多。   赵言刚来的时候,院里的树又瘦小又矮,如今也是郁郁葱葱又高大。待用心去看的时候,才会发觉,心中也是一个恍惚。   查尔斯他们今年还要出海,赵言同他告别。   “你是说,你要离开?”查尔斯诧异。   “是的,我任期到了。”赵言回答。   查尔斯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赵言,你就不能同你们皇帝说,再多留几年吗?”   “抱歉查尔斯,这是我朝的规矩。”若是一直在一个地方待太久,那就跟土皇帝没甚么区别。   “不过查尔斯,你也别担心,你的航海生意,在我走后,依然按照原有的规矩来,我朝不会亏待你们。”   查尔斯不舍的缘故也有这个,只是赵言也是他的好友,他道,“这次分别,赵言,我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他说的是事实,欧罗巴人或其它国家的人,来到本朝,无召是不得入天子脚下的。   赵言安慰他,“会有机会的。”   “诶,赵言你别安慰我了,对了,你既然要离开,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赵言点头,“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查尔斯笑,“那我很期待赵言你的礼物。”   赵言招手让李北过来,从他手中拿过一张纸,“这是契约,我会赋予你二十三行的一部分管理权。”   毕竟,若不是有查尔斯他们,这二十三行很真没那么快设立起来。这礼物,他一开始就要给他的,只是考虑了许多,他随后又添添减减了许多。   “你也可以从中获得一分利益。”   “天啊,这礼物太贵重了。”查尔斯惊呼。   “你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赵言递给他。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赵言你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人。”查尔斯用心夸他。   而查尔斯给他礼物,则是一些他们那的酒和珍珠一类饰品。二人寒暄许久才分别。   回到家,赵言则把一盒粉的白的珍珠递给自家夫人,“这是查尔斯送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等饰品,京城中都是没有的,承欢郡主已经不是第一回 收到了,但看见莹润的一盒之中,眸光中闪过一丝欢喜,轻声道,“我很喜欢,阿姐应该也会喜欢的。”   赵言在她一旁坐下,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笑着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朝廷中派来接任的,六月份才到,是一个很严肃中年男人,从御史台下派而来的。   两人是平级的,赵言转接之前交代了他许多,语气不舍,“南陵府发展到现在这般模样,往后还要劳烦大人了。”   邬大人来之前便听说过南陵府的现状,如今京城也到处都是二十三行的东西,马车在街道驶过时,他特意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百姓安居乐业。   “好,放心吧。”邬大人真诚地对他拱手回了一礼。   南陵府不过五年发展成如今模样,耗费了赵言不少的心血,仁元帝也不是随意派个人来,至少邬大人是个干实务的,只要他做好分内之事,南陵府如今的状态至少能再维持个十年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9 09:56:19~2020-08-20 09: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思陶50瓶;南宫思瑶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回京的行李要比来时多了几倍不止,承欢郡主一边叫人收拾着,安静等她夫君与邬大人交接完公务。   一系列的文书交到邬大人手中,赵言扫了眼自己写过的笔记,眸光闪过一丝不舍。   邬大人拱手,“赵大人放心,我会守好南陵府。”   “好,”再多的话,赵言也不便说,都是当官的人,以免让他不快。   踏出府衙时,外头阳光正好,赵言身上的官服也脱了,他嘘了口气,盯着附近的景色看了好一会。   “大人?”李北疑惑。   赵言嗯了一声,抬起步伐往后院去。   屋中的摆置一类已经收起,四处有些空荡荡的,赵言进屋时扫了一圈。   “夫君,还要一会儿才能收拾好。”承欢郡主迎过来。   赵言自然牵上她的手往里走,“不急,先慢慢来,我们后日离开。”   “好,”承欢郡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眼。   “嗯?”赵言疑惑,转过头看她。   她笑,“没事,只是怕夫君不舍,心中不快。”   就在这会儿,两个小家伙进来了,哇地一声,“娘,都收起来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迎出去。   “爹爹!”看见他在,两小家伙跑过来,一人抱住他一只腿。   两小家伙腻乎了一会,又抱了抱娘亲的,“娘,清芍姑姑说我们要回家,这里不是家吗?”   鱼鱼奶声奶气问他。   承欢郡主弯下腰,轻轻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是,京城才是我们的家,是爹爹和娘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康康若有所思,“爹爹,那我们回家吧。”他们肯定是很想家的。   “好,回家。”赵言温声应他。   过了一会儿,承欢郡主去后头查看她们行李收拾的如何了,而赵言还陪康康练了一会儿字。   离去那日,阳光和煦,二十来辆马车上都是行李一应物品,小厮和丫鬟又是另外两辆马车,两边还有骑马的护卫。   赵言陪同夫人和孩子坐在马车里,同邬大人告别之后,马车缓缓朝城门口走去。   如此大的阵仗,要瞒住城中百姓是不可能的。   “爹爹,人好少啊。”康康掀开帘子,他还记得去年年底上街时热闹的场面。   赵言顺着他掀开的缝隙看过去,怔了怔,往日这一条街,有吆喝卖鱼虾的、卖蔬果的、卖包子的……今日却未见一个小商贩,且铺子的门开着却并无客流量。马车就算跑起来也畅通无阻。   “夫君?”承欢郡主掀开她那边的帘子,也察觉到了异状。   “没事,”赵言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可能是休息了。”   “嗯,”承欢郡主手撂着帘子,“还真不习惯。”   半盏茶后,因着一路畅通无阻,马车到达了城门口,康康昏昏欲睡,掀开帘子往外看,忽然清醒了,惊道,“爹爹,你们看,好多人啊!”   赵言心中微动,还未看去,外头已经响起跪拜声,“拜见大人。”   马车停下,李北走到马车一侧,语气不淡定,“大人,他们都在这里。”他方才也听到了小少爷的话。   康康和鱼鱼探出脑袋,惊讶地张开了小嘴巴。   赵言同承欢郡主对视了一眼,他二人携手下去,尔后赵言又抱着孩子出来。   “起来吧,你们,今日怎么在这里?”赵言喉咙处动了动。   他们缓缓起身。   “大人,我们是来给你送行的。”带头的是个熟人,是当初和他一齐创建二十三行的一人。   现场几乎两三百人不止,赵言愣了愣,鼻尖有些酸,道,“你们的好意我也收到了,多谢各位。”   “大人,”有一人打头将东西递过来,“这是我们给大人准备的礼物,还望大人收下。”   高瘦的男人牵着马车过来,里头一应都是礼物。   “还望大人收下,这都是一些路上可以吃的蔬果,不是贵重物品。”   赵言方要说话,中年男人提前解释了一圈,继续道,“马车是我们二十三行商人筹的。”未占民众便宜。   “望大人收下,”   他们再三请求,赵言张了张嘴,心情十分复杂,“我收下了,赵言在此多谢各位。”   “大人,有机会再来南陵府。”   “大人,要保重身体。”   “大人,谢谢大人。”   赵言转身回马车时,一声一声从马车外头传来。   南陵府的民众百姓,质朴而知恩图报。   赵言一时也被他们激起了离别了情绪,微撇过了头,又撩开帘子看了众人一眼。他们不舍地朝他招了招手,“大人保重!”   马车缓缓离去,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一时只剩下马蹄声和车轱辘声音。   承欢郡主才缓过来,纤细的手放在他的大手上,轻轻拍了拍,“夫君,他们这些人很好。”   “嗯,”赵言掌心向上,将她的握在手中,试图平缓着情绪。   康康和鱼鱼早已反应过来,尤其是康康,看着爹爹的眼神中多了些仰慕,心里想着爹爹真厉害。   马车是特意打造的,里头空间很大,有一应的桌子摆具,还有一张小木板床,是打给他们兄妹俩睡的。   不知过了多久,鱼鱼早已在颠簸中睡着,而康康躺在爹爹怀中,时不时睁开眼看他一眼。   “怎么了?”赵言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   “爹爹,”他知道妹妹睡着了,压低了声音。   赵言温声,“嗯?”   “你真厉害,”康康夸他,“爹爹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承欢郡主正好坐过来,听见这话温柔一笑。   赵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了笑,“嗯,”   他堵在心中的离别情绪,倒是因为小家伙这句话好了不少。   赵言轻拍了没几下,察觉到衣服一扯,一低头,只见小家伙秒睡,他一时哑然失笑,抱起将他放在小床上。   承欢郡主尤其还记得刚来那会儿,手忙脚乱的,还要看着孩子,如今有夫君在身边,许多事她夫君比她还要细心,她便轻松不少。   赵言在夫人旁边坐下,大手揽着她,温声道,“你今日起得早,想睡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承欢郡主抱着他手臂,脑袋依偎在她肩膀上,唇角上扬。   一路无声,承欢郡主眼皮下垂,同他聊了几句便困了,下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慢慢睡着。   赵言微侧过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右手掀开一条微小的缝隙看了下外头景色,一排葱葱郁郁的树木,穿过这片山林,就算彻底离开南陵府的管辖范围了。他的心渐渐落下,不舍中带着对京城与他们相遇的期待。   因着考虑到孩子,他们遇到歇脚的地方便停下来,一行人如此大阵仗,倒也没人敢欺负他们。   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了,越往北走,太阳越大,一路不见下一场雨。两个大人倒是能抵得住,但康康和鱼鱼怕热,脖颈后头和背上忽然就起了许多红色又小的小疙瘩。   随行大夫把了把脉,只道是热着了起了痱子,于是承欢郡主又找出了丝滑的小绸缎做成的衣服,让兄妹俩换上。   白日里还好,不怎么睡觉,到了夜里,两个孩子翻来覆去痒得睡不着,“爹爹,娘,痒痒。”   鱼鱼是女娃子,由承欢郡主给她上药。   而赵言也抱着康康,让他翻过身来替他涂药,入目是满眼的红色小疙瘩,药膏涂上的时候,康康吸着气,“爹爹,不痒了。”   “嗯,”赵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低下头在他背上轻吹。   “好舒服啊,凉凉的。”康康闭上眼睛嘟囔。   赵言捡起一旁折扇,先用小被子盖在他小肚皮上以免着凉,尔后才轻轻替他扇着,让他安心睡个好觉。   兄妹俩遭了一个月的罪,直到八月份才渐渐转好。   接下来时间,夫妇二人怕他们出什么事,夜里都将他们带到身边睡着。   八月份的天气依然热,为了少受些罪,他们渐渐放缓了速度,到了落脚的小地方,还会停下来尝尝当地美食,四处看看风景。   赵言从自家夫人身上学了画画的本事,给他们三人画了不少画。只是他技术没学到位,画的画可能还不如他夫人左手拿笔画的,但两个小的依然吹捧。   按照原有计划,他们慢慢赶着回去也不急,倒是走了一半路程过江的时候,遇上了暴雨洪汛,脚步被迫停下来。   在江的这头呆了十日之久,雨水一停,水位下降,他们才继续往前走。   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十月底了,京城早已入了秋,四处都是红的黄的叶子,装饰了满山头。   两个小家伙几乎没怎么遭罪,而他们夫妇二人,尤其是赵言,脸都瘦了一圈,身材更是健瘦。   康康和鱼鱼二人听见外头不一样的吆喝声,他们好奇地掀开帘子,待看见外头的景色,张大了嘴巴,“这里没有查尔斯叔叔了,”   鱼鱼也不敢把脑袋探出去,听到哥哥的话,下巴卡在那应和,“是哦,”   “说话也跟鱼鱼不一样。”   他们居住了四年之久的南陵府,当地的官话受他们当地的方言影响,发音咬字各方面都不同。   两个孩子还小,受到了南陵府语言的些许影响,往后可以慢慢改过来,因而夫妇二人也不急。   “夫君,我们先回家还是?”见两个孩子懂事地没探出脑袋,转而问他。   “先陪你们回府,”如今才入城一会儿,赵言掀开帘子,“阿宁,回府。”   “好嘞!”阿宁朝前头喊了一声,“回府。”   他们回府的同时,李北他们三人与他一道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处院子前停下,“老爷,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0 09:00:00~2020-08-21 09:4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柚子茶、海绵熊10瓶;乖---小猫4瓶;安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承欢郡主当初离开时,留了有经验的老人守在府中。而张高和赵梨花,则因着小豆子入了府学,如今正在老家陪伴着他,并不在此处。   赵言收到信的时候内心是失落的,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更是希望家人团聚。   里头的人听见外头声音,大门大开。   “老爷,夫人!”府中的人一早就收到他们要回来消息,只是一直等着,从上月底等到如今十月中旬。   两个小家伙好奇地探出脑袋,哇地一声,“爹爹,这是我们的家吗?”   “对,”赵言拨开情绪,一手抱着一个,“我们到家了。”   他们滴溜溜转着眼睛,好奇地四处看。   途径下人时,靠得最近的一人抬头看了赵言一眼,入目是瘦削的脸庞,莫名给人一种压力,他赶紧低下头,待过去之后,松了口气。   一行人途径院子,其中两侧种满了盆栽一类。   靠近熟悉的地方,赵言脚步加快,回到屋中便把两人放下。   “老爷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晚饭也备好了。”   赵言让他们先带两个小的下去洗漱。   “爹爹,”鱼鱼不解地看着他。   “让清芍姑姑带你去洗一洗,待会有你最爱吃的肉肉。”赵言哄她的动作十分熟稔。   “康康呢?”鱼鱼一回头,才发觉他早已被人抱着在门口等她。   “康康,我来了。”鱼鱼跑过去。   康康招手,“你慢点。”   鱼鱼终于敢赶上,兄妹俩牵上小手手,一齐往外走去。   承欢郡主要交代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笑道,“鱼鱼和康康的感情真好,”   赵言眸目温和下来,“是你教的好,如今我们回了京城,倒不用这么辛苦了。”   承欢郡主轻应了一声,此时,确实是比往日轻松不少。   待一家人吃完饭,旨意是掐着点过来的,赵言明日一早需入宫一趟。   “荣安,你和康康鱼鱼可以先休息两日,再进宫。”赵言提议。   “嗯,我后日去带康康鱼鱼去见见皇祖母。”她应了。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赵言换上了官服进宫。   在宫门前等待时,难免碰见了以往认识的人,王大人一人呆在角落里,年纪大了忍不住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   “王大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王大人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咳了咳,待一回头看见来人,语气惊讶,“赵言?”   “见过王大人,”赵言规规矩矩拱手。   王大人忙拦住他,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也是这批回京述职的。”   当初下派的人不少,呆个五年才回来的,唯有赵言一人。   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是陛下召你进宫的吧?”这个问题很明显,想到他不可能再回到户部,王大人可惜地叹了口气。   赵言颔首,“我昨日刚回来,”   “你这小子,在南陵府干得风生水起的。”王大人笑了两声。   赵言只道是夸赞了。   宫门吱呀一声大开,他们徐徐而入,赵言跟在王大人后头,他如今的品级够得上上朝的资格。   古代一向以右为尊,皇帝为了不造成偏袒武官或偏袒文官的现象,左右两排官员都是按官级站的,而不是按文武官。   赵言在此处也不认识几个人,一进去,由王大人引着他站前头去。   赵言拒绝了,“王大人,我才刚回来,站后头也是无碍的。”   王大人见再劝无用,只能放弃了,“那我先行一步。”   “王大人请,”   王大人颔首,随着几个着不同颜色官服的官员往前走。   “王大人,你方才这是同谁说话呢?”   “我瞧着那人还挺眼生的啊,又是哪个下派的回来的?”   交谈的声音渐远,赵言看着前头的队伍,脚步往后退。   直到脚步踩到了一人,赵言回头,心中惊喜,面上却是不改色,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先生,”   陈庭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欣慰道,“回来了?”   “是,学生回来了。”   他们俩站在后头,除了靠近他的几人瞧见赵言同‘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陈庭正谈话,眼中闪过几丝好奇。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陈庭正只好先行一步,“下朝后再聊,”   “是,先生。”赵言低下头,他回来这次,很大的可能性是要入御史台的。   陈庭正背着手,往前走去,他位置在右边第一列的第二个,官级很高。   赵言站在后头,只听见到一道太监高呼的声音,他随着前头的人一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仁元帝视线扫过下方众人。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按规矩宣读这话。   “臣有事启奏。”   赵言听到熟悉的声音,陈庭正上前,弹劾了几个官员,列举了三个以上的罪名,被点到名字的官员,立即跪下,身形抖得厉害。   “臣有事启奏,”   接着又有人上前,倒是些小事情。   上朝时,几乎要全身心绷紧,以免被人弹劾或被皇帝叫上,因而这才是费神的时候。   赵言被叫上前时,他依例从队伍中走上前来,“臣拜见陛下。”   “免了,”仁元帝心情很好。   赵言起身的那一刹那,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他头上。   仁元帝接着心情很好地夸赞了他一番,尔后本该将去年赏下来的赏赐当场宣读,他又允了他五日的假期。   太监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故赐卿及御史台,官升四品上,尔当勉效忠勤,以称任使,官无崇薄,不忝为才钦哉!”   赵言再次跪下,“臣叩谢陛下。”   官升四品,三品以上不包括从三品的文官员不过二十来人,四品以上文官要更多一些,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以如此年轻的身份被赐于四品,有人是爬了半辈子才爬到这个位置。   可是一想到他这个小子所做的功绩,顿时又叫人咬牙切齿。他们之前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退朝之后,消息不灵敏的,不死心地凑前来问他有无娶妻,或是问他需不需要美娇娘的。   幸而陈庭正过来,他视线一扫,黏在赵言身边的人顿时拱手散去。   “学生往后又要麻烦先生了。”赵言跟在他身后。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陈庭正背着手。   他不擅长夸奖人的话。这一句算是夸奖了,赵言因着了解他的性子才未误会。   “你能力足以,只是,”陈庭正邀他上了马车,“你还年轻,入了御史台以后,万事要委婉一些。”   赵言沉默了一下,“学生知晓了,”   他也告诉了他一事,朝中不比地方,他只要做个决定即可,然而在京城这个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还年轻,先跟着他们走即可。   想明白这事,赵言笑了,“学生在南陵府历练了五年,也改了往年冲动的性子,不过还是谢先生提醒。”   陈庭正嗯了一声,“慢慢来就好,你五日后假期过去再来述职。”   “好,”   接下来的气氛倒是轻松多了,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赵言掀开帘子,只见是自己的府门前,他拱手一礼,“多谢先生,”   陈庭正微点头,他今日过来,不过是提醒他而已。他今日出宫还得赶去别处忙公务。   马车渐渐远去,阿宁这才赶着空马车回来,跟在赵言身后进去。   结果一只脚刚踏进去,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大大咧咧的,“言哥儿,我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瀚哥儿着急忙忙迎来,眼中十分欣喜。   一走上前,他拳头捶了他肩膀一下,“可算回来了。”   赵言也很开心能见到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见他一如既往的精神,他放下心来。两人一道往里走。   瀚哥儿熟门熟路的,一张嘴就没停过,“我今日为了等你都没去上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1 09:39:20~2020-08-22 10:1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呀,东西掉了52瓶;在秋千上打盹、20423167、蜉蝣客10瓶;不二5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赵言似乎听到了什么,脚步一停,“嗯?”   瀚哥儿笑脸一僵,笑呵呵想要糊弄过去,“我这不是为了迎接言哥儿你回来吗?所以特意请的假。”   “诶,我其实就是想偷个懒而已。”他偷瞥他一眼,又立即咳了咳承认另一想法。   他在言哥儿面前一如既往地随心所欲,不过着急见他也是真的。   两人之间相处时,能察觉到对方的变化,不过那些个变化都是对着外人的,对自己人,他们一如既往地怎么舒服怎么来。   得知其中缘由,又见他一脸兴奋,既然如此,他不再提这个话题,准备进屋再问问他这些年的情况,倒没想到,一进屋就被塞满的礼物给惊着了。   “看看,这些都是我给你带的礼物,你们府里的人想收拾,都被我拦住了。”瀚哥儿笑眯眯的。   一旁的阿宁低下头。   赵言听完,视线移到他身上,瀚哥儿今日着一件月白色长衫,头发用低调的玉簪束着,身材修长,俊秀的面容比五年前成熟不少,只是比划着手脚与说话时,与他如今成熟的面孔不怎么搭。   赵言心中一暖,忽然就笑了,“谢谢,我很喜欢。”他一早就想着给他添一份礼物,倒没想到他提前做了这事。   吴瀚脸上笑容愈加真诚,在一旁坐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转到赵言身上,话题开始正经起来,“言哥儿,你倒是变了,尤其是越来越有当官的气势了。”   “嗯,你这些年在京中如何?”赵言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又接着问他,他也很好奇他的生活。   有些事,信中说倒不如当面交谈。   吴瀚浅叹一声,“还成,中规中矩的,十分‘风平浪静’。”娶了妻,职位慢慢往上移。   他素来不爱争抢,如今的日子算是他自己想要过的,他多年来还记得小时候同言哥儿说过,会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走,这五年算是食言了,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赵言知道他的性子,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还可以的。   “言哥儿,你之后不用下派了吧?”他好奇问。   “嗯,应该不会了,除非圣上有旨意。”赵言想了想,又看向他,问,“陛下允我五日假期,你要不要在府中住几日?”   吴瀚眼睛一亮,只是想到每日还要上朝,拒绝了,“我还是等休沐日再过来找你。”   赵言点头,“那随你了。”   他们二人之间着实不用客气。无论时隔几年,再见面时一如既往。   听到爹爹回来了,鱼鱼和康康吵着阿宁带他们过来,而承欢郡主一回来就接了铺子的事,忙得头昏脑涨的,只能叫清芍几个丫鬟看着他们。   两道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两个小萝卜头手牵着手进来,瀚哥儿正好看向门口,也恰好看到这个画面,他咽了咽口水,尤其是当他将视线落在康康脸蛋上时,下意识道,“真像啊,都能与小豆子比一比了。”   都说外甥肖舅,然而康康的长相也不拖后腿,与赵言长得有六七分像,活脱脱一个小型的赵言。   “爹爹!”康康牵着鱼鱼的手,方要扑过来,结果一抬头见屋内还有生人,又停下了脚步,康康带头,“伯伯好,”   鱼鱼看了哥哥一眼,“伯伯好,”   瀚哥儿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诶!”   他与言哥儿通过信,知道二人的名字,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伯伯这。”   康康看了爹爹一眼,得到他的允许后,牵着妹妹的手过去,瀚哥儿笑着抬手摸了摸他们二人的脑袋,又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玉佩,“收着吧。”   莹润光滑的玉佩中间一个康字,另一个玉佩中间是一个锦鲤图案,小巧玲珑的一个,可见设计人的用心。   两个小家伙再次看了爹爹一眼,得到允许后笑着收下,异口同声,“鱼鱼康康谢谢伯伯。”   瀚哥儿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而赵言给瀚哥儿的儿子准备的礼物也一早就准备好了,他等他回去时再给他。   两个小家伙收到礼物,走到爹爹面前,分别站在爹爹一旁。   瀚哥儿羡慕地看了一眼,他家中孩子也才一岁,不过,孩子还是别人家的看着‘香’,尤其是言哥儿家中的。   赵言扯着话题同他这里聊一句那里聊一句,晚间留他在家中用了饭,瀚哥儿原本想在休沐日再过来的,没料想到吃完就不想走了,于是又留了下来准备宿一晚,瀚哥儿喝了些酒,回屋时一直嘀咕着‘言哥儿’三字。   赵言连哄带骗地同阿宁扶着他进了屋。   宫里来的赏赐今日就到了,承欢郡主叫人收拾进库房才歇下来。   赵言自个洗漱完已经是夜色暗下了,她迎过来扶他,“夫君,头晕不晕?”   赵言酒后只会红着耳根,他伸手揉了揉眉头,又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我没事,只是许久未沾酒,缓缓就好了。”   “嗯,”承欢郡主顺势坐下,她顺手倒了茶放他面前。   赵言原本压制在心底的情绪都被一杯酒给激起来了,这会儿正慢慢松缓着,自然地牵住她的一只手。   散去酒气,二人才上榻休息。   瀚哥儿第二日还要上朝,早早醒来就离开了。   承欢郡主趁着一早还要带两个小的进宫,赵言这会儿作为晚辈也要一齐。   鱼鱼和康康一路自然好奇,承欢郡主一早就教过他们规矩,因而当下了马车人,二人尤其是鱼鱼一改叽叽喳喳,乖巧跟在娘亲后面。   赵言盯着他们两个的小背影,唇角忍不住上扬。   “赵大人,”忽然有一人叫他。   一家四口脚步停下,刘公公走过来,“奴才拜见郡主,见过小少爷小小姐。”   承欢郡主笑着点头。两小家伙有学有样,一本正经地点头。   刘公公这才笑着看向赵言,“劳烦赵大人跟奴才过来一趟,陛下正等着赵大人呢。”   赵言只诧异了瞬间,昨日赏赐已经赏完了,又还有什么事,但他并未多问,拱了拱手,“劳烦公公带路了。”   “诶,赵大人不用客气。”刘公公笑道。   赵言同自家夫人对视了一眼,尔后随同他离开。   “娘亲”,鱼鱼看着爹爹的方向。   “嗯,爹爹待会就回来。”承欢郡主摸了摸他们二人的小脑袋。虽是意外被唤走了,但夫君在南陵府表现极好,这趟不会有难事。   “好,”今日的二人异常乖巧。   这边,赵言在路上已经想了一通,万事顺其自然。   刘公公在前头带路,脑袋后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安慰他,“赵大人不必忧心,”   “多谢公公开解。”既然如此,他也就放下心来。   “赵大人可折煞奴才了。”   穿过姹紫嫣红的小花园,前头陆陆续续有宫女经过,二人渐停下交谈往前头去。   御书房新换了一种具有提神醒脑的香料,点上后,又裹挟着龙涎香,赵言一进去,似浓非浓的香气铺面而来,叫人大脑清醒。   仁元帝每时每刻都在忙碌着,不得空隙,赵言不经意一瞥,只瞧见发白鬓发一角,又立即垂下头,他走上前停下,挥开衣袍跪下,“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爱卿来了?平身吧。”仁元帝很快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公公此时已经回站在他身后。   “谢陛下,”他依言站起,垂着脑袋作谦恭状。   “爱卿啊,你给了朕许多惊喜啊,朕果然没看错人。”仁元帝直奔主题,他撂下笔,想起他做出来的功绩,心中就十分舒畅。   “臣一心为陛下分忧,得亏陛下赏识。”赵言这回却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哈哈哈,好一个分忧,若是这京城和地方洲府百官,也如爱卿你一般,我这边也不用劳心费力了。”但到底是没有啊,仁元帝语气中还带着可惜。   赵言不敢随意应承。   仁元帝已经走了下来,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心情极好地笑道,“往后爱卿留在御史台,朕希望爱卿可以多给朕一些这样的小惊喜。”   “是,臣定会为陛下分忧。”赵言眸光一闪。   仁元笑着说好,尔后忽然转向寻常的话题,“荣安可好?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有四五年未见着他了。”   “禀陛下,一切安好。”   “好,等朕忙完,再叫荣安进宫一趟。”仁元帝扫了一眼上头放着的折子道,眉眼间透露出疲惫。   “臣先告退,”赵言识趣地拱手,由刘公公引着他退下。   这一趟,赵言只感觉大脑糊里糊涂的,不过也未多想,至少仁元帝态度表明:他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出来后,刘公公脸上笑容灿烂,叫人寻不出错来,“大人这边请。”   “公公止步,”赵言拱手离去。   刘公公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觉着赵大人可能低估了自己的地位,待他消失在转角处,他这才转身回去,脚步有意放轻。   他琢磨不透陛下的想法,于是回到陛下身后老实站着。   “小德子你说,待过几年庭正致仕之后,让赵言接了这个位置可好?”   “赵大人能力极佳,陛下以为是好的,定是好的。”刘公公应和他。   仁元帝却不再说话了。   从御书房出来,赵言被太监引着去与荣安他们汇合。走在路上,偶然又碰着了要面见陛下的几个官员。   昨日赵言被仁元帝指明大夸赞,已经出了名。   “赵大人好,”   “各位大人好,”赵言和气回复,他刚回来还记不清他们的名字。   一行人同他错开,过了转角,有人才道,琢磨道,“这赵大人年轻,性子温和,往后接了位置也好,应该不会像陈庭正这个老古板一般……我们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他们实在是被陈庭正弄怕了,不过其中有人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听着前头几个官员松了口气的模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2 10:07:18~2020-08-23 09: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萱妍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兵20瓶;雪停江北、玛法达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陈庭正当初便是由陛下直接下旨进入御史台,尔后才走到如今位置,多数人已经认定赵言会接了陈庭正这个老古板的位置。   赵言自是不知他们的想法,只是觉得其态度有些奇怪。   他抛弃脑中想法,过去和荣安他们汇合又拜见了太后,太后得知了荣安过得好,又被两个乖巧的孩子逗着,为此对他态度颇为亲切,倒没刁难他。   出宫时,康康和鱼鱼一路说着皇宫的花花草草,承欢郡主时不时轻应一声,见,又关注着他,见他见了皇舅舅后神色一如往常,便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手被他握住,她回过头来,“夫君?”   “我这两日要给仲礼他们重新备些礼物。”   这是送给知交好友的礼物,与寻常同僚有很大区别。   承欢郡主理解,“那我帮夫君掌掌眼。”她办事更细腻一些,何况夫君的好友已成家立业,总要顾及到女眷这边。   “嗯,”赵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我再挑个方便的日子,请他们在家中喝酒。”   他许久未同他们相聚了。   承欢郡主笑着回应他,很轻易察觉到了他今日心情之好。   因着马车中有孩子,加上时间不赶,马车走得慢悠悠的。   康康和鱼鱼听到外头的吆喝声,下意识地掀开帘子,听一句,嘴巴里学着嘟囔一句。   承欢郡主靠在夫君身上,没忍住用帕子轻捂着唇角低头笑了,“往后我叫清芍在他们面前多说说京城话。”   两小家伙一开始说话会带着南陵府口音,今日已经两个口音夹杂在一起了,听起来还怪别扭的。   听见那稚嫩的吐字,赵言也忍不住笑了,却没打扰他们,孩子一向喜欢模仿。   赵言还未来得及邀请几个好友,承欢郡主却陆陆续续收到了帖子,如今是十月中旬,秋菊开得正好,帖子是以赏菊的名义送来的。   铺子的事情还未忙完,她有些犹豫。   赵言进来时,她正在坐在那揉着眉头,白皙的脸蛋泛着愁意。   “怎么了?”他在她旁边坐下,自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是赏花帖子。”   “嗯,这已经是我收到的第六张帖子了,只是我铺子的账本还未清算完。”承欢郡主不瞒他。   赵言大手搁在她肩膀上,视线自然下移到她脸上,见她神色纠结,道,“我帮你算,你若是想去那就去。”   “你,你来算?”承欢郡主一时惊讶。   “嗯,”他抬手顺着她的长发,柔顺丝滑,手感极好,温声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夫君好歹在户部待过一年多时间。我这几日也闲着。”   他说话时靠近她的耳朵,她一时觉得有些麻,鬼使神差地应了。   她待在闺中时在京中虽无好友,但如今身份大不相同,为了在朝中当官的夫君也好,总要同那些夫人交际。   时间已经不早了,赵言得知她的想法,抱着她在床榻上放下,他视线从她红通通的耳朵下移,“荣安无需考虑这么多,你自己欢喜即可。”   承欢郡主唇角上扬,她伸手拉着他坐下,靠在他肩膀上,还是轻声应了他,“好,”   承欢郡主接受了赏秋菊的帖子,这次来秋菊宴的既有待闺女子,也有妇人,她自然是被归到妇人这一类。   仁元帝几个嫁人的公主也都来了。这次就是以她们的名义邀请的。   承欢郡主发觉夫君眼光一向很好,在穿着佩戴方面还问了他的意见。   她出现在秋菊宴时,着一袭浅蓝色长裙,外罩玫瑰红柔纱。腰上还系一条纯净色腰带,上面绣着精致的与长裙同色小秋菊,一张白净的脸蛋挂着着浅浅的笑容,两片薄薄的唇片翘起一好看的弧度。   嫁人后,再怎么装也是看得出来的,而承欢郡主如此这般,她是真的生活和美,无忧无虑。   这般姿态气色,有些待字闺中的女子都比不上她。   人陆陆续续地来齐,视线下意识看向承欢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无论赵大人对郡主好不好,但他至今未纳妾一事,便是足够让她们羡慕承欢郡主。   承欢郡主离京已有四年之久,许多面孔早已记不起来,不过却是有许多人上来讨好她的。   “赵夫人,你这手腕上的粉珠子是?”   那粉粉的一串戴在手上,着实精致好看。   承欢郡主方才抬起手,手腕上的粉色珍珠顺着下滑,衬得手腕纤细而白皙。   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这是珍珠。”   “珍珠?可是有粉色的?”她惊讶了一声,她家中就有珍珠,只是是白色的。   “嗯,这是我夫君的一个好友赠送的。”承欢郡主未察觉到她的恶意。一旁的妇人还是第一回 听她提起赵大人,她下意识看向她的眉眼,笑容浅浅温柔。妇人怔了怔。   三位公主有意地疏离承欢郡主,但在发现她压根不在意之后,又凑上前来。   她们如今正在老王妃的府中,花园里的秋菊确实如帖子说的那般,开得极盛,有一簇一簇的,有一团一团的。   “荣安,”二公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叫了她一句。   “二表姐,”承欢郡主在礼仪上叫人挑不出错来。   二公主盯着她的脸忽然就无话可说了。   她不找茬,话题自然一转,有人谈起了家中的孩子,还有人以不屑的语气谈起家中妾室。   承欢郡主坐在其中,听了一耳朵的故事。   不知怎么的,话忽然就转到她身上。   “若说令人艳羡的,还要属郡主,家中孩子乖巧,赵大人又守着她一人未纳妾。”   妇人是真实地在奉承她。承欢郡主淡淡一笑,认了这事。   当然,有人奉承,就有人找茬,承欢郡主听她有意无意地暗示男子三妻四妾如何,话题指向她,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让她一掌拍在了棉花上。   宴会散去,回到马车上时,清荷捂着嘴笑道,“夫人如今待人处事时,倒是与老爷十分相像。”   尤其是她笑着的时候,虽笑容温柔,但给人不易接近的感觉。   承欢郡主还愣了下,“是吗?”   “嗯,夫人不信可以问问清芍。”   他们夫人在脾性上确实与老爷越来越像。   承欢郡主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就笑了。   赵言在家中算完账本,又哄睡了两个孩子,从小院子回来时,恰好与她在屋前碰上。   “回来了?”   承欢郡主视线在他脸上留意了一番,清隽的脸庞瘦削不少,但他此时唇角挂着笑意。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表现,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揽着她的腰进去,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他忍不住一笑,“怎么了?”   “没事,”她将白日里清荷说的话告诉他。   赵言也是听愣了,他摸了摸鼻子,低下头,目光仔细对焦在她脸上,“是有些像。”   承欢郡主先移开视线,她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想起宴会间那些妇人说的话,心中愈加踏实。   赵言牵着她进去,自然提起阿姐的事,“我白日去了阿姐的铺子一趟……”   洪来县,街道上四处都是桂花香。   高大的男人一脸忧愁地推开院门,见着院中的女子便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早知道我就去接一下了。”   赵梨花如今正在洗菜,回到洪来县,京城又有银钱寄过来,二人每日还会去街上摆摊完全是打发时间。她今日倒是没去,在家中等着她男人。   “若是实在赶不回来,我们今日先过去。”   张高刚从老家过来,刘氏自从在去年在田埂上摔了一跤,身体每况愈下,他如今是来接妻子和小豆子过去的,小豆子今日也正好放假。   