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阴鸷废太子的喵 作者:十撇   文案:   沈芙穿进了一本古言甜宠文   文里讲的是前期在轮椅上度日的阴鸷废太子独宠小丫鬟   好在她穿成文里一笔带过的病弱美人,只负责轻颦眉尖、我见犹怜就行了吧   但谁能解释她穿成病弱美人没多久,再睁开眼变成了废太子养的猫   还是文里废太子要处理掉的猫   为保猫命,首先要拒绝废太子敌人投喂,只对废太子撒娇,再当他一个人的喵喵喵就行了吧   ps:漂亮水灵病弱美人X敏感多疑占有欲强废太子pps:童叟无欺的小甜文,不甜你亲我一口就知道甜不甜了!   2019.8.16 文案已截图留证   ——封面来自“渣咕”,谢谢她爱她!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异能 甜文 萌宠   主角:沈芙,贺兰昭 ┃ 配角:预收《穿成校霸的小迷妹》可以康康o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当太子的喵喵喵 ================== 第1章 一只喵   大德二十七年,冬末初春寒意料峭,探出东宫宫墙外的黄梅骨朵上似还沾有未融尽的细雪。   前几日风雪不停,今儿终于隐要放晴。   扫雪丫头们举着大竹叶扫帚已吭哧吭哧数个时辰,冻得发白的小脸都因为用力扫雪而憋红来了,但东宫前庭上可见的地上厚雪仍有五六分。   突然,有女声惊呼道:“碧落姐姐,这地上怎么有猫爪子印呀?”   “我看看我看看!”众人一听,立马七嘴八舌地围成圈,又惊又疑地盯着雪地上那只孤零零的梅花状猫爪印。   须臾安静中,碧落迟疑地对上其他宫女的眼睛,神情紧张:“太子殿下不允许任何流浪猫狗踏入东宫……要不我们找找,快点把它撵了,不然若是让殿下瞧见一根猫毛……”   众人一听,瞬间觉得脖颈处有寒风刮过,不寒而栗地齐齐想起太子殿下那张冷峻阴鸷的面容,吓得魂都没了,刚憋红的脸又白了起来。   “对了,刚刚有猫儿房的大人们提着好几个盖着绸布的铁笼子经过咱东宫门口,大人们今年果然识趣地没问殿下要不要养猫狗了。”   “啊呀!玲珑,你说这猫儿会不会就是那时从大人们手中溜来的?我刚扫雪的时候这块儿还没猫爪子印呢。”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低低说着,身后灌木扶疏中突然轻微地簌簌作响,似有动静。   但不待她们细听,木质滚轮轧过雪地的‘嘎吱’沉闷声恰时将之掩盖而过。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有簇黄梅上的雪点似乎轻轻动了动,冒出了点点雪白绒毛,与雪点以假乱真。   “见过太子殿下。”   扫雪宫女们连忙噤声,侧身福了福,一点眼神都不敢瞟往轮椅上那一袭暗金玄色衣袍的男人。   “你们围着都在议论些什么?”王公公余光见太子搭在滚轮上的手指倏地一顿,不再推动,又见太子没有出声阻止,王公公心下自以为猜中太子的心思,立马略有底气地呵斥,“还不一一说清!”   太子神情不明,只眯了眯眼。   男人深黑幽远的眼眸似乎落于她们身上,又似乎是落在她们身后。   宫女们见王公公脸色变了,立马扑通跪在地上,她们的管事碧落姑姑率先道,“回王公公,奴婢们并未妄自议论太子,只是在说前半个时辰有猫儿房的大人……”   她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瞧见前方似乎是来势汹汹的二皇子,只好连忙改口,“……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贺兰宝蓝袍玉冠,随从乌泱泱八|九人,最为前头的竟还有提着空铁笼的猫儿房管事大人。   贺兰宝是太子殿下的嫡亲弟弟,但俩人私下不合之事大伙心知肚明。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二皇子不仅登了,还神情倨傲,这趾高气扬的姿态一看就是挑事来了。   “皇兄腿疾如何了?这冬天想必都是钻骨之疼吧,若可以,皇弟真的想为皇兄解忧一二。”   贺兰宝面有担忧之色,但说起话来分明是有着笑容,透着股虚伪的味道,“父皇早年说了,如果皇兄你的腿疾在今年春季还不能完全痊愈,这太子之位……毕竟,皇兄这有罪疾一时半会好不成。”   贺兰昭微微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贺兰宝,只冷淡得似有不耐道,“还有事?”   贺兰宝最为厌恶他这嫡亲哥哥的眼神,似乎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跳梁小丑,明明瘸了腿的贺兰昭才是跳梁小丑,才是最为不该坐上太子之位的人!   “毛大人,你自个跟太子说。”贺兰宝冷笑着侧头看了眼随他而来的猫儿房管事。   想起这毛大人朝他献媚地掀起绸布,结果里头一点猫毛影子都不见,贺兰宝气得七窍生烟。   贺兰宝只觉底下人都敢耍在他头上,杀意顿生,要不是毛大人那番话……   “二皇子,臣来时真的精挑细选了只猫儿,特地给您留了,怎么可能敢耍殿下!”毛大人老脸煞白,这二皇子可是皇上皇后最宠着的皇子,性子最为乖张,惹不得。   毛大人急得头顶冷汗直流,在觑见那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反射冷光时,几乎回忆了起来,直呼:“那猫儿可能溜进了太子东宫!”   见二皇子的神色变得难看,毛大人以为他要一命呜呼了,就见贺兰宝笑得阴测测,“好啊,那就有请毛大人跟太子对簿,务必将本皇子的猫儿要回来。”   毛大人在二皇子话音一落之时,就将思绪抽回,上前尊敬地朝那轮椅上的男人拱手俯身道,“见过太子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臣今早经过东宫门口,手中提着的数个铁笼中似有一个插销松动的声响,但臣思及太子殿下厌恶猫狗,生怕殿下撞见,因而脚步急了未发现不对。臣怀疑那猫儿可能就是在那时溜进了东宫。”   贺兰昭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毛大人,“毛大人这是在指责孤?”   “臣不敢,臣更没有此意!”毛大人见太子似乎动怒,立马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贺兰宝见此嗤笑一声踹开毛大人,这等负责饲养猫猫狗狗的低微小官他可不放在眼里。   贺兰宝只挑衅地看了一眼贺兰昭,故意道:“太子可不会阻拦皇弟找猫吧?”   说着,贺兰宝朝身后挥手,嚣张发令,“都给本皇子找。”   躲在枝桠交错的黄梅之后,又有融于雪色的毛发,加之跪着的宫女恰好遮掩视线,沈芙起初并未特别担心。   但就在她听见宫女们和说话人口中那隐约的‘太子殿下’‘二皇子’等字眼传来时,瞳孔一缩,立马努力地将自己缩成小团子,恨不得钻藏于地。   外头的对峙简直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   沈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睁开眼就成了关在铁笼子里的猫儿,脑子里有太多内容冲向它,猫脑容量告急,以至于沈芙一下子没能蹲稳,翻了个四脚朝天。   然后就见漆黑一片中有人掀起绸布,露出一角极淡的光线。   那人盯了眼它,自喃道,“我的乖乖,还好没事,要是还没送给二皇子玩就死了,那……”   后面的话随着那人重新放下绸布而听不清,但沈芙一个激灵,吓出了喵呜声。   而这喵呜声,再次将沈芙吓得不轻。   二皇子?送给他玩??   等等……那声猫叫,是她发出来的??   沈芙在惊疑不定中,艰难地扒拉出她在昏迷中梦到的那本小说中对二皇子的描写,头皮直发麻。   贺兰宝是全文中的反派角色之一,有专门的虐猫虐狗暗室,平日以此发泄怒意和愉悦心情。   变成猫的她要是沦落在这人手上,绝对活不过一刻钟。   不容沈芙多犹豫,借着猫的夜视能力,她立马果断地掏出爪子,笨拙地撬起那笼子的简易插销,“啪嗒”一声,一抹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溜蹿进那座朱红色宫墙,明黄色铜门之内。   快得众人眼角只闪过一抹白色残影,不细看还以为是飘了点鹅毛雪。   在书中,嫡次子二皇子贺兰宝觊觎太子之位,不仅残杀手足更弑父。从小仗着皇后亲宠爱,在皇后有意对贺兰昭的冷落下对其诬蔑陷害,小手脚不断,贺兰昭行冠礼前夕的腿疾意外十有八九就是贺兰宝的手笔,之后更是为拉太子下马作恶多端。   就在贺兰宝满心以为夺得了皇位之时,却被一直养精蓄锐,他以为已经不成气候的废太子贺兰昭举兵拿下,他被剜去膝盖骨,眼睁睁看着贺兰昭登基为帝。   贺兰宝即使被幽禁监牢,仍谋划暗部刺杀贺兰昭。   最后形迹败露,伤痕累累地被丢进雪地中,任人一刀刀凌迟。在贺兰宝吊有最后一口气时,他暗室里凌虐的恶犬被人放出,狠狠地啃噬他的筋肉。   雪地上他的眼珠滚落,骨血模糊……下场简直惨烈血腥。   沈芙几乎能想到贺兰宝现在蹦跶有多高,之后下场就有多惨,简直就是孽力反馈。   比起落在贺兰宝手上,她当下误打误撞地藏在太子东宫里还更好。   起码书里对这废太子贺兰昭的描述中,只是不喜猫狗近身,情感淡漠,并没有任何虐猫虐狗历史。   更何况这书里,太子贺兰昭居然还会独宠一个丫鬟,说明这男人还会爱人!没有泯灭人性的美好!焕发被爱情拯救的光芒!   “……”沈芙为了说服自己心安,胡思乱想了好几个扯淡的理由,默默地又缩了缩她可怜无助又弱小的身子。   贺兰宝的侍卫们脚步微挪,紧接着好一半晌没动。   他们搭在腰间佩刀的手紧了紧,互相对视的眼神中仍有顾虑之色。   这东宫,可不是他们能轻举妄动的地方。   主子能肆无忌惮,但不代表他们能肆无忌惮。于是侍卫们只能紧抿唇,僵持着持刀剑而没动。   贺兰昭见此,眉梢微动。   贺兰昭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微凸,正垂眼摩挲着滚轮上那凹凸不明的纹路。   然后,他微微抬眼看向正恶狠狠瞪着身后侍卫,正训话的贺兰宝,漆黑幽深的眼底未有波澜,只意味深长说起笑来:“二弟这狗,还得好好训训。如果二弟舍不得,孤不介意替你好生一训。”   贺兰宝一下被激怒,正扭头要继续挥手让侍卫上前,余光瞟见那雪地上的猫爪,又似见那黄梅上的白雪动了动。   几乎瞬间看清了那白猫的躲匿,贺兰宝扬眉吐气,拍掌道,“好啊!太子果然私藏皇弟的猫儿,就在哪儿呢!给本皇子出来!”   沈芙一点都不在信贺兰宝的话,这是在炸她呢,说不定还是在炸太子呢。她又不傻,有太子挡着她何必自爆。   之后的事情之后烦恼。   沈芙不由美滋滋着,下意识想抬起猫爪子舔理顺毛发,她圆溜溜的猫瞳登时一僵,讪讪放下爪子。   而这时她的猫爪仿佛才恢复了知觉,踩在这雪地上被冻得十分“烫”爪爪。   贺兰宝见那猫儿非但不肯出来,还悠闲地准备舔爪子,气得贺兰宝脸色登时一绿。   尤其是在他话音落下后一片寂静,所有下人看他的眼神落入贺兰宝眼里似乎都是明晃晃的嘲笑,吼道:“都给本皇子愣着做什么!”   贺兰宝正大声训斥,就见静静坐在轮椅上的贺兰昭神色隐在暗处,眉头蹙起。   忍着心底突然爬升的恐惧,贺兰宝强硬道,“有本皇子护着,怕什么?!上啊!捉猫者,定有重赏!”   “喵,喵呜……?”   沈芙被雪地冻得爪子冷,想着抬前肢放后肢,再抬后肢放前肢这样轮流缓解“烫”爪爪的难受,结果一时猫性大发顾自玩了起来,情不自禁追着她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然后……   然后就是她不小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傻乎乎地因为玩尾巴而不自觉滚出了黄梅枝桠缝隙,落在雪地前。   一条白绒绒的“猫条”,正大咧咧地朝众舒展着她纤细柔软身子。   “……”沈芙盯着眼前的众人,脑袋发懵。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芙慢悠悠的害羞的端坐起来。   面上无比优雅大方和乖巧,但她身后那小尾巴尖却是在心虚地悄悄卷翘着。   妈耶,这也太刺激了趴!   沈芙睁着漂亮无辜的蓝色水眸望着大伙,在数道目光洗礼和相顾无言下,她慢慢歪头来了一个甜美wink,轻声:“喵?”   你,你们好?   那猫样,要多萌就有多萌。 第2章 、两只喵   这小家伙真的好可爱。   水蓝色眼睛,粉嫩鼻尖,通身雪白,还会歪头眨眼撒娇!   宫女们的心霎时被这突然出现的小猫儿萌得心都快化了,但都不敢多看,只能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   贺兰宝正说着的话冷不丁被这猫给打断了,面上微楞,但很快得意了起来,“本皇子的猫果真在这!还不快捉来。”   贺兰宝见侍卫们放轻脚步上前,已经围圈准备捉猫,他眼含轻蔑地看了一眼那轮椅上坐着不动的贺兰昭,“太子总不会不让皇弟捉回爱宠吧。”   贺兰宝笃定以贺兰昭那冷漠阴鸷的性子,必不可能阻止他的侍卫捉这猫,他说这话纯粹是想刺刺贺兰昭,但往往事出意外,世事难料。   沈芙见五六个侍卫慢慢朝她弓腰围圈,下意识看向那轮椅上的男人。   黑色大氅,玄色金袍,身形颀长高大。   即使男人坐在轮椅上,还是难掩周身冷漠出众的气质。   贺兰昭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平静,但搭在滚轮上的修长手指微蜷,透露出男人对于贺兰宝阴阳怪气的懒于应付和不耐,皱起的眉里全是想让人快点滚蛋的意味。   沈芙无地可去,心知不能落在贺兰宝手上,清棱的猫眼逡巡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还是重新定格在了贺兰昭身上。   当下,她只有抱紧贺兰昭这条大腿才能保住这条猫命。   贺兰昭正屈指等着贺兰宝一行人利落捉猫走人,就听宫女们突然疾呼一声。   男人疏懒地抬起眼,就见一道白影远远朝他的方向扑来。   贺兰昭眸色淡淡,只面色沉静地转动滚轮,冷漠且完美地直接避开那道白绒绒的物体,任其自由落地。   贺兰昭眉头欲要蹙起,只觉身上的玄色衣袍似乎被什么轻轻扯了扯。   他漫不经心地低垂下眼,就见那只白猫摔了个四脚朝天,不满着仰头朝他哈气。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那猫儿乖乖地试探性伸出爪子又勾了勾他的衣角,幽蓝的杏仁猫眼大胆地望向贺兰昭,透着股天真娇憨的劲。   “喵呜。”   沈芙软软地,讨好地从喉咙深处轻声呜咽了一声,极尽撒娇的味道。   所有人见这只猫竟然敢伸出爪子勾住太子的衣角,不由捏了把汗,生怕太子一怒当场将这只猫毙命。   宫女们等了等,最终等到的是自家太子殿下冷硬的唇角似乎微微牵扯一动,似有笑意。   贺兰昭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想要拨开这只大胆的猫爪,就见那猫儿直接用前肢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整条猫都扒拉着趴在他小腿上,那双望着他的水汪汪的碧蓝猫眼浑圆可爱,似乎泛着委屈的水光。   贺兰昭动作一顿,只淡淡地蹙起眉,并未再特地阻止它的动作。   贺兰宝在心底狠狠咒骂了那群办事不利的侍卫,连只猫都捉不到。   “皇兄……”贺兰宝一开口,沈芙立马更加发紧地抱紧贺兰昭这条大腿,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贺兰昭歪头撒娇,然后一边狠狠瞪着贺兰宝。   小猫咪瞪人依旧十分可爱,一点都没有凶狠的模样,竟然还懂得一致对外,同仇敌忾。   贺兰宝话还没能说完,就让贺兰昭不以为意地打断。   “这猫何时是你的了?”见扒拉他腿间的小家伙似乎还分得清敌我,贺兰昭难得有了兴味。   此言一出,贺兰宝瞬间明白,他这皇兄是想跟他抢猫?!   要知道,从小只要是他贺兰宝想要的,都不可能让贺兰昭得到,除了那太子之位……   “太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贺兰宝满是气愤,原先只是想借猫挑衅,要猫不过四五成的心思瞬间升到了十成,“毛大人,这猫是不是猫儿房安排送来给本皇子的?”   毛大人有苦难言,连连上前点头,“是是是。”   贺兰宝满意了起来,拉长声调,睨了一眼众人,最后定在贺兰昭身上道:“都听到了?这猫归本皇子。”   贺兰昭轻嗤一声,“毛大人,猫儿房的安排顺序莫不是最先东宫?孤可有说不要这猫?”   毛大人颤巍巍地跪地,看了一眼不怒自威的太子,又看了一眼神情不虞的二皇子,对着兄弟俩老泪纵横,“未有,理当太子殿下先挑选,是臣失职。”   “这猫合孤眼缘。”贺兰昭并不在意他这话抛下能激起多少千层石,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仍扒拉他腿的白猫,似有笑意。   贺兰宝怒道,“皇兄,你是不是嫉妒我从小都能抢走你的东西。母后的爱,舅舅的爱,父王的爱,所以故意借猫恶心我?信不信我跟母后说了,母后会让你亲手把猫还我!”   贺兰昭眸子倏地一凝,微仰的下颚线线条冷厉,投向贺兰宝的视线仿佛是道冰柱,冰冷得骇人。   贺兰宝直觉头皮冒有寒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芙敏锐地感觉到男人心生不悦,轻轻地用小脑袋蹭了蹭贺兰昭,咪了咪几声。   贺兰宝被贺兰昭一个眼神吓住,脸上无光,强撑道,“皇兄,不然我们让猫自己来选择。”   贺兰昭低嗤一声,黑漆的眼眸恍若洞察一切。   沈芙看向贺兰宝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个智障。   她怎么可能会选他,是嫌命太长?还是嫌贺兰昭这条大腿不够粗?   想着,沈芙身后的那条小尾巴又开始无意识地轻轻晃动。   贺兰宝则胸有成竹,不忘激怒贺兰昭,“皇兄你难道害怕了?”   贺兰昭平静觑了一眼尾巴晃动着,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小猫团子,失了笑意地冷淡道:“好。”   宫女们不知道二皇子搞这一出有什么意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猫粘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会选他。   哪成想,是她们低估了二皇子的厚脸皮程度!   只见二皇子从猫儿房小管事那里要来了小碗和食物,搁于他的脚前,然后笑眯眯地招呼贺兰昭腿上那只猫,“来吃,快来本皇子这儿来。”   贺兰宝可不觉得他这诱哄有什么问题,只胸有成竹地看向贺兰昭,语焉不详:“被抛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宫女们不知道贺兰宝在跟太子打什么哑谜,只知道那只黏糊太子黏糊要紧的小猫儿竟然主动松开了扒拉太子衣袍的爪子,小鼻子在空气中轻嗅着,心似乎真的被敌军阵营动摇了。   沈芙见贺兰宝那油腻又恶心的模样就嫌弃,打定主意要替贺兰昭出口气,狠狠打脸一番自大的贺兰宝。   于是在众人的眼里,就见那只漂漂亮亮的猫儿一骨碌从太子腿上下来,迈着优雅步伐朝着贺兰宝方向走去。   一点犹豫摇摆之色都未有。   啊啊啊啊!   求求宝贝儿别去!   没看到你身后太子的脸色已经黑沉了吗!   宫女们内心咆哮,心知这猫选择了二皇子可以溜之大吉,但她们底下人躲不过太子的冷压怒气!   沈芙在贺兰宝期待又得意的眼神下慢慢迈着细碎步伐走过去。   她低头装模作样地嗅了嗅食物,歪着头甜甜地朝着贺兰宝“喵呜”了一声。   贺兰宝心知胜负已定,喜不自胜道,“皇兄,不是皇弟非要夺人所爱,你看这猫……”   就在贺兰昭冷眼看着贺兰宝自鸣得意之时,沈芙猛地伸出她的短腿用力踢翻那小碗,借着那角度和力道,正好踢上了贺兰宝的脸上。   满是腥味的生鱼肉和不知道什么混合的糊状物冷冷糊了贺兰宝一脸。   “喵!”沈芙见状,轻快又迅速地扭头飞奔跃上贺兰昭的膝头端坐,耳朵微微动了动。   那姿态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仿佛造成贺兰宝满脸残渣和狼狈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似的。   贺兰宝气得满脸猪肝色,脸上恶心的味道和触感令他作呕,他咬牙道,“好样的!”说完,径直甩袖离开,背影颇似落水狗。   宫女们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着那只漂亮优雅的白猫,满眼不可置信。   “喵喵喵。”我帮你出气了,高不高兴?   沈芙浑圆的猫瞳泛着水光,喵呜着扒拉贺兰昭衣襟的动作满是在邀功的味道。   贺兰昭眼底微有过极淡的讶异和笑意,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伸手直接将膝上喵喵叫的猫抱在雪地上放着。   “喵?”沈芙纳闷地看向男人,怎么突然就抛下她了。   猫猫委屈.jpg   猫猫落泪.jpg   猫猫好恨.jpg   贺兰昭一眼都没有留给雪地上的可怜小东西,只淡淡道,“我们走吧。”   王公公猜不透太子的想法,只好推着太子殿下的轮椅朝前试探走了几步,他们身后那猫似乎也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呆滞的猫脸透着可怜无助以及无穷的苍凉。   宫女们心里犯嘀咕,但如果太子殿下真不要这猫儿,她们若有能力可以私底下偷偷喂一喂。   贺兰昭垂眼掩下他眼底的阴鸷暗色,没人知道当时他看见那只猫果断抛下它,朝贺兰宝走去的时候,他心底那一瞬真切涌起的滔天杀意。   王公公见贺兰昭手指微蜷,福至心灵道,“太子殿下,那猫……”   贺兰昭撩起眼皮,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若跟上,孤就养了。”   这猫儿又不是狗崽子,怎么可能有狗崽子那死皮赖脸的姿态,何况猫又不懂人话,看太子殿下这抛弃的姿态,怎么可能还敢追上来。   王公公心里清楚,但难得见太子殿下这么维护一只猫,那猫也算通着人性,便有意慢下步伐,打算等等看那只猫会不会追上来。   沈芙正委屈而折着的耳朵突然一抖,猫眼亮晶晶了起来,她立马从失落又迷茫的情绪中抽身,“喵呜”了一声,迅速跟上轮椅行进的方向。   雪地冰冷,跟着跟着,沈芙疑惑,难道她真的要这么一路跟着,没有捷径可走吗?   沈芙在穿成猫前,已经穿成了镇国将军府的病弱嫡女沈芙十九年。这么多年来都是被捧在掌心中,从未被这样委屈对待,尤其这雪地还冰得烫爪爪,她的肚子还咕噜噜饿着,精神还不济。   越想越气愤,娇气的沈芙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3章 、三只喵   那就是——   猫猫碰瓷!   王公公心知那猫儿跟上来了,正慢慢推着轮椅,谁知身后那起初乖巧跟着的小猫突然窜上前来,快得差点让人看岔眼。   “喵——!”   沈芙眼睛眨都不眨地直接倒在轮椅前,后肢似真似假地抽动了一下,好像被人撞上了,疼得呜咽。   她水灵灵的猫瞳里立马泛着水色波光,粉嫩鼻子可怜地吸着,嘤嘤呜咽,那小模样看着就让人为之心碎。   王公公不禁“嗳哟”了一声,他在看见这猫冲上来的时候还有意将速度放慢了,没成想撞上了这猫,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发生得太快,谁也没能看清。   宫女们也都以为是王公公推着轮椅撞上了猫咪,心里满是担心,这小猫儿可别被王公公撞伤了。   “太子殿下,这……”王公公半点都没怀疑那躺在雪地上,正眼泪汪汪的猫咪,生怕他给这猫撞出什么好歹,惹得太子责罚。   贺兰昭似笑非笑地对上那正躺在雪地上的猫的视线,眉梢微动,脸上未见怒意,“好大的胆子,竟碰瓷孤?”   沈芙正故意抽搐得起劲的猫腿儿一僵,碧蓝的猫眼满是清澈无辜,“喵。”   宁在说什么,猫猫不懂。   王公公半信半疑,太子殿下这话什么意思?这猫莫非还真的碰瓷的?不可能吧。   贺兰昭不再跟这猫儿视线僵持着,只垂下眼淡淡说道,“若在孤数三声内跳上孤的膝头,从此你便是孤的猫。”   “唯一的猫。”   贺兰昭轻轻勾唇,静静看着原先还在雪地里卖惨的猫儿一骨碌坐起,然后丝毫没有犹豫地跃上他的膝头,隔着布料,小脑袋亲热地拱了拱他的胸膛,“喵!”说话算数哦。   这动作不带拖泥带水,简直是一气呵成,利落干净。   看得王公公和其他人一愣一愣,不知道是被猫碰瓷一事惊了还是猫竟然如此通人性给惊了。   “这猫,实在是通人性。”王公公叹为观止。   正在贺兰昭胸膛前肆无忌惮撒娇赖皮的沈芙身形一僵。   她是第一次当猫,难免业务不熟练,难道就这样被识破了?   贺兰昭意味不明地垂眸看了眼蜷缩起来的白团子,她正舔着爪,不由哂笑,“看来猫儿房的人并非全是废物。”   危机解除。   沈芙停下了舔爪装傻的举动。   贺兰昭生疏地伸手揉了揉猫的小脑袋,沉吟道,“孤给你这小家伙取个名。”   沈芙头顶的小三角形耳朵动了动,仿佛如临大敌,弱弱道:“喵……”   贺兰昭手指勾着沈芙的下巴,挠了挠,半晌道,“雪球如何?”   沈芙松了口气,不瞒你说,刚刚我害怕极了。   说完,男人抬手轻轻拍了拍猫儿浑圆又毛茸茸的屁|股,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几下,惊得沈芙差点要炸毛跳起来。   怎么,怎么可以,揉我屁|股!简直不要脸!   “反应这么大?”贺兰昭低笑,“看来雪球很满意这个名字。”   沈芙尾巴轻轻一甩,勉为其难地算是接受了这么一个名字。   “咕——”   沈芙正蜷缩窝在贺兰昭怀里,冷不丁听见了“咕噜”声,还以为是堂堂太子贺兰昭饿了,清棱棱的猫眼满是好奇地盯向贺兰昭。   就见贺兰昭同样盯着自己。   “又碰瓷孤?”贺兰昭修长的食指轻抵沈芙的额前,“或许孤该叫你碰瓷猫。”   说完,贺兰昭侧眸朝王公公,语气平平道,“准备用膳,雪球的膳食与孤一起。”   沈芙饿过头了,差点都快了忘了饿是何种滋味。这时听见贺兰昭吩咐准备膳食,她的鼻尖似乎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食物的香气,瞬间更加饥肠辘辘起来,水灵的猫瞳里满是期待。   “喵咪!”   沈芙软软地附和了贺兰昭准备膳食的话,随着贺兰昭驱动轮椅而踏入正屋。   满心盼星星盼月亮的沈芙终于盼来了膳食,小脑袋已经试图钻出贺兰昭的大掌,想要看清那桌上满当当的食物。   秫米半夏粥、西湖醋鱼,什锦豆腐,芙蓉大虾,清炖牛肉汤。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菜色制成小份量盛在白色的小瓷碗里。   好香好饿好想吃好美味!   沈芙悄悄地抬起爪子搭在贺兰昭一直“作乱”的掌心,喵呜声里满是渴望。   贺兰昭垂眸,见小家伙眼神全在那桌上,雾蓝色般的猫瞳里尽是隐隐着急的馋样,他故意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掌挡住雪球的视线。   “喵!”沈芙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那金丝楠木桌上挪开,眨巴着猫眼,可怜地瞅着贺兰昭。   贺兰昭失笑,薄唇轻掀,吐露出了沈芙最想听见的两个字:“用膳。”   侍女们退避一旁,其中有一着桃碧色衣裙的宫女手中托盘上似乎另外端着一份膳食。   说完,贺兰昭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怀里的雪球,只见它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仿佛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沈芙乖乖地窝在贺兰昭身上,抬起水眸望着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看他举筷,然后夹了块西湖醋鱼。   筷上那块白嫩的鱼肉美味得令猫猫眼睛眨都不舍得眨地直直望着男人的动作。   再然后,沈芙乖乖地张开了嘴,等待男人投喂,“喵呜——”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去了。   等沈芙疑惑眨眼的时候,就见贺兰昭手上那筷鱼肉径直越过她,进了他自己的嘴。   “喵?!”难道不是要喂我的吗?   