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零农家母 作者:山林之乐   文案:   樊香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意外从未来穿越到七十年代,成了四个孩子的妈。吃好穿好生活好,有樊香这当妈的都不是难事。而许多樊香没感受的快乐童年记忆,也让她的孩子们经历。   不小心做得太好了。   教育界:樊香思想先进,教育有方,应该归我们行业;   农业界:她发现的技术全是农业的,怎么也是属于我们行业;   出版界:她书都出了几本,和我们正是专业对口。   樊香捂脸:我本来只是个裁缝。   外国友人:NO,NO,樊是个伟大的设计师,她设计的服装注定要引领潮流。   本文又名《七八十年代那些事儿》。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年代文   主角:樊香 ┃ 配角: ┃ 其它:年代文,种田文,爽文 第1章 穿越   樊香惊愕地看着临对门那面墙上挂的和真人一样大的画像,画像四周是画的光芒四射的太阳光。   这……这,这不是她看过的关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书中描述的领袖画像吗?   难以置信地再看,画像两侧,挂着配套的对联,左侧:大海航行有舵手,右侧:万物生长靠太阳,正是书里描述的那样。   伸出手去,这双手指节粗大,手心里有厚厚的茧子,根本不是她那双有力却白晳修长的手,并且左手中指上,戴着一个破旧黄铜戒指样的东西。被称为23世纪最为灵性的防护服制作师,她嫌碍事,手上从来都不戴任何东西的。   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有人在外面叫:“樊香!樊香!”   樊香听到院子里有个细细的声音说“我妈在屋里。”   一阵脚步声后,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留着齐耳妇女发型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的青色裤子上,两个膝盖处各有一块不规则的补丁,上身灰蓝色的棉袄灰乎乎的,两个胳膊上各有一个袖套,半盖住了胳膊肘处的补丁。   这真是只有在古老而珍贵的历史纪录片中才看到的景象!樊香想。   来人笑着说:“你好点了吗?我来看看你,再找个鞋样。”   樊香随口说:“我好些了。”她自然知道防护鞋的重要性,可鞋样,是她想的那样吧。   遇上不懂的情况,自然是反问过去最合适,对方没防备之下,一般就会给出解释。   没等她问,突然,脑海中多出一帧帧的画面。脑袋里硬生生地被塞了许多东西,以樊香的忍耐力,身子也不由跟着晃了下,又疼哼一声。   女人忙扶住了她,“知道你要做铁姑娘,不,铁媳妇,可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你别逞强!”   樊香已经知道,铁姑娘,是现在对女性去掉性别化的一种赞誉称呼,能被称为铁姑娘的,比一般的男人得更强,比如和男人比着干重体力活,比如大冬天在月经期跳进冷水里,从而体现出革命的奋斗精神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好强。   原主就是这样,公社组织学大寨变大山为梯田时,别人挑一担土是一平筐,她挑的就要在筐里高高堆起来才行,长时间超负荷劳动,又吃不饱,导致干活时晕倒被送回家,这才有了樊香的到来。   “是,我还是有些头晕。”樊香趁机坐下。从记忆里知道,这时乡镇叫公社,公社下辖的村叫生产队,来人李红是大队支书程青山的老婆。   别看大队支书好像不算什么,都不算国家正经的公务人员,但这时候下乡知青返城要大队同意,有招工或者参军的名额也要大队推荐,更别说计公分、分公粮之类村里就可决定的活动,大队支书拥有绝对权威,所以李红正是需要交好的对象。两家关系不错,樊香觉得要做的,就是巩固这种关系。   原主的记忆就像被损坏的光脑里储存的资料,断断续续,好在关于鞋样的记忆还在。   大队的各位社员一是因为穷,二是现在工业化产品很稀少,买的时候还要工业券,穿的鞋基本都是手工做的。所谓鞋样,就是照着剪出鞋底大小的纸样,等做鞋时照着这个纸样来裁出鞋底。每个人的脚都不一样,同样尺码,鞋样自然也有不同。   “你啊,是累得很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用起来,告诉我鞋样在哪儿,我来拿就行了。说起来,咱们村就你剪的鞋样品种最多,做出的鞋也最好,又好看又舒服。”   “这是咱们两个关系好,你才看我的鞋样觉得好。”樊香笑道,怕被看出异样,不动声色套话,“给谁做的啊?”一边却在寻找记忆看鞋样在屋里哪个地方放着。   “还不是给卫国那小子,半年一个样,原来的鞋才烂了一个洞就穿不上了,心疼人。”程卫国是李红的儿子,只比原主大女儿程爱华大一岁。   这时买布要有布票,并且布的幅面大多窄得只有两尺多,一人一年九尺布,只够做一套衣服,一件衣服是大孩子穿过小孩子穿,有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说法。   很多时候社员干活时怕弄坏鞋,都是光脚干活,有重要场合才穿上鞋。像程卫国这样一双鞋不行了,马上再做一双的,都是家里条件好的。   樊香指了床尾一口正方体箱子,“鞋样都在箱子上面的纸袋子里呢。”   李红过去拿下了一个厚厚牛皮纸粘的纸袋子,里面夹了大大小小、胖瘦不已用报纸剪的一叠子鞋样,怕得有二十多双。   她有些迟疑地问:“哎呀,你身体不好,不然我再等等再让你剪吧?”   樊香笑了起来,“剪一双鞋样的力气都没有,我可就真完了。没事,拿过来吧。”   李红挑了一双,用手量了量递了过来,“比这个再长一指就行。”   樊香从一边旧桌子上的藤编半圆形针线筐里拿出了一个用蓝色布条缠着柄的剪刀,找出一张孩子用过的作业本。   她双手本就灵活,又有原主本能,做起来简直是驾轻就熟,比着原来的很快剪好了鞋样又剪了鞋面递了过去。   李红脸微红,“等我糊好鞋面,还得麻烦你帮我绱鞋啊。我绱的鞋不知道怎么回事总磨脚,你绱的是又好看又舒服。”   樊香这时已知道,绱鞋就是把鞋面顺着鞋底缝在一起,现在情况不明,就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可这时脑海里响起一句话,“请宿主完成一双手工布鞋的制作。”   樊香四处看看,屋里是只有她和李红,那这个说话的人是谁?   李红大概也熟悉她这付少言寡语的样子,小心翼翼看看四周,快速从裤子两边口袋里掏出五个圆滚滚地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几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吧。就这么说定了啊。”说完,拿起鞋样,怕樊香拒绝似的快步走了。   吃了它!   吃了它!   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樊香咽了口生理口水,克制了自己的欲望,伸手拿过了一个鸡蛋仔细端详,一头大,一头小,呈椭圆形,外壳是硬硬的钙质物。   原来这就是鸡蛋!   她来自23世纪。22世纪地球发生了巨大变化,火山地震海啸等大规模各种自然灾害频繁发作,地壳变动剧烈,五大洲变成了二三百小洲,空气中充满了有毒气体,变得很难适合物种生存。大量的动植物灭绝,余下的则完全变异,充满了攻击性。   人类万不存一,国家分崩离析,以洲为单位用防护罩建立了一百多个隔绝外界的基地艰苦求存,吃的是没滋味的合成食物,基地外穿的是防护服。就是那些幸存的天然食物,也充满了怪异的味道 。   好在随着环境的变化,空气中有了元气,人可以吸取这种元气让自己进化,这才慢慢有了稳定的生活。   地球发生灾变直到基地建立稳定,有近一百年时间,这段时间被称为黑暗时代。   黑暗时代之后,类似鸡这种被人圈养得没有一点战斗力的品种就消失了,樊香只从图片中看到过鸡蛋,知道它很美味。   人们要在基地外生活,就要穿上特制的防护衣,才能隔绝辐射。所以樊香地位很高,还有闲暇翻看以往的那些书。知道黑暗时代之前,食物多种多样,美味十足。   这还是次要的,顽强的人类总能活下去,黑暗时代之后,人类繁衍后代的能力大大降低,很多女人根本生不出孩子。   樊香也不例外。作为一个女人,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有一个血肉相连的小娃娃叫她妈妈。   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到这个时代?   不管因为什么,能活下去就好。   整理原身记忆后她知道,现在是阳历1975年2月1日,后天就是小年。   原主现在有三个孩子,大女儿程爱华,十二岁,二女儿程爱红,八岁,小儿子程爱军,四岁。丈夫程伯绍现在一家设计院工作,他弟弟程小绍务农,妹妹程珠也出嫁有了两个孩子。   程伯绍的舅姥是原主的姨姥,两人从小时就认识,经原主姨姥搓和两人订了娃娃亲,十六岁时两人成亲,现在已经十几年了。   程伯绍1964年大学毕业,和原主一样,今年三十五岁,家庭贫农,是现在最好的成分。原主娘家是上中农,虽然不是富农地主这种打击对象,可也没有程伯绍家成分好。所以,两人的结合,让樊香被许多人羡慕不已。   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樊香心想,虽然失去了她原来的地位,但现在不用防护服就可以直接呼吸这样没有一点污浊的空气,可以吃到纯天然没有异味的粮食,又重来了一次生命,人应该知足。   她想好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很快那个动荡的年代将成为过去,华夏越来越好,她要好好感受这个书中浩荡之后美好的时代。   但有一个问题得解决,想到这里,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轻声问:“你在哪里?” 第2章 系统   樊香临死前听到一个声音问她是否愿意进行信息收集。   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信息收集,她记得当时随口说,如果让她活下来就愿意。没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能量这么大,真让她活了过来。   而来到这个时代,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是要她完整制作一双手工布鞋。不然她也不会在听到李红说绱鞋时没有反对。   现在屋里除了她再无一人,樊香眼睛环视一圈后问:“你在哪里?”   手上的黄铜戒指亮了起来,灿烂夺目。在樊香注意到之后,它又黯淡下去,像原来那样老旧的形象。   樊香眼疾手快去取这个戒指,手都弄得一片通红,它仍好好在手上,根本取不下来,奇怪地是并不觉得箍得很紧。   拿了针线筐里的剪刀,她用力向这根手指剪去。她不觉得有这样能量的东西在她脑海中扎根是好事,如果掉一根手指就能让自己完全自由,她也不介意只有九根手指。   她从来不相信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一向只依靠自己,这也是她从一个孤儿成长为一个顶级防护服制作师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她要借此试探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否可以对她脑海中的想法也了如指掌。生活在一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对生命她并没有太过顾惜。相对被桎梏,她更愿自由地活着。   剪刀与手指只有一毫米之差了,那个声音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樊香停了下来。   剪刀都要剪掉手指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还没反应,证明它并不能了解和控制自己。试探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想到这里樊香问:“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完成了又怎么样?   声音停顿了下才道:“完成有奖励。”完成有奖励,却没说完不成怎么样,这岂不是有可趁之机,不完成也没关系?为了保险,樊香又问了一遍。   “完成有奖励。”   真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看来老天真是觉得她前世一世孤单,就奖了这么个大礼给她。   “什么样的奖励?”   “积分不足,无法提供消息。”   “你是谁?”   “信息收集系统X。”   “那么还有信息收集系统Y吗?”   “一个星域只有一个信息系统。”从声音里,樊香听出了一种傲然的情绪。   有自己情绪的系统?人工智能水平这么高?不过只要有情绪,证明可以被左右,能否可以交好,给自己更大的便利?   樊香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停顿了下又问:“为什么是我?”如果在这个时代找一个人进行信息收集,那么岂不是比把她从未来移过来更方便?   本以为这个问题也没答案,却听声音道:“个性、品格,匹配度。”   “那么我是独一无二的了?”樊香窃喜,这样岂不是可以和这个系统进行谈判,好给自己多一些自主权?   “我在23世纪的时空里,正好遇上了求生欲望强烈的你。”   樊香心里微凉,这样她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为什么到了1975年?”   “救你的时候陷入了时空虫洞,并且这个时代很有特色。”   樊香马上意识到,既然系统提到了个性、品格、及匹配度,证明它选取合适的人限制还是很大的。真像系统说的那样,干脆选另一个人好了,为什么费了那么大劲救她,陷入时空虫洞。还和她一起来到了过去的这个时代。   只是正好遇上救生欲望强烈的她,骗鬼去吧,随便见到一个不想死的人都救,它干嘛叫信息收集系统,干脆改名叫做好人好事系统拉倒。   她差点被系统糊弄过去,枉她还自诩智商不低,反应敏捷。   “我不想做这样的任务,你去另找一个人好了。”   手上那个黄铜戒指闪了一下,半天才有一个弱弱地声音道:“系统绑定人之后,除非宿主死亡,才能再选择下一个。” 不知怎么,樊香好像有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却不知系统X正在想,原来哪一个听到有奖励不是详细问过之后大喜若狂,这个人类怎么这么难打动?可那些大喜若狂的最后都自我膨胀,没等它完全任务就自取灭亡,实际上樊香正是它好不容易选取的人选,冷静,有进取心,不容易被诱惑,对人还有一份善心。   它又不能主动让宿主死亡,等樊香正常死后又要好久,还不知道能否找到合适的人选,那它什么时间才能完成信息收集?并且,主动愿意完成任务及被动去完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完成任务有许多好处的,比如这个时代缺衣少食,你都可以换取。”系统急了,忙展示它琳琅满目的物品清单。   樊香看到其中一个,眼前一亮,假意被它说服,“那好吧。不过我要换取这瓶基因药剂。”在她那个时代,对基因的研究才刚有了眉目,可以提升身体素质,不过每一瓶都是天价,还常常有价无市,以她高级防护师的身家,刚凑够费用,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买,就来到了这里。   “你要开启兑换系统后才能换。”   现在樊香已经知道系统要这个星域的各种信息及样品,按照指示,她把自己收到的鸡蛋按照系统说的把顶针放在了其中一个上。它猛然消失了。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收到蛋一个,得积分5分,物品兑换系统开启。”   樊香意识来到一个房间,房间正前方一个大屏幕上,系统让她看的东西分门别类放着,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为什么,兑换也不是按物品的价值,一斤米和一斤油的价值并不同,但一个积分可以兑换一斤米也可以换一斤油,不够积分兑换的东西,呈现的是灰色。   而她看到的基因药剂,要一万积分。就是说普通的东西她要收集两千个才成。原主累倒死去,身体也达到了极限,樊香现在仍觉得头晕、恶心,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又去见了马克思。想来,系统也不想这样?   “能不能换个好听些的声音?”樊香先试探容易的,看系统反应。   “你想听什么样的声音?”   “童音吧。”   X系统的声音变成了一个软萌萌的童音:“合作愉快。”   这个声音比那个机械的声音好听多了。系统并不强迫她,也好商量,这样樊香不介意好好完成任务,更别说还有奖励。   “好吧,X,我能不能给你起个叫花朵儿的名字?”   “可以。花朵儿,花朵儿,这个名字真好听,谢谢樊香给我起名字。”花朵的声音里带了一股喜意。   又一次试探成功,樊香放心了不少,“我怎么才能把它从手上取下来?”   “你只要默念解除就可以了。”   果然,樊香念了解除,原来怎么也弄不掉的戒指轻松从手下取了下来。   “你只能是这个形象吗?”   “据我所了解的信息看,顶针是这个时代女人最常用的东西,可以随身携带,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樊香一向喜欢孩子,这软萌萌的童音听起来让人心都软了。原来只是觉得这个戒指怪怪的,有一个手指那么宽,上面布满了凹进去的小点点,不知道这是顶针,做鞋用针扎不动时,要在顶针上用力顶好让针扎进去。   想了想,樊香问:“花朵,这个基因药剂是改善基因的吗,它对人体有妨害吗?”   “是改善基因哒。花朵出品,完全无害。”花朵的声音还是那么软萌。   “那我能不能提前兑换一瓶?你看,原主过劳死,所以才让我来了。现在我还动不动头晕,估计这个身体也不能存在多久,这样不利于收集物品啊。”樊香像个诱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第3章   “好哒!樊香可以提前兑换。”   没想到花朵这么好说话,樊香的许多说辞都咽了下去,却忍不住道:“真的可以?”   “是哒,不过如果提前兑换,必须要在一年内还上一万积分,并且这瓶基因药剂只能樊香本人使用。”   就是自己使用也行啊,这是不错的条件了。两人就此说定,樊香兑换后直接喝下。她身体里一股微微的热流涌起,所有的疲惫不翼而飞,整个人更有活力,觉得现在去跑个五公里长跑都没问题。   这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就忙退了出来。   程爱华走了过来,端着碗饭走过来放在了屋里的小四方桌上。她今年十二岁,看起来只有后世八九岁的孩子高,面黄肌瘦,只余尖尖的下巴和一双大眼睛。上身黑底带碎花的棉袄胸前及袖口黑得发亮。看到樊香,笑了笑说:“妈,我们已把饭做好了,吃饭吧。”   未来生育率降低,虽然条件艰苦,可每一个孩子十五岁之前都被基地统一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给予他们最好的照顾,也接受各种知识的学习。   像程爱华这么小的女孩后世正是学知识的时候,在这个家里,她却已经熟练地做家务了。樊香摸了摸她干黄柔软的头发,“爱华你真能干。”   程爱华的肩微颤了下,又忍不住把脑袋在樊香手里蹭了蹭。她都不记得,上次妈妈这么慈爱地对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爸爸不在家,妈妈要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要替他们几个做衣服做鞋,要侍弄自留地,有时候还要替别人做些东西,每天都忙个不停到深夜才睡。   作为长姐,她得尽力帮妈妈干活,弟弟淘气是她没看好,妹妹做坏了事也是她没教好,妈妈常常急头怪脑地责备她,生气时挨打更是经常,哪像今天这样只做饭就得到表扬。   她扬起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神采地说:“晚上我们做的玉米糁,给你煮了个鸡蛋,还把家里的窝窝头热了热,配着腌萝卜干吃吧。”   两姐妹把饭放好,程爱军也哒哒跑了过来。   程爱华拉拉樊香衣角, “妈,我们先来汇报吧。”   吃饭还要汇报?樊香又去找记忆。   原来每次饭前都要手拿红宝书举在身前,对着面前的领袖像念一些话,主要是祝一号领袖万寿无疆,二号领袖永远健康。   二号领袖叛逃后还坚持这个程序的越来越少,但因为樊香娘家是上中农,原主一直比别人表现得更积极,每天雷打不动。   娘儿四个走到堂屋前的领袖像前,樊香从领袖像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放得整整齐齐的红宝书,右手举起红宝书到胸前,左手自然下垂,“敬祝我们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   后面三个孩子一起说:“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每说一遍,樊香手向上挥动一下。   四个人声调整齐,就是小程爱军,也是一脸庄严肃穆之色。说完后这才一脸笑地飞奔到桌子边坐下。桌子上面一个鸡蛋被分成四半放在一个碟子里,他伸手就拿了一瓣塞进了嘴里。   樊香也拿了一瓣剥好,忍着一口吞下去的欲望在面前一个小碗里沾了一点酱油,这才咬了一口,浓浓的天然高蛋白的味道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又滑又嫩,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好吃。   怪不得书里说它美味呢,没尝过的人,很难想象那种味蕾兴奋得要跳舞一样的感觉。   吃了之后,樊香才发现程爱华和程爱红两人却只是喝粥,只程爱红眼睛像长了钉子似的钉在黑色搪瓷碟里的鸡蛋上,打量一眼,喉头滑动几下。程爱花瞪了她一眼,她这才艰难地扭转头。   “你们两个怎么不吃?”樊香疑惑地问,四瓣鸡蛋,不是正好一人一瓣吗?   “妈,你身体不好,弟弟年纪小,你们两个吃吧,我们吃窝窝头就行了。窝窝头也很好吃。”说着,程爱华用力咬了一口手里褐黑色的窝窝头,好像那是无比的美味,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樊香这才发现,连每人吃的窝窝头也不一样,她和程爱军面前的窝窝头是黄白色玉米面和小麦面做的纯面窝窝头,泛着淡黄色,两姐妹面前的窝窝头是红薯面、高粱面掺杂后,和着夏天晒的干菜叶一起蒸成的,是褐黑色。   樊香拿了一个褐黑色的咬一口,高粱面粗糙拉嗓子,干菜叶有股青涩气,哪里有鸡蛋好吃。   “姐姐不吃我吃!”程爱军把手里的鸡蛋全塞进了嘴里,塞得腮帮子鼓囔囔的,一手一个抓起余下的鸡蛋,露出了得意的笑。   “姐姐辛苦做好了饭,你不能吃独食。这瓣鸡蛋是大姐的,这瓣鸡蛋是二姐的!”原主最亲这个儿子,勒令两个女儿都向着他,有好吃的也都给他。樊香却不惯他这个毛病,把鸡蛋从他手里拿过来分别放在两个女孩面前。   看着被拿走的鸡蛋,程爱军咽下嘴里的鸡蛋含糊哭了起来,“我的,这是我的!”   “这是姐姐的!”樊香不为所动。   程爱军向地上一歪,打着滚叫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蛋!”   樊香有些好笑,向他裤子下看了一眼,心想,你的蛋,你的蛋好好在呢。一转眼,却发现两个女孩眼里充满了惶恐,程爱华左手攥着了拳头,程爱红用手揪着自己衣角。   两人留恋地看了鸡蛋一眼,“妈,弟弟是我们家以后顶梁柱,把鸡蛋给弟弟吃吧,我们不吃!”   以往妈妈可是最亲这个弟弟的,常说她们两个是赔钱货,有了这个弟弟后,他们程家大房才有了后,唯恐他受一点委屈。虽然妈妈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让她们也吃鸡蛋,可弟弟现在哭成这样,按以往惯例,妈妈回头就该迁怒姐妹两个。   樊香却看不上滚地上哭闹这种泼妇一样的行径,特别是一个男孩子做出来。她又不是原主,一味娇宠这个儿子,就冷静地说:“不惯他这个毛病,我们吃饭,看你们两个瘦成这样,吃个鸡蛋补补,养家是大人的事,你们正长个子,不用省。”   后世虽然天然的食品少,吃的多是人工合成的营养餐,味道不好,可营养不缺,十二岁这么大的孩子,许多都长得和大人一样高了,哪像程爱华,还不到原主的肩膀高,头发也枯黄稀少。   两姐妹眼里涌出了泪花,鸡蛋是如此的鲜美,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一人一个拿起吃了起来,。地下的程爱军滚着滚着,看大家没人理他,又高声嚎了起来。   一般小孩以哭闹达到了目的一次,再次还会这样做,四岁的孩子什么话都能听懂了。樊香把一块鸡蛋含在嘴里,充分体会了它的美味后咽下去,严肃地告诫:“我数十声,如果再躺地上不起来一直哭闹,以后都没你的鸡蛋吃。”说完开始数数:“1、2、3……5!”   数到5,程爱军停下了哭声看过来,看樊香一脸严肃,两个姐姐也各自在吃好吃的,就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大家,想哭又不敢大声,只抽抽答答的把手指头放进嘴里。   还知道怕就好,这样好调.教。樊香松了口气,把他手指头拔了出来,“不要吃手,吃手不干净。”   又把他拉到一边拍拍他身上的土,轻声说:“姐姐心疼你小,好吃的让着你,你看那锅巴姐姐就直接留给你了,你也得敬姐姐才是。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和姐姐们平分。知道吗?”   程爱军迟疑下点了点头。   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教育,今天就暂时到这里。樊香又拉着他去洗了手,这才过来饭桌边说:“妈妈身体好多了,这是一大喜事,除了吃鸡蛋,今天我们都吃纯粮食的窝窝头来庆贺。”   两姐妹在她教训程爱军时已放下手里的窝窝头站了起来,听到这话都高兴得不行。程爱华咬了小小的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吃无上的美味地说:“妈,纯粮食的窝窝头可真香,明天还吃这样的窝窝头就好了!”   程爱华这时候才像个孩子,樊香心里的怜爱之心更盛,冲这几个孩子叫她妈,她又占了原主的身体,她也要好好照顾他们。   吃过饭,不用人吩咐,程爱华两姐妹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去洗刷,程爱军拿他的小木头枪去玩。纯粮食的窝窝头吃完了,樊香收拾了吃剩下的褐黑窝窝头放进一个竹篮里,为了避免老鼠吃,她踮起脚尖把篮子挂到梁上垂下来的一个勾子上。   这时,原主婆婆程老太过来,拿了半斤红糖和两个玉米夹小麦面做的馒头塞给了樊香,说了几句让樊香保重的话后走了。 第4章   天色暗了下来,樊香把屋里快速看了一遍,拿了根火柴这里叫洋火的点着了煤油灯。煤油灯是一个墨水瓶改装成的,作为灯芯的棉线通过瓶口的小圆铁片垂进了里面。   瓶里油已经快干了,樊香从床底下角落找出了一个玻璃油瓶,拔出塞瓶口的木塞,倒进煤油灯里些,看瓶里面也没余多少油,和花朵儿用1积分兑换了一斤油装进去。   又找到一个洋火盒给了花朵,得了5积分。有这个时代意义的物品就可换积分,高粱杆纳的锅排、有“农业学大寨”字眼的黄色搪瓷碗、红宝书,这些全是有时代意义的东西,甚至就连这时候人穿的衣服都是有代表意义的。   可惜现在这些东西家里都在用,不能换,樊香有些遗憾。   这时,大队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传来程青山的声音:“各位社员同志们,每家户主来大队部开会!”然后又重复了两遍。   程爱华说会给樊香请假,让她再休息一番,两姊妹去就行。   程爱军听到姐姐说要去大队部,也嚷着一块去了。樊香其实身体已完全没事,不过为了查看家里,就让他们三个去了。   这时候的房子不像后世的楼房多是平顶。此时房子是长方体上面摞三棱柱的形状。三棱柱底边,是梁支撑起来的。樊香知道,屋顶中间高两侧底,不容易积水,古人还是很有智慧的。   她所住的是正屋东间,墙上贴着一张农业学大寨的宣传画,搭在梁上的顶棚下面,用报纸糊了一层,看起来还挺整洁。   床头是一个刷着红漆的旧木头箱子,箱子上挂着一把大铜锁。樊香找出裤腰带上用麻绳绑着的几把钥匙,试了下就打开了。   里面衣服、粮食袋子泾渭分明各靠一边放着。   粮食都用灰扑扑的带补丁布袋子装着,有两三斤的白面、十四五斤玉米面。稀罕的是,玉米面袋子上,有两个土黄色草纸包着的糖,半包红糖半包白糖,各大约半斤。   樊香记得红糖是原主晕倒后姐姐樊好来看她时带的,同时带来的还有十个鸡蛋。白糖是娘家妈送过来的,同时带过来的还有十五个鸡蛋、两块银元。   这个年代,什么都要票,糖更是紧缺物资,有钱也不好买到,不知道原主母亲及姐姐费了多大的劲才弄来给她。   衣服主要有雪花昵大衣一件、的确良长、短袖上衣各一件。几件小孩衣服,一块黑色灯草绒布。衣服上面也有一个纸盒子,里面用一个格子手帕包着一团东西。   樊香打开一看,最上面的是俗称袁大头的五块银元,都是原主妈补贴给她的。下面是粮票和一些钱,有三斤全国粮票,五斤五两地方粮票,还有两张布票、一个月经带票。钱共有三十五元,却不见零钱。   搜寻记忆,樊香锁了箱子,掀开了放着枕头一侧的旧褥子,褥子下面是手指头粗高粱杆做的垫子,放在木头床横杆上。   垫子有两层,掀开一层,果然在枕头下面的位置发现一本一年级课本,书里夹着四元六角六分钱。   看过之后,樊香发现家里最多的还是红薯面,在程爱华两姐妹住的那间房里,有大概三十来斤的红薯面及两袋切成薄片晒干的红薯干。   家里一切财产都清楚了,樊香觉得还好,暂时不用担心没什么吃的。但那种褐黑色的窝窝头,她是不想吃了,可家里只有两三斤白面,她得出去一趟带回些东西才成。   一会儿程爱华姊妹回来,和樊香说会议主要内容一是学习领袖思想,二是队里算出了工分值,让每家回头去核算自家的工分值。   有程爱华说得不细致的地方,程爱红补充。樊香发现,程爱红虽然不爱说话,但她记忆力好,程家有多少工分,分多少东西,说得一清而楚。   她不由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真棒,说得很清楚,记得也细致。”程爱军揉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呵欠道:“还有我,我也很棒。”   樊香忍不住逗他,“大姐告诉我开会的情况,二姐给大姐补充数字,你哪里棒啊?”   “我……我没有哭,也没有闹人。”想想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说服力,又迟疑说,“反正我长大了肯定更棒。”   “......”好吧,有自信也是好事。   很快,程爱华端过来了辣椒杆煮过的水让樊香洗脚,说这样洗了再一年不容易长冻疮。樊香洗过之后她才洗。接下来又换了盆水,这次是程爱红与程爱国。别说,洗后脚暖和了,冷被窝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晚上樊香跟程爱军在东屋睡,发现程爱军脱了棉衣后里面竟然是真空。别说内衣,连个小内裤也没有。就是她自己,棉袄里面不过是个补了好几个补丁的衬衣,棉裤里除了穿了个布做的大裤头,也并没有套其他。   要搂个祼男睡觉?樊香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真空就真空吧,他还小。并且,她里面的衬衣也是不脱的。   小虽小,程爱军嘴甜,对樊香说:“妈,你不用怕冷,我来给你暖被窝。”也许是男孩子火力壮,小小的一团,团在心口热烘烘的。让樊香觉得臭小子也有可取之处,也难怪原主那么偏心他。   吹熄了灯一家人睡了。   与此同时,程青山正问李红樊香是否有好转。李红斜程青山一眼说:“我都去看过了你还不放心?”   程青山身材高大,国字脸,看着很让人信服,搂过李红肩膀笑道,“你也知道,不是樊香她家,我小时候大概都饿死了,哪还会识得字?要不是识得这字,又出身贫农,也轮不到我当大队支书。”   李红对丈夫的亲近很是受用,“知道,听你说多少回了,不然我也不会拿了五个鸡蛋给她。”   “你总是这样周到。伯绍不在家,回头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注意些。”   李红停了下才幽幽地说:“我知道。”   “家里你辛苦了,来来,让我来伺候伺候你。”   第二天一早,在大队大喇叭播放的嘹亮的《东方红》歌声中,新的一天开始了。樊香吃过早饭,安排了程爱华带着弟弟妹妹,就准备去找程青山开证明她要去县里。   走到路上,见村里的彭革命像拉狗一样用绳子套着一个人脖子在溜达。几个小孩站在一边拿小石子向地下那人身上砸,有人砸中了就拍掌笑笑。   樊香仔细一看,那人是村里的地主彭新生。   彭革命在前面走,彭新生在后四肢着地爬着,被勒得直翻白眼,头不得不用力向前伸得长长的,就像一条狗一样。他衣衫褴褛,衣服好多都成了条条,露出里面的破棉絮。   看他慢,彭革命用脚踢他一下,“快点!”有胆大小孩也嘻笑着过去踢他,“你这个狗地主,快点!”   彭新生用力爬得更快了。   彭革命哈哈大笑,又问他:“你是人还是狗地主?”   彭新生神情麻木,嘶哑着说:“我不是人,是狗地主!”   见到樊香,彭革命热情地打招呼。   樊香心里不舒服,边庆幸自己家成分不是地主边提起笑问彭革命,“清早就出来溜达了?”   “可不上,早上起来没事溜溜地主。”说着,他又用力提了提手里的绳子,把彭新生提溜得身子直了起来。“来,叫声听听!”   彭新生用手扣着脖子里的绳子,嘴里发出“汪汪”的叫声。   樊香没敢直接求情,只是说:“天也不早了,你家那位都做好饭等你回去吃了吧。”   “也是。”彭革命又踢了彭新生一脚松开了手,“今天便宜你了!回去好好反思你的罪行!”   彭新生爬起来,身子弯成了弓对着彭革命及樊香鞠躬,又对几个小孩也鞠了一躬,“谢谢各位对我的教导!我回去一定深刻反醒自己。”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溜地主了,小孩们也一哄而散。 第5章   “樊香,为什么那人要那样对待地上那个人?”走过去后,一直沉默的花朵突然问。   “因为那人是地主,是剥削阶级。”   “地主怎么剥削了?比那人还凶吗?”   樊香没想到有一天要跟一个系统讨论这事,只得说:“我也刚来这里,花朵,我不知道。再说这是特殊年代,情况非常复杂。”   “人类真难懂。”花朵叹息了一声。   见到程青山时,樊香脸色还是有些紧绷。虽然23世纪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可那是不一样的。她张张嘴,却无法说出让程青山管束的话。从记忆里她知道,这时候批判地富反坏右这五类分子是常态。如果被人说同情他们,肯定会影响她自己生活。   看她脸色不好,程青山问她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她笑笑说:“没事。路上见彭革命在溜地主,彭新生被拉得直翻白眼。”   程青山沉默了下,飞速向四周看过才轻声说:“知道你心善,可你别去管这事。你别忘了,李向阳的父母亲被定为地主、地主婆,为了和他们划清关系,李向阳亲自用铁丝穿过他父亲鼻子,称他为牛魔王,拉着他像牛那样去耕田。两天下来,他父亲鼻子被扯坏,鲜血直流。老头受不了被儿子这么对待,回去就上吊自杀了。看老头死了,李向阳他妈也跟着自杀去了。”   虽然知道无事,樊香心里还是猛跳一下。原主小时候还是过着富足生活的,可她父亲当时吸大烟,城里的铺子卖光、村里的地也都卖得差不多。其中大部分地就是被李向阳的父亲买走的。土改评成分时,她娘家被评为上中农,李向阳家因为那些地,被评为地主。   父亲后来也得了重病死了,真是感谢他老人家吸大烟,才让原主及娘家没像那个地主一样受那样的罪。   “谢谢你那时候对我妈家的照顾。”那时程青山是贫协代表,樊香娘家成分在地主及上中农之间,他争取给评为了上中农。   “不说那些话,李向阳现在公社思想宣传队里,正负责宣传这块,他一直恼怒是你家让他家被评为地主,你得注意不要被他找到借口找事。”   樊香答应了,请程青山开个介绍信。程青山知道她身体没大问题就痛快开了。   介绍信最上方是一个长方形红色框,标题的位置是最高指示。框内左侧是领袖头像,右侧写着“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框下面才是介绍信正文,再下面落款处盖了东方红大队的公章。公章左侧并列位置,写着“敬祝伟大的领袖万寿无疆”红色大字。   接过了介绍信,樊香又找李红借她家的自行车。   李红一点也没犹豫地把自行车推了出来给她。   院里李向阳老婆胡兰花哼了一声说:“有些人骑自行车出去乱逛没问题,农业学大寨时就晕了。”   这话十分恶毒,引申下去说樊香反对农业学大寨就麻烦了。   程青山出来一脸严肃地说:“胡兰花,说话要注意,不要上纲上线!”   胡兰花翻了个白眼,“难道我说错了?说晕就晕了,明明看着一点儿事也没有!”   樊香这时庆幸昨天她在家里好好看了一遍,其中就包括现在出行生活必备的红宝书,不然她还真不好回答,“领袖让我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想到这里我都充满了力量,他老人家的光辉思想鼓励着我,不然我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你、你!”胡兰花脸憋得通红,指着樊香半天也没说出什么。难道她敢说樊香的身体好不是因为领袖光辉思想的鼓励,那不是反对伟大的领袖嘛。再给她个胆子她也不敢,那样的话不用别人,她家李向阳就要把她给撕了。   想到李向阳的狠劲,她不禁有些发凉,脸色也有些灰败。   李红打圆场说:“有了领袖,才有了我们的好生活,我们才能翻身做主人。”   樊香点点头,骑了自行车出来。空气仍有些凛冽,但这样的凛冽让人感觉很好,清新,通透。过去的她待在被封闭的基地里,哪有这样的新鲜。   东方红大队位置很好,三面环山,大队所在的地方是一大块平地。村子里一条弯曲的大路通向外面,顺着这条大路向东走,半里外有一条河。河两岸种着很多桃树,一到春天,两岸的桃花纷落,河里飘满了桃花瓣,水都像变成了桃红色,这条河就叫花溪河。他们所在的村也就叫花溪村。   这些名字充满了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后来革命运动开始后当地也应景地把河改名为解放河,表示打破了旧世界,人民获得了解放。花溪村改名为东方红大队,以示东方红,太阳升,一颗红心向太阳。   跨过河上的大桥,路开始分叉,向南是东方红大队所在的红旗公社,向北是县城清水县,都有十几里路。   路差不多远近,樊香选去县城。有着自行车,感觉没多久就要到了。临进县城前,她下车看了下积分为负9970了。   家里的两本领袖文集给了10积分,一个缺口的陶瓷碗给了5积分,一张一斤和一张一两的地方粮票也各是5积分。让樊香啼笑皆非的是,还有5积分是她抓的虱子得到的。   晚上她和程爱军一个床,发现他翻来翻去不好好睡,在身上抓来抓去,检查才发现被子里,特别是程爱军衣服缝里都是虱子,就玩笑性质地问花朵要不要,谁知它真的收了,也不知道系统收集这个做什么。   好在已和花朵说好,基因药剂的积分先欠着,其他的积分正常兑换。   30积分可以换30斤粮食,30斤油,或者30尺布。怎么算,也是换成30斤油更合适,但家里又不能干吃油。想了想,樊香先兑换了5斤小麦面粉,三瓶半斤装的菜籽油,一瓶半斤装香油,7尺蓝色细棉布,全都装进自行车后座处的竹篓里,这才进县城。 第6章 前倨后恭   县城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高楼林立的繁华模样,多是低矮的房子,不过砖瓦房比例比大队里高。东西、南北向各有两条大街,像一个井字把县城分开了。供销社就在这个井字的中心一点上,门上面有个红五星,稍下的位置写着清水县东方红商店几个大字。   樊香想,这真是祖国山河一片红,商店也叫东方红,与他们大队的名字倒是一样。   进去正对面的是一排半人高的水泥台,水泥台上面有一层厚玻璃罩着里面的东西。玻璃台后面,有两口一米多高的灰黑色大缸,缸上贴着大字,一个是酱油、一个是醋。两口大缸右边角落,是一个铁皮油桶。左边是一排木头货架,上面零散摆着一些东西。   货架向左一段距离,是几匹卷着的布及一些其他东西,里面一个头发半白的营业员正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带眼镜女人讲话。   正对大门柜台里面营业员长着周围人少见的圆胖脸,看起来很是富态,正在柜台里面织毛衣,可能到关键时候了,见人过来,连头都没抬。   樊香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小心翼翼地问:“同志,同志,我要买一斤酱油。”   营业员没吭声,那个妇女又问了一遍,营业员抬头翻个白眼,随着她这一下,手里的一根竹针不小心抽了出来,正织到一半的毛衣散了开来。她手脚忙乱去拿,其他针又掉线了。   营业员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樊香觉得如果怒气能具现,她的怒气都要烧到屋顶了。   妇女无奈又说:“同志,麻烦打一斤酱油!”   “叫什么叫?没看正忙着吗?”营业员不耐烦地说了声,手里却径直把线向针上套。买东西的女人一脸着急,却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同志,你的针穿反了。”樊香提醒,想让她早些弄好早些卖东西。   “穿反了?”营业员不太信任地反问。   樊香趴在柜台上,伸出手指了指竹针刚穿过的一个线圈。“这根线要从另一方面穿,不然织出来会凸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并且,这个地方你也该添针了。”   营业员有些怀疑地瞧了一眼樊香。这个时候能穿得起毛衣的可没几个,相应会织的更少,她也是刚攒钱买了毛线学着织毛衣,不过快到袖口时要添针,织一圈添多少针都有要求的。她真怕织错了半天功夫都白费。白费功夫还是小事,听说毛线织过一次再拆了就没原来柔软了。那就太可惜她费心买的毛线了。   樊香一脸坦然地任她看。   “那你说要怎么添?”   樊香微笑道:“不然你先帮那位同志打酱油吧,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营业员又看了樊香一眼,好像在想她的话是真是假。最后还是对那个女人说:“你打几级的酱油?”   “三级。”女人说着递过去一个玻璃瓶、一毛钱和一张纸票。   “三级酱油还催什么催?”营业员嘟囔句。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毛衣,接过钱和票放在柜台里面一个铁盒子里,走向那个写着酱油的大缸。   她从大缸一边拿起了一个铝制的漏斗,把细的那端放进瓶口里,用提子舀了一提酱油倒进去,两次后正好一瓶,又找了两分钱回来。   “谢谢!”走之前,那个女人还专门对樊香道谢,“家里就一个孩子在家,真怕她翻下床。”   樊香对她笑笑摆摆手,回头让营业员把毛衣拿过来,营业员狐疑地看看她,“你真的会织毛衣?”   樊香有些不耐烦,原来为了让她做个好的防护服,哪个不是好言好语还得看她心情,什么时候别人敢这么置疑她。如果不是想着这是个营业员,以后还要多打交道,她才懒得费劲。   “你这不就是元宝针嘛,这样织出来毛衣会比较厚,更保暖。不想让看就算了。”   见她不耐烦,营业员反而陪笑把毛衣拿了过来。   樊香飞快替她穿好线,指着毛衣对她说:“你看你毛衣身子已织得长度够了,袖子这个地方要添几针,袖口要留够针数,这样织好的毛衣穿的时候举胳膊才舒服。就像裁衣服时一样,合体的衣服,哪怕小一号身子紧,胳膊抬着是没问题的。”说完,又指点了她一些织毛衣的针法及技巧。   “大姐,您说慢点。”营业员拿个本子记了下来。看她记得潦草的字,樊香索性接过铅笔,在纸上画了简图,什么地方该怎么做都做了标识,还替她画了几种图案,像麻花、麦穗的织法。   任何时代,对美的追求都是女人的天性,虽然这时候外衣选择的余地不大,但毛衣在里面,翻的花样就多了。穿一件鲜亮的毛衣在里面,露出那一角都包管惊掉一地的眼球。   “大姐您懂得真多!您是从魔都回来的吧!只有那里的人心灵才这么巧。”营业员一脸惊叹,笑容别提有多真诚了。两人的谈话也吸引了看布的女人与那个头发半白的营业员。他们过来看到樊香画的图,也是啧啧赞叹,说了会儿话才回去。   营业员完全换了付表情,热情地问樊香买什么,又让她去柜台里面随便看。   樊香从小就对服装设计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的书籍。之所以当防护师,也是因为好歹与做衣服沾边。她当上高级防护师之后,见多了巴结她求她做防护服的,对营业员的示好也不以为意,仍是不卑不亢。   她这态度,让见习惯了各种人的营业员反而更高看她一眼。   樊香进了里面,一边看一边问,发现洋火两分钱一盒,她要了十盒,蛤蜊油一毛钱一盒,要了三盒,盐一毛三一斤,要了五斤。卫生纸一般的一毛五一斤,稍贵的一毛八,最贵的五毛钱,都是加长A4纸那样的一张一张摞在一起。樊香每种都要了两斤。   糖竟然要七毛五一斤,比起一斤才一毛八的面粉,贵得太多了,并且,买糖还要专门的票。只买半斤,回头还是和花朵换吧。   这时候,能买得起这些东西的都是家里条件好的,怪不得人家会那么多种毛衣的针法呢,营业员笑容都要溢出来了,羡慕地说:“你买的东西可真多。真要过个好年啦。”就是她在商店,这是一等一的好工作了,也没舍得像这个大姐这么买东西。   边说她边快速用黄裱纸把盐一包一斤包上,之后伸手从柜台上方横杆上挂着的一团黄纸绳中扯出来一根捆好排放在一起。   看过这些,樊香又去看了卖布那一边的货架上的衣服及鞋子。衣服准备自己做,倒是鞋,纳鞋底要时间,可以看看。鞋有皮鞋和白球鞋。皮鞋一双5.5元,白球鞋一双1.7元,她就又买了两双白球鞋、一双半长胶鞋。   接下来,樊香还买了一个脸盆,一斤糖纸上有“为人民服务”标志的水果糖、两块肥皂、一个手电筒、一斤碱面等。很快,柜台上就堆成了小山。这次出来,樊香拿了三十五元钱,这些全部结帐后,还余了八元四角。   交过钱,没想到营业员说:“大姐,除了钱,肥皂、手电筒和鞋是要工业券的。”   樊香哪有什么工业券,她摸摸口袋,故意说:“我忘带了。要不这些先不要了,下次再说。”   她对营员的付出也没白费,营业员很爽利地说:“也没多少工业券,你帮了我忙,我有多余的暂时也用不上,给你出了算了。”说着她掏出几张工业券和钱一块放进了铁皮盒子里。   这年头售货员可是金饭碗,这人虽然态度不好,但樊香发现刚才她给那人打的酱油量可是足足的,人品应该可以。从她不占便宜替自己出工业券也可以看出来。   就笑着说:“那怎么行,我买东西不能让你再吃亏。不然这样吧,这斤面粉送给你。”她从竹篓里拿出了袋一斤装的面粉打开。   营业员眼睛一下都亮了,“这得是特供面吧,啧啧,看这细腻的样子。”赞叹一番,她依依不舍地把面推了过来,“这么好的面,我可不能要。”   樊香把面向她手里一塞,“这也是我感谢你的,大老远过来买一次东西不容易,不然我下次还得跑一趟。”   看樊香诚心,营业员高兴地收了面,细心地放在柜台下面一个纸袋里,更多了几分亲热,轻声说:“工业券你也不用给我了。我叫刘新珍,叫我名字就成。对了,店里有些碎布,不要布票,你要不要?”   还有这好事,樊香自然要,小刘让她把自行车推进柜台里放好,带着她进了店后面,指着麻袋里装的布,有些得意地说:“这不对外卖,不是咱两个投机,我也不会告诉你,一般过来都被人哄抢完了,你挑一些吧。” 第7章 王老师   樊香过去一看,里面的布有棉布有涤轮有的确良,颜色也多种多样,还有不少碎花布。不过说是碎布,有些有两三尺长,小的也有半个鞋底大小,就是布织得不好,有些跳线或重线,有些是花纹有问题。   现在连最高首长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呢,这些小瑕疵根本不算什么,完全不影响使用。并且,不要布票不说,这些布头还便宜,只有正常布价格十分之一,跟白送差不多,樊香就干脆挑了一包。   她也知道分寸,人家让过来挑已是情义,也没要太多,加起来也就□□尺那样,就这已够一个人一年的份额了。看刘新珍满意的笑脸,知道没过分。投桃报李,她告诉对方,“这真是承你情了,下次我过来帮你带些鸡蛋,自家鸡下的。”   刘新珍眼前一亮,轻声说:“除了鸡蛋,还有这样好的面,也帮我带些,我出高价买,给家里孩子老人吃。下次你买什么商店里没有的东西,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第一次相交,能结识商店里的人就是收获,樊香也没多说什么,答应如果有的话就带过来。   出来后她把东西装到自行车座后带的竹篓里,把布放在最上面,满满的一篓。刘新珍又拿了根草绳帮她捆好。正准备走,那个看布的戴眼镜妇女叫住了她。   妇女有些赧然,扶了扶眼镜,结果眼睛一下被竹篓里的东西吸引住了,让樊香和她到一边说话。   两人出了商店,她说:“我看你这布挺好的,不知道你这篓里的布从哪里买的?我想给孩子买些细布做条裤头,都没太满意的。”   看来这中年妇女家里条件真是不错,这时候大部分人连外衣都不能保证,她竟然还要买细布做裤头。   樊香打量她一眼,发现她戴一付黑框眼镜,穿着一双黑色皮棉鞋,身穿灰色四个兜的中山服,除了军装,这是这时候最时髦的衣服了。其中一个兜里还插着一个钢笔,显得更是与一般人不同。   樊香笑笑没说话。   中年妇女飞快扫视四周一眼,见没人注意,也不叫同志了,“大妹子,能不能把你的布匀给我,我拿工业券跟你换。”   商店里不隔音,大概她也听见小刘营业员说的话了,知道樊香没带工业券。   樊香有些吃不准,她记得看的书中是不允许自由买卖,说那叫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如果她给女人布换工业券,那算什么。   在这个时代,一切还是要谨慎为上,想了想她说:“同志,你别说了,布我是不会卖的,我是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反对走资本主义的。”   女人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位同志哟,思想觉悟还挺高。你又不以此谋利,这叫什么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样吧,你可以把布卖给商店,我再买出来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樊香真是推着车回了商店,七尺蓝色细棉布,头发半白的营业员说是质量上好,商店收每尺三毛五,共得了两元一角五分。还让她有布就卖过来,有多少收多少。   那个女人转头就买了出来,却是一尺四毛,还加上布票。   买过之后她对樊香说:“这位同志,这下你放心了吧。这年代织毛衣比做衣服难度可高多了,听见你说会织毛衣,那你是不是也会做衣服?”   樊香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件衣服?原来我孩子的衣服,就像你说的做得不合身,胳膊不好抬,过一段腋下部位就开线扯个洞。放心,我是清水县一中的老师,姓王,你叫我王老师就行,家就在这附近。”   樊香本来不想做,想在县城里再多转转,了解下情况,听到对方说是老师,她有些心动。为了保险,她还友好地和刘新珍大声告别,说去王老师家了。   看来王老师所说并不虚,刘新珍高兴地冲她挥挥手告别。   王老师家在书店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家里正屋是四间的砖盖瓦房,东侧是两间厢房。院子不比樊香家院子大,但靠墙有一口井,这可比樊香要到村子里挑水方便多了。   进屋是一间堂屋,上面挂着一幅《沁园春.雪》词里的大字,字意洒脱,墨色淋漓。虽然同是与领袖有关,但看着比原主家雅致多了。   大字下面是一个长案几,上面放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打量了一下王老师家时的布置,樊香心里更加确定,怪不得不在乎地买了她卖的布,这家可和一般人家不同。   “陈默,陈桦,出来量下尺寸。”王老师叫道。   两个孩子从正屋最西侧房间出来,男孩大概有十二三岁,女孩和程爱军差不多,两人好奇地看了樊香一眼,有礼貌地还叫了声阿姨好,看起来就是好教养。   “两个孩子真有礼貌。”樊香夸道。   “这是你刚来,他们还没原形毕露呢。”王老师笑道。   寒暄几句,樊香问:“都做什么衣服?”   “你的那块细棉布,给两个孩子各做条内裤。我还买了一块军绿色的涤卡布,再各做一个上衣吧。”   做衣服樊香熟,别说原主的记忆,她原来做防护服也是要合体才行。拿着王老师给的直尺,很快就量好了尺寸,沿着粉笔在布上画的线,又剪了出来。   看她这么利落,王老师带着赞赏问,“你会用缝纫机不?”   樊香当然会,原主婆婆家里就有一台缝纫机,家里大大小小的衣服原来多是她做的。   王老师又推推眼镜,“那太好了。我家刚买了个缝纫机,我还不大会用,也就刚能走个直线。”   要过年了,每年都会或多或少做件衣服,县城的裁缝社里活计都干不完,并且做的衣服也不是很合适。   最主要的是,这年代连最高领袖接见外宾穿的衣服还带补丁,家家面料紧张,很少小孩穿裤头的。但孩子的重要部位也需要保护,裤头必不可少,还得是细棉布才好,柔软舒适。人多口杂,怕被人说是小资思想,她这才不愿意去外面找裁缝铺做内衣。   王老师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去买块布就遇上个会做衣服的。要知道,这年头很少有自己在外做衣服做得好的,原来的裁缝铺划入了缝纫社,集体为大家做衣。   樊香先做的两件仿制军服上衣,做完后她告诉王老师,每件衣服她都余的有尺寸,如果孩子长大了,可以把余下的尺寸放下,不耽误孩子继续穿。   王老师很高兴,只夸她想得周到。叫了两个小孩一试,正合适,都乐得不行。陈默还从屋里拿了个土黄色的帆布皮带往腰里一扎,一手掐腰,一手拿个玩具枪,神气活现地顶着妹妹的脑袋,“你这个坏蛋,缴枪不杀!”   陈桦被一下推倒了,也不甘示弱,用她的生化武器——眼泪开始反抗,“唔唔!我是革命小将,你才是坏蛋!”   “有你这样哭包的革命小将吗?”   陈桦别在衣服上的小手绢擦了擦泪,“我才不是哭包,你才是,还是大坏蛋!”   “陈默,好好带妹妹,别欺负她!”王老师不乐意了。   “好吧好吧,真没劲,”陈默收起了枪,“那我出去玩了!”   “我也要去玩!”陈桦急忙道。   陈默嫌弃地看了妹妹一眼,“那你不能哭,不然我就不带你了!” 陈桦忙点头跟着出去了。   “看吧,两个都淘气得要命。天天在一起就吵得我头疼。”   “小孩子这是正常的,不过明显两兄妹很亲,大的愿带着小的,小的也喜欢跟着大的。”   “这倒是。两人闹归闹,回头又跟没事人一样。”两个人聊着孩子,觉得关系近了不少。   樊香把衣服做完,尽管她手快,已要中午了,就要告别走。王老师说既然樊香衣服做得这么好,一事不烦二主,还想再给陈默做件棉衣,问樊香行不行。   花朵这时说话了,“樊香,做棉衣的过程我也要,给你算10积分啊。”一本书或一个物种才5个积分,做棉衣就10。樊香想,难道这是非物质文化,比物质的高?   不过有积分拿总是好事。看王老师拿出的布足够,为了便于清洗,樊香准备做活里活面的棉袄。   问王老师说家里没有拉锁,她干脆把里与面之间、帽子与衣服之间用扣子连接上,面及棉子都可以单独卸下来洗涤。棉衣外面留了两个暗兜,暗兜处也可以用扣子扣上,免得小孩装的东西掉出来。   中间吃的午饭是鸡蛋香椿捞红薯面面条。鸡蛋不必说,香椿是晒的干香椿叶,水煮过后依然带着浓郁的香味,红薯面擀得很粗,略有些甜,但拌了鸡蛋香椿卤之后,那点甜正恰到好处。   樊香觉得,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让她满意的一是新鲜的空气,二就是美味的食物了。虽然品种少,但每一种都让她恨不得把舌头咽下去。   王老师也很满意。樊香看来简单的衣服,引来了王老师的啧啧赞叹,说比孩子爸爸发的棉大衣都好,太方便精巧了。说幸好她灵机一动,请了樊香,做的衣服简直出乎意料地合适。   临走王老师要给樊香钱,樊香趁机说出她考虑已久的话:“钱倒不要了,如果可以,您是老师,我想能不能看看您家的书。” 第8章 积分增加   王老师把她带到了原来陈默兄妹两个出来的房间。里面临东墙有三个大书柜,里面的书却没放满。   大概看到了樊香疑惑的目光,王老师说:“很多书充满了腐朽的思想,已上交销毁了。”语气里有些惆怅。   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把书销毁真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对于这话樊香无法安慰,只得道:“知识是人类最富贵的财富,会一代一代延续下去。”   王老师也觉出自己的态度,忙道:“我是个老师,职业习惯,总想有更多的人来接受知识。”   “老师教书育人,非常难得。”   王老师自嘲地说,“咳,谢谢你这么尊重老师。你在这里看吧,有喜欢的走的时候可以拿走几本,看完了再还给我就行了,我先出去。”   樊香翻看着书柜上的书,心里乐开了花。每一本书,花朵都给了五个积分,这些书虽然不多,多是马恩文集、领袖文集及《鲁迅文集》,但也有一些像《十万个为什么》、《科学小试验》等一些科普类的书,还有一些《李白诗选》、《辛弃疾长短句》等诗词。再就是小学、初中的课本、教案之类。   不过,不管是什么书,只要是近年出版的,都让樊香很惊奇。就像十万个为什么的再版说明上就写着,“这套书1965年的版本,过去在叛徒、内奸、工贼的修正主义文艺黑线和出版黑线的影响下,存在着不少错误,……不少内容宣传了知识万能,追求趣味性,散布了封、资、修的毒素。在伟大的文化运动中,广大工农兵和红卫兵小将,对这套书中的错误进行了严肃的批判,肃清修正主义文艺黑线和出版黑线的流毒。”   这真是充满着时代特色的书,其他时间再难看到的。难道是因为这样,花朵才让她多收集吗?   翻了一遍,已增加了二百多个积分了。樊香拿了几本书出来,笑着说:“我看这些书不错,有图画有文字,适合小孩看。”   “你要看就拿走吧,不过小心别弄脏弄破了。”   “我可以拿走?”   王老师又点点头。   樊香原来还觉得王老师客气,没想到真要借她。如果是她,可不舍得把书借给别人。真像她说的那样,作为教师,乐意把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   白得了这么多积分,又能借书,她让花朵换了半斤水果糖,抓了一把假装从竹篓里拿出来,放在了屋里的四方桌上,“我要走了,这给两个孩子吃吧。”   两个小孩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不过教养挺好,虽然看着垂涎欲滴的样子,却没有一人伸手去拿,只眼睛不时地扫一眼,再扫一眼。   “给你钱你不要,哪再能拿你的东西!”王老师不收。   “知识是无价的,您让我看的书怎么也无法用钱去衡量价值。”   不是不要钱,而是樊香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她敢不敢私下做衣服收钱,为了保险,干脆就不收了。这样有别人说起来,就说是义务帮忙。   还有一个就是王老师家明显地位较高,樊香想着能和她处好关系,以后了解信息也方便。有时候,别人一句随口帮忙的话,可能就抵你许多的奋斗。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在大队里找一本不是领袖文集的书太难了,感谢王老师的大方,让她得了二百多个积分呢,这够买一大堆东西了。   两人观念衡量标准不一样,但都觉得对方人不错。   王老师说:“出去可不要这么说了,现在白卷光荣。”   樊香差点出了冷汗,翻翻记忆知道,这时候上高中及大学要人推荐,成分不好哪怕考得再好也没学校要你。   更有甚者,1973年,文。革中唯一一次高考,铁生同学理化只考了6分,他在考卷背面给领导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后来在《人民日报》及《红旗》发表,评论说搞文化考试是“旧高考制度的复辟”、是“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反扑”。   有人称赞铁生同学“真了不起,是个英雄,敢反潮流。”导致学生考分越高越没学校敢要。因此全国各地掀起了白卷光荣的潮流。所以,樊香说的知识无价在这时候是不恰当的。   对于这种潮流,樊香虽然不以为然,可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她的观念与现在的观念太不一样了。对于提醒她的王老师,心里也多了分感激。   谢过了王老师提醒,她半调侃道:“如果我不是懂做衣服的知识,也不认识王老师你这样的好老师,所以对我来说这些书挺重要。”   王老师哈哈笑了说:“不说那些了。这样吧,原来也有老乡拿鸡蛋和布票来换钱,我给你六块钱,你看回去能不能帮我换些东西。下回你什么时间过来替我带过来就成。   ”   话说到这里,樊香接了钱,知道有把这六块钱任她处置的意思,给与不给都随她意。看王老师把书许出来陈默虽没说什么,却一脸的不舍,就只拿了一本《科学小试验》及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书嘛,有借有还,下次再借才方便。   原主的几个孩子她很喜欢,以后就归她照顾了。但要了几个孩子,程伯绍就避不开,她要看他是怎么做的,才好决定以后对他的态度。   路过邮局,樊香准备发个电报。这次介绍信就用上了,邮局的工作人员对着介绍信看了半天,又问她程伯绍是她什么人。那架势,恨不得连她三代都问出来。   没想到发个电报也这么麻烦,开始发电信想发“樊香晕倒速归”几个字,可介绍信上写着她是樊香,喝了基因药剂后,她脸上带着自然的光泽,健康得不得了,就不能这么写了。   怕工作人员问既然程伯绍老婆晕倒了,为什么你还好好地,樊香装出一脸急色,没敢说她就是程伯绍老婆樊香,只好告诉邮局工作人员,她是程伯绍老婆的亲戚,最终写了“老婆晕倒速归”几个字发走。   发完电报天色已暗,想去的书店也已关门,樊香直接向回走。   回去路上,花朵兴奋地说:“樊香,我说你为什么要和那个老师拉近乎呢,没想到你还想着收集信息。你真棒,这就收集了两百多个积分了,不过还要加油啊!”   “放心吧。”对这个时代,樊香还充满了好奇,如果能把这个时代的信息保存下来,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再说不收集也不行,她还欠着花朵近一万积分的帐呢。   回村后天已黑了,先把竹篓卸到家里,樊香发现程爱华姐妹已做好了饭。让孩子们稍等,她还李红自行车时带了半斤水果糖过去。   李红很高兴,推辞后就收下了,让她需要车时只管去骑。还送给她了两个白面馒头。   程爱军看到白面馒头眼睛亮晶晶的,“妈妈,今天晚上我们还庆贺,吃白面馍好不好?”   “好。”   程爱军兴奋地一把抱着了樊香腿,声音都高了八度,“妈,你要天天生病后再好就好了,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庆贺吃好吃的。”   看着树袋熊似的程爱军,樊香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抱大腿吗,她也成了金大腿了,不过感觉还不坏。   “就知道吃,笨死你吧,妈妈天天生病,谁给你挣工分,不挣工分,哪来的好吃的?”程爱华忍不住在弟弟脑门上弹了下。   被姐姐取笑,程爱军挺起胸膛,数着手指头,“一、二、三……”我长大了要多挣工分,一天挣五分,不,一天挣十分,一年挣一万分,天天让妈妈和二姐吃好吃的。”又看了程爱华一眼,“哼,没你份!”   看程爱军十个手指头数来数去还是错误,一向沉默的程爱红抿着嘴直乐,揉了揉弟弟小脑袋。   樊香也忍俊不禁把他抱了起来,“来,把竹篓打开,里面有糖果给你们吃。”   程爱军像小炮弹一样冲向了竹篓,看到糖兴奋得不行,一把抓了满手。   “三儿要怎么分啊?”樊香笑着问。程爱军的小名就叫三儿。程爱红的老二因为一直批判孔老二没敢有人叫,老大更不成,两姐妹就没小名。   程爱军伸手数数,一颗先给樊香,又分别给程爱红和程爱华各一颗,然后一脸求表扬地看着樊香。   樊香摸摸他小脑袋,“就应该这样,三儿表现不错。”两姐妹也说他比原来懂事多了。现在三姊妹明显关系更亲密。   程爱军有些小得意,这才拿一颗剥了糖纸塞进了嘴里,像个吃食的小松鼠一样,一会儿这边的腮帮鼓起来,一会儿另一边鼓起来。糖纸也不舍得扔,展开弄平了让程爱红给他存着。   程爱华逗他,“大姐帮你存还不行吗?”   程爱军吸了口到嘴边的口水,“谁让你笑话我!”   “不让存就算了,那这张糖纸谁要?”程爱华两个手指头捏着糖纸晃呀晃,程爱军过去拿,她就再举高些。觉得逗够了才假装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程爱军得意地捡去。   糖甜甜的,樊香看着这几个孩子,就觉得生活也是一样带着甜味。 第9章 上门   再甜多吃对牙齿也不好,再给三姊妹每人一颗后,余下的糖,樊香就锁到了箱子里。   晚上樊香让每人都吃了一个鸡蛋,一齐分享了那两个白面馒头。别说,纯天然的馒头带着麦香,再加上百吃不厌的鸡蛋,也是一顿美味。   樊香她命差点没了,现在不管其他,先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存多少东西,如果没命花了也是白搭。   对此最高兴的是程爱军,程爱华这次倒没说什么,樊香想,也许对于小孩来说,有好吃的才重要,至于为什么能吃到,那不重要。   吃过饭她把白球鞋拿出给程爱华及程爱红,“试试大小如何?”   煤油灯下,白球鞋像泛着光一样,程爱华有些不敢置信,“妈,这白球鞋是给我们的?”   “是,要过年了,妈也没多少时间做鞋,就给你和爱红一人买了一双,我再每人做件新衣服。”   “妈,太好了。”两人穿上白球鞋高兴得转了好几圈。   “妈,我也要。”程爱军吸了一口糖水问。   “你穿姐姐的旧衣,不再做新衣,不过我借了两本书给你看,年前这几天你再多比姐姐每次多吃一颗糖怎么样?”说着,她又把借的《十万个为什么》及《科学小试验》拿了出来。   “好。”在程爱军眼里,画书比鞋子的吸引力大多了。   “让姐姐给你念去吧。”   三个人坐在桌子边看书去了。   樊香把布拿出铺在床上剪了两件衣服后卷了起来。想到花朵发布的做鞋的任务,就点着火,用面粉熬了糊糊,然后把厨房的门板卸了下来,找了破布出来,准备用面糊把碎布粘在门板上。这样等一层布平整了之后,再刷一层糊糊一层布,最后糊了三层时停了下来。   看着满满一个门板糊好的布,心想幸好这次在刘新珍那里用最便宜的价钱买了些碎布,不然还真不够纳鞋底用的。   这时,樊香妈由儿子樊强陪着过来了。把一个挎篮放在桌子上。里面两个纸袋,十来颗鸡蛋。   程爱华与程爱红各拿了一个小板凳请两人坐。程爱军则直扑到她怀里,“姥姥,我可想你啦!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啦?”   樊香妈头发花白了,背挺得直直的,精神矍铄,抱着外孙亲啊肉啊叫了一遍后逗他:“你是想姥姥,还是想姥姥带的东西呢?”   “都想,都想!姥姥快说你带的什么好东西?”每回来樊香妈总要给几个外孙外孙女带些好吃的,程爱军都习惯了。   逗了一会儿小外孙,让程爱军自己去看篮子,樊香妈说:“咱们大队要过年了,一人发了两斤白面,我还换了一点儿鸡蛋,都给你们带过来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妈,您怎么还又跟别人换鸡蛋了,我没事,一会儿您还拿回去吃吧。”   “我们两个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你看这几个孩子瘦的,还有你,好好地能晕倒,还不是吃的供不上,又干活累得太狠,才应该要好好补补。”   让程爱华姊妹去西屋去看书玩后,樊香妈才低声问:“程伯绍呢?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去县里时给他发了电报,要回来也就这几天了。”   “还是你去发的电报,他们程家是怎么回事?你晕倒也不说让他回来?”   “估计是想着我很快就醒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这是樊香猜测的。从记忆里知道她晕倒后被送到医院,医生打了针后很快醒了过来后就被人送回家休息,不料头部淤血影响了大脑,原主回来后还是去世,这才有她的到来。这是她问过花朵后才知道的,也让她心里对原主没了负担。   “早知道就把你嫁给程青山好了,他一直对你好。那小子精明着呢,把一家子照顾得多好。程伯绍看着踏实,可他自己在外享福,一年也回不了两次家,完全指望不上。程家现在还和你分了家,你自己挣的工分怎么够养活这几个孩子?”   “妈,别说了。”樊强朝西屋呶呶嘴,示意几个孩子在。   樊香妈住了嘴,心里直后悔,程青山父母双亡,从小一直对樊香好,可自家的宝贝女儿,总想给她最好的,那时觉得他命硬,年纪又大樊香一截,最重要的是,他家也太穷了,她不舍得一直娇养的女儿吃苦,就没同意这事。   谁能想到越穷越光荣,他竟然就成了大队支书,听说公社里对他也很满意,很可能提拔他进公社革委会。   虽然现在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女人天生比男子力小,同样的劳力活女人比男人就辛苦得多,就像开山变梯田多是青壮男劳力,有几个妇女去干的?女儿要嫁给他,怎么会为了挣工分那么拼命,也不至于劳累过度晕倒。   “妈,樊强,你们喝碗红糖水。”樊香给妈弟弟两人都倒了水。从原主记忆知道,她也不过待程青山如兄长,各自成家,各自都几个孩子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唉,你身体虚,自己补吧,我们身体都没事,给我们喝也是浪费了。”   “妈,您喝吧,我今天和孩子都喝过了。长这么大,我都没孝顺过您,您却总是贴补我。”   “你听我说,等程伯绍回来,你可不能像原来那样傻,总觉得配不上他,家里的事不给他说,也不让我们说,钱也不向他要就自己苦熬。这三个孩子可都是他的崽,全是姓程的。他要不养了你也不管。”   樊香只微笑点头,知道这全是当妈的一片心。“妈,我知道,这次看他回来表现,不然我也不要他了。”   樊老太没注意樊香的不要他了的话,只当女儿转了心思,高兴得一口气把红糖水喝了,才发现自己喝了觉得浪费的水,后悔地直抹嘴角。   樊强却听出了话音。姐姐人比较守旧,也一向喜欢程伯绍。所以嫁了之后一心一意跟着他过日子。总觉得自己家是上中农,她又没多少文化,程伯绍是个大学生,她是高攀了他。   两个人结婚也只是有个仪式,连个结婚证也没领,生怕多说程伯绍嫌弃不要她,在程家像头牛一样干活,任劳任怨,受了委屈也不说。   可程伯绍那个傻子,每年工资都寄给程老头,一年才给姐姐十元钱。程家拿着程伯绍的钱,对姐姐及孩子好也行啊,可他们又嫌姐姐带着三个孩子挣的工分少,比较吃亏,把姐姐分了出来。他已听说了,姐姐家今年还要倒找大队几十块钱。   要不是姐姐死拦着,他早去程家闹了,想到这里让他心中更为姐姐不忿,决定等程伯绍回来再说,如果表现不好就决不罢休,他们樊家又不是没人给姐姐撑腰。   “姐,你想干啥只管干,我和妈都会是你后盾。”听着这暖心的话樊香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前世是个孤儿,没想到这一生不但有了可爱的孩子,连家人也这么爱护她。就是不知道程伯绍接到电报没有,收到电报后又会怎么做。   煤炭勘测设计院宣传部的周海燕已在楼道里等着。她三十出头,同样穿着设计院发的棉衣,不过不像程伯绍那样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整。她最上面扣子没系,正好露出棉衣里面一件杏黄色毛衣,配上一双凤眼显得多了几分妩媚。   程伯绍邻居胡平伸头看看,“哟,这是哪里来的风把我们仙女吹来啦!”   周海燕啐他一口,“去!去!领导让我来叫程大哥,要提前去彩排一番上台领奖时怎么走。”   “获得市劳动模范的,就是以后每年国家也有补助。什么时候也给咱评个模范,让咱也光荣光荣?”胡平羡慕不已。   “等你做出像程大哥这样的成绩就成了。”周海燕毫不客气。   说着程伯绍出来了,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周海燕有些不敢直视,声音一下低了八度,微微侧头,正好露出颈部美好的曲线,笑着说:“走吧,程大哥,领导说八点半在院门口集合,我把院里自行车骑过来了,我们一块骑车去。”   领导正是周海燕的父亲周院长,不过她这点让人很舒服,从未在外面说父亲如何,而是和别人一样叫周院长。   “麻烦你了。”程伯绍有些不苟言笑。   看他这样,周海燕有些心里微苦,她丈夫在一场武斗中被流弹击中去世后单身几年了,不少人对她大献殷勤。可她都看不上,可看上的程伯绍又对她一向冷淡。听说他老婆是个文盲,还出身上中农,哪配得上程大哥这样的人才?   两人走到院门口,看门大爷叫道:“程工,我正要去找你,有你电报!”   谢过看门大爷,看到那张写着“老婆晕倒速归”的纸条,程伯绍就像一块烧得正红的炭被浇上了凉水,火热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第10章 考验   樊香一向大事化小,他知道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家里不会发电报给他。可樊香为什么晕倒,严重不严重,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周院长这时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对着他们两人挥手:“走吧!”   程伯绍拿着手里的纸条,慢慢攥紧,“周院长,我今天不去参加颁奖仪式了,老家有事我得回去。”   “什么事?”知道程伯绍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周院长问。   “我老婆晕倒了。”   又是他老婆,周海燕不知怎么冲口而出,“程大哥,你又不是医生,燕京离你老家又挺远的,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参加完仪式再说吧,要是你不参加典礼,会有人认为你不重视革委会的评优,不支持革命工作。”   周院长瞪了一眼女儿,也语重心长地说:“伯绍,小燕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现在是要谨慎小心,市劳模得先是院劳模,其实你被评为院里劳模,院里也不是没其他意见,是我觉得你积极上进,这才一力支持你。”   他又接着说:“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说这话。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有人说你只顾小家,不顾组织,充满私心杂念,也是麻烦事。”   周海燕父女说的这些,程伯绍一清二楚,“谢谢你们关心,我知道,对不起领导对我的信任,可我得怎么也得回去看看。还是麻烦周院长您帮着周旋一些。”   周院长看劝不动他,摇摇头:“那行,既然你决定了,就收拾下东西回去吧,我给你请假。”他又掏掏口袋,递过来5斤粮票10元钱,“我准备参加完仪式去买东西的,你回去得急,先拿去用吧,找人再帮你订火车票。”   想了想,程伯绍接了过来,感激地说:“谢谢周院长。”   程伯绍走了,周海燕道:“爸,你放他走,真有人说起来,还连累你嘛。也是领导支持才有我们院一个名额,现在他这个劳模都不去领奖像什么样子。”   “哈哈,不错,闺女还知道关心你爸。”   周海燕嗔道:“爸,我说真的。”   “放心吧,这点儿事我还撑得住。倒是你,闺女,你该再找个对象结婚了。”   周海燕低着头不说话,半天一滴泪掉了下来,滴在她鲜艳的毛衣上。“为什么,他老婆是个村里的文盲,连封信都不会给他写,他又博览群书,两个人连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他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好?”   周院长叹了口气。   程伯绍自然不知道周家父女的谈话,有了周院长的安排,收拾东西后他就去火车站,乘了最近的一班火车,可惜时间紧,能买到的只是站票。   燕京没有直达清水县的车,车上又人多,他是一路站到了省城应原市,下来后觉得腿都僵硬得像木头一样,下车的时候还是后面的一个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从高高的车门那里摔下来。   下车后他啃了几口带的硬窝窝头,连水都没喝,就怕中途忍不住想上厕所,又急忙上了到清水县的长途汽车,可即使紧赶慢赶,到家已是农历腊月二十五了,小年已过了。   樊香从县城回来后又去农业学大寨大会战工地那里干了两天活。可是崩山时不慎伤了几个人,学大寨会战草草结束。眼看要春节,大队给做了加强学习的思想报告后也放假了,正好操持家里。   程伯绍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揭贴在门板上浆过的布。几天时间布已经干了,有了面糊的浸润,硬梆梆的。把这些布剪成鞋样子后几层纳在一起,就成了布鞋的底。   听到声音,她放下布走出了屋子。发现程伯绍风尘仆仆,头发耷拉着,胡子拉茬,眼睛里充满了红丝,像逃荒一样一侧肩膀上斜挎着一个黄色的帆布包。   就是这样一付流浪者的样子,也无损他的英俊,反而觉得他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樊香想,也怪不得原主念念不忘,这程伯绍的外表,实在是太出色了。   程伯绍看着樊香,她外穿着一件蓝色小碎花的罩衣,脸红扑扑地,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怎么也不像一个晕倒的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不认为她会骗她,可现在樊香明明好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樊香发的电报还是别人发的,为什么会说她晕倒了?   程伯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可一路上焦虑的心到底放下了,打量樊香后问:“你怎么晕倒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程爱华在一旁道:“妈妈是在建梯田大会战时晕倒的,头上还磕了个大包,忘记了许多事,我差点以为就要没妈妈啦!” 她口齿伶俐,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可不知怎么,越说越委屈,一下子泪就掉了下来。   她一哭 ,程爱红也跟着哭。只有程爱军,躲在樊香后面,觉得自己比较安全了,一手抓着妈妈裤子,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觉得没有危险,指着程伯绍大声说:“坏人,你出去,不许惹哭我姐姐!”   “乖,这是爸爸!”樊香笑了起来。   程伯绍啼笑皆非,儿子这是不认识自己了,真是应该揍他一顿。可现在他顾不上这个,哄好女儿后看向樊香问:“你现在好些了吗?医生怎么说?”   樊香说幸好她底子好,没什么大恙,估计晕倒也只是因为营养不够,劳累过度。   程伯绍长吁了口气,“这就好,以后得注意些顾着自己。”他过来看樊香头上的包,小心地吹了口气,好像樊香是小孩子似地柔声说:“不痛了啊。”   真不亏是父女,他和程爱华举止一样。刚穿越过来时程爱华也做了这个动作,还在樊香找借口说自己有些记忆丢失之后安慰她。   其实被花朵治疗后,没一点儿事了,不是怕让人觉得她好得太快,连这个包她也不会留。再说几天了,连包都消得差不多,只留下一片青紫的痕迹。   可不知怎么,听着那柔和的声音,感受着那轻柔的动作,樊香觉得有些手都不知道上哪里放,有点被人过近距离的紧张。在后世,即使她这样的防护师也练得一副钢筋铁骨,哪会这样被人呵护。   为了摆脱这种情绪,说过话后她让程爱华几姊妹出去玩,樊香这才按照原主以往的称呼说:“爱华爸,不是我打电报叫你,我……我没办法带着孩子们过下去了!”   “我是家里男人,你不叫我才不应该。”程伯绍看樊香一眼,感觉老婆变化了许多,原来她总是愁眉苦脸,问她有什么事她又不说。现在愿意把心里的话说出和他商量,他只有鼓励的。   “队里工分值算出来了,咱们家总共是4150个工分,每10个工分2角8分,大队应该给咱家116.20元钱,可扣除了咱家分的每人口粮263斤,我们还要给队里56元3角。”   穿越第一天晚上队里开会就是这事,回头樊香也拿着自己记的工分数去核算过了,数据并没有什么错。   从账面上,家里存的钱让她买了一通东西后,现在是负资产。樊香心里泛起一阵悲哀的怒意,这是原主的残留情绪。他们一家,只有她一个壮劳力,干的都是最累的活,计的工分都是和男棒劳力一样的一天10个工分。   孩子们不上学跟着干活时,即使被照顾,大女儿只有一天4分,小女儿只有1、2分,都是拉后腿的。公婆还好说,郑红梅早就不愿意了,不然也不会闹着赶在大冬天分了家,一家分成了三家。实际上,分出来的只有他们一家,程小绍仍然和公婆住在一起。   这次她晕倒,程老太拿了半斤糖,程小绍一家,可是连一粒米都没见他们拿。虽然分家正和樊香心意,但事不能这么算。   说着,她带程伯绍看了家里的存粮,“爱华爸,虽然家里还有这些粮食,可离分夏粮还有三四个月,我们娘儿四个,粮食怎么也不够我们吃的。   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欠大队五十多块钱,如果不还上,夏收后我们就无法参与分粮食,你说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办?”   樊香可以轻松用积分换物品,但一则这样没有合理借口不容易解释,二则占了原主的身体,又喜欢几个孩子,就与程伯绍扯不开关系。   原来的程伯绍毕竟是原主认知中的,真实的程伯绍到底是怎么样,樊香决定自己看过了才说,才干脆趁机发了电报给他。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接到电报就回来了,第一个考验算他通过,现在是第二个。   樊香也有些好奇,他父母就这么把自家分了出来,又给了那么一点儿粮食,以程伯绍的孝顺,这次他会怎么做。   程伯绍眼睛里闪过愕然,“怎么会分家了。我和爸妈说过让他们照顾你们几个的。”   “我们家就我一个棒劳力,工分总是拉后腿。不然我不会为了多挣工分,把几个孩子丢在家去建梯田。”   听说了李向阳的事,连亲父子都可以像仇人一样,分家是可以理解,可拿钱的时候不嫌多,拿程伯绍的钱后却嫌弃原主及几个孩子就有些过分。   原主在程家受的委屈不愿告诉程伯绍,怕他嫌她没本事,连家里这一点儿事也处理不好。她可不怕,自家妈妈的话没错,孩子总是他的,不能管生不管养。   “我去找爸妈问问情况。”说完,程伯绍迈着长腿要出去。   樊香叫住了他,拿出半斤糖,“你大老远回来,不能什么也不带,这是咱妈拿过来的半斤糖,你过去还拿给他们二老吃吧。”   程伯绍看她一眼露出个笑,“不用,你都晕倒了就自己补补吧。”樊香只是让让,免得举止和原来相差太大。原主可是有什么好的先给公婆,连自家孩子都没有。现在程伯绍不要,她乐得轻松。   程伯绍大步走到程家院子,看着整齐的院墙,青色的一溜四间大瓦房,顿了下这才走进去。   程老太正在屋里纳鞋底,看到儿子很惊讶,“大绍,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今年放假这么早吗?”   程伯绍揉揉眉头直言道:“妈,为什么分家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连樊香晕倒也没人和我说?”   程老太有些心虚,放下鞋底挠了挠头发,“这不是因为你离得远,怕耽搁你工作嘛,回来一趟还得花钱,反正也不是大事,过年你回来不就知道了?”   “怕耽搁我,这不是大事,那什么才算是大事,她们娘几个都饿死了,我妻离子散才叫大事吗?”   程伯绍哼了一声,他知道母亲对樊香有些不满,嫌她出身是上中农,个性又懦弱。但没想到一向慈爱的母亲会这么轻视她,连带他的孩子,也……   “你这孩子,回来就训斥我啊。队里发着口粮,你弟弟又把工分给樊香记得高高的,都是按棒劳力来算的,一天算她10个工分,就连爱华爱红,帮队里割草也给她们算工分。一人一年分二三百斤粮食呢,再说还有自留地里的粮食,他们怎么会饿死?”   程老太很不高兴,这个儿子本来挺孝顺,也不知道儿媳妇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回来就不满自己。   “妈,你知道不知道,我家里现在只有百十斤粮食,还基本都是红薯,他们娘儿四个,怎么够吃到夏收?再说了,现在我家还欠着队里五十多元钱,不把这钱还上,夏收后队里怎么会分我们粮食?”   一边抽烟的程良不乐意了,在鞋帮上磕了磕旱烟袋,“你拿着工资,给队里不就行了,怎么还会欠钱?” 第11章   程伯绍苦笑了下,“我原来给樊香钱,回头她都又交给你们二老了,所以我后来才把工资都给你们,算是我尽的孝心,也是对小绍他们的弥补。哪还有余钱给她们?”   “给没给谁知道?”郑红梅也从里屋出来小声说。她心里就不忿,明明她出身于贫农家庭,比樊香这个上中农强多了,也比樊香受公婆喜欢,为什么樊香可以嫁给程伯绍这个干部,吃着商品粮拿钱还多,她却只能和程小绍在地里刨食,辛苦一年一个人的工分才值一百多块钱。   程伯绍瞥她一眼,“家里的自行车、缝纫机这些哪个不是我买的?还有新盖的这青砖瓦房,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中秋节我又寄回来100元钱,为了凑个整数还借了同事的,这几个月还在还着同事钱,哪还有钱余下?既然家里分家,这些大件是否都给我们?”   “东西都给家里了还要走!”郑红梅嘟囔道。   “够了!”程小绍冲她叫道。   看一向好脾气的程小绍生气了,郑红梅闭上了嘴巴。   程良吸了口烟袋,看看一脸憔悴的大儿子,“这样吧老大,话既然说到这里了,缝纫机你带走,家里盖了瓦房,钱都花完了。再给你们一袋红薯干一袋玉米,白面也给你们3斤,今年过年也不要你给我们交钱了。”   “缝纫机拉走怎么办?我还要做衣服呢。”郑红梅忍不住道。   “做衣服做衣服,往年哪件衣服不是樊香做的。再说,以后你要做就去老大家,樊香还能不让你用不成?”程良一锤定音。   程伯绍知道父亲这么说就是不会改变了,不过好歹又要来些粮食,总能过一段时间。缝纫机也要到,就见好就收。   程小绍用架子车帮着把粮食及缝纫机运过去。在路上他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说:“哥,我们误解你了,一直想着你拿工资会给嫂子补贴,爸妈想着我收入少,就向着我们。现在家里也没啥钱,这二十块钱你买点东西吧。”   程伯绍叹了口气,他本来心里反感弟弟,说是分家,可只有他们一家分了出来,弟弟仍和父母住在一个院里,住的是青砖大瓦房,他老婆和孩子却住的是茅草土胚房。   可看他一脸惭愧,也不好说什么,接过了钱说:“我现在是手头紧,这钱我就拿了。你一样也三个孩子,家里也不容易。我不常在家,爸妈你多操心了。”   “爸妈身体都不错,放心吧。”程小绍把东西送过来,对樊香说:“嫂子,以后有啥事只管吩咐我”就走了。   看着家里多的两袋粮食和缝纫机,樊香觉得程伯绍行动力真是杠杠的,她也不是看重这两袋粮食,只是看程伯绍的态度。这次考验,算他过关。不然,老白脸又怎么,反正美色又不能当饭吃。   看他一脸灰尘,应该是接到电报就匆匆回来了,就拿着新买的盆打了水,又从竹外壳暖瓶里倒些热水兑好端过去给他洗脸。   妻子脚步轻盈,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程伯绍用毛巾抹了一把,不知怎么,原来不会说出的话脱口而出,“樊香,这次我不去找爸妈要来粮食,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让我吃饭了?”说着,他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樊香有些脸红,只顾着和他摊牌,她完全没想到他吃没吃东西这回事。却死鸭子嘴硬道:“我们娘儿四个很快都没得吃了,一家人不是应该同甘共苦嘛。”意思是当然没他吃的。   竟然会和自己犟嘴了,程伯绍笑了,那张擦过的脸像拭去了灰尘的玉石一般。   怪不得古人成语说蓬室生辉,眼前的笑脸就是,樊香收敛心思,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   程伯绍把毛巾丢到水里说:“你说得很好,一家人就应该这样,同甘共苦,有商有量。”而不是像以前,她只敢偷偷地瞧他,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他说一句,她唯唯诺诺,卑微而胆怯。   樊香觉得自己的性格和原主相差很大,即使她有她大部分的记忆,可从细节里还是能看出不同,她不耐烦装扮成原主性格,就趁机以生死关头走一遭以借口做回她自己,以全新的面目出现在程伯绍面前。   看他接受还好,樊香放下了心事去做吃的。她去县城那天回来,用积分和花朵换了两斤油,这几天也没怎么吃,干脆先给他冲了一碗蛋花汤垫肚子,又把家里玉米面饼在锅里烤得焦黄端了过去。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樊香早忍不住想尝尝肉的滋味了,借着程伯绍回来的机会,干脆就去杀了只鸡,拔了鸡毛后配着家里的小土豆炖了起来。   程伯绍一下没拦住,老婆就把连晚上都要抱进屋里的宝贝鸡杀了,心疼得不行,心里又有些被人关怀的喜意。   程爱军简直是狗鼻子,闻到香味就回来了,后面跟着程爱华两姐妹。看到墙角的鸡毛,两人欢呼一声挑漂亮的捡了出来。   程爱红虽然小,但已会用针缝东西,从屋里找了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把鸡毛缝在方孔里缝成个毽子。   樊香向外看了一眼,“你们这算不算脚踢封建主义?”   “哈哈,脚踢封建主义!”程爱军哈哈直乐,直缠着二姐也要脚踢封建主义。   程爱华脚步轻盈过来问:“妈,我做什么?”   “我已炖上菜,一个人就行,你和爱华玩去吧。”   几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地踢了起来。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欢笑声。   樊香把鸡翻了一下,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孩子们该有的样子。看来,家里多了父亲,让孩子们也放开了心怀。   程伯绍看着这个生气勃勃的家,心里也乐滋滋的,虽然说没有去成颁奖典礼有些遗憾,但知道家里人都无恙让他放心。更令人惊喜的人,老婆经此一事变了许多,让他对以后的生活更充满了期待。   就是连儿子都不认得他,这可不成。想了想,他从帆布袋子里掏出一顶专门找人要的军帽,本想着过年带回来给儿子的,这次顺便带了回来。   “三儿,看这是什么?”   程爱军跑了过来,两眼都冒着光,“啊,军帽,还有红红的五星!”   “嗯,叫爸爸就给你。”程伯绍逗他。   “爸。”犹豫下,程爱军叫了。   程伯绍把帽子替他戴在了头顶,感觉有些矛盾,高兴是儿子终于叫他了,而不是刚回来时看他如外人的眼光。可一顶帽子就让儿子叫了爸爸,他也太好哄了,要是被坏人骗走了怎么办?   正想着,就见程爱军像个小兔子似的跑向了两个姐姐,嘴里念着“5、6、7、8”,在8那里加重了声音,又吐出一声“9”,还冲他做个鬼脸,“哼,军帽是我的啦!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小兔崽子!”,原来那个爸是“8”,现在又来个“9”还有其他数字。这是吃了饵把钩吐了出来啊,程伯绍哭笑不得。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这时,程伯绍才觉得自己浑身酸疼,特别是两条腿,瞥了樊香一眼,“我两天多没怎么睡了,先去睡一会儿。”很快屋里就响起了鼾声。   这时,村里林大嫂过来了。她四十多岁,生了八个孩子,活了五个,瘦骨嶙峋,只有微微鼓起的肚子显示她是个孕妇。可她不但没有一点怀孕的喜悦,相反愁眉苦脸,背也驼着,好像一座山正压在她身上。   樊香觉得她有话说,问她,她手松开又攥紧,却不由吸了口唾液道:“樊香,你家煮什么呢可真香啊!”   “爱华爸回来了,现在还饿着呢,我给他煮些吃的。”灶房的门在布揭下来后已安了上去。樊香站在关着的门口,没说煮的什么,也没让开的意思。   “你家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啊!”林嫂子恍惚了下,喉咙抽动,“你们过得真好啊,我都多少年没闻到这么香的味了,还是我生我家大宝时他爸给炖的鸡才有这么香。”   。。 第12章   “要不是爱华爸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我也不舍得杀鸡。”就这一只鸡,樊香不打算分享给别人,解释后再次问,“林嫂子你有什么事?”   “原来是伯绍回来了啊,真羡慕你们有他挣着工资。”林嫂子耷拉着眉毛叹口气,这才道,“大妹子,能不能借我家一点儿油,有两三两就够了,你林哥他把好粮让给孩子和我,自己吃糠吃得多了,现在六七天没解大手,肚子疼,人也发起了高烧!”   “没去看医生?”六七天没大便,人还不得憋坏啊。   “去看了,我们也吃不起药,医生说喝些生油,肠胃通了就行,可借了几家都没油。” 林嫂子动动脸想露个笑,却好像哭似的,“主要是我借了一时也还不了,人家估计也不敢借给我,不过我保证,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的。”说着眼巴巴地看着樊香。   现在谁家油都紧张,林嫂子又这么实诚,也难怪借了几家没借到。“你等着,我去给你倒一些。”樊香接过她手里的碗去厨房倒了些油出来,何止是三两,差不多有半斤了。   “这都给我?”林嫂子端着油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拿去吧。救人要紧。”   “谢谢你妹子,我会还的,真的,我一定会还的。”林嫂子再三保证。   其实半碗油真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为了避人耳目,都送给她也行。不过,事出反常即为妖,樊香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吩咐程爱华看着锅,她跟着去了林嫂子家。和程家在村子最东边不一样,林嫂子家在村子中间。从她家出来,没多远是新盖的知青点,许多知青都回城了,现在里面空荡了许多。   路上遇上几个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遇到樊香,有气无力打个招呼。看到林嫂子端着的碗,再看看樊香,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看来都知道林嫂子借油的事啊,樊香跟着来到了林嫂子家。三个小孩都一身破烂,像叫化子似的蹲在三间茅草屋门前。看樊香几人进去,“轰”地都跟着进了屋。   屋子窗子小,房间里很暗,尿骚味、不通风的霉味混合成难闻的味道,樊香忍不住想屏住气。适应了后,她才发现床上的林哥。   他瘦得只余一把骨头,好像一张纸那样能折起来似的,还冷的天,脸上布满了汗珠。   听到声音,一个大概三岁多,一个一岁多的小孩从他旁边冒出了头,大的那个含糊不清叫了声“妈”,小的只哇哇叫。关键是,两个人都没穿衣服。林哥急忙把他们又拉进了被窝。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知道樊香这时在想什么,林嫂叹了口气说:“别见笑,家里孩子没衣服穿,还没学会走路,怕冻着他们,就捂在被窝里了。”   林哥也一脸羞愧地打招呼。   樊香非常震惊,她知道这时候穷,可没想到有人竟然穷到这种地步。只有亲眼看到,才觉触目惊心。相比起来,原主家的生活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了,真是有对比就有了幸福。   “没事,林嫂你还是喂林哥喝油吧。”   林嫂子一次喂了大概有一两多油,把余下的带碗小心翼翼地锁在了柜子里。   在柜子掏了半天,拿出两张票递了过来,“妹子,我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还上你家的油,这几张布票反正我们现在也买不起布,给你们用了吧。”   樊香推辞不过,接过票,发现一张是三尺的布票,一张是一尺的布票,感觉拿着沉甸甸的。直到她回去开始给孩子们缝衣服,心里还庆幸她家底子不像林嫂子家那么差。   程伯绍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哒哒的缝纫机响,他翻个身,一手支头看向樊香,见她整个人散发着温和沉静的气息。   她好像变化了许多。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有这样变化也情有可原。经历这一遭,希望樊香能一直保持这好的状态。   被专注的目光看着,樊香扭头问:“你不睡了?”   “睡太多晚上会失眠。”程伯绍的声音稍有些哑,带点懒洋洋的味道,“小三儿可真皮,军帽拿走了,还说不跟我走。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瓜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到这个樊香也觉得有意思,“我干活时听人说有人拐卖孩子,怕他自己到处跑着玩不知轻重被人拐走,就吓他说有拐子专门给小孩好东西哄骗孩子跟他走,被拐走之后就被关进小黑屋,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   “咱家三儿可真聪明,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拿了帽子就跑了。”程伯绍哈哈笑了起来,“也是我回来得少,孩子都不认得我了,咳,让我快沦落到拐子的地步了。”   不知怎么樊香从声音里听出有些委屈,安慰道:“小孩子忘性快,你不在家时他一直吵着要爸爸,玩一会儿很快就熟了。”   “你真把孩子教育得不错。这些年,辛苦你了。”   樊香心里一暖,又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觉得她和这个身体联系紧密起来。原主心心想着能获得程伯绍的认可。现在得到了,没什么遗憾,已彻底消失。   樊香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衣服做好,鸡肉也炖得差不多,里面配着一块煮的小土豆已烂成一团。樊香把火熄灭,找出一个鸡腿,又夹了几块肉、舀了一些土豆放进了一个带盖的陶瓷杯子给了程伯绍,“这些菜你给咱爸妈他们送去吧。”   程伯绍深深看她一眼,“咱爸妈把咱们分出来,你不生气?”   樊香巴不得独自一家,可以自己做主,她又不是原主,没有深刻愤懑的情绪。   并且看过了林嫂子家,她也不是那么介意公婆的事了。不管怎么样,原主生完孩子婆婆照顾了几天,家里这三个孩子,没分家前原主去上工时婆婆一直帮着带,在孩子拉屎尿尿时能帮着收拾,孩子们也正常地长大。   没想到这个举动让程伯绍感动,她笑了下说:“人在做,天在看,我做不来不敬老人的事。”   “爱华妈,你真好。”   程伯绍把樊香垂下的一丝头发别在耳后,看她白皙的耳垂小巧可爱,中间有微微一个小坑,顺手轻轻捻了下,心里想,很柔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樊香一下子楞住了。看她这样,程伯绍不由笑出了声。   直到程伯绍带着肉离开,她这才明白她竟然被调.戏了。她好久没进行健康的身体运动了,如果是程伯绍这种姿色,好像也不错。   可这一丝丝涟漪马上就不见了,程伯绍被程家姊妹拦在了院门口。   程爱华目光透出怒气,“爸,这是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鸡,有一次三儿去给鸡捉虫还摔了一跤,肉为什么要给奶奶家,爷爷奶奶有好吃的从来也没给过我们。”   程爱红接上,“是啊,有一次奶奶拿了个好面做的馍,三儿看得只流口水,叫了她半天奶奶,奶奶也没给他一口。”这话原来她是不敢说的,可妈妈现在鼓励她有什么事都说出来。   程爱军则两腿跨开,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两只胳膊大张堵在大门中间,“坏人,不许拿走我的肉!”   程伯绍伸手想去摸程爱军的头,却被他哼了一声避开了。看着孩子们不解和生气的眼神,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想,难道樊香给孩子们说了些什么,不然孩子们怎么会和爷奶这么生分?   樊香走了出来,搂住了大女儿,“爱华,如果有好吃的你给爸妈吃吗?”   程爱华说:“当然!”   “爱红,你呢?”程爱红点点头。   程爱军也不甘示弱,不过他和两个姐姐不一样,“给妈妈!好吃的给妈妈!”意思是没爸爸的份。   樊香假装没听出来,表扬道:“好,你们三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妈很高兴你们记得爸爸妈妈。”   夸了他们一句,又一个个摸摸他们小脑袋,她说:“所以,作为你爸爸的父母,有好吃的我们也会想着给你们爷奶吃些。不管怎么样,父母养大了我们,我们要记恩。”   “你们要知道,你们姊妹三个是我和你爸爸的事,要爱护你们,照顾你们,但你们不是你爷奶的事,他们给你们好的,是他们的心意,不给,也没什么错的。”   还有一句话樊香没有说出来,责任和义务是相互的,所以,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孩子们被这样对待,他们也没有义务对爷奶付出。不过程伯绍在这里,这话就不用说了。   “但即使这样,你奶奶也带过小时候的你们。今天我和你爸去了你林叔家,他家的小四已经三岁多了,可你林叔和林婶平日忙,上工时都把他们围在床上,活动得少,到现在他还不会走路,说话也不清楚。   可你们跟着奶奶,都是一岁多都会走会说了。就从这一点上,你就得谢谢奶奶。现在,让爸爸过去好吗?”   “好吧。”程爱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示意程爱军让开了路放爸爸过去。   樊香忙表扬了三姊妹,特别是程爱红,孩子知道沟通,愿意表达自己的意见这是好事。又要他们吃肉。   “妈,你先吃。”程爱红被夸了眼睛晶晶亮。   樊香心都要化了,被自家孩子关心着的感觉可真是棒。这也是她让程伯绍送肉给公婆的原因之一,言教不如身教,做人要有底线,可没触及到时,力所能及情况下,她希望孩子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一人吃了一块肉,程爱军非常雀跃地戴上小军帽,拉着程爱红出去玩了。   程伯绍觉得自己错怪了老婆,心里有些愧疚地去送肉。还和父母表功,“爸,妈,樊香说我一年也就回来这一回,狠心杀了只鸡,这不,刚炖好就让我送肉过来了。”   对大儿媳妇能想着自己,程老太夫妇还是满意的,不过,儿子回来就杀了只鸡,也太奢侈了,教育程伯绍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也得和樊香说说,过日子不能这么破费,就这么吃了,得少多少鸡蛋啊!”   程伯绍心里很复杂,樊香那么心疼她养的鸡,怕有意外,每天晚上都放进正屋里过夜。可自己回来了她没有二话就杀了一只。   自己在燕京省吃俭用,给家里拿回来近三百块钱,一年回来这一次,当妈的却觉得太奢侈了,自己还是亲儿子呢,樊香呢,和他结婚这么多年,又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不孝顺不对,孝顺了也不对,程伯绍头一次觉得樊香真是不容易,他,他有些心疼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真事,那时候真是太穷啦。一对比,自己好像生活在天堂。:) 第13章   家里只有两人了,程爱华在安静地看樊香带回来的书。   她很沉迷,几次叫她她都听不见,樊香从屋里走了出来。   院子西南角是一个低矮的墙围成的没有顶棚的厕所,这里叫茅子,茅子底部有一个口通向猪圈,里面有一头黑色皮毛的猪哼哼着直拱猪圈墙。紧挨着猪圈墙北面,一棵高大的枣树矗立着,有些枝丫已盖过了屋顶。   家里没有了别人,她干脆去给猪食槽里放了一些从花朵那里兑换的饲料,外表很像糠,这几天,她总是趁人少的时候放进去一些,猪哼唧着吃得很欢快。不知是否错觉,樊香感觉它略肥了些似的。笑了笑,去做衣服去了。   程伯绍回来的时候,她已用缝纫机做好了一条裤子,正要喊程爱华试,却见她突然站起来,笑问程伯绍,“爸爸,这个字怎么念?”   樊香也凑过去看,程爱华看的这一页是讲比例尺的,开头写着“许多红卫兵小将……跋山涉水战胜重重困难到无产阶段革.命的中心、我们伟大领袖居住的地方——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燕京进行革命的串连……小将们在行动中,常常用到地图。你知道地图上的比例尺是什么意思吗?”   程爱华指的那个字,正是跋。程伯绍给程爱华讲了这个成语的读音和意思后,有些惊讶,“这个书是去年才出版的,你们从哪里来的?”   樊香没看出版日期,还以为是王老师家爱惜书才这么新,怪不得当时陈默不舍得的样子。“前天我去县里买东西,有个老师请我做衣服后借给我的。”   “这套书不错,正适合孩子们看。我原来还想着过年的时候捎回来两本呢,不过这次回来得急没来得及买,没想到你已借过了。”   樊香趁机说:“爱华认识的字已比我还多了,我这个当妈的觉得很惭愧,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程伯绍很高兴,“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是人间一乐。”   樊香装着听不懂,“什么?红袖和添香是谁,是白天要干活,所以要在晚上读书?”   程伯绍有些无奈地笑笑,“没什么,原来你是不乐意学,还嫌没空,现在想学自然没问题。”   原主没念过几年学,原来往往有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时间长了,程伯绍也就不再说什么,可心里不是没有些遗憾的。   不过他个性板正,即使两人没有办法交流,也没有说过嫌弃原主的话。也许,这也是原主为何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现在既然是她接管了这个身体,又考验过了程伯绍,自然希望两人的相处能更融洽快乐些,交流更顺畅些。   樊香拿出了程爱华的小学课本,“我好歹也上过几年学,字不会的可以问人,可以查字典,可有些题不会,你走了就不知道找谁,你给我讲讲。”   她找出一道题给程伯绍看:“解放前,地主阶级利用权势,霸田占地,收租放债,敲诈勒索,致使贫下中农债务丛集,如牛负重。有一个地主以80%的年利率贷给贫农张大叔20元,一年后贫农陈大叔要还多少钱?”   程伯绍过来讲了讲,樊香假装想了想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除了还原来的20元,还要还上这原钱数八成,这就是80%的利率。这样的话,一年后陈大叔就要还地主36元钱。”   程伯绍眼露惊喜,“爱华妈,这是小学数学里的一个难点,难为你理解得这么快。”   她又不是真的不会,不过是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懂得的知识有一个来历罢了,所以一道一道,只要程伯绍讲了她就很快明白,让程伯绍惊喜不已,越讲越觉得激动,很快已把小学五年级的题全讲完了。   “樊香你可真聪明!原来没上学太可惜了。”激动之下,程伯绍也不叫爱华妈了,而是叫起了樊香的名字。   程爱华也一付与有荣焉的表情。从她小的时候,就隐约知道爸爸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有时妈妈说了话爸爸一脸无奈,她知道那是妈妈说错了,不由替妈妈觉得难堪,现在妈妈被爸爸表扬,她真为她高兴。   不知是否在程伯绍心中,原主只是一个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妈妈这样一个符号,现在才是和他平等的一个人?   樊香这么想着,却道:“我是个大人,这些当然理解得快。爱华已学了那么多,我不能连个孩子也比不过。”   程伯绍很支持她的想法。   这时,程爱军身上沾满了泥土,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妈!妈!快去吧!二姐要被打啦!”   “怎么回事?你姐呢?”   “在那边!呜呜!”   一家人都着急地跟着出来,看程爱军的小短腿跑得慢,程伯绍一把抱起了他,跑去了村里唯一的大街上。   远远地他们看见村里的李卫军在前面跑,程爱红在他后面追。李卫军跑得远了,看程爱红跟不上,还停下来挥着帽子逗弄一番,程爱红猛然上前一扑拽住了他的腿,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李卫军摔了个大马哈,下巴磕在地上,血从嘴里流了出来,他用力一吐,一颗牙跟着血沫一块吐了出来,就哇地大哭,躺在地上拉着长腔叫:“妈啊,我要死啦!”   程伯绍急忙上前把程爱红抱了起来,准备去拉李卫军,胡兰花从旁边门里走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儿子,怒道:“别动我儿子!”在李卫军身上拍拍捏捏,心肝宝贝叫了起来,“儿子,你怎么样了?”   李卫军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地,“不行了,我流血要死啦!”   胡兰花扯着樊香衣服大吼:“樊香,我儿子要有个好歹我跟你们没完!”   “起来,别拉扯!”程伯绍上前把樊香护到了身后,“先去看看你儿子怎么样再说!”   “我可怜的孩子,都吐血掉牙了!还不知道小命怎么样!”   樊香上前一步,看了李卫军后说:“你就这么盼不得你儿子好?他是要换牙。”末世经常看见各种伤,她对这些很了解。并且,如果真是有大问题,李卫军也没那个力气叫。   胡兰花眼珠一转,刚才她怕是儿子真有问题,但也发现儿子哭是哭,但除了嘴角有些血并没有别的外伤。应该真如樊香说的,只是掉牙了。   可她一向和李向阳同仇敌忾,共同恼恨樊香一家,好不容易逮着她女儿犯错的机会,哪会轻易放过,恨不得把樊香打成坏分子,天天斗她才成。   “你说掉牙就掉牙了?我儿子伤成这样,不知道脑袋给磕成什么样了呢?这是看不到的内伤!内伤!不行,你得陪我们去省医院看看!不,得去燕京的大医院才成!”   一边说,一边嚎叫道:“我就这一个儿子,如果有个好歹,这是在掏我的心啊!”   最好是吃他们家的,让程伯绍每月拿出钱来养着儿子。说着她恨恨看了一眼樊香,她怎么这么命好,原来家里有钱也不少享受,刚好在土地改革前卖了地,被评为上中农,还嫁了程伯绍这个远近有名的干部。   李卫军也配合地叫了起来。   程爱红身子微微抖了起来,原来如果遇上这种情况,妈妈的巴掌早挥过来了。今天她把李卫军的牙都磕掉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看她这样,樊香摸摸她的头,在她背上拍了几下安抚,轻声问起了情况。   原来他们姐弟两个出来跟小伙伴们玩,一个拿键子踢,一个戴着军帽当解放军,这可把周围的孩子羡慕得不行。键子还罢了,总有人做过,可这真正的军帽不一样,村里还没有一个孩子有,一个个跟在后面,讨好地问能不能让他们也戴戴帽子,摸摸那鲜亮的红五星。   李卫军听到热闹也过来了,可他不一样,看到帽子一把抓住了就跑,程爱红去追。可李卫军看到她追不上了,就停下来逗逗她,两人这才开始撕打起来。程爱军人小短腿跑不过,忙回家去搬救兵。后来的樊香他们也看见了。 第14章   去医院看是应该的,可李向阳本来就恼恨自家,就是医生说了没问题,他也不会轻易放手。最怕就是他借题发挥。   程伯绍也知道这事难办,拧起了眉头。   “你儿子不抢我们的军帽,什么问题也没有。”程爱华气乎乎地说。   樊香眼睛一亮,看着那顶仍被李卫军抓在手里,揉得皱巴巴还沾满了灰尘的军帽,轻笑一声,“去医院就去医院,也正好去问问大人家,轻慢我们革命军队象征的军帽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有混入我们革命队伍里的坏分子不满无产阶级专政啊!”   胡兰花顺着樊香目光也看向了那顶军帽。本来红红的五星因为沾满了土变得黯淡,帽子也揉得团成一团。她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这话给村里别的人听可能还不那么懂,多是老老实实种田的农民,只关心今天干什么活,有什么能吃的,今年队里工分值会不会高一些,如果过年能杀猪分一口猪肉就好了。   可她家李向阳是搞这个的,她可是听说过,县里有红卫兵在跳忠字舞时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前台的领袖石膏像,石像的一个胳膊因此而断。那个人就此被造反派打成了坏分子,关进监狱被反复逼问后台是谁,最后那个人受不了折磨自杀。自杀前用血写了一封遗书表忠诚,说自己满腔赤诚,真是无意才撞断领袖石膏像的。   那人三代都是光荣的贫农还落得那样下场,可她家公公是个地主,李向阳完全是因为表现突出,积极主动与地主爹划开界线才获得任用,所以才比别人更要求进步。   如果樊香说的罪名成立,她家卫军的后果会不会和那个自杀的红卫兵一样?想到这里,她忙挤出个笑说:“算了算了,一个村里的乡亲,孩子也只是闹着玩的,大人还能和孩子一样计较这个?”又小心拿着袖子把帽子上的灰仔细擦了擦,撑好递了过来。   旁边的社员们奇怪地看向胡兰花,她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胡兰花却感受不到别的,她精神都在樊香身上。   樊香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胡兰花觉得自己都要流冷汗了,那顶帽子终于被接过去了,不由长吁了口气。   为了以防万一,樊香大声说:“去医院吧,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看着你家孩子有伤不是。”   “没事,没事,我家孩子皮厚,没什么问题。到年纪了哪有不掉牙齿的?我看他刚才就是在胡闹。”   唯恐去了医院樊香就不饶过他们,这次换成胡兰花怎么也不去医院了。为了证明李卫军皮厚,她还拍了他脑袋一下。“看,啥事也没有,身体好着呢。”   “你不是我亲妈!我亲妈不会这么打我!”李卫军是李家独子,平时被胡兰花宠习惯了,哪里想到今天竟然不但被自家妈凶,还挨了一巴掌。   有社员笑道,“看来真是没事,卫军这小子叫得这么大声。”   “这年纪小孩掉牙太正常了,反正过一段就又长出来啦。”社员们都不当回事,别说摔倒掉颗牙了,就是摔断腿,最多也不过去公社卫生所去看看,谁还去大医院啊,那真是吃饱了撑的才干的事。所以胡兰花这事就干得不地道。   有人悄悄问旁边的人,“你说胡兰花为啥改变态度了?”   “难道是因为伯绍回来了?他也是干部。”这人也不清楚。   “要真是这样,她刚才也不会叫着要去大医院了。我看就是刚才樊香与伯绍话的原因,胡兰花就是听了他们两人的话,才改变态度的。”   “别说了,看到底会咋样。”   “我不是你亲妈,小兔崽子你可真敢说!”从樊香那里吃了瘪,胡兰花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李卫军这话更让她气极,又给了儿子一巴掌。   “你还打我?”李卫军皮习惯了,一头向胡兰花顶去,胡兰花被顶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笑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还乐得有热闹看。李卫军看看左右,兔子一样想跑,程伯绍一把拉住了他。   “既然这样,以后你儿子再有什么事也不能说跟我家有关。”   胡兰花低三下四地答应了。   樊香摸了下程爱红的头发,“你家李卫军没问题了,我还有问题呢。”   “什么问题?”胡兰花有些胆颤心惊,生怕樊香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你家李卫军抢我们爱军的军帽,给爱军和爱红道歉!”   “我是和他玩的!”李卫军吸溜了下流出来的鼻涕,又用袖子擦了擦,还有些不忿,恨恨地瞪向程爱军和程爱红。   他爸是公社里的人,平时谁不让着他,没想到今天这么倒霉,不光摔掉了牙,又挨了巴掌,最后竟然还要他向那个小豆丁道歉。   “道歉!”胡兰花又拍了下李卫军脑袋,“让你道歉就道歉!哪儿那么多话。”   李卫军看看自家妈那黑黑的脸色,不敢反对,“对不起!”然后一溜油跑回了自家。   村里人有些哗然。自从李向阳拿铁丝拴牛一样拉着他父亲耕田,村里人都有些怕他,能不与他家人纠缠就不与他家人纠缠。   等他去了公社的宣传队,经常带着人开公审大会斗坏分子,更让人避之不及。李卫军也因此是村里的小霸王,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被樊香几句话说得道歉,还是胡兰花逼着他的。   这樊香,现在怎么这么厉害啦。   回到家后。樊香检查了程爱红一番后放下了心,定定神这才道:“爱红,你知道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程爱红眼里的光黯淡了下,用手揪着衣角,半天才说:“我不应该去追李卫军,和他打。”   看到她这样,樊香心里有些不舍,可还是硬了硬心肠说:“你是不该去追李卫军。”   听了这话,程爱红的眼睛一下变红了,她头垂得更低,用力咬住了嘴唇,又恢复成了第一天樊香见到她时不说话任凭处置的样子。好在樊香去揉她脑袋时她没像第一天那样躲避。   樊香不由柔声道:“李卫军大你好几岁,如果不是开始他想逗弄你,你估计也很难抓得住他。帽子被抢我们可以回头去找他要,可你不能和他撕打,他是男孩子,力气比你大,真打起来你不是很吃亏嘛。小孩子不知道轻重,万一他磕着碰着你了,我们该多心疼。”   “你妈说得对,像弟弟那样跑回来叫人就很好!”程伯绍也附和道,“领袖不是教导过我们嘛,敌进我退,要灵活掌握。”   程爱红仰起了脸,有些迟疑地问:“爸,妈,你们不怪我没照顾好弟弟!不怪我被人抢走了东西吗?”   “你还是小孩呢,能顾着自己不受伤就不错了。”樊香压低了声音,“什么东西也没你们重要。遇到事情,妈妈想着你们能先保护自己。记住,首先要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不要硬来。”   程爱红扬起头,小脸带着兴奋的红晕,作保证道:“嗯,我记得了。”程爱华也点点头。   “那从这件事上,你们说说有什么想法?说得好了晚上还吃鸡肉。”孩子总会慢慢长大,得让他们学会独立思考。   程爱军听到吃鸡口水都流下来了,把手指头当鸡腿咬在嘴里很积极地发言,“妈妈很厉害!”说完还偷看樊香一眼,“现在能不能吃鸡了啊。”   这个家伙就是个小能豆,还知道拍自己马屁,樊香憋笑,“不要吃手指头,”把他的手从嘴里抽出来,“光说巴结妈妈的话不行哦。”   程爱华很有大姐风范,“先让爱红说吧。”   也许是刚才没有挨批,反而还得到了爸妈的鼓励,程爱红很主动地说:“就是像妈妈说的那样,遇到事情先保护自己,自己办不到的时候要找人帮忙。”   樊香点点头。“爱华呢?”   “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像《铁道游戏队》里的乡亲那样,敌人来了就跑,趁他们不注意就打,要隐蔽,反正不能吃亏。”   樊香有些想笑,这样教下去,这几个孩子会不会让她养得腹黑啊。   “你们都说得很好,还有一点,就是要多学习本领,遇事多想想,能活学本领。像这次,如果不是妈妈经常学习领袖思想,也不懂得怎么去保护你们。万一胡兰花坚持说李卫军有内伤,我们就麻烦了。当然,除了领袖思想,其他本事也会用得到的,都要多学习。”   这一点,是樊香从县里回来就有的想法,现在是像铁生同学那样交白卷才光荣,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下去,早晚社会要回归正常。在孩子们正成长的时候,她可不想几个孩子也觉得不用学习本领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跳忠字舞那段,网上查来的,不知真假,大家感兴趣可以自己搜搜。不过从遇罗克之事来看,不见得不会发生这事。特殊年代,各种不可思议的事都有。因为牵涉敏感词,坏分子可以用别的词替换,大家自己想象吧。 第15章   “你妈说得对,我回来之前获得了燕京市劳动模范称号,主要就是因为我优化了一个设备,让煤矿在挖煤的时候效率更高。学好更多的本领,才能更好成为新一代的接班人。”   程伯绍有些意外地看了樊香一眼,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长远,先是去县里借了书回来看,又趁机鼓励孩子要多学习。作为一个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他可是靠自己的学习改变了生活,自然希望孩子们也能多学习本领。   在家里其他人一片惊叹的目光下,他又道:“做事要让自己处于有道理的一面,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像李卫军,如果不是他做了坏事去抢你们的军帽,我们也抓不住他的毛病。你们说对吗?”   三个小孩一直点头。三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带着敬佩的目光,让两个做父母的成就感爆棚。特别是程伯绍,他总觉得还没见孩子们几面呢,已变得这么懂事了。这都是樊香的功劳啊。   怀着愉快的心情,一家人开始吃饭。   有程爱军想吃的嫩香的鸡,有可口的土豆,还有香醇的玉米糁,一家人吃了一些鸡肉,余下的又被樊香挂到了横梁下的勾子上。   人吃,猪也吃,吃饭前樊香向猪食槽里又倒了些饲料,和着原来倒进去的猪食,猪吃得很欢。   程爱华说:“奇怪,这几天猪也不乱叫了,原来总是直哼哼,乱拱猪圈。”   樊香暗笑,原来只哼哼是因为没吃饱,现在有吃的,它自然老实了。   吃过饭,收拾碗筷之后,樊香把煤油灯放一边开始用缝纫机做衣服,程爱华姐妹坐另一边看书,程爱军戴着他的小军帽,挺着小胸膛站在樊香他们前面,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帽子,一付求表扬的样子。   几人看得好笑,都装没看见,程爱军就一遍一遍地围着她们转圈。   程爱华笑着拍拍他头,“没事玩去吧,转得我们头晕。”   “我才不出去呢,谁再把我的帽子抢走了怎么办?”   “除了李卫军,谁还敢抢你帽子啊!”   程爱军急忙两只手都捂了上去,“那也不行,要是谁从我后面偷偷拿走,我不知道怎么办?”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想得还挺多,樊香逗他,“不出去就不出去,那你去一边玩,别挡着光,要不让姐姐给你念书听也成。”   看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没有一人说到心坎上,程爱军忍不住暴露心思,小胸膛挺,“妈,大家都说我戴着帽子特别威武,你看我像不像个解放军?”   樊香忍笑说:“非常像。”   程爱军这才高兴,不再围着他们转圈。   程伯绍用扁担挑着两个铁桶去外面井里挑水,冲他伸伸手,“走,跟我一块出去吧,有爸爸看着,保证没人偷你帽子。”   犹豫后,程爱军跟在后面去了,还高兴地挥舞了下木头手枪,“解放军去打日本鬼子啦!”   跑一圈回来后很得意,“拴子他们可眼红我有军帽戴啦!”   程伯绍挑了一满缸水后烧了一大锅水,调好水温后把程爱军衣服脱了扔进了盆里。   程爱军嗷嗷直叫,“别给我洗了!太冷啦!”一边把水拍得溅了起来,程伯绍自然不听他的,按着他把身上的灰都搓了一遍,洗刷刷之后擦干把他放到了被窝里。   这边,樊香也让两姐妹去睡了,天黑点着煤油灯看东西对眼睛也不好。程伯绍估计就是原来不注意,现在近视,她可不想将来几个小的也这样。   樊香已做好了衣服,把程爱军的棉服也拿出来拆了之后用开水烫了,又放了一些66粉,水面上很快浮上了一层芝麻似的黑点,全是虱子的尸体。   樊香看得有些心里发麻,总觉得身上也是痒痒的。原来看书说古代一个名人王猛扪虱有种名士风流的感觉,其实真正到自己身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时候,还有人说那些资产阶级少爷小姐们有小资思想,视虱子为洪水猛兽,这是无视贫苦人民的生活,应该抵制。可很少人听他们的。樊香自然也不信这个邪,不能让自己生活更舒服,这样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发现程爱军衣服上有虱子后,她检查了程爱华与程爱华,不出意料,两人衣服里和头发里都有。程爱红头上都有些挠破皮,幸好现在天还冷,没有感染。   樊香从县城买完东西回来后,已把两人的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还用了药和着肥皂洗了头发给两人治虱子。新衣服还没做出来,原来只能趁着睡觉前把衣服上的虱子逮了一遍,可不换衣服不洗澡就难以根除。   “孩子可真可怜,没有衣服替换,冬天又冷,长时间不洗澡,衣缝里到处都是虱子和虮子,爱军身上因为痒都抓得一道一道的。”   “正好林嫂子给了布票,去城里再扯些布我给孩子们做件里面穿的衣服。这样一不用来回拆棉袄了,二不易生虱子。你说我们要不要和程青山说说,先欠着队里的钱。”一个大学生毕业的工人,怎么工资也得有一个月好几十,樊香试探地问。   “那倒不用了,我这回回来拿了一些钱,小绍也给了我二十元,足够还队里的钱了。 ”程伯绍有些惭愧地说,“我没想到家里穷成这样,我也没想到爸妈……樊香,辛苦你了。”   原来程伯绍只是过年才回来一次,短短几天拜访亲朋好友一圈,基本也就该走了。原主供着他还来不及,哪会把这些事告诉他,估计他一直以为家里一切和睦。   程伯绍有一种封建社会长子才有的责任感,觉得他是长子,应该把这个大家庭撑起来,原来单位发了一个棉袄,他自己都不舍得穿,拿回来给了程小绍。   能让他话说到这里已不容易,樊香笑笑说:“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我们一同努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她身子向前弯着,延伸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程伯绍觉得一股热气升腾上来,他说:“哎,晚上你也不要忙了,灯光太暗,累眼睛。”   “行,那我们去把欠队里的钱还了吧。”   “也不差这两天,我们现在还是去休息吧。”看看旁边无人,他把樊香拥在怀里,声音带点嘶哑地说,“我想你了。”   樊香一僵,慢慢又软下了身子。   前世死去前,她所在的基地已紧张了好一段时间,烽火连天,谁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程伯绍有些微粗的气息打在她耳后,她也有些想了。何况身后这人,又是难得一见的美色。   她挣开他的怀抱,“我要去洗下。”   “我来帮你。”程伯绍献殷勤。   比起负距离的交流,樊香觉得让对方给洗澡更显亲密,两人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哪会让他给她洗,她快速用盆擦了擦,又洗了脚,刷过了牙,才让程伯绍也过去擦擦。   回去的时候程爱军已睡着了。平时都是樊香搂着他睡的,今天自然不能这样。   把被子给程爱军掖好,两个大人睡在了床的另一头。怕惊动孩子,两人都没出声,只在黑暗里行动。   突然,程爱军笑出了声,樊香心猛跳了下,拧了程伯绍一把,折过身看时发现程爱军眼睛正闭着,嘴还咂巴了下,嘟囔道:“真香!”   这孩子,估计梦中吃了好吃的。   樊香心这才放下来,没醒就好。   程伯绍拉过樊香,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真香!”一词两意,让樊香的脸也有些热。   同时,程青山两口子躺在床上正聊天,李红道:“你去公社开会不知道,今天我听人说啊,程爱红和李卫军打架了。”   “程爱红胆子小得很,平常说话都是低着头,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她说的啥,是不是李卫军欺负她了?”程青山嗤了一声,“跟他爹差不多,都是惹是生非的货!”   听到程青山这明晃晃地偏袒,鬼使神差李红说:“程爱红厉害着呢,她还把李卫军的牙都磕掉了一颗呢。”   “咦,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听得程青山吃惊,李红把事情一五一十讲了。   “这讹人都要讹到自己村里人身上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回头我得去找李向阳说道说道,让他管管他家老婆,我们大队可不兴这一套。”   “樊香也厉害,吓得胡兰花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呢。”李红把头搁在程青山胸膛上,轻笑道:“程伯绍也回来了,他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轮到你去说话?”   “伯绍回来了,明天找他聚聚,看燕京里有没有新动向。”程青山拍拍李红,“正好明天公社里洪秘书要过来找樊香,还有一堆的事。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清水了,绝对没有问题的吧。   早上起来一看多了评论,没想到却是说我文案和别人像的,有些小心塞。   不知道大家喜欢日常更多些还是那个时期的特殊事更多些。 第16章   这注定是一个忙碌的夜。   晚上李向阳回去时老婆孩子都向他告状。   李卫军掉牙说话漏风,“趴(爸)趴(爸)。”李向阳费力才听清儿子说今天程爱红磕掉了他一颗牙,可他妈妈还打他。   李向阳冷冷扫了胡兰花一眼,胡兰花本来就怕他,看他神情更是腿一软,战战兢兢把事情讲了,“我这不是怕樊香扯着卫军不放嘛。”   “你怎么这么笨呢,?要帽子非得去硬抢,不会等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拿走?人不知鬼不觉不就是你的了。要不抢了就走,哪还会被程爱红那个小女娃扑到,真丢我的人!去睡吧!”   打发走了儿子,他露出一个冷笑,“这个樊香,真是没一天消停的,找到她问题看我怎么收拾她?你天天和她在村子里,也没发现她不妥的言论或行为?”   胡兰花头低了下来,摆出一个恭顺的样子,“她胆子小得跟针尖似的,现在大家都不早请示晚汇报了,就她还一直坚持,干活比有的男壮劳力还干得多,所以前几天才晕倒在学大寨现场,平时也是小心翼翼,真不好找她的错处。”   别看樊香去借李红家自行车时她说她不知道樊香真晕假晕,实际上她心里是相信樊香不会在这方面造假的。   “我们找不到樊香的问题没关系,堡垒多是从内部攻破的。你多和李红套近乎,李红和她熟悉,不信她不知道一些她们家内的情况。真找出来了,程青山包庇坏分子,看他这个大队支书还怎么干下去。”   “还是你想得远。”胡兰花忙奉承。   “你帮我好好抓个典型,我说不定还能再进步些。”   第二天吃过早饭,在大队喇叭早上一成不变的《东方红》歌曲声中,樊香两人一起去了程青山家。   程青山家住在一处两进的青砖四合院里,这原来正是李向阳家的房子。土改后第二进变成了村里的储藏室,第一进正屋是大队部,平时开会都在这里。西厢房三间现在是程青山家住着,东厢房三间是李向阳家住。   去的时候程青山一家正在吃饭,樊香看他们吃的也简单,玉米糁粥,掺了其他东西的窝窝头,和她第一天来时程爱花要吃的那种也好不了多少。程卫国一个哥一个姐都默默吃着,他则很不高兴地撅着嘴,“我不要吃这种窝窝头,我要吃好面馒头。”   程青山拍了他脑袋一下,“有得吃,不饿肚子就不错了,再挑吃饿你三天试试!哪像60年…..”   他咽下了要说的话,一脸高兴地对程伯绍说:“你们过来了。我昨天下午去公社开会,晚上回来后才听说你回来了,天不早了我就没打扰你们,还和李红说等今天咱们聚聚呢。”   程伯绍过去和他互相拍拍肩道:“这次接到电报回来得匆忙,不然怎么也得给孩子带点儿礼物。这不,也只有拿点儿吃的了,别嫌弃。”   樊香拿出纸包着的两个玉米面饼递了过去,巴掌大小的圆饼是用玉米面掺麦子面粉做的,被烤得焦黄,透出面粉特有的香味。   程青山说:“给爱军吃呗,你们家也三个孩子,只有樊香一个壮劳力,更不容易。”   “孩子,婶子给你的。”樊香伸出一只手摸摸程卫国脑袋。   程卫国眼睛瞄瞄父亲又瞅瞅母亲,一副想要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们两口子,让孩子拿着呗,我不舒服的时候,李红嫂子还给我送了鸡蛋,现在两张饼你们都不要了,是看不起我吗?”樊香佯怒。   “好吧,你接着吧。”程青山说过后,程卫国马上接了过来,还无师自通地说:“谢谢婶子。”   “乖!”   程青山叹了口气,三口两口吃完了窝窝头,让大家去正屋里坐。寒暄后程伯绍说:“我们过来主要是想把欠队里的钱还上,不然欠着债,这过年也过不痛快。”   “你们两口子都是实在人,其实手头不活便先欠着也行。”   “没事,小绍给我了二十元,我还有工资,怎么也不能欠队里钱。”   “那好吧。我让卫国那小子把小绍叫过来,他是会计,把帐给补上。”   叫了程卫国出门之后,程青山用手揉揉脸,“是我这个大队支书没领导好,让大家一年也吃不了好的,分的钱也不多,像樊香这样忙来忙去一年到头,反而还得欠队里钱的社员也有好几家。”   其实主要是这时候社员的积极性不高,不过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哪里都是这样,还是我们的地太贫瘠,产量太低,一亩地才产二百来斤粮食。听说化肥能肥田,提高不少产量,我们这儿有化肥就好了。”   “现在化肥太难买了,省里有个化肥厂,产量也不大,生产出来的化肥根本到不了咱们这里几袋。”   “化肥可以慢慢想办法,咱们山里有些枯树一下雨就会生木耳,地上还会出蘑菇,如果我们能自己养些木耳蘑菇,冬天能多添个菜不说,如果卖给供销社,队里也多个收入不是。”   这是樊香思考过后的办法,她问过王老师,虽然这时候也有集市能自己买卖,但都是自己家产的东西可以卖出,转卖是不被允许的。   记得她看《平凡的世界》,里面男主孙少平的姐夫因为倒卖老鼠药,被关在公社的小黑屋里学习,还让他强制劳动改造。结果公社里的人都唾弃他,这给孙少平父亲这个正直的老农带来极大难堪。   其实这还是好的,有的地方坏分子如果凑不够,像孙少平姐夫这种行为极可能被打成坏分子,成为“地富反坏右”中的一员。   出头的椽子先糟,樊香不准备出这个头。   但这时候集体经济是被鼓励的,集体里有钱,分给个人的就多,这样她改善生活就不明显了。不然,别人家吃都吃不饱,就你家天天闻到油的香味;别人家孩子都面黄肌瘦,就你家孩子白胖红润,那也不是个事。所以她想最好是大队经济发展起来,她家改善生活就不起眼了。   “如果真能种成功,这是好事,我们可以专门成立一个种植组,可是不知道要怎么种。”   “我过完年回去燕京了问问农业科学院的,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程伯绍说。   “如果能成,可是给咱们村办了大好事啦。对了,我去公社开会,公社要选学大寨先进人物。那天你不是说因为领袖思想鼓励着你,才让你好得这么快嘛,你都晕倒了能这么快好起来,积极参与劳动,正是一个典型,我就把这个事例上报了。今天公社的洪秘书就会来采访你,你照实说就行。”   “什么?”樊香心想,那只是为了摆脱胡兰花才胡诌的,怎么能算数?“我这又不算什么,还是算了吧。”   “樊香,我们的省报《云中日报》上都登了,因为受到领袖思想的鼓舞,医院治好了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你这也不差什么。到时候评上了,不但对你自己的进步是个有力的支持,对大队及咱们公社的发展也是个促进。”   问题她刚来几天,了解领袖思想也不多,糊弄胡兰花这样的村妇行,就怕作为典型会漏馅。就用力贬低自己,“我只不过就上了两年学,和个睁眼瞎也差不多,自己水平太差,担不起先进的称号。”   “公社领导说了,他们医疗战线上能出典型,我们农业也行嘛。再说,正因为你文化不高,才更证明了你学习的认真,具有教育人的作用,非常有代表意义。”程青山不亏是大队支书,大帽子都给樊香戴上了。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两个知道就行了,你的事迹宣传开了,有别的工作也能优先选你,总比天天上山扛石头挖土好些。伯绍,你劝劝樊香,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命只有一条,万一她再有点儿事,几个孩子怎么办?”   程伯绍郑重点头,如果不是真对他们好,程青山完全不会说这样功利性的话。话说到这里,怎么也要点头了。   程小绍一会儿就过来了,收了钱之后在帐上抹平。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公社的洪秘书就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过来了。   “哪个是樊香?”   “洪秘书您好,我就是。”洪秘书觉得自己合格还是不合格呢,樊香这时完全没把握。 第17章   洪秘书三十多岁年纪,身材瘦弱,戴着一付黑框眼镜。   看到他过来,程青山大声吩咐,“李红,杀只鸡,再把我藏的那瓶红星二锅头拿过来!”   “老程,都是自己人,还这么麻烦做什么?”   程青山笑嘻嘻地,“放心吧,就一只鸡,再炖个菜,不超标。”   虽然不超标,但这年代能吃只鸡,那可是最好的待遇了,洪秘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却咂咂嘴,有些遗憾地道:“鸡是来不及吃了,酒也不能喝了,杨书记知道你反映的情况后,非常支持,我问过情况后就得赶快回去写材料上报。”   “今天不行,这只鸡也给你留着下次吃。”程青山推让了一番,这才让李红去煮鸡蛋水。介绍樊香后又给洪秘书介绍,“这是樊香的丈夫程伯绍,现在燕京革命委员会选煤设计院工作,正是又红又专的革命干部!”   “哎呀,这可是人才!”洪秘书和程伯绍握了握手,这才坐在了小方桌边的木头椅子上,   几人谈论了几句燕京的政治形势,开始问樊香情况。   樊香心里直庆幸她为了以防意外,没有让花朵把她脑袋上的大包收掉,现在还能看到一点痕迹。   程青山一直对她挺照顾,这种时候她自然也得说他好话,她装着淳朴乡妇的样子说:“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们支书让我们天天学习领袖思想及指示,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人人遇上情况都会和我一样,不怕吃苦,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程青山露出了笑脸。   洪秘书也挺满意,他向上推了推眼镜,充满精光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咱们大队的人就是淳朴,正是因为这种习以为常,才说明了这种事情的不平凡。”   