正在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推开门,“爹娘,我回来了。” 第148章   张高上一秒还愁着,下一秒便笑着迎过去接过他的书箱,“回来了?累不累?”   少年着一身淡蓝色衣袍,头发用簪子束起,他正处于变声时期,脸上笑容灿烂,顺着他的力道将书箱递给他。“阿爹,我不累。”   赵梨花站起来擦干净手上的水,端了一盆温水过来,视线落在儿子疲乏的眉间,闪过一丝心疼,“若不然我们先回去,你在家中休息一日再过来。”   张高放下行李,自然看到他儿子强撑着精神,心中赞同。   小豆子接过盆,拧干帕子擦脸,“阿娘,我不用歇息,我随你们回去吧。”   赵梨花再怎么说都说不通他,“你这犟脾气,倒是与你舅舅像。”   少年听到这话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跟舅舅像很好啊。”   张高如今吃醋都吃不起来了,“好好好,是很好。”   话题一岔开,他们都没提起若是刘氏出了事,小豆子要推迟科举的事。   一家三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打京城来的,那针脚和手感,便不是洪来县的铺子能做出来的。   张高带了一家三口换洗的衣服,又拎了几斤肉和要用的柴米油盐,总归不能苛待他们自己的孩子。   对比刘氏,张老头的身体倒是还十分康健,他是个想得很开的人,有吃有喝即可,心情也乐观。唯有这半年,刘氏身体突然愈严重躺在床上之后,他眉头打结,头上多了些白发。   “爹娘,”夫妇二人到家时,张老头正在院中编竹篾篓子。张山的大孙子正蹲在一旁。   “回来了?”张老头抬头看过来,只当视线落在小豆子身上时,多了些惊喜。   “爷爷,”见他要站起,小豆子过去扶他。   有出息又孝顺的孙子扶着他,张老头眼中水润,还有些不好意思,“诶,”   他这个孙子是有出息的,长得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子,脾性随和。   “你怎么也回来了?我听你阿爹说,你去府学了。”他语气慈和。   小豆子已不是第一次回来了,张老头这话也不是第一回 问。但他依然还是耐心回答,“我休假了,回来看看你和奶。”   “诶!”   张高和赵梨花已经将手上的东西拎到了厨房,时间不早了,张山他们一家人还在地里,二人只好提前着手烧火做饭。   他们一家三口每次回来,总会有人围在外头。   尤其是,小豆子身后还有一个在京城当官的舅舅,当然,他们崇拜归崇拜,若说介绍家中女儿或别的女子给小豆子,他们有自知之明,那是不敢提的。   小豆子第一次回来时,他们还不敢靠近,如今大胆的倒是敢上前来问一两句话。   小豆子扶着他出去逛了一圈,听着那夸赞声,张老头愁了多日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笑容。   赵言五个月前从南陵府寄回洪来县的信还未得到回复,五日假期一过,他开始上值了。   他同陈庭正之间的关系,唯有仁元帝知道,别人也只瞧见他同陈庭正说过话而已。   御史台长官为御史大夫,下有副职御史中丞,然而历年形成惯例,御史大夫多是一个空衔,有官职名称而不干实事,由副职掌握实权,五年一过,陈庭正如今早已从侍御史升到副职位置。   陈庭正带他去入了职,殿中侍御史、监察史和受事御史几人面对陈庭正时,都不敢插话。   而陈庭正也着实让不少官员牙齿痒痒的,偏偏又不能对他怎么样,他身后站的是仁元帝。   赵言如今是侍御史,比主事的地位高,甚至比同级侍御史的地位高。   “赵大人好,”   “各位大人好。”赵言语气温和。   诸位大人忽然对视了一眼,觉着这小子脾气还挺好。不过想起他在南陵府做的事,他们着实佩服。   打了招呼之后,各自忙碌。   贪污和藐视纲纪一系列官职犯罪,皆由他们纠举,他们凌驾于六部之上,直接对皇帝负责。   赵言第一日上值,便见有人方从外头回来,谈论着谁谁哪家的孩子无规无矩,在街头纵马,踩踏了多少摊子,祸害了多少钱。   这些都是简单的放在明面上的芝麻小事,至于更复杂的,不能打草惊蛇的,则要放在私底下调查。   因而,在朝官员谁都知道,他们身后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们。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会有人钻空子,这些人,往往被惩罚得更重。   第一日上值,倒是很闲,赵言先熟悉了一番每日或每月具体负责的事务。   当官至今,他还是第一回 如此轻松。   何况御史台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是抢着干了某些事,别人就不能干了,相当于抢了别人升官的机会。   摆在明面上的事有人抢着干,而掩盖在下面的,则要你自己去发现。   赵言以为至少会轻松个五六日,但在第三日时,陈庭正就回来了。   谁也不知他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但总归又有人要倒霉了。   “你看看这些。”陈庭正有意培养他,让他先熟悉一下流程。   “好。”赵言看着眼前一沓文书。   这便是陈庭正外出找回来的证据,证据的重要性在于把人钉死在那,充分说明他们御史有一张会说话的嘴还不够。   坐在同一屋的其它人,只见陈庭正丢给赵言一些文书,他们往后也会亲自见证,赵言找出来的证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翌日,是休沐日。   方仲礼、李松山、吴瀚、陈瞿欢,皆拎着礼物过来了。   赵言同李松山一直有书信来往,六个等级的状元笔记早已写完,赵言每月都会收到红利。   “恭喜言哥儿回京。”几人十分默契。   “谢谢你们,坐吧。”赵言也笑了。   吴瀚前些日子偷懒过来一趟,知道他们的言哥儿没变,而方仲礼则是在南陵府时还经常过去探望他,二人之间尚未生疏;至于李松山,他脑袋里一根筋,心情愉快是真,没琢磨太多。陈瞿欢倒是有些不自在。   但在赵言一张嘴时,这些莫名的隔阂全部消失。   “言哥儿,我们还要恭祝你升职,我今日特意拎了酒过来。”方仲礼笑眯眯的。   赵言哑然,“那我陪你们喝?”   方仲礼同其余人对视了一眼,笑道,“当然要喝,”   挥退小厮,他亲自给几人面前的杯子斟满酒。   不知是谁打开的话题,他们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   后院,承欢郡主正陪着鱼鱼在玩,康康则在一旁练字。   清芍走进来,“夫人,要不要用膳了?”   “夫君还在前院?”她轻声问。   “奴婢听阿宁说,老爷还叫了酒。”   “先用膳吧,”承欢郡主揽着鱼鱼让她站起,“康康,”   “娘亲,”康康落下最后一笔,从椅子上爬下来。   他现在写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3 09:00:23~2020-08-25 10:2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90瓶;aim 80瓶;白央、夏季、火泉20瓶;存活派10瓶;蜉蝣客、清风5瓶;18214498 3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席上,赵言叫小厮拿出了查尔斯送给他的红酒,还有一应杯具。   红色的酒水沿着杯壁翻卷过,随之便是醇厚的酒香味。   几人看见这酒的颜色,一时不敢下手,直到赵言当着他们的面尝了一口,他们才准备试试,这一试,便沉迷住了。   “你们若是喜欢,我送你们每人两瓶。”他带回来好几箱,总计有二十来瓶,好友喜欢,他也不会藏着掖着。   方仲礼抿了一口,口不对心,“这怎么好意思呢?”   吴瀚急性子,“仲礼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就给我吧。”   “咳咳咳,”他就是客气客气,“谁说我不要了。”   李松山看向他直接道,“给我们分了两瓶,你还有吗?”   陈瞿欢直接抬头看他,因着他是年龄最小的,赵言没给他倒太多,但红酒的味道,他也很喜欢。   “咳,我还留了几瓶,你们放心。”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几人对视一眼,捧起酒杯慢慢摇晃着,再喝上一小口。   原本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顿时变成了品酒宴。幸而府中留着待客的院子,宴席散去后,他叫人把他们挨个扶进准备好的房间。   “我们终于又聚在一齐,往后也可以常常聚一聚了。”方仲礼闭着嘟囔着。   赵言醉了六七分,反应慢了许多拍,出了门才回想起他说的话。阿宁赶紧扶住他。   院中还点着暖黄色的灯笼,赵言在外头吹了阵冷风,大脑清醒了三分,他轻悄悄去隔间洗漱一番,又去看了两个孩子,这才回屋去。   承欢郡主手中捧着几张单子,最近有不少人送礼到府中,她需要仔细核对,待过几日回个礼。此外,皇帝舅舅去年赏赐的东西和今年赏赐的,一并都堆在库房里,这些东西她还需翻出来理一理。   不过在听到脚步声后,她只好撂下手中的,走过去扶着他。   赵言就着她的力道,半个身子倾向自家夫人,埋在她脖颈中,“荣安,”   “嗯?”她一心扶着他坐在床边,方要松开,已被他拉着,整个人扑了过去,一头长发披散在纤细的肩背。   赵言一个闷哼,总算清醒了。大掌贴在她腰侧却未松开。   夫妇二人回京以来,一直被断断续续的琐碎事拖着,最亲密的一事便是牵手和亲脸。   猝不及防地贴近,赵言抬手搁在她肩膀上。   承欢郡主脑中闪过上回二人一齐喝醉酒的情形,耳根通红,“夫君,”   “嗯,”   翌日一早,清芍盯着自家郡主的脸蛋看了好一会儿,“夫人今日的气色很好。”   “是吗?”她看向镜子,映出一温柔似水的女子。   清荷接过脂粉,“夫人气色一直极好,今日倒是极佳。”   “你这般嘴甜,那我换盒颜色淡些的脂粉,”承欢郡主笑着拿起另外一盒。   “诶,夫人,让奴婢来吧。”   而此时的赵言,叫人摆上一桌子早饭,叫醒他们后,着急忙忙用完饭便赶去上值了。   “赵大人,”   “赵大人,”   不比之前在户部,如今虽说在一个新领域重新开始,然而下头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赵言颔首,方回到位置上,陈庭正又把他喊走了。   “今日你同我出去一趟。”他背着手,开门见山。   “好,”赵言应允。他心中大概知道是什么事。   二人重新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一出门便直奔酒楼。   今日负责运输和掌管官盐的盐官从地方回京述职。当朝有‘禁榷’一说,那就是防止垄断,但对官府是不加限制的,官方垄断的有盐和矾以及酒,至于茶,朝中议论了多年,最终允许民间经营。   官府垄断的物品,也是盈利最多的一项,谁都想抢占这份官职,当然,一切还得按照朝中规矩来。   盐,是获利空间最大的一物。   楼下传来嬉闹声,赵言探出头一看,只见一中年男子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   他瞧了几眼便缩回头,主动思考,“先生,可是要我去查一查?”   “先看看再说,凡事要心里有个底。”陈庭正这么些年,直接练就了火眼金睛,被他多看一眼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有问题的。   “好,”赵言倚靠在窗口处,直接看着他们一行人渐渐远去。   这一观察,便是两日。   当朝拉下不少盐官,然而其中利益诱人,依然有人不死心地扑上去的。   陈庭正也乐于放权,御史台的官员这几日只看见赵言频频出门。   还有人怀疑,“赵大人刚来就办事了?”   “我当初学了两年才入门。”关键是搜集证据一项就难办。还有人找证据不成,然后被窜反的。   “赵大人在南陵府干得风生水起,他的本领不比我们这些入职多年的人低。”有人说了句偏心话。   赵言一向奉承一个原理:目的合法,手段不一定要规矩,多钻营两下便能达到目的。   马洪洲也就是盐官,只要是人,凡事总有突破口。   陈庭正给了他一个月时间,然而他十五日便处理好了。这也要多谢马元洲院子里的几个女人。   上朝的一日,每回都是以陈庭正开口的,今日,忽然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臣有事启奏。”   抬眼看见是赵言,仁元帝也惊讶了一下,他还看了眼陈庭正,才道,“准,”   百来个官员皆竖起了耳朵,不知想到什么,后背忽然有些冷。当初陈庭正回到京城,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往后几年,‘臣有事启奏’已经成了他们的噩梦。   赵言将折子递给刘公公,尔后缓缓述来。   有一种人,说话语气温和,道出来的话却字字把人钉紧在墙上。   陈庭正的目的便是把他缓缓培养起来接他的位置。   “臣要参常平盐使马大人一本,在任期间,纵容亲属以官盐充私盐经营,又肆意提高官盐价格,苛税……”赵言拱手低着头。马大人算是给他练手的。   马洪洲原本看戏的表情沉下,气急败坏,“你这小子又是谁,我马洪洲什么时候惹着你了?”   他怒急,一时未观察仁元帝的表情,直到折子啪地拍在他脑袋上。   仁元帝昨日收到大笔的盐税,还赏赐了他一番,倒没想到,今日这事就给他扇了一巴掌。同时,他心里也畅快,如此这般,在朝官员谁还敢糊弄他,谁还敢糊弄百姓。   一旁的官员随意扫了眼地上的折子,看见其内容后一个哆嗦。   赵言上奏第一日便给人敲了警钟。   一个刚回京不久的人,都能被他找出证据来,尤其可见赵言此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时夹紧了尾巴。   这一幕,与当初税制改革时的体验十分相似。有人想起当时赵言还在户部,顿时怀疑那事是不是赵言掀起的。   陈庭正既然放权给他,赵言便抛弃了许多顾虑。   弹劾是弹劾不完的,只要是人,总是会犯错的。   除了负责弹劾以外,赵言每日还要领着几位给事中的大人监察六部。   不同于亲自去干实事,他感觉这个这个职位更像是监督推动百官去干实事的。   从一开始内心不确定这个职位是否适合自己,到现在,他已经慢慢将自己的思路转变过来。只要是为百姓办事,何乐而不为。   御史台诸官员担心赵言会抢他们的饭碗,然而这事是不存在的,他只对掩在暗处的事情感兴趣,这样一来,他又变得逐渐受欢迎起来。   赵言靠着仁元帝赋予他的权力,也逐渐变得习惯起来,慢慢运转这份权力去做事。   另一边,洪来县。   小豆子到底是要推迟科举了。   刘氏没熬过冬天,一场风寒过来,直接败了她的身体。   办完事之后,一家三口陪了张老头半个月。张老头悲伤的同时,也十分遗憾悔恨,小豆子明年就可以下一场了,偏因为这事,还要再等个三年。   小豆子倒是很看得开,反过来安慰他们,“阿爹,阿娘,说不定等三年再考,我还能考得更好。”   赵梨花叹气,与她男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那我们回京?”   如今,一家人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家。   小豆子嘴唇上扬,“嗯,”   赵梨花和张高每年都给家中寄养老钱,叫人挑不出错来。   他们这边要离开,张老头也没意见,只是有些舍不得二孙子小豆子。   小豆子每日都会耐心陪他去去村里散步,陪他聊天,性子和善孝顺,去了镇上还会带些他爱吃的吃食。   这般性子,恐怕也是由他舅舅教养长大的,张老头时而庆幸。   在他们不舍的眼神之下,他们到底是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经快接近收尾了(还有好几章),言哥儿的性子适合干实事,他已经在南陵府这个领域达到了顶点,如今在另一个领域重新开始,作者删删减减了许多内容,也很卡。 第150章   他们出发回京时,方过完年,约摸三月份能抵达。   赵言迟迟未收到来信,还担忧了许久,生怕他们出了什么事,期间寄出去两封家书,又派了人过去。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月。   赵言下完值,走到半路上就被齐王叫住了。时隔差不多六年之久,这还是他们第一回 见面。   齐王方回到京城,想起身边人所说的赵言回来了,他迫不及待过来找人,看看当年的小子怎么样了。   “见过齐王,”赵言转过头来看见来人。   “不用多礼,”齐王赶紧扶住他,待他态度一如多年前。   不过某些地方到底是变了,经过时间的洗礼,齐王变得稳重了,他今日着黑色玄衣,整个人的肤色偏黑。   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齐王若无其事地打开折扇,也不顾这外头的冷天气,极有风度地将其挡在脸侧。   “你这是要下值回去了?”齐王主动找话题,语气像唠家常一般。   “嗯,”赵言同他并肩往外走去。   “我今日刚回来,等过几日有空了,我再来找你。”   “好,臣十分欢迎。”   二人之间,算是朋友关系。   仁元帝如今虽白了大半头发,然而他身体还十分康健,有他压着,底下皇子虽有动作,但不明显。   至少齐王,还未在他面前显示任何野心。   赵言出了宫门便往家赶,他今日眼皮跳得厉害。   赵梨花张高他们回来时,承欢郡主惊讶又惊喜,匆匆忙忙叫人备好热水一应事宜,她牵着两个孩子出门去迎接。   三人一路赶回来比寻常快了十天半个月。   张高人高马大的,奔波两月,下了马车腿一软也差些跪下来,他乐呵呵回头,伸手扶着媳妇下来,尔后转向儿子,“来,阿爹扶你下来。”   小豆子清秀的面庞闪过一丝无奈,“阿爹,我自己能下来。”   张高也不伤心,他方才是在逗他。   小豆子跳下来后,自动站在阿娘面前,同她一齐抬起头看向府门,“终于回来了。”   “是啊。”   府中的小厮已经在帮忙搬东西,他们三人一齐往里头走去。   赵言今日一进门,便觉得府中气氛不对,阿宁匆匆忙忙朝他走来,笑道,“老爷,张老爷他们回来了。”   “我阿姐姐夫回来了?!”赵言眼中闪过惊喜的亮光,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大步朝他们院子走去。   阿宁还未回答,只能小跑着跟上。   张高和赵梨花二人这会儿正在屋中用饭,赵梨花一吃饱就陪着两个小家伙说话,而张高还在围着一桌子饭菜。   赵言到了门口脚步依然很快,人未出现,声音先传到里头,“阿姐,姐夫。”   张高已经是第四碗饭了,他着急咽下嘴里的,“是言哥儿回来了?”   他往门口看去,赵言已经走进来了,方下完值,他一身官服未换,脸上带着明显的惊喜和笑意。   “言哥儿,”赵梨花和张高对视了一眼。   赵梨花起身迎他,赵言已经走到她面前,面带笑意,“阿姐,”   赵梨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瘦了不是,你也总算回来了……”   他们当初在洪来县,把他的来信反反复复地看,赵梨花虽不识字,但经过小豆子反复念,她都能背信中内容了。   姐弟俩从未分开这么久过,赵梨花忍不住眼眶通红。   “阿姐,回来了就好。”   张高捧着碗过来,乐呵呵地忍不住扒拉了两下。   赵言看了眼姐夫,见状笑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往四周看了一下,“你们回来了,那小豆子呢?”   “舅舅,我在这呢。”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小豆子方在沐浴,听到舅舅声音,迫不及待穿上衣服过来了,湿漉漉的头发还披散在身后。   看见儿子衣服没穿好就出来了,张高忽然觉得今晚的汤有些酸。   赵言转眼看到身高快到他眉间的少年,他一个恍惚差些认不出来了,他脸上不由自主笑开,“小豆子长高了,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舅舅,”少年耳根有些红。   两个小的走过来,看看爹又看看这个哥哥,犹犹豫豫的,   小豆子低着头对两个小家伙发出善意的笑容,挨个摸向他们的小脑袋。   承欢郡主方才回去换了套衣服,叫人重新摆上饭菜,见着他们寒暄,她唇角不自觉上扬。   赵梨花同弟弟说了许多事,着重还是谈起刘氏的事。   小豆子陪着孩子,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   赵言看破不说破,他心中遗憾,然而更多的是看开,“再等几年,说不定能考得更好一些,我还能给他指点指点,小豆子安心在家备考就是。”   “你们俩不愧是舅甥,想法都一样。”她忍不住打趣,若是一开始,她心中还堵着一点点,如今是彻底想开了,何况现在一家人团聚了。   赵言愣了下笑开,看过去时,恰好与小豆子目光对上,他自然瞥见了小豆子发红的耳根。   承欢郡主叫人端来洗手盆,“阿姐,先用饭吧。”   “行,我再陪言哥儿吃一顿。”赵梨花胃口大,她又看向弟媳,“辛苦荣安了。”   “阿姐,我们是一家人,都是应该的,”承欢郡主心中一暖。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完饭,赵言知道他们疲累,劝他们早些休息,又单独叫了小豆子出去。   “你且放宽心,科考的事,可以慢慢来。”赵言温声开解他。   “舅舅,我已经想开了,你放心吧。”小豆子方才偷摸瞧了他好几眼,笑着答道。   “嗯,一眨眼,咱们小豆子也长大了。”他忍不住感叹,趁着能摸到他脑袋,抬手顺了顺。   “舅舅,”少年微害羞。   不知为何,赵言忽然就笑了,“长大了也好,往后可以多多孝顺阿爹和阿娘。”   “嗯,我会的。”他也笑开了。   舅甥二人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夜色凉如水,“进去吧,赶了两个多月的路,先休息好再说。”   “好,谢谢舅舅。”小豆子确实累了。   赵言看着他进去,笑了笑转身离开。   进屋之后,小豆子摸向自己滚烫的耳朵,咧嘴笑了,心想终于回来了。而且多年未见,舅舅对他的态度也未曾变过。   这一夜,大家都休息得极好。   承欢郡主叫人把小豆子的书房打扫出来,从洪来县搬运过来的书籍一并摆进其书架上。   小豆子陪着康康和鱼鱼玩了两日,尔后才开始温习功课。   他每日有一个时辰空闲,知道康康在练字,便把舅舅要干的活也揽了过来,教导康康学习。   康康和鱼鱼都很喜欢他,鱼鱼一张小嘴每日吧啦吧啦的,到了小豆子面前,小姑娘害羞地闭上嘴巴。   听到孩子稚嫩的声音,赵梨花轻悄悄将做的甜点放下,落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的目光格外温柔。   “姑姑,”鱼鱼拿着张纸安安静静在旁边画画,瞅见她的身影,伸开手要他抱。   赵梨花捏了捏她的小手,是温热的,她放下心来,“跟姑姑去摘花好不好?”   三月出头,院子里的花开了,可以做些鲜花饼。   “好,姑姑抱。”鱼鱼伸开手。   小豆子站在康康身后,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了个难写的生疏字,二人听见声音齐齐转过头来,便见她们亲热的模样,他们对视了一眼,继续练字,康康今日的任务很多。   康康手劲还未练上来,笔下力度常把握不准,他板着小脸,内嘟嘟的小手握着笔,努力一笔一划这个新学的字。   “嗯,慢慢来,康康不急。”小豆子握着他的手,主要是教他运转手腕,以及字的走向构造。   落后最后一笔,康康满眼惊喜,“我练好了!”   “嗯,康康很棒。”少年眼中闪过笑意,他很有耐心,“要不要继续?还是休息一会儿?”   “要,要继续练。”这种持之以恒的耐力,仿佛是他们骨子里天生就有的。赵言有,小豆子有,他也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5 10:03:46~2020-08-27 11:1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萱妍堂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蜉蝣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子青时雨24瓶;雷雷、LvbvL 20瓶;默默是只兔耳狗^ε^10瓶;Ina Ren、蜉蝣客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正文完)   赵言下值后才发觉,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变得黏小豆子了,他心里小醋了一下。   不过小豆子能与两小的处好,确实不让人意外。   五年的求学经历,小豆子学有进步,他把之前积累的笔记一并交给他。   小豆子又在他收集的基础上重新做了一份,“舅舅,这些以后留给康康可好?”   赵言欣慰又好笑,看了旁边看过来的康康,道,“你自己觉得可以便成,有心了。”   少年抿唇一笑,“我都是跟舅舅学的。”   赵言笑着翻开他做的习题,少年一时还有些紧张,期待地看着他。   “不错,进步许多。”赵言不吝夸奖,点了点策论题,“你在这里改一改,换个陈述方式……”   小豆子凑前去看,跟着舅舅的思路走,总能发现一些问题,他时不时点点头,眼中散发着崇拜的光芒。   康康抬头看向这边,眼睛睁得很大,总觉得小豆子哥哥有些谦逊了,那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灿烂。他既然想不通,肥嘟嘟的手只好努力握着笔继续练字。   “不错,基础很踏实,着笔润色点极好。”他不吝夸赞。   小豆子红着耳根,“谢谢舅舅。”   赵言笑了笑,“前两日的呢?都拿出给我吧?”   小豆子眼睛一亮,又犹豫地道,“舅舅可是有时间?”   “有啊,我这不是过来了吗,”赵言欣慰于他的懂事,无奈道。   赵梨花和承欢郡主各自来了两趟,随后都未曾打扰他们。   从冬到夏,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   赵言在家中生活和乐,便在朝中多使劲。   在第一回 练手之后,他如今慢慢把自己的权力运转起来,手下的主事不少,他又大方地分给他们许多公事,一个两个都好歹分到了肉汤。   如陈庭正所说,赵言此人,到哪都不会吃亏。   尤其是,他进行了小范围革新,让跟着他的几个主事办事分工明确,职责分明,省得因公务重合或公务争夺而降低工作效率。总之最后的结果显示是有用的。   以赵言为首的御史不知不觉发展起来,待它慢慢庞大时,不少大臣才后知后觉,擦了把冷汗。   有人还盼着赵言能同陈庭正斗一斗,毕竟陈庭正还未致仕,他便如此哄哄闹闹的。   直到朝中不知道是哪家大人,亲眼所见赵大人对着老古板陈庭正一口一个先生,那人将话传出去,许多官员心都凉透了。   赵言事情办得好,朝中仁元帝也舒畅,尤其是赵言只弹劾该弹劾的,伸手将其余官员的把柄递上。   他该弹劾会弹劾,甚至还能给六部提意见。   六部除了户部,一开始的态度便是:要你多管。随后便也乖乖跟着赵言所说的去做。   赵言虽不能亲自动手干事务,但发动自己脑子让他们去干,只要有益于百姓,有一样的意义。   他成了六部一个又爱又恨的存在。戴着御史台的帽子,还做着给六部动脑子的活。   赵言相当于在仁元帝面前过了明路,他的付出,仁元帝也看在眼中。   当年,陈庭正也是因其只听令皇上、只为民众谋益一事,被仁元帝看重。   赵言如今在仁元帝面前的地位,只比陈庭正低了两三分。这种上升速度,是令人惊讶却又理所当然的。   不少人在他面前都认命了,老老实实当官,做好分内之事。   京中不知何时,秩序好了许多,谁家的宝贝儿子要当纨绔子的,那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承受住,因而能关的暂时被关在家中,省得给家族蒙羞。   齐王得知此事,亲自邀他喝酒,“我可是十分佩服你。”   “臣不敢,”赵言推辞。   齐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偏你这性子也不古板,朝中其实还是有许多人赞赏你站在你这边的。”   赵言举起酒杯,不经意表了态,“嗯,但我只站在陛下这边。”   齐王大笑了两声,心知肚明,“也是,来,继续喝。”   他同齐王的交情,便是从户部开始的,许多人要想去探究都能追寻得到,且他们俩开着包厢门,大大方方地交谈。   离去时,赵言无声拱手,这一幕轻易落在别人眼中,但他们光明磊落的,还真揪不住他们的尾巴。   不过府中的拜帖增多也是事实,幸而承欢郡主从小在宫中长大,耳濡目染,知道什么该应,什么不该应,遇到难以裁决的,她还会问赵言的想法。   一忙碌起来,两个小家伙白日里就彻底丢给小豆子和阿姐他们去带了。   待他们夫妻二人忙完,两个小家伙的东西已经堆满了隔壁。   赵梨花手艺好,时常做些好吃的给他们,张高会做些小玩意儿逗他们,他们就彻底地被收买了。   七八月份,京城的天气彻底热起来,赵言头上的乌纱帽只用了半年就戴稳了。   今年土豆种植才算真正广泛传播下去,前年因为种子不够,且权力把握在仁元帝手中,未来得及普及,而今年,不拘气候土壤,只要适宜种植的地方都种了下去,亩产千斤不是玩笑话。   仁元帝一高兴,又赏赐了他许多金银珠宝并一座宅子。   这文武百官,还是第一次瞧见一个人所做的事能让影响持续两年甚至更久的。   户部尚书王大人几次三番走到赵言面前叹气,他年纪大了,遗憾地叨叨赵言要是能来户部多好。   赵言笑着推辞,只道在哪都是为皇帝办事,何况,他若是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直接找他。   陈庭正如今是彻底放手了,经赵言日夜盯着,京城的风气都好了许多,且那勋贵之家怕人抓住辫子,名声也转好了。   仁元帝心情一好,便唤他们二人过去喝茶。   坐在两个人之中,赵言他这个年轻的,也无任何不适,反而能交谈上两句。   陈庭正喝了半杯茶,才道,“陛下,臣想将公务转交给赵言。”   他的潜在意思是,往后若有监察一事或有保密的事情需要调查的,可直接唤赵言过来了。   他话一出,顿时叫二人惊住,前者是疑惑,后者则是因着并未提前与他打招呼。   “先生,”赵言一时站起。   “庭正,你还年轻,何至于此?”仁元帝笑容收了一半,不解地看着他,“可是身体有何不适?朕叫太医过来。”   陈庭正如今明显一副想致仕的语气。   “并无,只是臣想休息休息。”若是别人,是万不敢这么说的。   但陈庭正年轻时便跟在仁元帝身边,这么多年来,君臣交情不谈,他们还是好友。   说完这话,他咳了咳,“臣每日还会上朝,我的学生赵言,能力不比臣差。”   陈庭正是有私心的,他尽职尽责为仁元帝办事,唯独没有顾虑到唯一的儿子,如今孩子也大了,反正身后又有接位的,他便想多休息休息,让他与御史大夫一般担个闲职即可。   仁元帝见他并非开玩笑,“庭正,你可是真要担这闲职?”   “臣不反悔,”   赵言不解之中,想起陈瞿欢,又似乎理解他的做法。   其实近来,他已经揽下大部分事务,陈庭正说与不说都无异,只怕是先生想给他的行为正当化而已,省得别人抓他这位学生的辫子。   仁元帝目光落在他身上,比他年轻,头上的白发却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要多,他犹豫了一下,叹气,“起来吧,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   “臣多谢陛下。”陈庭正缓缓站起,赵言忙过去扶他。   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赵言在他的暗示下稳了下来。   “行了,先陪朕喝完这杯茶再说。”仁元帝叫人重新添茶。   出宫之后,陈庭正全身心都放松下来,赵言跟在他身后。   “赵言,你也不用劝了,”陈庭正看他的眼神就知道。   “先生,这可是你想要的?”赵言无论在官场上多威风,在他面前还是一副学生模样。   陈庭正难得心情好,“是啊,”   第二日,便有人到了御史台宣旨,言陈庭正年纪大了,直升至御史大夫职位,以后公务交给赵大人,又言赵言能力如何……   御史台的人听了一圈,一脸懵地看着他们。也就是说,陈庭正往后是他们御史台的牌子,而实权则由赵言掌握。   “赵大人,以后请多多关照。”   御史台的官员,因着一早就跟着赵言办事,懵完之后倒是适应良好。   而其余六部官员,得知次消息后皆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先到这了,之后赵大人在职位上的表现,会写在番外,然后还有日常番外,以及没说清楚的,都会在番外补上~咱们先慢慢来,全文还没完结。 第152章 番外一   宣正二十年,今年的冬天对于朝廷百官而言,尤其地冷,冷得打颤。   兵部的兵部侍郎,为了让即将致仕的上司在陛下面前替他多美言两句,好让他‘顺其自然’接了尚书位置,他特意送了两个美妾以作贿赂,另附一叠银票,私底下在酒楼相约一番,二人举着酒杯你敬我我敬我,连升职方式都想好了,剥着花生米,喝着美酒,抱着美人,尤其地快活,天下美事不过如此。   酒楼小二从门口经过时,还能听见他们畅快的笑声。   就在兵部尚书要揽过美人时,门从外头推开,一道温和如风的声音响起,“两位大人这在谈论什么呢?这么开心?让我等人也开心开心。”   据知情者言:当日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做贼心虚,互推责任,吵得脸红脖子粗,差些没打起来。   又根据知情人言:兵部尚书最爱美妾,自那日后,已经连续半月未进后院宠幸那些妾室,正室夫人一连几日多吃了两碗饭。   民间流言沸沸扬扬,京城最大茶楼瞅准了机会,将其写成话本子,叫人在台上演,赚得盆满钵满。自此,许多寻常百姓不爱听情情爱爱之事,倒是喜欢上听朝廷风云趣事。   兵部尚书在家中发了很大的火,尤其是得知京城传言后,差些没叫人拆了茶楼,他才是史上最委屈的人,钱没拿,美人也没收,啥事都还未来得及干,就战战兢兢亲自揭了自己的短。每当想起这事,他便想扇自己一巴掌。   诸如此事,还陆陆续续地在京城上演着。   赵言手下几个主事,将他们赵大人的本事学了个四五成,足够唬人。   今日,仁元帝也看了那叫人根据话本编成的戏,怒气刚起,便见台上那热闹的一幕,以及酷似赵大人的小子,他捧着茶杯的手一抖,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说御史台这些人打断得及时,叫人一口气喘不上又喘不下,估计他们这些人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了。   齐王陪他看完戏,拨开扇子,捂在脸前遮住了笑意,“父王,这御史台的官员,可把他们折磨得够呛。”   有些人,方有犯事的心理,这苗条便被掐灭了。当然,朝中风气因此变好,倚老卖老的官员也变少了。   仁元帝放下茶杯,继续看戏,未言。   倒是其它皇子插了嘴,“听说五弟与赵大人是好友?”   他们这些已经搬出宫的皇子,几乎每人身后都靠着家族,拉拢着官员。   要说受损最大的,他们也排得上号,然而唯独五皇子齐王,只损了一个自作主张贪污的下属官员。这就让他们不快了。   齐王脸上笑容不变,缓缓扇了两下,仔细回忆着,“本王想想啊,是在十三年时,本王进了户部,赵大人教了本王一段时间,随后本王也能同赵大人说上一两句话。”   二皇子当下想嗤一声,回想起场合不对,又咽了回去。   这会儿,他们谈论的人过来了,赵言今日是过来上疏的。   他们御史台同地方监司向来泾渭分明,一个是中央耳目,一个是地方耳目,分别向皇帝负责,只是近来,一项工程贪污案牵涉两方,地方官员与朝廷官员相勾结,两方只好联合。   经过官场的洗礼,常人身上都会带着为官或高高在上的气势,然而赵言不然,他脸上常带着温和的笑意,与人说话徐徐道来。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仁元帝语气温和,对于他的到来纠结不已,总归是哪个官员又犯事了。   “谢陛下。”赵言站起拱了拱手,尔后将折子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默契地接过来,递给仁元帝,其余几位皇子皆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心中还有些焦灼,只怕是哪个下属又自作主张,进而牵涉到他们。   仁元帝翻开折子,眉头愈皱愈紧,“真是放肆!无法无天!”   京城中的官员一安静下来,仁元帝都已经习惯了,甫一来了个地方闹事的,仁元帝接受度为零。   “陛下息怒,”   “行了,爱卿平身吧。”证据已经递上来,说明人被抓了,仁元帝心中好歹好受一些,“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给朕吐出来。”   “衡儿,这事就由你负责了。”仁元帝点了其中一位皇子。   齐王扇扇子动作一顿,“是,”   几位皇子眸光一闪,不过又想着,赵言哪里会提前知道他们父皇的决定,虽然如此,但心中还是不甘。   “刘公公,赐座,让赵大人也看看这台上的戏。”   刘公公弓着腰退下,叫人搬了张椅子过来。   赵言对仁元帝道谢后,尔后对刘公公颔首,掀开袍子坐下挨着椅子一角。   他直面对视搭好的台子,台上的戏方开始,赵言已经知道戏接下来是如何发展了,与别人一同观看看自己的经历被演成戏,他内心有些不自在,表面上却云淡风轻。   身边几个对他好奇的,见他淡定如此,便也移开了视线,认认真真看台上的戏。   能被正经写进戏中的,史上从未有过,赵言倒是开了先例。   赵言足足看完了两场戏,才回到御史台办事。   他不是控制欲很强的人,一些小事,他往往会交给主事他们自己去办,唯有遇到大事,他才会出面。如此这般,炖了一锅肉,能喝到肉汤和肉沫,他们很满足。   当然,兵部尚书那次,真的是小意外。那日是几个主事约他过去吃饭的,没曾想碰见了这事,楼下还有写话本的老先生在看热闹,后头的发展便不可阻挡了……   总之他们院子隔壁的兵部侍郎,如今还生闷气。   “大人,”   “大人,户部王大人上午过来一趟。”   “好,”赵言脚步一转,转身去了六部。   他甫一进门,正在走廊上晃悠的几个官员下意识绷紧了身形。   “赵大人,”   赵言颔首,熟门熟路地进去找王大人。   王大人眯着眼睛认着来人,“你来得正好,我给你看看南陵府去年和今年的发展。”   南陵府自四年前开始,对朝廷的贡献就愈来愈大,去年和今年财政状态呈现上升趋势。   赵言大致看了一眼,心中甚慰,“多谢王大人了。”   他前几日拜托过他,如果看到南陵府账本,让他多看几眼。   “客气了,”王大人哈哈大笑,“我们户部也总算不用哭穷,有盈余了。”   赵言放下账本,没再往后翻,通过此事,他相信邬大人也是个实干官员。为此,他也算真正放下心来,可见以往的付出没有白废。   王大人笑够后,将账本收回,“你这小子,还真是到哪都不会吃亏。”   聪明人,就像水里的鱼,只要放在有水的地方,就能搅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8 02:22:48~2020-08-29 08:4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萱妍堂2个;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尘酱欢娱少13瓶;诺诺是条美狗2瓶;依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番外二   赵言一离开户部,众人皆松了口气,各自忙碌。   方回到御史台,又有其它六部官员过来找他,待下值,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赵大人,可要我送你一趟?”   宫门口,礼部的一位官员掀开马车帘子唤了他一声。   赵言环视四周,小厮阿宁还未过来。   “多谢李大人好意,我再等等。”他婉拒了,二人不顺路,不好麻烦他。   他态度端出来了,那人也没生气,只笑着应和了两声,“赵大人不必客气,既然如此,我就先行离开了。”   赵言礼貌拱手,又抬手紧了紧披风。   就在这会儿,街的一头传来哒哒的声音,来人显得有些焦急。   “老爷,”阿宁匆忙赶来。   冬日夜里的冷风吹到脸上,刀子刮过一般地疼,赵言上了马车,撂下帘子才好受一些。   “阿宁,”   “诶,老爷。”阿宁大冬天的出了冷汗,他方才赶车过来,半道上堵住了半天。   赵言掀开帘子,将其中一个捧炉递给他,“拿着,慢慢走,不急。”   “诶,谢谢老爷!”阿宁咧嘴笑着露出大白牙。   马车晃晃悠悠离去,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关上。   夜里天气冷,街道上来往的人口骤然减少,再次经过时,前头已经不堵了。   年前,府里点了一排排圆灯笼方灯笼,映照着整个府,近处看去,似乎纷纷扬扬飘了一场橙红色鹅毛。   赵言一回到府中便喝了一碗纯正的姜汤祛寒,姜辣味十足,喝完之后,浑身暖和和的。   家中三个小子被拘在屋里,大的在温习功课;小的两个,一个在抄书,一个窝在小豆子怀中撒着娇。   “爹爹!”   “舅舅,”小豆子不急不缓地放下鱼鱼。   鱼鱼撒开脚丫子就跑,抱住他大腿,仰起白嫩的脸蛋,“爹爹,”   康康矜持地放下笔,慢吞吞走过来站在他身旁。   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赵言顺势揽起小姑娘,看向小豆子,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无奈道,“鱼鱼她又扰你了?”   “没有,鱼鱼很听话的。”小豆子笑着替她辩解。   “爹爹,我们今天去看了戏。”鱼鱼迫不及待与他分享。   “嗯?什么戏?”