沈芙傻乎乎地盯着贺兰昭,那视线太炙|热,贺兰昭想忽略都难,低眸就见他那只傻猫还保持着张嘴等喂的动作,水蓝猫眼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和不可置信。   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贺兰昭勾了勾唇,没想继续逗弄雪球,直接侧眸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宫女,开口道,“雪球的膳食呢?给孤。”   沈芙雀跃了一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贺兰昭的接过盛有她膳食的木质托盘,低头看着男人掀开。   她猫眼里的亮光硬生生凝滞住了。   沈芙眼睛都忘了眨。   “高兴傻了?”贺兰昭温热的指腹抚过沈芙的粉嫩小耳朵,黑沉的眼睛里微有极淡的笑意。   沈芙不是高兴傻了,而是直接懵了。   难道她的膳食就是这些沾有血腥味的生肉吗?   沈芙轻轻摇起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的意思,就连脚步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直接蜷缩在贺兰昭的怀里,不再兴奋探头,清亮的猫眼慢慢蒙起水雾。   别问,问就是委屈。   那小模样可怜得让人心都软了。   贺兰昭眉心微微蹙起,“这是不舒服?”   沈芙摇着小脑袋,想了想,伸爪将她的膳食朝远处推了推,然后望向贺兰昭喵喵了几声。   又乖又软。   耍脾气都跟撒娇似的。   “不喜欢?”贺兰昭见怀里那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雪球慢慢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他的话。   贺兰昭没犹豫,淡淡道:“那就撤了。”   碧落心里疑惑为什么这猫儿不喜欢猫儿房一向这样的膳食,但她无权多过问,上前端走了那托盘,“殿下,还需让膳房的人重新准备吗?”   沈芙看向眼前着碧桃色衣裙的宫女,她的眉尖有一颗极小的红痣,这个相貌令沈芙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经常见过这个描述,但贺兰昭的话让她暂时没再多注意这点。   “不用。”贺兰昭并未多抬头注意这个宫女,而是将一个白瓷碟搁在沈芙面前。   贺兰昭举筷,夹起醋鱼肉搁进沈芙的白瓷碟里,并覆在沈芙耳边低语,“虾吃不吃?”   贺兰昭正准备用筷子轻点那道芙蓉大虾的碟子边沿示意给雪球看,但他话音一落,就见正斯文吃着鱼肉的雪球煞有其事地抬起头。   它认真地看了看那道芙蓉大虾,然后点点头,继续用舌头慢条斯理地卷起鱼肉,吃相里透着一股与之不符的秀气和优雅。   贺兰昭举筷的动作微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若无所察的雪球,黑沉的眼眸微暗,而后夹了几只芙蓉虾落进雪球的白瓷碟中。   沈芙嚼了几下鱼肉,见贺兰昭似乎除了给她添肉添虾,不怎么动筷。   “喵。”沈芙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贺兰昭的衣袖。   一回生二回熟,凡事要么是零次,要么是无数次。   撒娇卖萌这事儿沈芙现在做起来一点儿包袱都没有,反而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反正当下她顶着的是小猫咪的样子,谁知道是她沈芙。   贺兰昭眼底的沉沉雾色让沈芙这么一打岔而渐渐驱散,以为雪球还想要鱼肉,正夹了筷鱼肉,想要放进它碗里的动作突然让她用脑袋抵着手掌腕骨,推阻着。   喵呜。   沈芙费力地将贺兰昭手中那筷鱼肉挪向他的嘴边,喵喵声催促着,“喵呜。”你吃。   宫女们都退却在外边一旁,低头不语,对于他们用膳中的互动一点都无所察觉,不然必定大为吃惊。   贺兰昭从未主动亲近过任何动物,也未有任何动物主动亲近过他,都说动物有灵,贺兰昭黑沉的眼眸对上雪球那双犹如琉璃珠的蓝色|猫眼,只觉此话当真。   雪球的眼睛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任何污秽,纯澈得干净漂亮。   甚至眼睛里只小得紧紧容纳下他一个人。   “喵?”沈芙抬爪推阻的动作都快僵住了,忍不住催促地朝前又推了推。   你快吃呀。   你不吃我都不好意思吃了呀。   贺兰昭喉结微动,顺着沈芙的意,吃了那筷原来要夹给雪球的鱼肉,微有醋酸的鱼肉似乎让膳房的人多加了糖。   不然为什么泛着极淡的甜味。   在雪球直勾勾的视线盯着下,贺兰昭难得提起食欲,多吃了几口米饭和菜色。往日几乎纹丝不动的菜品今日在他和一只猫下,解决了五六分。   沈芙见贺兰昭吃了,心里那颗愧疚的心终于放下,扭头准备跟芙蓉大虾奋战。   芙蓉大虾外壳泛着很淡的油光,沈芙低头看了眼她白色细腻绒毛的爪子,又看了眼那色香味俱全的虾,壮士扼腕般地伸出爪碰了碰,爪子微微一张一合。   论猫咪要如何优雅剥虾壳,急,在线等!   在外等候多时的宫女见太子殿下的用餐时间大大长于平时,都难掩好奇地偷偷瞟向内屋。   眼睛都瞪大来了。   什、什么?   她们没有看错吧。   她们向来冷淡的太子殿下竟然纡尊降贵地亲自在给一只猫剥虾壳??这殊宠怕是这宫里头所有贵人养的宠物中最为特别的了。   宫女们无声地互相眼神对视了几眼,内心清楚。   这让太子亲手剥虾的猫,是她们要小心对待的小主人了。 第4章 、四只喵   别说宫女们惊吓不已,沈芙更是受到了不少惊吓。   起初还矜持着不想让贺兰昭剥虾亲自喂她,但最后沈芙干脆眼睛眯了眯,直接躺平在贺兰昭的怀里任摸任投喂。   贺兰昭垂眸看了一眼雪球,小家伙似乎在一开始就一点都不设防地亲近他。   沈芙四肢微抬,露出毛绒绒的雪白肚皮,松弛柔软的尾巴时不时打起小卷儿,粉嫩柔软的梅花肉垫富有弹性。   这么乖的雪球,看着就容易让人哄骗去。   贺兰昭猛地想起雪球不久前差点让贺兰宝诱哄走一事,那时雪球走得一点都不犹豫。   贺兰昭冷眸微眯,身上骤然发出冷气,微沉的气压让沈芙耳朵禁不出轻轻地微抖动。   喵呜。   贺兰昭随手招了一个侍女进来。   好巧不巧,正好是那位眉尖有颗小红痣的碧落姑娘。   “殿下有何吩咐?”碧落出落大方,气质在一群宫女中微有差别,谈不上耳目一新但起码能够令人赏心悦目。   贺兰昭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那傻乎乎盯着宫女看的雪球,言简意赅道,“喂它。”   沈芙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是不是过于心安理得,不小心踩了贺兰昭的雷。   碧落“诺”了一声,迅速剥干净芙蓉大虾,剔除虾线,举着肉质鲜嫩的虾朝太子殿下怀里那只猫走近。   从始至终太子都若有若无地将雪球禁锢在怀里,分毫没有要让碧落抱走喂的意思,那喂它二字便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喂它而已。   碧落见此,主动上前,将手中的虾朝那只乖巧的猫咪嘴边喂去。   喂只猫有什么难的,碧落神情正轻松了起来。   沈芙对于谁喂都无所谓,小尾巴快乐愉悦地卷动着,等待碧落的靠近然后张嘴。   贺兰昭落及雪球那卷动的尾巴,薄唇紧抿,脸色沉了又沉,尤其是那箍住沈芙的手臂愈发收紧,沈芙明显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不悦。   但是为什么?   沈芙有些迟疑,最后权当是她的错觉。   然而碧落每近一步,男人的气压就低一分。   及至沈芙张开嘴的瞬间,贺兰昭的气压陡然变得极低,冷漠的黑眸深深地定在碧落脸上,冷淡语气尤如破空而出的寒刃,透着深寒冷意,“给孤退下。”   碧落不明白她是哪里触了太子的眉头,身体簌簌发抖,“诺。”   她手指捻着的那尾虾被突然震怒的太子一吓,直接给掉在地上。碧落不敢多耽误,捡都来不捡得急忙退了出去。   然而滞涩的空气并不随着碧落的退下而缓和。   沈芙内心一个咯噔,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她昏迷时看的那本小说。   封皮是放大的黑色字体,上面赫然写着这么九字:《霸道太子爱上小丫鬟》   里面有这么一句话:小丫鬟碧落长相清秀,但眉尖那颗小红痣衬得她愈发妩媚,在烛光下显得那么温暖美好,令一向冷心的太子微微晃神。   沈芙一家在全文中并没有太大的着墨,低调地充当着一个善始善终的背景板,在朝廷后期各系派别纷争最为激烈时独善其身,举家驻扎边疆,远离高堂。   沈芙穿来之前,仅仅是一名在校读研的医学生。就在她在二十三岁那年暑期,为了导师的实验室项目,和伙伴在前往神龙架寻找几株记载不明的草药路上不幸发生意外,跌落崖边。   等她甫一魂穿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许多人泣不成声以及压抑哭声的嗡嗡声,甚至听到有人悲拗直呼:夫人诞下的是死婴!   然后原主的父亲沈霄将军似乎去请来了所谓的大师,好是一通做法。   沈芙正在心里腹诽封建迷信不可有,没多久她竟然真的能够睁开眼。   一时之间,毫无防备地对上几个尚是萝卜头,还红眼抽噎着的兄长,“……”   那大师说她命中有一死劫。   所以沈芙在突然高烧不断,缠绵病榻之时,鬼使神差地信了那神棍的话,以为这是她的死数到了。   结果她再一睁眼就变成了一只估摸是三四个月的奶猫,还在昏迷中稀里糊涂看了这本小说。   沈芙起初是单纯地当作一本甜宠古言小说看,并没多么认真和上心,囫囵吞枣地匆匆扫了几眼就当完事了。   甜宠古言小说对她的诱惑力还没一本专业书要大。   《霸道太子爱上我》前期都在讲述落有腿疾,娘不爱爹不宠的太子宠爱一个小丫鬟,历经挫折之后在一起的故事。如果不是后面一笔提过探花郎顾清寻主动取消与沈家嫡女沈芙缔结婚约一事,以及一个个熟悉的沈家人出现,沈芙还真的以为这本小说就只是单纯的小说,而不是剧透了这个世界的小说。   为什么顾清寻要跟自己解除婚约?等等,为什么她会跟顾清寻定了婚约?!   为什么太子突然就独宠上了一个小丫鬟?这爱情小说太无脑了吧。   沈芙本着无脑甜文没有逻辑,没有多深究。直看到最后她也是书中人物,想翻前细看的时候,那本小说陡然烟飞灰灭,很多迷惑因为自己粗心的一目十行而忽略,得不到解答。   但是不容置疑的是——   沈芙急切地抬起爪子拍了拍贺兰昭的手背,“喵喵喵!”   你竟然凶走了你的老婆!快追啊!   哪知沈芙又是走神又是急切的神情落在贺兰昭眼皮子下,就是一副想要那尾虾,并不介意投喂人是谁的最好证明。   沈芙正急着,她的命运后脖颈突然被贺兰昭提溜了起来,“……”   喵?   喵喵?   喵喵喵?   贺兰昭垂眼的时候,下眼敛处落下了淡淡的阴影,神色莫名,却透着危险的气息。   贺兰昭不疾不徐地提着雪球的后脖颈,平放在他的眼前。   男人幽黑的眼眸全然是偏执的神色,“雪球,认清你的主人,”贺兰昭轻轻勾起唇,“是孤。”   “……”沈芙默然,所以这跟太子您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贺兰昭语气冷肃,盯着那双无辜又迷茫的猫瞳说道:“所以只有孤能喂你。”   “喵。”沈芙轻轻甩了甩尾巴,眨眼表示明白了。   但是贺兰昭显然不放心,招手让侍女都进来,冷着脸让每个人都拿着食物去喂沈芙。   沈芙完美贯彻贺兰昭这个金大腿的旨意,不闻不看不吃,只当他一个人的喵喵喵。   最后嫌那些侍女太烦,沈芙直接将自己蜷起来埋在贺兰昭的胸前,餍|足地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慢慢睡了下去。   睡、睡了?!   就这样睡了?!   正暗自憋劲,努力想借讨好雪球进一步讨好太子的侍女们傻了眼,一时之间都没了动作。   贺兰昭平静无澜地垂眼盯着那大胆霸占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的雪球,许久才意味不明地吩咐道,“让猫儿房从前饲养雪球的人来孤这一趟,你们退下罢。”   前边还噤声的侍女们一出到外边,便忍不住开始小声地叽叽喳喳起来。   “雪球好难喂。”玲珑嘟起嘴,难掩失望道,“我还想在太子面前表现表现呢。”   端着残羹饭菜的莲漪在经过玲珑身旁时幽幽说道,“碧落姐姐都喂不了,我们怎么可能喂得了。”   突然被太子亲自点名要见的猫儿房小武一路战战兢兢,想着等会要说什么话,要怎么小心谨慎,越想心里越是发慌。   沈芙睡得正熟,耳边却总有细碎的交谈声,小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但无奈太困,只能左耳听进右耳立马出去。   “孤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贺兰昭见底下的人满是惶恐,平静问道:“雪球先前在猫儿房都是你在照料?”   小武见太子手下正漫不经心地摸着他怀里蜷缩着的猫,瞬间心知太子口中的雪球为何物,忐忑回答,“是的。”   “可有取名?”   “未,未有。”   “跟孤说说这小家伙。”   贺兰昭说着,故意弯着手指,频繁碰了碰怀里雪球的那对毛绒小耳朵,果见它后知后觉地慢慢折起耳朵,甚至气鼓鼓地闭起耳朵。   实在是有趣得紧,贺兰昭心里的那点恶劣因子作祟。   他伸出食指多次捏动着雪球的耳朵,扰猫清眠。   沈芙睡得正迷糊,只知道有人一直动着她耳朵不让她好睡,气急了索性用前肢圈住那磨人的修长食指,权当抱枕紧紧抱着了,小嘴还轻轻砸巴了一声。   贺兰昭右手食指冷不丁被怀里小家伙揣手里紧紧抱着,男人黑眸深了深,食指仅仅微微蜷起,没有要大力抽出的意思。   小武道:“雪球在兰斯国被称为仙女猫。”   贺兰昭饶有所思地垂下眼,看向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仙女猫?   小武见太子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猫身上,没了最先恍若拷问犯人的冷肃之感,心底微松了口气,说话终于没有了那股怯懦。   “脾性尤为温顺亲人,但它们的肠胃过于娇弱敏感,耐痛力又强,太脆弱,大多幼年便夭折。雪球……已经是猫儿房乃至宫中唯一一只的仙女猫了。”   小武一说完,就见太子脸上难得的极淡笑意瞬间敛得一干二净,就连抚摸猫的动作都停下,眼眸盯视他的目光晦暗幽微。   有那么一刹那,小武觉得他的人头已经落地,急忙跪下补救道:“雪球得太子青眼,是有福分的猫,夭折一事是奴才危言耸听了,望太子恕罪!恕罪!”   “起来,”贺兰昭觑了一眼底下抖动如筛糠的小武,“继续细说。”   小武硬着头皮,忍着不知从何升起的惧意,斟酌道,“夭折的猫往往是天生孱弱,雪球是难得的健康活泼,悉心喂养必定不会有意外。”   贺兰昭颔首,揉起雪球酣睡的脑袋,撩起眼皮淡淡道:“现在就拟个条,雪球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所有喜好和禁忌,不可缺漏,不然唯你,唯猫儿房是问。”   小武脑门上早已冷汗涔涔,连忙在侍卫的递笔递纸下以及太子深沉的眸光下,绞尽脑汁地拟起单子。   贺兰昭屈指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沉气等人拟条呈上过目。   小武从小就被送来宫中,大字不识几个,很多字都憋不出个所以然,闹了个大红脸,“奴,奴才不识字。” 第5章 、五只喵   “那便一条条说来,孤来书写。”贺兰昭让侍卫铺平宣纸,磨好墨砚,欲要提笔之时,发觉他的右手食指仍让熟睡的雪球紧紧抱着。   小武见此,眼神闪烁,低头惶恐,错过了男人眼底一瞬即逝的笑意。   贺兰昭面色不变,淡然地转用左手提笔,蘸了蘸墨汁,抬眼示意底下之人可以开口。   “鱼肉、鲜鸡鸭牛肉,羊奶,奶糕都能吃。”   “喜欢啃咬猫草。”   “害怕爆竹声。”   “……”   “踩奶意味喜爱。”   “踩奶?”   “猫用前脚一蹬一蹬抓挠的举措。”   小武几乎是挖空了心思,不独独是仙女猫,所有猫儿房的猫的喜好及禁忌都通通罗列出来,有边没边的都扯了出来,就怕不小心漏了什么。   贺兰昭写了满满两大页宣纸,见小武已经实在想不出来,没有再继续说的模样才搁下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说得正口干舌燥的小武。   “知道得这么清楚?”贺兰昭似乎就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贺兰昭没来由地不悦于小武对雪球事无巨细的了解,眼底的暗色一闪而逝,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怒,“你跟雪球很亲?”   小武头上的那根雷达终于灵敏了一次,立马发觉太子当下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这是一个送命问题。   小武立马实话实说,还不忘撇清:“奴才只负责喂猫换水,并未有任何亲近玩闹,雪球亲肯定是亲太子殿下。”   贺兰昭颔首,神色不变,见宣纸上的笔墨渐要风干,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说完,侧眸让王公公赐给小武几块碎银两。   “多谢太子赏赐!那奴才这就告退。”小武直到那略有重量的银两落在手心中,仍有轻飘飘的不真实之感,他是哪儿讨了太子欢喜?   这可,可顶得上他一年的例钱!   “等等。”贺兰昭敛眉,“雪球可曾身体抱恙?”   小武楞了楞,不明所以地摇头说未曾,在贺兰昭深沉的眸色中,胆战心惊地出了太子东宫。   走在无人处后小武才敢高兴地跳起,用力举起手中的银两亲了几下,最后才宝贝似的揣进衣兜里,还不忘确认地拍了拍胸脯之处。   贺兰昭最后问起那个问题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一开始就在雪球身上闻到了清淡的中草药味,奇异地宁人心神。   贺兰昭让王公公上前,没有任何解释意思,只沉声道,“嗅嗅雪球身上可有什么特殊气味。”   王公公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太子怀里那通身雪白,猫儿房没几个时辰前还沐浴过的雪球,认真地闻了闻,又闻了闻,而后谨慎摇起头,“老奴闻着,雪球身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贺兰昭见王公公的神色不似作假,直说无碍,并未多赘言。   难道是孤闻错了?   贺兰昭宽大的手掌顺着雪球半弓弧形的毛绒脊背一路顺毛而下,盯着雪球的眸色沉沉,似有探究和犹豫之色。   沈芙悠悠睁开眼睛,眼前便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她冰蓝的眼眸里还来不及闪过疑惑,就见贺兰昭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正朝她的背上压下来?!   不止如此,甚至还直接深深埋首在她身上吸了一口气?!   “喵!!!”   沈芙受惊地直接挣脱开贺兰昭的怀里,跃上书桌,踩着墨迹还未干透的宣纸上,炯炯猫眼居高临下地瞅着贺兰昭。   噫。   真大型吸猫现场。   但是真的好变态。   沈芙猫眼冷竖,从头到尾直至被沈芙现场抓包,贺兰昭的神情都未变,平静得似乎是沈芙的反应过大。   “……”不愧是运筹帷幄,韬光养晦的太子贺兰昭,这种心理素质不得不服。   沈芙为了缓解气氛,歪头无辜地朝贺兰昭眨眼。   在这皇宫里,她只能好好当着贺兰昭的猫咪来保命。   ‘太子养的猫’这一头衔是她能够横着走的保命符,不然不小心惹了什么公主宫妃,贺兰宝之类,她的猫命岌岌可危。   说不定她还能找到好的时机溜出去,或者呆在贺兰昭身边,看看能不能听到外边关于她自己以及沈府的消息。   吸就吸吧,反正吃亏的是猫猫。   话说,她变猫了,那她的肉身……应该还是昏迷着的状态吧。   沈芙开始还认真发怒地瞅着贺兰昭,但最后燃烧怒火的眼神游离了起来,不仅无声息哑火了,甚至还走神走得彻底。   然而沈芙顶着的是猫的皮囊,于是小脸蛋上浮现出的走神样子,莫名透着滑稽的味道。   贺兰昭平直的唇形难得一弯,屈指敲了敲了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嗯?”   “喵呜。”没想什么。   沈芙下意识抬起爪子,想要挥开他的手,前肢就让贺兰昭伸手攫住。   一个低眼,沈芙就见她踩着的宣纸上有几个毛笔字上糊出墨渍,似乎硬生生毁了人家的书法墨宝。   沈?罪魁祸首?芙见此,忍不住打了哈欠,甚至想要伸个懒腰舒展她柔软的身子。   她身后那松弛蓬毛的尾巴轻轻扫动桌面。   猫咪眼神清纯,圆圆的猫眼眼角有着天然的上翘弧度,仿佛画了眼线,自带媚眼如丝的妩媚。   沈芙歪头眨巴着她漂亮的蓝眼,声音柔软得漂浮的云朵,轻轻软软:“喵。”   喵呜。   对不起,猫猫不是故意的。   贺兰昭见雪球自知认错,仅仅撩起眼皮想要用眼神警告捣乱的雪球。   一个不经心,他的视线倏地对上沈芙特意卖乖,眨动的眼睛,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眼波流转间,潋滟万千风情。   贺兰昭深深盯着雪球许久,攥着她小短腿的手骤然收紧,不论是力道还是盯视之久,都让沈芙心里直发毛。   难道,难道他发现她不是人,。   呸,不是猫了?!   “看你尾巴尖。”贺兰昭薄唇微掀,率先错开视线,漆黑眼眸朝沈芙身后平静地乜了一眼她那沾染墨汁的蓬松尾巴。   “喵?”尾巴尖怎么了?   沈芙立马扭头看向她的尾巴尖,几乎是同时,她的身形一僵。   完了。   她,沈芙,露出了马脚!   沈芙余光早已瞥到贺兰昭深深凝视她的目光,硬着猫头故意不朝他望去。   但过了一会儿,实在不见贺兰昭动静,不安的沈芙忍不住偷偷地瞄向贺兰昭,心里虚得一点底都没有。   “咪…”   沈芙轻轻细细地喵了一声,似乎知道自己犯错了,又好似不知道自己犯错了。   贺兰昭没出声,只静静看着玩闹的雪球,落在她身上的眸色晦暗不明,无形中令人倍有压力,仿佛什么秘密都在这双眼睛底下无处遁从。   做猫,就是要装傻,傻fufu的。   沈芙见她的猫尾巴已经沾染墨印,黑一块白一块,破罐子破摔地随意晃动尾巴,爪子不刻意闪避那墨汁笔砚,轻溅出几滴墨汁。   贺兰昭唇线平直,满是暗色的眸色令沈芙发慌。   于是沈芙在心里壮了壮胆子,她故意侧身迈着猫步随意走了几步,掩饰心虚地低头假模假样观察,又时不时面露好奇宝宝状地伸爪东碰西碰。   别看有些猫表面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为什么气氛还是透着诡异!   为什么贺兰昭还不吭一声!   沈芙内心垂泪咆哮,但仍低垂着她又乖又皮的猫头,在贺兰昭深浅不明的视线凝视下,猫性使然以及气愤心情的加成,沈芙用力伸爪抓挠这张上好的楠木书桌。   ‘呲’的一声,唰唰唰留下了几道嚣张的猫爪痕迹。   “……”沈芙猫爪动作一顿,转而低头到处轻嗅,似乎对那磨好的墨汁有了兴趣,她那粉嫩嫩的鼻尖眼看离那墨汁水越来越近……   难道贺兰昭还没解除对她的怀疑?不然眼底神色不会那么深不可测。   沈芙一走神,不仅她鼻尖,连带她的整张猫脸都快要浸入了那墨汁当中。   就在堪堪距离墨汁来个火热“贴面礼”的三厘米之时,一张大掌捂上沈芙的猫脸,手指微屈收拢掌心,直接将她的猫头给包得严严实实。   “喵喵喵??”   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喵叫都有了闷闷的回音。   沈芙疯狂一连串喵言喵语抗拒着,奈何她的猫头太小,贺兰昭的手掌太宽大。   对于她这只幼小的猫咪来说,不亚于天罗地网,令弱小的猫无处可逃。   贺兰昭低眼,掌心没怎么用力地往外一推,解救了差点要让墨水糊成一团黑脸的雪球,挪开手,尾音微扬:“真要糟蹋成小花猫,嗯?”   小花猫怎么了,管你黑猫白猫小花猫,我们猫猫种族之间不搞歧视!   沈芙猫耳抖动着朝下压了压,在线表演了什么叫做“猫猫没耳朵”,闭起耳朵跟贺兰昭唱反调。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沈芙正想纵身跳下书桌,还未能落地,半途中就猝不及防地被贺兰昭伸臂,一把捞腰反过身压在怀里。   一个天旋地转,沈芙瞬间被定在贺兰昭怀里,四脚朝天,她望着贺兰昭的水灵猫眼里还发着迷茫之色。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猫猫快被整吐了。   真是只傻猫。   “是孤多想了。”贺兰昭接过侍女从铜盆里拧好的半湿帕子,并没有要假他人之手的意思,亲自握起雪球的一只爪爪。   多想,多想什么了?   沈芙悄悄将压折的耳朵竖了起来,生怕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第6章 、六只喵   “雪球你能听懂孤的话。”贺兰昭说这句话似是在承接上一句他的多想,又好似是单独成句。   “这一只。”   “还有另一只。”   沈芙出于心虚,不敢对视上贺兰昭那深不见底,黑如漆的眼眸。   只贺兰昭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乖乖举爪递上他的手心,让贺兰昭替自己擦拭干净爪子。   贺兰昭指腹恰好抚过雪球那梅花爪垫,颜色粉嫩触感柔软。   他轻轻一捏,就好似开启了雪球小爪爪的开关,令那小爪爪小幅度地张缩着,偶尔还亮出了尖尖的爪钩子。   沈芙百无聊赖地甩了甩尾巴,任着贺兰昭捏玩她的肉垫,漂亮的猫眼随意瞟着,偶尔充当一只工具猫,时不时“喵咪”几声示意贺兰昭不要再捏了。   喵,你再捏就废了。   雪球的神情活灵活现,贺兰昭一眼就知道她的意思,如言并未放下雪球的后肢,虚搭她的肉垫,手指若即若离。   贺兰昭淡淡睨了一眼她身后那根蓬松尾巴:“好了,尾巴给孤。”   太子竟然纡尊降贵地给这只猫擦拭爪子,就连这只猫捣乱糟蹋案桌,打翻毛笔,乱溅墨汁,都不见一向脾性阴鸷的太子皱上眉头。   太子似乎很温柔呢。   碧落偷偷看着太子跟猫的互动,一向惧怕传闻中太子的心理渐要松动,冷不丁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漂亮清透的猫眼。   似乎看穿她内心的想法。   碧落心头重重一跳,见雪球正微微歪头瞅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注意到了她。   沈芙一直就觉得有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她身上,歪头一看,就见原文中那备受贺兰昭宠爱的小丫鬟正盯着她看。   难道,她也想撸猫了?也想捏猫猫肉垫了?   也不是不可以……   沈芙盯着碧落思考的小样子,落在贺兰昭眼里,就是这只猫被谈不上的美色蛊惑,只知道痴傻地盯着人看,久久都不回神。   啧。   贺兰昭下意识用力捏了雪球的肉垫,倏地亮出她的锋利爪子,杀气陡然布起。   似有阴风刮起,碧落瑟缩了一下肩膀,急忙挪开眼睛。   “喵!!”沈芙被贺兰昭这么一捏,全身隐隐炸毛,差点给直接原地猫命升天。   那蓬松的大尾巴昭示她的怒气,直竖而起,沈芙扭头看向贺兰昭的控诉眼神快要实质化。   “尾巴。”贺兰昭言简意赅,眼眸平静,话语平静,但一切都平静得过了头,反而透着冰冷彻骨的低气压。   要尾巴没有。   问就是有大尾巴子。   沈芙气呼呼地朝贺兰昭脸上甩着松弛蓬松的毛茸尾巴,余光扫到碧落,瞬间想起刚刚被贺兰昭打岔的想法。   “喵呜。”让她来趴!   沈芙怕贺兰昭不明白她的意思,还煞有其事地掏出爪爪,朝着碧落那发现疯狂指着,“喵呜!”   贺兰昭眯了眯眼,难得正眼觑了一眼那侍女,声音低哑,“想让她来?”   “喵呜!”对滴。   沈芙不敢疯狂点头,矜持地喵了几声,目光诚实地频频放在碧落身上。   碧落见太子冷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脚步先于思考地朝前小迈了步子,犹犹豫豫着是否要抬起头。   但那道凝在她身上,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已然移开。   贺兰昭笑意不达眼底,看了一眼正抬爪,欢快指着外边侍女的雪球,硬是给气笑了。   他冷淡垂眼,出手镇压了雪球正举起晃悠的爪子,没有任何一丝转圜余地地说道:“你们退下。”   侍女们:“诺。”   喵?   沈芙眼睁睁看着碧落和其他漂亮妹妹唯唯诺诺地安静退了出去,小脑袋一会朝碧落出去方向看,一会朝贺兰昭方向看。   瞧着漂亮机灵的雪球霎时透着娇憨的傻气。   