樊香又斟酌了下说:“那时,我感觉自己眼冒金光,晕倒之后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能隐约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还把我送到医院去打针。但我就对自己说,领袖教导我们,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这小小的问题算什么。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英雄董存瑞。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英雄董存瑞。”洪秘书一拍大腿,“这话真好,这都是领袖他老人家的光辉思想鼓舞了你,才让你这么快好起来。”   “是啊,伟大领袖的光辉指引着我们向前进向前进!”樊香一脸激动的样子。   “你不知道,樊香一直是我们大队学习领袖思想的积极分子,不光她自己早请示晚汇报,就是她家孩子,才几岁大,也会背许多领袖的指示。”程青山道。   洪秘书很高兴,“这就更难得了。”   洪秘书又看了樊香头上的包,问了些细节就说要走,去问其他人一些情况才好回去写材料。   李红这时候端了一碗鸡蛋红糖水过来。程青山拉住洪秘书,“再急也不差这几分钟,喝碗水再走。”   樊香看碗里有四个鸡蛋,洪秘书一口气吃了三个,余下一个没吃,又吃了两块饼一抹嘴就急忙要走。走之前他打包票说:“放心吧,这个报道上报绝对没问题!”就是他自己,也充满了动力,这是多好的宣传材料啊,以他眼光,知道肯定会得到重视。   李红看看余下的鸡蛋,“这个洪秘书还比较讲究,还给咱们剩下一个鸡蛋,上次公社来的宣传队里的,连鸡蛋水都喝个净光。”   樊香还正想着怪不得洪秘书瘦弱,连四个鸡蛋都吃不完,听到李红的话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故意余下的。就听李红又说:“樊香,你身体弱,把这个鸡蛋吃了吧。”   虽然鸡蛋很好吃,但她还没饿到那种程度,要去吃别人剩下的,樊香忙道:“让卫国吃吧,我已完全好了。”   她推让一番谢过了程青山两口子,借了他家自行车回家,又让程伯绍去借了程家的自行车。程伯绍觉得樊香原来真不容易,对她的话完全听从,两口子各骑一辆去了附近的木材厂。   锯末这东西太碎,烧的时候烟又大还不太好烧,大队附近都是山林,要烧柴随便砍一些都是,木材厂的人也是堆在一边当垃圾,听他们要还挺高兴,不用占地方还省得处理了。跑了两趟,两人带回了六大麻袋的锯末。木材厂的管这个的人姓洪,让他们还需要的话只管去。   程爱华看到这些东西有些好奇,“妈,弄这些做什么,烧也不好烧,沤粪吗?”   “下雨后山上那些不是能长出蘑菇嘛,我是想试试能不能自己种蘑菇出来。”   “用这个能养蘑菇?”   “试试呗,费点儿功夫的事,养不成也无所谓,真养成了我们还能多些菜吃。”   “那可千万要能种成啊。”说到蘑菇,程爱华感觉嘴里津液多了。蘑菇用水淖过之后,单纯只放一些醋和盐也极好吃,比家里种的萝卜强多了。   院子东墙处有一个红薯窖,那是个三米深的洞,平时用一个圆形的石头板盖着洞口。洞最下面东西两侧面各有两个半人多高的洞,里面还有十来斤带着半尺多长红薯穰的红薯,是等着春节后育苗用的。   樊香把石头搬走后,让里面空气流通了之后准备下窖,程爱军眼馋得不行,把他的木头手枪往一边一放,就嚷着要下去玩。程伯绍指指一边的柳条筐,逗他,“快叫爸爸,叫爸爸了就让你坐筐里放下去。”   程爱军看看他,再看看窖,咬咬手指头,把头扭一边说:“妈妈会放我下去!”   “你妈下去干活呢,我可是在外面向里面卸东西。”程伯绍展示了下手里的绳子。   程爱军眼珠一转,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叫了声爸爸。   看他这样,樊香有些好笑,也许是父子时间长没见,即使程伯绍一直巴结他,他还是不太亲近他爸。就是叫一声,还得利诱着才成。不过上次程爱红和人发生小矛盾程伯绍抱过他之后,两人倒是没有开始那样生疏了。这次明显听出来叫的是爸爸,而不是“8-8”。   不过夜里还是不行。昨夜程伯绍把儿子尿尿,开始还好,等程爱军迷糊中发现竟然是他爸在把尿,就让程伯绍走开,不要睡他的床上。   程伯绍不舍得责备儿子,可怜兮兮穿上衣服去了一边,还是等儿子迷糊睡了之后,才又躺在了床上,让樊香笑得不行。   可叫也白叫,樊香下去有事,里面空间又不大,哪能让他在里面玩,哄他说:“自行车我们先不还,让姐姐带着你去骑车吧。”   村里只有这两辆自行车,两家都当成宝贝一样看待,怕摔着,怕淋着,怕晒着,遇上不平坦的地面,骑车的人连骑都不舍得骑,都是搬着过去的。平时哪有小孩骑的余地,一听这话,程爱军就忙催着要走,生怕迟一秒樊香就会后悔。   樊香下去后把红薯笼了笼堆在一边,在西侧这边的窖里地面上用了麦秸铺了一层,等程伯绍把锯末吊下来,又把装着锯末的袋子放上去。   其实她也不懂怎么种植,不过好在花了十个积分从花朵那里换到了蘑菇的菌种和室内蘑菇的栽培技术,这才敢尝试。   窖里冬暖夏凉,现在温度则比外面高,还潮湿,也比较适合蘑菇生长。   在下来的时候,樊香就在窖壁上看到几棵白色的小蘑菇,不过伞盖只有指甲大小,细细小小,可惜这种蘑菇并不适宜吃,她让花朵收了,换来了五个积分,小小弥补了下花出去的积分。   按照要求把菌丝和锯末混合在一起,又让程伯绍用桶吊下一些水,在锯末上洒了一些。以窖里的潮湿程度,这一次洒水之后估计能坚持几天。   一切都弄好后她蹬着窖两侧小坑出来,看到程爱华推着自行车,程爱军坐在后座上,一手紧紧抓着座椅,一手挥着,程爱红像个护崽的母鸡,伸着双手虚虚地揽在程爱军旁边,生怕他掉下去了。   几个孩子看到樊香,忙问:“妈,什么时间蘑菇会长出来?”   “如果成功,差不多得七八天吧。”只要有菌丝,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樊香也不知道第一次能不能种成。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吃蘑菇啦!”孩子们却比樊香还要信心足。   程伯绍把石板又盖了上去,为了让空气流通,还留了一条缝。拍拍手过来又掸掸樊香衣服上沾的土。   看看还有时间,想着林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吩咐几个孩子在家玩,两口子去了林哥家。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一阵喧闹声还有孩子的叫喊声。两人对看一眼,急步走了进去。却见林嫂子挺着肚子正向缸上撞,一边撕叫,“掉啊,快掉下来啊!”外面几个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屋里也传来孩子的哭声。   樊香忙过去抱住了她,有些生气地说:“林嫂子,你怎么向缸上撞啊,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后世要一个孩子都难得不行,多少人为了一个孩子想尽了办法。就是她自己,偏方吃了不少,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也是看到林爱华姊妹几个懂事,她愿意尽力照顾他们的原因之一。   可林嫂子怎么这样不顾惜? 第18章   林嫂子一脸麻木, “如果有办法, 我怎么会不要我的孩子, 可我们家这几个都吃不饱,再有一个非得把我们两口吃了不可!谁知道它怎么这么结实, 我又是蹦又是跳, 它还是在我的肚子里不下来。这才试试能不能把它撞下来!”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樊香也没办法,可让她看着好好一个人去撞缸就为了流掉孩子,她也办不到,只好劝道:“可万一你撞缸它下不来, 你身体却坏了怎么办?不还得看医生嘛!”   也许是自己的举动没有起到作用,又听了劝, 林嫂子停了下来, 有些烦躁地冲着屋里吼,“别哭了!”   孩子们停下了哭声,林嫂子擦了擦泪让两人去正屋坐。樊香摇了摇头,问:“我们两个就是过来看看林哥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幸亏你们给的油, 他终于在早上屙了下来, 谢谢你们了。”   说到这个林嫂子精神好了一些,叹气说:“都是我拖累了他,谁知道又怀上了,我身体不方便, 挣的工分有限,他还想着让我和孩子们多吃些好的,自己却……老天爷,求求你让我这个孩子掉了吧,再多一张嘴让我们怎么活啊!”   明明从书里看到有一段时间华夏实行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准生一个孩子,怎么这时候家家都这么多,难道是还没到时间?   正说着,林哥背着一捆柴回来了,看到樊香两人还挺高兴,把柴放在一边,裂开嘴笑道:“伯绍也回来了,这回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也不知道还有命没命!”   “一个村里的,这都不算什么。”程伯绍客气道,“你可是家里顶梁柱,好了就行,不然你们这一家子该咋过啊。”   林哥点点头,“哥嘴笨,你不常在家,樊香有啥活只管说一声,像修个门,上房换个屋顶的活我都能干。”   林嫂子也点点头,“别的不说,缝缝补补我也在行。”   两人也是老实人,看一家子情况,樊香想到一个主意。   上次去县城,王老师给了6元钱,托樊香换些鸡蛋或者布票、面粉之类,回来后她一直都没闲下来,主要是她不熟悉情况,也没在大队里问。   她犹豫下说:“林嫂子,我真有事要你帮忙,只不知怎么说。”   林嫂子抓住她的手,“你们等于救了俺当家的命,差不多就是救了俺全家,只要不是要我们的命,我们只要能办到的都给你办,你说吧。”   “我有个亲戚刚生过孩子,布票、吃的都缺少,想着用钱买点东西,你能不能帮她收一些。我可以做主,收十个鸡蛋给你留一个,收十尺布票给你留一尺,收一斤面粉给你一两。其他的东西也是这样,十给你存一。你看行不行?”   “这点儿事我怎么能收你东西,不过搭点儿功夫罢了。”林嫂子却不乐意。   “你不收我还真不敢再让你帮忙。”樊香好歹说动了她,把六块钱递过去。   “他婶,你可真是个好人。”收十留一,哪有这么好的事。林嫂子觉得这完全是樊香在照顾她。   “你收后拿来给我,不过为了免得麻烦,别对别人说是我亲戚要的好吗?”林嫂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走在路上,樊香问程伯绍,“你工资还有吗?”   “还有二十八元六角,怎么了?如果不够,我还有六斤全国粮票,也可以换钱的。”   “三儿都四岁了,孩子们都长得快,很快就大了,都不知道他们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你一年也就回来这一回,如果有张照片,孩子们也能经常看着照片知道这是他们爸爸,免得再次回来了三儿还不认你,我们去照张全家福好不好?”   程伯绍看看樊香,她瘦瘦的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柔软的光,不由心里一动,“行,我们这就去,以后我们每年都去照一张,也给我们留个纪念。”   回去后发现程爱红领着程爱军在玩,程爱华正从自行车横梁下面空档里伸腿过去骑车,这里叫掏腿蹬。   “姐,这圈骑完让我试试啊。”程爱红一边看着程爱军,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自行车。两人都挺懂事,骑的是自家爷奶家的车,程青山家的那辆并没动。   “你个子太矮了,连掏腿都不行啊,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咦?爱华都会骑车了?”   听到声音,程爱华匆忙从车上下来,差点把自行车摔倒,樊香眼疾手快扶住了车,“小心些。”   程爱华冲她吐吐舌头,“妈,车先不还,我再骑会儿好吗?”看她一脸的希冀,樊香摸摸她的头,逗她,“先不要骑了。”   程爱华一脸不舍,但还是听话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把它推到了一边。看着女儿那失落的小脸,程伯绍有些不忍,怎么没发现樊香有这促狭的一面呢。   樊香不由笑了起来,“因为马上我们去县城照相去。”   程爱华惊喜地反问了句,“照相?”樊香点点头。   “哎呀,那我得换上我的新衣服,走,爱红,我们再去梳梳头。”   程爱军则哈拉子都要流出来了,哼唧唧地说:“我要吃水煎包,还要吃油条!”   “行,都依你!”   这时,程卫国进来了,他一走动,身上的裤子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樊香不由看向他身上那条灰白色的裤子。一看,她有些惊讶,这不是装肥料的袋子嘛,竟然还能做成衣服,真让人惊奇。   见樊香目光终于注意到了,程卫国一脸得意地说:“婶子,你看我妈给我做的过年新裤子!爱华他们呢?”   这下樊香看清楚了,他左腿上一个日,右腿上一个本,屁股上还有一个尿素,合起来就是日本尿素。   程卫国明显是穿着新裤子来对小伙伴炫耀的。说着,像个高傲的小公鸡似的又转了一圈。   日本尿素几个字也随着他转又展示一番。   这样的衣服也能让人得意,对现在的衣物短缺樊香更有了切身感受。后世虽然自然的食物少,可化工产品却不少,化工的布料从不放在她眼里,何况是肥料袋子做成的裤子。   在屋内听到程卫国声音,程爱华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穿完后又替程爱红系上最后一粒新衣的扣子,拉着她出了门。   程爱华与程爱红两人都身穿黑底小红花灯草绒布上衣,显得两人小脸红扑扑的。最重要的,两人脚上各穿一双雪白雪白的球鞋。   程卫国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只有在公社里,他才见过一个吃商品粮家干部家的小孩穿白球鞋。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都记得那人穿着白球鞋走路轻盈的样子,还有旁边小孩看着他那羡慕的眼神。   没想到程爱华姐妹也穿上了,好像带着某种光环似的,显得那么精神。他不小心动了动,身上的肥料裤子刷刷地响。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让他得意的裤子突然穿着不自在起来,恨不得多长两只手,好捂住裤子上的字。   程爱军没有新衣换,但他眼珠一转,哒哒跑进屋拿出了书,小脸抬得高高的,“我还有画书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程卫国认出了书上的字,看起来就很厉害。如果刚才衣服还只是让他有些小失落,看到这书则让程爱军羡慕得恨不能他是程爱军,好去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樊香自然注意到了程卫国的灼灼目光,只是她没想到两件新衣服、一本书能让人变成这样,垂头丧气又无比渴望。   她并不讨厌程卫国这个孩子,过去摸摸他的头,“我们现在要去县城,买了书回头给你看好不好?”   程卫国有些脸红,好像自己在觊觎别人的宝物一样,但又不舍得拒绝,忙点头走了。樊香正准备锁屋门,程爱华道:“妈,等一下。”她拉着程爱红进屋里很快又出来了,换上了原来做的布鞋,还斜挎着鼓鼓的布包。   樊香问,“装的什么那么鼓?”   “我和爱红的新鞋,等到了照相馆才换,免得一路上给弄脏了。”还笑嘻嘻地解释,“刚才是不想看程卫国炫耀,他走了我们自然得爱惜新鞋。”   原来家里有好吃的好的衣服,都是先让二叔家的弟弟们挑的,她和妹妹只有羡慕的份,没想到有一天她们能反过来让程卫国羡慕。   妈妈晕倒之后的生活比原来好太多啦,真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   看看脚下的泥土地,樊香觉得女儿想得很周到。“你这么爱惜东西是好的,要记得衣服是为了让我们舒服,但不能作为炫耀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炫耀?卫国哥不是就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来我家?”程爱军是个好奇宝宝。   虽然孩子们现在不一定懂,樊香觉得也得把道理教给他们,“其他的都是外在的东西,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本领和良好的品格。这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宝贝。”   “知道了,妈!”程爱华拖着长腔。   “知道了,妈!”程爱军不知道是否明白,也跟着学。   程爱红抿嘴笑。   等到坐自行车了,程爱军又有了问题,他不愿程爱华搂着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嚷着要让妈妈带。   直到程爱华哄他说爸爸是男子汉力气大,让爸爸带妈妈能稍轻松一些才行。   一家人骑着车向县城出发,程伯绍有时候猛登一下,速度很快,让程爱军兴奋得嗷嗷叫。快到县城的时候遇上两个巡逻的民兵,把手里的枪一伸,拦住了他们,“下车检查!”   程爱军吓得闭了嘴,把身子缩到了爸爸后面。   程伯绍推着车上去寒暄,“同志,这是怎么回事?要检查什么?”   民兵仔细看了他们的介绍信后,这才缓和神色说:“快过节了,我们怕有阶段敌人不安分在县城作破坏,抓得紧了些。”   程伯绍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领袖教育我们,世上最怕认真二字。大家都认真,才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两个民兵微带得意,“我们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你们一家这是去县城做什么?”   “我们要照全家福。”   “那你们得是干部或工人吧,只有干部或工人,才有这个条件啊。”程伯绍点点头。   问清情况,两个民兵很羡慕地给他们放行了。   程爱军却有些蔫,撅着嘴嘟囔道:“妈妈,我不是坏人!我长大了要当解放军去打坏人呢。”   两个民兵持着枪,樊香怕吓到他,把车子扎好过去摸摸他的头,“我们三儿当然不是坏人,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呢,你现在好好学本领,长大了去打坏人。要不你给我们唱首歌,鼓舞精神让我们更有力气骑车早点到县城?”   “行,那我唱了啊。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别说程爱军声音清脆,虽然有些稚嫩,听起来很有股军人昂扬的斗志。樊香表扬了他,程爱军唱得更起劲了。   很快到了照相馆里面,程爱华取下书包,和程爱红一起把脚上手工做的布鞋换成了白球鞋,这才站在了一边,还要求照的时候一定要把她们的白球鞋也照进去。   照相的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白球鞋不错,放心吧小姑娘,我会拍好的。对了,我们这里有军装,要穿吗?只多加五毛钱就行。”   程爱华机灵地问:“是我们都换上要5毛钱吗?”中年人摇摇头,“不穿我们的衣服照相是4元钱,穿一套衣服多加5毛。”   程爱军有一个军帽都让人羡慕得不行,因此程爱红还和李卫军差点打起来,一听有军装三人都很喜欢。可程爱华想了想,“穿一件衣服都要5毛钱,太贵了,算了,我不穿了。”程爱红也表示不穿。   程爱军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军装姐姐们怎么不穿,忙表态,“姐姐不穿我穿!”   还是樊香决定,难得照相,姊妹三个全都换成军装。   她抱着程爱军和程伯绍坐在中间,程爱华姐妹一边一个留下了这张全家福,一共花了5.5元钱,两天后再来取照片。   照相馆旁边就是新华书店,书店外面的台阶是青石铺成,上面大门正上方刻着红色的五星,下面是新华书店四个大字。大门两边,各有一个大缸,里面装着大半缸水。   把自行车在门外锁好,跨过高高的门槛,樊香一家人进入了书店。这里和商店的布局有些像,正对着门口也是一排柜台,玻璃罩下摆着一些小人书。柜台里面是四长排一人高的木头书架。   进去后,樊香先让营业员拿一套领袖文集出来,生活在这个时代,可以不懂法律,但不能不懂领袖的思想。并且,她被作为先进分子进行宣传,也要做些这方面的准备。   “同志,让我看看你的介绍信。”   樊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来时开的介绍信,营业员看过后收去介绍信放在一边说:“原来是东方红大队啊。你们大队可是又红又专,怪不得这么积极学习领袖思想。给,这一套文集是领袖最全的文集了。”   “是啊,我们大队支书组织我们天天学习领袖思想,让他老人家指导我们前进的方向。”   “他老人家是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光辉照耀着我们。”   书店里领袖文集的版本有很多个,确定要一套后,樊香又让营业员拿了其他的版本,每一本,花朵都给了5个积分。   小心把领袖文集放在一边,樊香又让营业员拿了几本连环画出来。她先看的一本是《十英雄故事》,发现讲的是十位解放军烈士,因为道路塌方掉到了水里牺牲。他们临死前,拿着语录大喊,“领袖支持我支持,领袖拥护我拥护,领袖指示我照办,领袖挥手我前进。”   再拿起一本《女英雄沈秀芹》,封面写的是“无产阶段革命带来接班人的好榜样”,主要讲的是沈秀芹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而被大面积烧伤,她躺在坑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点亮我的小油灯,我要学习老三篇。”   樊香默默地把这本放下了。程爱军早就急得止不住,踮着脚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樊香把书递到他手里。   营业员笑得和气,“怎么样,这是卖得最好的连环画了。”   看了看定价,一本7分钱,樊香点头说不错。她太知道思想异于常人的孤独,作为意外来到这里的异旅人,她不准备和主流思想对抗。不过,除了这个,孩子们也应该得到更多的,“还有其他的吗?”   营业员又拿了几本,樊香挑了一本《三打白骨精》,一本《红灯记》。接着,她又让营业员拿了一些科普书,一些农业书,挑了半天。柜台上很快摞起了一摞。   营业员跑一趟又一趟,都有些出汗了,有些不高兴地问:“你到底要什么书?拿得已够多了。”   没挑中的让花朵扫描,连环画一本7分,这些书一本最贵的才2角5分,把有用的全付完钱之后,樊香找花朵兑换了一些水果糖,要求糖纸做成她买的那种,看程家其他人都在看书,背着身子掏出一把飞快塞给营业员:“麻烦您半天了。”   营业员眼睛里闪过挣扎,迟疑了下接了过去,飞速装进了口袋里。   樊香这才说:“同志,我还准备要一些书,您看我要的书多,我能进去柜台里面看看吗,这样也不需要麻烦您一趟一趟地跑了。”   营业员看了下周围,看店里并没有其他人,就轻声让樊香不要动静太大,注意不要乱动书,并且只能她一个人进去。   樊香都答应,吩咐程伯绍看着孩子们,顺着营业员移开的柜台进了里面。来的路上她又问了花朵一些事,花朵说因为救援她能量不足,只能她拿着书它才能收集信息。樊香就一本一本地翻,好让花朵扫描。   收到有一千出头积分的时候,营业员过来叫她说要下班了,樊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来。随手还拿了两本《十万个为什么》,和其他书一起结了帐,又特地谢了营业员,准备拎起书走。   程伯绍拦住了她,“我来吧,你在家里带着几个孩子就够辛苦了。”虽然比起农活,这并不算重,但有人愿意替她分担,总是一件让人欣悦的事。   程爱军也跃跃欲试,“我也来替妈妈拿书。”樊香把连环画书给他拿,程爱军两只手小心地捧着。   程爱华和程爱红也要求干活,樊香干脆也给了姊妹两个一人一本书,还表扬道:“三个孩子都很棒!能替大人做不少事啦!”三个小家伙被表扬眼睛都亮晶晶的。   刚出书店门,樊香就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发现是王老师。   她有些不好意思,拿人家的书没还回来,让买的东西也没买。不由解释道:“王老师,对不起,您吩咐我的事我还没做成,书孩子也没看完,所以今天买了几本,回头就把您家的书送过来。”   “那个没问题,就是……就是…”王老师有些踌躇。   王老师明明不是这样扭捏的人,樊香有些奇怪。   “王老师,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吧。”任何时候,有知识的人都应该受到尊敬,何况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我想请你帮着在年前做套衣服。”   原来也不是没替她做过,樊香更疑惑了。   没等她问,王老师给出了答案,“是我一个长辈,不过他现在新生活农场劳动改造。”说完,她用带着期待又有些迟疑的目光看过来,“你看行不行?”   如果王老师不直说,只给她尺寸,她做了也不知道,但人家宁愿把话说明白,樊香做不来拒绝的事,再说这干系并不大,就痛快答应了。   王老师握着樊香的手,不断地说:“谢谢!谢谢!”又邀请樊香去她家,说布都在家里放着。   程爱军着急了,原来妈妈一直在书店看书,他不好打扰,书上有许多好看的图画,他也喜欢,就忍住没吭声。   可现在妈妈又要跟着一个阿姨走,什么时间才能吃上好吃的啊,就焦急地拉拉樊香的衣服:“妈,油条,包包,你答应我吃的!”   “去阿姨家吃!”王老师从樊香答应后就露出了喜悦地笑。   樊香解释说:“来县城的时候答应了他说吃油条和包子,现在还记着。你别管他。”又扭头“你这孩子,别叫了,妈妈回头给你买!”   介绍了程伯绍及孩子们和王老师认识后,因为天色已不早,樊香让程伯绍先带着大女儿和小女儿走,她和程爱军留一天。   王老师是步行,樊香干脆让她和程爱军坐在后座上,带着他们两个一块走。在路上她还问了王老师一些县城的情况。   骑了一段,夜色已有些看不清楚,突然从一垛院墙后出来一个高高的黑影站在前面,樊香吓一跳。不会在异时空,遇上抢劫的人吧?   樊香正在不安,却听王老师惊喜地叫起来:“老陈,你回来了!”   黑影嗯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老师介绍,原来这是她爱人陈正雷。他身材高大,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和王老师的温柔相映成趣。王老师说:“我家老陈在公安局工作,如果有什么他能帮忙的只管去找他。”   陈正雷看着很严肃,面对王老师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嗯,我来接你。”他对樊香也很客气地道了谢,几人一起回了他家。   回去王老师给做了不是用猪油煎的油饼,又柔声告诉程爱军要吃包子油条得第二天面发酵好才能做。   这年代油可是珍贵的东西,煎的也很难得,吃起来非常香。樊香有些不好意思,王老师则说:“让你们过来做衣服已帮很大忙了,吃点儿好的才是应该的。再说我家那两个皮猴也早馋了,正好也让他们趁机吃一顿。”   倒是即使这么难得吃一次的食品,程爱军还是先洗了手再吃,并且像模像样等大人让他吃他才伸手,让王老师暗暗觉得这孩子教养不错。   樊香既然答应了王老师再做套衣服,在她去做饭前就问了要做的衣服尺寸,是否做成中山装。这些确定后王老师说:“长辈有些背驼,左手臂曾受过伤,比右手臂要短一些,不知做衣服是否有妨碍。”   衣服其实也好做,对方背驼,做衣服的时候后面要做得稍长一些。一只手臂长一只手臂短并不影响,做的时候照实际尺寸做就是了。   因为棉衣较厚,里裱做完后,套棉芯时无法用缝纫机了,得用针一点一点地缝。吃过饭樊香准备挑灯夜战继续做,王老师让她不用那么急,樊香说:“早做好我得回去呢,家里一堆事不说,主要还是借的别人家的自行车,不好长时间用。”   王老师先对樊香说:“你别急。”又转头叫,“ 老陈,老陈!”   陈正雷很快过来了,一手搭在王老师肩膀上,目光充满了柔情,“怎么了?”   “哎,你有个战友不是在天津缝纫机厂吗?帮樊香组装一辆自行车呗,这样来往也方便。”   “行,我明天上班就打电话,问问他情况。”陈正雷一口答应了下来。   王老师给樊香解释,“买一辆自行车得一百多块钱,还要有自行车票,所以他们自行车厂的人就用零件拿出来自己组装,只要六十多就可以了,还不用票。”   还可以这样操作?樊香觉得不管在哪个年代,在谋利这件事上,人的想象力都是无穷。谢过了王老师,她觉得这家人真是不错。   说了几句话,正要开始做衣服,程爱军不依了,“妈妈,讲故事!”这一段时间,樊香每天晚上吃过饭就给姊妹几个讲未来社会的一些情况,不过她是以故事的形式讲的,几个小家伙听入了迷。   “什么故事?是孙悟空吗?我都已经倒背入流了。”陈默有些炫耀地说。这个年代,吃都吃不饱,家里有有趣小人书的人家就更少了。每次陈默一出去讲美猴王的故事,小伙伴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以为这次还一样,却没想到收获到的是眼前小不点不以为意的样子,“不是美猴王,是《小叮当奇遇记》,妈妈讲的可好听啦。”   “《小叮当奇遇记》是什么?还有我没有听过的故事?”陈默有些不相信,“书店里有的故事我都看过了,爸爸出差还从外面带回来一些。”   程爱军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小叮当是一个小孩,他看到了许多奇妙的东西,所以妈妈说她讲的就叫《小叮当奇遇记》”,说着,他熟练地爬到了樊香腿上,乖乖坐好,“妈,讲嘛!”   虽然她也加了一些变化来让所讲的更具有趣味性,可那也是未来司空见惯的事,现在的小孩却认为那是奇遇。樊香暗自叹了口气,她之所以讲这些,也是想让孩子除了吃饱,还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种下对未来向往的种子。   “好吧,今天就讲一段。小叮当跟着妈妈来到城市,把他手上的手表一样的机器对着电车门前的刷卡机刷了一下,被扣了一毛钱,算交过了费用。   又上来一些人后,司机说:“66路车开始启动。”小叮当和妈妈坐上电车就来到了大街上,发现这里更加繁华,他眼睛都要转不过来了。   下车后走了一段渴了,他就去路边的一个长方体机器那里,把手上的手表对着机器上的一个图案刷了一下,滴一声之后,一个电子音问他,‘您是否要消费一块钱?’   小叮当点了手表一下表示确定,一瓶饮料从机器一个出口滚了出来,然后那个出口又关闭了……喝完饮料,小叮当发现人太多,与妈妈失散了……”   几个孩子,包括陈默与陈桦,都听迷了。   陈桦还着急地说:“失散了快去找警察叔叔啊!”   陈默凶巴巴地冲她说:“别插嘴,听阿姨讲!”这个奇妙的世界让他连一秒钟也不想错过,心里还忍不住想,如果他也有块那样的手表就好了。可是即使有那样的手表,又怎么有小叮当遇上的那么多奇妙的事物呢。   陈桦被凶想掉眼泪,可又舍不得不听故事,强忍着让泪花在眼睛里转了转,没让它掉下来,   “小叮当忙按了手腕上的手表一下,这个手表还是个通讯器,开始呼叫妈妈。妈妈接到他的通讯,也正着急,让小叮当不要动,说已经知道了他的位置,很快就可以过来了。”   樊香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一段经历,被她讲得一波三折。   “阿姨,小叮当的妈妈怎么一接电话就知道他的位置?”   “这个啊,是因为小叮当的通讯器里面有定位,只要开着,妈妈就可以依据两人之间的联系知道了。”   陈正雷说:“如果有这样的机器,我们去追捕坏人的时候就方便太多了。”   王老师有些疑惑地问:“樊香,这是哪来的故事?里面的世界真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我编的。” 不过用的是她曾看过的一本书的名字。   “你想象力真好,感觉逻辑性也很强,就好像真有这样一个世界似的。”   “……”   “妈妈,我们真生活在那个故事里的世界就好了,我想喝饮料就喝饮料,想吃肉就吃肉。”程爱军的重点在吃上。   “那你好好努力,多学本领,将来去建设那么一个世界。”樊香摸摸程爱军的小脑袋,鼓励他。   几个孩子都意犹未尽,陈桦还求樊香多讲几段,王老师要把她拉开,她扭着脖子直看樊香,哀求道:“阿姨,求求您了,再讲一些吧。”樊香无奈又讲了一段,答应她有机会再讲才哄走她。   陈桦还感觉不足不想走,陈默则说:“笨,阿姨要忙,你不会让这个小家伙讲以前阿姨给他讲的吗?”   陈桦眼前一亮,蹬蹬跑出去拿过来几颗糖,“弟弟,来吃糖!”三个小家伙去一边玩了,程爱军鼓着腮,开始奶声奶气讲妈妈给他讲的故事。半天之后几人才去睡了。   樊香则熬夜做好了衣服,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准备回去,陈桦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嚷道:“阿姨不要走嘛!在我们家给我讲故事吧。”   “阿姨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下次我们再见好吗?”   陈桦又说:“阿姨,那我跟你去你家好不好?”   程爱军不乐意了,忙向樊香怀里拱拱,搂紧樊香的脖子,生怕妈妈被抢走,“不行,妈妈是我的!我和姐姐们的!”   陈桦开始眼泪汪汪地,王老师自然不同意女儿跟着去别人家,哭笑不得地解释,“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故事迷,这是迷上你的故事了。”   “现在孩子们娱乐的东西太少了。”才这样一个故事,就念念不忘。   到底樊香又讲了一段,还在王老师家吃过早饭,陈桦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临走还拉着她手,让她有空就来县城。   马上要春节了,樊香带着程爱军去买对联,发现这个是“举旗抓纲学大寨,继续革命攀高峰”,那个是“不怕苦不怕死赤胆忠心干革命,不图名不图利完全彻底为人民”,翻了一圈,全是这样的,就也买了一副。   花朵急得直叫,“樊香樊香,别忘了收集信息啊!”   “不会的,我这就去收集。”   书店的营业员还记得樊香,笑笑问她,“昨天你买了那么多,今天还要买什么书?”   天还早,书店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樊香熟练地换了一把糖掏给营业员,“谢谢您了,我还想再进去看看。”   这次营业员连犹豫都没就让她进去了,看看程爱军,“要不小朋友也进来吧,不过不要乱动东西才行。”   给了程爱军一颗糖,又给他拿了一本连环画,吩咐他不要乱动,樊香又进去让花朵扫描书了。不过昨天她已扫描了许多,又收了四百多积分后所有的书都扫描完了。   离一万积分还远着,樊有些不满足地问营业员,“书店里就这么多书吗?有没有其他和书店不一样的书可看?”   营业员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原来书多,可许多充满了资产阶段的腐朽气息,就处理了。”   樊香没错过她的犹豫,这里面肯定有内幕,她又抓了一把糖给营业员,“麻烦您告诉我其他什么地方有书好吗?我不会做有什么妨害的事的。”   说完,她看了下不远处一边腮帮子鼓囊囊在吃糖的程爱军。给营业员一个暗示,一个女人,特别是带着孩子的女人,是无害的。   糖啊,有钱也买不到的糖,想到家里孩子看到糖那高兴的样子,营业员心一软,反正这消息许多人都知道。   不过,她还是四下打量发现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第19章   原来, 书店还有一个仓库, 也放着不少书, 营业员答应带她去那里看看。和照相馆约好的是两天后取照片,反正是来一趟, 樊香和营业员定在两天后上午9点见。   回去还自行车时, 郑红梅有些带刺地道:“大嫂,早知道你天天都要骑自行车,就把自行车分给你家了。”   原主类似的话听多了,不过原来她都是嚅嚅不敢言。樊香则不准备当没听见,柔声道:“我们分了缝纫机也一样好, 如果你要用的话只管去我家,就是我不在家爱华爱红也在的, 随便你用。”   让程老太听到, 觉得这个老大媳妇是个宽宏大量的,不亏是长媳,倒是老二媳妇,原来觉得小意乖巧,现在怎么变得尖酸刻薄,有些上不了台面。   “好啦, 都是一家人, 分那么清做什么?”   樊香要用自行车自己讽刺她,樊香则说随便她用缝纫机,明明是好话,却听得郑红梅气闷, 显得她多自私似的,就哼了声没再说话,觉得老大媳妇原来像棉花似的,针刺进去都没反应,现在这口舌比起原来利落多了。难道是老大回来给了她依靠?   樊香不管她怎么想,回去后趁机和程伯绍通了消息,不过她是以商量的口气说的,“这次我去还自行车,弟媳妇嫌我骑得次数多了,很不乐意。王老师的爱人认识天津缝纫机厂的,说可以帮着组装一辆,不要票,我们要了怎么样?”   原来樊香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现在她竟然和她说弟媳妇的不是,程伯绍突然有种她是在向他撒娇的感觉,可惜还没等他安慰,她已转了话题,只好随着说:“有机会要一辆是好,可一辆自行车得一百多,我们的钱不够。”   “组装的只要六十多就行,比买一辆新的又少这么多钱,还是很合算的。我算了下,把家里这头猪卖了,再从咱爹娘那里借一些就差不多了。孩子大了,有时候我还要去县城买东西,老借别人的总不方便,还是自家有一辆的好。”   这是他听第一次樊香说起这是他们自己家。自己家啊,程伯绍有种两人恍若一体的亲近,“家里少不了自行车,那就听你的。”想想他还是说,“ 如果弟媳妇有什么不对的,你是长嫂,只管教训她,或者你告诉我,我让小绍教育她。”   樊香愣了一下,这是程伯绍在安慰她,为她撑腰吗?原主一直觉得程伯绍不拘言笑,对她待理不理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心里禁不住一暖,对他笑了下,有些促狭地道:“我不教训她,我用小绍给咱们干活,让她心疼去吧。”   这个笑与原来的笑好像都不一样,就像抚去了尘埃的镜子,露出明亮的光来。程伯绍禁不住心里猛然一跳。   这是怎么了?他捂了下胸口,里面的心跳好像与往常又没什么不同,板起脸,摆起当一家之长的架子,“他是我们弟弟,帮助我们不是应该的嘛。该帮忙时帮忙,该教训时教训,这是两码事。”   统一过意见,樊香就让程伯绍去叫了程小绍过来,她则把一些糠拌进猪食里。猪不知道这是最后的饭,哼唧哼唧吃得欢,细长的小尾巴还一晃一晃地,显得心情正好。程家弟兄两人趁机把它按倒,樊香急忙用绳子捆住了四肢。   几人把猪从圈里抬了出来。程小绍笑着说:“这猪应该有一百斤了,大嫂喂得不错。”   猪可能也知道自己末日到了,叫声凄厉。   程爱军站在一边,被程爱红捂着耳朵,小声说“猪啊猪啊你不要叫,说不定离开我们家你会天天吃好吃的,不会饿肚子哦。”   他的话让众人发笑。吩咐程爱华带好两个小的,樊香借了辆架子车和程伯绍准备把猪推到公社蓄牧站。   其实是程伯绍推着,樊香在一边走,遇上上坡不好走的路,才帮着推一下。走了没多远,一看离开了大队,程伯绍看看樊香,“不然你也坐车上,我推着你走。”   和猪一起被推着走,还是算了吧,不过她忍不住道:“那我岂不是和猪一个待遇了?”   程伯绍也觉得这话好像有歧义,耳朵都有些烧了。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樊得觉得程伯绍知识渊博,不亏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大学生。程伯绍则觉得和樊香说话很畅快,这才是他心目中家人的样子。   很快到了蓄牧站,称后猪毛重103斤。蓄牧站的人说:“猪养得不错啊,竟然超过了一百斤,要继续努力,争取更大的胜利。”   这时候还要讲领袖语录?樊香一时有些卡住了,幸亏程伯绍说:“为人民服务。”   一斤5毛钱,共卖了51.5元,因为超过了100斤,还奖励了他们2尺布票。   和普通的布票不一样的是,这种布票上方写着“云中市农副产品奖励布票”,中间则写着贰市尺,左侧写着一行小一些的字,是“1975年1月起至1976年底止。”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樊香又买了两头小猪,小猪1块钱一斤,又花去14.5元钱,卖猪的钱则只余下37元。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妈经常来看我,不是带糖就是带面,贴东西给我们,我们孩子多,也没怎么孝顺过她。现在你回来了,干脆我们一块去看看她老人家,把小猪也给她一头怎么样?”   “孝顺她老人家是应该的。都听你的。”   两人于是就带着小猪、布票一起回了娘家。   樊妈妈见到她和程伯绍,忙要去灶屋要给程伯绍煮鸡蛋水喝。樊香说:“妈,那几个鸡蛋还是您吃吧,我们喝口普通茶就行了。”   樊香妈瞪了她一眼,“女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也得喝碗鸡蛋水才行。”说着径管去灶屋了。   樊强让他们坐上说:“姐,你让妈去吧,不然她不安心。”   樊香是孤儿,对原主妈一直关心她也很喜欢,对程伯绍笑吟吟地说,“你看,你一来,妈都不亲我了,只知道女婿啦!”   竟然和他开起了玩笑,程伯绍感觉出了樊香的放松,这种他从来没在她和自家爹娘相处时感觉到。那时她都是战战兢兢的。不知怎么,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樊香妈很快回来了,又打开柜子门放碗里了一大勺红糖,连鸡蛋都染得红红的。这才对樊香说:“你还不去端你那碗?”   “我也有?”樊香笑嘻嘻出去端了一个碗过来,程伯绍一看,他的碗里面竟然有四个鸡蛋,差不多都没水了,而樊香端过来的碗里只有一个鸡蛋,在水里面孤零零放着。就把鸡蛋向樊香碗里拔了两个。   樊香妈见女婿对女儿好,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在笑一样,嘴上却说:“伯绍你不用惯着她,自己吃吧。”   “樊香前一段身体不好,应该多吃些。”   “可不是嘛,她那时晕倒,把我吓得魂都要飞了,伯绍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樊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完全没事了妈,这两天还去县城跑了两趟呢。”   “没事就好。”   “嗯,妈,我家的猪已养了一年,长得差不多,我们就给卖了,买了两头小猪,给您留一头,好歹能攒些粪。”   “你家日子还是紧巴巴地,自家喂吧,不要给我了。就我和强子两个人,都能劳动,怎么也比你们过得强。”   “您经常贴补我,我晕倒后您又是带糖又是带白面,我好不容易给您买一次东西您就收下吧。再说我还有事得求您。”樊香把买自行车的事说了,准备向老人借30元钱。   程伯绍听樊香说有些羞愧,原来他只是给自家爹娘钱,樊香妈这边是少有关注。没想到老人还经常补贴自家,就和樊香一块劝老人收下。   女儿女婿孝顺,老人还是挺高兴的,樊香妈推辞后就连布票一块收下了,站起来就去拿钱。   樊香跟妈妈一起站了起来,到一边后悄悄说:“妈,我还有些私房钱,刚才是让伯绍听的,其实我借10元就行了,对外就说30元,您别说漏嘴了。”   樊香妈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女儿,“你这样背着伯绍不好吧?”以女儿对女婿的迷恋,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也不是背着他,不过是让他知道些我们生活得不容易罢了。我有三个孩子,我总得为他们想着。”   “好吧,你自己注意分寸,夫妻间得有秘密,但也不要过于生分,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樊香答应了,把10元钱装好和程伯绍告辞。刚到家,程爱军炮弹一样冲进了樊香怀里,“妈,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樊香拿出从公社供销社买的几颗糖给了儿子,“知道怎么分吗?”   “知道,大姐一颗,二姐一颗,妈妈一颗。”停了一下,才有些犹豫地说,“爸爸一颗。”   程伯绍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不枉这两天他一直讨好,儿子总算不把他列为外人了。   “好孩子!”   程爱军看到外面的小猪一脸很惊讶,“我们家的大猪怎么变成小猪了?”   程爱华逗他,“还不是为了给你买糖,妈把大猪换成小猪了。”   程爱军一脸不舍地把糖给了樊香,“妈,我不吃糖了,还是把咱家的大猪换回来吧,几颗糖就少了那么多肉,太吃亏啦。”   他的话引得大家笑成一片。   程爱军这才知道被骗了,气得说:“你这个坏姐姐,不理你了。”   这时,林大嫂挺着肚子,胳膊上挎着一个提篮过来了,提篮上面盖着一块旧蓝布。樊香把她让进了屋里。   “你们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程爱华刚要说,程爱军就冲过去瞪着眼睛,“不许说!”   “不说就不说。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找到活猪卖的价格,不过猪肉7毛8一斤,毛猪肯定就要差一截,我就以5毛一斤算了。 第20章   林大嫂看到这一家人这么快乐, 生活中的苦难好像也少了似的。   她也露出个笑说:“樊香, 我用布盖着篮子, 没有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掀开布,“这是我换的鸡蛋, 6分一个, 共70个,你点点数。布票换了4尺,可惜有些贵,一尺布票要2毛钱呢。钱刚好花完。”   “不贵,必竟没有票就没办法买布, 算下来换了挺多东西的,麻烦大嫂了。”   “只是跑个路的事, 不要这么客气。”樊香按照原来说的, 把鸡蛋给林大嫂7个,布票没法分,就给了她几颗糖让她带给孩子吃,说下次再换布票了攒着一块给。林大嫂坚决不要,说这几个鸡蛋她已很不好意思收了。   她把手在肚子上摸了摸,“本来实在不该收的, 可我家里你也看到了, 穷得两个小的都没衣服穿,天冷只能把他们围在被窝里。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好歹也能补补身子。”   “这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樊香安慰她。   林大嫂千恩万谢,信誓旦旦让下次有这事还找她, 这才走了。   回家后和林大哥说:“真是亏了樊香,给了我们7个鸡蛋呢,都值4毛2分钱啦,好面粉1毛8分钱一斤,换成面粉,够买两斤多了。我们也不用吃那么好的,回头找人换成粗粮,再掺些菜进去,差不多够我们一家吃两天了。你说要是天天都能有这样的事多好。”   林大哥攥紧了拳头,锤了自己脑袋一下,“是我没本事,让你和孩子跟着受苦了。”   “现在大家半斤八两,谁家都是这样,除非吃公家饭的还好些。”   “就这几天工夫我们就赚够了差不多够一家人吃两天的粮食,现在刚好不上工,我干脆去县城问问别人要不要买东西。”林大哥下定了决心。   “万一被别人抓住了怎么办?”林大嫂有些害怕。   “我小心些没事的。你肚子里小六快出生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饿肚子。”   樊香不知道她的行为让林大哥准备继续换东西。她熬了一点面糊,把春联贴了上去。就这一副春联,还得了花朵5个积分呢。   斗私批修   脚踢封建主义   拳打美修帝国   看着门上贴好的对联,樊香想,这真是具有深厚时代特色啊,而她也不知不觉越来越融入了这个时代。   晚饭她做的红薯面饼,里面掺了一些小麦面粉,不过在做饼的时候,放了一点油和盐,再放在平底凹子上煎熟,香中还有一股红薯特有的甜丝丝的味道,滋味不错。   菜则是原主晒的萝卜干,用油炸了花椒,烹了蒜和姜,再拿几块鸡肉及汤煨了,吃起来也非常香。   程爱军小大人似地说:“如果天天能这么吃该有多好哇!”   “快了,等咱家的小蘑菇养成后,天天都可以炖蘑菇吃,那比萝卜好吃多了。”想到这里,樊香也有些口舌生津。   晚饭后照例一家人又去领袖像那里做了汇报,樊香这才开始和孩子们一起学习。以程伯绍的话讲,她的学习程度已经小学毕业,该进入初中了。   可家里并没有初中的课本,樊香就是拿着买来的领袖全集读,时不时假装查个字典,只当认字了。看进去了之后发现,领袖文章结构严谨,论点突出,文字精当,是值得学习。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说:“我觉得现在只有出身赤贫家庭的人最光荣,交白卷光荣的想法长久不了。”   吓得程伯绍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看,这才责备她道:“樊香,你太大胆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樊香是经过思考,觉得程伯绍这个人值得信赖才这么说的,不然在外面不敢说,连身体深入交流的两个人都不能说几句实话,在这个时代也活得太没意思了。   她懒洋洋地说:“我在外面自然不会这么说,这不是在你身边嘛。难道你还去告发我不成?”   程伯绍声音变得有些闷,“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但不是怕你没有轻重,说顺嘴了在外面也不小心说出来。”   樊香把手臂垫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我记得小时候学的课本还不是这样的,讲知识的多,可现在的课本,拿出来首先就是阶级斗争为纲,学校里面也是运动为主,不少老师都被挂上牌子游街。   对知识没了敬畏与尊重,孩子们怎么能好好学本领?将来这一批孩子长大,又靠什么来进行建设?可这话又不敢在外面说,我这心里啊,憋得难受!”   如果说那天爱红和李卫军抢帽子回来樊香让孩子们多学本领让他惊异,今天,樊香的话则让他惊喜,又惊又喜。   惊的是老婆这些话在现在环境里有些大逆不道,喜的是她的见识,她远比大多数茫然活着的人更明白。这就像原以为在河里捡了块鹅卵石,回来后洗去外面的尘埃,这块石头原来是极品宝石。   他把她搂到自己怀里,用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半天才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我相信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许多的人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们管不了别人,爱华他们几个,你在家时抓紧些,别让他们荒废了时间。总有一天……”   程伯绍话没说完,但樊香明白他的意思,总有一天,知识的价值会完全体现出来。社会的价值取向也会发生变化。   樊香刚才的话就是做个铺垫,看程伯绍认可,趁机对他说,“现在书店里能买来的书很有限,前几天在县城的时候我问过里面的店员,她说书店还有一个被封的库,里面的书很多,我想去看看。”   程伯绍同意了,他本就是个爱书之人,兴致勃勃和樊香说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些有意思的书,等睡着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虽然郑红梅曾因为自行车呛声,樊香仍让程伯绍去借了,本来就是自家出的钱,也只是这一段借来骑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借回来后,让几个孩子在家,樊香把鸡蛋放进一个竹篮里,也像林大嫂那样用布盖上,坐在后座上被程伯绍带着去了县城。   快春节了,街道上却没有多少人,就是有的,也是面上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行色匆匆。   大街两边的墙上,随处可见“将无产阶段革命进行到底!”等宣传标语。不少地方还贴有大字报,有的没有粘好,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就像一面面旗帜似的。   突然,大喇叭开始广播,“在国内外一片大好形势下,我县各条战线上的革命干部群众们,深入开展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运动,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取得了很大成绩,也涌现出了无数的先进人物,积极投入各条战线革命,东方红大队的樊香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樊香她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精神,用了一百二十分力气在农业学大寨中进行劳动,直到累晕倒在挖田地现场前,她还说,‘让我再担一筐土!’……”   “让我再担一筐土!”这句话反复在樊香脑海里回放。不知怎么回事,樊香听着广播,只觉得囧,还有一点点儿羞耻,个中滋味,复杂难言。   不过有了先进的身份在,也是一层保护符,万一她不小心有什么出格的言行,有了先进的身份,别人对待她也会更慎重一些。   程伯绍碰碰她,“在说你的先进事迹呢。”   “不管它了。我们先去王老师家,把书及换来的鸡蛋给她。”   “好咧!”程伯绍身子一拱,加快了骑车速度。   王老师看到他们挺高兴的。更高兴的是陈桦,陈默在一边悄悄对她说:“你不是很喜欢阿姨讲的故事吗?”怂恿妹妹去找樊香阿姨讲故事。他则去给樊香两人倒了两杯水过来,装作听使唤的样子站在了一边。   王老师摇摇头笑道:“这个孩子,你走了之后每天都要问我好几遍,什么时候樊阿姨来我家,真是望穿秋水啊。”她没好意思说孩子要去樊香家,被她阻止了。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是紧巴巴的,怎么愿意再多一张嘴。再说,她不认为樊香家的伙食会比他们家更好。   樊香到底给陈桦讲了一段,这才把篮子递给了王老师,“共4尺布票,63个鸡蛋,你数数。”   王老师本来是因为樊香给做了衣服不要钱,才说让她帮助买些吃食,其实是变相补助樊香,随便她买多少,没想到能收到这么多东西。   她接过篮子,揭开盖在上面的蓝色粗布,发现里面满满的一篮鸡蛋,樊香还很细心地在每个鸡蛋周围都垫了麦秸,走这么远,竟没一个烂的。   “这也太多了!”王老师过意不去,在各种吃食这么紧缺的年代,还有樊香这样毫不占便宜的,这让见惯了各种贪婪面孔的王老师很感动。   “其实本来有70个的,因为我是托别人帮忙的,就答应那人每买10就给她1个。”   “我托付了你,你怎么处理都行。给我20个就行了,多的你们拿去吃吧。”王老师捡出来一些后又把篮子递了过来。   樊香怎么也不可能要,两人一番推让,都露出了惺惺相惜的目光,王老师笑了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抢东西呢,谁知我们是在推让呢。”最后她还是收下鸡蛋,把空篮子还给了樊香。   “对了,我家老陈有个同事出差去了天津,老陈就让他把自行车零件帮着捎过来,再有三天他大概就回来了。”   樊香算了下时间,三天后正好过春节,“太感谢了!到时候我过来拿,把钱也带给你们。”   告别王老师一家,两人去了书店。营业员看到两人,和里面一人交待了下就走了出来。示意两人跟上。 第21章   营业员步行, 程伯绍也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这次樊香知道了营业员姓杨。   走了没多远, 杨店员在街道对面小巷子里的一扇门前停了下, “到了。”   樊香发现大门是双扇对开,上面一把有些生锈的大锁, 中间斜着十字交叉贴着封条, 正好把两扇门都封上了。   是这里?这要怎么进去?   却见杨店员又向前走了十来步,停在另一扇门前,拿出一串用布条串着的钥匙,从中找出一枚黄色的打开了门,又冲樊香两人招手示意让她进去。   樊香好奇地先走了进去, 程伯绍搬着自行车,迈过高高的门槛, 也跟着进去了。杨店员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想也知道现在自行车是贵重物品,怎么谨慎也不为过的。   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再加门后一个梯子。奇怪的是一面墙比较旧,上面有曾经挂东西的痕迹,一面墙只简单砌了一下, 最基本的粉刷都没做, 还露着砖。   杨店员指指那面没粉刷的墙,“墙那边就是书店原来的仓库了。”   “既然是仓库,怎么又用墙隔了起来?”   里面有些书是以前出版的,用造反派的话说是充满了腐朽的封资修思想, 是毒草,必须要销毁。对于写书的人,每一个字都是心血所就,再经过道道程序才得以出版。对于书店的人,每一本书都是经他们运回来,又登记之后贴上标签,实在可惜这些书被一本本烧成灰烬。   杨店员私下推测,书店的店长因此才让人垒了墙,把大门贴上封条,其实这对书也是一种变相保护,免得遭到破坏,好等待有一天这些书能重见天日。   当然,表面上她还是说:“把这些书封存,免得不好的思想影响了大家。”说实话,如果不是家里的孩子太小,天天饿得直哭,她又得了这个年代难得的糖,并且这个东方红大队的社员看起来也是一个爱惜书的人,她也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示意程伯绍从门后面把梯子搬过来搭在了墙上,“爬过去就行了。”   樊香抬头看看这面墙,墙只砌到梁那里,梁上面是支撑房顶的檩条,梁离屋顶因此还有不小的空隙,从那里是可以攀墙过去的。   樊香正要往上爬,程伯绍拦住了,却自己顺着梯子向上爬去,“还是我先上去探探路。”   樊香接收了程伯绍的好意,她看着他身手敏捷地向上,很快就到了梯子顶头,这时他离墙顶还有一小段距离。只见他伸手抓住了梁和檩条连接的铁钉,双腿一缩就登了上去。   “上来吧,这墙上还是能站人的。”   原来是怕她有危险,末世里男人和女人都一样要冲锋在前线和变异的动植物斗,没有谁能替代别人,来到这个时代一样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她没想到程伯绍会想着照顾她,这真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仅仅因为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就这样的付出吗?   樊香恍了一下神,就顺着梯子也向上爬去,程伯绍说:“宁可慢一些,也不要着急。”快到上面的时候,他蹲了下来一手抓着钉子,一只手伸了下来,“拉着我的手!小心些上来!”   樊香把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指瘦长却有力,在他帮助下,她轻松就上到了墙上。墙只有一砖厚,站在高处,她觉得像走在平衡木上似的。   不过,看到右边房间里满满的一房间书时,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连花朵也很兴奋,声音都有些破音了,“樊香樊香!好多的信息,你太厉害啦!”   程伯绍小心翼翼让出了他手抓的钉子,“这颗钉子很结实,你抓着它站好,我把梯子拉上来。”   梯子是木头做的,连最细的中间连接的杆也有大人手臂粗,更别说两边的竖直的两根大木头,拉起来的重量不轻,更别说他们站在墙上方,一只手要固定,只有一只手能用力,樊香一向独立习惯了,说:“没事,我们一人抓一边,这样更好拉些,也更保险。”   程伯绍想了想同意了。两人一起用力,下面杨店员也帮忙向上送,很快梯子被拉上去一大截,梯子直来直去,再拉就要顶着屋顶了。   两个人傻眼了,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我们得把梯子转向才行。”程伯绍吩咐樊香:“你抓紧先别松手,我骑到墙上去,这样两只手都能用上力。”   “放心吧,不过我们可以先让梯子靠墙上一点,可以省我们的力。”   “好主意!另一头还可以别在檩条与梁的中间。”   两人小心翼翼操作,果然这次感觉梯子重量轻多了。程伯绍慢慢骑在了墙上,双手抓住了梯子并使它横了过来。   同样用这个方法,他们两个把梯子竖在了墙的另一边,下去后两人异口同声松了口气,发现这一点后,两人又禁不住笑了起来,有一种会心的感觉。   杨店员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你们两个过去就好了,我就先走了,会在外面把门锁上,两个小时后我再过来帮你们开门。”   “好的。”   程伯绍深吸了口气感叹:“我小时候爱看书,农活做得不好。咱妈总骂我笨,我要上学了,两块钱的学费她不舍得给,还是你妈和姨姥看我可怜,一人给了我一块钱,我这才得以继续学习。可书本费就没钱交,我只好求着同学,在人家不看时我拿来背。又找了个本子,把一时记不住的内容抄上去。”   “晚上看书时,她不让我点灯,怕我费油,我只好去磨房里,就着那里的灯读书。看到这里这么多书,觉得真是幸福。可惜能看的时间太短了。”   没想到程伯绍有这样可怜的童年,樊香这才知道他爱书那股劲来自哪里,安慰他,“最起码这两个小时内我们已有拥有了。”   “你说得不错,那我们抓紧时间多看一些!”   房间四面墙全是书架,书架上满满放的都是书,房间中间搭有一个台子,只在台子和书架中间留了一个能过人的通道,台子上垒得也是书。空气里好像都充满了墨香。   两人一边一个,顺着书架一本本看去。阳光从上方的窗户里透进来,照亮了书山的一角,显得屋内明亮而温暖。   “这里竟然有《静静的顿河》!和鹅国关系破裂后,翻译过来的书都不能看了。”   “哇,《中国历代服饰大观》,还是彩色的,可真漂亮!”   就像寻宝的孩子,两人不时发出惊叹声,并把相中的书单独挑了出来放在了一边。   更让樊香高兴的是,花朵竟然给了《中国历代服饰大观》整整100积分。这是第一次樊香知道原来一本书竟然不全是5分。用花朵的话说,每一副图都值5积分了,这样整个服装史的变迁,反映的不只一个时代。   看程伯绍沉迷在书海中,樊香一本本书都摸了下,以便花朵扫描,并一点点向前走。果然,再看到其他辞典类的书时,积分还是比较高,总积分以眼见的速度在向上涨,如果不是樊香翻有些感兴趣的书用了一些时间,速度还会更快些。   把整个屋里的书都扫描一遍后,她得到了近三千积分。花朵兴奋地感叹,“樊香,再有几个这样的书店就好了,你很快就能收获一万积分啦!”   樊香笑了下,“再有这样的书店,重复的书应该很多,也不会像这样能收获大量积分。”   “哎,真是这样呐!那就尽量找不一样的。”   程伯绍抬头时正看到她的笑,带着一种经岁月沉淀后的宁静。   红袖添香夜读书,虽然现在是白天,可两人相伴共同读书的感觉一样美好。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快,两人感觉没多久,杨店员打开门走了进来说:“两个小时了,出来吧。”   樊香答应一声,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书上挪了开来,看看程伯绍也是如此。   “把这几本书带走吧,反正也是被封禁的书了。”   樊香指的是几本五十年代出版的初高中课本,革命以后这种版本不能再用,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还有保存,其他书花朵已经扫描过,课本则可以带出去让程爱华看。   程伯绍看了一眼,“这书不错,现在这个版本外面已经找不到了。”他也拿了几本书准备带出去。“现在中午了,书先放这里,等下午走时再一块带走。”   两人还像过来时一样程伯绍先上墙,又把樊香拉了上去。   已经中午了,两人准备请杨店员吃顿饭。杨店员有些犹豫,“家里还有个正吃奶的孩子。”   “那没事,我们一块吃,你还可以给孩子带回去些。”   这年头吃都吃不饱,何况是去饭店吃呢,杨店员十分高兴。   三人去了县城的饭店,只见一块黑板上写着素汤面8分一碗,三两粮票,肉捞面3毛8分一碗,三两粮票。   “吃啥?”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懒洋洋地问。   杨店员不好意思,“我吃碗素汤面就好了。”中年妇女睢不起地用眼睛斜看了她一眼。樊香想,原来真有斜眼看人的,真是头次见识了。   程伯绍道:“难得来一回,三碗肉捞面,再要一个花生米,一个白菜肉片,三瓶汽水。”中年妇女这才痛快地说,“好,等着!不过你们要的肉面,用不着再要肉菜了,要个烧豆腐怎么样?”   “那行,谢谢您了,就换成烧豆腐吧。”樊香想,没想到这人态度不怎么样,为人倒不是很坏。   先上的油炒花生米,炒得焦黄,上面撒了一些盐,远远的就有一股香味传了过来,夹起一颗尝尝,焦香酥脆。这年代,任何一种东西都是无上美味啊,三人开始吃了起来。   很快三碗肉捞面也上来了,配面的还有一寸宽二寸长的烧肉块,两个炸丸子及带汤的卤,碗非常大,一碗得有半斤面条那么多。樊香听到杨店员发出咕噜咽口水的声音,她也不例外,生理性的口水完全不受控制。 第22章   “这面可真实惠!还好吃!”埋头吃了一口, 樊香伸出大拇指。   中年妇女有些得意, “我家店里的面是远近有名的!就是某某首长下来视察, 也是来我们这里吃的面。”   樊香抬头一看,可真是, 墙面上还有那位领导人的照片呢。穿一身粗布开襟大褂, 头上包着白头巾,露出憨厚的笑。   从书中记载,这位特殊时期上任的领导并不识多少字,有文件让他批阅时,就在要签名的地方画个圈, 有人问他,你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怎么就画圈呢。这位领导还是很聪明的, “领袖画圈我就画圈。”不过过了这段历史后, 他就不再担任原来的职务。   那些事离自己远得很,樊香看了一眼不再想。这里的面确实好吃,感觉胃就像无底洞一样,一大碗面、两个菜三个人吃得净光,汽水也喝完了。   樊香还多要了一份花生米让杨店员打包走。樊香觉得,这些吃的喝的对别人珍贵, 对她来说只花费几个积分就可以换到, 不算什么。反而那些被封禁的书,很难遇上,既能让花朵收集大量信息,又能给她带来大量积分, 非常难得。   程伯绍去结的帐,樊香听中年妇女说:“三碗面共1.14元,汽水一瓶8分钱,共0.24元,花生米0.28元一盘,两盘0.56元,烧豆腐0.2元,共2.24元,9两粮票。”   杨店员很感激他们,吃过饭主动提出先送他们去仓库。可上午时还好,一大早从家里出来,并没有喝水,她和程伯绍到坚持到从仓库出来后才去了厕所。   中午喝了汽水,樊香怕一会儿就要去厕所,这时候就过去,里面又没有方便的地方,到时被锁在里面就麻烦了。和杨店员说他们先转转,好消消食,等杨店员回家照顾孩子后再回来也来得及。   约好下午大概时间后,两人在县城溜达了一会,又去照相馆取了照片。别说,三个孩子穿着绿色军装,显得很是精神。她和程伯绍表情也很自然,怎么看,这都是一张圆满的全家福。   “这张照片不错,就是这样放在外面容易磨损。”两人又买了个镜框,把照片放在了里面。   这时候和杨店员约好的时间也差不多,两人就又回了仓库那里,被杨店员锁在了里面。   下午没了扫描的任务,樊香也沉浸在的快乐中,直到杨店员来叫他们,两人才从那边攀着梯子过来,还拿了不少看中的书,准备问问杨店员能不能拿走。   还没从梯子上完全下来,樊香听到外面一个谄媚的声音道:“革命干将们,就是这里!”   樊香发现杨店员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什么又颓然闭上嘴巴,心里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这时,几个人已冲进了屋子,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一手指着杨店员,唾沫直飞,“李干部,几位革命同志,就是她,领着这几个人来偷偷翻阅毒草,不知有什么阴谋准备对我们革命队伍不利!你看他们手里拿着的书,不,你们看他们手里拿着的毒草,就是证据!”   刚才有些苍白的杨店员激动起来,脸色变得潮红,一下直扑过去,给了那名男子一记耳光,“薛岭!你竟然告发我,你还没有没有良心,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老婆,记不记得囡囡是你的骨肉!”   “滚你娘的!”男子一把扯开杨店员,“不是受你这个富农的拖累,我怎么会现在也成不了先进,无法进步!”   他还要去打杨店员,樊香拦住了他。看起来这人是杨店员的丈夫,嫌弃杨店员影响了他,不知怎么知道杨店员领他们来看书,睢准时间来抓个正着。   是夫妻两人合起来演的戏?还是真的两人有了裂痕才导致薛岭的告发?樊香倾向于后一种,从杨店员表情看,樊香倾向于后一种。   杨店员的脸色涨红,“呸,我眼睛瞎了才瞧中你,你天天好逸恶劳,怎么可能评上先进?”   薛岭气愤不已,“一派胡言,明明是你出身不好,和你这个被监管对象在一起才影响了我,我要和你划清界线!”   为首的男子李干部严肃地一挥手,“把他们全部带走!”   李干部是什么身份?被带走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樊香的脑袋飞速转了起来。她甚至还想到,不知道程伯绍会不会和薛岭一样,认为是她害了他呢?   她忍不住朝程伯绍看去。   程伯绍还以为樊香害怕,低声说:“别怕,听我的。”他上前一步把樊香掩在身后,“李干部,我爱人不认识几个字,是我让她陪着我来的。”   樊香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见程伯绍对她安抚地对她笑了下,“所以我跟你们去,让我爱人回去行不行?”   李干部没理程伯绍,只冷冷重申一遍,“全部都带走!”   