怕身上寒气过给她,赵言抱了一会儿便放下,牵着儿女进去。   康康伸手拽着小豆子一角,二人相视一笑,一同往里屋去。   “我,我也不知道,”她脑袋的小揪揪晃了两下,“不过里面有跟爹爹一样名字的人,那个爹爹长得不好看。”   赵言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   “娘亲和姑姑都喜欢看。”她皱着小眉头道。   小豆子以手抵唇,替小姑娘解释,“京城最近流行听戏,舅母和娘亲便请人到里屋唱了最近的戏本子,今日这个戏恰好跟舅舅有关。”   “对对对,”鱼鱼应和。   康康已经请问过舅舅,因而知道是什么意思,仰头看着他修长的身形,“爹爹,你很厉害。”   当着三个孩子的面,赵言咳了咳,“你们要是好奇,爹爹讲给你们听也是一样的。”   他侧过头,看见小豆子眼眸中的亮光,他笑了笑,伸手将两个小抱在同一张椅子上挤着。   “小豆子,这边坐。”   “谢谢舅舅,”小豆子眉头舒展开。   赵言叫人倒了茶,他和小豆子喝。   只还未开始讲,赵梨花叫他们过去用饭。   两个小的一日用饭不限时不限次数,一个时辰前便吃过了。不过这会儿又跑去凑热闹。   和阿姐姐夫重聚不到一个月,赵言就在他们面前失了宠。如今他们的宝贝是两个小的,已经‘不稀罕’他这个大的了。   见他们亲亲热热地凑合在一起,他和小豆子在另一边坐下。   承欢郡主从小到大没个说得上话的姐妹,赵梨花亦然,在某些地方,二人还有共性,两者脾性看起来温柔大方,却都是难以交心的,不过多年来,她们两人之间倒是培养出了感情,亲热如姐妹一般。赵梨花还说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给她听。总归是一个好奇一个愿意说。   赵言收回视线,夹了块鱼放在小豆子碗中,“你爱吃的,多补补,待会羊肉汤也多喝一些。”   “谢谢舅舅,”小豆子捧起碗,脸上笑容灿烂。   赵梨花和承欢郡主朝这边扫了眼,继续交谈着。   张高一眨眼间已经吃了一碗,再次挖了一碗白米饭,还有空劝他们,“你们也多吃点。”   “好,”舅甥二人默契十足。   今年,京城的春天来得比较早,新的一年,仁元帝收到哭穷的折子大减。烦心事变少,他那半头的白发又从根部返黑了,这事叫刘公公稀奇了好一阵子。   年假休沐了几日,一时又要上朝,赵言有些惫懒,不过一想起要给三个小的做好榜样,又匆匆忙忙起来了。   朝中也不知何人传言:一个赵言顶整个御史台。   歪门邪道变成正门正道,去年始,朝中官员老老实实办事。人多力量大,当他们团结起来,做出来的效果是显著的。   皇帝脾性随之变好了,在朝中发怒的次数大大减少,眼瞅着他身体转好,几位皇子又收了动作,老老实实办事。   上朝时,赵言随陈庭正站在右侧,只与他隔了五人位置,旁的官员,四五年也才能往上挪一个位置。他不挪则已,一挪则挪大前排。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下跪。   “众爱卿平身。”   众人窸窸窣窣站起,沉默地低着头。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旁人视线下意识落在赵言鞋尖上,只待他上前,听那句‘臣有事启奏,’   赵言着一身规矩的官服,修长的身形立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并无上前。   “嗯?”仁元帝扫了一眼下方的人,明知故问,“你们偷偷看赵爱卿又是何意?”   赵言顺着仁元帝的话,以小幅度动作朝周围看了一眼,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一日日奏啊奏的,他也累啊。于是想歇一日。   不过他怎么感觉这周遭的人还有些不习惯?   御史台的官员常是带头的那个,他今日不开个头,着实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用通俗点的话说,官员已经会辨别回想自己近来有没有犯事,亲属有没有犯事,大脑迅速转了一圈之后,若是没有,他们便竖起耳朵看八卦,看别人的热闹,如今他们都不怎么结党交好友了,即使有,也是表面朋友,看别人的热闹也是十分愿意的,这也是他们在战战兢兢中上朝中唯一能找到的乐趣。   只是当赵言闲下来时,才能说明这朝中风气好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感谢在2020-08-29 08:42:22~2020-08-30 13: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萱妍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笼包100瓶;Aries暮雨10瓶;麟麟5瓶;诺诺是条美狗4瓶;橘色3瓶;焦糖玛奇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番外三   官道旁的大树下,小豆子窝在爹爹怀里,他见阿爹和阿娘都对舅舅招手,他也伸出了手,露出一排小白牙,招了两下,他很喜欢这个新学的姿势。因为舅舅回他了。   张高原本伤感的情绪被此打破。他抹了把脸,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他舅舅是去府城,而不是每日去的私塾。   待看不见小舅子的身影了,他往上颠了颠怀中的儿子,看向媳妇,“梨花,我们回去吧。”   “好,”赵梨花不放心地踮起脚看向远处,这才离开。   回到家,早上的摊子已经来不及摆了,昨日只做了下午的,一家人吃完午饭,张高担起箩筐,箩筐一边放了烧饼,一边则放了小被褥,两边十分不平衡,张高扯住轻的一边,待媳妇关上门,这才离开。   摆摊的地方接近巷子口,背面是一道墙,墙后有一棵树延伸出来。   张高将空箩筐拿出来,把小被褥放在里头压结实了,“梨花,可以了。”   赵梨花轻轻摩挲着儿子脸蛋,将方才给他解开的衣服系好了,“冷了热了要跟阿爹和阿娘说,知不知道?”   说完这话,赵梨花将他放下。   小豆子懵懵懂懂,不过却是明白了,“阿爹,阿娘。”   “诶!爹的乖儿子。”张高瞅着他的眼神都快腻化了。   赵梨花又拿出一罐草药涂抹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对上去用嘴吹了吹。   夫妇二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去招待顾客。   小豆子看着爹娘的身影,时不时啃两下手上的糕点,窝着窝着就睡着了,小眉头皱着,睡得很不舒服。   赵梨花和张高依次回头时,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拿出被褥盖在他肚皮上。   “阿娘,阿娘,冷。”不知何时,小豆子醒来了,嘟囔了两句。   张高耳朵灵,大手往衣服上一擦,走了过去,一个大男人,却十分仔细将放在被褥展开。   “阿爹,”他低着头捡掉在衣服上的糕点碎屑吃,张高忙将怀里揣着的小糕点递给他,“吃这个,”   “水水,”   “好,喝水水。”张高拿出水袋,打开后递到他嘴边,“慢慢喝。”   小豆子两只手轻捧着水袋,小口小口地喝。   张高盯着他的动作,慢慢抬起水袋,无意识张开了嘴。见他摇头不要了,这才松开。   他学媳妇的做法,将大手搁在他脸蛋上,“嗯,是热乎的。”   小豆子懵懵懂懂看了一眼阿爹,张高差些不想离开了。   张高和赵梨花都觉得,这附近就没哪家的娃,比他们家的还要懂事听话的。   今日的烧饼尤其好卖,张高抱起儿子,“走喽,咱回家了。”   小豆子耸拉着小眼皮,赵梨花将小被褥递过去,将他裹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尔后担着空箩筐回去。   才一回到家,小豆子已经捂暖和了,从爹爹怀中下来,踮起前脚尖屁颠屁颠去看他的花。   “舅舅,”舅舅一字发音,他嘟着嘴,喷了两下口水。   张高诶呦一声,“那是花花,不是舅舅。”   说完这话,他走到媳妇身边,“这小子夜里都跟石头一起睡的,今晚找不到石头,指不定会哭。”   赵梨花亦然,她点了点头,“也不知石头如今怎么样了。”   夫妇二人就此讨论起来。   小豆子在那一蹲就是半日,若不是他阿爹过去抱他,还没发觉他蹲在那睡着了。   张高笑着说了句‘臭小子’,动作却小心翼翼,习惯性地抱着他进了小舅子屋中,放下后替他褪去外头的小袍子。   小孩子睡一觉常睡不久,但多觉。   醒来时,外头的天将暗未暗,小豆子睁开眼睛,抱着舅舅的枕头在榻上滚了一圈,‘舅舅,’   他拱起屁股下了床,两只白嫩的小脚丫子踩在地面上就往外面跑,“舅舅,舅舅。”   “诶呦,鞋子也没穿。”张高在井里提了两桶水上来,见状忙放下木桶,去屋里拿了鞋子出来。   小豆子身形歪歪扭扭的,赤着脚丫子走到了灶房,“阿娘,天黑黑,舅舅,舅舅。”   他小眼睛往四处看了看,眼眶红彤彤的一副要哭的模样。   赵梨花哭笑不得,不过确实心疼他,“是是是,天黑黑,舅舅。”   他的意思是,天黑了,舅舅该回来了。   她没忍心告诉他,他的舅舅没半个月可能回不来。   听到脚步声,小豆子回头,迎面是张高,将鞋子拿了过来,“小豆子过来,地上冷,穿鞋子。”   小豆子脚趾缩了缩,颠颠地走过去,小手扶在阿爹的膝盖上,阿爹说抬脚他就抬脚,“天黑黑,阿爹,舅舅,舅舅。”   “儿啊,今晚你跟阿爹睡啊,你舅舅短时间不会在家了。”   “睡,要舅舅睡。”小豆子摇头。   “你还嫌弃阿爹不是?”张高心酸了,不过一想到他夜里会哭,没忍心招惹他。   用完晚饭,天彻底黑了,小豆子惦念的那人依然还未回来,他眼睛里含了水雾,趁着阿爹和阿娘不注意,小小的一个蹲在大门旁,“天黑黑,舅舅。”   张高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就发现儿子不见了,不过想起远门已经锁了,他放下心来四处找人。   进了石头屋中,人没找着,连床底下也看了。他这才慌了,着急忙忙去井边找人。   直到赵梨花喊了一声,“在这呢,”   “呜呜呜,舅舅舅舅!”   院子里亮着灯,赵梨花和张高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心疼之意,自出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   张高一个大男人都抵不住他的大哭,走回去将小小的一团抱起,“今晚先跟阿爹阿娘睡啊,舅舅不回来了。”   “呜呜呜,”他的眼泪无声下落,噼里啪啦的。   他身子往外倾,想要出门,“舅舅舅舅,”   赵梨花伸手抱过去,轻轻拍他的背,“不哭不哭了啊,”   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小豆子终于累得睡着了,睡梦之中还一抽一抽。   夫妇俩已经做了哄他半个月的准备。   事实确实如此,不过小豆子是哭了,他只哭了五日,随后每夜都乖巧窝在阿爹和阿娘中间睡。却一句未提舅舅。   夫妇二人又生怕他把亲舅舅忘了,偏又不敢提,提了怕他哭。   直到石头回来的那一日,石头哄了他许久,随后他们家石头走一步,他就黏一步。   他们夫妇二人才知道,得,这小家伙是生气了。   石头考完试歇下来,每日带着他出去逛,他身上的肉慢慢长起来,每日,脸上的笑容就未曾消失过。   街道上有一家敲糖块的,每日从小巷子经过时,他摇着铃铛叮叮当当,大门吱呀几声,几个小鬼头或好奇或因馋而探出头来。   小豆子蹲在小花圃前,肥嘟嘟的小手指点了点花骨朵,身后一只手将他抱起,打湿了水的毛巾糊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叮叮当当的声音正好经过门口,他侧过脸蛋不让她擦了,大致小孩都怕洗脸,奶声奶气拒绝,“阿娘!”   赵梨花,“擦干净了再说,先别动。”她还真没怎么使劲,不过是乖儿子皮肤嫩。   小豆子着急要去看敲糖块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手臂上的红点。   赵梨花收起帕子,拿出小罐药膏,“手伸出来。”   “呦呵,”看到他手臂上的红色蚊子点,张高夸张地叫了一声。   小豆子撇了撇嘴,委屈了,“阿爹,痒。”   张高小心翼翼瞧了媳妇一眼,白日里的蚊子比虱子还小,只是一个点,这样的更恼人,恰好有一只从眼前经过,他啪地打过去,“你看,爹给你报仇了。”   赵梨花看了他一眼,“灶房里放着驱蚊草,拿出来,放火盆里点上。”   “诶!”   两只手臂上凉嗖嗖的,涂抹完最后一个蚊子点,他迫不及待地跑向大门。   敲糖块的小商贩还未走远,小豆子知道街上有拐子,因而只艰难挤出一个脑袋,左看又看,只看见小商贩就停留在过去两家。   他盯着他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   “想吃糖了是不是?”张高将他捞起,颠了颠,乐呵呵的。   “阿爹,”小豆子吸了吸鼻子,搂住他的脖子,“你方才没有洗手,”一身驱蚊草的味道。   张高尴尬笑了笑,消了捏他脸的心思,生怕媳妇听着,“走,阿爹带你买糖块去。”   小舅子不在家,他得用别的方式吸引儿子注意力。   “爹爹,要买四小块。”   他一块,阿爹和阿娘各一块,还有一块留给舅舅。   “好好好,四块,我儿子真孝顺。”张高回头说了一声,“梨花,我带小豆子去买几块糖。”   赵梨花已经听见了。   出了门,摊子四周围满了孩子。   小豆子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只见他阿爹道,“切四个糖块,”   那小商贩看见来人顿时乐呵呵的,瞅着他疼孩子的模样,比划了一圈,得寸进尺,“你看切这一块成不成,能出个一斤糖块。”   以往都是赵梨花带小豆子出来的,买四颗糖块,他就能吃许久。   “行,一斤就一斤。切得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切小了,孩子不注意容易哽到喉咙。   小豆子想说他只要四颗,什么时候变成一斤了?   “诶!”小商贩速度很快,右手起刀,切出来的糖块大小几乎一致。   赵梨花将面条端出来,摆在廊下的案桌上,听见声音,一抬头便见她男人拎了一袋糖块回来。   小豆子从他阿爹身上爬下来,接过他阿爹手上的油纸袋,“阿娘,给你。”   赵梨花,“买了这么多?”   小豆子看了爹爹一眼,才道,“好吃,给阿娘放着好不好?小豆子想吃的时候再给。”   张高还不知儿子是为他脱罪,乐呵呵地站在那看热闹。   赵梨花伸手接过来,表情柔和,“好,那就两日一块。”   “那阿娘,你要记得给舅舅留几块。”一提到舅舅,小豆子又想他了。   一旁的张高忽然心口一酸,唉。不过他的眼睛却落在了糖块上,心想有这么好吃吗?   提到石头,赵梨花也是想他了,“嗯,给他留着呢。”   赵言不在家的日子,他们一家人每日都去巷子口。   半个月后,是赵言要回来的日子,一家人用完早饭,张高担起吃食,赵梨花则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张高拿出小板凳,小豆子不用大人说,便窝在凳子上坐着。   “小豆子,要不要坐在箩筐里?”里头垫了垫子,便是再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坐得,何况他们家小豆子才四岁。   小豆子红了小耳朵,“阿爹,我就在这里坐。”他已经长大了,不睡箩筐了。   “成成成,那有事叫阿爹一声。”   “嗯,”小豆子点头,从口袋里拿出糖块咬了一口,随后拿出九连环,低着小脑袋开始玩起来。   赵梨花往旁边看了一眼,静下心思来卖东西。今日石头要回来,他们做的烧饼不多。   舅舅进了府学,两个月回家一次,每到这时候,小豆子总是格外兴奋。   “阿娘,我要糖块。”   回到家,他屁颠屁颠跑到阿娘身边。   “行,给你拿。”赵梨花笑了。   母子二人进了屋,赵梨花笑着打开柜子,待拿出油纸袋时,笑容忽然一僵。她回想起了最近夜里,旁边咔嚓咔嚓的声音。   “阿娘,”小豆子扒拉着她的裤腿,踮起脚尖要看。   赵梨花咽了咽口水,“你的糖块被老鼠吃了,你看。”   “啊?”   “什么被老鼠吃了?”张高听到声音从外头进来,待看见那油纸袋,笑容一僵,十分不自在,“是是是,是被老鼠吃了。”   “老鼠?”小豆子这会儿还不知道,他阿爹就是那个老鼠。   不过他脸上却露出失望的神色,拉着他阿娘的手,表示自己要看。   袋子里,约摸还省两三个碎屑。   张高愧疚,“明日阿爹给你买两斤,留给舅舅吃好不好?”   “好吧,”   张高松了口气。   十四岁的赵言回来后,得知了此事,落在姐夫身上的目光奇奇怪怪的。   ————————   孩子期待、想念的情感,一向十分纯粹,会全心全意地信任对他好的人,小豆子经过阿爹和阿娘的提起,以及自身的回忆,记忆起了童年中的二三事。   他的童年,无忧无虑,比常人安乐自得。   夜里夜风凉,少年立在客栈的窗户边,眺望着远处,忆起童年的事,唇角忽然悄悄上扬。   身后,同门披着外衣出来,打着哈欠道,“张齐宴,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好,我知道了。”少年笑容干净纯粹,他缓缓关上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31 22:08:38~2020-09-02 09:4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舞霏霏、异世的尘埃20瓶;千雪冰凝10瓶;清夜无尘9瓶;存活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番外四   王谦披着外套在狭窄的床榻上坐下,捂着嘴一直打哈欠,困眼朦胧。   屋内点着两盏久用的小灯笼,骨架早已被熏黑。   借着暗黄的灯线,王谦见他穿着简雅干净,全然不如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人啊,就怕比较。   他撂下外衣,“明后几日天晴,我们可能要赶快些了。”   “好,那我明日叫你。”少年声音如泉水叮咚干净。   “嗯,拜托了啊。”   王谦是王大人的孙子,他与张齐宴相识完全是缘分,二人虽一同出发,但等到下下个路口,他们就要分别了,二人祖籍归属于不同省份。   天色已经不早了,小豆子见对面的人躺下,他笑了笑,掀开被子一角,躺下休息。   他这次回去参加乡试,带了贴身小厮,而与王谦,二人是有意相约到了一齐。   想起京中阿爹阿娘和舅舅等人的嘱托,他唇角微微上扬,慢慢沉入到了熟睡之中。   客栈远离镇落和村落,建立在官道一旁,前头便是拦路的官道口,于是到了夜里,这附近虫子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月光映照在窗口一侧的床榻上,少年睡姿规矩,夜风袭来,或许是冷了,将被子往上扯。   翌日一早,才卯时初刻出头,一抹红晕破开天际,缀着露珠的林木郁郁深深。   少年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笑容漾满脸。   “齐宴,你休息好了?”王谦东落一件东西,西丢一件东西。塞得到处都是。见他如此轻松,他塌下肩膀。   他有时直称他姓名,有时直接叫他名字后面两字,他已经习惯了。   小豆子一早起来便收拾好了,他养成了好的习惯,一般随身携带的物品,拿了便会放回去,以免遗忘,若是遇到急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要不要我帮你?”他主动走近问。   “行啊,过来吧,”王谦也不让小厮收拾,他偏扭着要自己来。   小豆子站在那扫视了一圈,砚台、水袋、鞋袜……   他先是拿了大件的走过去见他啥都往专门用来装行李的衣箱里头塞,他道,“我来吧。”   他也有一副衣箱,是舅舅叫人专门为他打造的。王谦这个,还是王大人从他舅舅这边要来的。   “行行行,麻烦齐宴了。”   王谦退出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只见他摁下一边的东西,又往里移了移,将大件的一一塞进去,至于小件的,则往缝隙处怼。   三两下功夫,扰了王谦老半天的事情就解决了。   他目瞪口呆,“齐宴,你可真有一手,多谢多谢了!”   小豆子一笑,“不用谢,你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待会我们用个早饭就走。”   “诶,没有了。”王谦这会儿还是靠谱的。   两个小厮推门进来,王谦的贴身小厮已经撸起袖子要干活了,见他们家少爷的衣箱稳稳当当立在那,心下了然,他沉默着拎起它。   小豆子的贴身小厮叫阿平,他取出一件披风,“小少爷,外头天冷,先披着。”   如今不过是五月出头,早间还是冷的。   小豆子取过披风,笑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利索地披上披风,三两下系紧。   