贺兰昭轻笑,食指挑起雪球的下巴挠了几下,“回神了。”   “喵呜。”沈芙兴致不高地甩了下尾巴。   贺兰昭捉住雪球轻轻摇曳着的蓬松尾巴,甫一碰上她的尾巴根,雪球便格外敏|感地甩起尾巴,欲要挣脱束缚。   “喵!”沈芙一被贺兰昭触及尾巴根,整只猫身便敏感地一颤,轻轻抖了抖,那蓬松的尾巴更是如脱了缰绳的野马,甩得起劲,差点甩掉贺兰昭手中的帕子。   贺兰昭见此,手中的动作一顿。   沈芙以为男人生气了。   她正吓得大气不敢出之时,却见贺兰昭突然低头慢慢朝她靠近。   他的额头虚抵在她的额前,正垂眸静静地与她双目对视。   这是彼此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得沈芙能够清晰看见贺兰昭的眼珠是极致的纯黑色,深邃如深海,密不透光。   他的睫毛细密平直,根根分明。   “喵,喵喵……”沈芙小脸怔楞,一时之间连喵呜声都没能利索起来了。   猫咪的听觉敏锐,贺兰昭骤然拉近他和她的距离,彼此的心跳声犹如她们的呼吸,怦怦地交缠萦绕着,不分彼此。   还好猫咪不会脸红,不然丢脸丢大发了。   “尾巴要乖,雪球要乖。”贺兰昭动作略生疏地轻刮沈芙的粉嫩鼻尖,表达他的亲昵,“嗯?”   “喵。”知道啦。   沈芙卷着小尾巴尖的动作慢了下来,应声软绵,任着贺兰昭擦拭的动作,两只小爪子默默地捂住她发烫,脸红了的脸。   贺兰昭这狗男人,成功狙击猫猫心脏,苏到猫猫腿软。   贺兰昭余光落在正因为害臊而捂脸的雪球,唇线微弯,“雪球还知道害羞?”   “喵?”沈芙将捂脸的爪子顺势揉了揉猫脸,才风轻云淡地挪开来,歪头瞅向贺兰昭,语气无辜,眼神迷茫。   “孤怎么看,雪球看孤侍女的时候,一点都不害羞。”贺兰昭还记得他家雪球被美色蛊惑之时的怔楞,勾唇说道:“说起来……”   沈芙直觉不妙。   她想悄悄往后退,但整只猫都仰天平瘫在贺兰昭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牢牢禁锢住,无法全身而退。   说起来,说起来什么……?   沈芙心里隐隐要有呼之欲出的答案,猫眼冷然且警惕地盯着贺兰昭。   贺兰昭语气平淡如水,但说出话令沈芙猫耳眩晕。   他说,“说起来,孤还不知雪球是郎猫,还是女猫。”   “喵!”贺兰昭我求你做个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武力碾压的战斗。   沈芙还来不及反抗,贺兰昭已经掀起她的蓬松尾巴根,落在她那处的视线不过一两秒,但令沈芙脸上隐隐冒有灼|热感,漂亮的猫眼十分生动地冒起怒火。   她生气地喵了一声,狠狠咬上贺兰昭的手背。   贺兰昭轻轻一笑,“孤知了,我们雪球是女猫。”   沈芙咬的力道倏地加重,但她终究没有咬破皮,见贺兰昭手背上有了圈深深的咬痕,自觉地松了猫口,知道要见好就收。   毕竟,古代没有狂犬疫苗。   贺兰昭意外于雪球的温柔,黑眸晦暗,似闪动微光,他似弯未弯的唇线难得完全地翘起,眼底笑意达深处。   “雪球这么好,孤可舍不得让人了。”贺兰昭的话似有深意。   但沈芙还来不及细想他的意思,就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的是一个在沈芙眼里,算是陌生面孔的宫女。看她的宫女服,布料较为中等,绣有花朵,想来品阶并不低。   “见过太子殿下。”那个宫女恭敬地朝贺兰昭福了福身。   她顶着贺兰昭似笑非笑的讽刺凝视下,不卑不亢地道出来意:“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您走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四字一出,贺兰昭的眸色冷得快要凝结成冰。   他的神色无比淡漠,淡漠得似乎不是见母妃,而是见仇人。   贺兰昭在沈芙面前哪怕是冷的,但还有丝许温度在,而现在,恍若不久前的温度和互动都是她的错觉,冷漠得冰冷。   “喵……”沈芙用爪子轻轻勾了勾贺兰昭的衣袍,冰蓝色的猫眼里泛动着莹润水光。   贺兰昭低下眼,看向那悄悄勾他衣袍的雪球,神色不明。   贺兰昭鬼使神差地想,不知道这小家伙有没有被他吓到。   沈芙还记得那本小说里,贺兰昭的幼年是在亲生母妃,也就是皇后的刻意冷落和体罚、奚落下成长的。   贵为嫡长子,在幼年却备受来自亲生母亲的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那对贺兰昭来说是不健康的童年经历。   尤其贺兰宝的出生,皇后更是明晃晃的偏爱和偏心,仿佛她的儿子只有贺兰宝一人,更是千方百计地希望贺兰宝成为太子。   贺兰昭和皇后的母子关系背后早已是满目疮痍,如今不过是在虚假地维持几分体面。   “喵…喵呜。”你没事吧?   贺兰昭低眼,就见雪球那漂亮的猫眼里似是在为他担忧,微微扯唇,“胡思乱想了什么?”   沈芙见贺兰昭没表态,还嘲笑她胡思乱想,不满地喵言喵语了起来,“喵喵喵,喵呜,喵!”   正喵呜着,男人一双大手将她揽腰提溜起来,俯身放在地上,“自己玩会。”微顿,男人眼含审视地盯着小短腿的沈芙,补充道,“不准给孤跟上来。”   似乎不信任雪球能听话,还侧头跟侍卫和王公公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   喵???   沈芙怔圆了眼睛,看着就这样让侍卫推动轮椅离开的贺兰昭,气得想挠地。   不跟上来就不跟上。   沈芙看了一眼各司其职的王公公和侍女她们,小短腿下意识朝前迈了几步。   要不…我偷偷跟上去看看? 第7章 、七只喵   事实证明,跟上去是不可能的。   沈芙每走一步,门口的侍女们立马就紧张地视线跟随。   她要是真拔腿跑了,这群人不得哭得肝肠寸断,指不定她还会给贺兰昭倒添了乱。   古代皇宫的宫殿建筑都是相对离地悬空建造而成,铺设造火道,地面由此被烘得温暖如春。   即使如此,沈芙还是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到烧有红罗炭的精致火炉前,直坐起身烤火取暖,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   侍女们见雪球没有要乱跑的样子,戒心低了些许,不由互相时不时闲聊几句,并未多注意雪球的耳朵悄悄动了动,整只猫倏地来了精神。   “玲珑玲珑,你知道咱沈大将军的嫡女沈芙吗?”莲漪见侍卫只站在廊檐下,王公公又正好带了些人离开,眼下是最能咬耳朵的时候。   玲珑点了点头,“知道呀,但是我听说她的身体打娘胎里就孱弱得不得了,前几日是不是感风寒病倒了?”   “是啊,病倒之后听说就昏迷了。”莲漪凑近玲珑道,“皇上真的看重沈大将军,听说让太医院就拨了好几拨人,连国库里的好几些珍贵药材都送了过去。”   “那,那沈小姐她有好起来了吗?”玲珑打心里钦佩打仗三十余载未有战败,平定西疆的大将军沈霄,神色微有担心。   莲漪欲要回答,就见地上端坐着的雪球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们嘴碎聊天,小耳朵直竖。   “喵!”沈芙忍不住轻声催促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拉了拉莲漪的裙摆。   所以我现在好起来了没有。   快说。   猫猫听得好焦急。   “玲珑,我怎么觉得雪球在催我说话?”莲漪盯着雪球看,心头一阵恍惚。   玲珑好笑地看了一眼莲漪,“雪球这是想让莲漪姐姐你陪她玩呢。”   说着,她们两个人齐齐蹲下身,伸手想要抚摸雪球,哪知雪球不高兴地错开小脑袋,漂亮的眼睛似有委屈神色。   “这……”玲珑咽了咽口水,“莲漪姐姐,雪球怎么就不高兴了?”   莲漪闷闷摇头,摊开手,“我也不知道,可能猫这种动物,就是比较反复无常。”   喵喵喵?   话说一半就算了,还带猫身攻击?   “是喔。”玲珑叹气,“而且我们雪球只喜欢太子殿下。”   “???”   沈芙觉得她现在的脑袋上一定亮起了一排硕大的问号。   什么叫做她只喜欢太子殿下,宁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沈芙见她们的话题开始讨论起京城外流行的手帕花色,心知先前那话题已经掀篇,再听没有意义,便又开始认真溜达起书房。   太子书房的摆设简单,无非是长榻,书桌,椅子。入口处的木架上摆有青釉色的瓷碗,墙壁上并未挂有书画字作,书桌后是满满的一面书籍陈列架子。   沈芙跃上案桌,直起身瞅着那些书籍脊背的字样。   除了治国用兵之道,御天下之术等正统的书籍,杂书的种类也繁多。志怪奇谭小说,医书,农具,水利设施的制造图解等等。   沈芙前爪无意识地轻轻抬了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门口。   见没人注意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快速叼了本架上的《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连书带猫地藏在书桌下,用鼻尖翻页,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将军府的藏书也很多,沈芙身体病弱加之明确表示对医术有兴趣,沈将军和她哥哥弟弟全国各地收集来的医书更是不少。   做到了不走千里路,但知千株草药。   沈芙将现代所学跟这个架空朝代的草药存在比较,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但仍有差别。有她在现代闻所未闻的,也有在这个朝代目前纪录中或许未曾出现的,需要相互补充的。   猫的眼睛视角比人广度大,平摊的书页能够一眼就吸纳,沈芙汲取知识起来事半功倍,阅读速度也快得可怕。   时间正一点点流逝,沈芙偶尔会喵呜几声,让莲漪她们知道她的存在,表示不用进来探看。   相比沈芙这边的安静祥和气氛,坤宁宫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太子你真的连一只畜生都要跟你弟弟抢?兄不友则弟不恭!”皇后气愤拍桌,震得茶盏瓷盖发出哐当声响。   贺兰昭轻轻勾唇,落及皇后身上的眼神冷淡之极,“然后?”   “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皇后最讨厌贺兰昭这副油盐不进的冷漠嫌恶之色。   这让她想起那年大雪,直直跪在雪地三天三夜,大声朗读《礼记》的贺兰昭。不过八岁,就知道怎么样对自己狠而达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她借贺兰昭功课不佳,又不谦让弟弟为由发挥,体罚他跪雪地一时辰,看她跟宝儿其乐融融。   哪知尚才八岁的贺兰昭直接发狠,反将一军,不仅大声朗读《礼记》恶心她,更是使一出苦肉计惹得太上皇和皇上震怒,责众千人,夺她凤印一月,关宝儿禁闭。   皇上更为了皇家长孙颜面不得欺辱,当下立了嫡长子贺兰昭为太子,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见一向神色淡漠的贺兰昭再次朝她露出嫌恶之色,皇后涂有蔻丹的指甲紧紧揪紧手帕。   若不是她百般确定贺兰昭真的不知道那事……   皇后正了正神色,底气霎时升起:“这就是太子你对母亲的态度?不过为一只畜生,就要让我们母子反目成仇,兄弟操戈同室?!”   贺兰昭嘲弄地觑了一眼皇后,“孤只知,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皇后自然知道贺兰昭这是在指桑骂槐,脸色难看,就快要发火之时,贺兰昭垂下眸,只意有所指说道,“孤最近听闻弟弟染有残暴嗜血的迹象,这可不是父王眼里能容下的。”   皇后愕然又后怕。   她当然知道贺兰宝喜欢折腾畜生,但不过是畜生,她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只要不过火就好。然而贺兰昭此刻话语中的深意惊人。   他有能力且不介意让贺兰宝的行为变得过火,触怒天子。   “残暴嗜血是能用在弟弟身上的词?”皇后虽然仍是一脸怒色,但心里已经软和了态度。   是不该纵着贺兰宝,他专门建暗室折腾猫猫狗狗一事她有所耳闻,要传出去……皇后顿了顿,现在只想让人叫贺兰宝过来,好好耳提面命。   “行了,既然太子想养只畜生那便养罢。”皇后慈和一笑,“总不该让只畜生影响兄弟感情。”   贺兰昭嗤笑一声,推动轮椅离开,颀长的身形落入背光之处,那拉长的阴影微微晃动,竟像是朝她索命而来的可怖人形,威压迫人。   皇后背后陡然冒有冷汗,吓得脸色惨败,她的“好”儿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羽翼丰满,锋芒凛然。   “去把我给贺兰宝叫来!”皇后再次重重拍桌,视线紧紧盯着那坐在轮椅上,不过是废人的贺兰昭,气得牙痒,胸脯起伏,怒意令她压下心底的隐约不安。   沈芙一口气看了三四本孤本,正意犹未尽着,耳朵轻抖,就听见了远远的轮椅轧地的沉闷声响。   糟了!   她光知道叼出来,但叼回去对于她现在来说是个难事。   “喵。”别问,问就是发愁。   “雪球呢?”   太子声线低沉优雅,要是往常沈芙还会觉得是声控的福利,但现在……对她来说就是道催命符。   简直要了猫命了。   沈芙没敢再多犹豫,故意大声“喵”了一声,然后掏出爪子飞快又胡乱地扒拉架上的书籍,能掉下越多的书越好。   “回太子殿下,雪球一直都在书房。”玲珑轻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一直?”   贺兰昭低语,只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他抬手屏退其他人,独自推着滚轮入了书房,还未完全踏入门口,就听见“嘭”的一声。   贺兰昭的眼皮突然一跳。   贺兰昭驱动轮椅,来到书桌旁,屈指敲着扶手,垂眸看着闯祸而不知的雪球。   沈芙的爪子还正保持着掏书的动作,似乎知道闯祸被抓包,转头朝着贺兰昭无辜望着。   雪球的身边堆满了散落零乱的书籍,书架底层都快让她掏空一半,狼藉满地。   贺兰昭推动轮椅,朝前进了一步,但碍于地面有书籍挡道,便没有再继续前进。   “喵!”沈芙先喵制人,跃上案桌,揣着小手手趴了下去,深褐色的案桌骤然鼓起了一小团雪白。   雪白团子正拉伸着软绵身子,在案桌上翻滚,她脖颈处的绒毛微微泛有波澜,好似围了圈色泽光滑,白绒色的围脖。   沈芙睁着漂亮蓝眼,睨眼瞧着贺兰昭,嗲声嗲气,“喵呜。”   这个时候,就是要比谁更沉得住气,沈芙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愈发无辜可爱,迷惑男人。   “再有下次,孤就罚你读书写字。”贺兰昭见雪球非但不怕,眼睛还朝他眨动着迷茫之色,低低一笑说道,“外加誊抄《炖猫记》百遍。”   “喵喵喵?”沈芙瞪圆了眼睛,这是人说的话吗?   誊抄《炖猫记》???   太子贺兰昭,你没有心,你真的没有心。   贺兰昭见雪球气鼓鼓地用着圆润的猫|臀对着他,蓬松尾巴轻轻翘起摇曳,似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贺兰昭半蜷起的手指微动,唇线似乎微弯。 第8章 、八只喵   这小家伙给他廿余载一潭死水的日子里掷了一颗石子。   不仅大胆又肆意地作践书架,还有他踏门而入时发出的嘭嘭嘭动静,一下驱散贺兰昭枯井无波的眼底里的沉寂之色。   沈芙半天不见贺兰昭动静,悄悄地扭头暗中观察,然后再扭头,再再扭头,“……喵!”   沈芙怔圆了眼睛,闪过不可思议和惊讶。   猫咪的脑袋,竟然可以轻轻松松旋转一百八十度。   道理我都懂,但是真正做起来,还是沈芙真切感到神奇,一下子没忍住……继顾自玩|弄尾巴之后,又玩起了扭转脑袋。   而且沈芙不仅是讲究扭一百八十度了,还讲究起了扭头速度,十分有奥运比赛精神,追求起了更快更高更强。   猫咪这种生物,真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贺兰昭清清楚楚地看见雪球一发现她能扭上半圈脑袋之后,那清亮的猫瞳里闪过被自己吓到的错愕。   她的粉粉猫嘴因惊讶轻张起,猫脸上的那真真切切的震惊之色活灵活现。而震惊之后,则是非常愉快地接受,玩起了自己的脑袋起来。   贺兰昭笑了起来,哑然地俯下身拾起地上的书籍,用手背轻轻揩落其上的灰尘,细致耐心地一册册按照原样整齐摆放书架。   沈芙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耳朵抖得厉害。   她刚刚都在干什么?一个成年人了,竟然沉迷于玩弄自己(划掉)猫咪?说出去简直丢死个人了。   “喵呜——”沈芙懊恼地在案桌上打起滚,安慰着自己,她披着猫皮,只要不掉马,所有丢脸的事都可当一笔勾销。   等等,她不能立flag!要知道flag就是立来打脸的。   那,那……她肯定是受猫咪身上残留的习性给影响了!   沈芙边打滚边想着,一个不察,整只猫瞬间坠桌,“喵咪!”   “喵,喵咪……?”沈芙闭上眼,猫身一僵,等了半天都没有任何痛感传来,正感叹猫咪不仅柔软性好,还抗摔之时,迟疑睁开眼,赫然对上贺兰昭深幽的眼眸。   似乎,眼底还划过了嘲笑。   “喵。”还不如让我摔了算了。   沈芙眨了下眼睛,当场表演了什么叫做“忘恩负义”,“猫猫无情”,冷漠且淡定地挺起身,跃下贺兰昭强劲的臂弯,哒哒哒地迈开小短腿,随处转悠。   她,一点儿,一点点儿都不需冷静冷静。   贺兰昭见雪球迈猫步,一时来了个顺拐,唇边的笑意深了深。但雪球突然的扭头凝视,让贺兰昭适时敛起笑意。   贺兰昭垂下眸,不然雪球又要恼了。   沈芙没想到她好端端走着路,竟然发生同手同脚的顺拐,第一时间扭头,猫眼满是警惕地凝视着贺兰昭,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沈芙心里镇定了许多。   她光光这一天,就快将她这一辈子所有的脸都丢光了。   贺兰昭俯身拾起地上最后一册书籍,《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   他食指指腹轻抚过脊背处的叼痕牙印,黑沉的眼眸掠过他刚整理的书架,眉尖轻蹙。   贺兰昭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伸爪勾着窗棂处对节白蜡盆景的雪球,她正攀起纤细猫身,前肢搭着窗沿,浩瀚如海的蓝眼里满满是专注之色。   难道真是巧合?   雪球所掏出来的书籍大多位于书架底层,但只要是与草药,仁术有所沾边的书籍,都无独有偶地落有轻微叼痕牙印,且只有这类书的层数是明显有所挑选,而非一口气打落下来。   尤其,其他书籍上都未有任何叼咬痕迹。   贺兰昭拧起眉头,敏锐直觉告诉他,巧合多了就是反常。   难道是这类书籍脊背沾有雪球喜欢的气味?才使得雪球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叼出来?   贺兰昭眸色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封皮,有意无意地摩挲那处淡得快散的叼痕上,最后神情平静地将这一册书籍慢慢推入书架的空格处。   不愧是东宫太子的盆景,瞧着奢侈的金银珠宝、翡翠珊瑚玉石,又是雕漆又是镶嵌,工艺一绝。   沈芙下意识忽略沈府上同样精美绝伦的盆景,毕竟太子东宫的盆景更为引人好奇,沈芙凑上前好一番欣赏,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喵?”沈芙轻轻歪头,疑惑地望着贺兰昭。   “喵咪呜!”瞅啥呢?   沈芙自以为她成功瞒天过海,并不知道贺兰昭此刻心头疑虑重重,十分有底气地盯着贺兰昭喵喵叫。   “……”贺兰昭哑然,见雪球神色单纯,甚至透着憨傻,只觉得他的疑虑是多此一举。   稀里糊涂逃过一劫的沈芙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贺兰昭浑身上下透着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喵?”沈芙主动走近贺兰昭,用着脑袋亲亲刮蹭他的腿间,仰着明亮清透的猫眼望着贺兰昭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和微突的喉结。   “这么粘孤,嗯?”贺兰昭以为主动凑近的雪球想要他的抚摸。   于是贺兰昭伸手揉了揉雪球的小脑袋,又轻轻捏了捏雪球的腮帮子,那处的软肉手感极好,他捏着舒服,雪球也被摸着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声,单弧唇形的猫嘴似乎漾着笑。   ——等等!   沈芙脑中警铃大作,她又双叒叕屈服于猫咪习性了,但是……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舒服快乐,令猫猫丧失思考能力喵呜!   于是,雪球再次被男人捞在怀里。   贺兰昭一手抚摸,一手批阅奏折,往日枯燥沉闷的事务都令人顺眼许多。   沈芙眼睁睁看着她脑袋上,肚皮上的猫毛让贺兰昭慢慢薅了一根又一根,“……”   真是令猫秃头。   沈芙尾巴轻动,低下头想钻出贺兰昭的臂弯处,但再怎么疯狂扭动都挣脱不了,反而让男人的大掌抽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猫|臀。   “喵!”沈芙屈辱地趴了回去,折起耳朵,别过头,安静地陷入自闭,不知不觉又小憩起来。   日落拉长书房里一人一猫的影子,贺兰昭手边的奏折一沓沓摞高,每每心烦意乱之时,低头一见睡得香甜的雪球,高度的愉悦感战胜了内心所有的不耐,批阅的措辞破天荒温和起来。   等沈芙打着小哈欠,睁眼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景色已经是月伴残云,夜色黯淡。   书房内案桌上的烛光摇曳,将她娇小的猫咪身形拉扯出威猛的凶兽之形,映在壁上张牙舞爪。   沈芙一醒来差点没被自己的影子给吓死,猛地抖了一下身子。   “喵!”沈芙伸爪轻轻碰了碰正在看书的贺兰昭的胸膛,眼巴巴瞅着他,猫眼里水光泛动,我饿了。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踩上他胸膛处的小爪子,阖上书籍,低眸道:“饿了?”说着,他推动轮椅出书房,朝门外等候多时的内侍道,“可以用膳了。”   “喵咪…”沈芙让贺兰昭带出书房,才知道天色已经不早了。   或许,可能,贺兰昭一直在等她醒来一起用膳。   沈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贺兰昭,他的面容冷峻,黑眸深邃,无论垂眸还是抬眸,总流露出摄人的气压。   但偏偏,沈芙觉得贺兰昭不再是她脑海里薄弱的纸片人,他在淡漠之下,也有不可名状的温柔。   “喵呜。”沈芙越发能够接受她发出嗲精似的喵咪声了。   鱼香鲜贝、苦瓜炒牛肉、素焖扁豆……除了各色主菜,膳汤一品,前菜七品,蜜饯两品,晚膳较早膳要来得丰富且更琳琅满目,精致小瓷盘铺满整张桌子。   沈芙自然地跳上贺兰昭身旁的椅凳,直起身,目光一一掠过所有菜品,忍不住喵了一声。   她专属的瓷碟盘子底部有着节节青竹图案,侍女已经约定俗成地将她的碟子搁于桌面上,哪怕这似乎不合规矩,但东宫是太子说了算,她们无权置喙。   “喵?”沈芙瞅着她空空如也的碟子,正疑惑着,就见侍女单独端着木盘,贺兰昭伸手越过她的头顶,蒙下阴影。   熟鱼片无骨无刺,一整连片地让男人拨在她的盘子里,细碎的水煮鸡肉,还撒了点绿色的猫草摆盘,瞧着满满一碟。   沈芙矜持地嗅了嗅,虽然饿得饥肠辘辘,但仍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贺兰昭。   侍女们讶异雪球这么乖巧通人性,不擅自爬桌,不胡乱嗅菜品,不吵不闹会撒娇,甚至初来乍到就清楚谁是她的主子,只粘太子一人,不与旁人近身,甚至还敢打翻菜色落了与太子向来不和的二皇子脸面……   难怪独独入了太子的眼,侍女们偷偷瞧着雪球,仍是心觉可爱,想要揉揉抱抱。   贺兰昭侧眸见雪球半晌不动,“不合口味?”   “喵。”沈芙喵了一声,在等你呢。   贺兰昭似乎听懂了雪球的意思,提筷率先尝了口时蔬,余光就见雪球终于舍得张嘴吃起鱼片,满脸餍足,胡须轻颤。   吃相斯文,似乎还怕沾嘴,小心翼翼挑着嘴,寻好角度才张口咬动。   “……”那种似乎雪球是个人的错觉再次隐隐约约浮上心头,贺兰昭浅尝辄止地吃了筷鲜贝母,暗叹他又魔怔了。   猫的胃口并不是特别大,沈芙吃完自己的猫食,肚子已经有了七八分饱感。   贺兰昭捻了块奶糕放进沈芙已经空盘的碟子里。   奶香味很足,但是这个糕点容易糊脸,脏了胡须,沈芙小心翼翼地凑近,慢慢地试探着舔|舐,偶尔趁着糕点不注意,咬上一口。   只要我咬得块,碎渣就粘不上我。   今天的沈芙又是只干净的小猫咪。   沈芙怕贺兰昭又给她夹吃的,摇了摇头,又生怕贺兰昭不明白他的意思,叼着盘子挪远开。   贺兰昭眉梢轻动,“这是饱了?”   沈芙正想点头,但突然想起她是猫,最好还是要装傻听不懂贺兰昭说的话,于是沈芙只歪着头,抬爪轻凑嘴边,下意识舔起了爪上细软的短毛。   见内侍已经在撤桌上菜品,沈芙也正准备撤了之时,就闻见了煎煮中药的苦味。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见王公公端来了一盅中药。 第9章 、九只喵   贺兰昭神情极淡,对于眼前这盅汤药的出现显然已经非常见怪不怪,掀盖的动作自然平静。   对于苦臭的中药味道沈芙也是早已习惯,但穿成猫之后,嗅觉比人要灵敏百倍,那苦臭味离近之后,味道瞬间放大百倍,令猫皱眉。   “喵——”让我认真闻闻。   当猫的好处就是能够轻易闻出这份中药的成分,沈芙小鼻子吸了吸,细细的胡须轻颤。   川乌、芍药、苍术、当归、肉桂、蜂蜜……   这汤药的味道极冲,颜色质地呈黑糊粘稠状,不仅闻着,瞧着都倒胃口。   最初贺兰昭的眉头还会微微皱起,但喝久闻久了,面色早已能够波澜不惊,对于苦味免疫。   贺兰昭见雪球眉头皱了又皱,但鼻尖仍倔强嗅着,她的天真的湛蓝猫眼里似有强烈的怀疑猫生之色,贺兰昭唇角轻轻一动,第一反应是原来猫还会皱眉?   不对,这药闻着不对劲。   沈芙微微摇着头,眉头蹙得更深了。   落入旁人眼中,则是雪球又是摇头又是皱眉咧嘴,整只猫从上到下都无比嫌弃这副中药的模样,哪怕她此刻跳起来,做出扒拉刨土掩埋的动作都不令人意外。   贺兰昭等汤药晾凉的同时,不忘用余光观察雪球变幻精彩的表情,难得抵唇抑制唇角似弯起的笑意。   毒性极强的川乌似乎多放了好几克,但用来降低毒性的甘草、麻黄却不见其踪影。尤其晚膳还有道与之配伍禁忌的鱼香贝母……早膳如果没记错,还有碗半夏粥!   沈芙敏锐地察觉不对劲,一举跃上贺兰昭的膝头上,前肢搭着桌沿站起来,伸长脖子似乎十分急切地想要去嗅和舔。   “喵!”沈芙还未多凑近那盅中药,小脑袋就让贺兰昭伸手抵住,男人嗓音低沉,识破沈芙意图,言简意赅地冷漠出声:“不行。”   侍女们瞠目结舌,哪怕桌前摆满大鱼大肉,雪球都从未跳上桌,而如今这盅汤药自端上来,无比嫌弃嗅着的雪球竟然在太子殿下的阻挠之下,索性直接跳上桌!   “喵呜!”有毒!   沈芙伸爪指着这盅汤药,朝着贺兰昭喵呜喵呜,语调都尖锐了几度。   贺兰昭抵住雪球脑袋的动作不变,但心下直觉不对劲。   雪球的声调都从如此焦急和尖锐,是受了这味道冲的中药刺激,还是说,雪球是想跟他表达些什么?   贺兰昭眸色一深,抵住雪球脑袋的力道微松,正想端起这盅药汤端倪一番,雪球却是格外会瞅准机会,瞬间突破贺兰昭的‘五指山’,飞快地伸舌卷起了一小口。   这辛苦煎了两小时的药废了……侍女们心里微有颇词,觉得雪球再怎么乖终归是假象,胡闹起来简直要命。   侍女们这想法还不过几秒钟,下一刻就见原先活蹦乱跳的雪球猝然倒下,四肢痛苦地抽搐着!吓得她们纷纷立马上前,互相在彼此眼里看见了惊恐。   这药,竟然有毒!   “快传太医!”贺兰昭怒道,“来人,将所有经手这副药的人都押来殿外。”   沈芙一尝,果然发现不仅少了昧药,还加重了川乌的剂量,可见做这事的人用心极其险恶。奈何人猫语言不通,急中生智下,沈芙立马迅速装出中毒模样,疯狂抽搐四肢。   贺兰昭动作僵硬地一把抱住沈芙,安抚地顺着她的绒毛抚摸到底,男人动作温柔,但他周身的气压肃杀,眼底是压不下的冷意和暴戾。   “喵……”沈芙边抽搐四肢边偷偷看着情绪似乎在危险边缘的贺兰昭,声音不由颤了颤,吐气如游丝。   沈芙的颤音完完全全是被沉下脸,眸光骇人的贺兰昭给吓了出来的。   什么叫做“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沈芙当下有了这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喵。”