樊香有些后悔,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就是遇上胡兰花的挑衅,她也轻松地反击了回去,这让她觉得现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峻。就是遇上什么情况,她也能应付得来。   这才和程伯绍商量来找些书看,没想到看个书会严重到有人告发。这下人脏俱获,怎么才能脱身呢?   李干部身后的几人上来已围住了他们。   突然,她眼前一亮,从程伯绍身后出来上前道:“同志,我们都是热烈拥护领袖的人,是积极投身革命的干部群众,我被县革委会评为先进,今天早上县广播里还播发我的消息。”   “来这里是想找些东西,从而对坏思想进行更深刻的批判用的,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也不会干任何不利革命的事。”   程伯绍理解了她的想法,也马上说:“同志,我家三世贫农,我今年被评为燕京市劳动模范,燕京市黄市长还为劳动模范们颁奖。”   “像我爱人说的那样,我们是为了深入了解之后能针对性地批判,才来找一些材料的。相信同志您能明察秋毫,绝对不会中了某些不怀好意人的诡计的。”   “这么说你们夫妻一个先进一个劳动模范?”   樊香两人点头。   “你们是哪里的?”   “红旗公社东方红大队。”   “叫什么名字?”李干部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程伯绍。”   “樊香。”   “樊香?”李干部迟疑了下,“就是那个念着‘让我再挑一担土’,晕倒在学大寨工地上的樊香?”   开始听到广播的时候还觉得囧的樊香,这时无比感谢洪秘书,这让人印象多深刻啊。别人可能会不记得她的名字,可一定记得晕倒前还念着再挑一担土这件事。忙冲李干部点头。   “原来樊香就是你!”李干部口气变得和缓,“这样吧,你们跟我回去一趟做个记录,把事情查清楚。”   原本薛岭还很激动,他帮着抓了潜在坏分子,又与老婆划清界限,说不定回头就会被重用。   可眼前这个女人一番话,就让李干部缓和了态度,自己立功的机会很可能要消失,他急了,“李干部,有些人表面一套被后一套,我们不能被坏人蒙蔽啊。”   听得这话,李干部语气有些变冷,“你要来教我怎么查案吗?还是你觉得我姑息了坏人?”   “李干部,我不是那个意思!”薛岭忙否认,“我是说这两人有可能伪装成先进人物......”   这个薛岭是怎么回事?不把他拉坑里不罢休吗?这年头,谁会伪装一问就能清楚的人啊!   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樊香和程伯绍说慌的可能不大。那么,不管程伯绍,他工作单位远,只樊香自己就是县革委会树立的先进典型。而他,被薛岭怂恿着来抓县里的先进典型,被认为是要和县革委会对立怎么办?   处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不由他多想了些。   因此李干部对跟着他过来的人又一挥手,“把这个薛岭也带上一块查清楚,我怀疑他别有心思,想攻击我们的革命干部!”   “你不能抓我,我是来告发这帮坏分子的!”薛岭嘴还硬,被人把手绑在身后,嘴里也塞进了一条毛巾,堵得严实实的。   杨店员上来又踢了薛岭一脚,“你这个杀千刀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记我们情义也罢了,竟然还妄想告发。”   李干部不知怎么想的,待她踢完,才道:“走吧。”   趁人不注意,程伯绍悄声对樊香说:“问话时你别忘了把事情都推我身上,就说自己只认识几个字,是陪我来的。”   不管怎么样,有薛岭在前,再看程伯绍行为,樊香不由心里暖暖的,就像冬天的时候泡了热水一样。   到了公安局的时候,一行人迎面正碰上陈正雷。 第23章   樊香还在想, 陈正雷看到他们, 是装不认识还是会寒暄几句呢。就听陈正雷说, “你怎么来这里了?”   樊香不知道陈正雷知道情况后是帮助自己还是划清界限,只是简单道:“我们跟着这个李干部来说明下情况。”   陈正雷转头问:“小李, 这是怎么了?”   李干部指了指薛岭, “陈局长,这个家伙告发他老婆带人去翻看毒草,居心叵测,我就带人去了解下怎么回事。”   “意识形态的斗争从来都不容忽视,我们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当然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你了解完之后到我办公室告诉我具体结果。”   “您说得对!”李干部心想,幸好他对樊香夫妻还挺客气, 没想到她还认识陈局长。   带着他们几人来到了一个房间, 他在桌子后坐下后先问樊香。   “姓名?”   “樊香。”   “籍贯。”   “清水县红旗公社东方红大队。”   “性别。”   “女。”   “你为什么要去那个被封起来的屋子?   “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樊香拿起一本50年代出版的课本,违心道:“像这个版本的课本,就是片面强调了科学的重要性,而忽视了阶级斗争, 忘了阶级斗争是纲, 纲举目张,所以我们就要以它为反面教材进行批判,我们进去就是为了找批判材料的。杨店员也是因此才帮助我们的。”   不知是否陈正雷打的那个招呼的原因,还是樊香两口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樊香及程伯绍都简单介绍了去找书的原因,在记录上签字后,李干部就让他们走了。   薛岭则被好好教育了薛岭一番,让他不要见风就是雨,污蔑革命干部,薛岭偷鸡不成反蚀米,脸色一片灰白。   杨店员狠狠瞪了他一眼,“薛岭,我们离婚!”   在家里,薛岭整天骂骂咧咧,原来她都觉得孩子没了父亲不成,好歹在一起是个完整的家。没想到他丝毫不顾念这个家,为了和她划清界线,竟然去告发她。   她成分还只是富农,不是地主呢,如果是地主,薛岭不是早就和她划清界线,说不定为了追求上进,还比别人对她更凶狠。   幸好樊香两口出身根红苗正,又都是先进人物,这才免除了她的灾难。不然,万一她被打成坏分子,孩子怎么办?既然这样,干脆两人离婚,也免得背后提心吊胆。   对于樊香两人,在发现薛岭带人来堵他们时她有丝恼意,看到程伯绍挺身而出维护樊香时有些羡慕,特别有薛岭作对比,更让她觉得樊香真是有福气,爱人宁可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也要让她脱身。   两人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丝恼意也荡然无存了。樊香拉她时,就顺从地跟着走到了一边。   樊香对杨店员有些歉意,“对不起,差点牵连到你。”   杨店员没想到樊香会对她道歉。她带他们去仓库看书,也是收了她糖,两人算是私下交易。被告发,也是薛岭的缘故。站在樊香的立场,说不定还迁怒她身上,觉得是她行为不谨慎才被人堵,差点被当成坏分子抓走。   她想把糖还给樊香,她怎么有脸拿?“出去后我把糖还给你,就是孩子吃了两块。”   樊香按着她肩膀,“不用了,送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们找到许多有用的资料,谢谢你。”   “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书,你拿走吧,店长已被下放劳动改造去了,这些书放在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销毁。”   杨店员想了想又道,“我在省城还有一些朋友,也有书的一些信息,如果你还要看书,到店里去我给你写介绍信。”   这真是意外之喜。樊香答应了。   拿着当证据的那一摞书,她和程伯绍去谢了陈正雷,陈正雷一脸严肃,“我们要实事求是,坚持公正原则。”然后才露出一丝笑,“欢迎有时间去我家做客。”   王婧随她来到这里,虽然外界的风风雨雨少了,但远离亲友,也没有别的能说话的人,十分孤独,难得她和樊香聊得来,竟然让他帮樊香组装自行车,这可是老婆破天头一遭为别人求他办事,让她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再说,孩子们也很喜欢樊香讲的故事。用老婆的话说,樊香虽然文化不高,但见识不差,是心中自有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一个粗人,没有老婆那样细腻的情怀,但以他的眼光,樊香讲的好像并不是故事,更像一个真实的世界。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可能是职业病发作。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只要不妨碍他的家人,不违背法律法规,不是坏分子,别人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告别陈正雷出来后樊香一阵后怕。如果他们不是先进或劳模,出身良好,如果不是她脑筋转得快,马上找好了借口,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情况,想想村里的地主彭新生的待遇,樊香打了个寒噤。   到没人的地方,她检讨自己,“我太大意了,想着私下找些书看并没有关系。”   程伯绍低声安慰她,“我也同意了的,不是你的责任。并且在燕京,这些乱揭发的情况已好了许多,慢慢转向生产方面,大家私下里也都互相交换书看,”   “是这样吗?”   “是,看些这样的书并不算什么了,可以算是半公开的□□。有些人,搞破坏可以,搞生产完全是门外汉,整个社会经济……”   程伯绍话并没说完,伸手指了指上头,“所以各个革委会里又合作上来一帮干部,像公社的杨主任,县里的严主任,都是原来遭了斗争又合作上来的,开始抓生产。”   这些话程伯绍原来从没有和她说过,樊香接收原主的记忆,也只是她目光所看到的东西。   她夸了程伯绍一句,“你懂得真多。”   一句普通的话,程伯绍不知怎么觉得耳朵有些发烧。   如果樊香还能和他一起去看书,这该多么幸福啊,他脱口而出,“咱们清水县的书太少,选择的余地也小。我回去凑够路费给你邮回来,你可以带着孩子去燕京,到时我带你……你们去看书。”   她要收集信息,一个是省城的书店,杨店员已经答应了给她开介绍信,再者去燕京,也是一个办法。对于积分,樊香稍放下了心,“那我就等着你消息。”心里却决定她这边也要想办法挣些能摆在明面上的钱,有时间去燕京看看。   两人就此回家,樊香回去后把书放在了篮子里,又找了个地方放好。相视一眼,两人多了几分拥有共同秘密的默契。   程爱华姐妹给父母倒了两碗水,里面放了秋天自己摘晒的菊花。闻着菊花清香的味道,樊香这才觉得放松。   程爱军和以往那样像炮弹一样冲过来了,不过没有爬上腿,而是撅着嘴站一边。   樊香看他,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头扭到了旁边。早上他也想去县城,吃油条,吃包子,可惜妈妈不带他,他要让妈妈知道,他还生着气呢。   樊香暗笑,“哎呀,原来爱军不爱吃糖了,那么爱华和爱红,你们分了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晃了晃,这还是两人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去商店买了十来颗糖,他们大人受惊,还是要给孩子们一片温暖的天空。   程爱军眼睛一亮,很想继续假装生气,可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情,嗵嗵地跑了过来,爬上了樊香的腿,拿了一颗后说:“我爱吃!”   把装着相片的镜框放好,问过了家里的情况,樊香去还自行车。走到程青山家院子里,就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说,“今天这只鸡我可是吃定啦!”   她停好车进了屋,发现洪秘书迎门坐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正是他的。   程青山看到她,笑着冲她招手,“樊香,你来得正好!过来看!”   樊香走过去,顺着程青山的目光看去,只见报纸上正是写她的那篇文章,内容和她在广播上听到的差不多。   她当时还想,能上广播,不知道是否上了报纸,原来报纸也已经登了。“你可是我们大队里第一个上报纸的人呢。”程青山一付与有荣焉的样子。   “这也是程书记你领导得好。上次替我留的那只鸡,可以杀了吧。”洪秘书也是笑眯眯的样子。领导还表扬他这篇文章写得好,典型立得正。作为一个秘书,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没问题,还有我珍藏的二锅头,就等着洪秘书来喝呢。”程青山毫不含糊地吩咐李红去把鸡杀了,再做个小菜。   樊香要去帮忙,洪秘书叫住了她,“樊香啊,以后你就是我们清水县农业学大寨的先进人物了,领导想让你去各个地方作些报告,让大家也学习下,再提高些认识,从而激发我们县涌现出更多的先进。”   洪秘书不亏是写文章出身,讲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看她费了大力气拿回家的书呢,樊香很想装成一个无知的村妇,可无知的人偶尔装高深还可以,明明有教养的人要去装粗鄙,她又不是演戏出身,难度太高。   “洪秘书,我很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与培养,不过我也不认识多少字,让我做什么粗活还行,让我上场演讲,我不会啊。”   洪秘书大笑起来,难道樊香以为她要讲的东西是随便讲的?“你要讲什么话,会有稿子的,你照着背会就行。”不用说,这个稿子的任务也会是他写的。一个先进被他塑造起来,想起来就兴奋。   程青山也劝她,“这真是一件好事,去吧。”   “我是怕会发挥不好,到时候丢了咱们公社的人。”   “你真不愿意?如果出去会有补助的,一天一斤粮票一两油票,还是十尺布票。工分也可以给你一直记一天10分。”洪秘书有些遗憾。这真是个好典型,如果写了稿子让别人讲也不是不可以,总没有本人上阵更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大家都不关心男主怎么样哦,都没人理他。   程伯绍:你们太无情太残酷了,都是革命同志,对待我怎么不像春天般的温暖? 第24章   原来樊香以为外出作报告是做白工, 没想到会有补助, 忙表态, “愿意,我愿意!”虽然她可以拿积分和花朵换物品, 但吃起来总不能名正言顺。   虽然出去作报告补助并不多, 但不做工还拿最高工分,白拿东西,还是可以正大光明能拿出来用的东西,怎么能不参加?   “你不怕到时候丢人了?”   “我想到领袖教导我们,天大困难也不怕, 面对困难要迎难而上,而不是丢盔弃甲当逃兵, 才认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不对的。看来每天都不能放松学习啊。”樊香义正词严地说。   洪秘书:“……”   不管樊香是出于何种目的同意了, 都是皆大欢喜。   他拿出了一篇手写的稿子递了过来,“你先看看,有没有不认识的字。”   樊香接过看了一遍,发现还好,“我天天学习领袖著作,有不会的字就查字典, 现在只要不是太难的字, 基本都没问题。”   洪秘书更高兴了,“不亏是先进,这思想认识高,这样你理解起来稿子也会更快。”   既然决定要参加, 这个稿子自然越精彩越好,樊香说:“洪秘书,我觉得领袖思想是融进了我的血液里,刻在了脑子里,所以学习起来都很快。”   “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们就要这么学习,等下,我怎么忘了把这句话加进稿子里?”洪秘书又要过去了稿纸,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添了一句话。对樊香是越看越满意,“这几天有时间你背一背,什么时候出去作报告我再来通知。”   “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等会儿叫伯绍来喝酒,在这边吃晚饭。”程青山忙道。   樊香答应了,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胡兰花正和李红说着什么,连她快走到她们跟前都没发现。   胡兰花刚才说:“你家青山书记那品格是没得说的,可就怕有人用着心机向前凑。特别是有些女人,惯会装个弱,动不动晕倒,好像自己累得受不了一样。如果真累成那样,哪有可能睡一晚上就活蹦乱跳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青山书记人好,总是体恤弱小,万一一时心软没看透怎么办?”   李红对程青山还是很信任的,知道他为人正直,那些大队里小媳妇向他眼前凑,希望计工分或者分粮食时能占些便宜,他从来都是正眼都不瞧的。可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樊香……   平时照顾她就不说了,樊香一晕倒,他就让她带了5个鸡蛋过去。她自己生病还没舍得吃那么多鸡蛋呢,回来后他夸她,也是因为她替他照看了樊香。   那次李卫军和程爱红抢军帽,他连问都不问,就说程爱红被欺负了。这心啊,明显就是偏的,李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到樊香,有些被抓住了什么似的慌乱,挥手让她走了。   回到家,程爱军三个正听程伯绍讲故事,看到妈妈,忙跑出来说:“妈妈讲,爸爸讲的不好听。”   “乖,妈妈还有事,先让爸爸给你讲吧。”   “那晚上得讲两段。”程爱军讲条件。   “好。”   樊香又看了一遍洪秘书写的稿子后小心放好,出来搬开了石板,下到了地窖里,发现竟然有一些地方竟然有小蘑菇冒出了头,书上说的是一个星期,没想到才三天就有蘑菇出来了,让人意外。   唤花朵量了下温度,窑里有21摄氏度,看来这就是适宜蘑菇生长的温度,再测下湿度,达到65%,也在正常范围内。   空气湿度是可以,用作蘑菇生长培养基的锯末则比较干了,樊香在里面叫了声,很快就听到脚步声过来。程爱华在窖口问:“妈,你叫我们?”   “用桶吊下来一些水,大概有桶三指这么厚就行。”   再过来时则是程伯绍的声音,他把水用绳子吊下来问:“蘑菇怎么样了?”   “蘑菇有一些露头啦。”以后就可以吃烧蘑菇,蘑菇汤,蘑菇肉片,蘑菇炖小鸡,樊香想着就有些想流口水。   “樊香你真能干!”   蘑菇都是自然生长,还没听说有人工能养的,程伯绍原想着只是陪樊香走一番,以补偿他一年也不在家几天的缺憾,没想到真让她养出来了。   我这是有外挂,不然光菌种的培育都是问题,樊香均匀在培养基上面洒了水,这才准备蹬着两边的小坑上来。   程爱军直叫,“妈妈,我也要看蘑菇。”   没办法,樊香只得向一边移了移,让程伯绍把他放筐里吊了下去。   程爱华及程爱红也眼巴巴地望着窖底,程伯绍干脆也把程爱红用筐送了下去,程爱华则自己下去了。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露出头的小蘑菇,都啧啧称奇,程爱军念叨说:“蘑菇啊蘑菇你快长大,长大我就能吃了你。”   程爱华说:“你天天就想着吃。”   “你不想吃吗?”   程爱华头一次被弟弟说得无语,好吧,她也很想吃。   看过稀奇几人就出来了,樊香最后一个上来道:“青山哥让你晚上去他那里吃饭,一块招待洪秘书。”   程伯绍把石板依原样盖上,“是得感谢洪秘书,不是他,说不定我们还没有那种容易脱身。”   “嗯,他还说让我回头去各个地方作报告。”   “妈妈,什么是报告?”   “就是像老师讲课一样,我是给别人上课传授经验。”   樊香真觉得有些愧疚,这个先进多是原主的遗惠,是她拿命换来的。不过看着面前这三个孩子,只当是为了好好照顾他们,她就冒领了这份功。   “妈妈真厉害,我到时候也去听妈妈报告。”程爱军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都不忘拍妈妈马屁。   不过,在程伯绍要走的时候,他一听是去吃饭,也迈着小短腿要跟去。程伯绍把他放在脖子上,惹来他咯咯直乐。   即使再节省,家里那只鸡也吃完了,樊香做了面汤,然后把一个鸡蛋搅碎,在汤好时倒进去,就成了鸡蛋汤。又用香油调了腌的辣白菜,配着玉米面饼,三人也吃得香。   吃过饭,樊香把她做的鞋最后收了工,花朵像原来承诺的一样给了积分。积分就是他们生活的保证,樊香现在不用花朵催,自己都很上心。   程爱华去学习她从县城带回的五十年代出版的初中课本。说实在话,比起七十年代的课本,五十年代内容丰富多了,里面知识点也多,却因为没有符合时代精神,被认定为毒草。   樊香让她不会的地方做上标志,回头问人,她则翻着那本《中国历代服饰大观》细看。不知什么时候,程爱红也偎了过来陪她一起看,边看边用手描绘着什么。   “喜欢吗?”   “喜欢!”   程爱红犹豫了下,小脸变得红红的,“可是,这些是地主、资产阶级小姐思想,是剥削劳动人民得来的,不是好的。”   樊香摸摸她的头,有些不知要怎么和她讲。   与主流思想对抗,不说这是荆棘路,说不定命都没了。樊香没有那么高尚的思想,为理想把自己献祭。她只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冬天即将过去,美好的时代即将来临,她还要好好感受并享受这个时代的一切呢,怎么会乐意跌倒在这时候?   也许是见半天妈妈都没回话,程爱红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有些不安地说,“喜欢这些,妈妈,我是不是坏孩子?”   听到程爱红问她是不是坏孩子,樊香这才发现她恍了神,“不,你当然是好孩子!美是人与生俱来的追求,只要不妨害别人,这都是对的。正是对美,对好的生活的追求,才让我们一点点在进步。”   程爱红眼睛里带着希冀,指着那些精美的服饰,“这些不是坏的?”   “东西是没有好坏的,它们又不像人,有思想有知觉。就像一把刀子,坏人可以用它来杀人,可好人也能用它保护自己。我们能把刀子分好坏吗?”   程爱红摇摇头,连一边的程爱华也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被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信任地盯着,樊香感觉自己有些压力,在这个时候,说不好可能就摧毁了一颗爱美的心。   “错的是有些认为它们坏的人,我们说服不了他们,但我们可以默默欣赏,等待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人犯错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有些还会恼羞成怒,在这之前,我们得保护好自己,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的思想,免得那些人知道了生气。”   “就是说我可以默默喜欢,但不要别人知道就行了?”   樊香点点头,“喜欢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可以不让别人知道。条件合适的时候,我们想让别人知道也可以。就像小草一样,冬天条件不好,它们干枯了,但它们的根扎在下面,春天来了,就又冒出了头。” 第25章   程爱华放下手里的书, “妈妈, 我不想做小草, 我要长成一颗大树,还是一年四季长青的。”可以给家人庇护, 风吹雨打都不怕。   “非常有志气!”樊香先鼓励她一番, “大树肯定比小草更抗风雨,但它也不是就没有可伤害它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拿锯锯它呢?如果一个动物把树皮给啃了呢。”   “那怎么办?”   “你先想想,再来告诉我答案。”程爱华陷入了沉思。   程爱红不想那么多,舒了口气,指指画上的图案, 脸上露出别样的神采,“妈妈, 我很喜欢它们, 我能画吗?”   “你不是有作业本吗?画画我看看。”   程爱红像脱去了枷锁,用小鸟一样轻盈的脚步去拿了她的书包过来,从中拿出了铅笔和一个练习本。   很快,她笔下出现了一个仕女,吴带当风,飘然欲飞。   樊香感叹了下, 这个孩子一直沉默寡言, 没想到有着非同一般对美的敏感。她的画虽然稚嫩,但特质抓得很准。   原主心灵手巧,程伯绍是个这年代少有的大学生,不知是优良遗传或者是综合二人优点, 这三个孩子,程爱华思维敏捷,对知识领悟很快,程爱军明显活泼可爱,数字已记了好几十,唱歌也是张口就来,唱作俱佳。   樊香原以为这很正常,可看过林大嫂家的孩子才知道,在这个年代这个大队里,林大嫂家的孩子才是常态,反而程家这三个孩子是少见的。   最连最不起眼的老二,现在她也发现了对美的天分。在这个交白卷光荣的年代,她要怎么去教育这三个孩子?   “妈妈,我画得不好吗?”   可能半天没见樊香说话,程爱红小心翼翼地问。   “不,孩子,你画得很好。”好得樊香对要说出的话觉得有些残忍。   不过,她还是说:“刚才妈妈也说了,每个人对美有不同的认识,现在你画的这样的画,只能在家里画,画完之后妈妈替你保管,不要让别人知道。能被其他人看到的,还是要多画画我们劳动的情景。”   没想到程爱红对此接受良好,“劳动人民最光荣!”   好吧,是她想多了,在这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有此认识一点不为奇,“比如挑水是什么样子,种田时是什么样子,收获时是什么样子,学习领袖思想时是什么样子,每个人的神态在不同的时候应该都是不一样的,你注意观察,把这些能画出来就非常了不起。”   程爱红乖乖点点,她又翻开一张纸,在上面构勒起来,很快,一个坐在煤油灯下读书的中年妇女呈现了出来,“这是妈妈。”   仔细看,还真有些像,面目柔和,神情专注在读领袖文集。   “爱红真厉害。”   晚上程伯绍回来时程爱军已睡熟了,把他放好,樊香和他商量了孩子教育的问题,“这三个孩子都非常聪明,现在学校也不正经上课,他们好多时间都浪费了,并且咱们这里好的老师也找不到,要不业余也能让他们多学学。”   程伯绍觉得夫妻两人共同商量孩子的事很好,他想想道:“爱华就让她先自学着初中课本,不会的可以写信问我,或者让她问那个王老师,你们处得不是挺好的嘛,爱红爱军还小,就基础的知识学着就行。现在哪里都是这样,讲课的时间少,上大学要推荐,好在在村子里吃的还能方便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樊香习惯了后世给孩子们紧凑的安排,又不想浪费程家这三个孩子的天分,却忘了这个时代特殊性。她就和程爱华保持同步学习就行,两人还能互相促进。   程爱华这时也拿着书过来了,樊香让她每天学一篇课文,里面字词会写,数学也每天学一课,会做题。   “爸,这个题什么意思?”   樊香一看,这已是数字第五课里的内容。“前面的题呢?你看了吗?”   “前面的题很简单,看看里面附的例题我都会了。”   樊香有些不敢相信,让程伯绍找前面的题出了几道,没想到程爱华真的一点也不错就算了出来。原来以为这个孩子聪明,可她的聪明还出乎她的意料。   程伯绍给她讲了不会的题,她也很快明白了,写出了正确答案。   “睡觉去吧,小孩们就应该早睡早起。”   每天规律地生活,很快到了和王老师约好的三天,自行车要回来了,还没等樊香再借自行车去县城拿,一大早天还没怎么亮她就听到有人在院子外面叫门。   樊香从灶屋出来开了门,发现她家院子门口停了一辆这个时代少有的吉普车,车旁边正是陈正雷夫妇。   两人都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见到樊香就焦急地问:“陈默陈桦来你们这里了吗?”   樊香摇摇头,王老师眼睛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了,她身子一软,陈正雷忙扶着了她。   把两个人让进屋里,樊香问:“陈默陈桦怎么了?”   原来王老师昨天去商店买东西,陈默说他们两个找小伙伴去玩,王老师回去的时候不见他们,以为还在小伙伴那里,这原来也曾有过,她也没急。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不见两人回去,她这才慌了,去问了儿子经常玩的小伙伴,小伙伴们也说昨天下午玩了一会儿陈默就带着妹妹走了。   和陈正雷一起,加上其他朋友帮忙,大家找遍了县城也没发现。王婧觉得自己腿都要软了,一时脑子里想了许多,是有坏人来报复他们?还是两人遇到了意外?   半夜两人回到家,仔细检查后这才发现孩子桌子上的一本书下面有一张纸条,写着“我们去饭(樊)香阿姨家听故事了。”署名是陈桦,不远处还有另一张纸条,写着“我护送妹妹一块去。”正是陈默的字迹。   不用说,肯定是陈默怂恿陈桦的,光是陈桦,根本没有这么大胆子!   王婧怒道:“这两个臭孩子,找到他们真该揍一顿!”就是想打也得找到人才行啊。不过好歹有了线索,王婧心里稍安了些。   当时她就想来樊香这里,陈正雷劝着了她,一是跑了大半夜,她的体力已达极限,二是如果两个孩子真来最好,如果没来晚上走山路也看不清楚,不好找人。勉强休息了两三个小时,王婧再也等不及,陈正雷开了单位的吉普车就过来了。   结果孩子也没来这里,他们又去了哪里?   哪怕两个孩子不是来找她的,樊香知道消息也不能不管,何况还写了纸条是因为来找她才不见的。   “两个孩子不是不懂事的人,既然写了是来找我,肯定是朝我们大队这个方向来的,我们就顺着这条路找。”   “是这样吗?”王婧就像快落水的人抓到了浮木。   “他们原来也没有这样跑丢过,既然写了纸条,就是来了这边。”陈正雷也心急如焚,还是安慰妻子。   “那我们快去找!樊香,你熟悉地方,也请你们多多帮忙!”   “稍等下,我们就这几个人,人手不够!”   程伯绍也从屋里出来了,这时候找孩子是大事,顾不上别的,樊香叮嘱他,“你去找青山哥,让他在大喇叭里广播下,让社员们都帮忙在附近找。”   程伯绍说:“孩子也可能不在我们队范围内,我请青山哥再去趟县城来我们这里路上要经过的栈桥大队,请他们也照这样办理。最好两人一组分片去找。”   樊香又加了一句,“就说如果找到线索或者孩子,我们出十斤面感谢。”   她又转头问陈正雷夫妇,“这样合适吗?”   陈正雷没想到樊香考虑问题这样周密,安排得也合理,怪不得老婆说她心中自有世界。程伯绍也很不错,两口子都是那种值得托付事的人。   不过这些在他脑海里只一闪而过,就同意了樊香的安排,“非常好,我再出50块钱感谢,如果有孩子的线索请报到这里,就说是你亲戚家小孩。”   他声音有些低哑地加了一句,“先别说是我家孩子,我逮捕了不少坏人,怕有人知道是我家的孩子报复我们。”   王婧的眼泪刷地又流了下来,陈正雷握着她的手,一边不停拍着她的背。   程伯绍点了点头出去了。   樊香安慰他们,“我们这里偏僻,没人认识你家的孩子,你说的那种可能发生机率比较小。”   王婧最怕的就是孩子们可能遇上了意外,听樊香这么说,哪怕是个安慰,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估计两个孩子在哪里迷路了,正等着我们去找他。”   说到迷路,樊香有些迟疑地说:“从县城来这里的路上,有一段路林比较密,沟也有些多,我们叫九道沟,发生过几次人员受伤的事,不过那是进山的路,不是来我们大队的路。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去了那里。”   很快村里响起了大喇叭声,说了两个孩子的年纪,呼吁大家都去寻找,找到后报到樊香这里。 第26章   不一会儿, 程青山跟着程伯绍一块过来了, 心里奇怪樊香一家怎么认识陈正雷, 忙上前打招呼,“陈局长, 您也来了。”   陈正雷和他握了握手, 说:“麻烦程支书了。”看樊香点头,他这才说:“失踪的是我家的两个孩子,不过对外请程支书保密,就说是樊香家亲戚。”   程青山心里一惊,陈局长的孩子怎么会在东方红大队失踪?难道牵涉什么秘密不成?他自然答应了, 说以他的党性保证这事他绝对不外传,这就去栈桥大队。   王婧也要出去找人, 樊香拦住了她, “这里你们不熟悉情况,如果有人找到孩子送回来了怎么再去找你们,你们还是就在这里坐镇,我和伯绍去九道沟看看。”   王婧只是重重握着樊香的手,声音都有些哑了,“我不去这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还不如也去看看, 心里也好过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最后决定王婧跟他们一起去找。陈正雷在樊香家坐镇,程爱华几个孩子和他一起留下,万一有个跑腿叫人的活儿两个大的都能胜任。   樊香带了根绳子,三人直冲九道沟而去。所谓九道沟, 是顾名词义这个地方一个沟套着一个,前后九道,所以才称为九道沟。   一边顺着小路向前走,三人一边轮流叫着陈桦陈默的名字,樊香还沟通花朵,让她也扫描周围的状况。这才是她跟着出来的原因,她找过的地方,总比别人更快些知道有没有人。   花朵这个能力开放还是积分达到3000分之后,不过一次只能扫描大约方圆半里的地方,可这地方是山区,望山跑死牛,看着方圆半里不大,包括上垂直距离的话就方便太多了。   心里急,几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九道沟已走了四道沟,虽然天冷,三人都出了一头汗,程伯绍掏出手帕替樊香擦了擦汗,“太冷,别被风冲着了。”   看看王婧,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用,樊香也让她擦擦汗。一直没发现两人消息,王婧有些着急,“不然我们去其他地方再找找?”   “花朵,还没有消息吗?”樊香也急,难道她推测错了?从县城到东方红大队,如果有可能走失,这是最可能的地方,其他县城来大队沿路还是比较通畅的,只有这里,路两边都是沟,树也密,叉路还多,视线容易受限。   “前面沟底有生命气息。”终于,樊香听到期望的消息。   她自然不能这么说,眼睛搜索周围,“你看,王老师,这里有自行车印,我们再向前走走看看。”   王婧一看,可不是,路上浅浅的泥土上有一个自行车的痕迹,一时心里大喜,连疲累都顾不上了,直接叫道:“陈默!陈桦!”   “我好像听到了声响!”其实是花朵指明了方向,樊香直接朝那个方向走,免得再走叉路。   这个时候,有线索的人就是主心骨,王婧一点没迟疑就冲樊香说的方向走,程伯绍自然护着他们。几人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快到花朵说的地方,樊香叫的时候,沟里发出了声响,一块石头从里面斜斜飞了出来。   几人倾着身子向沟下看去,里面却不是陈默及陈桦是谁?他们两个看到来人激动得直挥手,陈桦哇一声哭着叫:“妈妈!”声音哑得都快要听不出声音来了。   “乖,妈妈在这儿!你们怎么样?”   “哥哥的脚断了!呜呜!”   王婧一路小跑跑到了两人上方,撑着地就要向下滑,樊香在后面抱住了她,沟有两三米深,还近乎与地面垂直九十度,下去的人弄不好就会弄伤自己。万一王婧伤了更麻烦。   “让我下去!”王婧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时候拦着自己。   “我在山里走惯了,也懂点外伤处理的知识,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拉我们。”她把绳子捆在自己腰上,让程伯绍两人拽着她,她又一手揪着山坡上的灌木,慢慢爬了下去。   自行车摔在了一边,陈桦与陈默两人依偎在一起,脸色青白,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被划破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棉花。   樊香摸下两人的手,都一片冰凉。陈桦嗓子都快发不出声了,陈默也好不到哪里,还有他的脚,鼓得像个气□□,一片青紫,看着很渗人。   樊香用手按了下,他发出咝的一声,却又闭住了嘴,很是倔强。   樊香检查完,发现好在衣服厚,除了手上脸上几道擦伤,还有陈默脚伤,其他并无大碍。   王婧连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   “还好,神经应该没事,就是扭伤了。”   “你怎么知道?”陈默有些好奇。   樊香劝告让两人不要再说话,不然怕会伤着嗓子,这才解释,“如果伤到神经,按你的脚你应该就不知道疼了,这时候知道疼反而是好事,证明只是外伤。”   说着抓住他的脚,用力一扭,陈默又咝的一声,惊奇地用气发出声音:“咦,没有那么疼了!”   樊香拍他一下,“别多说话!保护嗓子要紧!”   心里却想,这两个熊孩子,也不知怎么跑到这里,脚又受伤,怪不得出不去。   两兄妹感激地冲她笑笑。樊香看两人听话,这才大声说:“我给你正了下骨!把别过去的骨头扭回来了。”   这下不说陈默兄妹,就连程伯绍也一脸惊奇,这个老婆,就像一本连载,总以为原来看到的已是她的全部,后面的情节又有转折,让人忍不住再去翻看。   王婧也关切地问:“碍事吗?”   “回去好好养养,问题应该不大,小孩的骨头长得快。”   “找到了人就好,其他都是小事了。”王婧一脸感激。   樊香把绳子解下来,绑在了自行车上,她在下面托着,先把自行车送了上去。然后是陈桦,再接着是陈默,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快到上边时程伯绍直接拉住了她,一把把她提了下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   王婧不管这两人的互动,看了两个孩子没事,这才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跑到了这里?”看两个孩子要说话,忙又道:“算了,保护嗓子要紧,先别说了。”   要回去了,程伯绍检查了自行车,发现自行车质量杠杠地,除了车把扭歪,链条外面的挡板摔变形,链条掉了之外,并没有大的毛病。他把车把板正,又找了根木棍把链条装好,就又能骑了。   让陈默坐在自行车后座,陈桦坐在自行车前边横梁上,程伯绍推着他们返回。   找到了孩子,王婧数落道:“不知道你爸我们两个心急如焚,整个县城都翻了一遍!”说着禁不住一阵后怕,“万一你们有个好歹,可要了我的命了。”   两个孩子低头装鹌鹑,陈桦还拉拉妈妈手臂撒娇。王婧的气很快就消了,不住口地对樊香两口子道谢。   樊香心里正在想,这两个熊孩子,幸好没出什么事,如果真有了什么意外,不等于她讲的故事惹得祸嘛。就这,两个孩子差点丢失,也不知道王婧两口子迁怒不迁怒她。   她趁机把这事说到了明处,“那天我不讲故事就好了,两个孩子也不会偷偷跑出来找我。”   现在人家两口子忙前忙后,孩子也找到了没什么大恙,王婧的理智也回来了。   她挎住了樊香胳膊,“是这两个孩子不懂事,怎么能怪你呢?他们真想外跑,没有这个借口,还有别的原因。倒是这么好的故事,樊香你想没想过写本书?”   樊香还真没想过,她又不善长这个,“我的文字功底低,写出来谁会看呢。”   “我觉得你讲的故事比许多出版的书有趣多了,写给孩子们看的,也不需要多高的文采,把故事说明白就行了。我有同学是出版社的,你写出来我可以帮你问问。”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樊香没有这个打算。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聊,其实王婧也累得不行了,嗓子又干又疼,又怕两个孩子听着着急,干脆都不再说话。   回去后樊香发现自家门前围了一群孩子,对着吉普车指指点点,有胆子大的偷偷站在后视镜那里睢瞧,再睢睢,惊奇地说:“你们看这镜子真奇怪,能照到后面的东西。”   看樊香他们回来,小孩们轰一声散开,让开了道路。   几人进了院子,陈正雷先是一脸激动,又解下皮带就冲从自行车上下来的陈默走去,陈默看看对他怒目的爸爸,再看看也一脸怒色的妈妈,一瘸一拐蹦到樊香背后,拽住她的衣服,哑着嗓子说:“阿姨,救命!”   自己真心不想掺合他们家的事啊,这个熊孩子,是看自己好说话吗?怎么来到自己身后?樊香觉得他真该挨一顿打。   可又不能真这么说,只好道:“陈局长,现在孩子也找到了,得让大队支书再给大家广播下这件事,让大家不要再找了。参与寻找的人呢,大家忙了一番,别的管不起,来我们家喝碗面疙瘩汤暖暖身子吧。”   陈正雷虽然心里很想揍自家孩子一顿,也不能在人家家里就开打,他不过是吓吓这两个小家伙,见樊香这么说自然答应了,程伯绍去找程青山再发通知。   陈正雷把一辆自行车推了过来,“我坐在这里干坐着急,就把你家自行车组装好了。”   天蓝色车身,夯实的前梁及后座,锃亮的车把,看着就让人很有骑的意愿。自家也要有自行车了,不用再去借时听弟媳妇难听话,樊香心里一阵喜悦。 第27章   樊香手里还有三十来块钱, 又借了自家妈十块, 本来还要借婆婆家30元的, 还没去借,谁知道陈正雷夫妇这时就来了。   “那你们稍等, 我去取钱给你们。”樊香想着不行先借大队的钱, 回头再还上。   “我哪能要你们钱!”本来说的就是谁找到孩子就给人家50元的,樊香不但忙着找,还搭面粉请那些帮忙的人。原来是他考虑不周,她这样做事才妥帖。一个唾沫一个钉,这时候再要钱, 他陈正雷以后还有脸在这里吗?   不像后世,一辆自行车根本不算什么, 现在一辆自行车太贵重了, 名牌的如凤凰、永久就和后世的名牌跑车一样,樊香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白要。   陈桦嗓子哑不好说话,却拉着樊香的手放在自行车上,意思是这就是你的。   “你看,这闺女的心已经偏出去了。”   王婧找回了孩子心情变好,打趣女儿一句说, “你们也不用让来让去, 不如就让两个孩子认樊香为干娘吧,这辆自行车就算两个孩子孝顺他干娘的。我们先口头这么说定,今天带孩子回去做个检查,回头再补个仪式怎么样。”   本来王婧只是随口说说, 不过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好。   樊香虽然识字不多,但人家见识不差,很多认识比她都深远。并且人品正直,不贪婪不谄媚,她和正雷远离家乡,平时连个能走动的亲戚也没有,认为干亲,就当一门亲戚走动也不错。   老婆都说了,陈正雷没有不应的。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樊香不得不答应了。不过她一个亲生的娃都没有,加上干儿干女却要有五个孩子。想想也让人哭笑不得。   程爱华和爱红已做好了早饭玉米糁粥,樊香让陈正雷一家先吃,吃完就可以回县城去给孩子做检查了。   陈正雷也没客气,“以后就是亲戚了,那我们就先吃了,实话说,两个孩子找不到,这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从昨天晚上王婧我们两个都没吃东西,却一点也不知道饿。现在他们回来了,才发现真是饿得不行了。”   程爱华姐妹两个给他们盛了粥,陈默面前的正是程爱红,看着那两个小揪揪在眼前晃动,小揪揪上还绑着红头绳,他伸手拽了拽。程爱红把碗放下,瞪了他一眼,拽回了自己的小辫子。   咦,竟然不哭?如果是妹妹,早就嚎起来了。还想再揪揪看,樊香热了她做的玉米面饼也端过来了。   陈默马上把手放好,正襟危坐。   菜还是腌制的辣白菜,用了香油和醋调了。樊香想着他们难得来一次,干脆又煎了几个鸡蛋,陈家一家人大快朵颐。   程伯绍回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要准备走了,陈正雷很热情地说:“伯绍哥,以后咱们都是亲戚了,多去县城玩啊,我请你喝酒。”   又叮嘱他和程青山说一声,因为要给孩子检查身体就不和程青山再见面,就开着车走了。   程伯绍有些疑惑,怎么他刚出去一圈,回来就成了亲戚呢?难道是那个可能,急得抓住樊香问:“你给孩子订了娃娃亲?”   虽然他和樊香是娃娃亲,过得也可以,可陈正雷那两个孩子这么皮,自己偷偷离家,把两大队的人都惊动起来去找,自家孩子跟着也不定将来怎么受苦呢,怎么也不能这么莽撞!   樊香莫名其妙,“什么订娃娃亲?我怎么不知道?”   程伯绍这才知道自己可能弄错了,“不是娃娃亲,陈正雷怎么说跟咱们家是亲戚。”八辈子算上,自家跟他们明明没有一点儿关系。   樊香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陈正雷不是说谁帮助找到孩子就给50元钱的嘛,现在咱们找到了,我给他自行车的钱,他怎么也不要,意思是抵了帮助找孩子要给的报酬。   孩子本来就是来找我才丢的,我怎么可能白要一辆自行车?最后王婧就说干脆让孩子认咱们当干亲,自行车就算是他们的拜礼钱。不过只是口头说说,他们急着带孩子做检查,就先走了。”   两个孩子认他们做干亲,以陈正雷的地位,在清水县范围内,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并且他们两口子都是正派人,这也是樊香没有一口拒绝的原因。   程伯绍提醒她,“人家给拜礼是人家的,我们也得准备些给孩子的回礼才行。”   “我在想呢,还不知道给什么回礼合适。”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想了。和程爱华一起把家里原来煮猪食的大锅刷干净,煮上了水准备熬面疙瘩汤,小锅里也加了水重新煮饭,他们一家还没吃呢。   慢慢地,大队里出去搜索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家门口堵了一群人参观他们家的自行车,知道这是丢失孩子那家送他们的,全都羡慕得不行。   “樊香,你家运气怎么这么好呢,一下子就找到了孩子,要是我先找到该有多好啊,这自行车不就是我家的喽!”   有人疑惑,说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呢,那人也只说找到孩子给50元钱,现在送辆自行车不是亏大啦。   樊香看有不少人都竖着耳朵听她说,详细情况她不会说,只是道:“这辆车是用自行车厂的零件组装的,价钱便宜得多,再说我也出了十多块钱呢。”她出钱的事自然是假的,不过是不想解释那么多。   “看这车身,看这横梁,这么夯实,线条这么流畅,和一百多买的新车没什么两样。这是哪里自行车厂生产的?”   “津市吧。”   “那这就没错了,津市的白鸽牌自行车可是数得着的,我说看着这车型这么熟悉,我在公社里看到一辆白鸽牌的自行车就是这样,我估计这就是白鸽自行车厂生产的。”   “车好,最重要的是便宜,樊香你可真有门路!”大家觉得,花一点儿钱就能买来自行车才是重要的,比花一百多买一辆合适多了。   “能不能帮我们家问问,也帮着组装一辆这样的车啊!”   “你脸真大,没想想买这样一辆车是好买的?”   樊香哪能去做这样的事,话却说得婉转,“我也想帮大家,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每家都买一个也成。可是听人说了,每个自行车厂的人,好几年才有一辆组装自行车的权利。是亲戚家已有了自行车,人家才送给了我。”   “同样是不好买,看看人家樊香话说的多好,看看你,说的那是人话么。哼!”   也有人说:“樊香,你家已有了缝纫机,现在又有了自行车,再有个手表,三大件可是就齐啦。”   郑红梅在一边酸溜溜地想,那么多人出去找孩子,樊香运气怎么这么好呢,就让她找到了,还白得一辆自行车,怎么不是自己找到的呢。要是不分家就好了,樊香家的也是自家的。现在不但缝纫机没了,自行车也飞了。   “你家亲戚是谁啊,樊香,怎么还开着吉普车来的,咱们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下来,还是骑的自行车呢。”   孩子已经找到,对这事也不再需要保密,樊香笑道:“是我干儿的爸妈。”却没说职位。   “啧啧!你家干儿的爸妈肯定不是一般人。”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保密条例,也没人再不长眼地问。只是觉得,能认这么一门亲戚,这樊香啊,真是越来越有本事喽。   樊香打了几个鸡蛋搅碎后放入了稀饭,所以盛出来的饭里面还有几丝黄黄的鸡蛋丝。   郑红梅看着眼馋,厚着脸皮也回去端了碗来,还叫来了她家几个孩子。   “找孩子时不积极,现在吃饭了积极了。”不过程小绍是会计,统计工分,大家也不敢得罪他。只有个和他不对付的在一边说:“脸大啊脸大!”   “再大还能有你的屁股大?” "我看是。"众人轰地笑了起来。   郑红梅脸红得像猴屁股,可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说她,她也不好凑上去找骂,只好装不知道,心里却憋得不行。   待人走后,郑红梅很不甘心,拿了块布及一件衣服过来说:“大嫂,今天是年三十了,我要忙着囤些年货,你把这块布给爱党做件衣服呗。爱党的那件衣服,改小一点给爱荣穿。”爱党是郑红梅的大儿子,爱荣是小儿子。   你也知道要过年了,要囤年货,还这个时候找自己做衣服,还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好像给她做衣服还是自己占了便宜似的。樊香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气了,一口回绝,“我没时间!”   原来只要跟樊香一说,没有不同意的,她哪怕半夜不睡,也得把分给她的活干完,没想到这次被拒绝了,还是这么生硬的拒绝。   郑红梅不由提高嗓门,“大嫂你也太过分了,一上午时间,非亲非故的,你都有空帮人家找孩子,还做饭给大队里不相干的人吃。轮到自己亲侄子了,倒没时间了。”   这是什么逻辑,自己又不欠她的,“那可不是,人家送我一辆自行车呢,你要送我一辆,我现在也给你做衣服。”   “大嫂,你怎么不讲一点儿情义,就记挂着人家给你的一点儿东西呢。让大哥听听,你哪有做嫂子,做伯娘的样子。” 第28章   程伯绍一指郑红梅, “我不听见, 还不知道你就是这样和你嫂子说话的!你出去, 叫小绍过来跟我谈!”程伯绍觉得自己当大哥的,不好和弟媳妇撕扯。   “什么!”郑红梅不敢置信, 一向和气的大哥会这么说。   “叫你出去没听见?耳朵有问题了吧, 怪不得嗓门那么大!”   程伯绍板起脸还是很能唬人的。程爱军也不甘示弱,“你这个坏人,出去!”程爱华两姐妹也同仇敌忾怒视她。   郑红梅不得不拿着东西走了。走出来后她才想到,不光樊香没给她做衣服,她还被赶出来了, 连缝纫机也没蹭上。可让她再回头,她也没那个脸。   看郑红梅走出门, 程伯绍转过头来对着樊香, 脸上还带着怒气,“原来她就是这样对待你的?”   樊香点点头。程伯绍原来看到的一片祥和,是以原主逆来顺受,忍耐再忍耐为基础的。   “你早该告诉我,要是这样住在一起,不如我们就早点分家出来!以后各自是一家, 你不用再替她做活!”   说完, 他还余怒未消,“我去找小绍谈谈!”   这是在为自己撑腰么。虽然樊香自己对付郑红梅不费吹灰之力,可有人愿意出头,感觉是不一样的, 是一种关心与温暖。   不知道程伯绍到底和程小绍谈了什么,回头程爱党端着一碗饺子过来了。除了她晕倒那次程老太送了一点吃的,分家后这还是头一次收到那边送过来的东西。樊香问程伯绍到底说了什么,程伯绍却怎么也不肯说。   不说拉倒,樊香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看到饺子,她这才想起,今天已是1975年的春节了。   虽然自从破四旧后春节这样的节日也不怎么过了,樊香仍去公社买了半斤肉,回来后下地窖去看蘑菇。   可能是花朵儿给的菌种的原因,小蘑菇已长到三指长,樊香心里一阵喜悦,这意谓着可以吃了。   就收了一些蘑菇,和肉一起包了一顿饺子,蘑菇的鲜,加上肉的香,吃得一家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这次她并没有给程老太他们送,程伯绍不知怎么回事,也没提,一家人算是过了春节。   第二天程伯绍就要返回燕京了,晚上两人很有默契地去洗了洗,等孩子睡后互相摸索着,皮肤与皮肤相贴,呼吸与呼吸缠绕。   一番激烈运动后,程伯绍叮嘱道:“以后郑红梅找你做活你不用管她,她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干。还有,家里的钱不要上交给爸妈,问你要也不行,回头回来我和他们说。”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钱财全部上交公婆的印象让程伯绍太深刻,竟然这么叮嘱她。樊香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临别在际,看在他让她还挺舒服的份上,她也不会去说什么扫兴的话,就“嗯”了一声。   “别光嗯啊,你可一定不能再心软,想想几个孩子多可怜!像你这一段做得就不错。”   “知道了。再啰嗦就不走算了。”樊香懒洋洋不想动。   “好啊,一年我就回来这一回,竟然还显我啰嗦。”程伯绍翻身又吻了过来。   临走前,程伯绍去附近山林砍了许多的树枝拖了回来,又把家里缸里的水都灌满了,把口袋里的钱除了路上必需用的,全放在了家里,这才依依不舍和孩子们告别。   程爱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那个抢他床睡的爸爸就要走了,他还更舒服呢。程爱华和程爱红则有些眼泪涟涟。   可再不舍也要走,樊香骑着自家新得的自行车送他到县城坐车。   她还提前烙了油饼给他带上,让程伯绍颇有些心疼,“樊香,家里就这一点好面,还是留着给你和孩子们吃吧。我去了燕京,每个月都有粮票,怎么也比家里吃得好。”   “你一年也就回来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让你多记得家里的好嘛。”就当是回报昨天他为自己撑腰了。   “走到哪里我都记得家的好的,也记得你。”程伯绍眼睛炽热地看着樊香,“只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呢。”   樊香觉得虽然她被侍候得比较舒服,可孔老夫子也说了食色性也,食要排在色前面的。程伯绍在家,她不敢从花朵那里多换物品,更不能过分地吃食,说老实话,程伯绍要走,她是有些松了口气。家里只余几个孩子,她是家里老大,生活质量完全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只找个借口哄他道:“我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像孩子们那样哭哭啼啼吧,我这是强颜欢笑呢,让你带着最好的记忆走。”   “你真是水平见涨了,现在连强颜欢笑都知道了。”   “那可不是,小瞧我了吧。原来那老话还说三日不见,见刮目相看,我们这都多少个三日了?”   好吧,程伯绍虽然有些狐疑,可又找不出原因,他想想自己在家,短短几天功夫,家里的小事不用说,遇上事他能做的都做了,向爸妈要粮食,送小猪仔给樊香妈,在遇上问题时挡在樊香的前面。就是樊香没有和他商量,直接收了一个干儿一个干女儿,他也没说什么,直接默认了。   樊香没有理由盼望着他离开啊。怎么说,樊香在家吃的都是杂粮,却为他做了好面油饼,自己看来真是感觉错误了。   尤其樊香说多少个三日,听在心里真是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我会想孩子们,也会想你...你们的。”说完程伯绍就上了车,还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热,楞了一会儿,在车在开的时候,才又叮嘱一句,“记得给我写信!”   写信,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啊。樊香不知自己嘴角噙了一抹笑。既然来了县城,她准备去看陈默及陈桦。   收了人家一辆自行车,总得还些礼,没什么好带的,她干脆找花朵换了半斤水果糖,又去割了半斤肉,用个篮子装着过去了。   两个孩子被王婧拘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看书,看到樊香高兴得不行。   陈桦直接喊了,“干娘,讲故事。”虽然嗓子还有些哑,但经过一天的恢复,听起来好多了。除了嗓子好得多,陈默的脚肿也消了些。   樊香对他们两个笑笑,“孩子恢复得不错。”   经过这一番事,王婧对樊香更亲热了几分,“可不是,我怕他们又出去乱跑磨着嗓子,拘着他们在家。这孩子,天天跟魔怔了一样,就想着你的故事,一天要问我几遍你什么时候来。”   她接过樊香的篮子一看,嗔道:“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我这不是头一次当干娘嘛。”其实也不过是一点儿积分的事,她又刚得了这个时代难得的自行车。   王婧越发觉得樊香这人值得结交,“等到一周后我们办个仪式,正式让两个孩子认你名下行不?”   一周后时间也很好,她也正好准备些给孩子的礼物,就点头答应了,“昨天两个孩子嗓子哑着我也没敢问,他两人怎么跑到九道沟里去了?”   原来自从樊香走后,陈桦是每天都想着樊香阿姨讲的故事,每天几遍地问樊香阿姨什么时候来家。王婧告诉她樊香阿姨有自己的家,三天后自行车配件回来她才能来。   那天自行车配件被陈正雷同事带回来,两个小孩一嘀咕,反正也不远,干脆骑着自行车去樊香阿姨那里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阿姨一高兴,肯定能多给他们讲故事,他们回头再和樊香阿姨一块回家就行了。   为了告知父母消息,陈默让陈桦先写了纸条,他随后又写一个,只当一个关怀妹妹的哥哥。但他们又不想被父母逮住,不但没把纸条放在显眼的地方,还用书盖住了,所以直到深夜陈正雷才找到他们留的信息。   计划得挺好,两人顺着问好的路骑了过去,却在路上发现了一只兔子从不远处跑过去,两人口水都流了出来,只顾撵兔子,不知不觉就偏离了路,又不小心掉进了沟里。   当时天已晚了,九里沟又偏离大路,根本没有人从这里过,两人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用。   陈默脚还扭伤了,爬不上去,前后都是沟,只能等着,陈桦力气小,胆子也小,一个人也不敢走,只好就那么熬了一夜,想着家里大人第二天总会找到他们的。   “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乱跑?”王婧吓他们,“幸好你们遇上的是兔子,万一遇上熊,命都要没了。”   “如果我们有小叮当的通讯器就好了,可以和妈妈通讯,你们就知道我们在哪里了,走丢也不怕。”陈桦忍不住说。   “你们还说,小叮当还知道走丢了在路边停下告诉妈妈,你们可好,自己偷偷就跑了,留纸条还留得那么隐秘,万一我们没找到怎么办?”   “妈,对不起,下次我们不会偷偷跑了。”陈桦两个忙可怜兮兮撒娇。   再次鉴定完毕,这就是两个熊孩子。对比他们,还是自家三个孩子乖巧。樊香只得说:“孩子们,你们现在好好学本领,长大了自己有能力去制造那种通讯器好吧!”希望他们将这个劲头用在学习上。   “嗯。”陈默点头,现在的玩具太没意思了,还是小叮当的世界有趣,他得争取将来也过上那样的生活。   说到小叮当,樊香又给两个小孩讲了一段他的故事,这才得以告别。   等晚上陈正雷回来,说过家里的情况后,王婧说:“今天樊香又专门来看了孩子,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也不容易,来也不忘给孩子们带东西,能不能把她们几个户口转为城镇的,也好减轻她负担。”   “我不是不愿意给她们转,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粮食紧张,农业户口转城镇户口牵涉到粮食关系,非常难,得看机会。”   王婧横他一眼,“我也不是逼着你现在就转,你只要记着有这事就行了。”   这边樊香回家后,程爱华说,妈妈,程伯伯让你回去后去他们家一趟。   樊香并不急,她先问了三姊妹在家情况,就换下了身上穿的昵子大衣,换成了一件有不少补丁的日常外罩衣,搬开石板下了地窖,看着里面一丛丛的蘑菇。   小鸡炖蘑菇,干炸蘑菇,烤蘑菇,想到前几天在书店翻的菜谱,还有今天吃的蘑菇馅饺子。天啊,樊香越想越饿,恨不得现在就去做一顿吃。   她拔出了一些蘑菇,并带出了窖去了程青山家。   不出所料,洪秘书又来了,樊香和他打过招呼,就兴冲冲地对程青山说:“程书记,按照你的指示,我去养了蘑菇,现在小蘑菇长成了。”她把篮子放在两人面前。   程青山回想一番,才想起程伯绍刚回来那天樊香说要试着养蘑菇,好歹能当菜吃,没想到她真的养成功了,还在洪秘书面前把功劳分给了自己,说是他指示她养的。   洪秘书也来了精神,人工种植蘑菇,如果扩大开来,能代替多少粮食啊,并且蘑菇营养丰富,味道还好,上次他偶尔吃过这道菜,那味道,现在想想他还有些想流口水。   没想到他一来东方红大队就有好事,态度和气得不行,“你是怎么想到种植蘑菇的?”   樊香就开始忽悠,说她在山里看到过雨水后地上长出来蘑菇,就随口和程青山说如果能人工种植就好了,程青山鼓励她试养,还给她写了介绍信去书店找相关资料,她这才下定决心开始,在书店找到了养蘑菇的书,回来后就照书上的介绍开始试验,没想到一试就成功了。   实际上,书店哪有这样的书呢,完全是她从花朵那里换来的,包括菌种也是,在目前条件下,如果自己去培育菌种,90%可能是培养不成功的,哪有花朵给的菌种长得这么快。   程青山和洪秘书却信以为真,程青山对樊香又感激又有些愧疚,这明明是樊香的功劳,她说成了是在他领导下才试验成功,可这种场合下他也不好反驳樊香。   洪秘书却有些激动,大手一挥,“可书店里的书有那么多人看到,为什么只有你养育成功了呢?这是我们红旗公社农业学大寨的一次成功经验,是我们在农业战线上的一次胜利!”   好吧,能说洪秘书不亏是洪秘书么,很快樊香人工种植蘑菇就上升到了一定高度。他不但说,还要跟着樊香去看她养的蘑菇。   “现在天冷,蘑菇只能养在窖里,里面又是土又是泥,不是很干净。”   结果这话被洪秘书批评了一通,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地窖的小小尘土算什么呢。樊香只好领着他下了自家地窖。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洪秘书看着那些没完全长成的蘑菇,眼睛都在发光一样。   上来后,他拍掉身上尘土后,又表扬樊香,“你很不错。”   然后,他告诉樊香第二天早上八点到公社革委会院里,汇合之后要去做报告,又听她背了一遍稿子风风火火要走。   樊香拦住了他。 第29章   樊香把摘的蘑菇, 连篮子一起送给了洪秘书, “洪秘书, 您给革委会领导看看这个蘑菇怎么样?”   这个樊香,也太会做人了, 洪秘书回去后没去汇报, 先把蘑菇拿下来一些,去写了一篇草稿,这才拎着余下的找到公社革委会杨主任,“杨主任,这次我去东方红大队指导樊香时, 发现她人工种植蘑菇成功了。”   杨主任正读一份文件,听得此话腾地站了起来, “真的吗?”   一个地区, 如果比别人地区强就得有支撑,比如人家工业产值1万元,你工业产值1万5,你比人家强。   可惜清水县多是山地,土地贫瘠,像人家亩产210斤, 这里只能亩产200斤, 粮食供应一向紧张,也没有像样的工矿企业,是有名的贫穷县。   而红旗公社的山林占了全县的四分之三还多,每次他去县里开会, 都缩在后面,没办法,每项数据都落后于人家,没有发言权啊。   可现在,他们终于有一项比别的地方强的了,人工种植蘑菇,又不占用土地,一斤蘑菇顶三分之一斤粮食吧,这得增加多少收入?   洪秘书就知道杨主任得对此上心,有些得意地把篮子拿了过去,“这就是那樊香人工种植的蘑菇。”   杨主任拿起几个仔细端详,好像拿的不是蘑菇,而是什么宝贝一样,“你能确定这是她人工种植,而不是从哪里采来移过去的?”   原来大放卫星,有个生产队说他们小麦亩产万斤,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把其他地的小麦专门移到一块让上面来人检查的地里,那小麦密稠得麦穗上面都可以坐人,有人说麦穗上面撒芝麻都不会掉下去。   现在不搞浮夸风,如果樊香造假说是人工养成,到时候披露出来,他可是跟着受牵连。   “哎呀我的杨主任,您还不放心我?我专门去她家窖里看了,这是长出来的,还有一些据那樊香说刚撒进去菌种,得等几天后才能长出。您想啊,现在这么冷的天,哪里会有天然的蘑菇给她移栽?”   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现在樊香即使想造假,也没有其他蘑菇让她造的。“这样,明天她做报告完了你让她到我这里一趟。”   “哎,您放心。明天我要跟着她一起去的。”   “你辛苦了,上次上级考察后备干部,我把你报上去了,县里的严主任很欣赏你的才华,想让你在报告会之后调他们那里工作。洪亮同志,你愿意吗?”   “感谢您和组织对我的培养,我的一点滴进步都离不开您和组织对我的指导与帮助,我心里很不舍得红旗公社,不舍得离开我们这个优秀的集体,更不舍得您这样的好领导。”   先表了一番忠心后,洪秘书表示俺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杨主任则表示,让这么优秀的革命人才离开,他也不舍得,但他更不能因为不舍得,就阻碍洪秘书的进步,希望他走之后记得红旗公社,常回来看看。   洪秘书则进一步表态,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记得自己出身于红旗公社,这里就是他的根,他对这里有深厚的感情,红旗公社的事,仍然是他的事。   两人客套一番后,杨主任说到正题,“第一场报告,严主任也会参加,你直接去找他先见个面。”   “真是谢谢您了,这蘑菇您品尝品尝,看味道与野生的有什么差别?”   杨主任收下了蘑菇。洪秘书兴奋地走了,心里还想,这樊香真是他的福星啊,想想她已好几次带给他好运了。   第一次,挖掘出了她这个先进,他得到了表扬;第二次,她这个先进得到县里充分肯定,又在全县作报告会,他得以全程跟进,丰富了资历,这才有机会被严主任认可;第三次,又首先知道樊香人工种植蘑菇并给予上报。这次,带来的影响还在后面呢。   樊香自然不知道两位领导的谈话,她告诉程青山如果有锯末,她就可以教他们种蘑菇。程伯绍走后,她晚上就试炒了蘑菇肉片。   比想象中的更美味,蘑菇的鲜嫩,肉的紧致咸香,合在一起让人吃得想多长两张嘴,程爱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盘子里。   吃完菜后,程爱华用了馍把盘子都擦得净光,基本不用洗就可以再拿出去用了。   可是到了夜里,程爱军就捂着肚子哭道:“疼!疼!” 可能那天他哭着在地上打滚樊香不理他让他害怕,叫了两声不敢再大哭,只抽抽答答的地叫疼。   这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樊香已和几个孩子处出了感情,她急忙抱起了程爱军问情况,可他小小年纪却说不清楚,弄得樊香也有些慌张。这个年代少医缺药,小爱军可千万不要有大问题,   从褥子下面高粱杆穿起来的厚席子里摸出钱,樊香把一个木头做的儿童座椅绑在自行车前梁上,把程爱华的衣服围在程爱军外面,告诉程爱华姐妹看门,她把程爱军放进座椅里向外骑去。   刚出门没多远,就听人叫她:“樊香!”   来人高大健壮,穿一件黄色的旧军大衣,正是现在红旗大队的村支书程青山。   一般在外人面前的正式场合樊香就叫他程支书,私下里就叫青山哥,“青山哥,你怎么出来了?”   “有社员反映丢鸡,我出来看看,想着不行就组织巡逻队在夜里巡逻,刚走到这里,就看到了你。这个时候了你要去哪里?”   “爱军肚子疼,我带他去看病。”   “晚上了怎么不找人陪着你一起去?”   “我等不及了,孩子肚子疼得厉害。”被爱华棉衣包着的程爱军抽泣地道:“疼疼!”   程青山摸了下程爱军的头,“好孩子,男子汉要勇敢啊。”又对樊香说,“稍等,你一个人带小孩出去不方便,我骑上自行车陪你一块去。”   他没等樊香拒绝,大步转身回了家里。李红迷糊着被惊醒,“你怎么还不睡,推自行车去哪里?”   “爱军肚子疼,我陪樊香去看医生。”   不知怎么,胡兰花的话在李红脑海里浮现,你家程支书是绝对没问题,就怕有人装模作样让他心软。现在深更半夜,两人孤男寡女的,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想起白天丈夫提起樊香培育出了蘑菇那个自豪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勉强压下那股难受说:“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吧,还多个人帮忙。”   程青山觉得只是一个小孩又不是动不了,哪需要那么多的人,有他自己就行了。“你去做什么?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得起来做饭呢。”   李红听了却生气,自己在家做饭侍候这一大家子,丈夫却半夜去帮别人忙,不由大声说:“那他们程家又不是没其他人了,怎么非得你去帮忙不可?”   程青山觉得老婆真是脾气发得莫名其妙,“你有病啊,我这不是巡视遇上了嘛,樊香像我亲妹妹一样,也用不着再叫其他人,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半夜了不怕把孩子惊醒啊!”   “你做都做得,我说不得啦!”   “你真是不可理喻!”说完,程青山推门而去!   李红的泪刷地流了下来。   不知道小爱军是什么病,樊香最怕他是急性阑尾炎,弄不好还要开刀,多个人跑腿也好,才没准备拒绝程青山的好意。   很快她等到了程青山出来。樊香把手电筒打开,乳黄色的光照下来,使这个山里的小路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满天的星斗显得天幕特别深邃迷人。   有程青山跟着,真是方便太多,有一段路特别陡,樊香抱着孩子,是他把两辆车推上去的。   路分叉处向南是红旗公社,向北是县城清水县,都有十几里路。   既然路程差不多,樊香准备向北拐,程青山喊住了她。   程爱军的声音都有些哑了,樊香心里着急,“去县城吧,那里医生会更见多识广。”   “公社卫生院现在有一个医术很好的医生。”   “公社里卫生院的医生竟然还会比县城里的水平高?”   程青山点点头,“是个□□,从大城市下放改造的,不过因为水平高,就让他仍在卫生院。”停了下,他又低声道:“樊香,你知道,我总不会害你。”   