小厮退下,拿起屋中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一行人下楼用了饭,待消食到一半,他们坐上马车重新出发。   二人分别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往府学赶去。   一路上,小豆子掀开帘子欣赏外头的风景,将所见所闻记下来,往后可以给舅舅他们看。他这个习惯也不知何时养成的,但往后大概会继续坚持吧。   半月后,两辆马车在分别前往一东一西的路口前停下。   “齐宴,我先走了。”王谦掀开帘子,与他告别。   “王谦,祝你金榜题名!”小豆子从马车窗口探出头,笑着回他。   “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努力要争头名的!”王谦开心笑了。   收到他回复的祝福,小豆子伸出手扬了扬,脸上笑容灿烂,“好!”   两辆马车错开,分别朝一方走去。   一路五人陪伴,抵达府城时,已经是六月底了。   与他这般来得早的人有不少,旁的都是有三两个好友陪着,他却一人,不过他也不在意。   待办理好住宿手续,他便在客栈里窝着,每日翻翻书打发时间。每看到一处要停下休息,他便放上一片舅舅给他做的书签夹在其中作记号,情绪不急不躁。   乡试那日,八月桂开了早花,只是还未完全盛开,花骨朵束着,香气若隐若现。 第156章 番外五   贡院门打开那日,小厮阿平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探,望眼欲穿。   “出来了,出来了。”   “少爷,”   喊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着白袍的少年面色有些白,拾街而下,袍子上那雅致竹叶花纹的水墨图案格外明显。   “少爷,”阿平忙过去扶着他。   “不用,我走得动的。”少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拒绝他的搀扶。   上了马车,小豆子身子往后一靠,他从小就跟着舅舅锻炼身体,他的体魄可比别人强健。   穿过南贡院领域,街道逐渐宽敞起来,一阵阵香气透过帘子袭来,他掀开帘子,“阿平,往旁边停一停。”   “诶,少爷,还没到呢?”   “我闻着外头卖的烧饼很香。”   “少爷等一会,小的马上回来。”阿平停下来跳下马车。   过了一会儿,他揣着两个烧饼回来,掀开帘子递过去。   小豆子伸手接过来,眉眼舒展开,眼睛一亮,笑道,“就是这个味道。”   小厮嘿嘿笑了两声,“少爷喜欢就好。”   马车缓缓往客栈去,因着这逗留了半会,他们抵达时已经有三两个人到了。   两个烧饼,小豆子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递给阿平,“阿平你也尝尝。”   “谢少爷赏,”阿平大手往衣服上一擦,伸手去接,囫囵吃了两口又宝贝似地揣起来,出门给他们家少爷备热水洗漱去。   小豆子洗漱完,用了热乎的晚饭,早早躺下休息。   翌日一早,他养好了精神便带着小厮出去,拎着在京城买的礼物,依着舅舅交给他的地址找到隐在小巷子的一处院落。   “少爷,是这个地方吗?”阿平环视了一圈,这里的巷子不宽不窄,墙垣印上了岁月的痕迹。   “舅舅说的地址应该没错,我们先碰碰运气,敲门吧。”   “诶!”   叩叩叩——“里头有人吗?”   阿平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附耳过去听声音,乍地眼睛一亮,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压低了声音,“少爷,有人。”   他三两步退回去,老老实实站在他家少爷身后。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着绿襦裙的丫头往外头探了探,“谁呀?”   小豆子上前拱手一礼,“在下张齐宴,我是奉了舅舅赵言的请托,过来拜访孙先生。”   一个小厮将丫头拉开,恰好听见这话,压住激动语气,“赵言?可是御史中丞赵大人?”   “正是,”小豆子直起身。   “请进请进,”小厮受宠若惊,又不落痕迹打量了他几眼。他是知道赵言曾跟在他们老爷身后学了一段时间。   一进大门,入眼便是开得灿烂如火的秋菊,似各色姿态的女子,美得过分。   小豆子犹然记得舅舅所说孙先生爱菊,即使只是偶尔落脚之处,也要用心在各处摆上盆栽。小豆子本人也爱花,看到此处盛放的花朵,心情十分愉悦,忍不住上扬了唇角。   但他没想到,那个在舅舅口中学术了得的大儒,在见着面之后,盯着他的脸蛋直恍惚。   此去多年,孙岳看着眼前之人,又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少年,求知若渴,以一人之力将他拦在府学大门口,尔后‘得寸进尺’,让他心甘情愿倾尽所学去教他。   “老爷?”身旁的小厮见对面的少年还半弯着腰,忙提醒他。   孙岳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坐吧,”   “你舅舅赵言可好?我也有许多年没见着他了。”他忍不住感慨。   师生二人所在位置一东一西,他又是个爱四处游玩的,唯有这几年年纪大了,才稳定下来。   小豆子眸光明亮,“舅舅一切安好。”   “那就好。”孙岳忽然想到什么,开心地笑了。   “你们二人倒是长得挺像的。”   小豆子一笑,默认了。   若说当年那个少年,常年挂着温和的笑容,其中带着疏离或狡黠;而今日的少年,他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让人觉得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充满活力。   当年也是这里,孙岳又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可是会下棋?”   “舅舅曾经教过。”   “那陪我下两盘?”既然如此,孙岳也不客气。   “好,”   二人起身去了另一处,坐下。   哒哒落在棋盘的声音响起,孙岳眯着眼睛,“果真是你舅舅教的,”   小豆子也爱听有关他舅舅的故事,竖起耳朵。那年的彼时,他每日在家中候着舅舅回来。   孙岳年纪大了,有述说的欲望,缓缓道来,连当年他蹭课的事都仔细说了。   小豆子时不时应上两声,或好奇地问上几句。   这一场棋艺,二人斗得十分舒畅。   下完棋,陪他用完午饭,小豆子也要告辞了。他转述舅舅的话,让他保重身体。   “那小子有心了,放心吧,我这两年四处走,身子骨比常人都要康健。”   事情确实如此。   小豆子辞别,上了马车。   天色还早,不知走了多久,帘子掀开一半,闻到外头飘着的香气,他肚子又饿了。   府城人的口味与洪来县十分相似,虽说阿娘会做给他吃,但小豆子还是很怀念这些家乡的味道。   “阿平,我们下去走走吧。”   “好嘞,少爷等等小的。”阿平赶紧将马车牵到不远处的客栈门口,让他们牵进去。   “卖包子喽!刚出炉的包子喽!”   这街道上,还要属卖包子的喊得最大声。   小豆子看那袅袅升旗的白雾,“阿平,买两个。”   阿平买了两个很快跑回来,一转头才发现他家少爷在不远处买糖葫芦吃。   阿平走过去,等他买完才道,“少爷,这个酸嘞!”   “没事,不酸,”小豆子眼底有笑意,“包子你一个我一个。”   他举着糖葫芦,在顶端的侧边轻咬一口,咔嚓一声,是裹在外层的糖碎掉是声音。   阿平把包子递给他,听到这个声音牙齿一酸。   整条街道,大大咧咧拿起糖葫芦吃的,多是七八岁以下的小孩。   主仆都未曾注意到这点,不过他们却感觉到了,好似有许多人在看他们。   “少爷,他们在看什么呢?”   “嗯?不知道。”小豆子已经吃下三个了,嘟囔了一句,“这个好像跟舅舅买的不一样,是酸了一些。”   小厮只听到后面那句话,“少爷,这个季节的野果子摘早了,酸涩得很,裹了糖浆还是会酸的……”   “嗯嗯,”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一路逛下去,小豆子买的都是一文两文的小吃食,零零散散合起来也吃饱了。   主仆二人暂时不回客栈,四处看看。   “阿平,我给阿爹阿娘和舅舅舅母他们带礼物吧,还有鱼鱼和康康。”   “少爷买的礼物,他们肯定喜欢。”小厮张嘴就夸。   “那我该买什么呢?”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目光锁定一家铺子,“走,我们慢慢逛,不急。”   “诶!”也就他们家少爷,科考完还这么悠哉悠哉的。   主仆二人接下来沿着这条街逛下去。   小豆子小时候便会识别美好的事物,他的眼光极其独特,一路看下来,还真有喜欢的,他身上零用不少,自掏腰包。   回到客栈,伙计添了一把手帮忙搬上去。   “少爷,我们时候回去啊?”阿平将拧干水的帕子递给他。   小豆子接过来,“过几日吧,你把行李收拾好。”至少等成绩出来了。   “少爷你就放心吧。”   发榜那日,阿平给他家少爷备好早饭,刺溜一下跑了,“少爷!我去看榜了!”   小豆子吃完早饭,检查了行李,表面淡定,人却围着屋子绕了好几圈。   早间楼上还乒乒乓乓的,如今,安静得异常。   不知何时,楼下渐渐传来喧闹声,门嘭一声推开,阿平激动道,“少爷,第三名!你考了第三名!”   小豆子消化完消息,愣了一会,随后眉眼舒展开,眼底有细碎的光芒,他笑容灿烂,“阿平,我进步了。”   阿平一张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激动地大声纠正他,“少爷,不是进步,是很大很大的进步!”   “嗯嗯!舅舅他们应该会很开心!”不过想起舅舅交代他的,他又开心地笑了。   若是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指不定会嫉妒得面目全非。   接着便是报喜的人过来了。小豆子身边围了一群祝贺的看热闹的,他叫阿平发了钱,随后回屋平静心情,迫不及待检查了几遍回京要带的行李。   两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哒哒往东去。道路两旁的竹林窣窣作响,清风徐来,叫人十分舒畅。   少年掀开帘子,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笑容灿烂。   “少爷,你一定可以跟老爷一样,考中状元的!”阿平朝里头喊了一声,满面红光。   小豆子笑了,“我知道了!”   人若是有一个可追的标杆榜样,只会不断往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2 10:31:14~2020-09-05 09: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60瓶;秋日私语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番外六   赵梨花在十五岁之前,有疼爱她的阿爹和阿娘,然而意外降临,她不得不扛起家庭重担。   弟弟石头从娘胎出来便体弱多病,长得又瘦又小,脸色蜡黄。与她那比常人要白嫩的脸蛋完全不同。   若是两个人走在一齐,常还会引起误会,误会他们赵家虐待了这个小的。   石头是她唯一的亲人,赵梨花将其视为她的命。   时间进入春季,雨水噼里啪啦,断断续续下了很长一段时间。   桃婶子匀给他们的柴火也烧完了,赵梨花回屋看见缩在被子里的一团,十分心急。   “阿姐。”在她的手贴过去时,石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乖乖在她手上蹭了蹭。他两颊瘦下去,眼睛尤其明亮。   赵梨花将被子一卷,把他裹严实了,“等天晴了,阿姐就去捡柴火,饿不饿?”   石头微舔了下嘴唇,说谎道,“想喝水,”喝水也能饱。   赵梨花眸光闪过一丝心疼,走到灶房,锅里的米汤还是温的,她舀起来。   “来,张嘴。”   石头在被褥里挣了挣,赵梨花放下碗将他扶起坐着,捡起碗,舀着汤喂到他嘴边。   喝了两口,石头撇过头,“阿姐,你也喝。”   赵梨花低头看了眼碗里,又对上他真挚的小眼神,她舀了一口,“行了,阿姐吃了。”   她总感觉,这两个月,弟弟变得听话了许多,长大了,也懂事了。   喝完汤,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打湿的柴火是烧不起来的,然而赵梨花想去隔壁村捡,她早上听到村里子的人说,隔壁村的雨昨日就停了,晒了一日太阳,捡回来晾一晾总能用的。   想起家中的弟弟,她咬了咬牙,将吃的野菜饼和水都放在屋内那张矮桌子上,“石头,阿姐要出去捡柴火,你自己在家不要乱走知道吗?吃的喝的,阿姐都给你放在这了。”   外面下了雨,地上容易打滑,且石头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她是万不敢带他出去的。   赵梨花此时的内焦灼着,只见石头抱着被子坐起,“好,我会乖乖呆在家中的,阿姐,等你走了之后,我就用棍子撑着门。”   再多的话,赵梨花咽了下去,见他如此乖巧,心中酸涩,她将弟弟那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手塞回被窝。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房间。   石头当着她的面关上门,窸窸窣窣,抱着木棍撑在后头,也算是为了让她心安。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去灶房背起比竹篾篓子,捡了柴刀放进去,随后出了门。   经过桃婶子家时,桃婶子哎呦一声,“梨花,你这是去哪?是去捡柴火?婶子这里还有,给你匀一匀。”   赵梨花浅浅一笑,“婶子,不用啦,我去隔壁村看看。”   “你这孩子,还跟婶子客气了不是?”   “谢谢婶子,真的不用了,我与人约好了。”赵梨花再三推拒,才免了她的热情。   桃婶子看着那纤细小巧坚韧的身形渐行渐远,叹了口气。   “娘,石头应该还在家里,我让铁柱陪他玩玩。”   “去吧,我昨日切了两块糖,你让铁柱带一块过去。”   “诶,”大儿媳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赵梨花独自一人从小路往村口去,方才她与桃婶子说与人约好的事是骗她的。   方下完雨,山脚下的空气格外清新,夹杂着青草和花香,山间萦绕着白色雾气,鸟叫一声又一声。   赵梨花完全没心思欣赏,稳稳当当走在泥泞的小道上,就在一年半之前,若让她一个人背着大箩筐去捡柴火,熬不住时她可能还会哭。   柳阳村与隔壁村,远远看着是只隔了一座山的距离,然而他们两村的人要互相来往,还得绕过山脚,身临其下时,完全看不到尽头,只若是大人,半个多时辰能到。   赵梨花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下脚步抬起袖口抹了把汗,白皙的脸蛋热得通红,往四处看了看,彼时虫鸣阵阵,四处无人,她压下害怕的心思,放下比她身形还要大的篓子,捡起长柴刀,半熟练地捞起刀在树底下那茂密的树丛里刷刷挥了两下,若是有蛇虫,可以惊动它们,让它们离开,免得不小心踩上去被它们攻击。   见四下无动静,她这才着手往树底下,下完雨,有许多树杈都折了下来。   赵梨花将捡好的放在篓子里,走了一趟又一趟,待满了一半,她犹犹豫豫地放弃再捡了,一时看着远处的树杈还有些心疼。   她蹲下来,一使劲,憋得满脸通红,仿佛身体里的每一根筋都拉着她往下扯。   她试了几下,还是起不身,赵梨花眼眶一红,怨不了下雨天让柴火变重了,她只好又往外丢了一些小的。   就在这会儿,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头皮一麻。   “这柴火是谁的?怎么捡了也不要?”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来人似乎不解。   赵梨花方才捡了许多,装不进的只能丢下来,张高看到的便是她丢下的。   张高高大的身形站在那,背后还绑着小半捆柴,又往四周看了看,忽然觉得她的身影有些熟悉。   赵梨花抿着唇蹲下身,左手用柴刀撑着地面,脚下颤了两下。   “梨,梨花,你怎么来我们村了?”看清来人,张高惊讶后,赶紧将肩膀上的柴火放下,过去帮她。   “家里没柴火了。”赵梨花十天前与他说了那些条件。   张高嘴笨不会说话,他只会用实际形容,他将方才捡到的一并塞到她篓子里。   “还是我,我来吧,装满了多背一点,省得明日又出来。”   再犹豫,天都要黑了,赵梨花犹豫着站起来,“谢谢,”   “不,不用。”他很轻松地把箩筐背了起来,红着脸摆手。   张高也知道她家里还有弟弟,他轻轻放下箩筐,连同他方才捡的那捆柴火,踩着夜色就回去了。   赵梨花关上院子门,想起前几日与掰开来说过的话,张高皆不在意,他也同意了。   “阿姐,你想什么呢?”石头轻扯了她的衣摆。   “没事,”赵梨花望着黑黝黝的远处,这一回,是张高第一次对她伸出手表示帮助。   柳阳村的人大都善意,其中不是没人看见他们来往,但也没往外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都是针对有父母的人而言。   前年赵家族人欺负他们姐弟,他们不是没看见过,且赵梨花还有弟弟要照顾,因而若是赵梨花自己找长辈定了亲事,那倒没有什么好奇的。若是让族人帮忙,那还真的是会被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且桃婶子住在他们姐弟隔壁,别人问的时候,桃婶子就直接道:这事她是知道的,她是看着梨花长大的,她相当于梨花的长辈,这事已经过了她的眼了。   这样一来,也算堵住了大部分的口。   当朝,未来女婿去丈母家家帮忙干活的也不是没有,那是长脸的事,说明嫁过去以后会是个疼媳妇的。   后头,张高可能意识到了未来媳妇的不容易,常常跑过来帮忙。   柳阳村人与人之间的气氛还算融洽,只要不是有大仇的,都不会闹事。毕竟谁的日子也不容易,都是过过苦日子的,谁又会真这么狠,用一张嘴皮子去害人呢?   赵梨花摸着酸了几日的肩膀,慢慢下定了决心,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小心思。往后也因着这个心思与这个男人过了一辈子。   赵梨花已经不太记得起二人什么时候相识的了。   总之,与他们谈好条件之后,她最后还是成功地嫁进了张家。   外头的鞭炮噼里啪啦,进了张家,赵梨花的一只手被大手牵住,她明显感觉到对方在抖,“梨,梨花,你别害怕。”   赵梨花忽然松了口气。   掀头盖的时候,张高从脖子红到脸蛋,待看到美娇娘,他傻傻地咧嘴一笑。   身后是哄哄闹闹的声音,张高难得脑子清醒,“梨花,石头就在外头,要不要我,”   话还未说完,他的小舅子就进来了,张高眼睛一亮。   “阿姐,姐夫。”石头乖巧地称呼他们。   “诶!”张高这一声应得尤其得亮。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张高出去喝酒。   赵梨花拉着弟弟说了好一会儿话,新婚之夜,夫妻俩带他去看了新房间。   回到屋中,张高红着的脸一直没消下来过。   赵梨花身上这身红衣新娘装,也是桃婶子送的布匹做的,桃婶子这人心善。   张高站在那十分局促,感觉跟做梦一样,就把他喜欢的姑娘娶回来了,方才席上还有许多人羡慕他。   赵梨花脸蛋也有些红,她自顾自地取下头上的木簪,一头长发披散而下。   一时有些不自在,眸中氤氲着水雾,“有没有热水?我想洗个脸。”她是新妇,刚进门第一日不好出门。   “有有有,”张高面色红得跟虾一样,手脚不知如何摆放,三两下跑出去备。   赵梨花掩在袖子下的手捏成一团,她轻轻蹭去掌心的汗,垂下眸子:她会好好过日子的,尝试着习惯另样的生活,努力把石头抚养长大。   等赵梨花洗完脸,张高毫不在意地就着那盆水洗了洗脚,赵梨花不自在地撇开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门吱呀一声关上,她抿了抿唇,掀开被子往里躺。   张高比她还紧张,整个人泛着红,外头的热闹早已散去,他爬上床,“梨,梨花,我会对你和石头好的。”   赵梨花没再说话,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揽住,“要,要是疼了,你就跟我说。”   新婚之夜,赵梨花知道这事逃不过去,她霎时眼皮滚烫,她的身体被翻了过来,明显感觉到上方的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尔后俯身下来。   她知道,付出是相对的,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要求对方任意付出,即使是夫妻之间。