沈芙轻轻地偏过头,刮蹭贺兰昭的手背,抽搐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生怕再那样用力抽搐刺激了男人。   但这明显加重了男人的错误理解。   贺兰昭见雪球似乎没了力气,那双明亮清透的猫眼里泛着害怕的水光,他的薄唇紧抿。   好半晌,贺兰昭黑眸沉沉,低声地慢慢命令说道,“孤,不准你出事。”   沈芙轻轻眨眼,对视上贺兰昭,也慢慢地喵呜了一声。   ——我也不准我的金大腿出事,喵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芙觉得她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得厉害,似是被贺兰昭强势的温柔而蛊惑,眨眼的动作慢了一小拍。   “太医来了!来了!”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夹着侍女的疾呼,一向喜静的东宫今夜灯火通明,人声喧哗,不明所以的探听消息之人纷纷以为是太子出了事,奔走相告。   沈芙一直让贺兰昭箍在怀里,太医来得急,下意识想伸手抱起太子怀里的猫,太子冷锐的眸光倏地钉在他脸上,生冷得似剜掉了一层皮。   “就在孤怀里看。”贺兰昭在太医上前察看的同时平静地交代事件经过,“雪球对孤这盅中药的味道反应极大,在舔|舐一口之后即刻四肢抽搐,浑身无力。”   沈芙生无可恋地让太医又是掀眼皮,看舌苔,按压肚子,又是在她的后腿内侧把脉。   太医把脉之后道,“它的脉搏过快,怕是心悸胸闷,多饮少食利尿排毒,不日可病愈。太子殿下,那盅药可给老夫一观?”   贺兰昭微敛冷意,撩眼朝桌上那盅还余热气的白瓷炖盅看去,示意太医可上前探看。   太医弯下背,细细地闻了闻那盅药汤的味道,发白的眉毛皱了起来,神情都凝重起来,甚至用手指沾了沾药汁,亲尝起来,脸色骤然大变,跪于地上。   贺兰昭冷冷扯唇,“有何问题。”   毒害太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太医心知今日东宫,必定尸山血海,若太子圣上再一个迁怒,更是人人难保项上人头。   “禀太子,这药,大有问题!”太医冷静述说道,“川乌乃大毒,用量若细微,限只一钱,可祛风除湿,解骨节疼痛,镇痛之用。但,川乌之毒,得久煎两个时辰,还需附有甘草,干姜等同用……”   太医顿了顿,满是后怕:“太子殿下今日这盅药当中,川乌的用量似有两钱之上,少了昧甘草,若完全服用,小则流涎、四肢发麻、手足搐搦,眼花头昏,大则神志不清、脉搏紊乱、失禁!险恶用心者,其心可诛!好在太子发现及早,未有服用。”   贺兰昭并未庆幸他没有服用,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和怒意,反而平静得可怕,但他手下亲自喂着雪球喝水的动作却是温柔了几分。   “查,给孤彻查。”贺兰昭眉眼冷厉阴鸷,“关于东宫暗牢,严刑逼供。”   东宫左右大侍卫垂头称是,转身领着东宫私人兵队退下。   侍卫离开后,身上那凛凛铁甲似还在空气中残留寒气。   空气当中满是肃杀冷冽的剑拔弩张之势,谁也不敢喘口大气,太医更是不敢出言离开。   轻细的喵呜之声打破了这份沉沉死寂。   “喵。”沈芙摇头,她真的真的,喝不下这第三碗水了,眼含可怜之色地瞅着贺兰昭。   贺兰昭见此,搁下碗。   沈芙还惦记着桌上那过于巧合的菜色,好在她刚刚装病阵势大,让那些人撤下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喵!”   沈芙前爪再次扒拉桌沿,想要再爬上桌,就让贺兰昭给横臂揽住,重新捞回怀里。见她似乎还对那盅药死心不改,冷声道,“看来还是水喝少了。”   沈芙急忙缩起爪爪,圆溜溜的猫眼里流露着十分乖巧安分的神色,但贺兰昭明显没有放下心,温热的手掌紧紧禁锢住她的猫身。   “……”沈芙忘不了被贺兰昭死死灌了三大碗水的场景,见他言辞似是威胁,只好折着耳朵,认怂,软绵绵地“喵呜”了几声讨好脸色难看的贺兰昭。   而被沈芙妄图再次爬桌动作吸引的太医,目光恰好落在了那些菜色上,神情骤然一变,声音抖索起来,“太子殿下,这道鱼香贝母……与川乌相克!”   太医背后一凉,实在没想到毒|害之人如此叵测,即使太子未喝完这碗药,但与这道菜前后脚同使用,毒性亦然能够加强,简直打了一手好算盘!   “喵!”对,没错,就是这样。   沈芙不忘小鸡啄米似的悄悄点头,心想不愧是太医,这眼力劲就是不错。   贺兰昭揉了揉雪球一直胡乱摇动的脑袋,冷觑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不怒反笑道,“传东宫典膳丞。”   说完,贺兰昭挥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了两个心腹的暗卫。   而在外头,太子中毒这一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不胫而走,所有人此夜难寐,更是惊动了在御书房处理奏折的德昌帝亲临太子东宫。   除此,此时此刻的坤宁宫并不宁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屏退左右,不仅有压低声音说话的动静,还有皇后频频拍桌,压抑勃然怒气的动静。   坤宁宫。   皇后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贺兰宝,“宝儿,我再问你一遍,此事跟你可有关系?”   贺兰宝前边还死鸭子嘴硬,但见母后头次如此动怒,终究缩了缩脖子,如实道,“是儿臣动的手脚。”   贺兰宝的眼里淬了毒,想起被一介废人抢了太子之位,心头就窝着火,原先还愿意听着母后的话,耐心等着,但是今早被那畜生打脸,他的耐心完全告罄。   贺兰宝在母后忧心的目光下,咬牙道,“儿臣就是想让贺兰昭彻底废了,儿臣等不及了。”   皇后轻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已经是废人,那位子早晚落在你身上,急什么!就这么几个月都忍不得?”   说完,皇后瞥了眼贺兰宝,语气软和道:“都处理干净了?” 第10章 、十只喵   贺兰宝点头,在皇后的质疑下将他所有的谋划托盘而出,侃侃而谈:“……那宫女是安插在淑妃的人,已经抛尸枯井,就算查也查不到儿臣头上,还能惹淑妃一身腥。就是可惜了儿臣安插在典膳的那小太监了,希望这次一举彻底废了他。”   “那太监处理了?”皇后乜了眼贺兰宝,脸上还是不放心的神情。   贺兰宝胸有成竹道,“儿臣派人在他的水里放了毒,这时候估计已经毒发身亡了。”   皇后见涂好的蔻丹落了灰,吹了口气,“你舅舅在东宫也插了眼线,若是处理不干净,那眼线也会替你处理干净。下次,不可再这样冲动,记住了?”   “是谁?”贺兰宝眼睛一亮,“原来舅舅也插了人!”   皇后笑了起来,美目流转光芒,“宝儿你且知道就行,至于那人是谁不重要。行了,我们去东宫看看。”   贺兰宝闻言喜不自胜,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贺兰宝的丑样了。   ※   所有线索都断了一半。   东宫膳食单子由四个御厨拟定,但往往都是他们手下人拟好给他们过目之后,再呈给御厨们决断拍板。   从他们底下人交代中,在拟定前,有个眼熟的小太监传话说太子今日想食清热化痰的膳食,譬如贝母炖梨、半夏粥等,他们不疑有他,便拟定了鱼香贝母,半夏粥等菜品。   加之单子拟给御厨、典膳丞和王公公过目之后,并未有异议,就此定了下来。   贺兰昭听完,掀眼淡淡道,“那小太监是谁?人呢?”   典膳丞急忙拱手道,“是福海公公,臣已经派人找去了。”   贺兰昭捏了捏眉心,这‘找’字,十有八|九是找不着了,被人灭了口。他的眸光落在前来禀告的侍卫,“可有发现?”   左侍卫说道:“据煎药的两个宫女交代,她们那时都突然肚子绞痛腹泻,于是请的恰好路过的春桃替为照看,但是属下派人寻找春桃,发现她已被人毒害抛尸枯井。”   “这春桃,是长乐宫的宫女。”左侍卫又道。   贺兰昭沉吟,长乐宫,淑妃所住的宫殿。比起所指向淑妃的矛头,贺兰昭更倾向于栽赃嫁祸,甚至隐约知道是谁敢如此嚣张毒害。   “喵呜。”沈芙歪起头,这很明显,是场人祸,就连阴谋的味道都懒于掩藏,尤其所有重要人物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   贺兰昭摸着雪球小脑袋的动作一顿,抬眸又道,“召太医院掌事,孤要知道,这川乌近来都流向宫中何处。”   整个东宫似笼罩在了阴云之下,但贺兰昭此言一出,似拨云见日,微光淡露。   沈芙正蔫蔫趴着,闻言不禁亮起眼,这太妙了趴。除了要及时追究涉事之人,这川乌的来源也是线索之一。   “皇上驾到——”远远有尖铜锣嗓子的太监喊道,所有东宫之人齐齐跪地行礼。   德昌帝一身绣金龙的暗红色常服,年近半百,刀削斧刻的五官仍是英俊,冷肃的眉目轮廓隐约与贺兰昭有三四分肖似。   帝王的威严毫不客气地外露,鹰隼般的锐眼犀利地扫过底下众人,声音浑厚:“都起来罢。”   “父王。”贺兰昭平静地朝德昌帝颔首。   德昌帝见贺兰昭似无大碍,声音放缓了些许,“都怎么一回事?朕怎么听说太子中毒了。”   贺兰昭言简意赅地说清来龙去脉,素日懒于多说一字一语的太子,这下却是难得地带有个人色彩地夸了一句沈芙,“孤的雪球百伶百俐。”   “喵。”沈芙并不知道让贺兰昭夸人夸物有多难,又是何种罕事。   她听见贺兰昭夸奖,身体万般矜持端坐着,神色故意露出迷茫,但身后那尾巴悄悄摇了几下,不忘悄咪咪低声附和贺兰昭一声,“咪!”   德昌帝讶异地看了一眼他一如往日平静冷漠的太子,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只纯白毛色,品相漂亮的猫,那双蓝色的眼睛灵动可爱,正歪头瞅着他看。   “若查出凶手,必要严惩!”德昌帝说完,就见那只猫儿蓝眸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似在等他论功行赏。   德昌帝失笑,被这小家伙瞅着心都化了,转念说道:“既然它救主有功,朕理当赏。”   贺兰宝还未踏入东宫,父王的声音已传入耳朵里,“朕特赐这小家伙黄马褂一件,可常服之。”   自古以来被赐予黄马褂的动物并未特例,祖上好几匹陪伴帝王作战的汗血宝马都被赐了黄马褂,以彰显皇恩浩荡和恩宠。   有了黄马褂,就等于这畜生可以在宫里宫外横着走,无人敢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只畜生能得了这黄马褂?!入了父王的眼?!   贺兰宝心觉不对劲,急忙快步上前,高声道,“儿臣见过父王。”   “陛下。”皇后仪态端庄大气,一双美目温柔地望着德昌帝和太子。   “皇后来了?”德昌帝主动上前扶起皇后的纤纤玉手,再看向贺兰宝的神情和颜悦色,态度温和道,“你皇兄并无大碍,无须担心。”   贺兰宝担忧的神情适时闪过疑惑和放松,情真意切道:“皇兄没事就好。”   见此,德昌帝笑着指了指雪球,“多亏这小家伙尝了口药,出现不适,太子才得以及时发现。”   贺兰宝差点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哪有猫愿意主动喝中药?父王您可不要受太子蒙蔽,肯定是贺兰昭心思歹毒,逼猫尝药。   这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晚弄死这只半途跳出来的程咬金。   贺兰宝可不敢将他的心思写于脸上,只虚情假意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这只猫。”   沈芙对人的情绪变化敏|感,贺兰宝虽然语气语调听着都正常,但给她一种阴狠气愤的情绪变化。   德昌帝颔首,“所以朕赏了这小家伙黄马褂。”   贺兰宝皮笑肉不笑,故意道,“说起来,这猫还是儿臣先瞧上,但让皇兄夺爱了。”   德昌帝哪里听不出贺兰宝话中深意,但愿闻其详:“哦?”   贺兰宝舍去了那段让猫选择,这一不利于他的事情。他只说了猫儿房管事的疏忽,让原本属于他的猫溜进东宫,被贺兰昭以挑选的先来后到为由,给夺爱了。   德昌帝笑道,“这事是昭儿做得不厚道,但没错。”   贺兰宝故意孩子心性地撇了撇嘴,惹得德昌帝低低一笑,“行了,宝儿喜欢什么猫,朕允你去猫儿房挑个七八只。”   皇后见贺兰宝明白怎么讨皇帝欢喜,比起贺兰昭那冷言冷语要熨帖许多,来时因为贺兰宝出师不利闷在心头的浊气都淡了许多。   而在所有人眼中寡淡少语的贺兰昭难得出言,似笑非笑道:“父王,这当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德昌帝意外地看了一眼贺兰昭。   “皇弟实在喜爱孤的猫,于是提议让猫自己选择。皇弟准备了猫食想诱哄雪球,但是雪球却选择了孤。”贺兰昭说着,轻轻挠了一下雪球的下巴。   第一次被主动选择,被主动需要。   被偏爱的滋味,就像是荒凉沙漠中野蛮生长了朵小花,美丽娇弱却是致命的诱惑。   德昌帝心想他这太子趣事说得如开水似的平白无趣,但还是问道,“那太子准备了什么?”   贺兰昭微微勾唇,“孤什么都未准备,只有孤。”   沈芙眨了下眼,她怎么觉得贺兰昭说这话时,话里话外都有股骄傲劲儿。   德昌帝听此,抚掌微微一笑,他前边还觉太子趣事说得平淡无奇,哪知趣事的精髓在这等着呢。   真是脸上贴得一手好金。   贺兰宝见贺兰昭竟然有本事惹得父王开怀,脸色难看。尤其这只畜生还合父王的眼缘,若不是贺兰昭夺走了,这下都该是他得到的。   “太子殿下,太医院掌事已在门外等候。”有侍卫上前通报。   正欲抬脚携手与皇后离开的德昌帝闻此,打算索性再呆上一会。   贺兰宝下意识看向贺兰昭。   贺兰昭神情淡淡,见贺兰宝煞白脸色死盯着他,只意味深长地错开视线,手指正疏懒地戳弄雪球的猫爪,直到雪球恼怒地亮出尖锐的爪子,低低喵了一声,贺兰昭见此安抚地摸了摸雪球的小脑袋。   贺兰宝心底打鼓,神情难掩紧张。他的尾巴的确还有部分没彻底干净,但他正打算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审出凶手是谁的时候巧妙利用这段空隙,清干净,谁知……   皇后则慢慢轻蹙起柳眉,看太医院院长缓步走来,心头微有不安。   “微臣叩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太医院院长见这阵势,神情一凛,愈发严肃。   德昌帝看了一眼贺兰宝僵硬的神情,眉头不着痕迹地拧起,“起来说话。”   太医院院长素来刚正,简单跟德昌帝说明来由,朝贺兰昭拱手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要臣查明这近十五日的川乌取用情况都在这记录册上。川乌乃大毒,只与用于镇痛的药方一同配予。臣查了查近来,宫中独有二皇子殿下在九日前称风寒头痛,让太医开了八日的药方。”   太医院院长的言下之意,并非说二皇子是凶手,而只是客观阐明二皇子是能够拥有大量川乌,最为可疑的事实。说完,院长将那本软皮册子递上太子的手边。   贺兰昭翻了翻册子,里面纪录详实,宫中之人但凡是取药都登记得清清楚楚,近日取镇痛药方的人鲜少,除了贺兰宝外,竟寥寥无几人。   贺兰宝一听,立马看向太医院院长辩驳道,“一派胡言!本皇子怎么可能毒害皇兄!”   太医院院长摇头,油盐不进道:“微臣并无此意,殿下误会了。” 第11章 、十一只喵   贺兰宝见德昌帝沉默,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探究之色,贺兰宝梗着脖子道,“父皇!此事真与儿臣无关,前几日儿臣风寒头痛,母后还有儿臣宫中的下人都知此事。”   皇后抬手拍了拍情绪激动的贺兰宝的肩头,出言护短道,“母后清楚,没事。”   说着,皇后看向脸色深沉的德昌帝,柳眉微颦,“皇上,光凭这点太过武断,说不定是有心人故意借此挑拨他们,栽赃陷害。何况,仅是近十五日,若是有人早早谋划,潜携入宫也说不准。”   “开春潮湿,川乌仅能短期保存。”太医院院长默默补充道,“不然极易发霉。”   沈芙兴奋地喵了一声,为太医院院长打call!   “……”皇后愠怒,神情严厉地加重语气道:“当下还需得太子好好严审疑犯,揪出凶手,以免伤兄弟和气,心生嫌隙。”   “母后说得是。”贺兰宝咬牙,气愤不已,“若是儿臣,怎么可能自露如此明显马脚!其人用心歹毒,皇兄你定要揪出。”   沈芙见贺兰宝表演精湛演技,清亮猫眼里似透着鄙夷之色:“喵。”呵呵。   贺兰宝正血气翻涌,就见贺兰昭怀里那只猫斜眼看向他的神情无比轻蔑,差点气得他梗着一口气没能上来。一只畜生还敢拿那种眼神看本皇子?!   德昌帝轻轻瞥了一眼气得脖子都通红的贺兰宝,随手翻了翻那本纪录册子,并未多看,好一会儿后合上册子沉吟问道,“太子如何看?”   “孤一句话都未说,皇弟,母后都说去了。”贺兰昭语气嘲弄,幽黑的眼眸略有深意地觑了一眼贺兰宝和皇后姜氏,“既然如此,父皇定夺吧。”   贺兰宝只觉得贺兰昭这话让他脸上好一阵火辣辣,贺兰昭这是在说他们沉不住气,若非心里有鬼何必这么起劲。凡事过犹不及,他们刚刚的态度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一点就炸了起来。   德昌帝脸上笑意渐渐全无,锐利的眼睛一点点扫过在场心思各异的众人,帝王的威压下,竟只有贺兰昭姿态放松,神情平静自然,漆黑寒眸正低垂着,盯着那只猫儿抖动的耳朵,仿若置身事外。   贺兰昭清楚,若非铁证如山,凭德昌帝对贺兰宝的宠爱,并不会轻易给他扣上毒害兄长的帽子,哪怕心有疑虑。但这不妨碍他将这事最大利益化。   皇后见贺兰宝朝她使眼色,走上前叹气道:“皇上……”   德昌帝抬手打断皇后正开口的话语,沉声定夺,“证据难免有失偏颇,真正凶手难以追究,太子可继续追查余孽,彻查此事相关者。朕恤太子,赏绫罗绸缎各百匹,字画八十余幅,金银珠宝各五箱。另,太子禁军可加扩百人,护卫东宫。”   贺兰宝闻言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下意识脱口而道,“父皇!太子禁军加扩百人这实在不妥!”   德昌帝眼眸深沉,冷斥了一声:“怎个不妥法?让老二如此冲撞朕!”   贺兰宝脸色一个煞白,心知他犯了德昌帝的忌讳,当场顶撞质疑帝王,似是不将之放入眼内。   贺兰宝嘴唇动了动,心底恨恨痛骂贺兰昭,面上毕恭毕敬道:“是儿臣失礼了,并无不妥。父皇允太子禁军加扩百人是为保宫中安宁,皇兄安全,是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德昌帝有意培植贺兰宝为继承人,奈何多年来贺兰宝都未有所长进,一点都未能沉住气!他是该假意培植其他皇子借此制衡贺兰宝,激其上进,德昌帝微微阖眼,看向贺兰宝的眼眸未有暖意,沉下脸说道:“老二近来心浮气躁许多,给朕禁足一个月好好反思反思!”   禁足一个月?!   贺兰宝猛地抬头看向德昌帝,只见德昌帝此刻的神情冷漠,有了前车之鉴,贺兰宝此次不敢再肆意出言,只好低头掩下眼底的愤恨,咬牙不甘道:“是。”   皇后见贺兰宝脸色被吓得血色全无,满是心疼,求情道:“皇上,禁足宝儿一个月未免过于严厉。”   “皇后还是莫要再提此事。”德昌帝心烦,直接摔袖离开。   皇后与德昌帝青梅竹马,多年来德昌帝鲜少与皇后大动肝火,落其面子,而今夜……德昌帝的摔袖离去,备受宠爱的二皇子禁足,加扩太子禁军,这一系列动静,似是在释放某种讯息,隐要变天。   皇后脸色难看,看向贺兰昭,嘲讽赞叹,“不愧是本宫的好儿子,真是一番好计谋。来人,摆驾回宫。”   她算是看出来了,贺兰昭的本意就不是想咄咄逼人逼出贺兰宝是凶手,不然不可能不多提那宫女是淑妃宫中之人。而是玩得一手以退为进,深谙他们每个人的脾性,看似置之度外实则运筹帷幄,恐怕连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算了进去吧,奈何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贺兰昭心思如此深沉,宝儿岂能是他对手,皇后心下担忧无比,只恨当时没能彻底废了贺兰昭的双腿。   ※   贺兰昭对皇后离开前视他如蛇蝎的目光置之不理,淡淡朝太医院院长颔首,“辛苦许老特地为孤走这一遭了。”   “太子此言差矣。”许老笑呵呵地捋着白须,“若是其他人老朽不放心。好在早前太子让老朽多留心册子,前日人为纵火里得以全须留了下来。”   说完,许老神色并未放心,反而重重一个叹气,“恕臣多言,太子您的腿疾万不可疏忽大意。如若不放心宫中,大可派请民间名医。”   贺兰昭不置可否,派了侍卫护送正欲言又止的许老离开,王公公见太子并不想有人多打扰,掩门退下。对于今夜之事后怕不已,太子属实大胆远谋,放任幕后之人的手脚,再伺机反将一军,整个过程都未出一点差错。   嚯,除了那傻猫儿。王公公不由摇头笑了笑,怎就非对那中药大有兴趣,让太子为此真正动了怒气。   夜凉如水,月色下褪|去所有喧嚣的东宫再次寂静无声。   “喵……”沈芙满脸震惊地死死瞅着贺兰昭那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冷淡俊容,背后莫名一凉。   不愧是后期文里能够翻身给贺兰宝致命一击,坐收渔翁之利的贺兰昭,非但心机深沉,待自己更狠。   如果不是她非在贺兰昭的阻挠下去尝了口中药,装作瞬间毒发,那他岂不是要心知肚明地喝了那一盅?!   沈芙气得尾巴都快炸了,伸爪用力挠着贺兰昭的衣料,“喵!喵喵喵!”过分!太过分了!   “怎突然闹起了脾气?”贺兰昭想揉一揉雪球的脑袋,就见雪球气呼呼地撇过头,手下抓挠的动作又是一重,蓝眸冒着火气。见此,贺兰昭哑然,“有了黄马褂,脾气比孤还大。”   沈芙瞪圆了猫眼:喵喵喵??   “好了,那百匹绫罗绸缎都给我们雪球制衣。雪球有功,所有金银书画古玩赏赐孤都给你单独存放。”贺兰昭见雪球似乎又听明白了他的话,两眼发亮,低笑,“孤还不知雪球是财迷。”   沈芙见贺兰昭低笑哄她,慢慢立起身,抬着前肢试图攀住贺兰昭的胸口,待她整只扒拉成猫条趴稳在贺兰昭的胸膛处,似乎心跳交融时,沈芙浑圆娇憨的猫眼认真地凝视贺兰昭。   雪球的蓝色眼睛并非单一幽蓝色,而是外浅内深,恍若散落瑰丽星河。   贺兰昭没有阻止雪球的动作,只静静放缓呼吸,垂眸对上雪球似泛动水光的眼睛,“可是困了?”   沈芙摇摇头,只慢慢将她的额头跟贺兰昭抵在一起,而后亲昵地蹭了蹭贺兰昭的脸颊,软绵绵地喵了一声:“喵……”既然你都哄我了,那我也勉为其难地哄哄你这个小可怜吧。   贺兰昭薄唇微抿,微蜷的手指好半晌才落在雪球毛茸茸的背上,慢慢顺了顺毛,轻掀唇角:“粘人。”   “喵!”沈芙闻此,抬爪轻蹬踹贺兰昭的胸口,耀武扬威地在贺兰昭的怀里寻了处舒服温暖的位置趴着,打起哈欠。   等贺兰昭深夜召人商谈完事,低眼一看,就见怀里那蜷缩成雪团子的小家伙已经打着小呼噜,酣然大睡,两只前爪微微屈着。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不满地用前肢挪挡住眼睛,遮住烛光和视线。   “太子殿下,雪球的窝已经准备了。”王公公见太子终于推开门,推动轮椅走上长廊欲要踏入内室,目光落在太子怀里的雪球,思及上午太子的吩咐,小声说道,“在隔壁屋。”   贺兰昭见雪球没有被吵醒,才开口低声道,“往后雪球与孤同榻。”   王公公神情一惊,“这,这不合……”   “……”话还没能说完,王公公眼睁睁看着太子冷漠地反手闭门,没给他多言的机会,好似生怕他再说话会吵醒雪球。   沈芙虽然睡着了,但隐约能感到外界的动静,譬如有人在交谈,她让人慢慢抱起来,似乎放在了床上,还盖上了层棉被。   虽然但是,有点热。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沈芙脑子里一团浆糊,热气令她微张嘴唇,舌尖微卷。眼皮太重,沈芙迟迟睁不开眼睛,仅隐约觉得有道黑影走过她的眼前,“喵呜呜……”热死猫了,是谁给猫猫盖的棉被?!   如若沈芙睁开眼,肯定要吓出一串喵言喵语。   只见推着轮椅驱入内室人工浴池的贺兰昭正慢慢地起身离开轮椅,借力站直身。   贺兰昭的身形颀长高大,面容冷峻英挺。   男人鬓角处微冒的汗珠似是浴池里的水汽蒸腾,又似因压抑痛楚而渗出,但不见贺兰昭眉头蹙起半分,硬是站着解了衣袍,整齐挂好,才迈步踏入浴池中,微微阖眼休憩。   但膝盖骨处的森冷刺痛只会令贺兰昭的神经紧绷,放松不得。   习武之人的耳力敏锐,正阖眼休憩的贺兰昭清晰地听见雪球那小小声嘟囔着的咪咪声,那膝盖处的疼意都似乎淡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全在听雪球的喵咪声。   贺兰昭长臂搭揽着池沿,神色略微放松,听着雪球传来的喵咪声频率声调,眉梢微微一动,低不可闻道,“怎听着不似什么好话。”   喵。   沈芙醒了,满脑子的“热热热热热热热”字眼放大加粗地在她眼前无限循环滚动,令沈芙喉咙里再次无师自通地呜咽出喵喵脏话,“喵呜!”   热,使猫迷茫,使猫萎靡。 第12章 、十二只喵   “喵…喵呜…”听着耳边偶尔的哗啦水声,沈芙忍着热意艰难且迷茫地翻了个身,下意识伸爪使力地推着身上盖着的锦被,奶凶奶凶地低低嘀咕。   推、推不动。   待沈芙睁开眼,稍稍扭头,却见身边空无一人,“……喵?”   没人?   床前柱的两边床帏并未拢实,在床顶前散落出苍青色,薄纱质地的半弧形,细小的镂空形状似是一只张着爪牙的蛟龙,龙角威风凛凛。   沈芙扒拉着锦被,将身体舒展成长条,用实力证明了猫是液体动物。   她轻松地趴着钻出锦被,悄无声息地轻跃下地,犹豫地半抬起前爪,蓝眼认真地望着那块让屏风隔断起来,隐约可见微冒水汽的椭圆形浴池轮廓。   去,还是不去?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沈芙内心打鼓,抬起的爪子放了又拿起,但微微抖动的耳朵明显让里边的水声给吸引了,不受控制地一个劲朝水声那边扯动着耳朵,侧耳屏息聆听动静。   水汽在长排屏风上凝结成珠,滑落成线,将屏风上低眸浅笑,羞涩的侍女的脸颊边突兀地添上了两道泪痕,越瞅越像是流下了宽面条泪,吸引了沈芙的注意力,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屏风,半抬起的爪子稳稳落地,朝前迈开猫步。   贺兰昭背对着后方,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大掌反盖在浴池的砖沿,微微用力地撑起身,长腿迈出浴池,稍稍走动,高大身形隐约落于屏风之上。   男人身姿颀长挺拔,后背宽阔,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沐浴过后的水珠顺着鬓边的黑发流淌进胸膛,最后滴答一声落在倒映烛色的瓷砖上,缓缓化成一摊水渍。   贺兰昭伸手取下衣袍的动作一顿,深幽的余光不经意落在身后屏风处,薄唇似微微一扯。   沈芙起初还乖乖地坐在屏风前,盯着各色侍女图,但突然看见形似贺兰昭身形的男人从浴池中迈出,她的视线不由隔着屏风,随着男人的走动而移动。   她幽蓝的猫眼里慢慢地,缓缓地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抵不住好奇心,沈芙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屏风之后,悄悄朝外探出了半个毛茸小脑袋,睁着猫眼暗中观察。   轮椅上空无一人,浴池里水汽氤氲,逡巡了一周仍是未见人影,沈芙疑惑地再朝外探了探头。   奇怪,贺兰昭人呢?难道不在?但刚刚她明明有看动人在走动的影子。   顺着地上疑似脚印的水渍,沈芙脑袋先于大脑思考一步地转动回头,就见贺兰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屏风站在她身后,黑眸又静静凝视了她多久。   “喵!”沈芙瞬间吓得没了魂,差点蹦起身,猛地朝后摔了一个屁|股蹲,神情呆滞地瘫坐于地,叫声凄厉泣血,漂亮的猫眼因受激性而蓄满了委屈的水色,泫然欲泣,奶凶得没有一点儿气势可言:“喵呜!”   吓死猫了呜呜呜。   沈芙觉得她今天这条猫命差点就要交代在这了。   贺兰昭垂眸看向那瘫坐在地,委委屈屈落着泪,甚至还知道举爪自己擦拭泪水的雪球,神情难得一愣,蹲下身望着雪球,冷硬的语气似乎放柔了些许:“被孤吓到了,嗯?”   “喵!”你还敢说。   沈芙没想到她这么不争气,竟然一吓就能哭,只好努力虚张声势地朝着贺兰昭喵呜,拭泪的小爪子越想越气地重重拍地。   她透粉的鼻尖吸了吸,张嘴龇着小尖牙,猫眼瞪圆直视贺兰昭,我超级无敌凶!   而落在贺兰昭眼底,一副我超凶的雪球却似乎在朝他撒娇抱怨,你怎么还不来抱抱我,安慰我。   