记忆里程青山是对她家很照顾,上工的工分都计的是每日十分,和男壮劳动力一样。虽然原主一向干活拼命,这也是妇女难得的高工分。   这话猛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想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原主和程青山还有什么感情纠纷不成?樊香从记忆里翻找,也只知道程青山的爸原来是原主父母家的佣户,他们两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其他的就没了,只得说:“那谢谢你了。”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这感觉不像穿进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更像是穿进了一部言情剧里。会不会自己为了巴结程青山,种植蘑菇也说是他指挥的,让他有什么误解?可这年代大队支部书记就是土皇帝,哪个社员不巴结的?   再说,他一直照顾自己,自己培育者的身份不会变,与他是领导者的身份又重叠,才在洪秘书面前那么说的。   两人各有家庭,在这个时代樊香可不打算和他有什么更多的关系,就说:“你大半夜跟着跑来跑去,我连句谢谢也不说岂不是不懂人□□故?”故意把关系拉远了些。   一路再无语,两人骑得都快,东方红公社卫生院很快到了。这是一座小四合院,侧面厢房有昏黄的灯光透出。   把自行车放好,程青山上去推开了门。一个身穿臃肿青色棉袄,正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看书的削瘦男子露了出来。   听到声音,他合上书站了起来,扶了扶黑框眼镜,略弯着腰温声问:“怎么了?”   “房医生,孩子肚子疼得厉害,你看他是咋回事?” 第30章   樊香抱着程爱军走了进去, 去掉了包着他的棉衣。房医生去旁边盆里倒了些水洗了手, 又用一个白毛巾擦干, 这才伸出手检查程爱军。   他替程爱军号完脉,翻翻他眼皮, 看看他舌头, 又摁着他肚子各个地方试试,问了几句话后说:“没什么大事,吃几粒打虫药就好了。”   “不是阑尾炎,是肚子里长虫啦?”疼得这么厉害仅只是吃几粒打虫药就行了?   可能没想到从一名村妇嘴里听到阑尾炎这个名字,房医生看了樊香一眼, 刚还有些卑微的脸上闪过一丝傲然道:“当然不是阑尾炎,不过是蛔虫罢了!”   “那我们包药吧。”现在只能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房医生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三粒白色塔状的药, 走到程爱军面前说:“张开嘴!”   程爱军也意识到了什么, 哇哇又哭起来,“我不吃苦药!我不吃苦药!!”   还这么有精神,看来真是问题不大,樊香这才放下了心。   房医生笑了,“这是塔糖,是甜的。”他假装扔进自己嘴里一粒, 还咂巴下嘴说, “真甜啊。”   程爱军不哭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你尝尝。”房医生放他嘴里一粒,又用一张白纸把其他两粒包成了一个小包,“一天吃一粒就好了。”   程爱军舔了舔, 真是甜的,像妈妈给的糖一样,他慢慢唆了起来。   既然来一次,程爱军有蛔虫,两个女孩也不知道怎么样,樊香要求说:“房医生,多给我开几粒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也说肚子疼。再开两个人的吧。”   房医生又包了6粒给她。   “多少钱?”   “一粒7分,共4毛2分钱。”   樊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蓝色格子手帕包着的包,从中拿出一张5毛一张的递过去。房医生又找了8分钱。   “谢谢您医生!”   大概看樊香对他尊敬,房医生说道:“不客气,孩子饭前便后要洗手,就不容易得这种病了。”   其实她代替原主后,已经要求几个孩子这么做了,可能孩子们坚持不好,或者原来不讲卫生,肚子里有虫卵,到了今天虫卵孵化才发作。   “那不知道吃药有什么忌讳没有?”   “吃药期间不要吃油腻的东西。”他摇摇头,“不过这时候想吃油腻的东西也没有,倒是我白吩咐了。”   樊香有些尴尬,“我们晚饭吃了肥油,今天这药不知道还行不行?”   “没想到你们生活还挺好。”房医生笑笑,“那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多开几粒,从明天开始不要吃油腻的东西,饮食清淡,像油条,油饼都不行,用油炒的菜也最好少吃。”   樊香又递了2毛1分钱过去,拿了三粒药问:“可他肚子仍疼时怎么办?”她可怕了程爱军的哭功了。   “只要不吃油腻的东西,蛔虫是不会大动的,肚子再疼,有时候可能是因为肠痉挛,因为小孩长得快,身体长了,内脏也会跟着长,要动位置,这时候替他揉肚子,再喝些温水,一会儿就好。”   谢过了医生,两人返回。   房医生水平还真是不错,程爱军肚子也不疼了,回来的路上已经头一点一点地想睡,樊香怕磕着他下巴,把裹着的棉衣向四周塞了塞,让他向后躺。   樊香家在大队村口,谢过程青山她先到了家。刚打开院门屋里亮起了灯,一个小小的声音问:“妈妈?”   “是我。”门吱呀一声开了。程爱华过来帮着把弟弟抱进了屋,程爱红也打着哈欠出来了。   “你们怎么还不睡?”樊香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没睡着。   “睡不着,想等着妈妈回来了给你开门。”   樊香摸了摸两个小姑娘头发,心里一片柔软,“快去睡吧,不早了。”   想想怕第二天忘记,她把塔糖给了程爱华,“明天妈妈要出去作报告,这是打虫药,你们三个每人每天一粒,吃了糖后不能再吃油腻的东西。收好它,不要被爱军发现多吃。”   程爱华接过纸包,点点头睡去了。   樊香把程爱军衣服脱下,放好他,自己刷了牙也躺在一边,睡意立马袭击了她。   第二天早上连嘹亮的东方□□声都没把樊香叫醒,还是里屋里的鸡扑楞着翅膀飞,千万可不能让鸡拉到床上的念头让她翕然而醒。   起来后把鸡放出门,发现太阳已经露头了,时间已经不早。樊香忙叫醒了程爱华,让她带着两个小的,她自己匆忙洗漱后,喝了杯水,拿了个昨天余下的饼就骑上车去了公社。   洪秘书已经在等着她了,他们要一起去县里,和县里的另一个先进一起去作报告。樊香想,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直接骑车去县里了,还免得又折返回去。好在她有自行车,距离也不算太远。   报告之前,还有一个很隆重的仪式,县革委会的严主任出来讲了话,让大家弘扬精神,向樊香等先进人物学习。   樊香则最后看一遍洪秘书写的稿子之后上了台,“同志们,我天天学习领袖著作,觉得‘一天不学问题多,两天不学走下坡,三天不学没法活。’我以为光学不行,还要背诵,要把领袖思想刻印在脑子里、融化到血液里,落实在行动上。让领袖的思想作为我们指路的明灯,做事才能无往而不利。”   她稿子背得熟,感情也充沛,很顺利得到大家热烈掌声。   另一个先进是医疗战线的,姓马,可能第一次面对那么多人,讲的时候有些嗑巴,效果就没有樊香的好。   中午管饭,是在县招待所吃的,主食是蒸的白米饭,两菜一汤,一荤一素,肉菜是肉片炒土豆,素的是烧腐竹,樊香这才知道为什么上次洪秘书去的时候程青山说不超标,这时的标准就是两菜一汤。   小马替樊香打了饭,端到她面前问:“樊姐,你是怎么演进得那么好的,看到下面那么多人也不慌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说话也好好的,可一往下看,黑压压的人群,就禁不住有些紧张。”   小马是个挺稳重的青年,樊香听他这么说,问他:“吃过萝卜吗?”   小马点点头。   “见过收萝卜吗?”   “不但见过,还收过呢。”   樊香压低声音,那我告诉你啊,“你把下面的人都当成萝卜就成了,看着他们,就想好大一堆萝卜!保证你不紧张了。”   小马噗嗤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樊香话的原因,下午小马的发挥明显好得多,很流利地把报告做完,出来后,他佩服地对樊香伸出了大拇指,“姐,您真厉害,我按照您说的,一想到下面都是萝卜,感觉很好笑马上就不紧张了。”   报告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讲完两人去县革委会大院里领了这天的补助,一斤云中省粮票,一两油票。   “如果是全国粮票就更好了,全国粮票去外地还可以买食油呢。”   “满足吧,一个城市居民一天一斤粮票,一月才四两油票,现在你们的待遇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洪秘书笑呵呵地,“这还是县里革委会领导想着弘扬先进精神才特批的。”   “谢谢领导培养,谢谢洪秘书了。”小马马上表示了感谢。   洪秘书对小马的识趣也很满意,“好,樊香的报告很吸引人,小马你得向她学习,争取明天表现得更好。”   “我今天已向樊姐请教过了,所以下午发挥就比上午强些。”   “好,那我们明天上午直接在县革委会大院这里见吧。”   这次他组织报告会全程陪同,还和严主任见了面。严主任对他也很和气,说他组织有方,这使他更觉得志得意满。而这一切,就来源于他对樊香这个先进的挖掘。   洪秘书对樊香的好感更加深了一层,兴冲冲地对樊香说:“走,我们一起去见杨主任。”   杨主任很和蔼,“樊香同志,你的人工蘑菇种植很有意义,不知道能不能扩大种植规模。”   樊香想她的菌种都是从花朵那里换来的,真要扩大,需要大量菌种,不可能她还从花朵那里换,还是要自己培育出来才行。   而要自己培育菌种,就要有书上说的培育菌丝的器材,严格按照上面要求去做才可能成功。她把所需要东西列了个单子告诉了杨主任,杨主任说他想办法采购器材,到时候让樊香来培育。   从公社回去,天色近黑,程爱华已做好了一家人的饭,樊香现在让几个小孩每天都吃个鸡蛋,不过因为吃着塔糖要求吃得清淡,这天晚上吃的变成了第一天穿过来时吃的那种咸鸡蛋,还凉调了蘑菇,一家人也吃得很开心。   程爱军说:“自从妈妈晕倒后,我们家吃的越来越好了。”   “笨,那是因为爸爸从奶奶家要来了粮食,妈妈又养成了蘑菇。而不是妈妈晕倒才吃得好。”   几个小孩经过这一段的调养,头发明显变得有了些光泽,不再是像茅草似的枯黄一片,小脸也有了些肉。   最大的变化,是来自精神上的。樊香对他们耐心,程爱华及程爱红活泼多了,竟然会和弟弟说笑着玩,而不是像原来一样在樊香面前战战兢兢,像童养媳似的不敢吭声。   现在这个状态可是健康多了,这都是自己的功劳呐,樊香美滋滋地想,不过革命尚未成功,自己仍要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不学问题多,这一段话来自于60年代烈士门合,改了之后放在这里觉得正合适。 第31章   樊香问了程爱红的学习进度, 这一册课本共12课, 程爱红已经自学到第八课了。   她那个时代有了基础后, 都是依据天分学习相关的知识,像她多是学习怎么制作防护服。现在她白天事太多, 能保持晚上一直看书就不错, 不可能和程爱华一样有专门时间学习,让樊香觉得自己想和孩子保持一个进度,可能也达不到了。   “爱华真厉害,比妈妈懂得都多了。”   程爱红也不甘示弱,“妈妈, 你看我的画。”献宝似的让樊香看了她画的一个小儿骑自行车图。   孩子的尝试都应该鼓励,基于这个原则, 樊香说:“很不错, 妈妈在这个年纪,可没有爱红画得好。”   看到两个姐姐都受了表扬,程爱军忙道,“我学会了一首诗。”说完还背着小手背诵了一遍,“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爱军真棒, 妈妈这么大时, 还不会背这诗呢。”   全被夸了一遍,三个小孩都很高兴。   樊香摸摸他们头发,“有没有好好吃塔糖?”确定都按要求吃后,让他们各自忙去。   她则准备做两件衣服, 送给陈默及陈桦当回礼。想到这时候军装的流行,连程爱军的军帽都被人羡慕,她找花朵换了军绿色的布,缝制成了军装样式的两件外套。   吃了打虫药,第二天晚上程爱军上茅厮时叫起来,“妈,我屁股里有东西。”樊香过去一看,一条蚯蚓似的虫已被拉了下来,身体还在一摆一摆地动。她感到恶寒,用了铁锨把它铲断后,铲了些土盖上,直接把那堆土连虫叉到了猪圈里,连花朵是否收集也不想再问。   程爱红则是第三天拉下来的,她自己嫌丢人,悄悄处理了。程爱红可能大了,说没有事。   樊香也放下了心,再次给他们重申饭前便后要洗手,不然就会像这次一样长虫,弄不好会把肚子里的器官给吃了。   吓得程爱军小脸变白,两只手捂着小肚子,好像这样就不怕虫子吃了。樊香是故意吓他们的,免得他们有时忘了以致饭前便后不洗手。   不过被她吓了之后,几个小孩,特别是程爱军,干净程度上升不只一个指数。原来即使说了,他有时还会爱咬手指头,特别是做了好吃的,会忘记要先洗手就伸手去拿。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一到吃饭,就伸出手主动要求洗。   樊香觉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养成这个习惯,再不用别人提醒。   过完春节,春耕就开始了,樊香骑车去县里的路上,见到大队社员们忙碌地推着推车向地里送粪,拉到地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下一小堆。   之前原主也是这里的一员,推着小车,把大队里积攒的粪送到田里,再在犁地前用粪叉把粪均匀地洒在田里,以便犁地时能及时翻在地下。   走到路上,不断有人和樊香打招呼,“骑着自行车这是去哪里呢?”   “去县里作报告。”   “哎呀,樊香真舒坦,不干活还有工分拿。”   “你要干活晕倒在工地上,说不定也能当个先进,说不定也能作报告。”   “算了吧,人一多我吓得腿都是抖的,让我讲我也不敢讲,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打过招呼,樊香直接到了县里,这一次报告会持续了10天,为此樊香不得不和王婧联系后把认亲时间改到了她结束报告会的第二天。   等这场报告讲完,樊香加起来得了10斤白面,1斤油票,100个工分。   大小也成了县里的名人,再出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说她报告讲得好,激发了他们干革命的热情,还掀起了向她学习的小热潮。   最大的收获是裁缝社的李新玲中途听了她的报告,私下找她说:“听我表妹新珍和王婧老师说你做衣服做得很好,我们正好缺人,愿不愿意来我们裁缝社?”   做衣服是她的老本行,这个活计可比种田轻松多了,樊香郑重谢了她,委婉表示现在还要作报告,还有蘑菇得培育出来,会不会耽搁裁缝社的工作。   李新玲长得很秀气,削肩细腰,听到这话微微笑了笑,“工作上我们宁缺勿滥,你这样的先进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等你这边工作告一段落了,再来报到就好。”   杨主任也把做菌种的器材采购了回来,主要是能密封的玻璃器皿,樊香拿蘑菇煮后装进了玻璃器皿里,闲下来后才想起程伯绍应该到燕京了吧。好像他临走前还让她写信给他,这一忙竟然忘记了。算了,还是收到他的信了再说。   程伯绍打了个喷嚏,这是有人在想他了吗?是不是樊香,也不知道她和孩子怎么样,干脆回去就给她写封信吧。   刚从食堂出来,周海燕找了过来,她身穿一件蓝色的中山装,马尾巴调皮地歪在一边肩膀上。   见到程伯绍,露出笑来,“程大哥,别人送我爸两张电影票,他不爱看,我怕浪费了,咱们两个去看吧。”其实,是她以她爸名义找别人要的票,就想着能和程伯绍一起去看电影。   程伯绍一口拒绝了,“你找别人去看吧,我没时间。”   “怎么会没时间?我爸不是说你们工作刚好完结了嘛,你一个人,业余时间也没其他的事。”   “我得回宿舍给我爱人写信。”   周海燕把手里的票扭成一团,“她又不认识几个字,写的信能看懂吗?”   不认识几个字?现在樊香比原来强太多了。谁能想到她能讲那么好听的故事,还让陈正雷家的两个熊孩子离家出走就为了听她的故事呢?   “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你关心了。”程伯绍硬梆梆地说。   樊香不知道将要收到的信还有这样的背景,她正为认亲仪式作准备。   当地风俗认干亲也很隆重的,没有破四旧的时候,一个人如果去世,干儿干女也是要披麻带孝,和亲儿女一样。所以她和自家妈妈,说了这事,请她一块过来聚一聚。因为找陈默兄妹那天许多人都知道她有了干亲,既然自家妈都请了,也不好不请公婆。   她算了算,妈妈和弟弟,公公婆婆是4人,陈正雷家4人,加上她和几个孩子,共12人,光吃的就要不少。   现在手里有积分,心里不慌,她找花朵换了一丈布,去清水县供销社卖了,一尺3毛5,得了3块5毛钱。   刘新珍看到她挺高兴,把钱给了她之后,悄悄问她有没有给她带白面,樊香这才想起了这回事,假装去翻自行车上挂的篓后给了她4斤,“当然没有忘,不过只有面,没有蛋。”   “有面就很好了。”这么好的面按市价可是买不来的。刘新珍谢过了她,按市价给了7毛2分钱,拿肩膀碰了樊香一下,亲热地说:“以后有的还给我带啊。”   “鲜蘑菇你们要吗?”别的东西不好说出路,蘑菇是她自己养的,完全没问题。   “当然!你不知道一冬天除了白菜就是萝卜,我觉得现在哈一口气都是萝卜味。”她说了自家地址,“不要卖到供销社了,我自己都能给你包圆。”   樊香没意见,卖给供销社只能得到钱,卖给个人除了钱还能得到别人的感谢,傻子也知道怎么选,“对了,还要谢谢你,李新玲组长找我了。”   “我表姐现在是裁缝社的社长啦。”在樊香恭贺后刘新珍又说,“我只是提了一句,还是你水平高,我表姐才看得上眼。”   “那你表姐不提议我进去,我水平高也没用。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表姐。”   看樊香认这个情,刘新珍显得心情很好。   樊香就此问她,“你能不能买到鱼?”   樊香不会捕鱼,但大队里有河,不远处还有一个水库,附近应该就有卖鱼的。   “鱼不比猪肉便宜多少,还有刺,再除除内脏及头,比猪肉还贵,还没有猪肉香,你怎么不买猪肉呢?猪肉练出油还能做菜使。”   因为猪肉吃过了,但穿过来之后还没吃过鱼,并且鱼也可以让花朵采集信息,多些积分。不过话自然不能这么说,樊香说:“我认了个干儿子,要在一起吃个饭,这不是想着年年有鱼嘛。”   “你干儿子可真有福。”刘新珍啧啧羡慕,现在自家亲儿子还吃不上肉呢,何况干儿子。   她领着去了一个地方,樊香一看,这不是上次她卖猪的地方嘛。   收猪的人竟然还记得她,“你家的猪喂得不错啊,我记得你还买了小猪,到年底的时候能不能长到100斤啊?”   “没问题。”   他们也是有任务的,要求上交的猪能有100斤以上,100斤以上的猪越多,上级给的奖励也多。   那人很高兴,一拍脑袋,上次你卖猪还奖励有5斤猪肉票呢,我一忙竟然忘了给你。他替樊香挑了条鱼,“这鱼有三斤多,不大不小,切片正好吃。”在樊香要猪肉时还专门给她割了块肥的,又把余下的肉票一块给了樊香。   旁边有个刚买过肉的叫道:“同志,为啥你给她的那么肥,给我的这么瘦?能不能也割块肥的给我?”   卖肉的人眼一瞪,爱理不理的,“不想要的还回来,钱给你!”   这时候卖肉的就是大爷,那人不敢吭声了。 第32章   这天一大早樊香妈就来帮忙, 樊香准备了四个菜, 一个猪肉炖白菜粉条, 一个鱼,一个干炒蘑菇, 一个油炸花生米, 还用蘑菇做了个汤。余下的肉渣,和着萝卜,樊香妈帮她蒸了一锅玉米面加好面的包子。   程老太来了之后看她做得这么多,心疼得不行,“你也太实在了, 认个干儿子,做一个猪肉炖白菜粉条不行嘛, 还做这么多菜, 还有纯粮食面的包子。”   “人家给了我一辆自行车呢。这么多菜加起来,连自行车零头也比不上。”   这是事实,最值钱的是猪肉和鱼,可一斤猪肉7毛8,一斤鱼6毛5,樊香买了三斤肉, 三斤鱼, 加起来不过几块钱,至于萝卜和白菜,那是自家种的,卖了不过几分钱一斤, 根本不算什么。   程老头磕磕他的烟袋子,“眼皮子浅,人家是公安局长,什么好吃的没见过?老大媳妇认了这个亲,再多准备些也是值的。”   等到陈正雷一家来了之后,看看人家一家整洁没有补丁的衣服,陈正雷威严制服腰里别着的□□,程老太越发不敢说什么,只是想,怎么原来没觉得,老大媳妇还是挺有本事的。   两个小孩的声音已好了,见到樊香眼睛一亮,“干妈!”   “头还没磕呢,这干妈已经叫上了?”王婧笑意融融,在看到樊香这么隆重,让两家老人都来了之后,那份笑更是热烈。陈正雷看着她,心里不禁一热,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了,看来认这个干亲还是值得的。   王婧给樊香了一双皮鞋,给没在家的程伯绍一只英雄牌钢笔。两家老人她没想到,不过过来时她还买了饼干,就给了两家一家一袋当作礼物。   樊香妈给了两个小孩每人两块钱作为见面礼,程老太原要拿一块钱的,看到樊香妈拿出两块,不甘愿又从怀里掏了两块。   樊香给了两人一人一套衣服,绿色的仿军装让两个小孩一看眼睛就亮了,甜甜地说:“谢谢干妈!”那甜度绝对比刚才收钱时高。   樊香又拿出一叠稿纸,“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写了这么多,给你们两个人看吧。”陈默接过来一看,高兴坏了,“《小叮当梦游奇遇记》?”   陈桦急了去扒他的手,“我也要看!”   程爱军也凑热闹,“那我妈妈写的,我也要看!”   连程爱华及程爱红也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叮当的故事,百听不厌。   陈默护着不给,把手举得高高的,他也想第一眼看到好不好。陈桦要不到着急,看看爸妈,目光转向了樊香,“干妈,你看哥哥,我也要看嘛!”   这兄妹俩儿,上次陈正雷要打人,陈默躲她身后,这次陈桦又把难题给了她,难道她看着特别好说话?只好说:“陈默,你念给妹妹听吧。”   几个孩子都去了一边,听陈雷念了出来,“小叮当梦中来到一个地方,高楼林立,各种汽车在大街上呼啸而去,奇怪的是好多街道都是建在空中的,各种走向都有,就像个大迷宫一样。走了一会儿小叮当就迷路了,心里很迷茫,这是什么地方?   好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在架在空中的街道了,他看到一个没开车,而是坐在一个奇怪车上的人。这人身穿一身黑色制服,手臂上戴着红袖章,胸前别着一个大大的领袖像章。小叮当一看眼熟,这不是警察叔叔嘛。   忙上前去问:‘叔叔,这是什么地方?’警察叔叔笑眯眯地说:“小朋友,这是我们的首都燕京啊。’   ‘燕京?’   ‘可不是嘛。你看,那不是人民英雄纪念碑,那不是安安门广场?’   顺着警察叔叔手指的方向望去,小叮当看到领袖爷爷慈祥的画像正挂在安安门城楼上。   ‘那为什么这里这么多车?道路还建在空中?’   ‘因为这是共产主义时代啊!’”   ……   这是樊香送给两个小孩的另一个礼物,因为她的谨慎,写成文字的时候,加上了具有这个时代特色的内容,让它更符合这个时代。   “干妈,太好听啦!”几小孩眼睛带着期盼的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进入共产主义时代啊!”   “总有一天的!”   樊香想,要是在后世网络文学百花齐放的时候,自己写的这些,连朵浪花都激不起。就自己那烂文笔,孩子们还觉得好,也只有这个特殊时期才会有吧。   程老头夫妇都很惊奇,这樊香什么时候还能写故事书,那不是得像自己儿子那样的大学生才能干的事吗?   樊香妈只觉得女儿有能耐,一脸自豪问她情况,樊香解释,“都是我编给孩子们听着玩的,没想到他们还喜欢,也没别的东西好送,我就写了一些,给两个孩子当礼物。”   程爱军则嘟着嘴,“妈,我不当亲儿子,我也要当干儿子!能收礼物!”   王婧逗他,“不如你给我当干儿子吧。”   程爱军不同意,他很坚定地说:“我只要当我妈的干儿子!”   大家一起爆笑。   樊香在笑声停了之后说:“我们先来对领袖请示吧。”这也快成她的习惯了。   “你真不亏是先进!”王婧笑她。   不过哪怕在自己家不再饭前请示的人,在有人提议时也不敢反对这个提议。大家一起对着领袖像进行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的仪式后,这才热热闹闹开始吃饭。   肉这个时代一年也吃不了几块,都稀罕不得了。鱼樊香先用姜及盐腌过,用面裹了,在锅里用油煎了之后又炖的,吃起来没有一点腥味,香嫩无比。   花生米不用说,本身含油量就高,用油炸了之后焦香,就连纯素菜的蘑菇,本身就自带鲜味,又是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大家吃得都很过瘾。   虽然猪肉炖白菜、蘑菇樊香都做了一盆,在你争我抢中,菜也很快吃得快没了。   大街上,李向阳杀气腾腾带着几个人走过。大队里的人看到他,忙避到一边,唯恐被他抓住。   等他过去,才悄声说:“李阎王又要去抓人啊,不知道谁家又要倒霉了?”   “看他去的方向,是去樊香家吧?”   “也有可能是彭地主家啊。”   “已经被打倒在地的人物,李阎王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了。”   “你这一说可真是,他们两家原来就有些不对付。不过樊香已是县里先进,他能去找她做什么?”   “闲事不要管,都不是好惹的。”   李红刚好在外面,也听到了这个议论,她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是不是与那天她说的话有关。犹豫一下,她咬了咬牙,飞速从另一条小巷向樊香家跑去,希望她能来得及告诉樊香李向阳正冲她家而来。   李向阳看到大家害怕他而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得意。   逮到樊香,他一定要让大家知道她的伪装,这个混入人民内部的坏分子。到时候是把她绑成喷气式挨斗呢,还是剥光她的衣服游街呢?最好是剥光她的衣服,用铁丝穿上鼻子,也像母牛一样去耕地,才能让他出一口气。   李向阳越想越是兴奋,一脚跺开樊香家的木头院门,看着这一屋子人从兴高采烈到一脸懵懂,心里那股激动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事情的起始来自于程爱军那天晚上看病。   程青山看到樊香家亮灯就走了,到家后推门则推不开,心里不由恼火,李红这次怎么这么不懂事,两口子几句话,牙齿咬着舌头的事,她竟然就把门给闭了不让他进。好歹他也是管着这近千口人的大队支书,要是被人看到了他还哪有面子?   不由叫道:“李红,开门!”   李红在门内吭也不吭。   程青山有些生气,程爱华那小丫头还知道给她妈留门呢,李红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跟他生气,就道:“你不开门我就走了!”   说着,他把脚步放重了些向外走。   身后的门开了,李红气咻咻地说:“你要走就不要回来了!”   程伯绍进了屋,另一屋子胡兰花也被惊醒,这是经历各种运动后的后遗症,有一点儿动静就会惊醒。   她推推李向阳,“你听,是不是程青山夫妻闹矛盾了,我听见程青山敲门李红不开呢。”   李向阳被推醒,眼睛在黑暗里像狼似的闪着光,“嘿嘿,这是个好机会,你明天趁机问问李红。能让李红这么生气,八九不离十跟樊香有关。”   明明樊香娘家原来比他们家更富,谁能想到阴错阳差她娘家被评为上中农,自家却评为地主,逼得他不得不和父母划清界限,最后父母还因此双亡。   而樊香,不但嫁了程伯绍过得越来越好,在大队里拿和男壮劳力一样的10分,现在还成了县里的先进,到处去做报告。   只要想到这里,他心里都恨得不行,凭什么她什么代价不付出就能好好过日子,而他就要经历那么多磨难与痛苦?这个真实的地主的女儿,就应该像彭新生那样天天像条狗一样被对待才对。   第二天早上,侍候李向阳上班后,胡兰花凑到一个人做家务的李红面前,“你眼睛怎么有些肿?”   李红虽然放了程青山进屋,却越想越生气,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不耐烦应付胡兰花,淡淡道:“没睡好。”   “你也辛苦,昨晚那么晚还等着给程支书开门。迷迷糊糊我听得他推车进来,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胡兰花意思自己并没有听到他们夫妻间的对话,又表示了对李红辛苦的理解。   李红忍不住道:“还不是那个樊香!”   “樊香怎么了?”胡兰花的耳朵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的内容提要根本涵盖不了那一章的内容,所以这一章的内容提要也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感觉。哈哈   天.安.门也是敏感词,就换了个。 第33章   心里的不满积累得太久, 偏偏除了樊香的事, 一直程青山对她还算体贴, 李红觉得自己无处可说,也想着有人能让她吐吐心里的酸水。   这一旦说了, 就好像堤坝上开了个口子, 立即宣泄而出,“明明他们程家都在这儿,孩子有病大晚上还叫我家青山跟着去!”   特别为了此事,程青山还斥责了她。枉自己白白照顾樊香,那5个鸡蛋还不如给自家孩子吃呢。   胡兰花暗暗得意, “你不知道樊香和老程家关系一般,程老头两口都不喜欢她, 不然也不会被单独分家出来, 她想半夜叫人也得看老程家给不给她面子!也就你家程书记人好。啧啧。”   “不过没想到樊香这么厉害,竟然成为了县里先进,还在县里巡回做报告。程支书真是大公无私,怎么不把你评上,那多光彩啊。不过听说她特别敬仰领袖,一向学习领袖思想学习得深。你和她熟悉, 是不是真的啊?”胡兰花假惺惺地说。   那个大公无私说得李红心里又疼又酸, 随口说:“真那么尊敬,也不会用报纸剪了做鞋样了。”   “什么做了鞋样?”   “报纸上面不是有领袖的图像嘛,有的就被她剪了做成了鞋样。”李红说完开始后悔,她虽然对樊香有些不满, 却没有别的心思,忙道:“我记错了,随口说说,你不要当真啊。”   胡兰花心里乐开了花。前几天李红还去找了樊香剪鞋样,记错可未必。   回来和李向阳说后,李向阳夸了她,“你做得不错。”竟然敢拿伟大领袖图像做鞋样,这完全是对领袖心怀不满,反对伟大的革命,是自绝于人民的行为。   可是那时樊香正四处做报告,他可不敢打乱县里安排去抓樊香,但报告做完,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马上领着人过来找,一定要板上钉钉,把这件事做实了。   李红赶到的时候,正听到李向阳说,“进去给我搜!有人举报樊香恶毒污蔑伟大的领袖!”她心里一慌,来晚啦?   陈正雷从腰里掏出枪,“我看谁敢乱动,这是怎么回事?”   李向阳有些傻眼,他并没有见过陈正雷。现在只要是民兵就可以拿枪,可枪是带刺刀的那种,这种小巧玲珑的枪,一个县里也没有几人能拥有,他隐约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他带着的人也低声问:“李干部,我们还进不进去?”   看着拿着枪在手里把玩的陈正雷,李向阳觉得有些骑虎难下。搜吧,明显得罪了他,不搜吧,无功而返,以后他还有什么面子,还怎么开展工作,去斗那些五类分子?更别说,陈正雷是属于严主任那帮抓生产那派的,跟他们这些主张斗争的不是一条路。   看陈正雷拿着的□□,李红胆子大了些说:“李向阳,樊香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她一向忠于领袖!”   李向阳根本没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进去搜,谁要敢阻拦,就是包庇坏分子,是坏分子的同党!”   程老太吓得腿软得像面条,哭道:“樊香,你干了什么缺德事,让人来抓你?有什么你就招了吧,与我们可没关系啊!”   樊香妈恼怒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你也知道樊香老实,勤勤恳恳的,要不怎么被评为先进还去做报告现在什么结果都不知道呢,你就向她身上泼污水了?”   “不是她做错了,怎么人家专来找她?怎么没找别人?”   程老头皱着眉头训斥老婆,“你先不要说话!”   八字还没一撇呢,以他看,有樊香干儿爸爸撑腰,双方完全是势均力敌,现在就表态,可不是个明智之举。好歹樊香还是大儿媳,她不好了他们一家有什么好处不成,真有问题了再撇清也来得及。   看到程老太表现李向阳很满意,他都亲手把自家老爹当牛用,知道樊香的行为后,她的亲人又会怎么对她呢?   樊强把樊香护在身后,“姐,会没事的,你不要怕!”   樊香妈也说;“我养的,我知道她什么样,我相信我闺女不会做坏事。”   王婧觉得,她在屋里待了半天了,没发现什么过分的。又扫视下周围,正对着门墙上,挂着光芒四射的领袖像,像下面一个桌子上,是摆放得端端正正的红宝书,红宝书旁边,是一大摞整整齐齐的领袖全集,一切都符合要求。   再说连卖个布都小心谨慎的人,又被评为先进分子,前途正好,王婧相信樊香的智商,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她担心的就是樊香会不会漏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她低声安慰樊香,“不要担心。”只要不是什么大问题,以陈正雷的身份,也能帮助解决。   每逢大事节乃现,不知怎么,樊香心里浮现这么一句话。   程爱军被吓得紧紧抱着樊香的腿,只怕妈妈被带走。程爱华与程爱红也过来依偎在妈妈身边。   王婧搂着陈默与陈桦,眼里蕴含着怒火,陈正雷拍拍她肩安抚她,又用目光示意樊香有无问题。   樊香想了一遍,怎么也想不通她怎么反对伟大的领袖,就摇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从以往的情况看,樊香还是很靠谱的一个人,陈正雷放心了,让开了路。   李向阳领着人进了屋,把里面东西翻得乱七八遭,可找了半天鞋样是有,却是用黄裱纸剪的,摞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纸绳捆着,放在做针线用的笸筐里,至于报纸剪的鞋样,那是一张也没有。   李向阳不信邪,指着床头锁着的那个木头箱子,“把箱子打开!”   樊香妈有些不安,她偷偷送女儿的那几块袁大头,女儿可是放在这个箱子里的。按李向阳那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给女儿带来问题。   她下定决心,如果真被找出问题,她这一把老骨头了,就说是她偷偷放的好了。   樊香过去把箱子打开。李向阳亲自去看,可里面除了一些吃食及衣服,也是清清爽爽,没有什么违规的东西。   原来樊香自从知道她被评为先进,特别是去县城看书却被告发之后,唯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对待家里的东西,用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心态,全部清理了一遍,就连原来箱子里存的袁大头,怕人说私藏封建社会的东西,也让花朵儿收了起来。   鞋样因为牵涉到领袖画像,用黄裱纸剪了新的之后,就让她全部给烧了,现在,她的家里,完全可以算是这个时代先进人物的样板间。只是不是载赃陷害,她完全不怕。而有着陈正雷在这儿,李向阳想陷害也得掂量下。   怎么会没有?李向阳有些不安。把柜子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在他还想去划破粮食口袋时,陈正雷阻止了他,“够了。让樊香自己来倒。” 这么宝贵的粮食,可不能让李向阳给糟蹋了。   他一身凛然正气,李向阳也不敢太过坚持己见。拿出个空袋子,樊香把面粉倒了进去。又把原来的面粉袋翻了过来,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李红这时候轻轻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不然她要内疚一辈子。   “樊香是县里表扬的先进,你这样污蔑她,是对县革委会的决定不满吗?”陈正雷看着一脸丧气样子的李向阳,冷冷地说。   他正要让孩子认樊香为干娘,在这个好日子就被李向阳带人打破了,还让两个孩子吓到惊吓,心里很烦李向阳这样的事精。   “对不起,对不起,我接到了错误的情报!”李向阳点头哈腰,一叠声地道歉。心里面憋屈得不行退了出去。   回到大街上,原来看他朝樊香家去的,杀气腾腾地去,现在不但这么快出来了,还有些没精打采。   有人就悄悄地说:“明明李向阳去找樊香事,现在怎么看着他吃了瘪?”   “嘘,别大声,樊香现在是县里名人呢,神仙打架,我们别管那么多。”   李向阳看到别人低头私语,心里更是恼火,觉得自己的失败都被别人知道了,背后还不知怎么嘲笑他呢,“走,解散!”   李红和樊香打过招呼后,也告辞走了。   她走后王婧问:“这个李向阳怎么像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想立功想疯了呗,连他爸他都能那样对待,何况其他人”樊香妈恨恨地说。   “他爸怎么了?”   陈正雷听过李向阳的事,简单给王婧讲了下。王婧听后点点头表示知道,说:“樊香也忙了半天了,我们走吧,好让她也休息一会儿。”   挽留不住,樊香准备送他们走。   孩子们现在也缓过神来了,陈桦还依依不舍地拉拉樊香,“干妈,有空多写些啊,我有空也会来看你的。”   他们回家后王婧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也听到了李向阳的事,他爸爸辛苦把他养大,可他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下狠手,这种人是绝对的小人,真遇上了尽量远离。”   “妈,他很讨厌,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我会对你亲的。”陈桦软绵绵地撒娇。   陈默则说:“对父母好不是应该的嘛,还值得说出来。”   王婧很是欣慰,“孩子真是老天给我们带来的最好的礼物。老陈,樊香不是个坏人,现在成了孩子干妈,和我们也是亲戚了,能帮她的,咱们还是帮着些。”   “你放心吧。像李向阳这种人,长久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跟枪有关的好几个词全是敏感词,为了避免高审甚至锁文,关于枪的那一段内容都稍改了下,看着有些别扭请大家体谅。   今天妹妹要剖宫产,文我放存稿箱里定时发布,今天留评的有红包哦,希望她一切顺利。 第34章   想向上爬没错, 可任何时候向上爬光有狠劲是不够的, 还需要眼力。陈正雷因此下判断李向阳长久不了。   陈默忍不住问:“为什么?”   樊香是县里树立的先进典型, 只要现在的县革委会主任在任上,肯定不愿自己树的先进被拉下, 那证明他的治政理念有问题, 也关系到他在系统内的权威。   而李向阳逆势而动,捧起樊香的人可想而知会有多么讨厌他,陈正雷解释了下原因。   “所以,做事不光要有狠劲,还要有脑子, 多想想才行动,心中要有原则, 行动上不要逆着大势。”   王婧加一句, “轻易不要和人结怨,即使心里对一个人不喜欢,也不要表现出来。”   陈正雷又接道:“要么不结怨,真没办法结了怨,想办法一棒子敲死。”   为了加深孩子印象,王婧还找了历史上此类的故事做佐证, 陈默听得投入, 陈桦则打个哈欠,揉揉眼睛,一付困倦的样子。   儿子和女儿的兴趣点不同,教育也并不太一样, 王婧希望能按他们的兴趣引导他们。就摸摸女儿头,“瞌睡了就去睡一会儿!”   留陈默反思,陈正雷去找了县革委会主任,“严主任,我得向您汇报个情况。我们县选出的先进人物樊香,您还记得吗?”   “樊香同志啊,我当然记得。”   “您知道,前一段时间我家孩子走丢,我当时还以为有阶级敌人搞破坏,没想到是那孩子调皮自己骑车跑到山里迷路了。当时就是樊香帮着找到的,我为此很感激她,就带了东西表示感谢。那天吃饭时,李向阳带人去搜樊香的家,说她家有罪证。”   严主任眉头皱了起来,樊香是自己树立的先进,刚让她在各个地方作完报告,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搜到什么了?”   “唉,什么也没搜到。您没看不知道,樊香不亏为我们县先进,一直保持饭前向领袖请示的习惯,家里都可以当成模板。”   “这个李向阳,谁给他的胆子!你等下,我问问红旗公社的小杨怎么回事。”   严主任拿起电话,拔起了上面的数字。   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接起了电话,“您好,这里是公旗公社。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小杨。”   “我们这里没有小杨。”女孩子有些犹豫地答。   “小杨,杨洪波。”   “您说是杨主任啊,对不起,请稍等,我马上去叫杨主任。”也许没想到打电话的人这么大口气,接线生不知道自己闯祸没有,声音都有些颤了。   很快杨主任回来了,“您好。我是公旗公社杨洪波。”   “我是县革委会的严正。”   “严主任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杨主任没想到这时候严主任打电话过来。   “你们公社的李向阳带人去搜查我们县先进樊香的家,这种行为影响非常恶劣。”   “什么?你不知道这事?那这个李向阳不要让他负责现在工作了。”   放下电话严主任还想,明知道樊香是县里先进分子,没有向任何人汇报就敢去堵樊香家的门,这个李向阳会不会还想要造他的反。这种人,坚决不能让他再有机会。   樊香家,樊香妈有些后怕地说:“这个李向阳真是可恶,总是想找咱们家的麻烦。幸好你胆小,家里没什么违禁的东西,也幸好你干儿爸爸在,不然他还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李向阳真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就不好取下来,樊香有些烦了他们这一家人。   不过一家人聚在一起,她也不想让李向阳弄坏了心情,取出两只碗那么大的菌种递了过去,“不说他了。妈,樊强,你们回去时把这些菌种混进锯末里,每天洒一些水,就可以养出蘑菇了。”   杨书记把器皿给她后,她已经在花朵指点下,按照正常程序培育出了菌种。   “锯末是要放在地上或是装进袋子,这些菌种要混合多少锯末?”樊强问。   “这样吧,你来地窖看看就清楚了。”   培育蘑菇的书是从花朵儿那里换来的,她假托是出于书店,可有心人找之后就会发现出版社根本没出版过类似的书。   所幸现在还没人问她,在培育出菌种后,樊香就把那本书收了起来,准备有人问就说书不小心掉进猪圈里,被弄坏了,就可查无证据,别人只会觉得是她靠自己实力培育出来的。   “我去看不影响?要是影响蘑菇生长我就不去了。”   “没事的。”樊香带他下去看了她做成的培养基,把一些养植细节都告诉了弟弟,有些是书上也没讲,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   樊强也帮她把自留地翻了,说如果种红薯的话不用埋红薯母取秧,到时他从家里拿过来一些红薯苗就成。又帮着把院子里地窖北方的一小块土种上了菜。   既然不用自己育红薯苗,樊香把窖里的红薯拿了一些出来,她早想吃烤红薯啦,还让妈妈也带走一些。   樊强说:“你要放红薯,还要在里面种蘑菇,我看窖已装满了,我再把窖挖大些吧。”   樊香想了想:“那晚上妈妈和你都在这里吃饭,我现在还得去公社一趟。”   樊香妈说:“你去只管去,一家人不用客气,让樊强干活吧。”   把工具给樊强找出来后,樊香用个篮子装着菌母准备出门,程爱军抱着她腿不松手。樊香哄了他半天也不行。   这时,大队里拴子及另一个六七岁小孩来找他,“三儿,让我戴戴你的军帽好不好?我可以当日本鬼子,让你当解放军。”   平日里做游戏大家都抢着当解放军,没人愿意扮演日本鬼子,大孩子们不乐意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今天不但是两个大孩子,还都愿意当日本鬼子,程爱军很高兴地去了。   樊香这才得以出门,“青山哥,这是我培育出来的蘑菇菌种,你看要怎么种植,又种在哪里。”   程青山极为喜悦,“天天去做报告还没影响培育菌种,并且这么短时间就培育出来了,樊香你可真能干。我想抽人专门设一个蘑菇种植组,依据收获蘑菇多少给予工分,你来领头怎么样?”   “我今天过来也是想向你汇报下,县里裁缝社想让我过去工作,种植蘑菇的事我可能无法参与了。”   “你要去县里裁缝社,这是好事啊,不过你粮食关系怎么办?是转过去还是继续在我们大队?”   那天匆匆忙忙,樊香并没有问,“我去报到后才能知道。对了,要不要向公社申请下,让我们大队先用这批菌种进行种植。”   “当然需要。你要去县里,能不能把培育方法教给大队里的人?你的方法我也给你折算成工分。”   “当然没问题。”程青山帮了她不少忙,现在她要走,可粮食关系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几个孩子也要靠大队分公粮,自然没意见。   “那太好了,你看谁来负责这块比较好?”程青山觉得这是樊香研究出来的,自然要给她这个人情。   李红在一边听得着急,以往最轻松的活也是薅草这类的,可即使薅草,长时间蹲在地上,时间久了也腰酸背疼,哪有种植蘑菇省力气。   不由道:“樊香,你看我行不行?”   程青山不满道:“你让樊香自己说!”樊香研究出来的种植方法,让她献给大队已是占便宜了,哪能连接替的人选也不让她选。   “我会认真学的。”李红没理程青山的不满,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让樊香说给别人,比如程老太或者郑红梅,程青山一定会给她面子的,“樊香,青山可是一直都当你是亲妹妹一样的。”   “行啊,就李红嫂吧。”   郑红梅和她关系本就一般,如果以前,樊香还会想着程老太,可这个想法也被李向阳来时她的表现灭掉了,那还不如把这个人情继续给程青山。   “樊香,你真是太好了。”听到这话李红激动不已,同时又非常愧疚,她怎么当时对胡兰花说了那个话呢,以后再也不能听她挑拔,得对樊香更照顾才成。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胡兰花惨叫声。   三人一同走出了院子,胡兰花哀求的声音更响了,“别打了,他爸,别打啦!”   “打不死你这个臭娘们!”一阵噼里哗啦的声音传来。   “打死人啦!救命啊!”胡兰花披头散发跑了出来,衣服凌乱,脸上一片青紫,看到程青山,忙叫道:“支书,救我!”   “你再跑,我非打死你不可!”李向阳追了出来,看到几人,顿住了脚步,斥责胡兰花,“家里芝麻大一点儿事,你瞎嚷嚷作什么?回来把我衣服给缝一下!”   李卫军看到胡兰花被打,有些兴灾乐祸,“打她,打她不亏,谁让你那天打我的!”   哪怕对这一家都没什么好感,樊香也想,不知道胡兰花听到这话是什么感受。有这样的孩子,还不如不生呢。   “向阳,两口子闹点别扭没事,别闹得人尽皆知,喊打喊杀的,你还是宣传队的,当起到表率作用。”程青山语重心长地说。   他早看这两口不顺眼了,不想着正干,整天光想着找这个人的问题,找那个人的毛病,恨不得把别人都打成坏分子才如意。现在也不是真心想劝,而是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教训一番。   “青山,知道了。”   说完,李向阳扯着胡兰花回了屋,砰地关上了门,低声道:“这你知道跑了,让你去找樊香问题时你怎么不抬抬你的腿?”   “说什么樊香家用报纸上领袖像剪了鞋样,哪有?让你去查看情况你就是这么查看的?”   “明明李红是这么说的!”   “李红说的你就当真啦,还要你的眼睛干什么?”李向阳怀疑,这是不是李红和樊香两家设的钩,专门让他上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顺利剖宫产下一男婴。孩子原来一直不入盆,那天还和家人说,如果在古代,这就是一场悲剧。好在现代技术先进,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及健康。用手机在发文,非常不方便。有虫会回头捉,先这样。么么哒。 第35章   “李向阳的脾气可真暴!”   李红看胡兰花被打, 吓得出了虚汗,她有种直觉,这和李向阳带人去樊香家有关。不过幸好她见李向阳过去, 去找樊香透信了, 也幸好樊香没有出事。   可到底心里愧疚, 她挎住樊香胳膊, “李向阳不是个好人, 你得注意他啊,别被他挑出毛病!”   樊香觉得李红的这句关心的话比原来真诚多了,说:“谢谢嫂子, 我知道了。那现在我和你家程支书去公社了。”   李红冲他们挥手,“去吧。”   樊香两人骑车去了红旗公社, 向杨主任汇报已人工培育出了菌丝,杨洪波热情地握住樊香的手,“樊香同志,你不但在学习领袖思想上是先进, 在学大寨劳动中不畏艰苦, 更发现了人工种植蘑菇的方法,真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好榜样!”   樊香对花朵默说:“这个功劳我就昧下了, 谢谢花朵儿啊。”   “樊香就是棒棒哒。没事, 记得多收集信息啊。”   “没问题。我一直记着呢。”   和花朵儿交流完, 樊香才装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领袖教导我们,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我这也是在领袖教导下, 经过无数次实践,才终于找到了方法。”   “领袖光辉照耀一切!”杨洪波也笑着说。   看他正高兴,程青山忙说:“杨书记,你看这菌丝现在培育出来的也有限,并且还要求温度与湿度,我们大队因为在山里,为了防止敌人偷袭,挖的有防空洞,里面冬暖夏凉,就让我们先种植行吗?”   “是啊,杨主任,条件相似的情况下,人工种植蘑菇才更容易成功。”樊香也敲边鼓。   杨书记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此事说完,樊香才委屈地道:“杨主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向阳带人去搜我家,污蔑我家有□□的东西。我一向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于领袖,忠于我们革命事业,直到现在每天吃饭前我都带着孩子向领袖他老人家汇报,不知李向阳的话从何说起。幸好县公安局陈局长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要不然说不定李向阳就得逞了。”   “李向阳太可恶了,樊香如果有一点私心杂念,也不会把她好不容易发现的人工种植蘑菇的方法贡献出来。杨主任,李向阳不知怀着什么的心理才污蔑樊香,对于他这种人,我们可不能轻易姑息啊。都像他这样,人人自危,怎么能为我们革命做出更大贡献呢?”   程青山当时正在大队里对今年大队工作统筹计划,不知道李向阳竟然去搜了樊香家。但他一向讨厌那两口子,又是为了帮助樊香,不介意在杨主任这里告状。   想了想,樊香又加上一句,“是不是他不忿我人工种植蘑菇成功啊?”反正李向阳就能污蔑自己,反倒他一盆污水也没什么。   杨主任拍拍樊香的肩,“县严主任已说了,停止李向阳的工作,樊香同志,我们完全相信你的忠诚!”   咦?李向阳已被停止了工作?速度好快!   樊香一想,就知道应该是陈正雷找严主任说了,不然在县城的严主任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消息。样最好,免得他还动不动找自家问题。自己又欠了王婧夫妇一次。   杨主任接着道:“人工种植蘑菇成功的事,我现在就向严主任汇报,这是我们红旗公社在领袖领导下农业战线上的一次重大胜利。   说完他出来让接线员拔通了电话,带着喜意说:“严主任,遵照您的指示,我已停了李向阳的工作。现在我向您报告个喜讯。还是樊香,她在目前简陋条件下,人工种植成功了蘑菇。”   “是在什么条件下种植成功蘑菇的?种植代价高吗?”   “代价不高,我们只是采购了一些玻璃器材进行菌种的培育,菌种培育好后,她以锯末为主料进行的种植。樊香就在这里,具体情况让她给您汇报。”   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上司的功劳,特别是在上司的上司面前,这会使你做事事半功倍,樊香并不准备挑战这个规则。   “严主任您好。我原来只是非常意外鼓捣出了蘑菇菌种,再一次做时,却怎么也不能成功,还是杨主任的大力支持,专门采购了相关设施让我进行试验。按照领袖他老人家教导,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经过多次实践,我最终才能成功。”   “老杨,你带着种植出来的蘑菇,还有樊香一起过来,我马上了解下详细情况。现在离麦收还有几个月时间,正是粮食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能快速培育出一大批蘑菇,将立一大功!”   严主任想想道:“你们现在就回去东方红大队吧,我也马上去那里看看蘑菇的具体种植情况!”   放下电话,杨主任有些激动地说:“你们听到严主任说的话了吧,他非常重视这个技术,让我们现在就回东方红大队!”   “我家里乱糟糟的,早知道就先收拾下了。”   “不,那倒不用,我们就给严主任看最真实的情况。”杨主任也没想到严主任会这么雷厉风行,看来县里粮食情况真是不太乐观啊。   那么多农业方面的专家没解决的问题,却被一个没上过多少学的农妇解决了。杨主任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洪亮亲眼看过,又带过来了已长成的蘑菇,他又亲口尝过,也不敢拿公社紧张的费用去采购樊香说的器材。所以,严主任应该也是这个想法,想看看真实的蘑菇种植地。   这将是红旗公社的一个重大成绩,杨主任兴致勃勃,“走,我们去你们东方红大队。”   正在严主任房间里的陈正雷说:“说到这蘑菇,那是真好吃,特别是和肉片一起炒了,吃起来不比肉的味道差,甚至比肉还要鲜美。”   “你怎么就已经吃上了?”   “就是那天,人家找到了我孩子,我不是去樊香家表示感谢嘛,她做的菜就是肉片炒蘑菇啊。当时我也没问,还想着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这稀罕东西,没想到是她自己养的。”   “我说严主任,人家做出了这么大贡献,我们组织要鼓励这种行为,把樊香的户口转为城镇的呗,这样她也能更好地培育蘑菇啊。再说,蘑菇都培育出来了,再培育个其他茹或者木耳什么的不是更好?”   “你倒是肯为她说话!”   “我这人直,别的不说,感恩是知道的,樊香找到了我孩子,我就是感谢她!再说,人家还是先进,这么优秀的人才我们不抓紧,说不定被别的地方给抢走了。樊香她爱人是燕京的劳动模范,万一她随着她爱人走了呢。”陈正雷半真半假地说。   严主任并没有说死,“等我先去看过情况再说。”   严正觉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为了尽快赶到东方红大队,他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而是让人开着县里的吉普车过来的。来到东方红大队村子,没见到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樊香家在哪里。   司机小顾下去问路边的一个小孩,“小朋友,请问你知道樊香家在哪里吗?”   被问的正是程爱军,他觉得小叮当都遇上过一个坏人,他这么可爱,不会也被坏人抢走吧。就嗵嗵跑回到院子里关上院门,觉得有了安全感,这才隔着院门问:“你是谁?问我妈做什么?”   被小朋友怀疑了,小顾哭笑不得,和严正说这就是樊香的家。   严正让他停好车,两人去叫门。   樊香妈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看院门外停了辆这个年代少见的汽车,问:“同志,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   “这是县里革委会的严主任,和我们红旗公社杨主任约好来这里看樊香种植的蘑菇,我们速度快就先到了。”小顾解释道。   “我是樊香的妈,她现在去公社还没回来,两位干部先请进来吧。”   进院后,严主任阻止樊香妈去倒水,说想先去看看蘑菇。   “那不,在那里面呢。樊强,你先上来。”   樊强听到话从窖里爬了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姐养的蘑菇我给全移到东边窖洞了,就是我们准备扩大窖洞多种植蘑菇,现在里面一堆土。”   他看看严正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要不你坐筐里,我把你给吊下去?”   “没事。”严正脱掉了外面的中山装,露出里面薄棉衣,“我自己下去就行。”   小顾先他一步爬了下去,严正也踩着窖洞两侧挖的小坑下去了。   竖直窖洞里透进来的光线并不足以看清东边洞里的物体,适应一会儿,严正才勉强看到里面一大块一大块的蘑菇,看西边洞里有一盏油灯,他示意小顾拿过来,趁着光线仔细观察。   蘑菇盖有些如小儿拳头大,有些却只有指头那么小,根部最细只有铁丝那么粗。严正用手□□一颗,根部带着锯末的蘑菇被整体拔了出来。   他用手掐了一下,嫩嫩的蘑菇一下被掐断了。不可能是移植过来的,不然不会这么新鲜,也不可能连根部最小的蘑菇都长得这么茂盛。   严正心里有了底,上去和樊香妈,樊强聊了起来。   等樊香三人到她家的时候,严正已经坐在堂屋里喝茶了。   介绍彼此认识后,杨主任汇报了情况,严主任说:“蘑菇就按照你们说的,先在东方红大队种植,成功后再让其他地方进行。”   他又转向樊香,“你被剪裁社的李新玲要走了,早知道你能人工种植蘑菇,就不答应她了。樊香同志,你要不要从裁缝社出来,专管人工蘑菇种植这块,最好是再能培育下木耳。” 第36章   听严主任意思是让她从裁缝社出来, 专门管理蘑菇种植,樊香想,蘑菇是她为了吃, 为了改善生活才培育的, 主要还是花朵儿给的菌种给力, 她的爱好是服装, 不是农业科学家, 可不想把所有时间都贡献给种植事业。   就摇摇头说:“其实只要菌种培育成功后,种植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是我们大队的李红同志负责蘑菇种植, 她细心好学,完全掌握种植技术不成问题, 还有我们东方红大队的程青山支书,统筹能力、组织能力都特别强,有他们在,种植大量蘑菇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我, 真让我管理我也管理不过来, 还是裁剪衣服更适合我。培育木耳,只要有材料, 我想利用业余时间试验就差不多了, 其他时间也只是等待。最重要的是, 我培育蘑菇菌种时就是一边干活一边进行的,让我专门去做这个,生怕状态不一样, 会影响木耳的培育。”   “樊香同志这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真让人感动,这样吧,既然你要去裁缝社,我在县城给你划一个院子,提供充足的材料,方便你业余时间进行木耳或者其他菌类的人工种植实验。”   樊香大喜,她正发愁如果来了县城上班,几个孩子要怎么办呢,严主任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这枕头还是私人豪华定制的,她保证,“谢谢严主任,我会尽量早些把木耳人工种植成功的。”   “为免你有后顾之忧,陈局长建议把你家户口由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公安局那边,陈局长会打招呼,我也会在粮食局那边说明。你回头去办手续吧。”   严主任的话让杨主任都有些妒忌了,他老婆还是个农村户口呢,这时候孩子户口基本跟着当妈的走,所以一家人只有他自己是城镇户口,想转还得看机会。   生怕樊香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他说:“恭喜你啊,樊香同志,现在农转非的指标卡得非常严,一百个人申请,有4个能成功就不错了。这都是组织和领导对你的期待和看重!”   这年头,那么多知青为什么下乡,还不是城市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口,才让他们到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去锻炼的。就东方红村还有好几个知青想走走不了,他们原来还是从城市中来的,想要回去就这么不容易,而她和孩子,原来还是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只有更难。   没想到严主任把这个问题替她解决了,还是带孩子一起的。这简直就是饿得要命的人眼看着天上掉下来一大锅肉包子,在一大群人眼巴巴渴求中掉入她怀里。   樊香真觉得严主任这样的干部太好了,心里决定,她怎么也要和花朵再换一本木耳的种植技术,或者换一个其他菌种,好尽快能人工种植成功。   “太感谢您了严主任。”   “为人民服务嘛。”   为人民服务,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樊香觉得一句语录是这么好听。   严主任雷厉风行,告诉樊香,让司机小顾明天带她去看房子,有什么要求,直接和小顾说,好让她早点搬过去。   和小顾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严主任及杨主任就走了。   一家人这下都围了过来,程爱军一脸的星星眼,“妈妈,你真厉害!我是你的儿子,是不是长大了一样厉害啊!”   好吧,这个孩子说出的话永远让人好笑得不行,“妈妈小时候没好好学本领,你现在好好学,长大了比妈妈更厉害!”   樊香妈则忍不住流下了泪,樊强说她,“妈,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程爱红贴心地递过去一个手帕,“外婆,不哭,你擦擦眼泪。”   “哎,我的外孙女真是乖。”樊香妈这才又回樊强道,“我这是高兴的泪,你姐她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程青山这半天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觉得这不像真的似的。县革委会的严主任,竟然来到了樊香家,还亲口说要替樊香一家转户口。   这一家子的喜悦才让他真正清醒了过来,恭喜了樊香。他想着照顾的樊香,已经成长得能来帮助他了,“樊香,谢谢你,本来是你培育的菌种,却把负责种植的工作交给了李红。”   樊香觉得这不算什么,她的目标并不在这里。她要生活得好,才费了点儿心思弄出了蘑菇的人工种植方法。现在,回报已超出了预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以后,她不想费心的话,总要有一个人学会这个技术的,在东方红大队并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再说,程青山一直很照顾她,只当报答他了。   “大量种植的话,我也管理不来,再说我的爱好在培育新的东西上,你不用在意。”   “你放心,别的我管不到,我们东方红大队只要养出来一斤蘑菇,就有你一个工分。”   好吧,这多少也是个收获。   “那行。我还能有工分拿,真得谢谢你。”樊香也没矫情就接收了程青山的好意,“青山哥,我们现在去大队开介绍信吧,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出门去县城了。”   她第二天事情繁多,最重要的一是与小顾约好看房子,二是要办户口迁出手续。不是今天时间已经太晚,樊香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手续办了。   两人一块去了大队院。   “什么?樊香家要农转非了?”李红知道消息羡慕得不行,即使她是支书老婆,一样要下田劳动,按工分分粮,哪有樊香这样的好。   “是因为樊香实现了蘑菇的人工种植,县里严主任为了免除她后顾之忧,才给她转的。”   “那可真是恭喜了!你这也算苦尽甘来。”李红很真诚地恭贺。   “谢谢!走吧,去我家看看我养的蘑菇,原来那本书我不小心掉进了猪圈里,又被猪踩了踩,捞出来什么也看不清了。你拿个本,我把培育过程告诉你。”   “行,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过去。”   樊香先回了家,发现弟弟正把从窖里挖出的土用筐装着向猪圈里倒,她这才有空和他说,“挖了这么多土了?”   “里面的土很疏松,比较好挖,就是来回拎土不方便。”   “嗯,里面蘑菇呢?”   “我先挖的西边的洞,蘑菇让我放进东边洞里啦。”   “强子,辛苦了,不过把里面土清理干净就不干了,不需要再挖了。”樊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搬到县城去。   “这个窖空着也太浪费了。”   “可我要去县城上班,家里没人怕顾不上。”   “这也不费多少功夫,不然还是继续养着,我隔一天过来替你看看就行。”   樊香有些犹豫,又不在一个村子,弟弟来回跑着也不是事。   这时李红手里提着两只鸡,程青山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里面半篮子鸡蛋还有一个面袋。   李红把两只鸡扔到了地上,鸡翅膀被绑着,扑腾了两下安静下来。   樊香妈出来看到这情况,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   “樊香要教我东西呢,这是拜师礼。”   “都是自己人,我平时也没少受你们照顾,这礼太重了。”那次去程青山家他们正吃饭,吃的还是杂粮窝窝头,今天他们拿过来的东西也是下了大本钱了,这些鸡蛋樊香估计李红攒了好久,那半袋面也一样贵重。   程青山只管进屋把篮子放在了桌子上,“人家学徒拜师还要给师傅白做工三年呢,这算什么。”   看李红有些忐忑,生怕樊香反悔的样子,樊香收下了,“行,我们去看养蘑菇的地方,我告诉你怎么培育菌种和种植。”   程青山和她俩儿一块下去,“这边怎么这么多土?”   樊香说:“原来我嫌地方小,强子说帮我再把窖洞再扩大些,这不,土还没清干净呢。没想到严主任也来了,我也这么快就要搬去县城,这个窖洞没人看管,白做工了。”   李红忙表态,“你走了也没事,我每天过来帮你看看就是了。”   程青山也说,“你只要种下,别的都不用管了,好歹这么一大片地方,种了蘑菇也能多个菜。空着太浪费了。”   樊香说话的意思也是这样,这两口愿意照顾,比弟弟来回跑着强多了,省得她还要费心,“那谢谢你们。”   程青山直接说:“要说谢,我和李红得多谢你才成。强子不是还没干完嘛,干脆我们两个把这个窖洞再挖高些,谁再进来也不用老弯着腰,这个你不用管了,这两天我保证干完。”   李红也忙表态,“对,以后这里我来照顾,你家窖洞里种植的蘑菇还全是你的,你只管到时候来收就行。”   就此说好,樊香和李红看过养蘑菇的地方,出来告诉她怎么养,李红拿个小本全记了下来。樊香又把玻璃器材及余下的一些菌种给了她,“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   李红千恩万谢,心里对樊香充满了感激。原来感谢是感谢,眼界问题,她还没觉得樊香告诉她的蘑菇培育技术有多么重要。但连县里的严主任都为此让樊香迁移户口,她才觉得,欠樊香的人情可是太大了。   所以过来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把家里两只下蛋的母鸡,还有攒的鸡蛋全给樊香带过来,程青山赞同她的决定,又加上了小半袋面粉。   樊香看她真心感谢的表情,想想也是有意思,第一次见李红的时候,她送过来个5个鸡蛋,让自己激动不已,这没多久呢,李红反过来已对她感恩戴德。所以在任何时候,还是自己有本领最好。   樊强在下面挖过的土,由程青山放进筐里由樊强拉上来,两人一起,大大加快了进程。   樊香看天色不早,她也肚子饿了,就说:“把现在洞里的土清理完了就行,我们先吃饭,余下的改天干吧。”   樊香妈虽然疼爱女儿,也心疼儿子,“强子,青山,上来吧。别仗着年经不注意,免得老了腰酸背疼。”   樊强两人把洞里的土运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土,“行,都听您老人家的。”   樊香妈很有觉悟地说:“你这话不对,我们都得听领袖他老人家的。你姐都是先进了,我们也要加强学习,不能给她丢脸。”   樊强抱怨,“姐啊,你不知道自从知道你当了先进,咱妈这是天天要求我向你学习。”   程青山说,“不光你,我们全县人都在向樊香学习呢。”   樊香听得直笑。 第37章   谢绝了留饭, 程青山两口走了。   程爱华去盛饭,程爱红很有眼色,在洗脸盆里倒了些水端给舅舅, “舅舅洗手。”   樊强夸她, “爱红真懂事, 比大姐家那几个泥鳅一样的强多了。上次我在大姐家吃饭, 她家那几个黑得像铁钉一样, 吃饭的时候只管去抓。哪像爱红,还知道端水给我洗手,这差别也太大了。”   程爱军也哒哒拿着毛巾递过来, 伸出自己白白的手给舅舅看,“我也很棒。”   “是, 小爱军非常棒。”   吃了打虫药之后拉下了虫子,又经樊香一吓,从那之后几个孩子饭前便后洗手坚持得都不错。换了内衣后连虱子也消灭了,现在再也不见几个小孩没事抓挠身上。   樊香妈说: “这几个孩子真是不错。你不在家的时候, 爱华帮着我干活, 洗菜切菜什么都能干,爱红带着爱军看书, 似模似样呢。”   被表扬的几个孩子脸上红扑扑的, 觉得很开心。   说着大家坐在了桌子边, 晚上用鱼汤炖了白菜,反正家里蘑菇多,又炒了蘑菇, 樊香妈又感叹,“这都赶上过年了,不过鱼汤还是炖豆腐好吃。原来家里用鱼头炖的豆腐,那个香啊。”   她说得大家都咕咚咽口水。   樊香说:“豆腐不太好买到,回头有机会了我给妈买着吃。