她虽然对他还没感情,但她可以尝试慢慢培养。   一道黑影投下,赵梨花莫名有种安全感和紧张感,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摆。   张高一个大男人,身材壮硕,也不敢完全压下来,他哆嗦着含住媳妇的唇,柔软的触觉让他整个人飘飘欲仙。   张高虽然憨,但作为男人的本能还是有的。赵梨花紧闭着眼睛。   身上一凉,进去时,赵梨花因为痛差些哭出来的时候,他也愧疚得要哭了,“对,对不起,梨花,嘶。”   赵梨花疼得脸色都白了,耳边还响起耳边男人那凄惨的哭声,她下意识白着脸说了句,“不要动,”   张高涨红着脸,身上仿佛要炸开一样,且那里也十分地痛,心里又十分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夫妻二人察觉到那处细微的变化,躲闪着对视了一眼,也不知谁先动的,终于完成了这场洞房。待重新安静下来,张高唇角一直往上咧,哆嗦着手搂住他媳妇一夜未睡。   新婚之后,赵梨花慢慢适应在这里的生活。张高也慢慢履行他的承诺,一直照顾着他们。   莫名之中,她察觉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但绷紧的那根弦始终未松开过。   而她的弟弟石头,他的吃食都是从赵家带来的,每年收到的租子都落在他身上,他住在张家,也就相当于只借住了屋子居住,因着欠的这点人情,赵梨花去找到了张老头,塞给张老头一些住宿费,然而被拒绝了。   赵梨花从张老头和刘氏屋里出来后紧抿着唇,心里想着要报答他们。两家早已分家,即使他们二房不用负责养老大头部分,然而为着石头这份人情,赵梨花每回做了好吃的,便会端一些过去,也算是孝敬长辈的,她也会跟石头讲道理。让她欣喜的是,石头很懂事。   石头越来越乖巧,在她夫家也不会闹事。   而忽然有一日,石头就被夫子瞧中了。   得知弟弟要科考时,赵梨花感觉到的不是负担,而是坚决,她咬牙要供石头读下去。想到弟弟的身体,她知道弟弟或许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她男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送石头去上学。   张高送小舅子去私塾回来那日,大大咧咧地道,“梨花,石头太瘦了,多给他补补。”   如今,张高与小舅子关系越来越好。   赵梨花放下手里的活计,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不怕我挪用家里的钱?”   “啊?”张高摸着后脑勺,“挪就挪呗,石头就是我半个儿子,不对,好像乱了辈分了啊。”   赵梨花哑然,深吸一口气跟他解释,“放心,我没挪,我用的都是赵家收来的租子钱和卖地的钱。”   “哦,”张高还有些失望,大手伸进兜里摸到三文钱,心里想着待会去接石头的时候给他买些吃的,不过也不知道石头爱吃什么。   看着他嘀咕着什么要出去,赵梨花难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这个傻子,幸好遇到的是她,也不幸遇到她。但到底他是怎么想的,还要看他自己。   而张高把石头当儿子看,那确实是真的,他这个人就认死理,大房的孩子与他不怎么亲,倒是石头,那软乎乎的手抱着他的脖子,每回都让他有种提前抱儿子的感觉。   让张高这个大男人十分开心的是,石头也亲近他。   赵梨花和张高,两人成亲后,大致目的都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努力过好日子。   夜里,一家人摸黑吃饭,两个胃口小的吃完,张高则当着他们的面表演如何在短时间内吃下两大碗。石头和赵梨花往往对视一眼,无奈地看着他。   赵梨花忽然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石头偷偷找到她,告诉她姐夫对他的好,一件一件告诉她姐夫又做了什么事。赵梨花笑着摸摸石头的脑袋,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凡事有阿姐和姐夫。   他们一家人,就像拧紧的绳,各自努力,各自为对方付出,即使没有能力付出,也会表示自己的体贴和理解,做力所能及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也搬到了洪来县,石头考中童生的那日,张高又笑又哭,结果变成纯哭,差点晕了过去。他激动就要抱着石头大叫一声儿子。   石头带给他们夫妻俩的惊喜不止于此。他越来越懂事,让他们夫妻俩操心的事变少。   日后,石头往上考,给了他们许多惊喜。他们也终于有了孩子,他叫小豆子,小豆子格外喜欢他舅舅。   而他们家的石头,最终走上了青云路,也没忘记他们,把他们当作父母一般孝顺,他娶来的媳妇也是好的,还让他们提前抱了‘孙子’。   ————————————   赵梨花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上穿的是淡紫色衣衫,上头绣着秀雅的白色兰花,逶迤拖地云状古纹裙摆,她手腕上戴着碧玉清透镯子,头上发饰是定制的梨花簪,一副官家富贵太太的模样。   她这才刚从外头回来,便听说张高病了,匆匆忙忙连衣服也没换便去看他。   赵言今日请假没出门,正守在姐夫的床边,与床上人身份完全调换过来了,端起碗喂姐夫喝药。   张高这几年过的都是大老爷般的日子,除了操劳那家铺子,其余时间也会腾出来享受,如今一闻到这个味,忽然矫情地撇过头不想喝,“这也太臭了,不喝不喝,又臭又苦。”   “姐夫,”赵言无奈,“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要是喝了也能早些痊愈。”   “哎呀,我就是发热而已,不用不用喝的。”   “姐夫,喝完我给你买糖吃,给你买那种你喜欢吃的切块糖,京城也有卖。”赵言继续哄他。他这也是想起几年前,他姐夫把小豆子藏起来的糖给吃了的事。   张高小时候过了苦日子,尔后去码头扛货,不小心落了一身毛病,这一到年纪了,浑身的小毛病‘争前恐后’出来。昨日刚降温,结果他今日就发起热来,腿脚也开始疼了。   “臭小子,你姐夫我又不是小孩。”不过听着石头哄他,心里头美滋滋的,他也就不作了。   倒没想到,赵梨花就是这会儿回来了。   他听见脚步声,立即端起碗一口气干掉。   赵言唇角一抽,接过空碗,“姐夫,我下午请了帖子叫太医过来,顺便给你看看身体,给你开几贴补药……”   “什么太医?不,不用,我身体好得很。”张高差些没吓得直接坐起来,那是给皇上大臣他们看病的,他怎么敢。   “要的,”赵言也坚决,按住他肩膀,“阿姐,你看着些姐夫。”   “好,”赵梨花眼眶有些红。   赵言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你说说石头,这又不是啥大事,他还请了假,又请了太医,诶呦,我这。”张高叨叨着,忽然发现旁边没声音。   “梨花?”   赵梨花垂下眸子,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你就听石头的。”   二人默契地喊起了赵言的小名。   夫妻俩不愧在一起这么多年,察觉到媳妇伤心了,张高一把抓住她的手,嘿嘿笑了两声,“梨花,”   赵梨花没理他,替他掖好被子,刚要起身给他倒水喝,衣服再次被一扯,“梨花,你陪我睡一会,我晕乎乎的,就想抱着你睡。”   张高这么些年,从鱼鱼和康康那学了不少撒娇的手段。   张高顶着大黑脸,他皮肤这么些年也没白回来,赵梨花对着他这张脸已经习惯了,压根不会嫌他丑,只是心疼得紧。   “多大人了还撒娇,”赵梨花笑骂了他一句,起身去关了门。   张高眼睛跟着媳妇转,待她躺下,他一手搂住,“梨花,你今日真好看。”   见他的手不规矩,赵梨花伸手拍了他一下,“别闹,还病着呢。”   “知道了,我就是想梨花了。”张高将媳妇搂紧,心里头美滋滋的,心想着他眼光真好。   赵梨花转过身来,大手搁在他额头上,“还有些烫,”   “没事,我身体壮得很。”张高继续大大咧咧的。   “你也不年轻了,怎么就没事。”赵梨花不赞同。她也是心疼他的。   “媳妇,你是不是心疼我?”张高得寸进尺地抓着她的手,笑呵呵地看着她。   他这个嘴皮子一练上来,连赵梨花本人也抵不住,她垂下眸子,“心疼又如何,你还是要早些养好身体。”   “好好好,我都听梨花的,梨花。”张高最后两个字有些轻,他凑前去亲她,落在她脸蛋上的视线十分欢喜,无论多少年,他还是喜欢他媳妇。   赵梨花内心叹气,却是甜的,微侧过脸,啾地一声,又啾地一声,欢喜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这一生病,张高尤其得作,平日里乐呵呵的憋不出几个字,今日一大串一大串往外蹦。   赵言方走到门口要敲门,听到里头的对话,他摸了摸鼻子先退下。   “王太医,麻烦你先等一下。”   “赵大人客气了。”   半盏茶后,赵言才重新带着太医过去。   赵言手上有几座宅子,都是陛下赏的,他换了座稍微大些的,但他这个三品官员居住的宅子,还是比其同级官员让居住的要小。   只经过一处院子和花园,他们就到了。   赵言叮嘱大夫,“王太医,麻烦你一并给我姐夫开几贴补身子的药方,越有效越好,药材我会想办法买……”   他路上是这么交代他的。   张高老老实实由太医把脉,脑中脑补着,一动不敢动。   王太医念着赵大人交代他的话,摸着胡须刷刷开了两张药方,“这份是退热的和治腿的,这份是滋补身体的。”   张高一直憋着不敢说话。   “好,多谢王太医。”赵言起身送他离开。   送到门口,赵言很快回来,方一进门,他便听他姐夫与阿姐在交谈,两人凑在一起看药方。   “言哥儿,我都说了没事了,我一个大男人,补啥补啊,你看看你还没我长得壮。”   赵言将药方拿过来,随后人让阿宁把东西给他,“姐夫,你喜欢吃的切糖,我都买回来了。”   张高瞬间就没话说了,他是知道他们家乖石头在担心他,“好好好,我吃我吃。”   他这就迫不及待拆开捡了一颗丢进嘴里。   赵言无奈,他姐夫是越来越像小孩了,他退出去不想当电灯泡,“我去叫阿宁买药去。”   药买好之后,承欢郡主亲自盯着熬了,她是不好进姐夫的屋,随后,赵言换上常服亲自端过去。   窗边霎时守着几人,他捧着碗,三两下咕咚喝下。   夜里,张高烧退下去一些,身上不再发烫。   躺在床上,他这个大大咧咧的人,回想起白日里的事,心中感动得啊。   “这孩子,真体贴。”   “梨花啊,我还记得,石头跟我说过,要让我住大宅子过好日子的事。这如今啊,可都实现了。”张高眼眶通红,生了场病,倒是想起不少事了。   “嗯,”赵梨花拧干帕子放在他额头上。   “真好,”   “是啊,真好。”   然而等到第二日,赵言亲自端来三碗药的时候,他又叽哩哇啦的要人哄了。   三碗药,三块糖,张高委屈地吃下。一张嘿呦的脸蛋皱在一齐。   赵言和阿姐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康康和鱼鱼是今日得知姑父生病的,决心陪他一日,赵言也答应了。   三日一过,张高才彻底好,只是腿上还隐隐作痛,药也没断,断断续续吃了一个月,一切才转好。   日后,赵言又在府里养了两个大夫,每半个月请一次平安脉。   赵言每日下朝,先来姐夫这里看一看,尔后才离开去检查康康的功课。   张高乐呵呵的,直说他们家小豆子都没有他细心。   赵言对于姐夫胡吃海喝的事,也问过大夫,总之注意营养均衡即可,无大碍。   最近天气还冷着,为防他姐夫无聊,赵言叫人去外头买了两只鹦鹉。   张高也就四十多岁,从此后多了一样爱宠,每日里起来溜鹦鹉,日子过得悠哉悠哉。他常在梦里笑醒。   作者有话要说:绝望……作者还有榜单没完成……啊啊啊! 第158章 番外七   宣正二十九年冬,京城里下了场大雪,掩去了长安街道上斑驳的血迹。   仁元帝本就指定了齐王为太子,只是没想到他的几个儿子因不甘心而造反。待京城真正安定下来,已经是五日后了。   齐王登上帝位之前,他与赵言一直有来往,二人也算是知交好友。   披着披风的高大男子,脚步不缓不慢,黑色靴子踩过时,在雪地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赵大人,”新提拔上来的李公公殷切迎他进去。   这么些年,赵言的容貌似乎并未变过,只是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唬人。   庆帝一连五日都只休息一个时辰,见着来人,他脸上的疲惫散去,笑着打趣道,“爱卿来了?”   “臣参见陛下,”赵言挥开袍子利索跪下。   庆帝赶紧过去扶他,“你我二人,不用客气。”   “陛下,礼不可不守,臣也是御史台的,不得带头知法犯法。”   庆帝牙齿酸了一下,直接道,“行行行,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赵言站起来,拱手弯着腰,“臣想休假半年,陪同亲人回乡探亲,还望陛下准许。”   念头不是一时所起。他阿姐和姐夫以为瞒得很紧,然而他一早便察觉出来了。   而鱼鱼和康康,他也该带他们回去认祖。他阿姐念叨的也是此事。   “这?”庆帝惊讶。   若是旁人,新帝继位,恨不得在他面前多刷几次脸,好让他看重,他倒好,一来便请假。   “如今臣也培养了几个主事,完全可以接手臣手中的任务。”   庆帝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皱着眉,“可是有要事在身?”   赵言未抬头,说了句实诚话,“臣想带两个孩子回家认祖。”   庆帝许久未出声,见他执意如此,想起朝中近来平静,他思考后同意了,不过有些可惜,“既然你坚决如此,那朕便准了。”   “多谢陛下,”赵言低着头。   “你可要早些回来啊。”庆帝叮嘱他。   “是,”   从御书房出来,赵言松了口气。   一回到府中,赵言便让自家夫人早早收拾行李,五日后就出发。   张高和赵梨花二人将近五十岁了,最近也总念叨着老家,阿宁与他提了一句,他便把此事放在了心里。   “什么?回家?”   与此响起的是绿鹦鹉的声音,“回家,回家。”   “去去去,别闹。”张高看向小舅子,难得结巴了,眼睛里的惊喜不似作假,“真,真要回去啊?”   十多年没回去了,他们年纪越来越大,只是在心里头有个念头罢了,但这个念头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却不敢绕着孩子。   “嗯,我同你们一齐回去,也让鱼鱼和康康认祖。”赵言余光看了她阿姐一眼。   赵梨花叹气,心里想到自己最近念叨的事,“已经决定好了?”   “嗯,我已经让荣安收拾行李,我们五日后就出发。”   赵梨花沉默了一下,“那就回去吧。”   往后年纪再大些,说不定就不想走动了。   五日后,一家人换上不起眼的便服,从京城出发。女眷和男子分别一辆马车。   他们有意要低调,从外头看去,只是普普通通不起眼的马车,而里头,却宽敞舒适,各种配置齐全。   承欢郡主与鱼鱼都是好奇的,出了京城便掀开帘子观赏四处景色。   康康性子稳重,与爹爹和姑父一辆,顺着他掀开的帘子一角看过去,“爹,我们要走多久能到?”   “快些的话,两个月不到可以抵达;若是慢了,两个月又余。”   康康坐姿规矩,挺直了背脊。   张高乐呵呵的,“康康,吃些东西,省得饿了。”   康康一笑,肩膀松下来,“谢谢姑父,”   他接过来,就着咬了一口咽下,眯起眼睛,“好吃,”   “嘿嘿,姑父可是挑了好几处地方才选了这家。”   赵言转过头来,有意打趣他,“姐夫啊,”   “得得得,你也有。”张高递给他一块大的,“这么大了还抢食,”   虽这么说,他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家石头吃糕点,心里无比愉悦。   这处气氛温馨,后头跟着的马车亦然。   请了半年之久的假,赵言完全不急,总之路途上不能受罪。   一路走走停停,抵达洪来县,已经是二月中旬。他并未提前告诉当地县太爷,他这个朝廷三品官要回来了,以免引起轰动。   赵言带着几人在原来落脚处暂时落脚。   阿宁则带着几个小厮,用了半日租下一个大院子。   一搬进去,他们皆洗漱好又用了晚饭,早早躺下休息。   洪来县气候较京城干燥,却也因为地势低,温度倒是比京城更高一些。   习惯使然,他早早醒来了。   他姐夫张高端着比他脸还大的一只碗从走廊过来,嗦着面条,眯着眼睛,“就是这个味道。”   赵梨花随后,她端着小碗,“放些辣子好吃。”   “对对对!”张高眼睛一亮,“梨花你等着啊,我去拿。”   康康和鱼鱼对视了一眼,赵言以手抵唇咳了咳,此刻他相信他阿姐和姐夫是真开心了。   承欢知道他们二人性子,看着他们吃,她也多吃了一碗。   “夫君,这碗面很美味。”   “嗯?”赵言笑着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也是。”   鱼鱼和康康吃着姑姑做的美食长大,倒也能适应。   鱼鱼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康康,姑姑好像很开心。”   “要叫我哥哥,”康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纠正她。   “我不嘛,”少女撒娇,眉眼弯弯。   赵言要带他们二人回去祭祖也是真的,只是一路奔波如今才抵达,他先让他们歇息两三日。   洪来县也就这么大,除了赵言,其余几人一早便忍不住出去逛了。   几人身上的穿着虽低调,奈何身上的衣服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倒像是哪个官员家的女眷。   洪来县民众热情,尤其他们长相又出色,康康一路上发现不少人在看他。   鱼鱼捂嘴笑,“哥哥,”   康康合起扇子,轻敲了下她额头,“只会打趣你哥哥。”   “呜,”她捂住额头,“我告诉小豆子哥哥,你欺负我。”   他们哥哥小豆子,如今正在下派为官还未回京。   “好好好,我的错。”一提起小豆子,他举手投降。   张高腆着肚子背着手,护着他们两在个,“走,姑父带你们去买好吃的。”   承欢郡主和赵梨花回头看了眼,随他们去。   在城里逛了三日,最兴奋的要属他们兄妹俩,可以近距离接触他们爹爹长大的地方,康康接着还要科考,他直接把此次的经验当作游学。   回乡的第五日,赵言备好祭品,带他们回柳阳村。   鱼鱼和康康并未娇宠着长大,但却是第一回 看到如此场景:四处群山环绕,农舍东一家西一家,炊烟袅袅,还有几只悠哉悠哉闲逛的小鸡。   一行人默然无声地上了山,山上的墓,当年赵言托桃婶子他们打理着。   他们确实履行了约定,四处的杂草清理得十分干净。   赵言对赵家父母记忆不多,拉着两个孩子过去,倒是他阿姐,蹲在那说了许多话,离去时眼睛都是红的。张高揽着她下山。   这个点,村里家家户户已经用完了饭。   “阿姐,我叫人把礼物送去桃婶子家,我们就不过去打扰了。”   桃婶子以前一直善待他们姐弟俩,因而每到过年或什么节日,他都会托人送些礼物过来。   虽说她早已不在了,赵言也坚持着让人送礼物过去。   “嗯,”忆起桃婶子,赵梨花的面庞有些恍然。   阿宁带着两个小厮忙往桃婶子家赶去。   而赵言带着大队伍则先行离去。   山脚下,有一家青砖小农院。他们一家人的日子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这便是桃婶子家。   这还要多亏了赵大人,在十几年前介绍了他们家的二个儿子在镇上干活,且那主顾不知怎么的,又知道了赵言的手笔在,因着这关系在,桃婶子的大儿子已经是大户人家的小管事了,而二儿子手下也管了两三个小厮。底下的几个孩子,皆被家里送去读了几年书。   最让人艳羡是,便是赵大人的礼物,一送便是多年。   他们家的几个孩子,还未到成亲的年纪,大门的门槛已经要被踩平了。   这日,一家人都在家中休息,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婶子,又过来打探他们家几个姑娘的亲事。   阿宁带着三个小厮站在门口,“可是李桃李老夫人家?”   铁柱是家中长孙,他迎过来,狐疑道,“是,”   “那便是了,”阿宁笑了,他视线扫过院落几个,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妇人,一时闭上了嘴。   “我们赵大人回乡祭祖,惦记着你们,便让小的拿了些礼物过来。”   话毕,身后原本空着手的小厮,回到马车里,再次出来,手里拎满了东西。   铁柱缓了两秒,直到他们把东西放下离开,他脑袋嗡的一声,腿差些软了,招手让儿子过来扶着他。   “是赵大人?”   “是那个当官的赵大人?”   “诶呦,赵大人还惦记着你们呢。”   “还是你们命好啊。”   铁柱挥开儿子的手,哆嗦着腿走出大门,只见那小厮三人上了马车离开。他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真的是石头啊。   桃婶子家再次吸引了一批羡慕嫉妒的目光,旁人心中酸得直冒泡。   