贺兰昭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在雪球再次眼神幽怨地偷瞟他之时,贺兰昭冷静地伸手抱起那娇气的小家伙,揉揉头顶又揉揉下巴,“雪球不生孤的气了?理理孤?”   沈芙丢脸得耳根子都平折起来,此刻一点都听不得贺兰昭低沉的声音。   她低头扭头抬头硬是死命躲开贺兰昭的视线,深刻贯彻不理不睬装死方针,一声不吭,蜷缩起她委屈的躯体,脑海里突然闪现《爱情买卖》的歌词: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猫咪不是你想吓,想吓就能吓,让我挣开,让我明白……”   “喵呜?!”   沈芙身形一僵,猛地摇晃脑袋,心有余悸地微微张开嘴,她都在想些什么鬼?!   贺兰昭见雪球仍是受惊吓的神情,抚摸她的动作愈发轻了起来,偏过头垂下眼看向雪球,他似乎生平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天内倾注于雪球身上:“还在气?雪球是仙女猫不生气。”   沈芙不搭腔,只低了低头,但身后那条尾巴却悄悄翘起小卷,将她内心情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卖得一干二净。   贺兰昭多年腿疾久治不愈,早已能够不动声色地隐忍强烈的痛楚,强行维持站立,走动,但久久蹲下身的动作加剧了膝盖的压力,他鬓角已经让冒出的细密冷汗濡湿,而男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沉静。   见雪球那条尾巴轻轻摇动,贺兰昭声线沙哑,意味说不清道不明:“如若不是雪球一开始猫猫祟祟地躲在暗处偷瞧孤,孤怎会吓你。”   “喵……”沈芙心虚地喵了一声,故意无辜地歪歪头,盯着贺兰昭的眼神游离飘忽,妄图萌混过关。   她,她怎么就、就猫猫祟祟……啦,口亨!   贺兰昭见雪球恼羞成怒地想钻进他的衣襟口藏起来,低低一笑,正欲直起身,再次牵扯出膝盖处的暗疾,鬓角的冷汗又渗了渗,男人直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沈芙见贺兰昭以着冷静口吻揶揄她,耳朵透粉得厉害,耳廓边细小的绒毛轻轻一颤。   “咪!”沈芙仰起头,就见贺兰昭的鬓角处隐隐冒有冷汗,若不是离得近,加上猫眼的视力清晰,贺兰昭此刻平静淡然的神情绝对能唬过所有人,瞒天过海。   贺兰昭微微低头,就见怀里突然安静下来,蓝眸似一泓清泉透亮莹润的雪球正满是难过地看着他。   仿佛知道他在难受,在为他的隐瞒而难过。   贺兰昭喉结微微滚动,垂眼敛起了眼底所有幽深情绪,迈开长腿走向轮椅,一手护着怀里正扒拉他领口站立的雪球,一手推动轮椅,借力朝内室的床榻方向一步步沉且稳地走去。   沈芙本以为贺兰昭离开了轮椅能够行动自如,所谓的腿疾并无大碍,但显然不是这样。   男人握着轮椅手把的手背正因为用力而迸出跳动突起的青筋,微沉的呼吸,鬓角的冷汗,都令沈芙愈发坐立不安,掏爪轻轻碰着贺兰昭。   贺兰昭是强大且骄傲的,所以他强凭意志力站起来走动,即便面对的是一只猫,都不会轻易露出弱点和劣势。   “喵呜。”沈芙颤悠悠地踩稳贺兰昭强劲有力的臂弯,犹豫地趴成猫条靠近贺兰昭的脸边,在他微微侧眸,将视线移向她之际,沈芙乖软地朝他眨动左眼:相信我,我会让你的腿好起来的。   贺兰昭看着雪球刻意触碰他,还朝他眨动媚眼,漂亮的猫眼里晕出清媚且浑然天成的多情弧度。   啧,若不是雪球是只猫,贺兰昭有着正当理由怀疑雪球在勾引他。   “雪球,人猫殊途。”贺兰昭在雪球似乎做了某种决定的透亮有神的晶亮蓝眸注视下,勾唇低声揶揄,“孤跟你,不可能。”   沈芙斜睨了一眼贺兰昭:“……”神他妈人猫殊途。   “嗯?”   贺兰昭任雪球气呼呼地蹬爪攀上他的肩膀趴坐着,半晌不见雪球吱声,贺兰昭微微动了动肩膀,吓得沈芙掏出利爪紧紧揪着贺兰昭的肩头,弱小无助地蜷缩在他的脖颈间,轻轻细细地咪声。   待一回神,沈芙立马朝贺兰昭恼怒地喵了一声:“喵!”   贺兰昭见此唇角微动。   平日这段漫长无光路似乎微微亮了,或许是因恰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贺兰昭站直他早已麻木酸软的双腿,伫立桌前,垂眸伸手盖灭了烛台的光亮,只余墙壁上的夜明珠光泽泛动,黑暗中衬得沈芙的幽蓝眼眸愈发纯澈,散发星星点点的迢迢星河,恍如磁石,将所有瑰丽之色吸纳其中,动人心魄。   苍青色的床帏落下,贺兰昭掀起锦被,微微侧下肩头让雪球先跳上床。   “喵。”沈芙催促着贺兰昭上床,待他上床之后,沈芙抢占先机地整只猫站上贺兰昭的腿间。   贺兰昭盖被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嗯?”   沈芙抬爪按摩着贺兰昭双腿上的穴位,顺带观察他的肌肉反应以及引起的细微情绪变化,怕引起贺兰昭的怀疑,沈芙偶尔还得在他腿上翻个身,露出肚皮撒撒娇,掩饰掩饰。   然后在贺兰昭手掌抚摸她头的时候,继续抬起她酸软的爪子用力捏按捶揉,“喵,咪咪!”嘤,她的猫爪要废了。   艰难猫生,苟活不易。   “踩奶……?”贺兰昭迟疑低语,见雪球的爪子格外钟情于踩他的双腿,他还记得那拟的单子,踩奶似乎是雪球表达喜爱和安心的一种表现,于是贺兰昭索性漫不经心地屈手半撑着头,盯着低头认真踩奶的雪球,眼底的神色蓦地一软。   “喵呜。”累死喵了,终于好了。   按了十来分钟的沈芙四肢霎时无力,一点举爪的力气都没了。   她已经被榨干了呜呜呜,一点力气都没了,没有了。   沈芙紧贴墙壁,随便寻了处靠近贺兰昭的位置旁趴成一张猫饼,歪头闭眼秒睡,嘴边不忘轻轻喵了几声,“喵咪,咪,喵……”情况比她想得还糟糕,按摩和针灸能调理缓解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得……   “孤还真不知,”贺兰昭揉了揉雪球疲乏的小脑袋,听着雪球小声喵咪着说梦话,贺兰昭抬手微按太阳穴,“踩奶竟是易疲之事。”   贺兰昭正欲阖上眼之时,发现他的双腿,似乎隐约减少了痛楚,他脑海里那根向来因疼痛而麻木紧绷的弦得以微微一松,贺兰昭微微侧眸看向瘫成长条的雪球,最终慢慢阖上眼掩掉眼底的幽微不明之色。 第13章 、十三只喵   东方拂晓,朝露未晞,初春空气冷且寒,有几只小山雀振翅掠过覆着稀雪的琉璃瓦,鸟鸣啾啾。   但凡踏入东宫内室的婢女都忍不住悄悄瞄向太子床榻。   只见乖巧漂亮的雪球神情迷茫地一屁|股压坐在锦被上。   自从一大早醒来之后,雪球水灵灵的蓝眸满是忧郁悲伤之色,恍若遭受了巨大打击,白色团子的端坐身影莫名透出一股惆怅且孤独感。   难道是没睡好?还是她们动静大,吵到雪球了?婢女们的动作下意识轻了又轻。   沈芙神情呆滞地盯着贺兰昭正衣冠,肩搭狐裘披风,玄色朝服,衣襟口处绣有云锦花纹,衬得男人脖颈的线条延伸,五官轮廓深邃且立体分明。   即使坐在沉木轮椅之上,男人淡淡撩起黑冷眼眸时,气质愈发清贵冷漠。   男色在前,但沈芙也只是面无表情,十分单纯地盯着贺兰昭出神,偶尔低垂脑袋,小眼神忧闷,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方似乎飘来了几朵乌黑愁云,显得心事重重。   喵。   今天她还是一只猫,没有变回去,思及此沈芙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贺兰昭余光见雪球整只猫都蔫蔫的,眉心微颦:“雪球?”   “喵。”   沈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小脑袋都闷闷不乐得不愿意抬起头。   “太子殿下,早朝时辰就快……”   那女声似乎让贺兰昭一个抬头而生生止住,取而代之的是轮椅滚动的低闷声响。   他出门了?   倏地,正犹豫要不要抬头看一眼的沈芙眼前由远及近地落下了一道阴影。   贺兰昭不知何时驱动轮椅来到床榻前,似乎已经垂眸细细端详沈芙好一会儿,而后伸手揉了揉沈芙的头顶,男人身上有着淡淡的冷松香:“可是不舒服?”   “喵。”沈芙摇头。   “受委屈了?”   “喵。”沈芙再摇头。   贺兰昭直抿起唇,对于雪球频频摇头的举动而微怔,淡漠冷清的黑眸中极罕地划过一丝困惑。   王公公寻思了一番,上前低声道,“雪球或许是舍不得离开太子您。”   贺兰昭侧眸,半信半疑地看向雪球:“可是,舍不得孤?”   沈芙的耳朵被这话惊得一抖一抖,一直忧郁的眼神满是诧异,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摇头,“喵呜!”我不是我没有,不要胡说八道!   王公公见此呵呵一笑,“太子殿下您看,雪球果然舍不得您,这不立马来了精神。”   “喵喵??”沈芙脑袋一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笑得灿烂的王公公。   王公公。   我看你在。   你在无中生有。   你在暗度陈仓。   你在凭空想象。   你在凭空捏造。   沈芙认真地转头瞅向贺兰昭,喵呜,我真的没有舍不得,我只是在独自美丽,独自惆怅。   贺兰昭见雪球努力朝着他眨眼睛,蓝眸泛动不舍的水光,男人眸色微动,伸手一把抱起雪球,漫不经心地勾起唇,“那便陪孤早朝。”   “喵?”沈芙一愣。   王公公惊讶道,“太子殿下,这,这于理不合!”   沈芙转而眼睛一亮,抢在王公公之前再次喵喵喵反驳,“喵!”我可以!   陪贺兰昭上早朝,说不准是她爹,又或者是她的哥哥们在,能见上一面总归是好的。   贺兰昭见被他一把抱起的雪球正愉悦摇晃蓬松尾巴,男人薄唇微掀,尾音轻挑:“粘人。”   “喵。”沈芙乖巧眯眼,不吵不闹地让贺兰昭亲自为她穿上黄马褂,视线随着男人耐心地系好一颗颗盘扣,屈起修长手指的动作而移动。   王公公见此松了口气,他怎么给忘了,雪球拥有黄马褂,非比寻常,足够在宫中横着走,上个朝并不算稀罕,若是雪球愿意,还可雄赳赳气昂昂地绕着紫禁城走上一圈呢。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沈芙在经过荷花池,无意瞟了眼池里摇曳的鱼苗,波动水面上隐约映出她那雪团似的身影。   她是圆溜溜的蓝色眼眸,似一眨眼就在妩媚放电。鼻尖微粉,一身蓬松细绒白毛,有着盛世美颜的布偶猫并非浪得虚名,妩媚且雍容华贵。穿上一身金灿灿的黄马褂,衬得她整只猫更加矜贵威风。   “喵!”啊,可爱死了。   这就是她的梦中情猫!   沈芙举起前爪捧住自己两边脸颊,嘤嘤喵呜,摇着尾巴疯狂在贺兰昭的怀里翻身滚动,眯眼露出柔软肚皮:“喵喵喵!”   我吸我自己.jpg   贺兰昭唇角微有弧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虚拦着膝盖前,避免雪球一个翻身给掉了下去,“跟孤一起上早朝就这么高兴,嗯?”   “喵……呜?”沈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似乎隐有笑意的贺兰昭。   沈芙心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贺兰昭心想,既然雪球这么喜欢粘孤,那不妨还有下次。   沈芙和贺兰昭心思各异地互相错开视线。   太和殿巍峨恢弘,汉白玉砌成的雕龙台阶呈三层重叠的“工”字形,殿外已有众多低品阶的官员汇集,一路朝着轮椅上的太子殿下行礼,眼睛落在那穿着黄马褂的猫儿身上时,适时地掩下了愕然之色。   铺设金砖的太和殿内,鎏金色和朱红色的盘龙柱子交错,明黄色的龙椅正居上方,龙须栩栩如生,眼大如铜铃,庄严且不可侵|犯。   乌泱泱的官员听见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退后挪道,看向轮椅上那素来疏离冷淡的太子殿下……的猫。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是否要上前搭话。太子这一身份,决定了他们若非胆识过人,眼光非凡,那便只可远远尊敬的距离。   近一步,落入他人眼中便会暗中揣测为踏入太子阵营,严重时还会被冠上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罪名,中立态度最为明哲保身。   太子这个身份看着光鲜亮丽,实则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尤其贺兰昭这个太子之位在众官员眼中,废掉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早晚罢了。   贺兰昭神情淡淡,懒于给其他人半分眼神,疏懒垂眸,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捉着沈芙的爪子捏玩,任着她似乎好奇地探头观察其他官员。   沈芙视线有一瞬落在人群之中,最为鹤立鸡群,身形清瘦隽秀的男子背影上。   他安静站于一侧,作为大德史上最年轻的探花郎风华初露,侧脸的鼻梁线条高挑,眉眼中似乎有微疲之色,但仍温和地含笑侧头听着同僚说话。   顾、顾清寻。   顾清寻贫寒出身,还小的时候常常躲在沈家学堂的窗户下偷偷旁听,勤奋刻苦,还扩展了业务活动,帮沈家学堂里的一些纨绔子弟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意外被祖父和她碰见了交易现场,当场抓包。   当时她的祖父只心平气和地问了他这样做对不对,他摇了头。问他想不想在学堂学习做学问,他也摇头。   最后祖父弯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愿不愿意整理沈府的藏书阁,有给工钱,顾清寻迟疑地点头了。偶尔沈芙还会意外地跟顾清寻一块在祖父书房学习,但次数很少,寥寥无几。   说来很巧,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个屋檐下,她们却鲜少碰面,以致于她和顾清寻即使相识长大数十年,也仅仅是淡淡点头之交。又或者是更淡的,哦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姓甚名谁,而已。   “喵呜。”沈芙眨着眼睛,一想到原书轨迹里她竟然会跟他订婚,又让他主动提取消订婚,心底莫名涌起别扭感。   沈芙默默挪开视线,认真逡巡了遍人群,半点父亲沈霄的衣角都没瞧见。   害,肯定又翘了。   沈芙正摇开尾巴,想躲开贺兰昭吃猫猫豆腐的手,冷不丁突然听见其他官员躁动声,小脑袋急忙扭向身后。   “沈大将军来了?”   “周相,皇上可是有何要事,唯二可随性上朝之人竟都来了!”   “将军令千金近来可好?”   “……”   沈霄带兵打仗多年,常年没能回京久居,身上总是有令敌人胆寒的煞气,然而实际上沈霄剑眉星目,英俊的面容刚正坚毅,只是因气势过于吓人而令人总觉得煞气逼人。   沈霄从未与任何官员有想多谈的欲|望,曾直言除了打仗卫国没事不要找他,她父亲最爱的就是跟母亲在她们面前秀恩爱,顺带再疼爱他的三个子女。   即使位高权重,但活得潇洒自由,朝内清楚沈家脾性,放心的同时也愿意单方面交好。   沈芙见沈霄的眉宇间仍有郁色,心底叹了口气,她得努力早日恢复人身,找机会想办法联络他们报个安全,不能再一直昏迷下去。更可怕的是,如果她的人身变成了猫的魂,那场景简直……没眼看。   或许之前她出生时的那个神棍大师有法子也说不定?   都穿越异世成婴儿就此长大成人,这时又魂穿成猫了,沈芙允许自己迷信几秒,“……”   皇上又是派太医又是多次赐珍贵药材,于情理沈霄都知道他必须上个早朝,表示个感谢,但这些他没必要跟这群长舌妇一样的官员交代,他只冷下脸,不经意皱起眉,果见那些文弱官员噤声,耳根子得以清静。   “喵。”沈芙特意喵了一声,希望引起沈霄注意。   我的老父亲,你快康康我。 第14章 、十四只喵   沈霄双手环抱御赐腰刀,紧绷的脸色未有缓和,在所有人被猫声吸引的时候,独有沈霄不耐反方向撇过头,懒得理会。   沈霄一向厌恶京城贵胄养这种弱不拉叽,比人还娇贵的猫,简直玩物丧志,它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咋地。   这声喵喵叫一点气势都无,远不如虎啸狼嚎,沈霄眉色隐有躁意,只想今日早点退朝,回府多守着老婆和昏迷的女儿。   “……”沈芙眼睁睁看着她的老父亲面露嫌弃之色,恼怒掏爪拍着贺兰昭的大腿,伸长脖子朝沈霄方向哼哼唧唧:“喵呜呜!”   “皇上驾到——”小太监扯着尖细嗓子喊道,与此同时已到上朝时辰的推钟声沉闷庄严,咚咚敲入在朝跪拜的百官鼓膜之中。   沈芙奶气的哼唧喵呜声霎时湮灭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中,只好郁闷地在贺兰昭怀里缩了缩柔软的身体。   沈芙知分寸,上朝后就保持安静乖巧地趴在贺兰昭膝头,一本正经地听着早朝内容,结果正经事没多少,鸡毛蒜皮的事却是一堆又一堆。   比如某官员和某官员为了一只蛐蛐闹了起来,闹到当街互相辱骂,朝上请求皇帝评理,然后皇帝眉头一蹙,只言朕知道了,当起甩手掌柜。   有话里话外都在催皇上快点拨款到账的财迷,有向皇上告状打小报告的小人,有借机扯淡几句混眼熟的闲人,有希望皇上纳妃子的媒人,还有观望着添油加醋的凑热闹之人,没营养且五花八门得很。   沈芙突然理解了沈霄总翘早朝的心情了,她现在已经无聊到掏爪拨弄着贺兰昭的手指玩起来。   男人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圆润,指腹覆有一层淡淡的薄茧,所以捏她爪垫子时,沈芙总泛起微微温热的酥麻感。除此,贺兰昭的虎口指节处跟常年握剑习武的沈霄一样,也覆了茧子。   贺兰昭见雪球暗戳戳地勾弄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弯指虚晃,逗着雪球频繁伸爪。而后男人似乎还不够尽兴,故意悠悠地攥拳,逗着雪球气呼呼掏爪使出吃奶力,如剥开橘瓣一样掰弄开他的手指。   贺兰昭面色冷峻无比,身姿挺拔,而垂落的手指却是十分驾轻就熟地开着小差,莫名形成独特的气质与其他人隔开,犹如一个漫不经心的旁观者,一人一猫构成和谐亲昵的气场,没有人能够融于其中。   皇帝被那些人吵得烦了,偶尔会将视线落在贺兰昭的那只小猫身上,洗洗眼睛,心底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养只龟。   朕若盯着它爬上一会,早朝就可散了。   对于嫡长子贺兰昭,并不是在贺兰胜期待之下诞下,他的嫡长子身份更是令贺兰胜如鲠在喉。皇帝贺兰胜当年不过是品位低微的婕妤之子,庶子身份,母族势力薄弱,注定了他没有争权夺利的胜算,打心底多年来根深蒂固地厌恶嫡长子这一身份。   当时圣上期望的太子人选是嫡长子贺兰峥,偏偏贺兰峥患有恶疾,猝然离世,贺兰胜则韬光养晦,伺机踩着鹬蚌相争的皇子尸首上位,在身体已不如从前的太上皇无奈点头下,侥幸成为太子,一举登基,不费一兵一卒,堪称白捡来的皇位。   贺兰昭踩了贺兰胜平生最忌讳的两大雷,一是被无辜迁怒的嫡长子身份,二是他的气魄胆识太像太上皇,贺兰胜不怀疑,当年太上皇藏着不交出的那一支精锐兵队就在贺兰昭的手上。   每一点,都让贺兰胜坐立不安,厌恶他的存在,但他又是自己的孩子,不理不顾冷处理,眼不见为净。   要不是当年幼小的贺兰昭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贵为帝王子嗣却连下人都可踩上一脚,孤零弱小的身影让贺兰胜忆起当年的自己,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不然太子之位定并不会如此着急立下。   贺兰胜索性将他当作宝儿的挡箭牌,这从指缝中泄出一点少得可怜的父爱也只是有所图贺兰昭手中可能有的兵队。   贺兰胜按了按太阳穴,“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雪球想着一退朝,立马趁机跑去沈霄跟前,哪知她的老父亲一刻都不想多停留,在百官慢慢交头接耳相携走出殿内之中,大步流星,迫不及待的身影一下就要消失在殿前大门。   “喵嗷呜!”我好恨!   贺兰昭见雪球一直盯着殿外,抬眸看去,只见本要离开的沈霄将军难得面色温和地跟新晋探花郎顾清寻讲话,一下子令本就磨蹭的百官更加磨蹭步伐。   百官们惊诧根基不稳的顾清寻竟然跟沈霄有交情,一个个竖起耳朵,偷听得明目张胆,若不是惧怕将军冷眼,恨不得脖子直接扭在他们之间,又气人又滑稽:“……”   “喵!”沈芙见此连忙跳下贺兰昭的膝头,迈了几步在顾清寻和沈霄面前端坐,仰头睁着漂亮水眸,“喵呜!”看我的眼神,是不是有点熟悉?   “高鹤先生偏偏云游多日,那小儿也无半分音信。”沈霄说着,看了一眼那不怕他身上煞气,突然走近喵呜的白猫,圆溜的蓝色眼睛跟那匈奴眼睛似的,他朝顾清寻说道,“你看这猫。”   顾清寻微微朝着那猫俯身,弯唇淡雅一笑:“楚楚动人,明眸皓齿。”   这只猫的蓝色眼睛水灵动人,安静朝他们眨眼时,顾清寻一个晃神,竟觉得这小东西的气质和神情跟沈芙有所相像,忍不住朝着一只猫笑了起来,温声夸赞:“真乖。”   沈霄板脸,恰好跟顾清寻开口的话撞了一块说:“圆胖着张脸,还拼命跟我眨眼睛,是眼睛抽搐还是咋地。”   “喵呜!”沈芙差点就想跟老父亲拼命。   她圆胖?她眼睛抽搐?   “这是孤的猫。”贺兰昭推动轮椅上前一把捞起在地上突然伸爪拍地的雪球,阻止顾清寻欲要伸手抚摸雪球的动作,冷淡平静地抬眼看了眼他们,说道:“在孤心中万般好。”   顾清寻闻言收回手微微一笑,侧身让贺兰昭率先离开殿前。   他怀里那只猫儿正偷偷冒头转向他们瞧着,然后下一秒便被贺兰昭大手无情地压了回去。   “喵?”沈芙硬生生地让贺兰昭大掌贴着侧脸扳正,目视前方,毛茸茸的脑袋郁闷地拱了拱贺兰昭的胸膛,喵声喵气:“喵呜,喵。”   贺兰昭见雪球故意卖乖,食指拇指捻着捏起雪球后脖颈处的那小块软肉,提起她的小脑袋,“怎么一直盯着顾清寻,还想给他摸?孤不好看看别人,嗯?”   “喵……”沈芙迷茫眨眼,没啊,她一直盯着的是她的老父亲。给顾清寻摸?没啊,他的手压根就没碰着她一根猫毛。嗯嗯,贺兰昭你好看,你最好看。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腮边的小软肉,指腹无意擦过她的两颗小尖牙,突然想起了昨日他食指那圈咬痕,此刻已经淡得几近没有,贺兰昭心底隐约闪过可惜之情,放下与他迷茫对视的雪球,贺兰昭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眼。   ※   另一边,一回到府中的沈霄立马跳下马身,直奔绘雪楼阁。   沈夫人清丽温婉的面容憔悴许多,坐在床榻边盯着昏迷的女儿时时落泪,手边放着的一碗汤药还正冒着热气,只等凉了些许再慢慢喂进去。   “下朝了?”沈夫人冰冷的手让沈霄捉着放手心捂热,不满她穿得薄,又解下外袍披上她的身上,微微拧眉凝视床榻上的沈芙叹了口气,“再这样昏迷下去,芙儿身体骨遭不住。”   沈夫人红着眼睛,“一定有办法,芙儿她肯定也在努力地想醒来。”   沈霄重重吐气,而后朝着沈芙方向絮絮叨叨说着每天的事情,一点都不似外界眼中寡言的将军形象,“……今天太子带了只猫上早朝。”   “猫?”沈夫人微微诧异。   沈霄点头,好笑道:“太子还护那只猫得紧,旁人碰都碰不得,打死我都不爱碰这浑身是毛的家伙。说起来,那猫不知是不是有眼疾,一直朝我眨眼,夫人,等芙儿好起来,若想养猫,我给你抱只来。”   沈霄丝毫不觉得他的双标有何问题,只要能讨得自家夫人欢喜,养一府的猫他都愿意。   沈夫人舒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沈霄,“太子这是珍重对待心爱之物,有何好笑,高鹤先生还是没有消息吗?每一个太医都查不明到底是为何,只开了点保气血的药方。”   沈霄忧心忡忡,“明煦和明承兄弟俩这几天都在每日夜地找,沈家军也都掀了这京城方圆百里。陛下这不被吓得一惊,又是急忙派太医又是大手笔送药材,一是试探二是安抚,不然老子真不想去那劳什子上早朝听扯皮,浪费时辰。”   沈霄嘴上一没把门,那些粗鄙的语言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心虚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儿和妻子,没什么威风地抵唇干咳了一声,“芙儿,刚爹爹什么都没说啊。” 第15章 、十五只喵   还未踏入东宫,沈芙远远就见东宫庭院前堆满了许多箱子,正纳闷,就听王公公在一一禀告明细。   除了皇帝赏赐,皇后也意思意思地送了些许以表安抚。后宫许多妃嫔见此也跟着送了许多,其中淑妃送得更为大方,似乎知道她沾了身腥,特地表清白。   宫中耳目多,早已将那夜所有细节传遍。   并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贺兰昭只淡淡道,“统一登记在册,收在雪球专门的金库里。”他低眸,就见雪球似乎听懂了一样,蓝眸怔楞地盯着他,好似在怀疑真假,“喵?”   “怎这样瞧着孤?”贺兰昭拨弄雪球耳廓边的细小绒毛,那处偶尔微有淡苦的草药香气,听说那处是猫独有的腺体,贺兰昭正沉思着,身后有侍卫上前禀告国舅爷登门。   贺兰昭转动轮椅进了书房,顿了顿,半晌颔首允了。   沈芙见贺兰昭有想放她下去溜达的意思,但一听国舅爷三字,沈芙急忙扒住贺兰昭的手臂,“喵呜。”我再待会。   贺兰昭抽手的动作一顿,微微勾起唇:“就这么离不得孤?孤当取名年糕才对。”   沈芙耍赖撒娇打滚,蹭蹭男人手指,又蹭蹭男人胸膛,嗲声得甜腻:“喵呜!”   国舅爷姜茂瑞在侍卫的引路下,一踏进太子书房,就见太子怀里果真有只白猫,嗲声咪叫得紧。   太子似乎还未发现他的到来,又或者是故意冷落,此下正单手撑头,平静地伸手逗着猫玩闹。   姜茂瑞下意识皱眉道:“太子怎就养起猫了?不是向来讨厌这种毛茸茸的小家伙。”   说着,见外甥脸色并非特别愉快,姜瑞茂话语微顿,心下了然地语重心长开解道:“别为跟宝儿多计较勉强自己。舅舅知道,宝儿他是不成器还爱胡闹。”   贺兰昭闻言,幽深的黑眸看向话里似乎在谴责贺兰宝的舅舅,反应平淡地开口,“不勉强,是孤喜欢。”   沈芙微微歪头盯着国舅爷,即使已然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模样,但气质儒雅,身材偏为文弱,比起国舅爷这一身份更似清高的文人。   沈芙之所以撒娇留下,只是单纯记得在原文里这国舅爷是唯一给予过幼年贺兰昭一点温情的长辈,故而好奇国舅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姜瑞茂一进门便是隐约呵斥的语气以及身上的细微情绪变化,都令沈芙敏|感地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喵呜。”沈芙仰头,只见贺兰昭的神色温和,权当是她多心了。   姜茂瑞认真看了一眼外甥,还真面无勉强之色,但心底也只信了三四分,他面泛愁容:“行了,昭昭已经越来越不爱跟舅舅交心了,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太子你总爱跟在舅舅身后,甩都甩不掉。”   贺兰昭似笑非笑,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语气极淡:“孤记得。”当然记得。   “喵。”见贺兰昭情绪过于平静,沈芙悄悄掏爪圈住贺兰昭的一根手指,再慢慢挪动其他手指。   只要她动作够慢够小心,贺兰昭就无暇再意她的小动作。   沈芙白色尾巴尖还未得意地翘起弧度,啪嗒又落了下去。   只见贺兰昭面色不变,却是直接反手包握住她作乱的白绒小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幽微的黑眸晦暗。   怎么感觉,他们的关系远不如原文里所说的和睦融洽。   沈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贺兰昭,头顶冷不丁被男人抬手重重揉了几下,竖起的小三角耳朵被迫压成平耳,沈芙只好偏头钻出男人的手掌底下,歪头用眼神控诉贺兰昭:“……喵呜。”   “舅舅,”贺兰昭看了眼费力用毛茸脑袋拱他掌心的雪球片刻,而后撩起眼皮,“直接说正事。”   姜瑞茂笑了笑,“舅舅前边的话哪里不是正事。”说着面色一正,“昨夜事情舅舅都听说了,凶手查出来吗?东宫定要强加人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孤还在调查。”贺兰昭轻飘飘掠过话头,有意无意提道,“贺兰宝让舅舅来的?”   姜瑞茂并未隐瞒,坦然道,“你们兄弟俩,一个被禁足一个险丧命,我这做舅舅的还用别人让?不管怎么说,宝儿是你血浓于水的胞弟,不要中奸人之计离心了啊。”   “喵!喵呜——”沈芙低低凶了一声姜瑞茂,张嘴露出两颗小尖牙,虽奶气但胜在情绪饱满,这舅舅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净是来恶心人,滚滚滚。   我的金大腿,由我来守护(?)   姜瑞茂不悦地看向贺兰昭怀里那只突然朝他释放敌意,护主无比的雪白蓝猫,只觉刺眼。   在那双锐利猫眼的盯视下,它的蓝眼竟有一瞬转变为阴测测的幽光,不见瞳仁,一下在姜瑞茂眼里变得邪门可怖,姜瑞茂霎地吓了一跳,声调微提,“这,这猫的眼睛……”   “嗯?”贺兰昭抚着雪球正因为气愤而起伏着的柔软脊背,耐心顺毛。   姜瑞茂面上挂不住,随手指了个侍女前来沏热茶,眼睛有瞬落在那侍女眉心的红痣,以及手腕处露出的那一截白皙肌肤,视线微微随之而动,扬眉道,“东宫的侍女真是一个胜一个赏心。”   贺兰昭意味深长地觑了一眼姜瑞茂,平淡道:“是么。”   姜瑞茂对此见怪不怪,若有所思地看向碧落问道,“叫什么?”   碧落正欲退下,就听姜瑞茂出声问及她的名字,看了一眼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那只猫身上的太子,低头恭敬回道,“奴婢唤作碧落。”   贺兰昭问:“舅舅可是看上了?”   姜瑞茂故意道,“若是看上了,太子舍得割爱给舅舅?”   “自然。”贺兰昭颔首。   “喵!”沈芙震惊出声,眼睛不由瞪得浑圆,眼角微翘,显得貌美娇憨。   姜瑞茂失笑,“算了,舅舅更喜欢你这只猫儿,可舍得割爱。”   “喵?!”沈芙夺声喵呜反抗,还不忘朝姜瑞茂翻了一个优雅的猫式白眼。   “它只可是孤的。”贺兰昭言简意赅,但看向姜瑞茂的漆黑眼眸暗含冷意,“舅舅可是来替贺兰宝要猫?时候不早了,孤就不多留舅舅了。”   “喵呜。”你的。   沈芙听着贺兰昭下驱逐令,愉悦地喵呜,一时上头,沈芙飞快地站起身凑近贺兰昭脸边,主动碰了一下,漂亮猫眼弯成月牙弧度:“喵咪!”么啾!   不愧是好大腿,对她够兄弟。   “老婆”能拱手,猫咪不能拱手。   贺兰昭喉结微动,侧脸那处的微冰触感转瞬即逝,如果不是雪球轻颤的胡须擦过,那亲|吻快得就似错觉。   他一个垂眼就见“罪魁祸首”正心安理得地翘着小爪子,睁着潋滟水光的杏仁猫眼,望着他的神情无辜,并不觉得这一举措会在贺兰昭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喵呜。”沈芙想在贺兰昭怀里挑了一个慵懒端坐的躺姿,小爪子到处在贺兰昭身上试探地踩了踩,只觉贺兰昭的身体愈发僵直,错过了男人平静的黑眸眼底微划过的那瞬疏淡的愕意。   若不是这是只猫,姜瑞茂总怀疑这猫是在故意针对他。   入门不久不是突然警惕盯他,就是低吼,甚至好似清楚他对她的恶意,知道当他的面寻求贺兰昭庇护,就连眨眼都像在嚣张嘲笑。   要是贺兰昭真将这猫的区别反应给放进心了,姜瑞茂不由皱起眉:“……”生平第一次觉得畜生坏事。   “这猫取了什么名?”姜瑞茂欲抿热茶,但茶水仍滚烫,索性又暂搁一边。   贺兰昭不带犹豫,“无可奉告。”   “……”姜瑞茂气笑了,微微甩袖起身,结果宽大袖子扫落那盏热茶,茶盏哐当转了几圈未有摔碎,但滚烫热茶迸溅了他一身华袍,不由“嘶——”地倒吸口气,呻|吟了一声。   “喵哇!”妙啊。   沈芙忍不住蜷起前肢交叉鼓起掌,又奶又乖地扭头朝着贺兰昭说话,眼睛轻眨着:“喵哇喵哇!”妙啊妙啊。   贺兰昭见雪球似乎开心,频频扭头示意他看,男人勾唇低低嗯了一声,揉着她的小脑袋,耐心说道:“孤看到了。”   姜瑞茂拂开上前来的侍女,心头窝火,总觉得就连那猫叫都是在嘲讽他,浑身不自在,临走前肃下脸,端起国舅爷的架子,居高临下地下定论道,“太子,这猫迟早成为你最大的致命弱点。”   贺兰昭不以为然,淡然的面容不悲不喜,只抬眸静静反问道,“孤的腿疾,难道不是最大的致命弱点?” 第16章 、十六只喵   姜瑞茂没想到贺兰昭愈发油盐不进,羽翼丰满就急于挣脱他。   姜瑞茂掩掉眼底的暗色,直言腿疾能治愈好等云云安慰了一番,缓和着脸色转身离开东宫。   在未有人处姜瑞茂的脸色猛地拉下,阴恻冰冷,更是在听见身边人告知圣上在下早朝之后召见七皇子,神情越发凝重,匆匆赶往坤宁宫方向。   沈芙见书房窗外的蓝天碧蓝明澄,苍翠如伞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偶尔几只小山雀啾鸣,还有纸鸢似隐在悠悠白云间,一时间对比书房,便显得沉闷无趣。   沈芙原先三分出去散心踩点地形的心情霎时拨高到十分。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沈芙朝贺兰昭举起小爪子,“喵!喵喵!”报告!我要出去了!   沈芙侧头看完那半推开的菱形格纹的窗棂,立马纵身要跃下贺兰昭的膝头进行自由活动,哪知贺兰昭竟突然变卦,大手一揽箍紧她的猫身,“喵……?”   “《猫德》看么。”贺兰昭推动轮椅到案桌前,修长的手指无意地点着书架上的书籍脊背,似经过一番挑选,最后指腹虚虚抵在一本泛黄的脊背之上。   沈芙甩了甩尾巴,还未意识到贺兰昭的试探正在逼近,听他继《炖猫记》之后又胡诌了《猫德》,打了一个小哈欠,她还‘古德猫宁Good morning’呢。   “喵呜。”沈芙本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贺兰昭伸手抽出书册的动作,不料……?!   沈芙水润的圆弧猫眼微微瑟缩,故作淡定地换姿势乖巧趴坐,心虚地低头舔顺爪背上的几口毛。   真是好巧不巧,竟然是上次她看的那本《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   “……”沈芙无语凝噎,心下打着小鼓,贺兰昭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上次用鼻尖翻的书页,没有哈喇子吧?梅花爪印没留下吧?等等,她大可理直气壮,不能心虚。   心虚,她就输了。   贺兰昭余光一直没离开雪球身上,他清楚雪球一心虚就会低头舔|毛,好端端一只猫装起鸵鸟,男人平直的唇线微动。   是心虚上次捣乱书架?还是心虚点……别的?那又是别的什么,其实像人一样会读书识字?   贺兰昭心知肚明雪球与其他的猫不一样,巧合多了就不正常,但他有耐心慢慢抽丝剥茧。   沈芙身上的白色绒毛似是被风吹过,微微泛起冷意,她摇头打了一个小喷嚏:“喵嘁。”是谁在背后偷骂她。   背、背后……沈芙突然意识到贺兰昭就在她的背后,理直气壮地伸爪在空气中抓挠挥动几下:“喵。”   “陪孤读书。”贺兰昭半卷起书页,抵在雪球眼前四五厘米前,“嗯?”   不对,贺兰昭这举动不对劲。   沈芙凭借她多年的直觉,并不敢轻易低估作为男主的贺兰昭智商,这绝对是试探,还是钓鱼执法!   “喵咪。”沈芙一爪子拍上那书页,不满地低低哼唧,贺兰昭每想移动书册离开她的钳制,沈芙就故意掏爪去抓够着,脑海里想着猫咪追捉逗猫棒的各种模样。   起初沈芙还只想演个样子,但是猫性不争气,让她一下子进入了浸入式演戏,踮脚站起身,伸着两只前肢抓够得起劲,小脸上满是认真注视之色。   幽蓝的猫眼随之晃动。   贺兰昭长臂微抬,半卷书册举至喉结处,好胜心燃起的沈芙并未觉得不对,踩着小猫碎步,仰头盯着贺兰昭单手撑高在一侧的书册,喵呜了一声,仰动着泛动水光的蓝眸,身下正时不时半抬爪准备起跳。   “喵!”   沈芙瞅准了机会,起跳伸爪扑向贺兰昭喉结边的那册书卷,偏偏贺兰昭一个迅速朝后撤手,沈芙眼睁睁看她到嘴的煮熟鸭子飞了,“喵……?”   刹车已然来不及,沈芙害怕她的爪子刮伤贺兰昭的喉结,只能飞快分开前肢,硬生生变成她呈猫条状站着,前肢分别攀搂住贺兰昭脖子的亲|密动作。   她的后腿爪垫让贺兰昭稳稳托着,几秒间突然莫名其妙变成搂抱脖子的姿势,沈芙疑惑地慢速眨眼,“喵?”   这是什么神奇的发展?真的,真的有点奇奇怪怪,令猫摸不着头脑。   贺兰昭神情过于平静坦荡,以至于他突然俯身轻吻上沈芙脸颊处之时,她正慢速眨动的眼睛直接罢工不眨了,愣着神色:“喵呜……”   明明是疏远淡薄的冷雪杉气味,却缱绻。   “礼尚,往来。”贺兰昭见雪球露出了跟他当时如出一辙的愕然之色,微微勾起唇。   沈芙愕然的不是贺兰昭突然故意撩|拨她靠近,然后低头亲她,而是……亲上一只猫真的不会亲出一嘴猫毛?胡须真的不扎嘴吗?   沈芙一惊,猛地跳下贺兰昭的膝头,再是一步三回头地试探贺兰昭,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马上撒欢地迈出了书房,白色蓬松尾巴颤得愉悦,并未注意到身后男人深沉的眸色。   沈芙顺着游廊将沿途每一间楼阁都畅通无阻地逛了个遍,尤其是太子书房外这一块范围,戒备森严,地狱级难度的地图直接徐徐朝她卷开,还怕她不愿意看,沿路都有侍卫侍女积极提示引导着路。   “喵?”沈芙甩开了一群人,在人少的地方纳闷地停下脚步,顾自瞅着那长相魁梧的老大哥看。   那老大哥原先面无表情,但见那么一只小小的,软软的小猫停在他跟前,眨着漂亮蓝眼,忍不住咂舌,“这谁能不喜欢,看着就高兴。喵喵,你想去哪儿?”   沈芙只疑惑歪头,盯着那耳根竟然会发红的老大哥不语,眼睛眨了眨,仿佛不明白他的话。   老大哥看了一眼身边值班的高瘦侍卫,嘀咕:“太子为什么要我们看见雪球就给她指路?雪球看着就聪明伶俐,不跑远肯定迷不了路。”   “!”沈芙心底的疑惑谜团霎时解开了。   高瘦侍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乖乖软软的小猫,手指痒痒,要不是太子严令不准他们摸猫,此刻他肯定忍不住,“可能指路是假,盯着别丢是真?”   魁梧老大哥点头,“要是我有这么只猫丢了,肯定得哭上几天几夜。”   高瘦侍卫习以为常,随口道:“上次那只山雀迟飞来三天,你就哭了三天。还有那次杀手埋伏东宫,你哭得最凶杀得也越凶,这都什么毛病?”   “……?”沈芙微微扯动嘴唇,半天没有发出喵呜声,实在被震撼到了,她都听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沈芙怕她迈开步走远了,万一这魁梧老大哥一时悲从心来,猛男落泪怎么办,负罪感突然升起……   沈芙实在不敢想象脑海里的那场景,转着小脑袋东看西瞧,视线陡然被前边地上的几枝黄梅吸引。   于是她哒哒哒地跑去用嘴叼起掉落的一枝黄梅,然后哒哒哒地跑回那老大哥跟前,松嘴丢了下去。   “喵呜。”沈芙仰头眨眼,送你,千万别哭了。   魁梧老大哥犹犹豫豫,讶异拍胸:“这,是雪球要送我的?!”   “喵。”沈芙喵了一声。   那枝黄梅花让魁梧老大哥俯身拾起来了,沈芙微晃尾巴放心了,结果一抬眼,就见,老大哥他,他默默红着眼睛流泪了……?!   “喵??!”沈芙吓得不轻,下意识退了一步,见高瘦侍卫的态度太习以为常,眉毛都不动一下,沈芙差点觉得是她的反应大了。。   “呜呜呜呜,雪球好看还善良,这是我第一次被人送花。”魁梧老大哥慢慢抹泪,情真意切地将那只黄梅花枝桠插|进在贴身佩刀的刀鞘上,情感饱满的眼神正直直瞅着沈芙,边哭边笑。   “……”对不起,打扰了。   沈芙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绒毛,微感不适,转身抬脚一溜烟撤了。 第17章 、十七只喵   一溜烟撤了的沈芙并不知道,在她走之后没多久,有暗卫迅速上前折了几只黄梅花枝桠离开。   “啾叽?”一起玩吗?   一只落单的小山雀故意低旋掠过沈芙的身边,兴奋地振翅啾叽啾叽着,“啾叽啾叽!”猫捉美雀!   “喵呜。”不玩。   沈芙轻轻微晃尾巴,那只小麻雀便吓得飞开。   然后,出师不利的小山雀又犹犹豫豫地飞了下来,“啾,啾叽?”为什么?   “喵。”不好玩。   “啾?”那玩什么好玩?   小山雀小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求知欲,沈芙正想着搪塞过去,劝这只小山雀珍爱生命远离猫咪,优雅猫步突然一顿,“喵呜?”你认识沈将军府的路吗?   沈芙正愁着要怎么向外界传达她现在这个情况,这只小山雀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新的思路。   “啾!”小山雀兴奋振翅,认识!那里有大朵大朵紫色的花。   沈芙知道它说的是沈府的后花园,那的确有一片哉得烂漫的紫荆树木,离二哥住的地方也近:“喵咪。”对,所以我们玩一个好玩的。   小山雀歪头小心地凑近听沈芙嘀嘀咕咕,偶尔微微拍动翅膀做出动静,困惑极了:“啾……”   可是,可是这是鸽子的事情。   沈芙漂亮的蓝眼轻轻眨动,水光潋滟,“咪。”所以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角色扮演”。   小山雀疑惑:“啾咪?”角色扮演?   “喵,喵喵,喵呜?”   对呀,比如你是山雀,你可以扮演猫,学猫叫,还可以扮演鸽子传信,不好玩吗?   怪眼前这只白猫生得太好看,跟它说话轻声细语又耐心,深度颜控属性的小山雀觉得这只白猫说什么都是对的,一愣一愣地直直点头,“啾叽。”那、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玩吧!   沈芙见这只小山雀实在可爱,微微抬爪,鼓励且小心地轻轻拍了拍小山雀的小脑袋:“喵呜——”   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小纸条,小山雀你就飞去沈府,交给你觉得最英俊的男人。   沈芙对大哥二哥的英俊还是很有信心,但还是附耳跟小山雀多说明了几句。   在她们没注意的地方,太子书房另一侧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给撑开,王公公正微微弯下身,顺着轮椅上坐着的男人视线望去外边,说道,“真是稀奇,这猫跟野山雀融洽相处,老奴还是第一次见。”   贺兰昭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一低眸,便又想起刚刚雪球伸爪摸山雀头顶时的小心和克制,唇线微平,“白色小年糕。”   王公公没能听太清,又弯了弯腰:“太子您说,说的什么年糕?”   贺兰昭微微勾唇,“晚膳准备道年糕。”   王公公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就变成了太子晚上想吃年糕,想起了正事:“高鹤先生派人传信来,那株洗髓草下落不明,查不明究竟落入谁手。”   王公公压低声,恭敬递上纸条,“有数拨势力在暗中打探高鹤先生,动静都不小,恐引起圣上猜忌。”   洗髓草是株大德所有话本中都可见的异世神丹妙药,许多百姓都以为是杜撰,实则在秘辛当中真有这么一株洗髓草,多方势力都在暗中虎视眈眈,一旦耳闻下落,纷纷伺机行动。   王公公顿了顿,肯定道,“这当中有一波,是沈霄将军麾下的一小支沈家军。”   “沈霄?”贺兰昭对高鹤那老家伙亲自出马,仍未有洗髓草下落的结果并不意外。这本就是虚无缥缈,传得神乎其乎的洗东西。   反倒对沈霄突然淌进这趟混水略感意外,贺兰昭微微颦眉:“这不是沈霄的作风。”   王公公点头,“有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沈霄的独女昏迷多日,高鹤先生兴许能帮上忙,所以这次沈霄动静不小。老奴觉得,这当中说不准是障眼法。”   “孤倒不觉得。”贺兰昭心中自有数,抬手阖上窗时轮廓英挺的侧脸隐落在阴翳处,眼窝深邃,平静道,“让高鹤回来。”   “可……”   王公公还想再说,余光就见贺兰昭兀自盯着眼前瓷瓶里的黄梅眼神冷沉,似乎注意到他还未离开,男人微微抬起眼,王公公只好咽下一肚子的话。   见太子已经驱动轮椅到案桌前,冷凝于黄梅的视线终于挪开,转而冷静地提笔,王公公直觉太子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立马没再多耽搁地退下。   ※   “喵呜。”我叫沈芙,但行走江湖人称雪球,小山雀你有名字吗?   沈芙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但一扭头,并未有人,抬眸朝上再看了一眼,只见太子书房处的窗户阖上得紧紧。   “叽啾!”现在有了,我行走江湖要叫英俊的雀鸽。小山雀愉悦地原地转了一小圈,啾叽声变得微微低沉,“咕叽咕叽啾叽!”   天际飞来了好几只啾叽声的小山雀,似乎在呼朋唤友,小山雀亲昵地蹭了蹭沈芙蓬松柔软的毛发,“咕!”明天见呀。   高瘦侍卫听了许久老大哥的车轱辘,无聊地抬头,就见天上一排山雀飞掠,啾叽声里似乎还有咕咕声,他拿手肘推了一下老大哥,“哟,那只小山雀今日又飞来了,那几天没来说不定混进鸽群了。”   沈芙见小山雀飞远,心里想着她要怎么写信。   她现在这情况,肯定不能用毛笔,不然那鬼画符的字传到大哥二哥手中完全没了意义。她完全可以扯咬块贺兰昭的宣纸,然后用爪子戳洞……   沈芙认真沉吟,生怕不小心出了纰漏,想着想着,她的耳边似乎有着极轻的小女孩哭声,似仅隔一墙,又似就在门口处,“喵?”   一个怯弱的小女孩正局促地站在东宫的前庭门口,踟蹰着,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唯唯诺诺地似乎在跟侍卫说话,“十二公主的纸鸢卡在那棵梧桐树上,能不能帮公主取一下?”   侍卫闻言只让人去传话寻问东宫管事,并不能擅离职守。   “喵?”等沈芙走近她们,循声朝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看去,果然有张纸鸢卡在树叶枝干。   “小姑姑,是猫……”十二公主小心地半蹲下身,满是好奇地看着沈芙,小小声道:“喵?喵喵?”   “喵呜。”沈芙看向十二公主。   小姑娘的眼圈微红,六七岁的天真活泼年纪却处处透着拘谨怯懦,沈芙又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树,这一眼看去,似乎那棵梧桐树都没有了先前那么高。   十二公主眼睁睁看着小猫跑了,正沮丧地以为小猫不喜欢她,想哭又不敢哭,咬唇看着那只猫跑远的背影,“猫猫走了……”   突然,十二公主笑颜逐开,偷偷拉了拉宫女的袖子,凑近宫女耳朵:“小姑姑,猫猫是在帮我拿纸鸢吗?”   沈芙深深吸了口气,布偶并不擅长弹跳,但是好歹也是只猫,大概就是跳起来,然后用爪子攀住树干,窜溜上去……吧。   “喵??”出师不利,沈芙刚跳上去,还未能在树皮上多呆几秒,整只猫滑了下去,仿佛在无情嘲笑她刚刚天真的想法:“……”   看看,什么叫做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就是。   “喵呜呜。”令猫猫落泪。 第18章 、十八只喵   东宫下人见雪球竟然多次要爬上那棵梧桐树,生怕出事,吓得魂都没了,撒腿就往太子和各大管事那跑去通知,梧桐树下汇集了许多人,都屏着气仰头看向雪球,双手都微微朝前伸着。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芙终于颤悠悠爬上树干,越往上爪子越抓得疼,上边拂过的微风吹得她的毛发泛起波浪弧度,微一低头,就见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汇集了一堆人,“……喵?”   她,突然有点紧张。   梧桐树高达二十多米,纸鸢卡在了半中朝外舒展的枝干枝桠间。   沈芙慢慢用爪子抓挠树皮朝上蹿爬了十几米,终于有歇脚的地方。   沈芙趴在上面的枝干上缓了点力气,然后一鼓作气,一边抬眸朝卡在树杈中间的纸鸢看去,一边脚下小心地迈上枝干,屏气靠近。   瞅准好距离,沈芙多次抬爪拍树枝,试图拍掉那纸鸢,但它卡得太紧,如果用力拍,这纸糊的纸鸢可能就要被她搞坏了,最好能多朝前走几步,再拍一拍树枝,那纸鸢估计就能掉下去了。   沈芙气喘吁吁地拍树枝半天,那纸鸢卡得纹丝不动,仿佛在逗猫玩。   “喵!”气人!   沈芙忍不住朝前多迈几步,踏出安全地带,每一步都仿佛在走钢索,望向前边的神情专注。   这次她再次抬爪拍动,那难搞的纸鸢终于轻飘飘地掉落在地,“喵!”太好了。   沈芙心满意足,无意一个低眼看向地面,微微晕眩:“喵呜。”   好高,她不敢下去了。   不对,她现在是下不去了。   在上边,微风都是呜呜声地吹,沈芙只觉得她四肢僵硬,浑身血液都不流动了,保持猫身平衡的蓬松小尾巴僵得平直。   十二公主捡起那只纸鸢,正高兴地等猫猫下来,抬头就见那只猫猫呆在树枝上半天都没有再动。   “姑姑,怎么办,猫猫是不是下不来了。”十二公主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身板,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就听见有人说太子来了。   “喵。”沈芙郁闷地趴在树上吹冷风,有气无力地朝贺兰昭唤了一声,小脑袋埋得不能再低。   贺兰昭半仰起下颚,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长了“白色毛绒蘑菇”的树枝,就见雪球委委屈屈地朝他喵呜,滚动的喉结微顿,只沉声道,“架梯子。”   侍卫架好梯子,神情愕然,“太子,这梯子不够高。”   沈芙小心地朝下探头,立马抖了抖耳朵缩起身,“喵呜。”为什么底下这么吓人。   树枝狭小,只能前进不好后退,更别提转身,沈芙被困在了树枝上,那树枝正慢慢下沉弯着,不知还能支撑她的重量多久。   那只到树干半截的梯子就等于远火,救不了近火。   沈芙微微抬起爪,那树枝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因为她的动作,又抖了一下,繁叶翕动,吓得沈芙不敢轻易乱动,微颤地喵呜了一声。   贺兰昭仰头微微眯眼,见那树枝摇摇欲坠,蹙眉沉声道:“雪球,跳孤这来。”   沈芙喵呜了一声,但是不等她当机立断,树枝却是立断了,嘎吱一声,她瞬间被折下的树枝摔下去,猫身微微蜷缩成团子掉落,“喵?”   “啊——”有不经吓的婢女捂嘴掩声。   沈芙掉落的速度太快,快得沈芙有一瞬间觉得她的灵魂似要拉扯出猫的身体,但等她跌入贺兰昭的沉稳怀抱,那淡淡的冷雪杉味道包围之时,她的灵魂似乎得到了浸润,慢慢温柔地归体。   贺兰昭伸臂稳稳抱住摔下来的白色团子,揉着她的小脑袋和小爪子,那股跌落的冲劲让贺兰昭低低闷哼一声:“吓坏了?下次还逞不逞能,嗯?”   沈芙心有余悸地缩进贺兰昭的怀里,仰起的蓝眸里蓄满了摇曳水光,轻声道:“喵咪。”   贺兰昭抱着雪球,手下的力气收紧。   沈芙见男人下颚线紧绷,神情不虞,只悄悄挪了挪身体,这让贺兰昭箍得她的猫身更紧,“喵……”   贺兰昭推动轮椅离开时途径拿着纸鸢,缩着肩膀的十二公主,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雪球。   贺兰昭的视线微顿在那纸鸢上,眸色一冷,最后才落在都快吓哭的十二公主身上,他并不想迁怒,只不过不语时神情向来冰冷,尤其漆黑眼眸平静落在别人身上时,锋利的审视感和威压气魄并重。   “喵。”沈芙看向十二公主,朝她轻轻喵呜了一声。   “太,太子哥哥,”十二公主说话抖得厉害,朝前踏了一步,“我,我可以摸猫猫一下吗?想,想谢谢猫猫。”   贺兰昭浑身都是冷气,十二公主默默垂头,害怕地退了半步躲在了宫女身后。   沈芙伸爪揪了揪贺兰昭的衣袖,“喵。”   贺兰昭冷脸垂眸,无动于衷。   “喵呜?”沈芙低头轻轻蹭了蹭贺兰昭的手背。   她起初替十二公主取纸鸢就是希望小姑娘高兴点,这下见小姑娘哭丧着脸,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沈芙见贺兰昭并没有径直推动轮椅离开,心知肯定有转圜余地,但男人偏是不肯开口,这让沈芙绞尽脑汁了半天。   有了!   沈芙迅速起身,凑近贺兰昭脸边啾了一口,睁着漂亮水眸跟贺兰昭漆黑的眼眸对视:“喵咪?”好不好?   贺兰昭有意多让雪球撒娇打滚,这让他心底那根不安的弦能够平静下来,但雪球突如其来的再次亲|吻,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贺兰昭蜷缩的手指微张,垂下复杂的神情,在凝滞的气氛中淡淡启唇:“可以,就一下。”   十二公主猛地抬头,惊喜又拘谨地抿了抿唇,她心底虽然害怕冷脸的太子,但仍小心翼翼地上前,心底满是雀跃地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沈芙很配合,特地朝外探了探身,然后又让贺兰昭的大掌给压了回去,“喵呜。”   说一下就一下,十二公主没敢多摸地立马缩回手,眼睛笑得弯弯,终于有了点小姑娘的灵动。   “喵。”沈芙眼睛微微弯起,小尾巴微微晃悠。   贺兰昭见雪球的眼睛清亮,没有害怕惊慌的后遗症,一点记性都不长,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容置喙地说道:“来人,把那棵树砍了。”   “喵呜?!”沈芙愕然转头看向贺兰昭,小脑袋摇得似拨浪鼓,这反应比跳不下来时还要显得害怕百倍。   贺兰昭神情不变,见已经有人领命,沈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爪挠贺兰昭的衣襟:“喵呜!”   沈芙正要以猫命捍卫百年梧桐树,冷不丁就听贺兰昭语气平平道,“长教训了?怕了?”   说着,贺兰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瞪圆蓝眸的雪球,指腹揩过她耳廓边的细小绒毛,酥麻意让沈芙微微颤了颤小耳朵。   贺兰昭悠悠地收回了成命之后,故意睨了一眼又在心虚舔|毛的雪球,“下次雪球若再惹孤不高兴,孤就砍了。”   喵???   沈芙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开粉嫩的唇瓣,瞬间来了精神:“喵?!”砍?砍什么,猫脑袋还是树。   贺兰昭:“孤就砍了这树。”   这男人肯定是故意说话大喘气。   沈芙自知理亏,缩进贺兰昭怀里装傻,张嘴咬着贺兰昭的衣料磨牙,哼!   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过了许久。   沈芙咬定布料不放松,布料立根原在贺兰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没劲,真的没劲。   沈芙劫后逃生,这下也懒得费力气,乖巧地趴在贺兰昭的怀里,随着贺兰昭踏入书房,沈芙就见书房门口处那一直未插花的花瓶,今日破天荒地插上了几根黄梅。   这还不够,书房案桌上摆着的小瓷瓶,竟然也插上了几根黄梅。   “喵……?”沈芙微有疑惑,什么时候东宫的热门花变成了黄梅?   贺兰昭见雪球的视线有瞬凝在瓷瓶中的几簇黄梅花枝,她非但没意识到他的意思,反而率先神情迷茫无辜地仰头看向他。   仿佛在质问她送给那家伙的黄梅为什么出现在这,贺兰昭的眉头淡淡蹙起,语气平平道,“孤的花呢?”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给一个野男人送花。 第19章 、十九只喵   沈芙正不明所以地将毛茸茸小脑袋凑上贺兰昭骨节分明的手指边上,低头细嗅了一下黄梅花,而后抬眼歪头看向贺兰昭,微有疑惑:“喵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几簇明显新鲜折下来的小黄梅花骨朵比她不久前随地捡的,快要枯败的那一枝要来得烂漫许多。   贺兰昭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雪球,只平静地屈起手指,指背敲了敲案桌,嗓音低沉,执着地盯着雪球问道:“孤的花呢?”   简单的四个字外加一个问号,无端让沈芙听出了男人话里的冷意。   “咪!”闻言,沈芙正探身在外,前肢搭着案桌的毛绒长条身形一僵,天生微笑弧度的猫唇半张着,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朝贺兰昭呜咽了一声,“……呜?”   你、你的花?   言下之意,贺兰昭他清楚她给那老大哥送了枝花,并以为她或许也给他准备了,但其实,事实上并没有:“……”   沈芙被贺兰昭平静的问话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歪头凑近男人的下巴,胡乱亲了好几小口,奶萌奶萌地朝贺兰昭咪声,淡红色的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嘴唇。   然后睁着漂亮蓝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兰昭。   