对了,我这几天要忙跑县城,家里也顾不得那么多,妈你能不能这几天帮我招呼下?”   虽然三个孩子都很懂事,但毕竟是孩子,看李向阳来时婆婆的反应,樊香也不想再多和她打交道,只好把家里这一摊事托付给自家妈。   “有事你只管去忙,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吧。”   程爱军一听妈妈要去县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哼唧唧,“我也要去县城,我要吃油条,包子。”   “等妈妈熟悉那里情况后带你去。”其实得等那个院子小顾给收拾好,她才好一次性搬过去。   吃过饭送走妈妈及弟弟,洗漱完,樊香检查几个孩子学习情况,发现程爱华初中一年级下册的课本已经快看完了,不由感叹她学习力的强大。   她原来还想着和程爱华保持一个进度的,现在也不想了。待孩子们睡后,她干脆点燃小油灯看了一会儿《中国历代服饰大全》,这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课本什么的,还是交给孩子们去学吧。   也许是心情放松的缘故,樊香感觉灵感如泉涌,有许多漂亮的衣服在脑海里浮现。   可想想现在的风气,现在的布料,只能叹口气,找花朵儿换了一个本子,把想象中的华服画出来后又让花朵儿帮忙收了进去。这些用现代的话说,是充满了腐朽的封建主义思想,被人看到可是麻烦事。   不过也快了,现在是1975年初春,几年后就可以自由穿衣。她先画出,到时候可以一种种试着做出来。   伸个懒腰,她找出了户口本。户口本外面一层红色塑料壳,上面印着“户口薄”三个大字。   奇怪着竟然没有领袖语录,樊香翻开了封面,里面第一页就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好吧,干革命怎么少得了领袖思想。来了这么一段时间,她早已习惯不管什么东西上面都要有领袖语录。   户口簿这么重要的东西,衣服口袋里装不下,手里拿着太不方便,虽然可以让花朵儿收着,但到时候拿出来太过显眼,她就用家里的碎布拼了拼,缝成了一个笔记本那么大的布包,开口处可以用绳子系上。   把户口簿放进做好的包里,把包放在床头箱子上,樊香这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程青山就让人过来帮着挖窖洞,说樊香不用再操心窖洞的事,他会给干活的人记工分。   现在她也能享受一把小小的特权呢。放下这些事,樊香拿着户口薄及介绍信去了公社。因为不知道谁负责这事,她准备直接去找杨主任。   还没进革委会大院,一个人斜挎着绿色邮政包的男子叫住了她,“哎,你是樊香同志吧。有你的信!”   “信?”樊香愣了下,谁会给她寄信。   她接过信,首先被鲜艳的颜色吸引,信封最左侧是一个红色的长方形框,上写着“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信封最上方,是更大的红色字体写着“敬祝领袖万寿无疆!”   信封右上,是一枚比正常邮票大一号的邮票,邮票最上方写着“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大革命进行到底”的金色大字,中间是印着领袖挥手的图像,左下是8分面值。   被围在中间的,才是寄信人地址、收信人地址与名字,被比衬着显得一点也不起眼。不过,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寄信地址处则写着燕京市煤炭勘测设计院。   是程伯绍的信啊。当时他还让自己写信给他,一忙起来就忘了。也不知道程伯绍会在信里写什么。樊香签过了名,接过信放进口袋,这才继续去找杨主任。   杨主任爽快领着樊香去办了户口签出手续及粮油关系转移证明。   看到粮油关系转移证明上她和几个孩子的定量标准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樊香问:“这是怎么回事?”   办事员给她解释了下,原来按照国家规定,轻体力劳动者是一月29-39斤粮食,平均数不超过35斤,清水县是按30斤标准执行,樊香自己的定量就是30斤一月。   10周岁以上儿童,24-28.5斤,平均数不超过27.5斤半,程爱华的定量是25斤一月。   6、7周岁以上不满10岁的儿童,18-23斤,平均数不超过22斤,程爱红的定量是20斤。   3周岁以上不满6周岁的儿童,12-17斤,平均数不超过14斤,程爱军的定量是13斤。   所以,按政策执行下来,他们一家四口人,就有四个标准。   虽然有四个标准,但原来在大队受着照顾,她的工分被记为最高的每天10分,几个孩子则挣不了多少,总体上分的粮食还是少,根本不够吃。1974年全年的工分值统计出来后,她还要倒给大队钱,才能在接下来的夏收中分粮。   算下来,现在他们四个人一个月能领88斤粮食,还是比大队里凭工分分粮强多了。   谢过杨主任,杨主任说:“樊香同志,希望你不要辜负党和组织对你的爱护,能再接再厉,做出更大的贡献。”   这时候,樊香是真心实意地感谢陈正雷,感谢杨主任及严主任这些一心办实事的干部,原来挂在嘴上的套话反而说不出口了,只是说:“我会的,我会继续努力!”   从公社出来樊香去了县城和小顾约好的地方,两人一块去了严主任说的房子。   这是一个如同王婧家一样的四合院,正屋四间瓦房,正屋正南东方,是一间厨房,左边是一间小小的厕所。让樊香高兴的是,院里竟然还有一口井,这可方便太多啦。   再一看屋子里更高兴,里面有简单的家具,只用把被褥搬过来就可以住人。   如果要种植蘑菇、培育木耳则还不够,现在没有太好的条件,她只能告诉小顾在房间下面挖个地窖,再买一些器材。她把要求写下来给了他。   小顾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娃娃脸,很讨喜,接过单子后说:“您说的窖、器材办好之后,到时候我去哪里找您来检查是不是合适?”   “你直接去裁缝社就好,我在那里上班。”想了想她加了一句,“到时候如果万一我不在那里,晚上也肯定会回家的。”   “行,那我到时候就去裁缝社找您,您不在那里的话,我去您家里找。”   告别小顾从新房子出来她就去了县城公安局。樊香觉得自己真是劳碌命,不过这种劳碌使她的生活变得更好,她还是很乐意的。   办户口签入手续时办事员很和气,“陈局长打过招呼了,说你这两天可能会来办理。”   “麻烦你们了!”樊香客套道。   办事员笑眯眯地说:“不麻烦,原来你就是樊香同志,据说你的报告讲得非常好,很遗憾我没听到。以后还会继续作报告吗?”   樊香产生了原来她已是清水县名人的感觉,把户口簿递过去,“不知道,这要看县里安装,我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办事员看了眼户口簿,“你这个已经旧了,我给你换个新的吧。”   “可以换吗?”樊香楞了下,从原主记忆里知道,这个户口本很神圣的样子,只有关键时候才拿出来。   “没问题的。”办事员拿出一个新的本本,在上面写上了樊香几人的信息,盖上红章递给了樊香,“以后用这个新的就可以了。”   “旧的呢?”   办事员说:“旧的以后就没用了。”他随手在旧的上面盖了作废的章。   “那能不能给我,我以后作个纪念。”   办事员把旧的也给了她。   谢过办事员出来,樊香问花朵儿,“这个户口簿换吗?”花朵儿给了五个积分。虽然少,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只当废物利用了。   接下来樊香去粮食局办理粮食供应证,也许是严主任已提前联系过,这次也很顺利就拿到了粮食供应证。   樊香仔细端详,小本本外壳是红色的,上面写着清水县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下面写着清水县粮食局,这行字上面还盖着大红章。   樊香习惯性去找领袖语录,果然,封面的背面写着领袖语录是: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定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番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   封底上写着:拥护国家统购统销政策,节约粮食支援国家工农业建设!里面户主写的是她,指定的粮店是东方红粮店,与她住的地方并不远。   有了这个本本,她和孩子们才能算是正式吃供应粮的城镇居民啦。   除了粮本,还领到了一个副食品购物证,樊香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都装在布包里。   大概习惯拿到这些本本之后人的激动,办事员等她看完,才说:“樊香同志,因为你转过来关系是下半个月,所以只能领下半月的粮油。你拿着这个证去指定粮店领取。不过这个月的副食品已经没有,得从下个月开始领。”   又是一个小小惊喜,本来以为都要到下个月才能领呢,樊香去了粮店,她和三个孩子,共领到了44斤地方粮票,8两油票。粮店的人好心告诉她,如果来领粮和油,要自带面粉口袋及油瓶。   拿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和户口簿一样,樊香全让花朵儿收起来了。   想到妈妈那天提到说鱼头炖豆腐很好吃,豆腐现在买不到,她就去了饭店,让饭店炒了一盘豆腐,又干脆要了一盘红烧狮子头回东方红大队。   路两边田里社员正在干活,一段时间没下雨了,还要用架子车拉水,一桶一桶担过去,好浇灌麦苗。   看到樊香都冲她打招呼,羡慕不已。   “这樊香不用像我们一样起早摸黑地干活,还拿着最高的10工分,真是太舒坦了。”   “你要和人家一样被县里叫去作报告,支书肯定也会让你每天拿10工分。”   “现在不是报告作完了吗?她怎么还天天往外跑?”   “县里找她有事呗,昨儿个我还见支书和她一起去公社里了。反正咱们不懂,你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呗。”   “听说那是樊香培育的蘑菇,昨儿个就是去给公社里看呢。我们大队以后也要种植蘑菇呢,你想这能多多少口粮。说起来我们都是托樊香的福呢。”   隐约听到羡慕的话,樊香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已迁移了户口,怕不是得用羡慕的眼神把自己杀死? 第38章   程爱军听到樊香回来的动静, 炮弹一样窜了过来,拽着樊香衣服就向上爬,“妈妈, 你回来啦!”樊香把肉和豆腐放到了桌子上, 抱起了他。   樊香妈看到女儿, 忍不住看了下天, 太阳还在天上呢,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樊香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强子呢?还有那些挖窖洞的人呢?”   “人多力量大,一天下来他们已挖好走了, 强子也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樊香忍不住自己的喜意, 解释道:“妈,我和孩子已转成城镇户口啦。”说着,她从布口袋里,实则让花朵儿帮她拿出了户口簿及粮食关系证明给妈妈看。   老人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又忙改口, “是领袖保佑!领袖保佑才有你们这样的好生活!”   程爱军也眼巴巴地想看,老人平时那么宠他, 这时却不让, “小孩子不要慌着要, 撕烂了可不行。”郑重递给樊香,“你现在就去放好。”   直待樊香把这些证件都放进了箱子里又锁上,她才放下心。   “所以我今天买了豆腐, 又买了肉,咱们一块庆贺庆贺!把强子也叫过来吧。”   程爱华自告奋勇,“我去!我骑着自行车,很快的。”   程爱红也很想骑,“我也想去!”   樊香这当家长的给了决定,“那你们两个一起吧!”   姐妹两个路上遇上郑红梅,她问道:“爱华,你这时候急急骑着车去做什么?”   程爱华一点也不想这个婶子占他们家便宜,眼珠一转,“我妈说家里红薯窖还有些问题,想让我舅来帮忙修修。婶你要有空也来帮忙呗。”   一听是干活的,还是挖土这种劳累活,郑红梅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田里家里一堆事呢,你叫你舅去吧。”   晚上,樊香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聚了餐,樊香妈拉着她手,“你的生活越来越好了,遇上的人也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替强子找一个老婆。咱家就那条件,我也不管什么出身,不管贫富,哪怕带个孩子呢,只要愿意好好过日子就成。”   樊香答应了。樊强原来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对象,可后来一听樊强是富裕中农,最终跟个贫农成亲了。后来文化革命一开始,看到许多原来的夫妻反目成仇,樊强说与其结婚了不知道枕边人会不会捅你一刀,不如干脆不结婚算了,还清静,一直拖延至今。   樊香忽然想起一件事,“强子,你不是都上到高中了吗?”   “是啊,都多早的事了,反正后来又不让再上学,高中初中也无所谓了。”   樊香没再说话,吃过饭后,让程爱华姐妹去了正屋,樊香拉着弟弟在灶屋问他:“强子,你信不信姐?”   樊强就着微弱的油灯光,打量了姐姐一眼,她身姿挺直,目光柔和却坚定,一点也不像原来那个软趴趴的姐姐。   而这一段时间,她成了县里先进,进行了多场先进事迹报告,研究出来了蘑菇的人工种植,户口也从农业户口转为了城镇户口,真像鲤鱼跳过了龙门一样,那个总让他不放心的姐姐,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也忍不住站直身子,“你是我姐,总不会骗我。”   “你想不想改变现在的状况,想不想农转非?”   “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说的这个,你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会说想!”   “哪怕这让你多费很多力气?”   “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呢,如果有,那也是故事里的。”   樊香犹豫下,想到妈妈及樊强对原主及她的爱护,还是说:“你现在不到三十岁,学习还来得及,还可以通过考试进行农转非。”   “现在就是招工,我们这些富裕中民也是没机会的,那都是红五类的特权,就是考试也是这样。”樊强苦笑下,“姐,行不通的,再说我这么大年纪,马上就要三十了。”   “我说的是高考。强子,高考已停了这么多年,应该很快就会启动,出身越穷越光荣、以成份论英雄总会过去,到时候考试就看谁掌握的知识更好。刚才还说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你就是三十岁又怎么了,何况现在你还不到三十。”   樊香记得原来看过的资料里,恢复高考后第一年最大的考生是三十五岁,这样比起来弟弟还算小的。   “姐,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消息了?”   这个真不是,是她从书里看到的,只是记不清是1976还是1977年开始,只记得是这十年革命过去没多久的事。   樊香含糊应了下,“虽然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但不管什么事,我们得先准备,这样有机会的时候才能抓得住。”   “那我学!”樊强牙一咬,如果可能,谁不愿过更好的生活呢,“就是现在连个有用的课本都找不到。”   “这你不要担心,上次去县城书店找书,看到了五十年代初高中的课本,我拿回来了。”樊香假装去找,实际让花朵儿换了一套教材递给了弟弟。   “我当时被人告发,对外说的就是进行批判用的,你最好也这么说。还有,如果可以,给它们套上领袖著作的外壳,有人意外看到也没事。”   “谢谢姐。我把书放家里,在家的时候才看。这样更保险。”   “强子,说什么呢,咱们走呗,让你姐早点休息。”樊香妈看姐弟两个在一边嘀咕半天,催他走。   “这就走。”樊强冲樊香露出一个笑,举了举手里的书,“姐,我会记得你说的!”   这个笑容,与樊强原来的完全不一样,这是下定了决心,有了目标之后坚定的笑。想起以往樊强那种茫然而有些自暴自弃的表情,樊香觉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是对的。   一切安置后,樊香闲下来后拿出了程伯绍的信,她小心翼翼用刀把信封打开,没有损伤一点儿上面的领袖批示及头像。   敬爱的樊香同志:   你好!   首先让我们怀着无比的敬意,共同温习一段伟大领袖的话:“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我就像一颗种子,现在伟大的首都燕京扎根,把我的热血与青春献给这伟大的无产阶级煤炭勘测设计事业,希望能给我们的人民带来更多的光与热。   我只做出了小小的成绩,就被组织看到眼里,评我为燕京市劳动模范,这使我感到无比荣誉的同时也是深深的忐忑,深怕自己配不上这份光荣,只能以更加饱满的热情去工作,才能对得起组织和党对我的信任。   不知你和孩子近况如何?   我想把孩子们和你都接到一起,我们一家人团聚后,能更严格要求孩子们,使他们成长为优秀的无产阶级未来接班人。   为此,我想向我们领导请示到地方上去,这样你和孩子的户口及粮食关系也很有希望转过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随信寄上全国粮票5斤,你和孩子保重身体!代问爸妈好!   最后,让我们一起敬祝伟大领袖万岁、万岁、万万岁!   致以革命崇高的敬礼!   你的同志伴侣伯绍   1975年3月2日   这真是具有时代特色的家书,一封革命的家书,樊香觉得有趣,难道这时候这个家书必需要这么写才合适?   不过程伯绍竟然为了让她和孩子们转城镇户口,竟然想着从燕京调到地方上来,也可见他对这个家的诚意。要知道,那可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有了问题,最先保护的地方。要放弃了那里的户口,再进去可是千难万难。   如果是还没有获得城镇户口前,说不定她就动心了。比起在农村高体力劳动,全家一年才得到二百来块收入,不管哪里的城镇户口都是极好的条件了。那样全家能团聚在一起,孩子也能受更好的教育。   可既然她现在能得到清水县的城镇户口,只要条件合适,将来她也就能让自己得到燕京市的户口。那么,为什么不让全家在燕京团聚呢?   她找出程爱华的作业本和笔,仿照程伯绍的家书样式开始给他写回信。幸好她来之后一直坚持学习领袖著作,不然还不容易在不同的场合用上这些充满了时代气息的话。   敬爱的伯绍同志:   你好!   你对于领袖思想的领会我很赞同,我们就是要读领袖的书,听领袖的话,照领袖的指示办事,做领袖的好工人、好农民、好战士。   在你走之前,你知道我已经人工种植蘑菇成功。你走之后,这个消息被公社革委会的杨主任上报到县里,县革委会严主任知道后,为了免除我的后顾之忧,把我和孩子的户口已转为城镇户口。   感谢这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现在,我在县城也有了新的工作,即在县裁缝社做裁缝师傅。这也是我喜欢的工作。   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有相同的感受,只是小小的成绩,就被给予这么大的荣誉,让我也是激动万分之余,决定更加努力,才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厚爱。   我向严主任保证,除了继续学习领袖著作,我把所有业余时间拿出来开始进行木耳或者其他菌类的人工种植实验,希望这个技术也能成功,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严主任为此给我提供了一个四间的小四合院,条件很好,等里面收拾起来后,我就准备把家搬到县城那个小院,方便我进行菌类的试种,让爱华和爱红也去县城上学,使他们学习能更加进步。   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吧。你寄的5斤粮票已收到,今天,我还领了我和孩子这个月油票及44斤粮票,你以后不用再给我们寄粮票,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领袖教育我们,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想信以他老人家的思想为指引,我们工作及生活都会越来越好。   最后,让我们一起敬祝伟大领袖万岁、万岁、万万岁!   致以革命崇高的敬礼!   你的同志伴侣樊香   1975年3月10日 第39章   樊香不但自己写了信, 还让几个孩子也写,程爱华单独写了一张纸,程爱红画了一副一家人一起的画, 程爱军写下了歪歪扭扭的爸爸两个字。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 樊香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到了县城不过七点半, 她到邮局把信寄走, 去缝纫社找李新玲报到。   缝纫社离书店并不远,是独立的临街门面,共有两个房间, 每一个都有樊香家正屋三间房那么大,两个房间之间有个门连通着, 即使是白天,里面灯泡还是开着。   一间屋子里排列着一二十台缝纫机,在外面就能听到“哒哒”的声响。一间屋子有两张大的案板及其他东西。   李新玲把她介绍给众人,“这是我们新来的剪裁师傅樊香, 还是前一段我们县先进人物, 估计大家大多都听过她的报告,来欢迎新师傅加入我们。”   樊香打个招呼, “第一天来, 以后麻烦大家了。”   “欢迎!”新同事停下了手中的活和她打招呼。   “樊香, 你的报告讲得真好!”   “欢迎你啊,听社长说那个麦穗的织法就是你教的,以后有空多教教我呗。”   只有一个人用略带沙哑的嗓门说:“李社长, 她怎么刚来就能当剪裁师傅,都没见她剪过衣服,能行吗?”   李新玲一看,原来是另一个组的裁剪师傅孙焕。缝纫社有两个组,一组是孙焕为组长,二组她是组长。原社长退休后,孙焕也想当缝纫社的社长,却输给了自己。现在发话,表面上是不满樊香,实际是在挑衅自己吧。   “年前你们都看过我的那件毛衣吧,针法就是樊香教的。她不光会的毛衣针法多,剪裁衣服也是经过大家认可的。”   王婧那么讲究的人,也说樊香做的衣服好。她看到过由樊香做的陈默的棉袄,真是十分精致,所以在孙焕想让她妹妹入裁缝社时,她提了樊香,上面领导也同意樊香过来。她能接任社长,与她让樊香进来也有关系。因为从进人一事上,领导觉得孙焕有私心。   “织毛衣怎么能和做衣服一样呢?现在面料这么宝贵,万一她一剪刀下去剪错了怎么办?”   刚才说让樊香教她织毛衣的女人是个圆圆脸,叫陈晓芬,这时说:“毛衣能织好比裁衣服更难吧,再说,你没见过不见得就不存在。你没见过黄河大桥吧,但它不还是在那里。”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胡乱比。”孙焕很冷静。   李新玲面色不悦,“孙焕,你这是没事找事。”   这次,孙焕直接找上了樊香,“樊香,你觉得呢?”   “有衣料吗?既然我来了,就开始工作吧。”面对挑战退缩从来不是樊香的性格。   孙焕拿过来一块涤卡料子过来,“这是县革委会严主任要做的衣服料,就这块吧。”   李新玲一看有些不安,不知道樊香行不行啊,如果剪坏可就麻烦了。   这时,她觉得自己有些轻率,只听了表妹及王婧推荐,就应了下来,而没有看看樊香实际的裁剪水平。   樊香想了下严主任的体形,“严主任尺寸是不是这个?”她说了一个数字。   孙焕记得严主任衣服尺寸,以免意外,她还是拿了小本子过来,找到上面记得的数字一看,和樊香说得不差,沉着脸点了点头。   房间里有人问:“你觉得这个樊香行不行?”   “怎么不行,人家量都没量,一口气就把严主任要穿的衣服尺寸说出来了。”   “那说不定她背下来了呢。”   “原来严主任只在咱们这里做衣服,别人怎么会知道?”   “说不定有人告诉过她,专门就来显摆的呗。”   “看她剪下去不就知道了。”   “剪刀在哪儿?”陈晓芬递过来一把剪刀。   樊香把布料在大案板上摊开,看似随意从一个地方就开始了。   一边孙焕心提了起来。这时候布料稀少,一般做衣服的都要求做大些,一是工作时活动方便,二是如果有哪一块破了烂了,有利于再缝补。特别是小孩的衣服,一般都要求大一号,孩子大了也能穿。   但干部、行政机关的工作人员服装除外,他们要求衣服合体,穿起来显得精神、整齐。樊香原来只是个大队里的农妇,她知道这个潜规则吗?   所有人都把工作停下来看向这里。樊香丝毫不受影响,拿着大剪刀一丝停顿都没有,咔嚓咔嚓就剪完了。   一般裁缝师傅量完尺寸都会用粉饼在面料上做标记,哪里该剪,要剪去多少,到了做标记的地方,总会停顿下。一剪刀剪完,这得多熟悉才能做得到。   李新玲想,不说别的,就冲樊香这份镇定,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不亏是能在全县作报告的人。   樊香没理大家的诧异,她把剪下去多余的布料用个细布条捆上,拿着做衣服的料问陈晓芬,“我能用哪台缝纫机?”   陈晓芬指了指东方第四个,说:“那是我用的缝纫机,我是车工,我来做吧。”   樊香对这个一直表示善意的同事感觉不错,笑笑说:“这件衣服我来裁我来缝,以后再麻烦你也不迟。你能不能给我找一点儿棉花?一小团就够了。”   做涤卡布衣服还要什么棉花,又不是做棉衣,看樊香熟练地踩着缝纫机,大家都有些好奇,不时伸头看看。   “不要看了,大家继续干活,这个月我们任务很重。”李新玲招呼后带头开始工作。   陈晓芬拿过来棉花,樊香示意她放在一边。她手脚麻利,很快衣服除了没扣子已做好了。   就拿起铁熨斗吹了吹里边的炭,待熨斗热时再含口水均匀喷到衣服上,简单熨了下对李新铃说:“李社长,你要不要试试?”   李新铃指了指自己,“我?”   樊香含笑点点头。   “我穿也穿不出效果啊。”她身材瘦小,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来怎么也不适合穿这件衣服的。   “没事,你来试吧。”   李新铃穿着还说:“万一不合适的话也是我身材与这件衣服不符合,不是你水平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到,你剪裁的水平有多高。”这时候,根本不是李焕和樊香之争,樊香是她推荐过来的人,也关系到她的脸面。   咦?   大家都关注着这事,虽然手里忙着,心思还是分了几分在樊香这里。只见李新铃穿上衣服,马上显得并不是那么瘦弱了,而是肩膀厚实了许多,如果从后面看,说是另一个人也对。   “怎么样?”   “社长你穿上这衣服,显得更像是社长了。”   这句绕嘴的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那就是还可以喽。”   “岂止是可以,从背影看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那孙师傅,樊香可以来做这个裁缝师傅吧。”   孙焕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甘的样子,只淡然点点头。   李新玲说:“那樊香就归我这个组。”   陈晓芬也在二组,通过她樊香了解了一些情况。   原来缝纫社分为裁剪工、车工及户工,不过一般对裁剪工尊称裁剪师傅。剪裁师傅是像樊香这样,负责剪裁衣服,车工就是陈晓芬这样,在剪裁师傅裁完后,负责用缝纫机把布料缝在一起,户工负责在衣服上钉扣子,锁扣眼。   和在大队里共同出力,年底统一按工分分粮食和钱不一样,这里效益是分成的,做一件衣服,收入的35%归剪裁工,40%归车工,25%归公,单位领导要将这一部分收入按比例上交上级主管部门。户工不纳入比例分成,收入最低。   而车工看似拿的比例最高,但一个熟悉的剪裁工,像樊香这样,只要有了尺寸,裁一件衣服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但车工就要做半天,特别是领子,上不好就歪了,是里面最辛苦的。   “所以孙焕想让她妹妹过来做剪裁师傅,收入最高,受人尊敬还没那么累。”   “剪裁师傅能拿多少钱?”   “像去世的吴师傅,手艺好,找她的人多,最多一个月能拿四十多元呢。”陈晓芬羡慕地说。   听陈晓芬说完,樊香想,真有这么多收入,户口又转成了城镇的,能让一家人生活得很好了。   她报到过,也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就去找李新玲问具体情况,李新玲说:“我们是按做的活分成,所以上班时间比较灵活,正常上班时间就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两点是休息时间,社里轮留值班。你先不用值,等这一期全值完我再重新排。”   樊香和她请了假,说这一段时间要搬家安置,严主任还找她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有一周时间很难保证每天准时在这里。   樊香让孙焕吃了个瘪,李新玲已很高兴,何况还有严主任交待,她让樊香不用慌,先忙她的事,什么时候忙完来再来上班就行。   樊香谢过她出来,准备去找王婧。她要搬到县城来,几个孩子的学校也该要解决,想看看王婧能不能帮忙。 第40章   走到路上樊香还想, 王婧真是她生活中的贵人,短短的时间,已帮了她好多次忙, 这次又要去麻烦人家, 不好空手上门, 就找花朵换了1斤水果糖, 割了一斤肉过来。   到了之后发现王婧家的大门关闭着, 樊香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倒是她家邻居被惊动,出来说王婧上班去了,不过很快就能回来, 让樊香去她家等候。   又不认识,不想去别人家, 樊香婉言谢绝了。   那位邻居却很热情,站在门边就说起话,“我看到你给陈默及陈桦做的衣服了,给我家孩子做的时候, 也是按你做的那个样式做的。原来孩子口袋里的东西会掉, 口袋上加了扣子,真是方便太多了。你心思怎么那么巧呢。”   是这时候大家不看重这些罢了, 再说也可能跟工业发展跟不上有关。樊香并不居功, “我家也有几个孩子, 就是口袋里有东西掉出来,我才想着安个纽扣方便些。”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婧回来了, 告别邻居打开院门让樊香进去,看到樊香拿的东西说:“都是自己人,下次直接过来就行了,不要再破费。”   “我这当干娘的也得表示心意才行,再说两个孩子都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多疼他们。最重要的是有个喜事,想着告诉你庆贺庆贺。”   “什么事啊,说出来我也沾沾喜气。”   “托严主任和组织的关怀,我及孩子的户口都转为城镇的了。说起这事还是要感谢你家陈局长,不是他提议,严主任不一定能想到这些。”   王婧咯咯笑了起来,“感谢他还不如感谢我呢。那天从你家回来,我问他能不能给你家户口转了,他说牵涉到粮食关系,比较麻烦,得看机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转了。来来,你说说为什么严主任会同意。”   “那天在我家吃饭我不是做了个蘑菇炒肉片嘛,那蘑菇就是我种的,严主任说如果能大量种植,能省许多粮食了。为了解决我的后顾之忧,就替我把户口转了,还替我找了个房子,让我以后再好好实践下如何人工种植木耳或者其他菌类。”   “那真是恭喜你。咱们清水县一年也没几个能转户口的呢。”   “所以你说这事是不是值得庆贺?”   “哎,我怎么觉得这些礼物还有些轻呢?”王婧开起了玩笑。   “放心,等我搬家到这里再请你们吃饭。”   “这个提议好!两个孩子知道你搬到县城,怕不是要天天往你家跑。”   说起孩子,樊香想,原来来的时候,陈桦一听到她声音就兴奋得叫她,今天怎么也不在家?   就问王婧,“孩子呢?”   “你怎么忘了,都上学去了啊。”   樊香一拍自己脑袋,她自己还为此来找王婧呢,却忘了这时正是孩子上学的时候。   不过两个孩子不在家让樊香松了口气。看她这样,王婧大笑,“是不是也怕了他们了,特别是陈桦,一看你走,那是眼泪汪汪啊。”   “盛情难却。”樊香假装擦冷汗。   “哈哈,我们都说她的眼泪就像自来水笼头,不过说老实话,她好多时候是假装的,你不用理会她,不然下一次保管还缠你。”   说笑一阵,樊香说:“因为这个大喜事,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昨天我去我们红旗公社时,听杨书记说李向阳的工作被停了。如果不是你们说了话,估计他不会这么快被停。”任何时候,对别人的付出表示承情总没错。   “我们是亲戚了,不用客气,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樊香这么能干,王婧也为她高兴。   “我还真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我不是来裁缝社上班了吗,就想着把我家孩子也转过来上学,不知道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都上几年级呢?”   “老大上初一了,老二上的小学三年级,小三儿才四岁,有他上的学校吗?”   “老大最好说,我就在清水县一中,和学校领导说一声就行了,到时候可以安排和陈默一个班,老二那边认识的也有老师,可以和陈桦一个学校,想一个班也行。”   “就是小三儿,好的幼儿园就是革委会的幼儿园,但一个班有人数限制,中途不太好进。不过园长就是严主任他老婆杜苇,如果她同意,那就没问题。她那人个性有些板正,不是太好说话,我回头问问她看行不行。”   “爱华及爱红那就麻烦你,小三儿进幼儿园麻烦就先算了,不然我先把木耳的种植给做成功了,直接去找严主任请求他帮忙解决。”原来的事王婧能帮的都帮了,看来杜苇是不好说话,她不能因此让王婧为难。   王婧并没有把话说死,“看机会吧。”   转了一圈就要回家了,樊香就去买了程爱军一直念叨的油条和包子,一根油条3分钱,她直接买了12根,想着回去每个人都吃两根尝尝,又买了半斤猪头肉回了家。   樊香妈带着孩子已做好了饭,菜还是凉调的蘑菇,大人小孩子都爱吃。   看她买了油条,程爱军欢呼一声,“有油条吃喽!”   樊香妈则说:“太浪费了,怎么买这么多油条?”   “我今天第一天去裁剪社上班,庆贺庆贺。”   程爱军最喜欢妈妈说庆贺这两个字,保准有好吃的,“妈妈,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庆贺啊。”   “下次有好事情了我们就庆贺。”   “那我天天去找好事情,妈妈就天天给我们庆贺。”   “行,你能找到好事情,妈妈就给你们庆贺。”樊香摸摸他的头,只有孩子眼里,才觉得好事情是能找来的吧。   程爱华很懂事,“这次我们不用给爷奶送好吃的吗?”   “那是你爸爸的妈妈,他想怎么孝顺都行,如果你爷奶对我们好,我也会跟你爸一样孝顺他们,可他们并不是这样,我想就不用送了。”   樊香听见程爱华重重地舒了口气,看樊香看她,还调皮地吐吐舌头。这孩子,这是故意让自己听见的呢,大概怕自己像上次送肉那样让她去。一听说不送,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樊香家一片欢庆。另一边,却是有些沉重。   孙焕没有了在社里时的冷静,有些愧疚地说:“小芳,对不起,我想让你去裁缝社没有成功,现在是那个作报告的樊香去了,我本想让她出个丑,能把她换下来最好,但她裁剪比我水平还高,这不太可能了。”   孙芳把手里的火柴盒糊好放下,去倒了杯水,又小心打开一个罐头瓶子,从里面倒了些糖进碗里,“姐,你喝碗水,别为我得罪人了,我糊火柴盒也行的。”   孙焕知道不让妹妹冲糖水她心里不安,轻抿了一口,把糖水给了最大的外甥,“我不渴,你们分着喝了吧。你们糊火柴盒一个月只能挣一二十块钱,怎么养活这一家子?”   看看妹妹比自己还显苍老的脸,再看看几个外甥面黄肌瘦的样子,她心里不是滋味,“等我攒钱给你买个缝纫机,你练练缝衣服,不做剪裁工也能做车工。多做几件,比你现在能多一半钱呢。”   “这样可以吗?”孙芳把又一个糊好的火柴盒放下,这个工作也是姐求人帮忙找来的,不然她更难过。   “这个应该没问题,社里的活总做不完,做一件衣服排队就要十来天才能做出,车工也受欢迎着呢。不过社里没有多余缝纫机,要自带缝纫机过去才行。”   “那太好了。可缝纫机票也不好要吧。”   “这我来想办法,你别管了。”   孙芳细声细气劝她,“姐,你别和姐夫起冲突啊,实在不行就算了。”以往两人没少为此吵架,姐夫觉得姐姐补贴自家太多。   “让你别管你就别管。”孙焕口气硬了起来又缓和下来,“陈结实呢?你要去接他吗?咱们一块走吧。”   “走。”孙芳把又一个火柴盒放下,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看到妹妹这样,孙焕也不知道哪样是好。陈结实前几年给妹妹买药时,卷入两派争斗现场,不慎被流弹打中,一腿被截肢,另一只脚也有了问题。   他原是砖厂的工人,残废后厂里只发一点补助,原来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成了拉后腿的,一家人现在只能以糊火柴盒为生。   而妹妹觉得他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一直很体贴他。两口子有商有量,没有红过嘴,算是不幸中的幸运。而自己虽然工资高了些,家里那位却。。。。。。   樊香送走了妈妈,请她第二天上午再过来,给家里这几个孩子又讲了会儿故事,就让他们睡去了。   她则去窖里摘了一大筐的蘑菇,又把新的菌种种下。别说,花朵儿给的这种蘑菇长得很快,这一段时间,家里天天吃,蘑菇也长了有一二十斤。   第二天一大早,她让花朵把摘的蘑菇收了,骑车去了县城东河边的小树林里,昨天她已打听过了,这里就是清水县的黑市。   一边走一边想着以后家里的安排,   如果有可能,樊香也不想来这里,不过,她想买一块表看时间,还想买一个收音机,可以更好了解国内的事情。   不然她很难看到报纸,只听广播,获得消息的渠道太窄了。就是搬到县城安置,也要买不少的东西,等不到发工资的时候了。   她这次穿着深色的棉袄,用围巾把头、脸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推着自行车走到堤坝上,这时候大概是凌晨三点钟左右,却影影绰绰已有了人,不过大家都和她一样,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彼此也并不靠近。 第41章   没多久, 有人走到她面前小声问:“有面粉吗?”樊香点点头,压着嗓子装着沙哑声音说:“两毛钱一袋。”她假装从怀里,其实是从花朵那里换了一斤面粉掏了出来。   那人点点头, 接过面粉看过, 又捏了一撮尝了尝, 递过来两毛钱问:“你有多少, 我全要了!”   樊香当然不能说你一个人吃不下, 只问:“你要多少?”   “20斤?”可能他也觉得不会有20斤那么多,改口道,“10斤有吗?”   “20斤我没带那么多。”   “10斤也行。”那人明显有些激动, 都没顾上捏着嗓子,能听出来声音还比较年轻。   樊香假装去了一边拿, 然后带着10袋面粉过来。那人还挺细致,一袋一袋都打开看了,还捏一点尝了尝,递过来两元钱。   既然能要这么多的面粉, 可真是有钱人, 樊香觉得重点还是要放在糖上,一斤糖顶好几斤面粉了, 问:“要糖吗?”   “要!要!”樊香又卖给这个人5斤糖, 收入4块钱。   “我今天带的钱不多, 不过还想要面粉及糖,明天你还来吗?和今天一样的份量。”走之前那人问。   和人接触得越少风险越小,有人大量要这是最好的, 免得她一个个去问,樊香点点头。   这个人走之后,断断续续有人来找,樊香又卖出了4块钱,看天色已经有点发白,人影不再是朦胧一片,她骑起自行车走了。   骑了一段距离,看周围没人,她让花朵把蘑菇篓取了出来,先包了两小包小的,把其他的绑在自行车上去找了刘新珍。   “这么多蘑菇!”刘新珍很惊奇。   “你看你要得完吗?”   “没问题。”   蘑菇一共20斤,刘新珍按一斤1毛收的,又得了2块钱。随后,樊香把那两小兜蘑菇送给了刘新珍,“一兜是你的,一兜麻烦你交给李社长尝尝味。”   刘新珍不好意思,樊香说:“我自己种的,收下吧。”   第二天在黑市樊香又卖了8块钱,不知道是否收了东西的原因,樊香觉得李社长对她更热情了。   第三天在黑市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原来在末世做衣服都是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穿衣的尺寸,想了下这个尺寸是林大哥的。林大哥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正和一个人交易什么。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上了熟人,樊香没有上前,反而走到离林大哥最远的地方,卖了一些东西后就悄悄离开了。   剪裁社这边,一般在这里做衣服的人直接就去找自己熟悉的剪裁师傅,樊香这里很是冷清。除非是原来没在裁缝社做过衣服的人,来了之后看到樊香,认出她是作报告的县先进,才会和她聊了之后让她裁剪。   不过这样的人是少数,樊香还是很闲,闲得找了一本领袖的书来看。这样闲下去,说不定连她在生产队的收入也比不上。   不过樊香并不担心,她最开始做防护服的时候,因为年轻不被人信任,但衣服效果出来后,慢慢越来越多的人去找她。等她名气越来越大的时候,想让她做一件防护服要预约,还不一定约得上。   里面一个车工打趣她,“你这不亏是县里先进,剪裁衣服期间还不忘了学习领袖思想。”   “我们要把领袖思想融进血液里嘛。”樊香随口回了她一句。   大家嘻笑中,陈晓芬问她:“樊香,你现在有空吗?”   樊香放下她手里领袖文集,意思是说没问题。   陈晓芬露出笑脸,“那能不能告诉我这线衣要起多少针?织什么花纹合适?”   樊香看了她拿出的白线,和一般毛线的蓬松柔软不一样,陈晓芬拿出的线卷卷的,弹性也没一般毛线好。   她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线?”   这个年代,谁家能领劳保可是让人羡慕的事。陈晓芬有些自豪地说:“是我把我家那位工厂发的劳保线手套拆出来的线,想着给他织件线衣。”   “那你最好把线用热水烫下,线才平展,不然织出的线衣不平整。”   问了陈晓芬爱人的尺寸后,樊香告诉她开头要起多少针,“最下面的边儿不用说,肯定要一针正一针反的,这样线衣边不会卷。”   “起头的时候最好直接起成一针正一针反,织出来边才好看。不过这个线因为织过一次,弹性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好,织花纹的话织起来后会很硬,除了边儿,其他地方最好织成平针。”   “什么花纹也不能织吗?”陈晓芬有些遗憾,“还想着织个好看一点儿,特别一点的。”   樊香想了下,“要不前面通体上下你织两个粗麻花,到中部的时候两个麻花交叉一下,其他地方还织成平针,出来后也好看。”   怕陈晓芬不理解,她在纸上画下了大体织出来后的样子。   “行,行,这样就好看多了。”陈晓芬很满意,连口对樊香道谢。   其他人听到后,也纷纷来问,不过她们用的线多是从线手套拆下来的,也有大人毛衣烂个洞,想拆了之后给孩子织的。极少人用的毛线像刘新珍那样是新的。   不管谁问,樊香都很热情,并给了大家满意的建议。好处是很快就与里面的人熟悉起来。   她干脆把程爱军带到了裁缝店。这样家里余两个大的孩子,能自己照顾自己,妈妈也不用来回跑。   原主原来就最爱程爱军,有好吃的都是他的,樊香过来后,他们的生活水平又大大上升,养得程爱军比原来又胖了些。   这年头胖娃娃可是比较稀罕的,本来就看着可爱无比,樊香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手都是白嫩嫩的,不像其他孩子都是黑铁钉一样。他一来,引得裁缝社的这些阿姨们喜欢得不行。   程爱军嘴甜,总是有出人意料的言语,在东方红大队时,就是樊香几人的开心果,来到这里也不例外,就此在这里安营扎寨。   樊香工作上的的转机来自于她来裁缝社的第三天。   严主任的老婆杜苇来取严主任的衣服,发现肩膀那里多了两团匝过的棉花垫,皱了下眉头问孙焕,“这衣服怎么回事,看着奇奇怪怪的还浪费布,明明你以往做的衣服不是这样的。”   孙焕脸一白,她那天只想着如果樊香把严主任的衣服做坏了,就不能待在裁缝社,她妹妹就有了机会,一时没想到更多。   但加了肩垫效果不错,听杜苇不满意,她不能违心说不行拆了算了,裁缝铺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李新玲也在一旁虎视眈眈,说不定正等着她犯错呢。   李新玲确实在一边看热闹,孙焕不是一直自诩她裁剪水平最高么,现在看她怎么办。   不能说拆了,孙焕想,也不好说杜苇交给她的衣料,她让别人做了,那样杜苇估计会以为她一点也不重视严主任的衣服,不然为什么让别人做,还加了东西。   一时之间,她楞住了。   看她半天没反应,杜苇皱皱眉头说:“把这个奇怪的东西去掉吧,以后不要安了。”   有几人不自觉发出了轻微的叹息,李新玲那么瘦弱,穿上这件衣服也显得挺拔了一些,如果严主任穿上,肯定更棒,现在拆了多可惜。   陈晓芬忍不住说:“那天衣服做好之后试穿了下,效果挺不错的。”几个问过樊香毛衣织法的大姐也附和陈晓芬。   樊香看孙焕与李新玲都不说话,衣服是她做的,只好开口了,“是的。这是我们裁缝社想出来的办法,专门根据严主任身材特点做的衣服,您拿回去试试看效果如何,如果不行随时拿过来改。”   严主任像李新玲一样,都属于身材瘦小那种,削肩细腰。女子这样,会显得娇小婀娜,放在男子身上,再瘦一些,就显得弱鸡似的。   所以她才专门做了垫肩,显得肩膀厚实一些。人家说膀大腰圆,肩膀厚实的人会更易显得阳刚,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杜苇微带疑惑,“这位是?”   李新玲介绍道:“这是我们县的先进樊香,前段还在县里做过报告的,也是我们新来的裁剪师傅,这新增加的肩垫,就是樊香想的办法。”   “原来你就是樊香,久闻大名了。”从广播里听到、从报纸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并且,这也是她家老严竖立的旗帜,她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您好!”樊香微笑以对。   “那我拿回去让老严试试。”心里却想,她就给樊香面子,回去如果不合适,再去掉也不费什么功夫。   晚上严主任回家忙完后,林苇叫住他,“你的新衣服我拿回来了,你试试看如何。”   “虽然有些小私心,孙焕的裁剪水平还是可以的,我觉得不用试就行。”   “试试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严主任脱下身上穿的中山装,换上了新衣。   杜苇替他拉好衣服,眼前一亮。   严主任扭头看向爱人,“怎么样?”   杜苇把他拉到镜子前,严主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是我的错觉吗,好像我壮了一些。”   “是显得更威武啦!原来是个文弱书生的话,现在是个儒将了。”   “还嫌我是文弱书生,你来看看我的力量!”   在这场力与力的搏斗中,杜苇甘拜下风,好好领略了下严主任的力量。第二天,她专门去见了樊香。 第42章   第二天, 杜苇专门去见了樊香,一脸喜色,“衣服很适合我家老严。你辛苦了。”   樊香微微一笑, 把另一对肩垫递给她, “为人民服务, 谈不上辛苦。我做的肩垫是活的, 您可以在洗衣服时掏出来, 衣服干了再安进去,这是单独又做了一副,以免有什么意外好有替换的。”   “你可真细心。”   孙焕在一边看她们谈笑晏晏, 心里失落之极,这次樊香不但顺利渡过难关, 还获得了杜苇的欣赏。而她,原来是严主任专用的剪裁师傅,每次杜苇来就找她,以后估计也不会是了。   帮妹妹没帮上, 她自己也有无形的损失, 只希望想办法买来缝纫机,能顺利让妹妹过来做户工了。   李新玲则很高兴, 接话道:“樊香不但细心, 心思也巧, 对同志们更像冬天般的温暖,我们许多人织的毛衣,都受过她的指点, 大家都很喜欢她。真得感谢严主任给我们送来这么一个优秀的同志!”   原来杜苇来只找孙焕做衣服,因此孙焕在她面前也很高傲。如果不是她灵机一动起了让樊香来的主意,这个社长花落谁家还真不知道。   樊香会做人,自己不过是提议让她进来,就一直感激自己,能让她替代孙焕在杜苇心里的地位,那就太好了。   程爱军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画书,听到夸妈妈,一脸自豪地,“我妈妈可棒可棒啦!”   身处这个位置,杜苇不知道听过多少恭维话,但李新玲的话真诚而巧妙,还是让她心情颇好,听到程爱军的话知道这是樊香的儿子,被这个可爱的小家伙逗乐了,“小朋友你几岁了?”   “阿姨你好,我四岁啦。”说着程爱军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下。   “怎么跟着妈妈来上班啦?”   “我要跟妈妈帮忙,挣工分!”   程爱军的话让杜苇忍俊不禁,“这孩子真可爱。”   樊香解释,“我刚过来,这孩子小,没人看,只好带他过来了,说让他帮忙,他帮着拿个布条什么的就很高兴,大队里干活挣工分,所以他以为现在就在挣工分。”   杜苇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你可真厉害,识数吗?”   “我只比妈妈少厉害那么一丝丝。”程爱军比划下,一挺小胸膛,“我快能数到一百啦。”说完,他还1、2、3地数起来。一般这么展示了妈妈就会夸他,还会有好吃的,这回如果得颗糖就好喽。妈妈一次只当他吃一颗,那怎么够呢?   “真不错,你还会什么呢?”   “我还会唱好多歌呢。”   “《红区好风光》会吗?”   “万泉河水清又清   我编斗笠送红军   军爱民来民拥军   军民团结一家亲一家亲   军民团结一家亲一家亲”   程爱军张嘴即来,虽然是童声稚语,但他声音清亮,感情真挚,让人觉得军民一家亲那鱼水交融的感觉。   咦,杜苇原来只是随便问一句,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可真不含糊。最重要的他一点不怯生,这么多人面前,说唱就唱,一点也不含糊。   她问了个难的,“《我们走在大路上》会吗?”   “大海航行靠舵手,   干革命靠领袖思想,   永远忠于我们领袖,   红心似火意志如钢。   向前进!向前进!   革命洪流不可阻挡,   向前进!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唱了几句,程爱军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扭啊扭,“就记得这几句。”   杜苇已经很惊讶了,这首歌难度极大,十分高亢,没想到一个四岁的小孩能顶得起来,还唱得这么准,旋律一丝不差。   她不禁有了几分真切的喜欢,“要不要去我们幼儿园啊?”   樊香知道程爱军唱歌好,上次来县城遇上民兵巡查,为了鼓励他,就让他唱了《东方红》,当时还觉得他唱得不错,没想到这孩子连其他的歌也会。   又想想这也不奇怪,广播里除了传达一些信息,经常播放革命歌曲,孩子听着听着就学会了。   现在听到杜苇这么说,这真是干旱逢甘露,“那就太好了,谢谢您!爱军,谢谢阿姨。”   不愿意的是程爱军,他过来抱着樊香大腿,两只黑眼珠乌溜溜地转,“我不要去幼儿园,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这个孩子,平日不是很机灵的嘛,这时候这么说,杜苇会不会一生气不让他去了。   杜苇却没有,笑笑说:“如果要去,就去红太阳幼儿园找我。”又对程爱军挥挥手,“小朋友再见!”   “再见!”一看她要走,程爱军忙高兴得冲她摆手,生怕他被这个阿姨带走,离开妈妈。   她离开后,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樊香,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呢?杜老师亲自让你儿子去他们幼儿园。”   “里面条件都是县里最好的,老师好,吃得也好,听说顿顿都是白面馒头,还经常能吃到肉。”   这时候孩子上不上学也没那么关键,但对吃的都很关切。这人的话引起一片附和声,“所以进去很不容易,里面名额有限制的。”   “你也没看看,有几个这么大的孩子像爱军这样,能唱歌能数数,还这么可爱懂事,也不怪杜老师喜欢他。”   樊香趁机对程爱军说,“听到没,里面能吃到好吃的,还能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游戏,要不我们回头去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犹豫半天,程爱军才点点头。   下班后樊香带着儿子去了红太阳幼儿园,幼儿园是在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院子墙上写着我们是未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字样。院子里面露天有两个木马,一个水泥垒成的大象,象鼻子是滑梯。   这时候小朋友们已被接走了,樊香问他,“要不要去玩玩?”   程爱军从来没玩过这个,问:“那是什么?”   “小朋友玩的玩具啊,那个是木马,可以骑在上面让它动,那个是滑梯,可以从上面滑下来,我带着你去玩怎么样?”   对玩具的好奇让程爱军答应了,樊香过去敲门卫室的门。门卫是一个慈祥的大爷,见到母子两个,“干什么的?”   樊香故意问:“杜苇园长在吗?”   “下班了。”   “杜园长让我家孩子来幼儿园,可他不愿离开我,能不能我们进去让他熟悉下?”   大爷还挺好说话,打开铁门让他们进去了。   坐木马还好,坐滑梯时程爱军不敢上去,樊香只好带着他,从一边台阶爬上顶端。樊香先坐在被磨得很光滑的水泥滑道上,再把程爱军放在怀里一起滑了下来。   只滑了一次,程爱军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在樊香又陪他一次后,他就要求自己一个人去滑了。一边滑,还一边叫“飞喽!”   玩了一会儿,带程爱军走时,他还有些恋恋不舍。樊香趁机说来这里上幼儿园,以后就可以天天来玩了,这次程爱军同意了。   回家后他很给两个姐姐显摆一番,“我要去上幼儿园了,里面可美了,有木马,还有长长的滑梯,从上面滑下来,就像飞的一样快。”   看两个大的一脸羡慕,樊香说:“以后有机会,带你们到你们爸爸在的燕京去,那里有更多好玩的。”   “我要去看安安门,去看领袖爷爷在的地方!”   “我要去看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   樊香都答应下来。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爸爸那里?”   “争取今年我们去。”樊香说。她要收集信息,哪里有燕京这个政治中心方便呢。   此时,被人惦记的程伯绍正在食堂吃饭。周海燕呆呆看着他的侧面,怎么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这么好看呢?   只是这个英俊的人吃的却一点也不与它主人相配,两个食堂里最差的窝窝头,加一碗稀饭。   周海燕看不过去,打了一份肉片溜笋干放在程伯绍面前,“程大哥,你怎么光吃窝窝头呢?吃份菜吧。”   程伯绍想,家里那么一点儿白面,他走的时候樊香还给他做成了饼,现在他只是不吃菜,又算得了什么呢,如同樊香所说,一家人就应该同甘共苦。樊香领着几个孩子,更是辛苦,哪能他吃好的。   “不用,我吃这个就很好,省下来的钱,还正好给我爱人和孩子寄回去。”虽然那份肉菜香味直冲他鼻子,程伯绍还是坚定地把它推开了。   周海燕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不过他有老婆孩子的人,还是和她保持距离的好。   又是他的老婆,周海燕觉得自己牙都咬疼了,也不知道他老婆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程大哥念念不忘。   不过,程伯绍越是这样,周海燕越发越得他人品贵重。苟富贵,不相忘,有几人能做得到呢?   她把菜往程伯绍桌子一放,“你爱吃不吃,不吃就倒掉拉倒。”说完自己一昂头,蹬蹬走了。   周海燕走后,一边一个熟悉的同事捏着嗓子说:“你爱吃不吃,不吃就倒掉拉倒。伯绍,你要倒的话这是我的盘子,倒里面就成啦。”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珍贵的食物竟然说倒就倒,程伯绍看看眼前的这盘菜,也有些牙疼。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程伯绍配着窝窝头吃完菜后去找了周院长,掏出2毛5分钱给他,“海燕帮我买的菜,菜钱您帮我还给她吧。”   周院长也有些苦笑,他怎么不知道程伯绍这是给他留了面子,估计就是自家女儿帮人家买了菜走了,人家不认这个情,才把钱还到了他这里。   想到这里他也牙疼,就这么一个女儿,痴迷上了程伯绍还不愿改变,她不是自苦嘛。回头求求老同学们,看有没有合适让人家给女儿介绍一个,早点让她死心了的好。   待周院长收下钱,程伯绍这才道:“周院长,有没有地方上缺少技术支持的,我想转到地方上去。”   “你知道进京指标有多难吗?特别你还是燕京市的劳动模范,有这么好的基础。你是疯了才想着转走?”周院长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我爱人及孩子都是农业户口,我记得原来有从燕京下去的技术骨干,可以带转家属户口的。”   这是个实际问题,有老婆有孩子,还顾家。周院长又一次想,回去就得给女儿介绍对象,不要在程伯绍这一棵树上吊死了。喜欢上这样一个认真负责,品貌端正的人可以理解,可一直痴迷不悟就是傻啊。   他也有些好奇,程伯绍的老婆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农妇,才让他这么挂念。可眼看着这个得力干将要求转地方,他也有些不舍,“你要不要和你爱人商量下,这么大的事,看她怎么回复再说。”   程伯绍想了下,“那行,我等我爱人回信再说。”   这一刻,周院长觉得他应该感谢程伯绍老婆,可程伯绍一口一个他爱人,他这心里也为女儿不值啊。   被程伯绍念着的樊香,正被人讨论着。   杜苇对王婧说:“没想到樊香在大队里干活不甘人后,学习领袖思想上是先进,连裁剪衣服的水平也是那么高。”   “她手是很巧。你那次不是说我家陈默与陈桦的衣服好么,那就是樊香做的。猛一看与别的没什么区别似的,在细节上特别讲究。像孩子衣服的口袋处,她都细心地缝了一个扣子,这样就避免孩子淘气不小心让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我还是头次见衣服是这样做的。”   “是这样没错。她给我家老严做了件中山装,在肩膀那里缝了个肩垫,别的也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但穿上就显得精神许多,现在老严很稀罕那件衣服,告诉我要放好,专门在重要场合穿。”   “除了做衣服,她还自己研究出了蘑菇的人工种植方法,现在东方红大队正在试点呢。”王婧又提供了一条消息。   “这个我倒还不知道。我只觉得她家儿子好聪明。”   王婧想到樊香的请托,忙道:“她正为儿子上幼儿园发愁呢,杜姐,你看他够不够水平进你们幼儿园?”   “哈哈,你已说晚了。”   已经晚了?王婧愣了下。难道还是不行?   “我看那孩子很棒,直接请他去我们红太阳。所以才说你说晚了。”   分享些小秘密也是表示亲近的一个小手段,王婧对此驾轻就熟,“能得您看中,也是那孩子的福气。您不知道上次一块吃饭他说他不要当亲儿子,要当干儿子,让我笑得不行。”   “怎么不是呢,我去取衣服的时候,他还说自己非常棒,就比他妈妈小棒了那么一丝丝。哈哈。”   两个人越说越热乎,从程爱军身上又说到自己孩子。   樊香自然不知道这回事,不过有两位清水县重量级人物老婆的推荐,她发现突然多了不少找她做衣服的人,她名副其实坐稳了裁缝师傅的位子。   这时,小顾来找她去看院子,樊香大喜。公社学校已经开学了,但因为在县城没有住的地方,怕孩子们来回跑着不方便,这几天她并没有让程爱华两姐妹上学。   带了程爱军几天后,因为起得早,他白天直打瞌睡,樊香也并没有再带他,只好又让妈妈来照看。正等着小顾消息呢。   两人一起去了小院。小顾态度很谦和,“樊老师,您看这改造得如何,有不合适的地方,您只管提,我再让人按您要求改,直到您满意为止。”   其实别的都没问题,正屋四间,樊香让他把其他一间单独隔开,只要垒上墙,再单独开一个门就好,她主要看的是地下室。   地下室的开口在单独的那个房间里,这是为了避免程爱军调皮下去,二是为了隐蔽。   顺着墙角的台阶下去,就是地下室了,其高度大约有两米,面积和上面住房一样大,被分为两间共同的地方是两间屋子都有电灯照明。   不同的是其中一间里面有一个北方常见的坑,另一间里则放着一排排水泥垒成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她要求种植木耳的锯末、碎麦秸等东西,被好好地装在大麻袋里。   樊香很满意,不过这么大的房间,不像自家的窖洞,最好还要有通风口,不能只设下来那一个口。可樊香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通风口在哪里。   经小顾指出,樊香才发现了几个隐蔽的通风口,不由感叹领导的秘书真是能干,她只是说了说,人家做得比她想象得还周到。   小顾倒并不居功,听了表扬后也只是笑眯眯地说:“严主任非常重视这个工作,让我全力配合您,您只要满意就好。”   房子收拾好,就要准备搬家了。樊香并不准备把东方红大队那边的东西全部搬过来,一是她嫌麻烦,二是那边的东西都很破旧,没什么好搬的,三是想着万一回去还能有地方住。   被子及锅碗盆之类日用品,她全部找花朵儿换的新的,一大床被子,才用了她5个积分。只不过一二十积分,日常所用的东西已配置得差不多。她把屋里又全部打扫一遍,就骑车回东方红大队。   樊香骑车回来时天色已晚,她就把手电筒打开了,一边走一边想着以后家里的安排。明天要找人搬家,还得让孩子们去学校报到。   想到早上的时候程爱军赖床没起,也就没能跟她去县城,这回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说自己没带他。算了,还是找花朵换些糖,他还是很好哄的。有了这几个孩子,她在这个世界多了许多的羁绊与牵挂。   走着想着,很快就快到村子里了。突然,樊香听到喊救命的声音,但那声音就响了一下就停息下去,樊香以为自己听错了。   “花朵,刚才有人叫吗?”   “有人。”   那个方向是地主彭新生的窝棚,樊香本不想惹这个麻烦。   “救命!”这次声音更响了,是个还显稚嫩的女音。彭地主有个十几岁的孙女,是她在叫吗?   樊香停下车犹豫了。   要不要管呢?   樊香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一个说,人命关天,任何一个有些道德的人都不能见死不救。   另一个则说,那是地主家,与他牵涉上就是与麻烦牵涉上,地主这个时候是被打倒对象,是黑五类之一,管他死活呢。   樊香决定,算了吧,她家里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要照顾呢,这时候各人自扫门前雪,管得了自己就不错了,哪有力气去管别人。   可她意识到的时候,已骑车到了彭新生的屋子门前。什么时候自己有这样的正义感了,樊香暗暗斥责自己,想着就听一会儿,如果情况不对赶快就走。   这时候,里面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只是声音仍然并不大,好像特意放低了似的,“李干部,求求你放过小燕吧,她才十四岁!”   李向阳冷笑了一声,“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就是你们这些地主的崽子们,把事情弄坏了。”   樊香在心里吐嘈,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地主的孩子一样。   也许见说不动李向阳,彭新生叫:“小燕,你快跑啊,跑啊!”这声音像一头野兽在低吼。   “爷爷!”小燕惊慌地叫。   “救命!不,求求你,我愿意和你一起,求你放开我爷爷!”   “救命!谁来也救不了你,今天就让你爷爷看看,我教你这地主的崽子怎么重新做人!”   李向阳心里正邪火上升,他竟然被公社革委会停了工作,这全是樊香那个贱人的问题,不然自己干得好好的,怎么落到现在下场。   胡兰花他不敢再狠打,怕被程青山宣扬出去。但斗彭新生这个狗地主没问题啊,谁也不会给他说一句话,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只有这样,他心里的那股火才能减少些。   来了之后发现平时彭小燕藏得严,脸上也是灰扑扑的都是泥灰,洗干净了长得还不错,就想着拿她乐一乐。   可恶的是连这个地主家的崽子,开始的时候也竟敢反抗他。这更激起他的怒火,难道他被公社免去工作,连地主的崽子也看不起他吗?他倒要看看,谁更厉害些。   刺啦一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传来。   樊香大怒!   她所处的时代也并不是一片乐土,但多是有些弱者主动献身求强者庇护,她从小在防护服制作上就具有很高的天分,一直受到优待,并没有亲眼看到有女孩被强迫。   并且,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还没有成年,就是在她所处的时代,也是正在学习的年纪。   这个李向阳怎么这么禽兽?樊香觉得比他去自己家搜查时还要恼怒。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这正是彻底解决李向阳的时候。   当下,所有的犹豫都抛出了脑外,她把自行车一停,一脚踹门进去。只见李向阳一手用绳子勒着彭新生脖子,一手去摸彭小燕露在外面的皮肤。   彭新生半闭着眼睛,脸上一片绝望,只两行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彭小燕一脸麻木,有一种一切置之肚外的感觉。   “住手!”   看到樊香,彭新生眼里露出乞求的光,此时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只双手合在一起朝樊香拱手,又向彭小燕那边指了指,祈求她能救救她。   “樊香你来了,你本来也应该是地主的崽子,谁知道好运竟然让你混了过去,成了富裕中农,怎么,你要代替彭小燕来陪我么,或者你们两个一起来!”李向阳一身酒气,有些口无遮拦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走在大路上改了几个字,反正大家都知道指的谁。 第43章   “花朵儿, 给我换防狼喷剂。”李向阳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樊香不觉得自己在武力上能胜过他。不是之前和花朵儿沟通过, 她也不敢这么一个人就进来。   “我这就给你, 这个大坏蛋。”花朵也是义愤填膺。   花朵换的这种喷雾很小, 就像一种治外伤的喷剂一样, 可以握在手心里。   “这是新型的防狼喷雾, 刺激性很强,被人大口吸入,可以使其晕倒。”   “我这就来陪你!”樊香假装从口袋里掏了掏, 掏出防狼喷雾对着李向阳的脸直喷过去。   “樊香,干得好!”花朵儿为她喝彩。   “我的眼!”李向阳眼泪鼻涕一把向下流, 手一松捂住了眼。   彭新生得到自由,拿起身边的凳子就砸向李向阳。李向阳头一歪倒了下去。   彭小燕吓得抱住了爷爷,“爷爷!他死了!”   彭新生一下跪在了地上,把头磕得嗵嗵响, 很快就渗出了血, “爱华他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求求你以后照顾些小燕, 让她饿不死就行。”   彭小燕也跪了下来, 她看看爷爷,又看看樊香,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去扶爷爷,还是跟着爷爷一起去求樊香。   樊香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对待他,按辈分说她得叫这个人为叔,按年纪说他也是长者,但他同时又是地主。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地主排在第一位,属于被斗对象,真是算不清,“这个,小燕她爷,你起来!”   彭新生咬了咬牙,“我家原来在山里埋的有黄金及一些其他财物,我告诉你地方,全送给你,我回头就去自首,小燕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些。”   彭小燕眼泪汪汪,“不,爷爷!我去!我就说是我砸的他!”   彭新生用手摸了下她的头,眼泪顺着他脸流了下来,“傻孩子,回头你就与我划清界线,要记得啊,到时斗我,你一定也得上手或上脚才行,打得越狠越好,就像这个李向阳一样,这样你就不会受我牵连了。记得啊,到时候一定记得打我啊!”   想到这一切都是可恶的李向阳带来的,他忍不住又踢了他几脚。彭小燕也狠狠地踩着李向阳,“你这个坏蛋!”   樊香想到李向阳的可恶,冲他下面踩了一脚,如果不是为了她的计划,她真恨不得把他变太监。