阿宁放下礼物,一行人早早回去复命。   赵言那日曾在洪来县的小房子里落过脚,一时引起动静,还有人狐疑地在他们家门口转了几日。   这一切且不关赵言的事,他如今踏踏实实留下来休息,至于两个孩子及其它人,似乎很喜欢洪来县的风俗人情,每日都出去逛,总能找到些好吃好玩的。   得知礼物已经送过去,他也不再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赵梨花和张高这两日,脸上的笑容多了,二人常带着孩子嘀嘀咕咕的,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他们还回了一趟张家老家。   张山和王春香都老了,张老头也早就走了,张高和赵梨花站在张山夫妇面前,反而看起来比他们的儿子辈还要年轻。   张山看着弟弟,直感叹他是个命好的。当然,他也从中受惠不少,至少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都在城里有活计干。   张高一如以往傻呵呵的,不过偷偷塞了银两给他,兄弟俩下次再见面,那就不知是何时了。   赵言则每日陪着自家夫人,喝着小茶,吃着小吃食。   难得悠哉的日子啊,一晃两个月。   离去前一日,赵言去拜访了陈夫子的儿子,他的行踪就这么暴露了。   原本还难舍的心情,离开那日,见着这些人,赵言依流程,只让县老太爷好好为民办事。   县老太爷忙应了,再次跪下。   他们这才离去。   两辆马车,同时掀开帘子,望着身后渐远的风景。   不过,能回来住上两月时间,他们已经知足了。   赵梨花和张高也觉着,他们也不会心心念念想回来了,往后就在京城养老了。 第159章 番外八   南陵府,独具特色的,还要属‘二十三行’,商行掌权者有二十三个人,每人按着规矩办事,互相牵涉,任何涉及大的决策诸如调价之事,都要由全员通过,内部有严格的章程。   在宣正二十五年时,二十三行里头有三个商人不守章程,沆瀣一气,私下收受他人钱财,赚不义之财。   其余二十人,集中讨论了一上午,按照章程将他们踢了出去。   三人叽哩哇啦一阵不服气,证据甩到眼前的时候,他还在挣扎。   带头的男人四十出头,脸上带着怒气,“当初我们赵大人设了这个规矩,不是摆设,我们不能让你们几人,毁了赵大人的心血。”   被踢除出去的其中一人,是通过推举而后加入进来的,比这里所有人都要年轻,他骂道,“甚么赵大人不赵大人的,这都多少年了,你们愿意守着啥破规矩,不赚那些钱,我们可不乐意……”   这个钱那个钱又不许赚,他不知错过了多少万两银子,不是傻子是什么?   “就是!”另外两人应和。   听到这话,他身后一五十出头的男人一脚踢过去,“放肆!我们当初建立二十三行,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他们之中大都是当初初创者的亲属或者本人,都是吃过苦的,在他们心中,是赵大人让他们吃饱让他们有钱的。   “诶呦!你们还打人!”   几人对视了一眼,铺子的管事将账本拿上来。   带头的男人拿起算盘拨了一通,算出大致的一个数,“按照合约,这都是该分给你们的利润,拿到钱了你就滚吧!再不滚一文钱没有!”   大骂的男人开始慌了,“不滚,我才不滚!”   其余两人更胆小,又慌又怕。   男人大手一挥,立即有人将包裹塞到三人的手中,直接将他们推怂出门。   其中两人不甘心也走了。   而瘦高男人一屁股坐在街道上不肯起来,立即有人上前来指指点点。   瘦高男人见有戏,抹了把脸就开始哭,“你们这些老古板,凭什么要我走啊,凭什么啊?你们自己傻有钱不赚……”   他身后瞧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男人哭嚎得越厉害。   门吱呀一声,一个小厮从里头走出来,道,“你违背了赵大人订的规矩,赚不义之财,还辱骂赵大人,足够我们赶你出去!”   “什么?骂了我们赵大人?!”   瘦高男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前口水喷洒而下。   “你竟然骂我们的赵大人?你这个没良心的!”   “你也不看看是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诶呦!你们怎么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   张齐宴和几个好友来访时,看见的正是这样哄闹的场面。   他的任职地点在南陵府北边的一个府城,一休沐,他便抓紧机会过来了,不仅是因为舅舅在这任职过。毕竟,南陵的在周边都很出名,是著名的外贸中心。   与他一齐的是王谦,他唯独爱看热闹,“齐宴,我们去看看。”   张齐宴也听到了赵大人三个字,他微点头,“好,”   走近时,这边几个人还在吵闹。   张齐宴听了几句,也听懂了前因后果,原来是此人违反了二十三行的经商规则,被踢除出去,不但不服,他还辱骂了赵大人。   王谦反应慢半拍,咽了咽口水,“齐宴,这赵大人,不会是你舅舅吧?”   张齐宴嗯了一声,他看着赖在地上不起的男人,微眯着眼睛,手有些痒,“我舅舅曾经在这里任职。”   那会儿他还在科考,从舅舅的来信中得知不少有关南陵府的事,他对此地憧憬得很。   幸而热闹很快散去,有官差过来管理秩序,打头的是一个叫李武的官差。   “干什么干什么呢?大白天的闹什么闹?”   “大人,这小子辱骂赵大人!”   李武面无表情,一挥手让人把赖在地上不走的人抓起,“带回去!”   “是!”   李武跟在后头,眼睛微眯,忽然抬起腿往前头那挣扎的男人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踢完犹不泄气,抬起腿再踢一脚。   男人往前一扑,哭嚎了一声,“谁?谁踢的我?!”   “你爷爷我!怎么着?”李武如今能这般威风,还要多亏赵言。他如今在府衙管理大半官差,在下属那已经说一不二。   敢不守规矩,先过了他这关再说。   要说规则是有多重要,李武深有体会,若不然如今府衙中,即使没有知府,也依然可以安然运转。   “踢得好!再踢一脚!”看热闹的群众还在拍手。   看到这个画面,王谦噗嗤一声,笑道,“齐宴,你舅舅在这里的威望很高,不,应该不是说威望,是一种尊敬。”   威望是会让人产生害怕情绪,而后者不同,是让人发自内心遵从。   “嗯,”张齐宴内心也很骄傲。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王谦听着各地的方言,还有是一家子过来此处游玩的,再往里走,还有欧罗巴人,比京城还要热闹。   王谦说不出内心的感受,只知道,此处繁华,百姓安居乐业。   走一段路程,便有巡逻的官差,街道上还有两三个孩子挣开父母的手自在走动。   如此景象,王谦是第一回 看到。   而他们又继续往前走才知道,好些跟在赵言身后的商人赚了钱之后,以赵言的名义,资助了许多妇孺和孤儿。   “嘿!赵言!”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张齐宴的肩膀同时被人拍了一下。   他们一回头,只见一个金发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不,应该说是看着张齐宴。   然而查尔斯眸光很快黯淡下来,“抱歉,我以为是你是赵言,我认错人了。”   张齐宴拱手一礼,笑了笑,“没事,”   王谦打量了好友一眼,“从侧面看,确实会让人认错。”   查尔斯方要离开,听到这话不死心道,“你们是认识赵言?”   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张齐宴颔首,“赵言是我舅舅。”   “哦!鱼鱼和康康如今应该都十几岁了。”查尔斯忽然来了一句。   这下是真的确认,查尔斯是同他赵言认识的了。   “你们舅舅,真的是很厉害。你好,我是你舅舅赵言好友。”查尔斯介绍了自己。。   “不过我还有事,下回再约,我叫查尔斯,你们可以去二十三行找我。”查尔斯指了指远处正等着他的一群人。   “好,”二人异口同声道。   张齐宴目送他们离开。二人对视了一眼,天色不早了,他们准备回到客栈去休息。   这家客栈共有三楼,二人进门时,掌柜的两个儿子正趴在角落里做功课,互相低声交流着,掌柜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脸上带着笑意。   王谦自来熟,“掌柜的,你的两个孩子真勤奋。”   掌柜哈哈笑了两声,谦虚道,“孩子脑子笨,要多看书。”   “爹,我们才不笨,我们以后是要像赵大人一样当官的!”小儿子纠正他。   掌柜也不生气,“好好好,当官。”   王谦算是知道了,他好友的舅舅,喜欢他的人从六十岁的老人到六岁的孩童都有。   张齐宴心中记下一路所见所闻,回屋便拿出他那本珍藏多年的游记,往上添了许多笔,写完后,他又浏览了一遍,这才躺下休息,这一日所见所闻,也让他受益良多。   查尔斯实在想念老友,翌日一早便过来找人了,约他们在酒楼中喝了酒。   尔后,又带他们去四处逛了逛。   在码头的对面的山头上,有一座亭子。   查尔斯一进去,摆上吃的喝的,笑着为他们倒好茶,“这座亭子,可是以你舅舅命名的。”   张齐宴手一抖,“嗯?”   “我听说啊,当年你舅舅便经常来这里眺望远处,一待便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哈哈哈,如今你看看,这四处的石板都被来往游客磨平了。”   张齐宴站起身,朝远处望去,江面广阔,舳舻千里,或许以前,他舅舅也曾经在这里站着思考过。想到这事,他唇角微扬。   查尔斯一时还有些伤感,抬眼往张齐宴身上看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我有些东西想交给你舅舅,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我会帮你送到的。”张齐宴回头道。   “谢谢了!”查尔斯眉头舒展开。   他寄给赵言的,是书信和一些送给他和他夫人的礼物。   张齐宴只在此处停留了五日便准备启程回去办公。   消息也不知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得知他可以把礼物寄给赵大人,张齐宴才发现,马车前堆了一堆东西,还有许多封书信。   他找不到来人,只好将东西运走。此次一行,真的是受益良多。   ——————————————————   时间在往前走,人也会老,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无痕无迹,而或许,某些人留下的影响,留下的印记,却会永远流传下去。   朝代更替是常事。   几百年后,南朝人因为北朝人的侵略,退至南方,倒真是符合了他们南朝这个国号。   南陵府的名字一直未换,在改朝换代以后,其后两个王朝瞧不起南陵府,南朝人也受其影响,在退至此地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吃苦。   却从未想到,他们大陆上,还存在一个如此富裕的地方。北朝人想看他们的笑话,更是不可能。   此后,南朝人养精蓄锐,重新打回至北方,获得胜利。   而他们也想在此处建国,只是考虑到诸多因素,又回了北方,而南陵府,日后也被掌权人看重。   南陵府再次盛行一时。   再几百年过去后,时代动乱,南陵府经过了战乱、侵略。而那些该留下的,却还一直留着。   二十一世纪,南陵府因贸易和遗迹而出名,它是一个集合了古代和现代的城市,一边是现代都市,一边是古老遗迹。   ‘二十三行’这个商行再次振兴,为世界所知。   游人络绎不绝。   古老的宅子还保留着原有样貌,二十三行前头,刻着一块石碑,上头写着创始人的名字。   咔嚓一声,男游客对着光滑的青石碑拍了张照,这才走过去认真地看,待看到创始人中,他十分惊讶,内心却是好奇,自古以来官商地位不同,竟然还有官员与商人一道合作的?既然如此,那么博物馆中肯定是有证据了,他迫不及待想要进去。   毕竟他对这位赵大人没有特意了解过。   “来,各位跟我往前走,不要挤不要挤啊。”导游挥着小旗子,吹了两下口哨。   男游客背着书包走在第三位,只听导游继续道,“你们运气好,今日是南陵府博物馆建成后第一次开门,让南陵府遗迹公之于众,大家可以拍照,但是……”   来此处游玩的,有的是纯粹拍风景照,有的则是对南陵府的历史感兴趣,过来探索历史的。   立在大门口的是蓝色警示牌子,等导游话一说完,他们随之刷票进门。   男游客这批队伍里面,都是礼貌守秩序的。   一进门,里头凉爽的空气袭来。   博物馆里亮着淡淡的暗黄色灯光,大堂中,正面和左右侧面三侧,都是南陵府的风景照。   左侧是古老的遗迹照,右侧则是现代都市,而中间,将两者合为一体。   男游客站在墙前,抬眼望着这一副副照片,轻摁下了相机,他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历史长河,看到了南陵府的历史变幻。   导游仔细给他们讲述着,南陵府什么时候兴起,什么时候经历了磨难,点出了每一张照片下,其建筑建立的时间。   看完此处的照片,后头又有游客进来了,他们第一批进来的人,导游带着他们从侧边的楼梯下去。   楼梯十分平缓,只绕过一个弯,而楼梯墙面上,同样挂着照片。   而一楼,摆设的是陶瓷、书画、钱币、玉器、官玺印、织绣、民间工艺品等。   为了防止游客损害文物,来往游客只能隔着一道玻璃往里头看,玻璃里面点着一盏盏暗黄色的小灯。   男游客拍照技术好,又喜欢古董一物,他已经拍了几十张照片。   再往里走,又是一间收藏屋。   男游客心脏跳动得比较快,总觉得会看到什么惊喜。   他放慢了脚步,同时将相机挂在脖子上,慢慢走到玻璃窗前。   入目是一张以赵言名义起草的协议,男游客瞳孔放大,赵言?这不就是他在门口石碑上看见的名字吗?   男游客十分好奇,几乎贴近玻璃,第一眼便看到落款是宣正十二年,赵言。   协议纸张泛着黄,却不妨碍他看到内容,大概意思是:南陵府知府赵言与孔山等二十三人,依照本朝规定,建立二十三行。   男游客想起接下来还有,他又往下个玻璃窗走了两步,这是一道官则,需要由官差服从的守则。   再往下走,有知府赵言用过的印章,赵言批过的折子、税策改革文书。折子是展开来的,上面的字体遒劲虚和,每个点都备注出来,可见其知府大人赵言态度认真。男游客想象着赵言执笔写字的画面。   他再次低下头拍照,咔嚓声接连不断,他单单在这个房间拍的照,比前面的还要多。   男游客逛了一圈之后,又看了其生平,心中忽然涌起崇拜的情绪。   导游准备带大家去另一个地方,男游客问,“其它地方还没有这个大人留下来的东西?”   导游想了一下,道,“没有了,赵大人的物品都在这个收藏屋。”   “那我留在这里看,不用你介绍了。”   导游犹豫了一下,见他换着各种姿势在拍照,蹲下、趴着、歪着,他只好带其余有客去其它地方观赏。   男游客莫名对这位赵大人有了探究的兴趣,一个人在这边拍照边梳理。   保安从监控室看见有人几乎趴在玻璃上,盯了他半日。   男游客是最早进来的,却是最后离开的。他抱着他的宝贝相机,走到博物馆外头的停车场,开车回家。   一回到家,男游客随意煮了面条吃了几口,将其拍到的照片全部导入电脑,再按照其时间顺序,一张张排好序。   他弄到凌晨三点才睡,翌日一早八点,他起来背起书包,拿起借书卡去了市中心的一座图书楼。   《赵大人传》、《南陵府——古今外贸之城》、《洪来县人物传》、《古代科举研究》……等   男游客两眼摸瞎,借了许多本书,专心研究此人,一点点把有关他的事抠出来拼凑在一齐。   半月后的一日,众人发现,有百万粉丝的网红博主发博了。他的粉丝都知道男游客喜欢探究历史,他们淡定地点进去想看这月的内容。而对历史没研究的粉丝,看到标题时心里还在想着赵大人是谁。   男游客将其分在社稷名臣一篇。叙述赵大人的生平贡献,在南陵府留下厚重的一笔。   他的粉丝们点开几千字的文章,一点点往下看,关注点有些偏了。   “卧槽,原来古人这么聪明?!我被自己骗了多年。”   “五岁上学,还是状元啊!二十一岁就是知府,可怕。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人家二十一岁已经是市长了,我二十一岁还在哭唧唧地跟家长要零花钱。”   “楼上的,我是学历史的,赵大人确实很优秀!我们系大半人的偶像都是赵大人。”   “为什么我的关注点在于他创造了二十三行?”   “天哪,这个男人写的字这么漂亮!我迷了!”   “什么?二十三行是他创造的?”   “楼上的,我也才发现!”   “啊啊啊,这么优秀的男人我决定了,我要换男朋友了!”又一只尖叫鸡因此诞生。   男游客微博的评论区谈论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被赵大人迷住了。   而男游客没有停,他陆续放出了几张画,这几张画也是他在博物馆发现的,男游客差些错过。   有的画上是五人,有的是四人、三人或者两人和一人。   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景观,而画中,五人似乎是好友,一高大的男子指着远处,其余人皆笑着看过去,下摆因瀑布冲力扬起。   有竹林中竹叶如雪花簌簌下落的景观,两人下棋,两人作画,还有一人对着棋盘指指点点,隐约可见几人脸上愉悦的笑容。   有冬日里,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烤红薯的场景,一人似乎是被烫着了,却死活不肯放下。   有五人一同站在码头眺望大海的场景,远处舳舻千里,其中一人疑惑地回过头来,靠着一高大男子,脸上扬起笑容。   一张张保存完整或补好缺角的画像如放电影一般呈现在众人眼前。   “今天我们来找一找赵大人吧?”   “这里面有赵大人吗?”   “肯定有的,要不然博主不会呈现现出来给我们看。”   “是不是这个,个子最高的这个。”   “亲,按照博主所说的,这会儿的赵大人才十几岁,可比其它人要小,应该不是最高的那个吧?”   “卧槽,我可以了!十几岁的小弟弟。”   “怎么就不能是最高了?”   “我哭了,令人羡慕的友谊啊!”   有人急于找出赵大人,指了这个又指另一个,因为见解不同反而吵起来了。   也有人是回过头看博主的文章的,一个女粉丝是男游客的死忠粉,她也将文章仔细研究了一遍,又退出来,发现评论区众多粉丝都忽略了赵大人有几位好友的事,尤其是,赵大人好像是他们小群体的核心?   女粉丝趴在床上,拿出平板将画像放大,她发现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一个人在每一张画中都出现了,且其余人都表现出一种下意识依赖的眼神。   女粉丝:!!!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个身材修长,着白色长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小兄弟??!   对,就是他。   女粉丝抖着手噼里啪啦写下几百字的评论,有理有据,最后道:据我观察,这人就是赵大人!   “楼上的!你说了我要说的话,你们再看看赵大人的衣服,博主说过他很喜欢穿素色的长袍!”   “我刚从百度回来,里面的图片简单的一笔,我眼睛都花了。”   “楼上的,不要想着作弊了,楼上的楼上已经找出来了!”   “给各位康康我画的赵大人   !”   “这么快!楼上的优秀啊!”   “我又来了,我是学历史的那个,啊啊啊,我错过了什么?”   某些东西是越挖越多。众人发现,他们忽然对一个历史上存在过的人物有了兴趣,尤其是,这人优秀且十分非常优秀。   “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啊啊啊,赵大人还是御史中丞!”   “卧槽,我已经不会形容了,他怎么这么厉害!”   “他还曾经跟庆帝称兄道弟过。”   男游客的这条微博因为粉丝扒来扒去,忽然就红了。   看的人越来越多,许多网友因此被赵大人所迷住。   而男游客的这一举动,让一些历史学者也注意到了。历史学者仔细阅读完他写的文章,叫了几个学生,亲自去博物馆一游,以此定下了期末作业。   有些不爱探究历史的网友深究历史后,他们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厉害,做出的努力可以影响至今。   今年盛行一股热,叫‘赵言’热。   南陵府博物馆,初次向公众展开,便迎来了络绎不绝的游客。   赵大人,他没有被遗忘,他被世人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到这里就完结了哈!谢谢大家的陪伴!么么么!然后喜欢作者的话,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或者新文~   求全订的小可爱们评个分~我去后台弄个抽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