待贺兰昭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时,瞬间朝他弯眨起来,奶气的小甜嗓软得沈芙都想亲一亲自己:“喵呜。”   贺兰昭还是很好哄的,亲一次不行,那就亲两次,三次。   沈芙见贺兰昭的神情稍霁,微微提起的心落了下去。   东宫到处都是贺兰昭的人。   要是她刚才正好跟那只小山雀直接传递小纸条,肯定逃不过贺兰昭的眼睛,说不定不仅半路被截胡甚至她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明天一定得谨慎再谨慎。   “嗯?”贺兰昭揉着雪球的小耳朵,她的耳朵似乎正因为心虚而微微弯折,任贺兰昭予求予给,水润清亮的浑圆猫眼兀自盯着案桌上的宣纸出神。   沈芙心跳如擂,案桌上有一沓淡黄色宣纸半摊卷着,大大咧咧得好似故意蛊惑猫咪犯罪,伸出罪恶之手。   “喵?”沈芙悄悄地再次探身出贺兰昭的怀里,纵身跃上案桌,随意走动了几下,然后故意揣着小手手卧趴在那沓宣纸上,乖巧地侧头看着贺兰昭,蓬松的尾巴微垂在案桌,摇了几下。   见贺兰昭手臂一伸,似要提溜起她后颈处那块软肉,沈芙立马翻身露出毛绒绒的白色肚皮,微滚了小半圈,躲开男人的动作。   她湛蓝幽微的猫眼清棱棱地仰视男人的下颚线,再往上,不经意地落进贺兰昭黑沉的眼底,沈芙的神色坚定:“喵呜。”   我钮祜禄沈芙今天就趴在这不挪窝了。   贺兰昭只是伸手想替雪球抚平那沓宣纸,怕硌着不舒服,就见雪球突然瘫成饼状地趴在那沓宣纸上,转着小脑袋偏头望向他,蓬松柔软的尾巴都止住摇晃,灵动的猫眼眨巴眨巴,泛着莹润水光,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举动。   似乎怕他提溜起来。   于是贺兰昭的手指慢慢搭在了沈芙的耳廓边,淡淡的中草药香似乎随着雪球的愉悦而浓郁。   见贺兰昭只揉揉她的小三角形尖耳朵,沈芙舒了口气,刚刚突然顿住的尾巴尖又悄悄卷动,白手套小爪子开始不安分地抓挠压在身下的宣纸。   没多费功夫,一张宣纸就让沈芙在短短时间内折腾得七零八碎,散落在她的脚边。   “喵……”沈芙心虚地挪动爪子,揣兜兜拢压着藏掖。   原来沈芙小眼神总瞟向贺兰昭,起初还只是趁他不注意一点一点来,之后见他真的似在忙碌,动作都大胆了许多。   等她想起来,再拿余光瞄向贺兰昭的时候,就见贺兰昭不知已静静盯着她多时,眸色晦暗,平直的唇线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喵……”   沈芙主动上前,站在案桌边沿,歪头来回蹭着贺兰昭的下颚,撒娇的同时侧身让她蓬松的身体挡住贺兰昭的视线,将她脚下悄悄压住一张碎纸片扔藏在案桌下方的暗处。   不待男人出声,沈芙立马主动低头认错,低丧着小脑袋,声音软得可怜,“喵呜呜。”   沈芙还知道边喵呜呜着,边偷偷用着小眼神瞄向贺兰昭。   只见男人的神色并不怎么愉快,她喵呜了这么久,都不见男人的神色有所松动,“……”   “喵?”沈芙犹豫地眨眼,小脑袋瓜里灵光一现,跳下案桌往外跑。   贺兰昭拢起案桌上的碎纸片,在等畏罪潜逃的雪球回来同时,闲情逸致地拼凑碎片,神情淡淡。   等沈芙叼了满嘴各色花枝回来的时候,就见贺兰昭将那些碎片拼凑得差不多了,尾巴楞了一下,都忘了摇晃。   “喵?”吓得沈芙立马将嘴边叼着的各色花枝直接一股脑扔在案桌上,顺便趁机踩乱那堆贺兰昭快要拼凑好的碎纸,故意眨眼朝贺兰昭卖乖:“喵呜。”   即使叼满嘴花回来的沈芙觉得自己有一瞬像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但是,这是她不得不朝生活低的头,“喵呜啊。”   给你的!   你的花,超级加倍!!   沈芙还未多喘口气,正抱着自己的毛茸茸尾巴瘫坐在案桌上,就听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似乎匆匆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口,她头一次听见王公公如此焦急的声音,“殿下不好了,西侧花圃里的那几株珍稀兰花让人给糟蹋了,那狼藉得……”   王公公话还没能说完,眼尖地瞄到了太子殿下身前案桌上的那堆花枝,以及雪球扭头盯着他的视线。   老人家硬生生顿住欲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硬转折:“哈,哈哈,原来是太子您派人摘了。老奴还以为遭了盗花贼,没事没事。”   盗花贼沈芙无辜地盯着额前冒汗的王公公,心虚地转头,猝然对上贺兰昭划过笑意的眸子,快得沈芙差点没能捕捉到这一秒。   沈芙不安地低头舔了舔雪白的爪爪,喵,珍稀兰花啊……当时她只是单纯觉得那几朵花开得高雅漂亮,就咬断了几枝借花献佛,谁知道……想着,沈芙的声音渐渐柔弱:“喵咪。”   贺兰昭觑了正自责垂头,没了底气的雪球,声线低淡微哑:“一挑就挑了孤心爱的兰花。”   王公公讪讪一笑,心里为雪球捏了把汗。   每次太子这种褒奖语气的时候,都有人遭殃。   沈芙小耳朵心虚地抖了抖,摸不清贺兰昭话中的意味,仍缩着小脑袋:“喵……”   不要生气,从我小金库里划,我有钱,我赔你。   王公公等了一会儿,只等到太子问道,“这几枝黄梅,可比得过雪球特地送孤的这几株兰花?”   特、地。   王公公总觉得太子在‘黄梅’二字上淡淡咬重了读音,平静的姿态里无端透着寒气。   “自然比不过。”王公公垂首,面上从善如流,实则心底正在暗自悄悄抹汗。   危机似乎解除了。   想着,沈芙跳下案桌,蜷缩成团地窝在靠案桌边侧的地上。   在他们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的时候,沈芙拿着屁|股背对贺兰昭的视线,悄悄在那张藏起来的纸片上迅速用爪子戳洞打字,然后塞进案桌桌底,只有她爪子勾拉才能轻易勾出来的地方。   沈芙并不知道王公公的水深火热,再次跳上贺兰昭的怀里蜷着时,就见贺兰昭动作似有杀气地抽起瓷瓶里的黄梅,一字一顿地平静道:“既然比不上,这些黄梅,都给孤扔了。”   “东宫的黄梅品相不好。”贺兰昭撩起眼,语气轻描淡写。   王公公立马心神领会,不久,沈芙就发现东宫所有的黄梅都变成了红梅。   黄梅大概,可能,肯定跟贺兰昭八字不合。 第20章 、二十只喵   经过上次的有惊无险,贺兰昭总爱多喂雪球喝水,担心毒素在雪球体内不能完全排清,尤其是雪球似乎都未曾……   是夜,沈芙在贺兰昭的视线注视下,再次无奈地伸舌卷了几小口水。   变成猫之后,只要不是很渴沈芙都不怎么喜欢喝水,她别开脸看向贺兰昭:“喵呜。”已经够了。   贺兰昭沉默片刻,捻了捻眉心,在雪球疑惑又关切的眼神中慢慢吩咐道,“来人,请林太医走一趟东宫。”   沈芙微楞,随即掏爪拍了拍贺兰昭的手背,站起身凑近贺兰昭,清亮的浑圆猫眼映有水光:“喵呜?”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知为何,沈芙总觉得贺兰昭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略微幽深。   林太医负责太子的腿疾治疗一事,但奈何太子总能推拒,别说得传唤了,他就鲜少能够成功踏进东宫半步。   这次一听传唤,林太医吓得以为又出了上次那大事,生怕失职,马不停蹄地背着药箱赶来东宫。   进门,林太医并没能听清前边,但隐约能听着太子最后朝那只猫说的话,“……讳疾忌病不妥。”   敢情太子您还知道讳疾忌病不妥。   “喵!”沈芙小耳朵发烫,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若不是贺兰昭箍住她以防她跑走,沈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找块豆腐哐哐哐撞上去。   鲨了她吧。   竟然,竟然怀疑她的“排水”功能出问题,简直令猫窒息,当场自闭。   “太子殿下,”林太医行礼起身后,立马拿起针具,准备早已停了许久的例行施针具治疗,上前垂头恭敬道:“麻烦殿下先让微臣看一下……”   “不必。”贺兰昭出言打断林太医,“孤只是有事相问。自雪球上次误尝川乌后,孤常喂水,但砂盆里从未见它……”   贺兰昭正说着,手背冷不丁让雪球气恼地抓挠出淡痕,奶凶地喵呜着,她的小耳朵委屈地压折起来,瞪眼威胁道:“喵!”闭嘴!   林太医自然地接过话头,皱起眉:“未有如厕?这不符常理。”   说着,林太医在贺兰昭深沉的视线下,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满脸生无可恋,但乖巧配合的雪球,纳闷地得出结论:   “微臣观它的瞳仁明亮,舌苔颜色正常,并未有残余毒素。或许,太子您的猫偷偷在外解决了也不一定。”   “……”沈芙一时之间竟不言以对,稀里糊涂地在贺兰昭沉沉的视线下给背上了这个说辞,委屈点头。   林太医难得踏入东宫,怎么说都要给太子治一治腿疾,太医院院长没少在他耳边念叨,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他的医术不精,使得太子殿下不愿给他医治。   虽说心知无法根治,但并非不能缓解疼痛,林太医决定一定要不虚此行,给太子展示他的高明医术。   贺兰昭正要让林太医退下,就见雪球催促地掏爪拍他,林太医的眼神里也满是殷切的火热催促,“……”   林太医是许老的人,这点贺兰昭清楚。   被这一人一猫盯着,贺兰昭话到嘴边,无奈压低唇线,“如此,就麻烦林太医了。”   起初沈芙还乖乖坐在贺兰昭手边的圆凳上,任贺兰昭伸手时不时揉她头顶。   睁着漂亮猫眼认真且安静地围观林太医施针。   结果,总有几个穴位微有偏差,沈芙按了好几日贺兰昭的腿部,对哪几个需要重点施针的穴位记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掏爪指了指。   林太医吹胡子瞪眼,正要拂开捣乱的猫爪,专心施针,就见猫爪指的太子殿下那处的穴位反应更大,恍然拍头,扎了进去。   一人扎针一猫辅助,施针现场不亦乐乎。   沈芙见林太医将所有穴位精准施针,之后再给贺兰昭上手施针就能避免一些无用功。   她高兴的小尾巴还未翘起,就见贺兰昭不知眸色深沉地看了她多久,沈芙的尾音轻轻颤了颤:“……喵。”   哈,哈哈,翻车了。   林太医离开的时候容光满面,深觉太子的猫极有灵性,帮了他大忙,一点都不记得最开始他还嫌弃那只猫爪捣乱,甚至想找太子借猫,任猫指指点点多提点提点他。   待林太医离开之后,沈芙以为她可能要跟贺兰昭摊牌了,但贺兰昭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在她心虚地钻进锦被里,贺兰昭声音温和,微有侃意:“不踩奶了么?”   踩、个、头、的、奶。   沈芙心知她不是猫的马甲已经掉得光光,幽怨地盯了一眼贺兰昭,“喵呜。”   “孤只想知道两件事。”贺兰昭的神情突然冷肃,令沈芙不由紧张地严阵以待。   他来了他来了,是要问她的身份?还是要问她有何居心?还是要让她如实交代一切?   沈芙想了许多,但仍不敢轻易相信贺兰昭,只打算若是他问了敏|感问题,半真半假糊弄过去,沈芙并不希望沈家因她而存在被受制于人的可能性。   沈芙忐忑不安地等贺兰昭开口,疑惑歪头催促:“喵呜?”   “第一件事,孤想知道,”贺兰昭面色沉静,十分清晰地问出他所想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送花给夏文滨?在大德,女子送花给男子意味心悦该男子,嗯?雪球心悦夏文滨?”   “!”沈芙错愕地怔圆眼睛,满是无辜迷茫之色,立马飞速摇头。   她的第一反应是夏文滨是谁?   第二反应是贺兰昭的第一个问题就只想知道这个?   第三|反应是她可能还能抱住一层岌岌可危的马甲。   沈芙现代思维惯了,当时还真没有记起大德有这么一个女子求|爱表白的传统。   尤其她现在披着布偶猫的壳子,更没联想太多,单纯哄哭包大哥。心底虽诧异贺兰昭耿耿于怀这个问题,但又松了口气。   “喵呜?”沈芙不知道她要怎么用猫言回答贺兰昭。   贺兰昭朝沈芙摊开手掌心,微微垂眼。   沈芙犹豫了一下,还是伸爪搭在贺兰昭的手掌心上,认真眨眼地扒拉笔画。   ——因为,我怕哭声,哄他不哭的,但是他之后还是哭了QAQ   沈芙很小的时候看恐怖片被里边的凄惨哭声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能不听人哭就不听人哭,如果自己哭的话,都会死死咬牙忍住哭声。   当时一听那看着高壮俊秀的老大哥是一点小事就能哭的人设,沈芙生怕他再给她哭出阴影,于是能哄则哄,不能则溜,“……”   “怕哭声?”贺兰昭垂眸,清楚了雪球可能是大德人,但最后有几个字不甚了解。   他确定不是大德的字形,但又不是其他邻国的字形。   沈芙不想掉马得太直接,故意配个小表情设个障眼法,有没有用并不在意,见贺兰昭说出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喵。”对的。   贺兰昭心底那点不舒服彻底散了,垂下眼,“孤的第二个问题,雪球为什么总亲孤,心悦孤?”   “?”   沈芙怔楞地看着贺兰昭眨眼,看男人的神情,若是她说没有,贺兰昭肯定不信。若是她说有,等等,她怎么可能有!   沈芙又羞又气地抓过贺兰昭的手掌,举爪龙飞凤舞:这不算,下一个。   “那孤没问题了。”   “喵?”   “嗯。”   沈芙费解地朝贺兰昭慢慢眨眼时,眼波流转出楚楚动人的味道,晕淡了天然上翘的眼角勾勒出靡丽清媚之色。   贺兰昭问,“惊讶为什么?”   沈芙点头,嗫嚅着:“喵,喵呜。”   透过她的眼睛,贺兰昭眼前隐约勾勒出了雪球的长相。   乌发雪肤,杏仁圆眼,水润清亮,鼻尖小巧挺翘,唇色淡红。   当她低垂下头时,纤细的脖颈似不堪一折。   还有极淡的清苦药香。   “喵呜…”   沈芙不知道贺兰昭为什么突然盯着她沉默,漆黑眼眸里藏着沉沉占有的暗色。   小动物敏|感的直觉让沈芙微有不安感,仿佛随时都有被凶猛野兽啃咬下脖颈的危险。   “因为,”贺兰昭喉结动了一下,“孤能,一眼认出你。” 第21章 、二十一只喵   因为。   孤能,一眼认出你。   贺兰昭这话犹如魔咒,一直持续到隔日沈芙偷偷摸摸跟英俊的雀鸽“接头碰面”之后,都仍令沈芙心不在焉,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琢磨这话的其中深意。   贺兰昭是在温和地朝她放狠话吧?   是吧?!   沈芙轻轻撅了撅嘴,拿起了当年高考语文考阅读理解的劲头。   不然贺兰昭为什么概不过问她的真实情况,并且用那种极度危险晦暗的目光注视她,抛下了这句话。   这意味,贺兰昭在暗示她。   就算她化成灰,只要她人敢在贺兰昭面前晃悠,他就一定能认出来,所以贺兰昭并不在意能否扒掉她的马甲。   “……”沈芙一想起那晚贺兰昭那深沉的黑眸,猛地一个轻颤,等她变回人了,一定要离贺兰昭远远的,让他认不出自己。   王公公见太子案桌前那碗特地为雪球准备的奶糕都快凉了,而这已经是下人重做的第三盘了。   素日早已乖巧等投喂的雪球跑得不见影,而太子仍心平气和地处理公务,一点开口派人寻的意思都未有。   “殿下,这奶糕快凉了。”王公公心底纳闷,但不敢多问,只能迂回地旁敲侧击。   贺兰昭提笔的动作一顿,心知雪球害羞,需要给她一点时间,但他怀里已经空落落了一整日。   王公公悄悄抬眼,就见太子的面色沉沉,下唇抿得平直,漆黑眼底微有不悦之色。   “可是出了什么事?”王公公小心翼翼试探道。   贺兰昭面容严肃地沉声道,“太害羞了。”   “?”   “雪球太害羞了。”贺兰昭微微蹙起眉,“孤可能吓到她了。”   太子您这话,难不成您当真丧心病狂地对一只猫下了手?!   王公公神情大变,无比怀疑他的耳朵是不是不好使,给听岔了,将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听出了歧义,其中信息量大得他这一把老骨头快经不住。   贺兰昭睨了一眼早已将内心所想出卖于神色上的王公公,不轻不重地搁下笔,细小清脆的‘哐’地一声,一下让王公公惊醒。   再抬眼,哪还有太子的身影,王公公拍了一下脑袋:“殿下,等等老奴……”   案桌上那被黑檀木镇尺压着的宣纸,微微让推门时涌进的风,呼啦吹掀起好些边角,而后随着门掩上,安静地恢复平静。   沈芙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小山雀的消息,反而听见了轮椅轧过地面的动静。   王公公眼睛老尖了,一瞅那快闪走不见影的白团子,立马道,“殿下,雪球就在哪儿呢,欸——”   沈芙正要溜掉的身形硬生生让王公公一嗓子嚎住了,顿在原地,抬眸幽怨地看了一眼正笑得合不拢嘴的王公公。   沈芙头顶的小耳朵软趴趴了下去,委屈得不可名状:“喵呜……”您就不能行行好,当没看见她吗?   男人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颀长,背对着白日光亮,因而在周身踱上了极淡的跳跃光点,轮椅轧地的嘎吱声在沈芙跟前时戛然而止。   她的头顶落下了一道修长阴影,沈芙仰起眼。   贺兰昭正朝她俯下身,眉峰微挑,眼眸幽微,似要直直望进沈芙的眼底:“孤是洪水猛兽?”   沈芙眨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喵呜。”   “那跑什么?”贺兰昭声线低哑,伸出食指轻轻勾挠她的下巴。   沈芙正让贺兰昭挠得舒服,情不自禁微微晃动尾巴之时,男人手中的动作冷不丁停下,视线似觑见了什么而微沉,语气变得深不可测,幽幽道,“会情|人?”   “喵呜??”沈芙愕然的吃惊神色与站在贺兰昭身后的王公公脸色表情如出一辙。   短短数日,王公公已经怀疑他的耳朵一百次,而这第一百零一次同样没能令他成功脱敏。   沈芙一肚子疑惑,恰好抬眸顺着贺兰昭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正好是昨天那老大哥值守的地方,“……”而就在不久前,贺兰昭还煞有其事地问了她,是不是在心悦那老大哥。   “喵!”   沈芙努力地睁大眼睛,好让贺兰昭看清楚她的眼神是多么无辜,她又是多么清清白白的一猫。   王公公狐疑地瞟了一眼雪球,又瞟了一眼手指正微微屈起,敛起神色的太子。   他怎瞧着,这太子突然不似找猫,反似在捉|奸,“……”完了,人老了,不仅耳朵不好使,就连眼睛都开始花了。   “喵呜。”沈芙生怕贺兰昭给她胡乱拉郎配,委屈地扁嘴摇头,又轻轻用毛茸小脑袋蹭了蹭贺兰昭垂下的手指,触感微微冰冷。   贺兰昭只淡淡垂下眼,任雪球蹭他的手指,神情不明。   王公公想了想,主动打起圆场:“殿下,让雪球配了野猫着实委屈,若不如依老奴看,去猫儿房挑只品相好跟雪球处着。”   处、处着??   “喵呜?!”   沈芙被王公公这番话吓得忘记卷舌,淡粉舌尖微微露出唇边,眼睛满是愕然地直勾勾盯着王公公。   王公公话音刚落,不仅雪球如临大敌地震惊盯着他,太子更是神情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得让王公公恨不得咬断刚刚他说话的舌头。   他这话又是哪出错了,太子整个人身上的气压肉眼可见地又冷了许多。   “王公公。”贺兰昭语气淡淡,淡得听不出男人的喜怒。   王公公心下一个咯噔,小心地应声道,“太子有何吩咐?”   贺兰昭心平气和,“这两日,你……”   沈芙怕贺兰昭真要吩咐王公公在这两日给她挑只公猫处着,一想到有公猫要凑近她,整只猫身瞬间不寒而栗地抖了抖,沈芙不由焦急地掏爪拍了拍贺兰昭的手指,“喵呜!”我不允许。   贺兰昭话语一顿,垂眼看向阻止他的雪球。   “喵。”   沈芙跳上贺兰昭的怀里,抓过贺兰昭的手掌,气势汹汹地掏爪摁在其上,漂亮的蓝色眼睛泛动光泽。   “嗯?”贺兰昭被雪球打断了话也不恼,自觉地手掌心朝上,递向雪球的眼前。   沈芙只是单纯地在贺兰昭手掌心里划字,正心无旁骛地低垂小脑袋,并不知道男人的眸色渐渐转深,下颚线紧绷。   ——我。   贺兰昭手指微蜷,感受到了第一个字。   ——只。   ——能。   ——是。   ——你。   ——的。   沈芙怕划得快贺兰昭没能立马反应过来,所以每一个字之后都会刻意顿个几秒。   她正要在贺兰昭的手掌心里写下那最后一个字,男人的手掌心却是倏地拢起收紧,将她的小爪子箍在掌心之中,不得动弹,“……”   “喵呜!”   还有一个猫字。   沈芙鼓起两颊地用力想要抽出贺兰昭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只让贺兰昭攥得愈发紧,挣脱不得:“喵……”好气。   贺兰昭难得抵唇低低一笑,掌心那种微酥痒的触感仍久久不散,男人的手指半蜷,“孤知道了。”   “喵呜?”虽然大致意思传达出去了,但沈芙总觉得这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   ——我只能是你的。   十指连心,手掌心那酥麻痒意犹如细微小电流,从手掌心一直痒进了男人的心底。   贺兰昭愉悦地撩起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深陷进雪球蓬松的白色毛发中,微微摩挲。   王公公并不知他已经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不作死就不死。   突然被这一打岔,他心里头还惦念着太子有何吩咐,于是又问了一次,“太子您是有何吩咐?”   贺兰昭闻言,幽深地看了一眼似有求知欲的王公公:“孤就一个吩咐。”   王公公竖起耳朵。   沈芙忘了挣扎,紧张地跟着竖起耳朵。   贺兰昭说:“这两日,你不准出现孤在眼前。” 第22章 、二十二只喵   小山雀叼着小纸条,振翅飞向沈将军府,轻盈地停落在青黑色的砖瓦片上,黑色小豆似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眼前来往的人,突然,它猛眨了几下眼睛。   找最英俊的。   最英俊的。   英俊的。   俊的。   的。   沈明承一打探到了高鹤先生的下落,就派人快马相请,快则两日慢则三日,总归这几日悬着的心可以微微一落。   沈明承正想着快点亲自告知娘亲她们这一事,迈开步伐的大长腿修长有力,经过小山雀所伫立的青黑色砖瓦片,掀起的风都是暖洋洋的阳光味道。   单眼皮,但掀起的眼风正气昂然。鼻梁高挺,身姿俊朗,气息温善。   “啾唔…”小山雀嘴里半叼着小纸条,于是啾叽得含糊不清。   它努力振翅,但,飞,飞不起来了,“啾!”   太英俊了,小山雀眼睛都看直了,飞起来这事情都变得费劲。   沈明承脚步微顿,余光注意到了那只起飞动作笨拙的小山雀,微微皱起眉,有意顿下脚步:“受伤了?”   小山雀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在说什么,晕乎乎地朝他张开喙,将那张小纸条扔向男人,然后迅速地飞远,但仍盘旋着,确认男人有没有弯拾起来。   沈明承疑惑地上前拾起那张小纸条,徐徐展开。   目光一触及内容,沈明承的神情倏地严肃起来,拉过下人吩咐道,“快,把我大哥喊来绘雪阁,就说有要事商谈。”   说完,沈明承抬眼看向那只离得他远远,但未离开的小山雀,抬脚迅速奔向绘雪阁。   小山雀想离开,但眼神总挪不开沈明承的背影,呆愣片刻又栖息回青黑砖瓦片上。   沈明煦一听沈明承有要事商议,快马赶回府中。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大长腿挺拔有力,大步流星时愈发气势逼人。   比起沈明承,沈明煦的眼睛敛有寒星,面容沉肃,是一种不可侵|犯的英俊。常有人说这兄弟俩的名字就该反过来。   小山雀神情呆滞,它觉得,它彻底走不了了。   这下,它不仅移不开眼,挪不动脚,更挥不动翅膀,“啾叽!”它还要再继续守着!下一个更好!   待驱散所有下人,沈芙闺房内只剩沈霄,舒窈以及沈明煦沈明承两兄弟,沈明承率先上前一步。   “有高鹤先生的消息了,两至三日就能到。”   沈明承眼神明亮,见大家近日来愁淡的眼底升起光亮,急不可待地抬手挥动手指夹着的小纸条,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情。”   沈明承看了一眼床榻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纤细浓密睫毛未有轻颤的小妹,犹疑地动了动唇,“芙芙,她让一只小山雀给我送了小纸条。”   “嘭——”   沈霄攥拳的手一个不小心,用力地碰响梨花木矮桌,扶正之后狠狠拧眉,“明承你说什么胡话?”   舒窈则是忧虑地看向沈明承,担心二儿子这几日来思虑过重,幻觉深重。   沈明煦则诧异地看了一眼平日性子直快的沈明承,定了定神,“怎么回事。”   沈明承如实说出他所有的想法,将那张戳洞的小纸条举高,隐约能让人看清那些缝隙所勾连起来的符号:OK   “这是小时候芙芙教我的暗号。OK代表一切安好,大可放心,还有一个就是NO,这代表一切不妙,小心为上。当然还有其他暗号。”而这正是沈明承在看见这张纸条时大为震惊的地方。   “这些暗号,除了我跟芙芙,绝无旁人知道。”   沈明承这一番话,重重砸上所有人心上。   沈霄重重嗤了一声,“好啊,你还跟芙儿玩暗号!”他都没有这待遇!   沈明煦皱眉,微有谴责之色,“明承,你那时又背着我缠小妹了?”   当时沈芙小小一团,身体不好,所以他跟明承私下达成一致,约定了固定时辰找芙芙玩,不能耽误芙芙休息。   结果,沈明承不仅出尔反尔,还跟芙芙玩了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暗号。   “不、不是。”沈明承设想过很多种父亲和兄长的反应,可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现在重点是,是芙芙她,竟然给我们传了小纸条。”   沈明煦冷冷撇了一眼沈明承,接过小纸条跟父亲和母亲一块端详,沉吟道,“如果是真的,芙芙情况不乐观。”   沈明承跟着点头,“芙芙用不了毛笔,且没办法让人传话给我们。尤其,还是让一只小山雀送的小纸条,这点有点奇怪。”   “且不说山雀不能驯化成鸽,它还能准确地送在你手上,就很不可思议。”沈明煦说着,又冷冷撇了一眼沈明煦。   “你这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芙芙竟然只给你传信。”   沈霄睨了一眼他玩心一向重的二儿子沈明承,神情气恼。   若不是舒窈温温柔柔地顺着沈霄的气,沈明承觉得他就要让沈霄断绝父子关系了,“……”   沈明煦视线一凝,“不对,你们看戳出来的这个洞。”   舒窈认真看了看,抿唇道:“这似是动物利爪戳弄出来,若是针,洞的缝隙只会更小更细。”   沈明承这下糊涂了,“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芙芙跟我的暗号还让动物知道了?”   沈明煦疑惑地摩挲小纸条,时不时抬眼看向床榻上的沈芙,深深闭上眼睛,掩下困惑。   “夫人,你瞧这洞,猫的爪子戳得出来吗?”   沈霄内心惊疑不定,眼前晃过那次总朝他眨眼睛的猫儿,越琢磨越透着熟悉感,沈霄坐如针毡,恨不得立马入宫验证一番。   舒窈对上沈霄的眼睛,几乎立刻心神领会了对方的想法,脸色微微一变,满是震惊。   “什么?芙芙极有可能是太子养着的那只猫?”   听了沈霄简明扼要的推测,沈明承率先沉不住气,讶异不已。   “我当时看见那只白猫,就觉得哪哪都可爱,那蓝眼睛,雪白的绒毛,眨眼看我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沈霄在两兄弟蠢蠢欲动的视线下,站起身抱好腰刀,“你们哪都别去,我亲自去验证。”   “父亲,我与你一起。”沈明煦口吻坚定。   沈明承不甘落后,看了一眼当仁不让的大哥,也挺胸站起身,“我也去!芙芙让那小山雀传信给我,说不定就是有用着我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明承觉得他脱口而出这话之后,父亲和大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冷了。   ※   沈芙并不知道父亲他们正在来东宫的路上。   彼时她正小口小口地咬着贺兰昭手边递来的小奶糕,卷起的舌尖柔软小巧。   小奶糕入口即化,淡淡的奶味香甜不腥,如果不是贺兰昭非要亲自捻糕喂她,沈芙更乐意自己用小爪子捧着舔||咬。   贺兰昭指了指他的唇边。   沈芙拿眼神询问,“喵呜?”   于是,贺兰昭的指尖微弯,自然地揩走沈芙唇边那一点奶糕的小碎渣。   沈芙对于贺兰昭的举动,慢半拍地眨了一下眼睛。   而后知道是她的唇边沾了碎渣,沈芙下意识想伸舌舔卷,但男人的食指还未移开,被她顺带轻轻舔|舐了一口。 第23章 、二十三只喵   贺兰昭不着痕迹地弯起手指,被雪球轻轻舔到的那一处指背,好似羽毛根拂过,泛起微刺的痒意。   