即使如此,她那一下也让彭新生呆了,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这个樊先进看着一向和善,没想到这么凶。可只有这么凶才能护得住小燕吧。   想想不对,他忙松开了捂着衣服的手,“樊先进,求求你了!”   “李向阳又没有死,你为什么把她托付给我呢,小燕还是你照顾吧。”李向阳主要是被她防狼喷雾给喷晕的,彭新生那下,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他被李向阳勒着脖子,又上了年纪,根本没多少力气。   “没死?”   “你摸摸他的鼻息,他不过是晕过去罢了。”   彭新生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没死也不行,我打晕了他,以他个性,不会放过我的。再说,我在大队里呆着带给小燕的只是麻烦和屈辱。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小燕再与我划清界线,才能更好生活。”   彭小燕死死抱着爷爷,“不!爷爷,你要走了我也不活啦!”   “爷爷老了,没几天活头了,你正年轻,还有一辈子呢。听话,乖囡,以后也要听你樊香婶的话,勤快些,啊!”   “我要和爷爷一起!”彭小燕不管爷爷说什么,只咬定了这一句。   这爷孙俩,一个想着以自己的死换来孙女的生,一个要与爷爷同生共死。樊香心里发酸,她疑惑彭地主哪来的信心自己答应了就会对彭小燕好,“把你孙女托付给我,你就不怕我苛待她?”   “不,你是好人。”   彭新生苦笑了下,“土快埋脖子的人啦,我还是能看得清人是啥样的,你这人心善,我原来条件好时,帮助过多少人,可我被打成地主后,只有你那天替我说了句话。想着和你接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这情我也只能记在心底。”   樊香那天没敢直接向彭解放求情,只是很隐晦地说了一句天不早,该吃饭了,这才使正溜地主的彭解放放过了彭新生。没想到彭新生看了出来,还一直记得这件事。   “好死不如孬活着,你自己的孙女,我不照顾,不放心还是你自己看着吧。”樊香顿了下,“年前还是冬天,冷得要死,可现在天气慢慢变暖,棉衣很快就穿不上。再等一段时间,就又要开始收麦子,气候不是一成不变,我想很多情况也是这样。”   从彭新生那天那样被斗却一直配合,就可以看出彭新生是个求生愿望很强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少受些罪。   果然,听到她的话,就见彭新生眼睛一亮,看看地上的李向阳又有些犹豫,“可他怎么办?”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得你出面做一件事。”   “你说,只要能救小燕,把我这条命豁出去给你!”彭新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既然自己和李向阳已是仇人,那就不用对他客气,毫不顾忌过来救彭新生也有很大原因正是这是一个解决他的机会。于是樊香就和彭新生到一边说了她的想法后问:“小燕也是目击者,别人要问她情况时怎么办?”   “你放心,小燕从小跟着我长大,她知道事的轻重,不会乱说的。”他一咬牙,“你要不放心,我就说是我和小燕一起把他敲晕的。”   两人就此说定,彭新生起来,叫上孙女,三人一起把李向阳抬到了外边来往的大路的地上。这才解开他脖子上的绳子,作出慌张的样子向外跑去。   程青山正心里美滋滋地算帐,樊香教给李红的方法不错,她已能正确培育出菌种并全种了下去,现在已经长出了小蘑菇,长大了采摘,能给大队增加不少收入呢。   有些不足的是木材厂那个姓洪的太奸猾,明明原来送人都没人多喜欢要的东西,一听他要全部锯末竟然不同意。最后他不得不和木材厂签了个协议,木材厂的锯末全送给东方红大队,大队则每年送给他们60斤粮食,好在这些粮食可以一半粗粮。   上次夜里带程爱军看病,两个人因此闹了些小别扭,看了一眼在一边忙着纳鞋底的李红,程青山问她,“全靠樊香才有这么多收成,现在你不觉得我帮她帮错了吧。”   “是,当家的,还是你有远见。”从那天樊香决定把蘑菇的种植技术教给她,李红就觉得心里愧欠了樊香。樊香那么好的人,当时她怎么会想着她不好呢,这全是胡兰花挑拔的原因。   两口子全不是好人,连他家那个小孩子李卫军,从小就从根子上坏了,再怎么说,胡兰花也是他的妈妈,人家说母子连心,只有他在妈妈挨打时还叫嚷着打得好的。以后得让自家这几个孩子,特别是卫国少跟他玩,免得被带坏了。   正想着,却看到彭新生拉着彭小燕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支书,不好啦!”   “怎么回事?”程青山在外边人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   彭新生道:“今天晚上我肚子饿得受不住,看到一只耗子从我家前面溜了过去。程支书,你不知道那饿得啊,真是抓心挠肝啊,我就想着抓住它,好能吃口肉。”   看他唠嗦的样子,程青山打断他,“说重点!”   “好好,说重点。这时候,我看到樊香打着手电筒,骑车回来了,你知道,樊香晚上骑自行车都从我家那里过。结果,结果......”   彭地主一脸慌张的样子,难道樊香遇到了坏事?   看他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程青山不得不再次问:“结果怎么了?”   “我看到一个黑影直朝樊香扑过去,要把她从自行车上拉下去,樊先进骑着车,一时没防备,自行车歪到一边。我......我......”   彭新生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这下连李红都急了,“樊香怎么样了?”   “她没事吧?”程青山皱起了眉头。   “我想着樊香,不,樊先进是我们这里的先进分子,我虽然出身地主,可我也一样有一颗向贫苦大众靠拢的心呐,就冲过去对那人说‘站住!’不许对樊先进不利!”   “那人转过头来,我才发现那是李干部!”   “谁?”   “李向阳李干部!”   “他见是我,骂骂咧咧,让我这个臭地主不要多管闲事,说樊先进坏了他的事,他一定要让她好看,抓出她这个隐藏起来的坏人。”   “我也不知道谁对谁非,可看樊先进被他推倒要挨打,我想着樊先进是县里评的先进,肯定她是对的,一急就顺手拿了个棍子把李干部敲晕了。程支书,我没有一句假话,全是为了救樊先进才这么做的,你一定不能再判我罪啊。樊先进及我家小燕都可以作证!”彭新生非常诚恳求情。   彭小燕脸色苍白地点点头,一手紧紧抓着彭新生的袖子,一付吓坏了的样子。   “樊香到底怎么样?”   “她没事,在那里守着李干部呢。”   “我去看看!”   “那程支书,可千万不要怪罪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行,你跟我们一块去,这次做得对,以后继续注意加强自我思想教育。”彭新生点头哈腰地出来,舒了口气,这第一关是过去了,可李向阳醒过来之后又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程青山叫了两个民兵,让带上枪跟他一块走,李红也跟着出来了。几人急匆匆来到地方,只见樊香头发乱了,衣服上纽扣也歪着。   “青山哥!”程青山听樊香叫了一声,好似觉得自己叫得不对,又改口了,“程支书!”   程青山想,樊香原来在众人面前只叫他程支书,这次看来真是受惊了,他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燃了起来。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李向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樊香想,成败就在此一举,就看她接下来的表演如何。成功了李向阳再也不是她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的这个情节,是我从开文就想写的一个大情节之一,怎么发展得符合逻辑,虐得合理,则是从写溜地主那章想到的,终于坚持到写到它,而不是成为支线被我砍掉,这要感谢各位仙女们一直的支持,么么哒。也为自己撒个花。   好几个小仙女说废了李向阳的小弟弟,这个我也好想这么写,可是鉴于不好圆场,现在暂时放过他,他的最终下场我已经想好了,保证符合逻辑也出乎大家意料。   这个情节这一章竟然还没写完,下一章应该能完全解决掉。 第44章   “李向阳见我骑着自行车就直扑过来, 骂骂咧咧说凭什么他家被评为地主,而我娘家却没评上,他又因为去搜查我家被停了工作, 说完全是公社领导太不公平, 对他处置错误, 要打得我招认是潜伏在组织内部的坏蛋, 让公社领导知道, 他是没错的!”   樊香觉得自己演技不行,但反正李向阳现在又不能说话,就随自己说了。   李向阳一直对自己抱着敌意, 上次如果不是自己心细,在家里被搜查出来东西, 好的结果也会像彭新生这样处于被经常斗的地步,坏的结果说不定就像那个撞坏领袖石膏像的人一样,连命也没了。   就决定趁这个机会,干脆扣他几个帽子拉倒。这也是赌她的名声及重要性都比李向阳好, 并且, 她还有彭地主及彭小燕这个证人,而李向阳只有他自己, 想着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保持原有程度。   李红上前握着她的手, 只觉手一片冰凉, 心里有几分可怜她。被评为先进了怎么样,转了户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嫉恨, 如果不是彭地主表现心切,这么偏的地方,她一个女人说不定就要在李向阳手下吃亏。   “别怕,樊香,没事了。”她搂着樊香的肩安慰她。   樊香趁机把头埋进了她的肩膀上。   程青山上前踢了李向阳一脚,李向阳动了一下,却仍没有清醒。   这个迷药得见水才能醒,樊香提醒道:“要不用些水让他醒醒?”   程青山吩咐,“去拿盆水把他泼醒!”   彭新生忙上前,“我家离这儿近,我去拿水!”怕程青山不用他这个阶级敌人,点头哈腰道:“我一直在努力改造自己,向贫下中农看齐。”   见程青山点头,知道他不会再计较自己打李向阳那下,高兴得一溜小跑回了屋子,用个破盆端过来水浇到了李向阳头上。对樊香却更为感激,不是她,小燕就要被这个禽兽给糟蹋了。   李向阳被冷水一激,他意识还停在樊香过来的那一瞬间,“樊香你这个贱人,你要来陪老子睡觉吗?”   原来还有这种原因吗?所以李向阳才来堵樊香,几个民兵觉得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都低下了头。   程青山怒道:“堵嘴,捆走!”彭新生脱下他已不知多旧没洗的破袜子塞进了李向阳嘴里。旁边的人都被熏得屏住了呼吸,半天才缓过劲来。   李向阳被恶心得发出呕呕的声音,连某个不可言说部位的疼痛都忘了,挣扎着想吐。两个民兵上前,像他无数次对别人做的那样,把他两条胳膊剪到了背后。   自己不过是找地主的崽子乐一乐,怎么一醒就成了这个样子?冰冷的水从头上流下来,李向阳觉得透心凉。   “我看这个李向阳这个地主的后代就是不忿贫下中农建设新社会,才特意进行打击报复!”程青山先把李向阳的问题定了性。   李向阳平日就不得人心,自从去了公社领袖思想宣传队,经常不是批这个就是斗那个,弄得人人自危,生怕有哪一点没注意被李向阳抓住了辫子。看他被抓,大家反而有一种微妙的放心,也没有人反对程青山的话。   再说,两个民兵觉得程支书说得也没错。这事情很明显,李向阳原来就对樊香不满,前一段时间又带人去搜查樊香的家,结果什么没搜出来不说,他自己还被停了工作。哪能不恨樊香,想着报复她?不然也不会在晚上专门来堵人。   程青山一脸严肃,“刚才李向阳说的话,我希望大家全当没听到过,这是地主余孽对我们县先进人物的污蔑,是对我们无产阶级队伍的反扑,意图破坏我们东方红的火红的建设。这将是一个秘密,如果有流传出去,就是怀着助恶为虐的心理去泄露的,大家知道了吗?”   一个发现了蘑菇的人工种植方法改善大家生活,一个天天想着抓人毛病让人胆战心惊,长脑子的也知道要如何选择。两个民兵都点了头,“放心吧支书,保密条例我们都学习过的。”   彭新生举手发誓,“我如果说出去,就让我永世不得翻身,马上被枪毙。小燕也是这样。”小姑娘也怯生生点点头。   再不说话就被程青山打成另类分子了,李向阳激烈挣扎起来。不,他没干那些事,他只是去斗了地主!这是樊香这个贱人对他的污蔑!是程青山对他的打击报复!   一个民兵拿枪托敲了他一下,“老实点!”另一个则狠狠踢了他一脚!   李向阳不得不屈服,心里恶狠狠地想,我根本没有对樊香怎么样,这一帮子人,怎么敢污蔑他?他要一个个都记在了心里,等他被放出去,他一定揭露这帮人的恶毒面目,一个个打倒在底,使他们再也不得翻身。   程青山让两个民兵带着李向阳走。到大队部的时候,胡兰花看到情况,有些着急地上前问:“他爸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绑着他?”   程青山冷冷地道:“他意图对我们的先进代表进行反扑,我们怀疑他反对组织决定!”   不,我不是,李向阳眼睛都要瞪破了去看胡兰花,臭女人,我没有,你去喊人啊!   胡兰花本就怕他,又这么大一顶帽子戴下来,吓得脸色一白,后退一步站在了一边,“程支书,你也知道他在家对我非打即骂,他的事我完全都不了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李爱军更干脆,直冲上前,啪地给了李向阳一记耳光,冲他又踢又骂,“你这个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我与你势不两立!”   程青山明显感觉李向阳萎缩许多,原来还试图昂起来的头低了下去。他也不禁有一点点儿同情李向阳,老婆和孩子,不但没有一个关怀他一句,还都立即与他划清界线,这真是世道好轮回,当年他对他亲爹那样,现在他儿子对他也没一点敬爱。   不过,想到李向阳做的事,他那一丢丢同情已丝毫不余。如果他被李向阳找到问题,他会比李向阳现在更惨。   其余几个人各回各家。回去后樊香心里有些后怕,李向阳清醒了之后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说的话,但不知道他能不能翻供。   可即使再来一次,樊香觉得她还是会冲上去。人可以卑微,可以谄媚讨好,但心中永远要有一个底线不能跨越,这就是人与兽的区别。   回去的时候,樊香妈还在她家,看见女儿有些精神恍惚,问她怎么回事。   樊香并不准备把整个事情讲给老人听,免得她担心,只是说了讲给程青山的版本。气得樊香妈大骂,“这个头顶长疮的孬种,他妈肯定是做了八辈子恶事,才生出这个畜生。”   “把畜生和他一起比,畜生多冤枉啊。为他生气不值得妈。”   即使樊香妈正生着气,也被女儿的话有些逗乐,“那就是畜生不如。”   得知李向阳已经被程青山带走,樊香妈一脸快意,“这种人就应该关进监狱里,好好让他进行改造。”   她的话没想到竟然部分成了现实。   院子收拾好,几个孩子的学校王婧也说不成问题,在幼儿园玩过之后,她也做通了程爱军的工作去红太阳幼儿园。   程樊香本来想着第二天带孩子去县城报到的,因为有李向阳的事在,怕有什么意外她只是自己正常去裁缝社上班,把几个孩子留在了家中。   结果中午下班后,程青山来找了她,“樊香,你不要再害怕李向阳,以我的认识,他蹦不起来了。”   原来,昨天他们回去后先把李向阳打了一顿,然后问他是不是对县先进分子不满,对革委会工作不满,以图挟私报复。李向阳当然不承认,他不承认就继续打。   程青山轻蔑地说:“分田地时这种人见多了,李向阳对他爸能下得去手,还想着骨头多硬呢,没想到两顿打就受不住了,承认得比谁都痛快。”   程青山为了帮助自己才这么做,别让他受到牵连,“这样打人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我的工作方式已够温和了,这才让这帮地主余孽蠢蠢欲动,这东方红大队,还不是他李向阳说了算!”   好像这样也说得通,就像彭地主,哪怕被人像狗一样溜着玩,可他还好好地活着,也没有什么大的外伤。比起听到有些地方的地主被斗至死,总还是好的。   “他从成分划分后就对你家没被划为地主不满,这就是对我们的土改政策不满,才想着挟私报复,这是坏分子对我们革命胜利成果的反扑。”   “不影响你就好。那青山哥,李向阳会有什么结果呢?”   “有什么结果我还不知道,不过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惹事了。县里严主任很重视,亲自抓的此事。”   得到李向阳的口供后,程青山连夜送他去了公社,公社杨主任接到消息后根本就没看李向阳,直接带他去了县里。   县革委会严主任接手了此事,说一定要严查死查,决不让先进流汗还流泪,对任何意图反扑的敌对势力,一定要肃清。   樊香出了一口气,这样最好,免得她还提心吊胆李向阳什么时候又磨刀霍霍。送走了程青山,为了探知最新情况,她又去找了王婧。   进院就听到陈桦高兴地叫:“干妈,你来啦。”陈默也一脸笑。   樊香摸了摸她的头, “乖,干妈现在和你妈有些事要谈。”   “干妈,一会儿见。”陈桦很听话,乖乖和哥哥去了书房所在的地方。   樊香说:“那个李向阳到底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王婧搂了樊香肩膀放开她,“你受惊了。那个李向阳真是个疯子,竟然敢拦你路,幸好你运气不错。”   樊香一听,这个版本也就是她对外说的版本,看来李向阳并没有翻供成功。她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李向阳真是被关起来了,一直对她不怀好意的他不能再危及她及孩子们。   樊香附和道:“我也没想到他那么疯狂!不知道他这样的情况会被判刑吗?”   想到老陈走之前告诉她的话,王婧点点头,“你放心吧,他最少也要被判二十年,你不要再担心。”   “这样就太好了。”虽然这样说,樊香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是庆幸与喜悦,另一方面却并不多么痛快,她希望有一天,无人可以轻易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与自由。   “院子收拾好了,你还是早点搬到县城来吧,一个人晚上骑车来回是有些不安全。”   “我本来就准备搬家的,结果正遇上李向阳的事。这就回去准备,搬好后请你去聚聚。”   “行啊,到时候你种的蘑菇得多做些。”王婧笑道,“回来后,两个孩子可是念念不忘好吃的蘑菇。”   “别的不好说,这个绝对没问题。”樊香不再想李向阳的事,打趣道,“你不会是在为我省钱才这么说的吧。”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王婧也笑嘻嘻地,“你先回家收拾东西,我找个车帮你搬家。”   “那我可就省事多了。”普通东西还好说,那个缝纫机大,樊香本来准备借个架子车拉到县城的。“对了,我答应两个孩子讲故事的,讲完再走。”   “走吧,有正事做呢,回头再补上也一样。”王婧说完也忍不住笑了,“这弄得好像我赶你走一样。”   一番说笑,樊香心里那点小不快已随风而去,这年头,先过了自己的生活再说,“行,那我就先走了。”   妈妈放走了干妈,从书房出来的陈桦还有些不满,嘟着个嘴。   “好了,陈默,把咱家油瓶拿出来,我看你妹这嘴挂个油瓶正合适。”   “干妈还没给我们讲故事呢。”   “你原来不是一直想去干妈家听故事吗,赶快让你干妈搬家,你不就如愿以偿了?”   忽悠住了女儿,王婧出去找车。 第45章   这边樊香回去后发现连弟弟樊强也过来了, 一脸焦急见她就问:“情况怎么样?咱妈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在担心。”   樊香一看,可不是, 老人眼底下面一片黑, 没想到已和她说了对外的版本还是让老人跟着担心, “没事了, 李向阳这次不被判个十几年根本出不来。”   “这可是太好了, 太好了!苍天有眼啊。”樊香妈说着说着流下了泪。   “妈,你怎么了?”樊香吓一跳。   “你表姨父,他不是被定为地主嘛, 可他胆子很小,被斗了几回后, 一听说去斗他,生生被吓死了。我这听到些事就怕有什么不好。”   “妈,我们生活越来越好,不想那些事了, 我今天要搬家去县城, 您老人家给我掌掌眼怎么样?”樊香忙转移老人注意力。   一听要搬家,老人精神来了, 忙擦了擦泪, “哎, 首先啊,你得把领袖他老人家的像给收好,可不能让他受了委屈。还有这些红宝书, 还有领袖的著作,一定都得带走哇。”   这样挺好,有事忙着就不想那些事了。   樊强冲姐姐伸了伸大拇指。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难道我说得不对?这爹亲娘亲,没有领袖他老人家的恩情深。在外你们一定得记着这一点,什么时候都要把他老人家放在首位,比谁都重要,一定要恭恭敬敬!”   “对,您说得太对啦!”   程爱军眨巴眨巴他乌溜溜的眼睛,外婆好像比妈妈还厉害的样子,这个家里,难道他只能当第三厉害的人了,他仰着头问大人,“那家里我们听谁的?”   “谁说得对就听谁的。”他的可爱样子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王婧找人借的卡车及司机也来了。   大队里现在只有三辆自行车,一年也难得见一次汽车进来。结果这才多长时间,前一段一辆吉普车是找樊香的,后来一辆轿车是找樊香的,今天又来了一辆卡车,一样停在了樊香的家门口。   因为樊香家就在村子最外边,不远处就是农田,看到的社员议论纷纷,“这樊香到底干什么事了,怎么三天两头她家有汽车来?”   “看到多了,我怎么觉得汽车也不怎么稀罕了呢。”   “不稀罕?别说汽车了,你有辆自行车让我看看?”   “我要有辆自行车啊,不光让你看,非得骑着在咱们公社都转一圈让大家知道不可。可不是没有吗?”   程小绍也看到了大嫂家门口来了辆卡车,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看看。   那天大哥把他训了一通,说他教妻不严,让郑红梅对大嫂大呼小叫,不但对长嫂没有丝毫尊重,也没有一点为人处事的教养。   自从他长大后,还没有被大哥这么训过呢,程小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知道具体情况后,他揍了郑红梅一顿,郑红梅在他脸上抓了一道,夫妻两个因此冷战了好几天。   他衣服破了个洞,想让郑红梅补补,郑红梅冷笑一声,“我去找樊香做衣服你不乐意,还打我,现在你衣服烂了倒想起我来了。”   “我天天和你一样劳动,回来还得侍候老的小的,这倒也罢了,得句好话也行,结果为了一点儿小事,你倒逞起男子汉的威风了。谁爱干谁干,姑奶奶不侍候了。”   郑红梅是程老太亲戚家孩子,家里几个兄弟,一个还是大队支书,程老太娘家没少受照顾。她真撂挑子不干,别人还真无法勉强。   冷锅冷灶,没办法程老太只得亲自上阵,她原来被媳妇侍候习惯了,现在轮到自己,要带那几个皮孩子,还要做饭做家务,一时也有些手脚忙乱,觉得不方便极了。   她不由和儿子抱怨,“人家说养儿防老,现在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不但没享着儿孙的福,还得做一堆事侍候你们。”   没办法程小绍只得去找郑红梅求和,得他低头,郑红梅有些得意,“现在知道我的好了,那以后我做什么事,你不得再这么对我。要知道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难道我是比你们多吃了还是多喝了,还不是一心为了这个家嘛。”   程小绍被这几天冷战弄得心力交瘁,只得答应郑红梅要求。心里很怀念没分家的时候,一家人和和气气,他也可以专心在大队参与劳动记工分,哪像现在这样大家都不满意。   最终程小绍还是去了樊香家,发现大嫂家正忙着向卡车上装东西,“大嫂,怎么要把东西搬走呢?”   “小绍你过来了正好,我正准备向你们告别呢,我们要搬到县城去了。”   “搬到县城?”程小绍有些迷茫,“搬到县城做什么?”   “我去县裁缝社上班了,来回不方便,这才搬到县城去。”   “那你不争工分,吃饭怎么办?”   李红忍不住解释,“樊香和孩子们的户口关系已转到县城了,不挣工分一样有粮吃。”   程小绍简直不敢置信,这才几天功夫,这世界怎么变得他都不认识了,大嫂带孩子户口已转了。如果这么容易,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也不会还在大队里劳动了。   他不禁问:“大嫂你怎么能转户口的?”   这并不是秘密,能保持到现在已不错,她说:“因为我发现了人工种植蘑菇的方法,县里为了让我专心琢磨怎么进行人工种植其他菌类,才让我搬到县城的。”   这一段时间,大队里养的蘑菇已开始冒头,多少人争着想进蘑菇种植组,他也专门和程青山说后让郑红梅也进去了,这件事始作者是自家大嫂他知道,没想到竟然还能转户口。   李红看到程小绍的表情,心想原来是一家又怎么样,樊香不说,谁知道她做下那么大事。直庆幸程青山一直对樊香的照顾,不然这份好差使也不会那么容易落到她头上。   县供销社已来过人,这批蘑菇成长起来,他们全部高价收购,并且为此还专门拔了批化肥给他们大队,这是往一年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不管程小绍内心的震撼,樊香家的东西已搬得差不多了。她把大门一锁,转头对李红说:“家里的窖就麻烦你了。”   “都是应该的。”李红一脸笑容,樊香把家里窖洞让她管,而不是给老程家,这是不是证明她跟樊香更亲近?   郑红梅也过来了,心里酸得不行,明明自己和樊香才是一家人,为什么樊香宁愿托给别人也不托给她,这好像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一样。可让她去和李红争,她又不敢。   这时,程青山招呼程小绍上了车,让其他来帮忙的都回去了。樊香家要搬走的除了自行车、缝纫机、一个吃饭的桌子,一个带锁的箱子,并没有其他东西,他们两个劳力足够了。   很快,卡车到了县城停在了院子前面。大家都下车后,搬着东西进了院子。   程爱军屋里屋外跑了一圈问:“妈妈,这真是我们新家吗?”   新家一溜的青砖大瓦房,地面还铺着砖,比原来家里那个茅草顶的房子强太多了。   程爱华关心的比较现实,“这个房子不会漏雨吧?”   程青山说:“你看上面的青瓦,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瓦了,如果这个房子再漏雨,基本所有房子都会漏了。”   “那太好啦。”程爱华吐出一口气,“我记得我们原来的房子,外面下雨,里面就下小雨。其他地方还好,我们用锅或者盆接着,可有一次漏雨的位置正好在床上,我们只好把床也挪了位置。”   “可漏的地方太多了,怎么也找不到一块能放下床的地方,妈妈没办法,把一个盆放在床上接着水,我们挤在一起在没漏的地方睡。睡到半夜不知道谁不小心把盆踢倒了,我们的被子都湿成一团了,我们只好抱在一起待了一夜。”   樊香拍拍她肩膀,“那都是过去的事啦,现在不是已有好房子住了吗,下雨也不怕。”   程爱军则欢呼一声,“我喜欢新家,我们住这里不回去了吧。”   樊香逗他,“住这儿就要去上幼儿园了。”   本来去幼儿园玩了两次,程爱军已有些想去,现在再看到大房子,最后的一点不乐意也一扫而空,乖乖地点头。   把东西放好,不顾樊香挽留,程青山带着程小绍先走,卡车司机也带了一大兜蘑菇走了,家里就余下樊香妈及弟弟。都是自己人,留妈妈照看着程爱军,樊香先带程爱华及程爱红去学校报到。   去了清水县一中,她先去找了王婧。王婧比平时要看着严肃些, “这么快就搬完了,挺快的。”   “不是你找的车,也不会这么快。”   王婧笑笑,“搬一次家不容易,有车也省得一趟趟跑了。我已和校长说过,走吧,我们去找她。”   可能是王婧原因,校长态度也很和蔼,不过她说把孩子分到初一一班,和陈默一个年班时,程爱华说:“我不要上初一,我要上初二。”   这点樊香也始料未及,“你在红旗公社时正上的初一啊,还是接着上吧。”   “初一的书我都看完了,我想上初二,我要早点学好本领,帮妈妈养家。”   校长笑了,“小姑娘很有志气啊,你再和你妈妈商量下,看是上初一或者初二?”   “爱华,你现在还小,养家是爸妈的责任,你现在好好学本领,将来再来帮助妈妈好不好?”虽然孩子聪明,樊香还是想着让她和同龄人一起自然地成长。   程爱华目光坚定,“妈妈让我学本领,可初一的内容我都会了,再学也没意思,这不是浪费时间嘛。领袖也说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想学好本领早点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   好吧,小姑娘为自己辩护的理由也很充分,樊香只好对校长说,“那您看看她上初二行不行?”   校长说:“小姑娘,你叫程爱华是吧,来看看这道题,如果做对了我就允许你上初二。”   樊香也围上去看校长给的题:解放前,贫农张大叔被迫向“黄剥皮”借钱三元,被勒索月三分(就是每个月的利息是上月所欠钱的30%)的利息,张大叔四个月后才还完钱。请问,张大叔被勒索了多少元利息? 第46章   程爱华心算了下, 很快给出了答案。校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行,有这么高的水平, 你可以更快成为一个无产阶级优秀接班人, 我同意你上初二。”   去交了4.8元学杂费及书费, 程爱华正式成为一名初二一班的学生直接去上课了。   再去报到的程爱红一会儿看樊香一眼, 樊香看她时她又低下了头。樊香摸摸她的小脑袋, “爱红,怎么了?”   程爱红这才微低着头说:“妈妈,我也想像姐姐那样跳级, 可是我又怕学习跟不上。我是不是很笨?”   正常的孩子是一个年级接着一个年级地上,程爱华那样的才是特殊, 她的学习力及自制力都是一般孩子难以企及的。   没想到她的跳级竟然给程爱红压力了,樊香忙安慰她,“你这样就很好,像你画的画, 你姐姐也画不出来。每个人都自己的长处, 只要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已是最好。”   “可我如果跳级就可以少交一年学杂费了。”程爱红还是有些不乐,好几块钱呢, 要买肉都够他们家吃好几顿了, 要是买白面馒头, 够买一大堆。   小姑娘怎么这么懂事呢,懂事得让人心疼,樊香忍不住给了她一个拥抱, “爱红真懂事啊!”   被妈妈这么对待,程爱红的嘴角翘了起来。   樊香放开她,“没事,现在妈妈也有工作,比原来多了不少工资,这点钱不算什么。再说,你这样就可以和陈桦上一个班,还可以继续作好朋友,这样多好啊。”   说到陈桦,程爱红露出个羞涩的笑,不再说什么。她两人认识后,一个活泼,一个文静,竟然意外地处得来。   程爱红太过懂事,樊香很乐意她和活泼的陈桦一块作朋友。并且,到一个新的班级里,如果有认识的人能更快融入集体,也减少刚进去的陌生感。其实,如果不是程爱华坚持,她也不想她跳级的。   樊香没想到的是,受到程爱红跳级影响的不止程爱红,还有陈默。王婧回去后说了程爱华跳级的事,陈默这下真沉默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学校里最棒的,懂得多,知识渊博,比那一帮小P孩们更有深度。可是,现在竟然有一个同龄的竟然比他还要高一级,这一下如当头一棒,打得他有些懵了。   陈正雷回家后,发现儿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出来有些奇怪,问的时候,王婧悄悄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角:“嘘,儿子在思考呢。”   得知这是因为程爱华跳级的原因后,陈正雷不由感叹,“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么努力学习的孩子,樊香教育得真不错。”   “我觉得这与樊香本人一直积极进取的行为也有关系。”   思考一晚上后,陈默在家提出要求,他不想再读初一,也要跳级读初二。   王婧没想到程爱华跳级激发了儿子的争胜心,她一向对儿子的教育是她把道理讲清楚,利害关系剖析明白,尊重儿子的选择,让他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次她也不准备例外。   “跳级会离开你熟悉的环境,还有熟悉的老师与同学,等于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或者他们会因为你比他们小而孤立你。你考虑过了吗?”   陈默点点头,本来他就觉得班上的同学幼稚,离开也没什么。   “跳级可以,但校长要考试的,如果你能把现在的课本全部自学完,我不阻拦你。”   “我同意。”陈默握了握拳头,他就不信他连程爱华都比不过。   王婧知道儿子虽然平时不说,但一向自视很高,怕是被程爱华刺激到了。其实这样也好,对于一直顺利的人来说,受些挫折并不是坏事,这不,不是激发儿子的斗志了嘛。   陈桦则很兴奋,她跟个小鸟一样欢快地说:“我和老师要求换了位置,和爱红坐同桌啦。其他小朋友天天不是说带弟弟就是今天吃了一块好面馍馍,非常没意思,只有爱红我们两个才能一块聊小叮当。”   “爱红画画可好看了,我让她把小叮当的故事给画出来,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小叮当的样子了。”   樊香并不知道陈家兄妹的事,几个孩子都被送进了学校,她除了接送下程爱军,生活可以规律起来了。   想想现在农村的劳动强度,她不想妈妈再回去那么辛苦,换个方式挽留她,“妈,我现在白天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去试验培育菌种,您能不能住在这里帮帮我接送下孩子?”   樊香妈不舍得女儿一家,特别是外孙,天天哄得她眉开眼笑,可她也有自己的担忧,“我在这儿不挣工分,反而多一张吃饭的嘴,你负担多重啊。”   “这个您不要担心,我这边工资高,又培育着蘑菇,怎么也够咱们吃的。再说程青山也说了,东方红大队种植出来的蘑菇,每种出来一斤都有我一个工分。按正常蘑菇的收获,一年算下来,那也比一个壮劳力的工分还要多了。供应您吃饭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樊香妈还不舍得儿子,“我要过来,不就余强子一个人了,他孤零零的多可怜。”   樊强也不愿意老人一把年纪了还下地挣工分,可原来单凭他自己挣的工分,不可能养活得了两个人,只好老人也一块去。   现在姐姐这里有条件,就免除了他们的顾虑,劝她,“妈,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能照顾自己。和在大队里不一样,现在可是我姐正困难的时候,你怎么也得让她渡过这段时间。”   “外婆你不要走嘛。”程爱军也拉着老人撒娇。外婆不像奶奶,不但不骂他们,有好吃的还想着他们,程爱华及爱红也眼巴巴地想让她留下来。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爱军能自己上学了再走。”   几个小孩都欢呼起来,“那就这么愉快地说定啦。”   程爱军一下子扑到了外婆怀里,程爱华及程爱红跟上。三颗毛绒绒的脑袋并在一起,樊香觉得她心里也软软的。   晚上,她让老人带着程爱军睡了东屋,她则去了那个单独的小房间。这里还有一个好处是实现了电的现代化,用的是灯泡,再不用点煤油灯了。既然住到了这么好的房子里,樊得觉得也得干些对得起这个房子的事才行。   她先找花朵换了些蘑菇菌种种了下去,这才拿着原来换来的《木耳的室内人工种植技术》开始看了起来。   同样是菌类,最开始她先培育的是蘑菇,就是因为蘑菇个头大,还比木耳更好培育。不过木耳营养价值更高,干木耳吃起来口感也比干蘑菇好,更好储存。   难点也在于木耳原种的培育。想要把这项技术传授出去,原种就要用现有条件培育成功。不过,有了花朵儿这个做弊器在,也没有书上描述的那么难,不过是制作成功培养基,再灭菌,再培育种植。   樊香从地下室拿了东西出来,先将马铃薯洗净去皮切成簿片,称取200克,加水1000毫升,煮沸15—20分钟,用4层纱布过滤,取其滤液并补足水至1000毫升,加入琼脂20克,再加热,琼脂溶化后,再加入其它配方中的药品,之后把这些培养液分装到试管内,再用线绑紧,灭菌后就等着它生长。   把这些做好,四周已经静悄悄的,整个城市已沉睡过去。站在院子里看去,只有天空的一牙弯月带来些光亮。   这寂静当中,叫她的声音才显得那么突兀。   樊香又仔细听去,“樊先进、樊先进!”   这么叫她的只有彭地主。   她脑海里闪过彭地主宁愿自己死也要保全彭小燕的情景,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反攻李向阳成功。虽然这时已经夜深,可被人看见他在外面也不好,樊香开了门 。   彭地主闪身进来,又关上了木头院门。樊香从里面把门闩上,把他让进了那个单独的小屋。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是跟着那辆卡车的车辄印,才找了过来。”   这么远的路,彭地主不会无缘无故跑过来,两人也算共度难关。樊香问他,“你半夜找过来有什么事?”如果彭地主以李向阳的事为要挟,她会让他知道地主想偷盗木耳培育方法是什么下场。   彭地主的腰几乎弯到了地下,“樊先进,是这样,那天我不是说如果您能救我们,就把我藏的金子全给您嘛,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搬来了县城,您什么时候去挖啊。”   那天虽说自己救了彭地主和彭小燕,但自己也利用了彭地主,并借此机会除去李向阳,免了生活中的大威胁,和彭地主也算互助了。   “财物我也不要,我们两清了。要没别的什么事我送你出去。”   “您救了我们两条命。”彭地主苦笑一下,“虽然我是地主,可说出的话也是算话的,说送给您就是送给您。再说,如果我们不去挖出来,说不定哪天崩山造田被刨出来了,那就不知道便宜了谁。那样的话,还不如早点给您的好。”   不得不说,彭地主的话很有说服力,樊香有些心动,金子虽然现在不能露面,可很快就没问题, “你把金子埋哪里了?”   “在山里面。我们还是尽快把它挖出来的好。”   既然决定接受,樊香去推了自行车,拿了把铁锨就准备出门。她妈被惊醒,“樊香,你怎么还没睡?”   “妈,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下,您先睡吧。”   “你小心些。”樊妈妈拉亮了灯泡准备起来。   “樊香忙加了一句,“妈,您不用起来,我回东方红大队有些事,晚了我就住那边了。”   两人一块出了院子,樊香说:“你坐上车吧,这样快些。”   “可惜我不会骑,我一个大男人,让你来带我总是不得劲。”   原主能拿男壮劳力的一天十个工分,力气还是有一把的,樊香并不觉得带着彭地主有多难,“你坐上车我们可以快些。”   彭地主犹豫了下,还是听言坐在了后座上。弯弯的月牙在天空洒下银色的光芒,路还是能看清的,樊香把手电筒装了起来并不准备用。   快到东方红村子的时候,樊香停了下来,让彭新生跳下车子,“你说大概在哪个地方,我们分头过去,免得遇上人不好解释。” 第47章   听到樊香的问题, 彭地主答:“在九道沟大约第五道沟的地方。我从那边翻沟过去,您推车从路上走吧。”   两人没进村子,分道向九道沟而去。   樊香走在路上还在想, 不久前找陈默两兄妹才从这里走过, 没想到没有多久又来了。   不过也难怪彭地主把东西埋在这里, 这边沟多林深, 人烟罕至, 杂草成堆,没有意外怎么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埋的东西的。   走过救陈家兄妹的地方,再往前走了大概有三百多米, 转过一个高高的石块,就到了所谓五道沟的地方。从这里开始, 沟变得更加深邃,山石也更加陡峭。就连地下的土地,也是夹杂着大量石块。   樊香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彭新生过来。黑夜里, 他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佝偻着身躯, 而是腰背挺直,显得高大了不少。   周围全是黑黢黢的树木及山石, 樊香放心了许多, 不过还是等到彭新生到了跟前, 她才说:“其实放在这里根本不会被人挖走,这么偏的地方,就是崩山, 也会先崩外面的。你一定要把金子送给我,到底是为什么?”   彭新生露出一个苦笑,“被你发现了。对不起,樊先进,我利用了你的同情心。不过我没恶意,也不求别的,我只是想让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照顾小燕一些。”   他看樊香皱着眉头要说话,又道:“不是我不照顾,但这些年的经历,我觉得我的身体就像一个老机器。我尽力延长它的使用寿命,但不知道老天愿意给我多少时限。   我最怕的就是有一天它突然不动了,只留下小燕一个人太孤单。其实她会做饭会自己洗衣,我不敢求你多做什么,只求你到时能看顾她两眼,如果她快要饿死了给她一碗饭吃,别让她真饿死就成。”   看彭新生一脸地紧张,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还寒冷的初春里,他竟然脸上冒出了汗。原来亲人就是这样啊,费尽心思只为了亲人能好过一点。   樊香是孤儿,前世没有享受过这般的亲情。对这个一心为孙女的老人,她无法生出恶感,有些心软地说:“行,我答应你。”   “谢谢你,谢谢你!”彭新生语无伦次地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不知汗还是泪,我这就去挖箱子。   她有些好奇地问花朵儿,“你能知道东西埋在哪里了吗?”   “前边那棵酸枣树下一个,那块像人形的大石头下面一个。”   什么,竟然有两个?   樊香有些疑惑。看彭新生走向那棵酸枣树,拿起铁锨开始挖起来。她想,树下的是彭地主埋的,那块石头下面又是谁埋的?   或者两份全是彭地主所埋,一份给她求她照顾彭小燕,一份他暗中留下给彭小燕,这样更加保险。但想想又不太可能,如果两份都是彭地主所埋,他不应该把东西埋得这么近。这样如果一份暴露,另一份岂非也不安全?   想了半天也没答案,樊香只能不管那个被埋的东西,看彭地主这边。   彭地主已挖了不浅的坑,挖到一米多深时,只听咣当一声。之前因为挖到石块已响了好多下,樊香并不在意。   却见彭地主这次动作更轻了些,他把四周的土刨开后,里面露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包裹。他扔掉铁锨,小心翼翼用手把包裹周围的土刨开,又拿起铁锨把包在油纸外面的绳子砍断。   油纸散了开来,露出了一个紫红色的小木箱,上面还挂着一把精致的金色小锁。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箱子,看了一眼合上后毫不留恋递给了樊香,“其实这是我长辈埋下的,想着怕有一天万一家道中落,能有一笔资金东山再起,现在能让我家唯一的后代受些照顾,也不枉长辈的心意。”   樊香打开看了眼,箱子有两层,上面一层里是更小的两个箱子,一个里面是些金子做的首饰,有项链有耳环有戒指,另一个里面是两副玉镯及几个玉质首饰,不过做得都很精巧。   下面一层则全是金砖,一块有半斤重,一共三十块。   这是一批不小的财产了,樊香没想到彭地主这么想得开,连眼都不眨一下全送给自己,只求能照顾到彭小燕。   她再次问:“你不后悔?这些财产毕竟是你长辈留着再起家用的。”   “死物哪有活人宝贵,人都没了,再有钱财还有何用?只要你答应能偶尔照顾下小燕,送给你就是值得的。”   话是这么说,可有多少人能像彭地主这样,孤掷一注只为一个承诺呢?   可樊香自认不是那种绝情的人,“我答应你,我先保管着这些财产,将来这些东西能用的时候,我会还给你们一半,另一半就当是我保管费及照顾彭小燕的费用。”   彭新生吁了口气,他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情况下赌一赌樊香的人品。这一堆死物,现在完全用不上,以他的身份,被人知道了反而是祸害。   樊香答应收下,还承诺能有一半将来还给他们,已是很有良心了,看来他的选择并没错,“我不要全给你!”   樊香没有现为此和他争论,找花朵换了根细绳,假装从口袋里掏出来把油纸捆上。既然收下了人家的东西,她倒也真想了想如何照顾彭地主及彭小燕。   “我想最好是在公开场合,你让小燕对你断绝关系,这样她就能和你割裂开来,成为可以被教育好的后代,过正常的生活。”   “另外,我再去找下程支书,看能不能让她进入蘑菇种植组,或者分配她一些较轻省的活。你看这样可以吗?”   彭新生把箱子钥匙给了樊香后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我现在没别的能耐能回报,只能磕几个头了。大恩大德,我至死不忘。”   樊香没拦着彭新生,觉得又心酸又好笑,收了人家东西,还得到人家感恩,这算什么事。   两人分头返回。看不到彭新生后,樊香让花朵儿收了箱子,问:“金子换成积分怎么算?”   “重金属,1克10积分,100克20积分,1000克30积分。”   这是什么换算方法,越多越不合适,“为什么这么换算?”   “1克是一个采集单位,多的不需要,所以积分降低。”好吧,这样的话把金子换给花朵儿是非常不划算,在给花朵儿收取1克换取10个积分后樊香不准备再以此换积分。   她想到花朵儿扫描到的那个地下物,很好奇那块石头下埋的是什么,问花朵儿,她说也是金属物。   金属物?难道还是金子或银子不成?   问过位置后樊香干脆拿过铁锨开始挖了起来。这个埋得并不深,到一米左右,在花朵儿的提醒下小心地把所埋物周围的土挖走,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箱子来。   还以为会是古物呢,看到金属箱子樊香有些失望。箱子不少地方已经生锈,她用铁锨猛铲了几下后箱子破了,白花花的银元滚了出来。   看着数量可不少,让花朵儿数了下,有1000枚银元。这一日真是发财日,可惜现在用不上。不过既然这是无主物,樊香并不准备放过,找花朵儿换了一个塑料箱子,把银元全装了进去,又让她收好银元,把那个金属箱重新找了个地方埋了。   看看地面,被挖过的地方明显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以防万一,樊香走了一段距离后铲了些已冒出嫩芽的草坪覆了上去,又找了些冬天枯死的蒿草盖在了新移的草坪上。   这样,远远看去,就像枯草新发了芽一样,相信过几天草长得深了,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做完这些,樊香站起身,拍拍身上及手上的土,看看夜色深沉,也已经和妈妈说过,不想再走夜路,准备去东方红大队家里歇一晚上。   半夜三更的,她刚白天走,晚上就又回来了,不想惊动人,准备静悄悄进屋睡一觉,第二天早上早点走拉倒。她家又在村子口,那样估计没人知道她回来过。   刚走到村子口,没料到一声低喝响起,“谁?”   随着这个声音,樊香还听到枪上膛的声音。   这么晚了怎么会遇到人?早知道让花朵儿开着扫描了,只是开着扫描花朵儿说要消耗能量,她要收积分,樊香没舍得,只在关键时候用用。这下没敢再动,只得亮明身份,“是我,樊香。”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个人走了过来,还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一盏马灯,看了看樊香,“真是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找个什么借口好呢,樊香一时没想出来就先反问,“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不是有社员反映丢东西嘛,程支书就让我们民兵成立了护卫队夜里巡逻,今天刚好是我们巡逻。”   “你们辛苦了。”樊香想起程爱军生病那晚遇上程青山,当时他就说要准备成立巡逻队的,没想到已经成立了,还刚好让她遇上。   也不知道彭地主怎么出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她这里遇上了,彭地主就可以找机会不被人知地溜回家。   对于两人刚才的问题,反正现在大家应该都知道她因为种植蘑菇搬到县城去了,干脆就以此作为借口。   因此她也有了一个高大上的答案,“我是突然想起有个关于蘑菇的问题,回来取一些我种植的蘑菇及这里土壤回去作对比,没想到正好遇上你们,还怪巧。”   果然,两个民兵并没有怀疑她什么,反而说天黑,护送她到了她家院子。   “行,我已经到家了,这么晚了我也不请你们进来了。改天有机会再见。”   “忙完早点睡吧。我们去别的地方巡逻。”两个民兵小彭及小陈返身走了。   樊香还听到小彭说:“怪不得樊香能找出蘑菇的人工种植方法呢,看人家这用心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要不然人家能当上先进?都晕倒在地了还想着再挑一担土,她就是有一般人比不上的那股狠劲!”小陈也唏嘘不已。   樊香听得好笑,这算是歪打正着了,人设建设得好就是沾光。她推开院门进了院子,听到一个微弱的呼救声,“救命!”   救命?又遇上有人喊救命,彭小燕那是迫不得已,这个么,樊香忙出来叫住了两个民兵,对小彭说:“麻烦你去叫下程支书吧,我这院里进贼了。” 第48章   小彭和小陈竖起了枪,四周张望一番, “贼在哪里?竟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等我们捉住看怎么修理他!”   “没事, 已被困住了, 你去叫程支书吧。不过不要太大声, 悄悄地叫,别吵醒了大队里社员,大家忙碌一天也都累了。”   “行, 我这就去!”小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樊香这么吩咐, 出于对她的信任, 一溜小跑跑走了。   小陈要去捉贼,樊香拦住了他,说人多一会儿更安全。   没多久, 程青山提着一盏马灯和小彭大步过来了, 他们两个后面, 李红小跑着跟着。   程青山心里很生气,樊香走之前把这窖蘑菇托付给他们夫妇,没想到她人刚走, 连一天都没到呢,就进了贼。幸好樊香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 不然等他们知道, 岂非全晚了?   瞪了小彭及小陈两个一眼, 顾不上责问他们,问:“樊香,贼在哪里?”   “在我院子里。”   樊香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指着窖口说:“贼就在那里面,我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   小彭有些惊讶,“这个贼也太会钻空子了!支书让我们多注意你这院子,刚开始巡逻的时候我看这个窖洞口没盖东西,还想着你走之前忘了,怕有鸡或者小孩掉进去,我才把石板盖上了,难道那时候就进了贼?”   “是不是我们看看就知道了。”   程青山直接去掀了盖板,“出来吧!”   里面却没了动静。   “这贼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难道他觉得我们这么多人他还能跑掉不成?”小彭很气愤,轮到他巡逻就出了这问题,显得他和小陈多窝囊。   他把枪朝一边一放,直接按着窖沿下去了,可很快,他有些惊讶的声音传来,“怎么是你?”   接着,他有些迟疑地说:“她腿断了,你们得吊下来一个筐,再下来一个人帮我。”   李红过来问:“里面到底是谁?竟然来樊香家偷东西,不知道这是重要的蘑菇培育基地吗?”   小彭顿了下才道:“上去你们就知道了。”   搬家的时候筐并没有搬走,樊香开了门拿出来,用根绳子绑着吊了下去。   “我不是偷东西,我只是好奇来看看。”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外面的程青山及小陈两个一起把筐拉了上来。看着一身泥土,一条腿使不上力的郑红梅,樊香心里有些复杂。   程青山估计也是如此,他对小彭和小陈挥挥手,“去叫小绍过来,然后你们两人继续巡逻去吧。不要对外说这件事,下次小心些,也不要被有些人钻了空子!”   这有言外之意的话郑红梅听了,忙解释,“我真不是来偷东西的!”她看了一圈,眼光停在樊香脸上,“大嫂,你要相信我!”   李红觉得樊香真有些倒霉,偷蘑菇的是她弟媳妇,让她怎么说话?她占了樊香那么大便宜,自觉维护她,“红梅啊红梅,你让我们怎么说你?樊香人那么好,你问她要些蘑菇她会不给?哪值得你偷偷摸摸跑她家窖洞里?”   这不是偷,什么才叫偷?   郑红梅想说,樊香她真是不给。没想到她外表看着怪老实的,谁知道她那么奸滑呢?   她想起那天叫樊香家去的事。同时,樊香也想到了那件事。   那天晚上,樊香刚到家,郑红梅过来说程老头找她。樊香跟着她过去,却见程老头,程老太、程小绍都在堂屋坐着,像三堂会审似的。   程老太两口正襟危坐,见到樊香动也没动,。还是程小绍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大嫂,你过来了。”   见他们让也不让,樊香只管自己找个凳子坐下。   郑红梅心里有些得意,原来只要程老太两口做出这个样子,樊香就吓得哆哆嗦嗦,程伯绍给她的钱,也是这种情况下被程老太两口找借口要走的,讽刺道:“大嫂你可真不客气。”   “回自己家了还客气啥。”能坐着为什么站着,樊香可不想委屈自己。   程老太则说:“樊香,我们现在才知道,原来蘑菇的种植技术最初是你想出来的,既然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不把这个技术告诉我们呢?”   呵呵,现在和她说是一家人了,在李向阳去搜查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说和她一家人?还要她早点招供,撇清和他们没关系。   樊香说:“器材是公社买的,是公家的财产,我只是用用,也没有权利给谁。”   程老头很是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说的是蘑菇的种植技术,你和我们说器材,这是不想告诉我们?要知道你是老大媳妇,家里还是要你和伯绍两人撑着。”   分家的时候不说她是长媳,拿着程伯绍给的钱买了大件东西,盖了新房子,却把他们分家出来。那个茅草屋还是原主一手一脚自己搭的。搬过去连烧火的柴都没有一根,原主忙着挣工分顾不上,连最小最受宠的程爱军都要出去捡柴,为此还跌了一脚。   如果不是她穿了过来,以原主都累晕倒也不敢吭声的劲,几个小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说她和程伯绍是老大要撑起这个家,樊香只想糊他们一脸。不过她是文明人,让他们有苦说不出,眼馋却得不到岂不是更爽?   现在是集体所有制,把蘑菇菌种的培育方法教会李红后,樊香这边就不再操心。程青山也觉得,一个人掌握菌种的培育就行,其他人只管种植及照看蘑菇就可以了。   “如果你要想种植,等菌种培育起来,我可以和程支书说说让你加入蘑菇种植组就可以了。如果你说要培育菌种的技术,没有公社采购的器材是不成的。”   郑红梅想,如果单纯要加入蘑菇种植组,还用得着你说,好歹程小绍是大队会计,程青山总会给他这个面子。   看樊香不像原来程老太说一声就急着献殷勤,她急了,“那你怎么培育成了呢?”   “我那是瞎猫碰着了死老鼠。就那一次成了,后来再按照方法也培育不出来。”   程老太语气变得亲切,“爱华妈,你只管说,我们也试试看如何。”   “我就怕你们白费力气。”   程老太嗑嗑他烟袋,“成功不成功我们都不怪你,只要你告诉我们怎么培育就行。”   樊香正等这句话呢,“没问题,我回去拿一点儿蘑菇来给你们试。”不消毒,没有密封的环境,谁也不可能培育得出菌种来,给他们说步骤时再少那么关键一步,除非神仙来了,不然谁也没可能成功。   什么事让人最难受,不是没有一点儿希望,而是眼睁睁看着成功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达不到。就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看到一条船,可那条船却对他视而不见地开走了,这个时候才是绝望。反正他们不可能培育出菌种,让这一家子到时候好好享受失落的滋味吧。   郑红梅跟着一块回去的,看樊香从窖里就拿了一小捧蘑菇出来,有些不悦,“大嫂,你也太小气了吧,也不多给我们些,好孝顺咱爸妈,他们一直牵挂着你和爱华几个呢。”   樊香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郑红梅的脸皮,这得多厚才能说出程老太两口还牵挂他们。也怪不得原主没有她受宠,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她是完全没有啊。   樊香却根本不想惯着他们,这一点儿还是她要看他们笑话才给的饵,“要不你以为我那先进怎么来的?县里革委会严主任给我有指标呢,如果种的蘑菇达不到定量标准会唯我是问,我现在种的蘑菇根本就不够给他们的,这一点儿还是我偷偷挤出来的呢。不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这么做?”   “这么厉害?”郑红梅半信半疑。   “那可不是,李向阳你说厉害不厉害?”   提到李向阳,郑红梅下意识打个寒噤,李阎王的名称不是白叫的。   “可李向阳现在不是照样被抓起来了,就是因为他碰触了不该他碰的事,想破坏蘑菇的种植。”那天的事程青山让保密,反正郑红梅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随便自己怎么说了。   这话真是唬住了郑红梅及程家那几个人。   当时给了他们一点儿蘑菇后,樊香也假意说了方法,重要的消毒更是提也未提。   很快那点被煮的蘑菇变成了一摊脓水,郑红梅又找了樊香,这次樊香又给了她一把蘑菇,不出意外这点儿蘑菇也一样失败了。   大概原主一向太过木讷,他们并没有怀疑樊香哄骗他们,真认为那次是樊香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怂恿樊香问李红要几个器材给他们试验。   樊香自然不答应,觉得他们早晚会急,没想到会这么急,她刚搬走,晚上郑红梅就来了,还是偷偷地来的。   被樊香的话说得心虚,郑红梅可不是得偷偷的,她知道这些蘑菇重要,自己看没人进了樊香院子后搬开盖板就进了窖洞,准备看看樊香到底是如何养蘑菇的,再拔走一些试验。她就不信,樊香都能成功的事,难道她会不能成功?就是不成功,把蘑菇弄走一些吃了也行啊。   可她刚拔过蘑菇要出来,巡逻的小彭此时进入院子,吓得没敢吭声,只想着等小彭走了之后再偷偷出来就是了。   没想到的是,小彭把盖板给盖上了。郑红梅想出去时发现,人在上面搬盖板还可以,她从下面挪时根本用不上力,那个盖板是石头,重得很,慢慢地,她觉得越来越没力气,一不小心,就从半空中掉了下去,摔得一条腿也折了。   她在洞底下,腿也不方便,窖洞上面还盖着盖板,离得远一些,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叫声。这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郑红梅心中充满了惧意,如果几天没人下来,难道她要渴死在这里边不成?这时候,她又迫切盼望有人进院子了。   好在她终于听到樊香和人说话的声音,没去想为什么樊香这时候会回来,忙用最大声音叫救命!   命是救上来了,可她被当成了贼,郑红梅哪能承认这个,如果她承认偷了东西,岂不是要成为坏分子,黑五类之一? 第49章   程小绍很快被叫来了,小彭及小陈又拿起枪去其他地方巡逻。   郑红梅看到程小绍两眼充满希冀, 带点儿撒娇说:“小绍, 我腿疼死了。”赶快带她去看腿啊。刚才那几个人那么严肃, 她都没敢吭声说她腿疼, 就被怕人说是自作自受。   程小绍没理她的话,反而责问她,“你不是说你妈家有事, 要回去住一晚的吗?怎么来了这里?”   程青山咳了一声, 这时候不是追究为什么来这里的时候, 他把情况告诉了程小绍,“小绍,你看这怎么办?”   “青山哥、大嫂, 红梅她只是一时糊涂……”程小绍有些说不下去, 可这是自己老婆, 不能真看着她安上个小偷的名声,那样的话孩子怎么办?作为一个贼的丈夫,他也会受到影响。   这事还是要着落在樊香身上, 如果她不追究,说是她让红梅来的, 就没什么问题了, 顿了下他道:“大嫂, 本来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麻烦你不要让她背上坏名声。你有什么要求, 只管提。”   “对啊,都是一家人,我拿点儿蘑菇算什么?”郑红梅只听到了这个,眼睛一亮。   “你闭嘴!”   郑红梅本来有些心虚,被程小绍这从来未有的严厉面孔一吼,真不敢吭声了。   程小绍没想到郑红梅这么蠢,他说一家人只是为了打同情牌,可不是让郑红梅觉得一家人拿了东西没问题的。如果是原来的樊香,这可能没有问题,可程小绍通过这几件事知道了,现在的樊香可不会这么认为。   樊香真当郑红梅是一家人的话,早在一开始就可以说是意外,把郑红梅送回家,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她现在让民兵去叫他过来却不说话,还把程青山叫了过来,摆明有其他想法。   可谁让郑红梅这么笨被捉个现行呢,他不得不从樊香的角度去考虑这个事的解决方法。   心里却禁不住想,如果没分家就好了,那就真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处他们也跟着沾光。可惜他当时听从老婆的怂恿,也默许了父母的行为,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嫂的日子蒸蒸日上。   樊香本来就没准备给郑红梅安上偷窃的罪名,程小绍那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的说法没有错。   把郑红梅打成坏分子,虽然一时痛快,且不说程伯绍知道后心里会不会觉得她过分,有这样一个亲婶婶,在这个讲究根正苗红的年代,谁知道对程爱华几个会有什么影响。   她要做的,就是抓住郑红梅的把柄,让那一家以后不敢再找事,各安其事罢了。   如今,听程小绍这么说,她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让郑红梅写个悔过书,我也好对你大哥有个交待,此事就不再追究。”   “为什么我要写悔过书?大嫂,枉我还叫你大嫂,就这一点儿蘑菇,值不了几块钱,你就一点儿情义也不讲了吗?”   郑红梅一听恼了,有了悔过书,岂不是把柄送到了樊香手里。原来她说什么,樊香就做什么,现在反而要向樊香低头,心里特别扭不过来劲。   樊香都懒得和她说话,直接看向了程小绍。   这时候交好李红的效果出来了,李红以为樊香为难,说道:“这个蘑菇并不是普通的蘑菇,正是以这个窖洞的条件,樊香人工种植蘑菇成功,这是我们培育蘑菇的一个基地呢。县里严主任还来看了呢,说樊香做得好。”   看老婆还认不清情况,程小绍也不想和郑红梅说那么多,他直接问:“你的腿还要不要治?你写了悔过书,我回头找人给你去治腿,不写你就呆在这里吧。”   “你……”还想反对的郑红梅一看程小绍的脸色,从两人相处这么多年的情况看,他说得是真的,他真的会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由低下了头,“我写。”   樊香去了里屋,从花朵儿那里找了纸和笔出来递给了郑红梅。郑红梅眼睛红红的写下了事情经过。   樊香接过一看,她轻描淡写,写成好奇蘑菇的生长才进了窖洞,笑了一声,接过来撕了,不顾郑红梅难看的脸色,说:“我来说,你来写!”   樊香这次可没有跟郑红梅客气,标题那里让郑红梅写上认罪书三字。   原来自己一直看不起樊香,让她干什么她干什么,连程伯绍给她的钱,程老头两口子一要就乖乖双手交上。   没想到这次她不但在樊香这里丢了个大脸,还得自己亲手写上罪证,郑红梅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原来还想着樊香看在他一直配合的脸子上,看在大哥面子上会走过过场算了,程小绍没想到樊香真这么不讲情面,脸色有些不好,“大嫂,总是一家人,红梅现在晕了,我先带她去看看医生吧。”   晕了就以为这事能过去?得看她愿意不愿意放过。樊香笑笑,“如果不是一家人,我就报告县里革委会了,严主任很重视蘑菇及新菌种的培育,不然也不会把我及孩子户口转了。”   “我觉得这个窖里应该有特别的成分,才那么容易培育成了第一代蘑菇。这是我晚上在县城研究木耳培育时才想到的,这才专门赶了回来取这里的土壤对比分析。”   “现在郑红梅竟然破坏里面的环境,我怀疑这会严重影响到接下来菌种的培育。可以说,她破坏的不仅是一个窖洞,她破坏的更是我们东方红大队,甚至清水县广大群众期待的饱腹的口粮。”   “你说她这是什么行为?阶级敌人才会做这样的事吧。你和她同处一室,就没发现她这种行为迹象?”   程青山此时对郑红梅充满了怒气, “小绍,你可得坚定思想,不要为了一己私心而不顾大局。”   程小绍听得冷汗淋淋,如果樊香真这么认定,不光是郑红梅,就是他是否也会被安个知情不报的罪。再扩大一些说,孩子们知不知道他们妈做这事,自家爸妈知不知情?   “大嫂,我真不知道,她说要回娘家住一晚,谁知道偷偷来了这里。我要知道,怎么也得阻止她啊。”   “现在我还没下去看,不知道我的培养基被毁坏成什么样了,所以还能理智地和你们说话。我不知道我下去看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窖洞后,还能否保持现在的心情,你确定现在要带她走?”   这下,不光程青山夫妇,连程小绍也觉得樊香的话很有道理,不是这里环境特殊,樊香一个农妇能那么容易就培育出菌种来?   要是看到这里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李红想想也觉得自己会怒气冲天。   “那红梅怎么办?她要有个好歹可是一条人命。大嫂,能不能先救她,回头你说让她写什么,我可以保证就让她写什么。”现在程小绍只求樊香能满意。   “放心,我不会要她的命。”樊香上前掐住了郑红梅的人中,看到她气息变得杂乱,眼睛微微颤动,说:“如果不愿意写认罪书,我就直接报告到县里去,意图破坏菌种培育,到时候如何处理我也不知道了。”   程小绍有些不耐烦了,“红梅,嫂子总不会害你,你想想你的行为要导致的后果,不要给孩子们带来麻烦。”   郑红梅醒来,看到除了樊香神情稍冷静些,其他人都对她怒目而视,觉得心里像吃了十斤黄莲一样,“我愿意写。”   这次很顺利,直接说她意图偷盗培养中的蘑菇,念她是初犯,樊香不再追究。写完之后标上时间让郑红梅在她名字旁边按了手印。见证人那里也让程青山、李红、程小绍签上了字。   樊香随后收起了认罪书,“这次看在亲戚面子上就算了,以后再有过分的事,或者会妨害到我及孩子的事,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郑红梅都恨不得喊她祖宗了,把柄捏在樊香手里,她怎么敢做?   李红在一边再一次庆幸,她犯了过错马上弥补了,没有进一步冒犯樊香。   程小绍神情复杂看了樊香一眼,还得违心说:“谢谢大嫂,我以后也会好好注意好的,不会再有什么对大嫂不利的行为。”   他回去以后也得劝劝父母,不要拿以前的态度对待现在的樊香。她真是不一样了,对他们家人估计也没什么好感吧。   程小绍找了个车推着郑红梅走了,樊香下去看了蘑菇的情况,下面被郑红梅薅走了一片,现在那些蘑菇可怜兮兮在一边扔着。   程青山也下来看了,他感觉很愧疚,“对不起,樊香,你刚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从花朵儿那里换菌种很便宜,一袋菌种能种出来好多蘑菇,其实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她安慰程青山, “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如果不是郑红梅觉得是我弟媳妇,估计她也没那个胆子进来。”   “我会吩咐巡逻的多向这边转转,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李红福至心灵,“郑红梅心思不纯,我不同意她再待在蘑菇种植组。”   李红还是很机灵地么,樊香投给她一个赞同的眼神,“蘑菇种植组是应该吸收那些正直能干的人。”   得到樊香认可,两口子这才应下要走,让樊香好好休息。   樊香想到回来的初衷,正好提起,“我看彭地主的孙女很是积极向上,在上次对待李向阳中不惜力气,才没有让李向阳阴谋得逞。领袖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她人小力弱,能不能给她安排个轻便的活计?” 第50章   程青山以为樊香心软,要报答这个地主的孙女, 不过不是彭地主两人, 樊香说不定要吃李向阳的亏, 沉吟下道:“可以。彭地主我也安排他看牛棚。又脏又臭, 正配他身份。”   在樊香看的一些书籍中,不少知识分子被打发去看牛棚,好像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真穿越到这个时代, 在东方红大队待过之后她才知道, 对于臭老九, 看牛棚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侮辱,实际上的活计,比起其他农活来, 反而是轻的。   不过, 以彭地主的识趣, 相信他不会太在意精神上的这点不愉快,而更看重实际。   说好此事,李红两口才和樊香告别, 李红还热情地让她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   搬家走时樊香把这边留下了被褥,这次正好用得上, 回去躺在床上, 她还有些小激动, 今天真是满满地收获啊。   家搬到了县城,房子很好,得到了彭地主家长辈留下的一半财产。她相信经过此事, 郑红梅吓破了胆,程小绍也会劝住他父母,程家那些人带来的麻烦算是解决掉,她也可以愉快地带着孩子们奔向新生活。   第二天早上,樊香带着蘑菇回了县城,路过饭店的时候,干脆买了油条和程爱军经常念叨的包子回了小院。   