沈芙见贺兰昭弯曲起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心虚地偷瞧了一眼贺兰昭。   那未能及时卷起的淡粉色柔软小舌尖微微卡在两颗小尖牙之间,衬得猫咪一脸无辜至极。   察觉到贺兰昭的视线,沈芙伸爪扒拉他的手掌心,贺兰昭顺着她的动作将手掌心向上摊开。   沈芙认认真真,在他的掌心中划字道:我不是故意的。   贺兰昭的注意力并未放于正在他手掌心划弄的字上,而是垂眸注视雪球。   她低着毛茸茸小脑袋,头顶上那对耳朵尖轻轻抖动,似如一株含羞草。   就这样一直养下去,并没什么不好。   沈芙半天没见贺兰昭反应,一个抬头,撞上了贺兰昭的下巴处,“喵?”   贺兰昭:“嗯。”   “喵?”沈芙撅了一下唇,不满贺兰昭敷衍的态度,在贺兰昭的胸膛前拍了拍爪,软绵绵的爪垫踩在其上,她仰头盯着贺兰昭轻声哼唧:“喵呜。”   王公公还顾忌着前边殿下那不冷不淡的命令,只觉他的头顶悬着一把刀,于是扭头看向站着跟块木头似的侍卫,催促道,“去,跟殿下禀告沈将军求见。”   早在侍卫进书房禀告的时候,沈芙就偷偷支棱起小耳朵听墙角,连嘴边的小奶糕都咬得心不在焉。   贺兰昭问,“不想吃了?”   沈芙这次记得及时舔起碎渣,偏了偏小脑袋,是拒绝的意思。   见此,贺兰昭搁下手中那小半块的奶糕,在侍卫禀告之后,微挑眉峰,耐下疑问,言简意赅地沉吟道:“见。”   贺兰昭心中有数,沈霄重情重义,可能打探到了高鹤是他的人,特地登门。   但是……   贺兰昭微微眯起眼,看向眼前正朝他行礼的三人。   怎么除了沈霄,沈明煦沈明承竟也跟来了?   贺兰昭神色不变,待三人入座,婢女沏茶上糕点之后,他才平静地徐徐开口道,“沈将军携令二公子所来是有何事?”   沈明承和沈明煦跟在沈霄身后,踏入门之后立马用余光飞速瞟了一眼太子怀里那只白绒绒的猫。   沈芙正好一眨不眨地盯向他们,见他们视线瞟来,立马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甚至偷偷比了一个清晰的口型:是、我。   沈明承和沈明煦默契地双双挪开眼睛。   来时要的答案已浮现,他们的小妹如今正是这只灵动可爱的小猫。   不论内心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两兄弟面上不露声色。   沈霄大刀阔斧地撩袍坐下,茶都没有饮一口,直接清了清咳胡诌道,“臣来,是想跟殿下讨论江北水灾一事。”   贺兰昭抬眸,捉摸不透沈霄的来意,但没必要驳了他的面子,屈指微敲案桌道:“李侍郎已于半月前亲自前往江北修堤治理,朝廷开仓赈济,将军可是发现了隐患。”   沈霄只是单纯扯话题,半个月前他还在戒备森严的军营训兵,借此翘了整半月的早朝,等知道这一事情的时候汛情已禀明解决。   李侍郎这人沈霄一向看不惯,但他没背后嚼舌根的习惯,只跟贺兰昭扯了许多他的忧患意识,情真意切表示对大德的热爱之情,说着说着,手边的茶让婢女换了一盏又一盏的热茶。   沈芙惊了,沈明煦和沈明承也惊了。   他们的父亲,真的在十分努力地没话找话,关键还情感充沛地让人难以打断,就这滔滔不绝的口才,绝了。   看来并非是所有武官都不善言辞。   贺兰昭微捏眉心,大掌顺着雪球的脊背梳理她蓬松柔软的毛发,耐心地听完沈霄的话,才微微笑道,“将军忧国忧民,大德能得沈将军实为幸事。”   沈霄正欲继续往下说,就见贺兰昭的手正往着那只猫脊背摸下去,眼睛一瞪,差点想拔出腰刀,这是往哪儿摸呢?!   即使拉拢不了素来远离朝廷,手握重兵的沈霄,贺兰昭也并没有理由要与之结恶。   见沈霄突然没了声音,贺兰昭撩眼就见眼前三人突然神情变得难看,咬牙切齿,目光似落于他身上。   贺兰昭眉头不经意地蹙起。   “喵呜?”稳住。   沈芙轻轻喵了一声,朝那明显怒了的老父亲眨了眨眼。   稳住,千万要稳住。   沈明煦抵唇轻轻一咳嗽,“父亲,您不是还有一事要跟殿下提么。”   “对对对。”沈明承生怕父亲态度太明显,惹得太子心生疑窦,跟着附和起来。   沈霄笑了笑,他哪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一提,这俩坑爹的。   但见太子疑问的目光已经朝他投来,沈霄面色沉稳说道,“听说陛下近来考虑提前解除二皇子的禁足,二皇子不日前曾派人拉拢过微臣和其他朝廷命官,还请殿下多上心。”   若能把你摸着我女儿芙芙的手移开就更好了!   沈霄气得只好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   芙芙又是悄悄眨眼又是悄悄比口型,沈霄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下悬落的心,他心底还惦念舒窈在府中等他们,止住了话头,站起身跟贺兰昭告辞。   待侃侃而谈的沈霄离开,他们再用膳之后,天色已晚。   书房案桌上的蜡烛芯已经让人点了起来,烛火微曳。   贺兰昭在沈霄走之后,蹙眉琢磨他话中的深意。   将大德山河舆图铺展于案桌,细细钻研江北的地形地质,哪怕汛情已结束,仍又理了份治理方案。   至于沈霄那最后一句话,贺兰昭揉了揉太阳穴。   权力中心的争夺早已在暗中激烈争锋,尤其在贺兰胜有意纵容下更盛。   沈霄或许看出了他欲要退避一方,韬光养晦的意思,此刻一提颇有深意。   沈芙安安静静地将小脑袋抵在案桌边沿,偶尔左歪头,偶尔右歪头。   见贺兰昭在她眼前处理明面和暗面的公务,甚至没有避讳她,将军事重器的大德山河舆图铺展开,终于忍不住伸爪轻轻碰了碰贺兰昭的手指。   “喵呜。”   沈芙眨起眼睛,习惯地伸爪在贺兰昭身上随意寻一处地方划字:就不担心,我是安插在你身边,不怀好意的人吗?   贺兰昭微微垂下眸。   雪球剔透清亮的猫眼闪动波光,问这个问题时没有害怕惊慌和不安,只透着认真的疑惑。   贺兰昭问,“那雪球你是吗?”   沈芙小爪子轻轻划弄贺兰昭的手背处:不是。   “既然不是,那么孤不担心。”   贺兰昭伸手捉住雪球在他手背上忙碌的小爪子,轻轻捏了捏粉嫩的梅花爪垫,声线低淡清冷:“但孤心底,想你是。”   “喵?”沈芙睁大眼睛,诧异地仰起头看向贺兰昭。   贺兰昭弯唇,故意缄默不语,低眼看着雪球疑惑的小表情,手指微痒。   沈芙粉嫩微凉的鼻尖突然被男人屈指揩了一下。   见状,沈芙微微伸舌舔唇,蓬松尾巴轻轻一晃,声音轻细:“喵。”   贺兰昭不说,那她就沉住气不问,就不信贺兰昭忍得住。   哪怕沈芙的心被贺兰昭那话勾得好似有千只蚂蚁在细细啃咬,已经痒得不得了,但是做猫就是要有骨气。 第24章 、二十四只喵   骨气?   骨气是什么?   我们猫猫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骨气二字。   沈芙在贺兰昭怀里轻轻翻了一个身,前爪微缩于下颚处抵住,睁着盛满水雾的蓝色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贺兰昭,偶尔忍不住了才轻眨眼睛:   “喵呜……”   你真的,真的不告诉我吗?   贺兰昭深深吸了口气,握住毛笔的手指倏地用力,克制垂眸望向怀里的撒娇精。   但手下仍难以平静地提笔挥毫,男人的狼毫笔尖顿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凝黑的点点墨渍。   沈芙并未注意到贺兰昭的心不在焉,只知贺兰昭真的是沉得住气,不论她怎样发动卖萌,都无功而返。   “喵呜。”沈芙失望眨眼,好趴。   其实,其实她也没那么想知道。   沈芙在贺兰昭的胸膛上趴成猫条,两只毛绒的前肢攀上贺兰昭的脖颈。   贺兰昭滚动的喉结一顿,任雪球柔软的绒毛拱着他的下颚,垂眼忍俊不禁。   沈芙的小短腿正哒哒哒地在贺兰昭身上蹬踩着,费了许多力气,终于踩上男人的肩膀颈窝处。   男人的肩线流畅有力,稳稳承受住沈芙的重量,未有偏移。   沈芙用小爪子一直小心翼翼地抱住贺兰昭的脖颈,待趴稳了之后才慢慢松了点力气。   “喵。”   沈芙轻轻摇曳尾巴,浑圆的猫眼透着明亮狡黠,耳廓处那淡粉白色的绒毛轻颤。   贺兰昭低头,不用轻嗅,就能轻易闻到雪球身上那淡淡清苦的中草药香。   青涩,泛香。   微有雨后空林的湿润水汽味道。   “就这么想知道?”贺兰昭伸手捏了捏环在他脖颈处的小爪垫,语速平缓。   每每贺兰昭捏次她的小爪垫,就跟触碰到了猫咪开关一样,沈芙那未修剪的爪子总会倏地弹出。   但……她现在爪子离贺兰昭微突的喉结近在咫尺,一个不慎,就会划伤他的喉结。   沈芙努了努小嘴巴,不知道为什么贺兰昭就这么放心她。   她慢吞吞地缩起爪子,抬爪拍掉那总是捏她山竹爪瓣的修长手指:“喵呜。”不给捏了。   沈芙拍爪的动作看似很奶凶,但其实落在贺兰昭手指指背上,一点红痕都未起。   “这样,”贺兰昭撩起眼,“雪球就是孤的囚犯。”   “喵喵?”   沈芙晃神,疑惑地伸爪轻轻戳了戳贺兰昭。   好好的清白猫不养,非想养犯人猫,男人心海底针,摸不透摸不透。   沈芙微微歪头,小声喵咪着嘀咕。   一时忘了她的小爪子还攀在贺兰昭的脖子上,稍一松开,她的后腿就会呲溜地朝下滑。   沈芙正趴在颈窝的动作硬生生变成猫条扒拉状,猫身不断往贺兰昭的手臂向下滑落,于是她只好被迫如抱树考拉,四肢环抱住男人强劲有力的臂弯。   她仰着的猫眼微透无助迷茫,紧揪贺兰昭的手臂:“喵……?”   这一切都是因为贺兰昭的衣料容易打滑吧?是吧?   王公公想了又想,太子殿下的这两日说的可能是这两时辰吧。   眼下已经三个时辰了,他能出现了。   隔着门板听见太子说进,王公公领着早已等候多时的林太医推门踏入。   入目,就见一团雪白的雪球四肢扒拉在太子的臂弯,王公公心知雪球粘人,但真不知已粘人至这地步。   贺兰昭的视线微顿在眼神闪躲的王公公身上,不见喜怒:“孤不是说,这两日不准出现在孤的视线当中么?”   林太医登时被吓得站在原地没敢动。   他心底纳闷,不对啊,当时东宫派人召他的时候说,是太子亲自吩咐他今后每日巳时到东宫施针,怎么突然又这两日不准出现了。   王公公神情一讪,鬼使神差道,“咱雪球粘殿下得紧,老奴回去左思右想,想亲自跟殿下您说,这天底下就没配得上咱雪球的猫儿。”   “……”沈芙微微迷惑,王公公又在说什么?贺兰昭肯定又要让他多几日不准出现视线内了。   沈芙正等着贺兰昭开口坐实她的想法,结果,就只见贺兰昭淡淡弯唇,一点再计较的意思都没了。   沈芙疑惑歪头:“喵呜?”   那天,沈芙跟贺兰昭做了一个小小小交易。   她告诉贺兰昭“QAQ”是什么意思,作为交换,贺兰昭答应她一个要求。   贺兰昭只微微挑眉,做了这笔摆明是亏本生意的交易。   沈芙的小小小请求并不为难人,就只是要贺兰昭答应认真治腿疾,不讳疾忌医。   为了让贺兰昭相信她说“QAQ”是哭泣的意思,沈芙不忘无比义正言辞地说,这是独属他们之间的一个暗号。   沈芙说完,就见贺兰昭似乎被她的“独属”二字取悦了,变得好说话。   当下,沈芙默默庆幸贺兰昭不知道她跟他弟也有独属的暗号,只心虚地低头舔了舔唇。   林太医行过礼后,琢磨出进门时太子那话是与王公公说,与他无干,于是大胆地望着沈芙。   他的视线火热,火热到见到雪球犹如见到亲人。   贺兰昭不着痕迹用宽大的玄色衣袂覆盖上他怀里蜷成雪团子的沈芙,严严实实地仅露出雪球的一双眼睛,和微粉的鼻尖透气。   “喵?”沈芙冷不丁被贺兰昭的衣袂兜盖住,就连喵咪声都有了闷闷的回音。   贺兰昭问,“林太医是来看猫,还是来看孤的腿?”   林太医让贺兰昭的气势镇住,脑里那点想跟太子借猫的念想瞬间消散,老脸一热地讷讷说看腿,看腿。   有了第一次的上手,林太医这一次的针灸无比顺畅,选穴针刺行刺到最后起针,总共只用了二刻钟。   贺兰昭神情淡淡,不论是行刺还是起针,那点钝痛对他来说就如牛毛细雨,疼不入骨髓。   林太医不清楚是什么让太子转变心意,心底隐有一个猜测。   那就是他的高明施针医术终于打动了太子。   为人要谦逊,林太医谦逊地起身背上药箱,推辞了太子派人送客,抬脚刚一离开东宫,后脚又有人到访。   沈芙轻轻张嘴打了一个小哈欠,兜在她头顶的宽大衣袂不知何时仅是盖着,随着她仰头打小哈欠的动作而朝后脑勺滑落。   沈芙眯眼打小哈欠到一半,唇边突然让贺兰昭故意用食指抵住。   她要打的哈欠瞬间不上不下,只好睁开猫眼跟贺兰昭干瞪眼:“喵、喵呜……”移,移开,不然咬人了。   贺兰昭屈指弯了弯,没有移开。   沈芙羞恼地虚咬上贺兰昭的指尖,见贺兰昭眼底似乎划有笑意,沈芙将两颗小尖牙磨了上去,哪知她越磨牙贺兰昭越爱逗弄她,“……”猫猫气愤!   暗七一路护送高鹤低调入东宫,将人送到了殿下门口,暗七飞快在暗色中隐没身形。   高鹤随意惯了,松垮的道袍穿着仙风道骨,但随意的神情显得不着边,他朝门口侍卫微微颔首,极为自然地推开门,就见几日不见的太子竟然让一只猫儿给咬住手指?!   “殿……”高鹤的话一下堵在喉咙口,因为惊愕,他的一只手还撑在门板上没有放开。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沈芙正想狠狠用她的两颗小尖牙咬住贺兰昭的手指,书房的门突然就让人“啪”的一声从外边打开。   沈芙下意识看向来人,这一看,瞬间吓得尾音轻颤,差点没了猫命:“喵?!”   她出生时的那个神棍!   说她命中有死劫的那个神棍!   对,就是他!他为什么在这里?! 第25章 、二十五只喵   沈芙咬住贺兰昭手指的动作猛地顿住, 惊讶地发出喵声时, 微动的舌尖正好软绵绵地舔过贺兰昭的指腹。   贺兰昭以为小雪球这次必定会气恼地用她两颗小尖牙咬上他, 让他的手指稍流点小血。   但触不及防。   停留在贺兰昭指腹的, 是一道温热柔软的, 裹携着细沙粗砺感的触觉,像是纤细但有韧性的藤蔓,密密匝匝地缠绕而上。   激得贺兰昭的手指倏地弯起, 拇指虚捻。   沈芙一瞅见那突然到访的神棍, 张嘴迅速叼起贺兰昭垂落的玄色衣袖, 喵呜一声低头钻进里边, 让宽大的衣袂遮掩住她。   沈芙并不知道, 她外边还露出一点蓬松的白绒尾巴尖,正心虚着微微卷动。   “是孤被雪球占了便宜。孤都还未来得及难为情,”贺兰昭低笑, “雪球倒难为情上了?”   沈芙耳朵轻轻一抖, 心知贺兰昭误会了, 但为避免那神棍真的说出什么一二三, 让她最后一层马甲给当面掉了,沈芙还是乖乖埋着小脑袋在贺兰昭的衣袖里装起鸵鸟。   “什么占便宜, 难为情?”   高鹤熟稔地踏进书房,视线瞟了一眼贺兰昭左手袖口下那鼓囊囊成一小团, 还露了点蓬松尾巴尖的小东西,讶异挑眉:“太子养猫了?”   贺兰昭点头,“嗯。”   高鹤摇了摇头, 环抱起胸,身体朝后靠的同时脸上微撇嘴角,“太子这么吝啬,连给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本道长看眼都不可?”   “真不可?”   高鹤又夺声重复了一遍,试图打动眼前这个冷漠的狼崽子。   贺兰昭说,“不可。”   男人的语气平平,“她害羞。若不是你擅自开门,雪球能吓进孤的衣袖里?”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沈芙心知贺兰昭以为她是在难为情。   眼下贺兰昭这倒打一耙得无比坦坦荡荡,配上男人平静的声线,直接将他的言语坐实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高鹤俨然无言,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林太医来过了?”   高鹤来时恰好看见了林太医背着他那祖传药箱的身影,步履匆匆,想必又吃了太子的闭门羹。   “孤这几日都是林太医来针灸。”贺兰昭余光落在他的衣袖边沿,唇线微动。   这小家伙还知道举爪掀高衣袖,不闷着气。   高鹤愕然得好半晌没说话,“太子,贫道真只是离开京城一个月?不是一年,两年?”   不然怎么他一回来整个东宫跟大变天似的,到处可见的黄梅全栽种成红梅,素来不养动物的东宫多了只通体雪白的猫,就连吃了数年闭门羹的林太医都频频上门。   贺兰昭淡淡地觑了一眼高鹤,并未言语。   高鹤看出了贺兰昭的懒于回答,并不在意,反而正色道:“即使引起他们注意, 总比将来病根真彻底落了,无法痊愈要好。”   贺兰昭的太子之位并不稳,眼下因他的腿疾,圣上不急于废掉,但想废时随时能以他的腿疾为由。   如若有风声言贺兰昭的双腿能痊愈,贺兰胜必定会担心痊愈之后的贺兰昭行事愈发滴水不漏,他的话柄难服众,只能抢先以腿疾为由下诏废太子。   高鹤想起前几年圣上和各宫的多方试探,太子行事如履薄冰。   贺兰昭一句“时候未到”的讳疾忌病背后,是硬生生看着那起初本是小病根,在有意漠视下,一天天愈发严重起来的折磨。   高鹤心底唏嘘不已,从胸口掏出一小本薄册子,轻仍掷在桌上,想起来便是气得拍腿:   “暗七跟殿下您说了吧,屁的洗髓草!说西疆蛮荒地出现过,贫道跑了西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说北域雪山出现过,贫道跑了北域那冻成人棍的地方,大江南北都奔走一遭,屁的洗髓草影子!”   贺兰昭淡淡蹙起眉,手指隔着衣袂轻轻摩挲雪球的耳朵轮廓,沉声道:“不要污了雪球耳朵。”   沈芙蜷缩在贺兰昭的衣袖下听着墙角,听神棍忽悠她命中有死劫就算了,现在还开始忽悠贺兰昭洗髓草,暗中点头附和贺兰昭的话,在宽大的玄色衣袂下凶凶地喵呜了一声,“喵!”   高鹤见贺兰昭皱起眉,正欣慰以为是在跟他一块儿义愤填膺,结果人下一句压根不是他所想的意思。   真是猫随主,一个脾气。   高鹤这趟来仅是亲自告知下贺兰昭他这把月来收获寥寥一事,话到了,天也晚了,高鹤打起哈欠,“贫道要回灵隐道观了,打坐上三五半月。”   高鹤口中的打坐,美名其曰是打坐,实际是闭门谢客,好生补觉的意思。   贺兰昭多少看得出高鹤身上的风尘仆仆,没有多留,只随口撩眼多问了一句,“沈霄最近不是在找你?”   高鹤困得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闻言忍不住又打起了哈欠,声音随着哈欠声拉长,“有——是有,不……”不过刚又差人说不用了。   话说一半,最后半句话湮没在高鹤一个极为困倦的哈欠中,他边走边改口道:“贫道不行了,贫道撑不住了。”   走了不远,沈芙隐约听见高鹤仰天悲嚎,“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找贫道,炼丹的事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急不得。”   高鹤此次出行是以寻找炼丹药材为由,果一回来,就让贺兰胜得了风声,立马派人请去关心。   贺兰昭并不担心高鹤,他插科打诨,忽悠人的功力在这宫里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喵呜。”沈芙悄悄露出一点小脑袋。   贺兰昭正伸手捏起那小薄册的一角,准备翻开,那藏在他衣袖里的小家伙倒是十分自觉地知道探出小脑袋,熟练地凑近他的手臂外侧抵靠着 。   蹭“书”的姿态熟稔坦荡。   “喵?”   沈芙见贺兰昭突然顿住掀页的动作,伸爪摁了摁那薄册。   沈芙要认真地好好睁亮她的猫眼,看神棍留下的这本小册子里是到底是怎么胡诌和凭空捏造洗髓草,绝不能让她的金大腿给忽悠了。   册子很薄,寥寥三四页。   而光是第一页,就让一张手绘的洗髓草图霸道占据整一面。   洗髓草小小一株,就成年人小拇指的大小。   一根光秃秃的根茎,上面并未有叶片,在根茎处的中段,有一道似乎是天然的啮齿咬痕口。   沈芙微微歪头,这就是洗髓草?   她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沈芙没来得及抓住这点眼熟,见贺兰昭翻页,撇清脑中杂念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页讲的是在历代秘辛记载中,有多少多少人踏上寻找之路,又是如何集齐第一百零八次失败。   第三页讲的则是洗髓草各种神乎其乎的用法,那用法瞧着就像是从话本里收刮而来,没个准话。   然后,下面就没了。   “……”沈芙怔楞地朝贺兰昭抬头眨眼,剔透莹亮的猫眼里满是清晰的疑惑。   没了?就这样没了?   那神棍就真持了这么一个薄册子,无头苍蝇地找了?   “喵呜。”沈芙脑海里紧绷的弦一松,张嘴放松地打起哈欠,微翘的眼角处沁出水光。   沈芙伸爪拍了拍贺兰昭的膝盖,仰头盯着贺兰昭,然后扭头望向外边,再扭回来看向贺兰昭。   这个动作示意催促贺兰昭上|床,她要准备日常踩(按)奶(摩)了。   每次等她用爪垫给贺兰昭用力揉摁抓挠之后,沈芙爪子都会酸软无力,但隔天睡醒来,爪爪又变回了“神清气爽”的爪爪。   过于寂静无声的内室,偶尔能有断断续续的小小鼾声。   黑暗中,贺兰昭伸手越过锦被,依次慢慢捏揉了雪球半蜷起的四个爪垫之后,想将她的小爪子放进锦被,但那睡着的爪子仿佛有着意识,抖了抖,刚让男人掖进锦被里,又立马故态复萌地冒出尖尖角。   故意跟男人作对似的。   贺兰昭哑然,索性用大掌拢住那两只小爪子。   这回,“尖尖角”乖了。   ※   这几日来,朝廷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势头正起的七皇子拉拢了一小派人,朝廷上开始出现代表他的声音。基本所有官员对贵为嫡长子,又是太子的贺兰昭处境心如明镜,从不上赶着。   而贺兰宝一派的官员正伸长脖子观望七皇子,圣上破天荒禁足二皇子一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讯息。   偏偏屋漏逢雨,大伙眼见近日沈霄又与太子接触甚密,沈霄隐隐有被拉拢于太子一派的味道,即使原因不明,但混迹官场的都是老狐狸,嗅着味就来 了。   一向冷清的东宫,走动的官员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沈芙趴在贺兰昭怀里,盯着眼前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乌泱泱的四五名官员,他们正跟贺兰昭说着官场套话,态度除了比先前的刻意保持距离多了分热络,还多了点混脸熟和好感的意思。   贺兰昭态度不冷不淡,搭在膝头上的手指微不耐地屈起。   我。   他的手掌心冷不丁让雪球轻轻用爪子刮了一下。   贺兰昭垂下眼。   沈芙迅速在贺兰昭的手掌心里划下剩下的字,仰起水光摇曳的眼睛,朝贺兰昭轻轻眨眼,漾着晶晶亮亮的期待。   出去透透气。   贺兰昭无声地咀嚼了这几个字,我出去透透气。   那几个官员仍在絮叨,并不知道眼前姿态端正,神情淡漠的太子殿下竟在案桌的遮掩下,公然捏玩起了猫的爪子。   说是捏玩,并非捏玩。   沈芙眨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往日都是她抓贺兰昭的掌心划字,而这回,成了贺兰昭抓她的爪子,划起字。   小。   没。   沈芙神情微有茫然,这识别出来的字眼怎么跟她预想中的答案不一样。   不是无非就两种答案,好,不好?可以,不可以?   贺兰昭继续划下最后两个字。   良。   心。   沈芙拼凑了起来,小没良心。   “喵呜……”沈芙将小耳朵压折下去,神情不变,略显无辜地抬头凝视贺兰昭。   贺兰昭捏了捏雪球的爪垫,低声说道,“去吧。”真是小没良心,留孤一人在这。   去吧?   众官员讷讷止住话头,满腹疑惑,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吧?去哪儿?   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太子养着的那只猫跳下他的怀里,迈开猫步朝门外一溜烟跑了。   贺兰昭见雪球还真头回也不回地溜之大吉,那欢快的小步伐压都压不住。   啧,贺兰昭微微捏了捏鼻梁骨,略弯的唇线渐渐平了平。   官员们可能业务水平不够,但有察颜悦色的能力来凑。   一个个敏锐察觉到原先还只是态度冷淡的太子突然气压沉下,不敢多说讨没趣,自觉告辞离开。   ※   沈芙只是单纯地出来透透气,顺便到老地方蹲个雀。   小山雀已经咕咕咕地鸽了她五天了,掐指一算,约等于一周。   若不是沈霄这几日总来东宫,假借跟贺兰昭说话,实则向她传达一些信息,沈芙差点以为小山雀出了意外。   小山雀似乎看上了她家的一片青黑瓦砖。   她还昏迷着。   以及,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几年的那颗种子终于冒了小苗苗,但根部有了个被虫子或者野猫啃咬的痕迹。   沈芙清楚沈霄他们现在肯定都在给她想变回去的办法,但这种玄幻的事情,实则不是想办法就能想出来的。   不急,她 不急。   沈芙深呼了一口气,吹着湖风,真正透了口气。   鱼戏水,搅乱水池,细微晃动的水声顺着乘风而来。   沈芙踮起后肢,前爪搭在汉白玉桥上的小石狮子头顶,攀起身趴着,低眼数着池里一条条游弋的锦鲤。   电光火石之间,沈芙脑海里再次划过昨夜那张纸页上的洗髓草,瞬间怔圆了眼睛,“喵!”   她终于知道脑海里那散不去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小小一株,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一根茎。   她种了十几年,那颗坚硬的种子才慢吞吞地发了芽,不久前有了根小拇指大小的幼苗。   以及根部的咬痕。   “喵!”锦鲤大神诚不欺我。   沈芙心突然跳得飞快。   她轻轻跃下桥面,哒哒哒地扭头就想往书房跑,然而一扭头,再次遇上了不远处那高瘦侍卫和老大哥,凑巧今日这个时辰是他们在轮班。   “……”沈芙突然发觉,东宫那么大,而她似乎总爱在这一块晃悠,所以晃悠的十次里能有八次撞见这两人,这是什么孽缘。   并且,他们什么时候闲聊不好,偏偏在她经过的时候又双叒叕开启了闲聊模式。   高瘦侍卫眼见快到换班的时辰,对消沉了好半天的老大哥提了一嘴,“这次那小山雀,四天?还是五天没来了?”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芙只恨她的耳朵慢一步,高瘦侍卫轻飘飘的一句话,这老大哥开始抽泣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沈芙立马转身就要溜,她真的不太听得哭声。   但是,没溜得多远,沈芙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的轻微挣扎着的“呜呜”声。   沈芙犹豫地顿下步伐。   她悄悄用余光瞟向身后,就见老大哥直接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侍卫冷漠地用帕子捂住嘴巴,硬生生让这变故吓得止住哭声。   并且在错愕和惊疑中,楞是打起了一个哭嗝。   喵喵喵?   沈芙探出墙根,微微歪头想再看清后边,视线不期然对上贺兰昭投来的目光。   贺兰昭推动轮椅上前,第一眼就落在了正猫猫祟祟探出小脑袋的雪球,手指朝沈芙方向不动声色地往下略微弯折。   示意她靠近。   此时沈芙已经冷静下了思绪,见贺兰昭的动作似乎在招她上前,没多犹豫地折回身,途径老大哥时,他仍被太子贴身侍卫举着帕子捂嘴堵住哭声。   堵住的动作快准狠,但非常有效。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楞了。   “……喵。”   沈芙神情微滞,发呆的瞬间就让贺兰昭伸手给抱了起来。   ——这样不太好。   贺兰昭尾指微微一蜷,见那侍卫没再有哭声,抬眼示意可以撤下捂住他嘴巴的帕子。   “吵到孤了。”贺兰昭语气冷沉,眼尾瞥向那被雪球送花的野男人,神情是一贯的冷漠。   ——好凶。   沈芙悄悄划字。   “不是怕哭声么?”贺兰昭面无表情地伸手揉起雪球的脸。   孤凶?   孤不凶。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昭: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作话,因为我太委屈了。   还有一章5k更新,争取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发出去(太惨了,今晚word突然没响应崩了我辛苦码的第二章,数据恢复不全,少了几千字,我得再重新码一遍,总之就是很窒息。在这提醒宝宝们,一定要注意时刻保存文件!!平时注意清理磁盘!血泪的教训。)   谢谢淡月~扔了1个地雷,读者“淡月~”,灌溉营养液+5【亲亲小脸蛋~】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让我们在这相遇-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