几个小孩都起来准备吃饭上学,程爱军正揉着眼睛还有些迷糊,看到包子眼睛一下亮了。   樊香妈把她拉到一边,“昨夜怎么回事,你怎么大半夜又回了东方红大队?”   樊香不准备让老人跟着担心,告诉她了一个对外的版本,“我不是在研究如何种木耳嘛,突然想到可能我窖里的土会不会更好些,干脆回去带回来一些。”为了让谎言更像真实,她确实带了一点儿土回来。   “没事就好。我每天都向领袖他老人家祈祷保佑你们。还真灵!自你晕倒之后就都是好事了。”   “我是没事,不过郑红梅事可不小。”樊香把情况告诉了家人,又告诫几个孩子,“可不能像婶婶那样偷拿别人东西,她因为心虚不敢吭声,被石板盖在了窖里,想出来又出不来,腿都摔折了。”   程爱华翻个白眼,“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亏她。”这孩子,一直对郑红梅原来挤兑原主的事耿耿于怀。   孩子也有自己的是非观,樊香并不准备纠正这点。在保证不长歪的前题下,她希望他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像程爱华就越来越活泼,没有一点儿她初来时战战兢兢的样子,樊香只告诫她,“好了,女孩子不要这么翻白眼,看着不雅观。”   “遵命,妈妈大人。”程爱华俏皮地敬了个少先队队礼。   大家洗手开始吃饭,樊香趁机问他们,“在学校和幼儿园里过得快乐吗?和同学、小朋友相处得如何?”   程爱华作为大姐先回答,“都没问题,学校里学的东西很简单,我没事的时候已经开始看后面的内容了。” 这是个学霸式的回答。   程爱红小小笑了下,“和陈桦一起很开心,我还画了不少小叮当的画。”   程爱军抬头望天,闭目想了下,才忽然想起来似的,“老师让我好好练歌,六一表演节目用。”   樊香看了程爱红的画,充满了童趣,好吧,看来几个小家伙都适应良好,她放下了心,鼓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有什么事及时告诉她,就让程爱红姐妹结伴走了,她上班顺便送程爱军。   经过粮店的时候发现那里排了长队,她拉着一个人问:“怎么排了长队?”   “你不知道?要买粮食了。”樊香急忙把程爱军送进幼儿园后回家去拿口袋,和樊妈妈一起去领粮。   排了半天队之后,她递上粮票及粮本,交了钱,领到了这个月的粮食,不过拿着粮票也并不能全买成细粮,还要搭配一部分粗粮及杂粮,细粮、粗粮及杂粮比例大概是30%、40%、30%。   清水县这里产粮,基本不产大米,细粮其实也只是小麦面粉,没有大米,粗粮主要是玉米面粉,杂粮是红薯还有一些高粱,就这儿,已把樊香妈高兴坏了。   把粮食放到家,樊香这才去上班,给李新玲解释了下晚来的缘故。李新玲正准备裁一件衣服,此时放下手中布料笑笑,“我也是刚到,到买粮食的时间就是这样。”   “樊香,你家转粮食关系了?”陈晓芬一脸惊讶,明明听报告的时候还说是东方红大队的社员,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转为城镇户口了。   “刚转的。”   陈晓芬站起来轻拍樊香背部一下,樊香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陈晓芬有些激动地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家已申请几年了,我的户口还没能转成。现在每个月还得向我所在大队交18元钱,补上我的工分值,这样才能够分粮。我太妒嫉了,不打你一下心里实在不平衡。”   说完,她噗嗤笑了出来,“好了,现在心里平衡了,恭喜你成为了城镇居民!”   有她这么带动,好几个车工,还有一个裁缝也过来轻拍了樊香一下,嘻笑道:“恭喜你成为城镇居民,我们和晓芬一样,都是想转而转不了的。”   “这么大好事怎么能没有糖吃呢?”其中一个还笑嘻嘻地说。   “没问题,明天就给大家带糖!”樊香也喜欢这个集体的氛围,乐得和大家处得更愉快一些。   第二天,她找花朵儿换了半斤糖块带去了裁缝社。大家一哄而上,都说要沾沾喜气,特别是那几个想转户口没转成的,如陈晓芬就说:“沾了喜糖,说不定回头我也能成功转成户口。”   “那到时候也得撒糖吃。”   “撒糖也愿意,只要能转成户口啊。”实在是差别待遇太明显了。   大家一阵唏嘘。   “干活,转不成也要多做活养家。”李新玲不亏为领导,趁机鼓动大家。   搬了新家,当然要聚餐。不过樊香也没多请人,就叫了王婧一家及弟弟樊强。陈桦一听说去干妈家,激动不已,叽叽喳喳地问,“妈妈,你说干妈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又给我们写了小叮当新的故事?”   竟然要去见那个跳级之后比他还高一年级的程爱华,陈默不像原来一听小叮当就非常激动,听到妹妹的话心里有些烦,指指路边的树。   陈桦看过去,树叶发出了绿芽,嫩嫩的,比冬天的时候好多了,莫名其妙,“怎么了?我知道春天来了,树木萌发新绿。”   陈默手又向上指指。树上,几只麻雀正梳理着羽毛。看到人过来了喳喳叫了几声,又飞高了些。   王婧噗地笑了出来,摸摸女儿的头,“我们桦桦可不是小麻雀,是可爱的小宝贝。”   “妈,我不理哥哥了,他太坏了,竟然说我是小麻雀。”   陈默翻翻眼皮,“我都一句话没说,全是你脑补的。”   原来怎么没发现这一对儿女这么有趣呢。估计是心情不一样,好像自从与樊香认识,有她家几个孩子对比着,带得两个孩子性情越发鲜活了。   妻子和孩子开心,陈正雷想,他的奋斗就更有价值,他也更有动力了。   一家人进去的时候樊香和妈妈正准备把菜向桌子上搬,王婧把三斤面粉、两斤饼干也放在了桌子上。   樊香嗔怪,“怎么还拿东西过来?”   “以后你们也就那么多定量,怎么够吃?这是去别人家吃饭的规矩,要自带粮食或粮票。”王婧又看看桌子上的菜,“你又做这么多菜已让我们改善生活了。”   樊香和那天认干亲时一样,做了鱼、蘑菇肉片、花生米,特别是蘑菇肉片,做了一大盆。“蘑菇是自己种的,就有这点儿好处。一会儿你走时带走些。”   吃的很喜欢,自己更喜欢干妈的故事,陈桦上前抱着樊香胳膊撒娇,“干妈,这次你有没有写故事给我们呢?”   “这段太忙,都没顾上。”樊香真不知道那偏现实的小故事哪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却没想到在这个小儿连环画都是英雄故事,学习领袖思想的年代,她的故事新奇有趣,还是儿童当主角,太让这些处于故事荒漠中的孩子觉得稀奇了。   “哎,你真不打算出本书吗?从陈桦兄妹两个反应看,我觉得会受欢迎的。”王婧又一次劝她,“我同学有一次来信还说现在适合孩子们看的儿童故事书太少了。”   樊香也有些心动,原来她一直是基地的知名人物没感觉,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发现有了名声很多时候太方便了。   如果不是原主的遗留,她没有这么容易成为先进作报告,不作报告也不会这么快得到裁缝社的工作,也不会种出蘑菇后这么容易就得到支持,从而转了户口搬到县城。而李向阳的下场,也与她身为清水县名人有关。   “要不我有空了先写一部分,你给你同学看看值不值得出版,如果不值得我也不用浪费时间写了。这个不急,但关于蘑菇的人工种植很是实用,我想先写下来,麻烦你给你同学寄过去如何?”   “没问题,这个技术能造福许许多的人,是好事。”王婧一口答应。 第51章   陈桦只听到干妈要写小叮当的故事, 坐下吃饭时扯着樊香胳膊要跟她坐在一起,程爱华及程爱红很大度地把位置让给了她。   程爱军小朋友却不乐意,抱着妈妈胳膊,虎视眈眈看向陈桦,生怕不小心妈妈就被抢走了, “这是我妈妈!”   “这是我干妈!”   “我妈妈是亲妈妈!”   “我干妈是亲干妈!”   程爱军被这一串话绕晕了, 脸憋得通红,不过他眼珠一转,“你不是我家的,不能和妈妈一起住!”他和妈妈住一起,才是妈妈最亲的。   “干妈,我也住你家行不行?”陈桦不依了,抱着樊香另一条胳膊撒娇。   “想住你和爱红爱华住一起吧。”   “干妈,你太好啦!”   一边的程爱军对陈桦怒目而视, 有两个姐姐还不够么,妈妈竟然还要让另外的人住进他们家。这个小姐姐和自家姐姐可不一样,这么会撒娇,他作为妈妈最爱的小宝贝的地位会不会不保?   王婧敲敲陈桦的小脑袋, “别逗弟弟了。”   小孩子总让人心地柔软, 樊香有些想笑,可看儿子那自己要抛弃了他似的眼神,没好意思笑出来,摸摸他的小脑袋,“乖, 你是小主人,来招待阿姨、叔叔、哥哥姐姐好不好?”   程爱军示威似扬了扬头,他是小主人,他们全是客人,再会撒娇又怎么样?很有礼貌地招呼大家吃菜,“我妈种的蘑菇可好吃啦!”   吃过一顿美美的饭,樊强陪着陈正雷说话,王婧拉着樊香到一边道:“我有个事想求你,你看行不行,如果不行就算了。”   樊香轻拍她一下,“看你这话说得,我们的关系你还用得着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只管吩咐。”   樊香觉得,能让王婧用得上求,怕是事情不太好办。但她受了王婧不少人情,如果能做到的,不影响她和孩子的生活,她肯定愿意帮忙。   “正雷一个老领导,就是你上次给做衣服的,衣服他穿着很舒服,现在我们想着给他做双鞋。他脚也有伤,一般鞋穿着都不合适。”   王婧脸上有些赧色,“我上次说得也不完全对,他不是简单的劳动改造,现在还被人监看着。但那时我们刚认识,也不好这么对你说。现在我们这么亲近,我不会瞒着你。”   “上次去看他时,他的脚因为鞋不合适,都磨得出血了,没办法,老人用布裹着脚,那么冷的天,都生冻疮了。他的脚是长征过草地时受的伤,那时熬过来了,结果到现在……”   她说着说着哽咽了,抽起了鼻子。樊香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帕,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她并不能与王婧感同身受那位老人的痛苦,但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情绪,有些不明白王婧为什么因为一个外人这么激动。   王婧眨眨眼睛,“我有些失控了,不怕你见笑,我有些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在劳动改造。为了不受到牵连,我不得不与他们划清界线,之后正雷才带我来到这里。所以那天看到你,才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希望这样我的父母也能被有些好心人帮助。”   虽然她为王婧做了衣服,但王婧一直的帮助也太大了,一般亲姐妹也做不到这样,这让有无功不受碌思想的樊香总会忍不住多想。今天王婧的话终于解开了她的疑惑。   “以后总会好的。相信你父母也能理解你。”樊香抱了她下安慰道。正如程伯绍所说,大家对无止休的斗争感到厌倦,谁也不想有哪一天自己被迫与亲人割离关系,也不想哪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噩耗降临自己头上,更想回归正常的生活。   王婧止住了眼泪,“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今天大家团聚,我想起原来我和父母在一起吃饭的情景,一时脑热才这么说。对不起,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去勉强你,也不能因此牵涉到你。你看吧,不想做也没什么,我完全理解。”   有所得到,必要有所付出,参加过长征,还是陈正雷领导的人,即使现在被困,也很快就能出来了。锦上添花哪如雪中送炭,这一点樊香还是知道的。最重要的是王婧夫妇一直跟那人有联系,至今也无事,证明这样的接触问题并不大。   “我只是个裁缝罢了,给谁做衣服鞋子还分什么牵涉不牵涉,就像农民种了庄稼,还管它进入谁的口里吗?”   “谢谢你!”王婧不知道樊香的心理,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樊香,不是把她当成了亲近的人,樊香好好的生活,何必去冒这个风险。   “不过鞋和衣服还不一样,我曾听过一句话,婚姻就像鞋子,适合不适合只有自己知道。像你说的那个老人的情况,我不能凭尺寸就做得出合适的鞋子,得亲自看一看才行。你看什么时间合适去。”   “今天是星期天,本来我和正雷就要去看看的。要不,我们今天去?”   说走就走,王婧吩咐陈默,“你和妹妹先在樊香阿姨这里,自己回家也行,我们大人出去有些事。”   为了赶时间,这次陈正雷开了他们单位的那辆吉普车,一直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一个地方。   吉普车停下来的时候,樊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原来听王婧那么说,还以为这个老领导不知活得多么潦倒。   可是看看这个住的地方,这是一个单独的小院,迎着大门是二层红砖盖的小楼。院子里栽种着几棵杨树现在已发出了新芽,毛茸茸的杨花不时飘落,让人觉得这里生机盎然。连院子里面的地面,都是水泥抹过的,平平展展。   这条件可比东方红所有的人住得都好了,比起清水县的大部分人,也一点不差。不过进门的时候,一个穿军装的人拦住了他们,才让人有了这里真是被监管的地方。   樊香,这应该是个大佬才有的待遇吧,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改造具体是什么样的。   那位军人明显认识陈正雷夫妇,指着樊香问:“她是谁?”   “这是我带的鞋匠,要给老罗做双鞋。”在来的时候他们已统一口径,樊香就只是个鞋匠。   即使这样,三人也是被检查后才被允许进了院子。   陈正雷称的老罗从屋内出来了,他大概五十多岁,背有些佝偻,精神却好,穿着正是上次樊香做的那件棉衣。   双方视线交汇了下,却并没有寒暄,樊香认为可能是旁边站着一位军人的缘故。她当然更不会说什么。   陈正雷直接说:“老罗,上次看你鞋不合适,这次我找了一个鞋匠给你做鞋。”   他们去了小楼内,樊香看到屋内其实很简朴,正对门一大间房子是客厅,里面摆的桌子及几张木头椅子都很旧了。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桌子正中有一个樊香想要的座钟,座钟左侧有一部红色的拨号电话,右侧有一个收音机。   几人在椅子上坐下,樊香让老罗脱下鞋她看看。老罗的鞋她看着明显大,脱了之后露出一双露脚指头的黑色布袜,每只上面都补了好几块补丁。袜底的地方,更是与袜面是完全不同的布,厚厚的好几层。樊香怀疑,如果把袜子直着放,它完全可以立起来。   老罗却毫不在意,很坦然,好像那双破得不行的袜子不是他的一样,问:“这样可以了吗?”   “你最好把袜子也脱了我看看。”   老罗把两双袜子脱了下来,露出一双青筋毕露的脚来。右脚倒挺正常,左脚上面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横贯脚背。   可以看出伤疤当时没有好好愈合,显得狰狞而丑陋,不知是否这道伤疤影响,脚背向上拱,脚的小指和无名指长在了一起,脚趾甲向里翻。可以想象,如果长得长了,脚趾甲肯定会长进肉里去。   怪不得王婧说脚被磨得出血,这样的脚穿的鞋除非特制,还要制鞋的人水平高,不然按正常习惯做鞋,鞋不可能有合适的。   陈正雷不由看向樊香,“可以吗?”一双不合脚的鞋太让人难受了,穿着走路每一刻都是折磨。   “我想如果要鞋合适,最好鞋底是自己纳的那种布鞋底,可以做得厚一些,穿着软和。如果有弹性很好的鞋底也行,但没有布鞋底透气性好。   鞋面用布的或者皮的都可以,但不管哪一种,都得在中间加上带弹性的松紧布,像松紧带那样的布,大概要两指宽就可以。”   相比起陈正雷的紧张,老罗反而很淡然,有一种泰然相对的豁达,“那布的和皮和各做一双吧,我试试哪个更合适。麻烦这么小同志喽,要量尺寸吗?”   樊香摇摇头,“我已知道了。”像衣服,她根本不用量,鞋子是为了更慎重一些,看过也就知道应该做成什么样的。   “那好,谢谢。也谢谢小陈及小王,这件棉衣做得就很合适,我看做衣服的裁缝很好。”   “您有需要了说一声,还给您做。”   大家并没有说更多的话,退了出来。   坐上车回来的时候樊香问:“为什么叫他老罗?”对这样的一个人,哪怕现在没了职务,也不是应该称一声罗老比较合适吗?   “不被允许,他上午去附近工厂劳动,工厂的人都被要求喊他老罗。为了避免麻烦,大家都这么喊。”   看陈正雷及王婧并没有与老罗说什么话的样子,估计这也不被允许。樊香没再谈论这个,提起做鞋的事,“鞋底要加厚的话,用一般的针都纳不透的,如果有那种做鞋的工具会更好些。”   “回头东西给你准备好。我也不多说谢,你有什么事只顾说话,只要我能做到的肯定没问题。”陈正雷保证。   “我还真有一件事得找你们。”樊香觉得好笑,“我这可是马上就要回报了。”   “什么?”   “我想买台收音机,可现在没到发工资的时候,我也没有工业券,你们手头有的借给我呗。”   王婧知道这是樊香让他们心里不要太愧疚才这么说,“没问题,我把家里的工业券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老罗所在的小院参考了下毛毛写的她父亲当时在江西时所住的地方,免得有人说我写得不合逻辑。不过大量改了,估计谁也看不出来,哈哈。 第52章   第二天陈正雷就把做鞋的东西送过来了, 一些布,带着一个修钉鞋的小机器,还有樊香说的松紧带似的布。   当然还有5张工业券。原来王婧说再给她借的,樊香不让,与其让王婧借, 还不如她自己借呢。两家关系已十分亲近, 王婧也没再客气。   樊香心里想,她现在可真是身兼数职了,领袖思想的学习任务不能丢,免得时间长忘了,用的时候出错误。   除此外,她白天要当裁缝,业余时间要培育木耳或者其他菌种,要看自己喜欢的书, 灵感来了要画个服装图,要和孩子们沟通,保证他们健康地成长,还要准备写一本蘑菇种植的书, 现在又多了一个做鞋的任务, 真是把所有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为了分配好时间,她专门做了一个表格,写上什么时间干什么,把学习领袖思想的任务放在了白天在裁缝社里时,那时她也不会任何时间都在忙, 抽空看看不忘就行了,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是先进,时刻不忘学习领袖著作。   和孩子沟通的时间主要放在了吃饭及饭后的半小时活动时。有院子,吃饭后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消食时就是她和孩子们的交流或者她讲故事的时间。   讲故事完毕,她准备每天写一个小时的书,直到把书全部默写完毕,这本书也算是她的心血,里面有不少她养蘑菇的心得,还有依据现有条件做的改变。   业余时间她的专业及爱好也不能丢,看喜欢书的时间放在了睡觉前。   这些任务中,她培育菌种及做鞋的事最迫切,两个都是成功后就可以不用怎么管了。她分配的时间就是写书后及她读喜欢书之间的时间。   说干就干,她先找花朵儿换了一种新的菌种,架轻就熟种了下去。接着就是做鞋,如原来做鞋一样煮了稠面糊,等它凉了之后,在布上抹上一层让它浸透,把布贴在平整的木板上。   樊妈妈看到,“看你这日子忙得都要脚不沾地了,这个我来做,你去忙别的吧。”她压低声音,“住着这么好的房子,你还是早些在菌种种植上做出成绩,不然一直没进展,这房子万一收回了怎么办?”这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   “您做行吗?”想让老人来享福的,怎么能使唤老人呢?   “你都忘了最初是谁教你抿鞋板,纳鞋底的了,现在觉得你老娘不会了?”   樊香赔笑,“我意思是你老忙了一辈子了,现在不是想让您享享清福么,怎么好再让您跟着忙碌?”   “正是忙了一辈子,这一闲下来,特别是你和孩子们都走后,我这心里像长了草似的发慌。周围的人也不认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这才几天,我觉得自己就像生锈的织机似的,整个骨头都是不得劲。”   忘了人得有事情做,特别是对妈妈这样勤快一辈子的人来说,樊香把碗递给了她。   爱华及爱红也要帮忙,老人皱纹笑成了一朵花,“来来,你两人把碎布给我伸平,一人一边按着不让它们跑。”   程爱军也想上前,老人把他撵走,“男孩子不干这样的活。”   “那外婆我给您捶腿。”程爱军很有眼色地找到了另一件事。   “哎呀,我外孙可真是乖,像你妈妈一样,最孝顺不过。”   看老人孩子都高兴,樊香去写书,其实只是把花朵儿给她的那本书内容,加上她的实践经验再抄一遍。不过蘑菇的每一个过程,她都在纸上留了空白,准备到时配上照片。   想到老人有事做了高兴的样子,第二天,送走孩子们后,樊香找了个空去了商店见刘新珍。   刘新珍打趣她,“你这大忙人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我想买个收音机,哪个比较好?   “我悄悄告诉你啊,上海出的红灯牌711系列的最好,这个款获得了收音机评比第一名,虽然稍贵些,但是款式大方,音色好,质量过硬,你要买的话就买这个,刚好商店里进了几台,我给你留一台?”   “不知道要多少钱,多少工业券?”   “27块钱,15张工业券。”   上班后樊香才知道,这时候一张工业券也不是那么好拿的,10块钱工资才发一张工业券,并且不四舍五入,比如工资58元,照样是5张工业券。   现在只要与工业有关系的东西,如自行车、缝纫机等都需要工业券买,能有工业券的家庭,都是条件较好的,基本没人愿意卖,大家都是互相借用,攒够了买东西。所以第一次买东西时刘新珍替她出工业券可是十分不容易的。   “那我回去借借,这个工业券我还没领到。”   “你可得快些,这个款一台难求,时间长了我怕留不住。”刘新珍说着,递过来3张券,“我这里也只有这几张,你先用。什么时候有了再还我就行。”   “谢谢。”樊香没想到刘新珍会这么大方。她回去问裁缝社的人,“谁手里有工业券,能不能先借给我,我以后有了再还。”   “你这是准备买什么要用工业券?”   “准备买个收音机,好经常能听到领袖他老人家讲话。”樊香找个理由。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是先进,我是普通车工,你这学习精神就完全比不上啊。”陈晓芬打趣完说,“我家里还有2张,暂时用不上,明天拿给你。”   李新玲也说她有3张,先给樊香用,另外一个车工也说家里有2张,就这么凑够了。第二天,等大家把工业券拿到,樊香给每人写了一张借条,把欠的工业券写了上去。   陈晓芬不要,“几张工业券,又不是不还,还写借条也太外道了。”   “拿着吧,好记性不如赖笔头,我主要怕我忘了,你到时候好提醒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也是樊香给大家一个保证。   被她这么说,陈晓芬才收下了借条,其他人也不例外。   李新玲使个眼色说:“工业券够了就快去买吧,有时有货有时没货的,早点买到心里也好放心。”   谢过大家,樊香又回了商店,仔细看了被刘新珍赞赏的红灯牌收音机。这一款果然不错,咖啡色的机身,正面上方竟然不是领袖照片,而是印着一朵一朵彩色雪花状图片,上面有红色的“红灯”两个字。最下方还有“红灯”的英文字样。   樊香指着机身上有着有机玻璃的小洞问,“这是什么?”   “这个可以显示信号强弱,我们称它是猫眼。”刘新珍安上一节电池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发出声音后,那个她所说的猫眼变成了绿色,“你看,现在信号强,它的颜色就比较绿。”   她用手扭动一边的按纽到了一个波段,一个高昂的声音传了过来,“广大革命干将同志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为您报时,现在是燕京时间上午九点钟,将要播放的节目是革命文艺,我们将为您送上京剧《智取威虎山》片段,请欣赏。”   刘新珍随手将台调了过去,这次是云中省人民广播电台。待樊香也试了后,刘新珍将收音机关了替她包好,“你原来就有自行车,会做衣服应该有缝纫机,现在又买了收音机,三大家电都齐全,这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啊。”   “这要感谢领袖他老人家的光辉指引,感谢组织对我的关怀啊。”樊香已学会了如何在这时候说话。   刘新珍亲热地碰了她一下,“知道你是先进,人家有些空是聊天,你是看领袖著作。还要别的东西不?”   “再要两斤毛线。有没有织毛衣的针?也要两副。”   “毛线倒是有,针没有,平时谁花钱买这个啊,都是自己劈了竹子磨的。”   “我的针被小孩们不小心弄断了,现在还真缺。磨着也不容易,想着干脆买两副算了。”   “我有两副,现在也不用,要不回头给你拿过来?”   “算了,我还是再自己做吧。说不定你什么时候要用了,我这边没织完又还不了。”   “那行。哎,有空别忘了再带些蘑菇啊,它可真美味。”送樊香出来,刘新珍忍不住咂咂嘴,又悄悄吩咐一声。   很快她这边地下室又会长出一批蘑菇,这不算什么,樊香答应下来。收音机还不小,她骑着自行车不方便拿,拿了个大尼龙网兜兜着挂在车把上要走。   刘新珍看到后责备她,“我见过这么多买收音机的,你是头一个这么不在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兜的是一兜红薯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就用个网兜呢,挂在车把上晃来晃去万一碰坏了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不会碰坏。”樊香没想到刘新珍比她还小心在乎,有些哭笑不得。收音机又不是易碎品,哪有那么容易坏?   “就是碰不坏,碰着一点皮也让人心疼啊。算了,你自己不好拿,我帮你搬着好了。”   “你还在上着班,我自己就行。”   刘新珍不顾她挽留,说完和另一个售货员打了个招呼就叫樊香走。   盛情难却,樊香只好领了她的好意。她骑上车,让刘新珍坐在后座上抱着收音机一块回小院。   “你住的地方好宽敞。”这次樊香笑笑,“这也是组织上照顾,并不是我的房子。”   “反正只要能住就行了,还分什么是不是自己的。现在吃公家粮的谁不是租的单位房子?反正能一直住下去,跟自己的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不过樊香并没有与她争论这个。她把自行车停好,伸手接过收音机,“一直捧着累不累?”   “还好吧。”   樊妈妈迎了出来,“樊香,你怎么这时回来了?”   樊香给两人作了介绍,刘新珍道:“阿姨,恭喜你们了,樊香买了收音机,现在三大件齐全了。要是樊香孩子大了,冲着你们这条件,立马媳妇就能娶回家。”   “就是爱军还小着呢。你吃糖。”她拿出糖罐子拿了几块糖给刘新珍。   媳妇,这就是她心里的病啊,不过这一切都是樊香的,又不是樊强的。要是强子有这么好的条件,是否媳妇已给她娶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收音机里的节目参考那时中央台广播的节目单。有兴趣的百度下可以出来 第53章   樊香不知道老人的心思, 她小心把收音机放在了领袖像下面打开,没想到还是革命文艺节目, 不过这次是《红灯记》,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没有大事不登门……”   樊香给老人试验完毕, 等她会用后说:“妈, 您要是没事就可以听听收音机上的节目,我要支上班了。”   老人沉浸在对新家电的迷恋中, 冲女儿挥挥手。   晚上,樊香一回到家,就见几个孩子低头围着收音机在听,一个个脸上还露出迷之笑容。   看到樊香回来,程爱军也没像原来那样直奔她怀里,直到樊香说:“宝贝们,在听什么呢这么入迷?”   程爱军这才发现了妈妈, 直朝她扑来,猴子一样顺着衣服往上爬, “妈妈, 我们在听收音机, 它好奇妙, 像广播一样能发出声音,我们还能自己换台,听不同的节目。”   程爱红说:“我们学校的同学说收音机可以听红小兵节目,很好听, 没想到我们家也买收音机啦。可惜这个节目时间在下午四点,只有周末才能听了。”   樊妈妈已做好了饭,问:“现在吃饭还是等一会儿?”   “让孩子们听吧,妈,我上午还买了毛线,给您织一件毛衣吧。”   “我这入土半截的人啦还穿什么毛衣,那太浪费了。不如给伯绍织一件吧,他在燕京,大城市得穿得好些。”   樊香嗔道:“什么入土半截,这话我可不爱听,您还要长命百岁,看着我们生活越来越好呢。”   穿越过来后,樊妈妈一直关心着她,前世她是孤儿,很喜欢有这样一个老人相伴,也愿意替原主孝顺她。   “长命百岁,那时候我岂不成老妖婆啦,都是你们的拖累。”   “什么拖累,您就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有您在,我们过得才安心。”不想再争论这个,樊香说,“妈,要不我来教您怎么织毛衣吧,如果白天你嫌没事闲得慌,可以听着收音机,想织了就织两针。反正很快天热也穿不上,能赶到秋天穿就成。”   樊妈妈自然同意。樊香之前找花朵换了两副针,按妈妈的身材把边给她起好,一针正一针反,讲了怎么绕线和拿针的姿势后,老人就开始织了起来,“别说,这还怪有意思的,比原来织布简单多了。”   在几个孩子稀罕过后,樊香从收音机中听到了一个新闻,“从第三个五年计划开始,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可以按两步来设想:第一步,用15年时间,即在1980年以前,建成一个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第二步,在本世纪内,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使我国国民经济走在世界的前列。……”   又重提这个规划了,实现几个行业的现代化,这种词听着还怪陌生的。如果这不是政府的电台,樊香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左公原来就是这个时候又上台了,怪不得不管杨主任还是严主任,都对蘑菇种植这么支持,这正是着重经济建设,向现代化迈进的一段时间。   印象中左公重整经济不是很久,就又下台了,直到那一场震天动地的巨荡之后,才又开始他的规划。   她也得加快速度了,赶在这个好时候把起点升得再高些,这样,即使有什么事,腾挪的余地也大些。   之后周末,几个小家伙终于听到了红小兵节目,听了两次后,程爱军又学会了一首新的歌——《红小兵之歌》,很得意地跑到樊香这里来献宝。   “我们是领袖的红小兵,领袖的话儿句句听,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要当工农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跟着伟大领袖,要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樊香摸摸他的小脑袋,这个儿子在唱歌上真是有天分,才两遍,整首歌唱得一字不差。冲他翘翘大拇指,看着程爱军屁颠屁颠跑走了。   心想,如果要写信,得和程伯绍说说这些孩子们值得骄傲的事。樊香觉得,她现在已变成标准的孩子是自家好的那种人。   不过和周围的人说自家孩子很棒别人会以为她在炫耀,不利于团结群众。和熟悉的王婧说吧,程爱华刚跳级完毕,陈默也受此影响要求跳级,好像在刺激人家一样。能毫无顾忌表示自家孩子非常棒这种心情的人,也就是孩子的爸了。   这时候,樊香反而有些怀念程伯绍了,如果他在身边,两人可以互相夸耀一番,咱家孩子就是棒。   程伯绍也在焦急地盼望着回信。自从寄走信,他就每天都往传达室跑,问有没有他的信。传达室大爷问他是哪里的信,这么盼望着回信。程伯绍说是家人的,大爷有些好笑,这个程工原来看着挺严肃高冷一个人啊,没想到这么恋家。   觉得他多了几分地气,不由打趣,“程工,您的信刚寄走,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来的,以我看啊,半个月能到就是快的,二十天也正常,一个月也不是不可能,您不用着急,到了我就告诉您。”   “不着急,不着急。”程伯绍摆摆手,“麻烦你了啊,有信告诉我一声。”   待他走了,传达室大爷不由失笑,这还不急呢,不急天天来问他。   这一天,院里几个同事约着去打乒乓球,周海燕娇笑,“我们走快些,我好不容易让人帮咱们占了一个台子。”   “那我们可真是沾你光了。自从乒乓外交之后,喜欢上打乒乓球的人越来越多,这台子是越来越难抢占喽。”   周海燕眼神飘到程伯绍那里,不是为了这个人,她何必费那么大劲呢。   快走到传达室门口时,程伯绍冲大家说:“你们先去,我看看有没有我的信!回头就赶上。”   “程大哥,我等你!”   程伯绍绍皱了下眉头,“你先走吧,好不容易占的台子,早去早打。”   “没事,我等你一起走。”   程伯绍正想劝周海燕让她先走,却见大爷冲他招手,“程工,你的信!”   他把其他都忘了,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接过了自己的信,一看正是从清水县寄过来的,脸上表情不由柔和下来。   周海燕看着不由心酸,对她,程大哥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不,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好像也挺温和的,不过自从那次他爱人晕倒自己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面对自己时的表情是越来越冷了。   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为什么他对自己一日不如一日呢,周海燕觉得眼角有些湿,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看程伯绍一把撕开信纸,当场就要拿出信读的急切,她忍不住撇撇嘴说:“你家属又不认识几个字,说不定写的信还是让别人写的呢?” 她心里很不想说那是程大哥爱人这个字,她觉得爱人这个词很美好,能携手并进的人才能用得上。   程伯绍转过了身,周海燕心里有些窃喜,觉得是否程大哥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却见程伯绍一番话如急风骤雨。   “不认识几个字?你知不知道,我爱人她发现了蘑菇的人工种植方法,还正在研究其他菌种的人工种植;   你知不知道,她是领袖思想学习的先进人物,在全县都巡回作了多场报告,我老家全县的人都在向她学习?   你知不知道,这封信就是她写的,她不但自己一直在学习提高自己,还把我们的孩子教育得很好,连孩子们都会给我写信了!小女儿还画了我们的全家像!   你知不知道,她以一己能力,得到清水县上下干部群众的信任与尊重,还从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   周海燕同志,下次鄙视别人的时候,麻烦你调查清楚再说,不要随便看不起别人,你这样说话,显得比一个粗鄙的农妇还不如。农妇可能只是没有学识,而你,没有的是教养!”   “我不相信!”被心心念念的人这样严厉的话深深刺激了,周海燕“嗖”地伸手去抓程伯绍手里的信。程伯绍没有防备,被她一把抓了过去,其中一张纸飘飘悠悠向下落去。   地上都是泥土,地面因为一场细雨还有些湿,程伯绍可不想家人的信掉下去,顾不上去找周海燕要信,忙伸手去接。不料一个人却先他一步接着了。   “咦?”那人一把抓住了程伯绍,“这是谁画的?”   程伯绍伸手接过那张纸,上面正是程爱红画的一副全家在一起的情景,有些自豪地说:“我女儿。”   “笔法稚嫩,但□□很足,你女儿要不要拜我为师?”   程伯绍打量他一眼,来人五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衣服右边口袋里插着一只英雄牌钢笔,脚上穿着一双看着就很柔软的皮鞋,看着就知道是条件比较好的人。   反正是自己找上门的,倒不用急,程伯绍乘周海燕在看信,一把夺了过来装进了裤兜里。这个年代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奇葩人,他真怕她万一发疯把信毁了就麻烦了。   周海燕有些失魂落魄,原来程伯绍说的是真的,他爱人不但会写信,还做出了那么多成绩。相比人家,她说的那些话好像笑话一样。一时间,她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却不料被人叫住了,“海燕,你爸在哪儿?”   “夏叔叔,您过来了啊。我爸应该就在办公室。我带您去找他吧。”周海燕抽了抽鼻子,刚才那一幕全被人看到了眼里,她恨不得现在地上有个地缝她能钻进去。   “不用,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   夏眠一把抓住程伯绍,“走,走,你跟我一道走找老周去。”   程伯绍正好不想跟周海燕在一起,也好奇这个姓夏的说的让女儿拜师的事,半推半就走了。   周海燕此时完全忘了打乒乓球的事了,自己径直回住的地方去了。   这边和周院长见面后分宾主坐下,程伯绍自觉去倒了茶坐在一边,夏眠这才道:“有老周作证,我是《红太阳画报》的编辑夏眠,我看你女儿画画很有天分,一时心喜,想收她作个学生,不知你是否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来了,你们还满意他表现吗?大家觉得程伯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第54章   周院长解释道:“老夏是我同学, 善于进行儿童画创作,《农场小英雄》这本连环画里面的图画就是他画的。”   连自家情况都不了解,只看了女儿一副画,就想收徒,这师傅也不太谨慎了。放在其他时期,这可能问题不大,可这是特殊年代, 以这人不小心的性格,万一有什么事连累了女儿怎么办?   但从周院长的为人来看, 能与他交好, 这人的人品应该没问题。程伯绍有些为难,他不想这么仓促地让女儿拜师, 又怕她错过机会。   想了想就没把话说死:“我也想让我女儿跟着您学,不过我女儿现在老家清水县随她妈妈在一起,离得这么远太不方便请教了, 要不我去信和她妈妈商量下怎么办。”   这样就可以有一段时间作缓冲,等他打听清楚再说,如果合适就让女儿跟着他学, 不行就拉倒, 到时就说樊香不舍得女儿远行, 宁可错过机会, 也不想让女儿涉险。   周院长笑了起来,“老夏,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哈哈!”   “那也比你女儿吃瘪强!”夏眠毫不客气地说。   “哪有当叔的笑话侄女的,你太为老不尊了!”   周院长瞪了一眼程伯绍,不是他,自家女儿一向是个娇女,还没有被嫌弃的时候。   夏眠却继续道:“你不用瞪人家,我都看见了,赶快给海燕再相个对象结婚吧,不然可不是仅仅我笑话了。”   这一帮老朋友里,谁不知道老周的女儿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都觉得老周太宠他女儿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开始觉得那个男人说不定是在吊着海燕,没想到见面后却完全不是这回事,真是海燕在缠着人家,人家有妻有子,根本连敷衍都不愿意。   他从头到尾见证了一切,觉得程伯绍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笑话别人的人就要有被人笑话的准备,鄙视别人的人就是没有教养。   有程伯绍这样的父亲,当女儿的会差吗?夏眠这么想着,又看到那么有灵气的画,收徒弟的心才一下子热了起来。   却没料到被委婉拒绝了。算了,不同意拉倒,他也不是非那个女孩不可,收徒弟也是要缘分的。现在不愿拜他为师,证明是缘分未到,缘分到时,自然徒弟还是他的。   周院长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老夏教徒弟还是有两手的,难得起了收徒弟的心,你还不赶快答应下来,还要和你爱人商量?你爱人离那么远又不知道情况怎么答复你?”   “没事,问问也好,毕竟是大事。”夏眠却不以为意,尊重爱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这点像他。哈哈。不亏是他未来徒弟的爸爸,就是不同凡俗。   明明那么多人提了礼物请求拜师夏眠不收,这下倒对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孩青眼有加,周院长只能把这归于艺术家的奇葩性格。   不过,他想到一件事,“上次你说要调走,你爱人回信了吗?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程伯绍眉眼间都是喜色,“我爱人做出了大的贡献,现在户口已经转为城镇的了,所以,现在我还是暂时不调了。”   原来他担心樊香身体吃不消,怕有一天又会接到她晕倒的消息,才想着能带动家属为好,现在一家都转为城镇户口,樊香可以不用进行重体力劳动就有了粮食吃,他的忧心也放下许多,自然不用急着调动。   这样的一个人,要能力有能力,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为什么不是他的女婿呢?真是多看一会儿就生气。   不过程伯绍这个得力干将不走,周院长还是放下了心,没好气挥挥手,“走吧走吧!再写信问问你老婆要不要孩子拜老夏为师。”原来怎么没见过他这么听老婆的话呢。   知道周院长嘴硬心软,程伯伯绍不以为意告辞走了,嘴角都快裂到耳边了,恨不得见到一个人就说我爱人很厉害,做出了大贡献,现在全家户口都转为城镇的了。   他决定,现在就回去写信,等他问清楚了夏眠情况,再写一张问问樊香要不要让女儿拜师。至于打乒乓球,要写信了谁还管乒乓球呢。   那几个先去打球的人等了半天不见两人过去,有人说:“这两人怎么这么慢?”   “嘿嘿,你没看小周那眼光,都要粘在程工身上了,不会两人脱离大部队,去进行二人活动了吧?”   “别乱说,程工可不是那样的人。”   “别乱说?没有撬不起的墙角,就看人努力不努力。小周她爸是院长,她本人条件也在那摆着呢,由不得人不动心啊。”   被旁边的人一拉,这人看到一边彭光铁青的脸,讪讪道:“我这只是胡咧咧,大家不要当真,他们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彭光“啪”放下手中的拍,“你们打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走出来半天,他才恍惚地想,为什么周海燕只能看到程伯绍,不把目光给他一点呢?   樊香自然不知道远在因为她的信发生的这一场纠葛。几天了,她晾的纳鞋底布已经干透,因为吸了浆糊变得硬梆梆的,比一般布厚实许多。   樊香揭掉之后按照尺寸裁好,一层层垒在一起,垒到比一手指还要厚才停下,纫上针,用线把这些布简单钉在一起。   老罗脚背上拱,鞋面必需要做得比一般人的厚才能让他穿着舒服。鞋底倒无所谓,比正常的尺寸稍宽松些许就好。   古诗里说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好多以此诗说明母亲缝衣的不易,其实樊香穿越过来之后才发现,比起做衣,做鞋才是更要辛苦许多的事。   如果是单衣,一天她用针也能做几件,可是鞋子,手快的人没有两三个星期也是做不好的,主要就在于鞋底太难做了。太薄鞋底硌脚,所以能穿的鞋底薄的也有近一个成人手指的厚度,鞋底厚的就像她要做的这双。   樊香这才知道,为什么有纳鞋不用锥子——真(针)行这句俗语了。这么厚的鞋底,最大号的缝衣针也是根本扎不透的,用力过猛的话,针会断进里面。   所以,做鞋就要先用锥子把鞋底扎个小洞出来,再用针从洞里穿过去,鞋底上这一针才算完成。一针连一针,大针脚鞋底布易开,要小针脚才能把鞋底纳结实,是十分辛苦的事。   正是为此,樊香知道这里怎么做手工鞋后,除了完成了一双给花朵儿换积分外,几个孩子的鞋全是买的。   这一次,她不得不亲自动手了,好在她让陈正雷送来了做鞋的工具,比起她完全用手工,方便太多了。   即使这样,她也用了一周多时间,才把两双鞋底做好,鞋面原来也已做好,在偏外侧的位置开一个一寸长的口子,把松紧带布垫在了下面,以保持鞋面有弹性。   余下的就是绱鞋的工作了,这是最考验一个人做鞋水平的地方。围着鞋底一圈要包一层边,这样从外面看才不是一层层的布,而是一个整体。这层边要和鞋面一样被绱在一起。   又花了三天时间,樊香把两双鞋全做好后送去给了王婧,却在王婧邀请她一起去看老罗时拒绝了。   她与老罗并不熟悉,哪怕他原来是个大领导,现在不过是被监看着劳动改造的人,太过殷勤只会惹人怀疑。现在做好她鞋匠及裁缝的工作就好,有王婧两口在,这就是个沟通的桥梁。   并且,她对自己做的鞋也有信心,穿过她做的鞋,基本都不会愿意再穿其他的鞋,说不定之后还会与老罗有交集。   种下的花菇也长了出来,樊香采摘了一些,架轻就熟走完程序装进了玻璃管内塞好,准备培育菌种。   也许真是与蘑菇有缘,花菇的菌种一次培育成功,但木耳的菌种却失败了,变成了脓水。把花菇菌种种下,又一次找花朵儿换了木耳,一一按照流程做好放进玻璃管内。   正在想要不要去找严主任汇报下工作,这天早晨,樊香还没出门,樊强手提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化肥袋子过来了。   樊妈妈看到儿子有些心疼,“一大早你怎么过来的?”   “我记得二姐喜欢吃槐花,就想着带过来些。”他把袋子放在了地上。   槐花,从原主记忆里知道很香,樊香却还没吃过。她打开袋子,清香扑鼻而来,香味不像桂花那么浓郁,要清甜一些,却比桂花更好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怎么这么多?”樊强拿来的快一袋子了,这么小的碎花,得摘多久才能摘这么多啊。   “反正都是野生的,谁手快谁摘得多。二姐你又爱吃。”樊强没说他是攀到树上摘的,摘一个树枝上比较密集的花时,差一点掉下来。   “这么早你还没吃饭吧,我们现在就吃鸡蛋炒槐花。”樊香掏出一些槐花淘洗了下,把两个鸡蛋搅碎拌在一起,等锅里油热了倒了进去。   刺啦一声,很快那股香味就传了出来,程爱军闻到香味自然醒了,穿上衣服揉揉睡眼,捂着小肚子出来,“妈,菜真香,什么时候能好啊,我饿得能吃下一只鸡。”   “洗手洗脸后就可以了。”   鸡蛋和槐花熟得都快,樊香把菜锅端上来,又多馏了两只馒头,“来,强子一块吃饭吧。”   早上他们原来做的是清炒花菇,现在又加一个菜,樊强不由笑,“姐,你们这生活进入共产主义时代了啊,一大早就有两个菜。”   “有老人有孩子,不吃好点怎么行?”几人坐好,樊香夹了一口槐花,鸡蛋的嫩香,槐花的清香,加在一起不只是一加一那么简单,美妙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樊香眯上了眼睛,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啊。   太香了,和肉片炒蘑菇是不同的感觉。想到初来时一个干巴巴的鸡蛋就让她觉得美味,樊香想,自己真是见识太少了,她还要更努力,以便吃到更多的美食。   “这滋味真是绝了,光槐花没有这么香,是和鸡蛋混在一起炒才能这么好吃。我主要想着槐花放久了怕柴,不然再多摘些给你。”   樊香突然萌发一个念头,“我们一起回去摘槐花吧!”这么好吃的东西自然得多准备些,不然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晚了说不定就没了。   “你还上班呢,这样不好吧?”   李新玲根本不管她,反正里面是按件计酬的,和她说一声,她一天不去也没什么。   樊香下定决心,却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们只顾说槐花,你没看这个花菇,这是我新培育出的一个菌种,正好要给严主任汇报后拿回东方红大队让他们种。”   “你让我养的蘑菇,差不多天天吃,虽然觉得这个比蘑菇更好吃,倒没注意细看。”   大家把槐花一抢而光,连平时都爱吃的蘑菇也放后面了。最后一小团菜大家谦让给了程爱军。他口里塞得满满的,“妈妈,我回头还要吃槐花。”   这么说好后,樊香对樊强说,“你等着我,我去请个假,找严主任汇报后就回来,我们一起回去,骑着自行车要快得多。”   樊妈妈看看儿子,看看女儿的家里,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樊香不知道妈妈的想法,她觉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汇报的下属会更得上司的信任与器重。   等几个孩子都走后,她带上花菇去找了严主任,“严主任,我向您来汇报工作了。”   这么短的时间,严主任并不认为樊香有什么进展,这次来找他,八成是有什么困难是她解决不了来求助的,“樊香同志,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你要做的事,是我们的重点项目,县里全力支持你搞攻关。” 第55章   严主任踌躇满志, 东方红大队的蘑菇种植成功后,他已在全县推广了这一技术,并准备向省里汇报这一农业上的重大胜利。   所以,即使樊香没有什么新进展,只这一个,已值得大力表扬。   樊香把盖着花菇的布扯下,“木耳我还在培育中, 目前进展不大,但意外之下又培育成功了一个花菇, 这个花菇比蘑菇好的是质地更坚韧一些, 晒干后也不影响味道,比蘑菇好运输及存放。”   严主任上前拿起了一个樊香所说的花菇。它呈淡褐色, 头部肥厚,裂开的地方里面是白色的,用力捏下, 被捏的部位下陷一些,但松开手后它就又恢复了原状。   “樊香同志,你可是我们清水县的大功臣啊!”严主任热情地端了茶给樊香, 连请她坐下都忘了。   虽然蘑菇很好, 但它不耐存放, 并且很娇嫩, 手稍稍用力就会碎。所以也很难运输出去,只能就近消化。   但花菇真像樊香说的,优点比蘑菇大多了, 这样的话,清水县发展花菇种植后对外输送,可以换回很多清水县需要的工业品。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几圈后停了下来,两眼目光炯炯像会发光似的,“樊香同志,我觉得应该向省里汇报这个事情,并把你的先进事迹推广开来,让更多的人来学习你的精神,为我们的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这年代不讲索取,只讲奉献。樊香等他说完,这才道:“严主任,这都是领袖思想给我的启示,是领袖光辉照耀的结果,我也想把这项技术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所以我想写本蘑菇及花菇人工种植之类的书,让大家可以方便学习。”   如果樊香写的书出版后,这就不单单是农业战线的一次胜利,更是清水县革命文化领域的成功。严主任理解了杨主任原来知道消息后忙向他汇报的心情,他现在也是这样,恨不得早点向上级汇报。   另一方面,他庆幸自己当时灵机一动对樊香的投入,不是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她能这么快又研究出一种菌种的培育方法吗?   据说樊香没上过几年课,是个半文盲,严主任以为他明白了樊香意思,很痛快地说:“樊香同志,我无条件支持你的行为,你需要什么帮助?是写文字材料的助手吗?我让洪秘书给你帮忙怎么样,你们也熟悉,他能配合好你完成这个工作。”   樊香发现严主任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不是,我是想着借个相机,拍下从开始做培养基到蘑菇种植成功的过程,文字配上图片会让人更容易理解。当然,我不会用相机,让让人教教我最好。”   严主任犹豫下,叫来了小顾,“你去让宣传部的仇部长过来一趟。”   仇部长很快过来了,他个子高高的,脸有些长,过来后问:“严主任,您找我?”   “仇部长,这是樊香,想必你们也都认识,我就不再介绍了。”上一次报告会,具体办事的是洪秘书,主抓这项工作的可是仇部长,樊香当然认识他。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   “樊香同志不但学习领袖思想是先进,在领袖思想的指引下,在农业战线上也做出不小贡献。自发现了蘑菇的种植技术后,又成功了攻克了花菇的人工种植技术。现在她准备出一本书,想着借一个相机拍蘑菇培育到生长的全过程,你们那里能否挪出来一个相机?”   仇部长觉得他理解了严主任的意思,这样的事怎么能没有他们宣传部的介入呢?   “樊香同志,我想拍照片时不但要拍蘑菇的培育过程,最好把你怎么做的手法也拍摄进去,这样学习的人也会理解得更快,你说呢?”   樊香听严主任说话才发现自己考虑得不周到,她借个相机也只是想着不麻烦别人,但没考虑到人家的参与度。   如果不是严主任雷厉风行给她提供了条件,她为了生活得多奋斗一段时间,人家又不是昧她的功,只是找个人拍照而已,还是为她提供方便。她又不想从政,把功劳分润人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就当是人家的指导费了。   “还是仇部长考虑得周全,我原来只是想着我都是晚上才进行培育工作,这时候大家应该休息了。如果不麻烦人的话,当然是有人来拍些照片更好。”   仇部长微微激动,“怎么会叫麻烦人呢,我们可是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这是我们作为一名干部的责任。”   既然都是分人功劳,还不如分给熟人,“刚才严主任还提了洪秘书,不知道让他帮着拍照行不行?如果我有文字表达上的问题,正好也能让洪秘书把把关。”   “这没问题。”严主任一口答应了。   仇部长本来想提一个自己人帮樊香的,严主任答应了只得作罢。心里觉得洪亮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搭上了樊香,直接从公社里到了县里获得严主任重视不说,现在又能去做这个明显送功劳的事。   严主任让小顾去叫了洪秘书,洪亮过来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知道事情原因后真恨不得叫樊香两声万岁,不过这是领袖他老人家的专用称呼,他心里感谢,口头上还是不要给樊香添麻烦了。   “樊香同志,你到时只管吩咐,我完全配合你的行动,随时待命听指挥。”心里庆幸当时对樊香态度还不错,而他自己来了县城后又学了摄影,这个工作才能落到他头上。   严主任提了一个要求,“樊香同志,知道你个人爱好裁缝工作,但现在你要做的事十分重要,党需要你,人民更需要你,你能不能暂时牺牲一下,关系还挂在裁缝社,在写书这段时间专门写书,然后再回去工作也不迟。你以为呢?”   樊香有些犹豫,她这段时间是挺紧迫的,一件事接一件事要去做,在裁缝社的工作虽然与她喜欢的服装设计有关,但现在衣服基本类同,其实都是在做重复劳动。   如果不是为了挣钱,去做的意义也不大了。看出她的犹豫,洪亮偷偷在上前在严主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严主任露出恍然的神色,“当然,裁缝社是按件计费,你为了党和人民做出了牺牲,组织上也会考虑你的生活问题。在你写书这段时间,就按每天1.5元给你发生活补助好吗?”   按陈晓芬的说法,裁缝一个月多了也就挣40多元钱,现在一天1.5元,基本和那里收入持平,这下,樊香什么顾虑也没有了,也没好意思说她书已写得差不多,和洪秘书约好时间在她住的小院见之后告辞走人。   回家的时候看到妈妈听着收音机在织毛衣,弟弟樊强正摇着辘轳从井里打水,打上来一桶后拎起来倒进了厨房的水缸里。   “姐,你这房子我最相中两点,一是有水井,二是有电灯。”   樊香想到一件事,“强子,搬来的时候忘了,你把家里那头猪带回去呗,这里喂个猪也没多大地方。现在我们又不攒粪,这一段把它拴在厕所里,它到处拉,上次爱军上厕所差点一脚踩在猪粪上摔倒。”   樊香早就不想养猪了,它随处大小便,实在是太脏了,特别是夏天,又脏又臭,会引来一大群一大群的苍蝇,还是绿头的那种居多。   “可是带回去我也没多余东西喂它,现在小还行,把玉米杆打碎,掺着红薯渣、干草勉强还可以,等稍大些,它吃得会越来越多,我可没东西能喂。”   樊强很是为难,他不是不想帮姐姐,可猪吃得太多了,人还吃不饱,不是为了攒粪,为了卖猪后奖励的那些东西,谁愿意养猪呢,也没东西可喂。   樊香拍了拍脑袋,“我都忘了,我给人家做衣服,找他买了一大袋便宜的麸子掺糠我还没带回来,我现在去拿,给你带回去喂猪吧。回头吃的不够了我再想办法。”   樊香出来先去找了李新玲请过假,然后才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从花朵儿那里换来一麻袋的猪饲料,才花了10个积分,这种饲料看起来就像麸子和糠的混合体,在东方红大队时她已喂过猪,效果还挺不错。   把麻袋在自行车后座外侧捆好,她带着回了小院,“你看这一个麻袋可以吗?”   “这么多全是糠和麸子?完全没问题喽,春天草及树叶也要长出来了,掺着喂,能喂一长段时间。”   樊香两人把小猪逮住放进一个筐里,正要走,樊妈妈说:“樊香,你能不能把家里这些三大件借给强子用用就当是他的,我想给强子相个对象,相亲成功后就还你。”   妈妈这么说,姐会不会认为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和妈妈商量好的?   樊强不乐意,“妈,我这个当弟弟应该是姐的支撑,是他的依靠,不帮姐姐我已觉得无能了,怎么还能借姐的东西?”   “樊香,你说呢?”樊妈妈不理会儿子,只问女儿。   是那天刘新珍说了那句三大件齐全,可以娶媳妇的话惹妈妈起心思了吗?他们对自己这么好,樊香觉得借出去也没什么,“我没意见,不过自行车要用得多些,借不了多长时间,收音机及缝纫机没问题。”   樊强脸都红了,“妈,您不想想,我真是借的东西相亲成功,人家是看中的东西还是看中的我这个人。您不要说了,我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   原来是没条件,别人一说家不是贫农,条件又不好,都不乐意。现在明明能创造条件,为什么这孩子还是不听话呢?樊妈妈也有些生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像你一样大的人孩子都上学了,没几年就能成人。你看看你呢,还是光杆司令一个,你们老樊家可就你这一个独苗。现在还不成家,什么时候我才能抱上大孙子?”   这个樊香真是爱莫能助,弟弟又不想随便找一个人成亲,她也没办法,不然就是帮他买个新的自行车或者缝纫机也就是积攒一段时间的事。   “妈,您不要再催我,等我考上大学或者什么时候不以成分论人了,我才成亲,我可不愿我的孩子生下来就受这些罪。”   像儿子说的这样,这辈估计也难抱上孙子了,“等我去见马克思了才能看到那一天吧?你这是要气死我呀!”   樊强冲妈妈敬个礼,催樊香,“姐,我们快走吧!”说完,他把装猪的筐放在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先到了院外。   “妈,您先别急,也就这一两年时间,我回头再劝劝强子。”   樊妈妈也没办法,“行,你好好劝劝他。”   樊香拿了花菇的菌种,出来把筐提起坐在后座上,先回了娘家,分了一瓶花菇菌种给弟弟让他种,又卸下麻袋,放下猪,她自己回了东方红大队。   沿路树木全然换了新装,树叶有的嫩绿,有的鹅黄,有的是淡淡的红。河两边的桃花则灿如烟霞。走在这路上,花香馥郁,春风如酒,让人蠢蠢欲醉。   樊香深深吸了一口,只觉连肺腑之中都是花的香气,这就是在基地时再怎么调和也调不出的自然。早知道这里的春天感觉这么好,真应该等过去了这段时间再搬家啊。   进村子正好遇上李红,见到樊香她老远就笑着冲她挥手,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像要说什么的样子。 第56章   李红见到樊香真高兴, “真巧,我正想着把你窖里的蘑菇收了给你送县城呢,你就回来了。”   “我也是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回来看看,再说正是槐花开的时候,我喜欢吃槐花,想回来撸一些回去。”   “你吃槐花还用得着自己回来啊, 说一声给你送些就行。大队里组织人撸了不少,回头我给你送一袋过来。”   自从把蘑菇的种植教给李红之后, 她见了樊香比亲姐妹还亲。在郑红梅事件上更是站在樊香的立场说了不少话。   樊香把花菇菌种给了她, “这是花菇的菌种,和蘑菇种植差不多, 你试种下,回头就可以自己像培育蘑菇一样培育菌种。”   李红眼睛一下睁大了,“你又研究出来一种菇, 真是了不起。”   “你等下啊,这么宝贵的东西我先拿回家放好再回来。”说完她冲樊香挥了挥手,就像装了速滑装置一样半跑着走了。   樊香进院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筐和一个大竹篓, 放在窖边, 看看那个装猪的筐并没有太脏, 也放在了那里。用根绳子绑在筐上, 把筐吊下去窖后把绳子缠在石板上,她这才下了地窖。   里面的蘑菇被李红照看得很好,已长得郁郁葱葱如蘑菇树林一样, 真是该收了。   没等她收完,李红就过来趴在窖洞边叫她,“樊香?”   “我在地窖里。”   “你收过后把蘑菇放进筐里,我给你拉上来。”   樊香把蘑菇收完,竟然装了两筐才装完。她找花朵儿换了菌丝种了下去,这才从里面出来。   李红很殷勤地替她拍拍身上的土,很殷勤地说:“你不用再费事撸了,这一袋槐花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替你撸些。”   装槐花的袋子是能装50斤面的口袋,可真是不少,樊香很喜欢吃槐花,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足够了,谢谢你李红嫂。”   “对比你付出的,这一袋槐花算什么,叫那什么十牛还是二牛一毛?”   “九牛一毛啦。”   “对,对,九牛一毛。”李红拍拍脑袋,有些同仇敌忾地说,“我告诉你啊,郑红梅的腿现在还是瘸着,我看好不了啦。”   “她没治?”樊香漫不经心地说。当郑红梅在认罪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对樊香来说已是过去时了,不值得再惦记。   “可能正骨正得不好,没完全对上。”李红很识趣,看樊香不怎么感兴趣,不再说她,邀请她说,“你这里连个热水也没有,去我家坐坐,喝碗水吧。”   “我回来主要是把菌种给你,顺便把蘑菇收了,再撸些槐花。现在全完成了,我还有一堆事,就回去了。”   她忽然想起初见时候的事,“对了,你家卫国的鞋,鞋底你纳好没?我记得你说回头让我给绱鞋的。”   “哎呀,你现在这么忙我怎么好占用你时间,我已经给他绱过了。”   开玩笑,她怎么敢使唤樊香绱鞋,人家的时间都是用来研究如何种植蘑菇这些重要的东西的。   原来已经绱过了,大概是李红不好意思再找自己做这些手工活吧。   樊香并没有在意,看李红把第一筐蘑菇放进了大竹篓里,搬走大竹篓准备把它绑在自行车后座的一侧。   李红帮她一起绑好后,把自行车另一侧绑上那个蘑菇筐,怕蘑菇颠来颠去给颠破了,她还抓了些麦秸塞进蘑菇里面。槐花不怎么怕颠,就绑在车后座上。   后面绑了这么多东西,自行车有些头轻后面重,樊香得用力压着车把,才免得自行车翻倒。骑的时候,更是费了些劲才从前面横梁上把腿迈过去。   她身后,郑红梅用手拄个棍子,目光非常复杂。她在蘑菇种植组里的活丢了,自己腿也不便,不方便干活,没少被程老太指桑骂槐,连孩子们知道她是为什么才瘸了腿后,一个个用鄙夷地眼神看她,觉得她丢了他们的人。   樊香已把东方红大队丢在了身后,这一番奔波,回去时樊妈妈已做好了午饭,程爱军午休也在幼儿园,只有程爱华姐妹回来了,看樊香带了这么多东西,都上来帮忙。   樊香嗅了嗅,院子里一股槐花的香味,“怎么这么香呢?”   “妈,外婆中午蒸的槐花拌面,就等你回来吃呢。”   “下次我万一回来得晚,你们只管吃,不用等我回来,只要给我留些饭就行。”   “可外婆说一家人就应该一块吃饭。”程爱华抬出了外婆。   “她们两个饿得肚子咕咕叫,让她俩吃非说要等你,老婆子可不背这个锅啊。”   “外婆。”程爱红有些害羞红了耳朵,“您非要拆穿我们。”   老人被逗得直笑,问女儿,“你不是说要去摘槐花吗,怎么带了这么多蘑菇?”   “东方红大队院里种的蘑菇,布袋子里是槐花。”   老人念叨,“怎么这么多,一时根本吃不完,放得时间久了就老了。我看干脆一会儿就烧上水,把这些槐花淖下再晒干吃吧。”   “行,干槐花也很好吃。”樊香找出原主记忆翻看。   “你从小就爱吃这个,我年年给你晒。回头蒸包子,包饺子,或者炒菜都好吃。”儿子不同意,老人也不再提给他相亲的事,说起了樊香爱吃的槐花。   “说得我饿得不行,我们先吃饭吧。”   中午的饭就是槐花拌面,老人蒸了一大笼,拿掉锅盖,浅绿色的花蒂、白色的槐花配着金黄色的玉米面,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闻起来香气更加浓郁。   程爱华摸摸肚子,“我现在觉得我的胃是个无底洞,可以吃下一大锅。”   樊香也觉得胃里突然空得难受,按照平日的饭量,她把槐花盛出来一半,加了蒜泥、碎葱花、香油、盐拌了后尝了下,味蕾一下就被征服了。   这样蒸过的槐花比炒鸡蛋的味道又不一样,带了点点的弹性,但是又不削弱那股自带的清香。   一人盛了一碗,大家风卷残云般很快吃完了,每人又盛了第二碗也很快被消灭光。   程爱华还要吃的时候樊香拦住了她,怕她撑坏了肚子。程爱华一直表现得成熟,懂事,有大姐风范,这还是樊香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失控。   她吐吐舌头,“实在是太好吃了。”她拉拉程爱红衣服。   “怎么了姐?”   “我看看你的肚子。”   程爱红乖乖任她看。   “圆溜溜像个西瓜一样了。嗯,我敲敲,七分熟了哦。”   程爱红这才知道被姐姐取笑了,搡她,“我看你肚子差不多都要八分熟了呢,哼,再吃就爆炸啦。”   两姐妹互相取笑,樊香看得直乐。   等两人不再嬉闹,她让姐妹俩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让跟着一起干活,把槐花里混的叶子挑出来,因为槐花太多,等程爱华姐妹上学的时候也不过挑了一半。   两个孩子走了,樊香母女两个又用了一下午时间,槐花还是余下一些没处理完,不过挑出来的都已洗干净,用大锅淖过滤过水晒了起来。   樊香干脆把蘑菇装了一半,又用个洗菜的大盆装了一盆槐花送去刘新珍家:“蘑菇又成了一批,我就送过来了。”   “我已在盼望着了,虽然你们大队也送来些蘑菇,但基本都直接运走了,买也不好买得到。咦,怎么还有一股香味?”   “是槐花啦。”两人说笑着去秤过蘑菇,这次有15斤8两,8两樊香没要,收了1块5毛钱。   又把槐花递给刘新珍,“吃个新鲜,送你的,麻烦给你表姐一点儿,人多,我不好带到裁缝社。”   “又吃你的东西,这怎么好意思?”   “你还帮我垫工业券,也帮了我不少,自己人,就不说那外道话。”   刘新珍从屋里拿出来两个苹果,“你也尝尝鲜,我们也只买到了几个。”   樊香接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见到苹果,感觉又占了人家便宜一样。   回去后她又送了王婧一些槐花及蘑菇,王婧谢过后拉着她说:“鞋老人穿上很合适,说这样脚也不怎么疼了。”   “对了,我已经给我同学写了信,把你要写的蘑菇人工种植技术说了,你原来写给陈桦两个的那一点儿小叮当的稿子,我也随信寄走了。现在就等我同学回信看怎么说。”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樊香很满意,觉得忙碌得很有价值。   这次两个孩子竟然都没有出来,她觉得挺奇怪的,却听王婧说:“陈默是受你家爱华影响,也决定要跳级,现在在自学接下来的课程呢。陈桦看哥哥学习,在跟着练字。都定着时间呢,到时间了才能出来。”   两个孩子努力上进,王婧很是欣慰。   “孩子学本领是重要的,那我就不打扰他们了。”   樊香告辞回家,晚上他们吃的还是槐花,不过是清炒槐花,用蒜及葱花烹过之后也是美味。   等吃过晚饭后她拿出了苹果,几个孩子的眼睛马上就亮了。东方红大队山上也有苹果,不过没有这个大,也基本在收了之后就卖到代销社,一家最多在摘苹果时分几个尝尝鲜,早就没了。   程爱红恳求樊香,“妈,先让我画一个再切。”   程爱红飞速画了一个苹果,樊香这才用刀把它切成了五瓣。程爱军很有眼色地首先捧了一瓣给外婆,然后一个给妈妈,又招呼两个姐姐拿过后,他才拿起自己的那瓣,没舍得大口吃,用门牙啃了米粒大一点儿在尝味。   樊妈妈看不过去,“爱军,外婆不想吃,这瓣也给你。”   程爱军激动不已,可看看樊香的脸色,又坐了下去,“妈妈说,在家里每个人只能吃自己的那份,必须吃完。外婆你不乖哦。”   樊妈妈被这话说得哭笑不得,但看外孙坚定不吃,女儿倒把她自己那份吃干净了,“哎,你劝劝爱军,你这当妈的也太不心疼他了。”   “现在特殊对待他,将来他也特殊对待我们。妈,您只管吃吧,孩子自己很懂事。”   连程爱华也劝外婆,“外婆,我们每个人都要公平,不能特殊待遇,是不是红小兵爱军?”   程爱军点点头,挺挺自己胸膛,他是领袖的红小兵,要坚定立场不动摇!   苹果事件以老人的失败结束,但老人有一点儿不愉快,觉得一家人就她没见识似的。   这一点的不愉快很快就没啦。   第二天洪秘书来了樊香的小院,见到樊妈妈很是恭维了一番,说一看她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老人,把她哄得眉开眼笑。她没见识,她生的女儿有本事,那不是比自己有本事还让人高兴吗?   樊香拿了一些蘑菇按流程把制作菌种的过程重做了一遍,让洪秘书拍了下来,包括里面的培养基,及刚露头的蘑菇全部拍了一遍,这时,她的书也写好了,就等王婧的同学来信。   却不知严主任知道她的书完成后开始行动,而她的出书计划也随之有了变动。   等樊香书文字内容及图片都完成,听到洪亮汇报后,严主任拔了一个红色按键的电话,对方接通电话后,他自觉立正站好,“严秘书,我是清水县革委会主任严洪波,现在有一个重要情报要向首长汇报。”   “你说。”对方声音很稳。   如果说对于男人,地位是好的装饰,那么对于官员,政绩就是好的装饰。   知道对方时间宝贵,严主任没加任何修饰语,“我们县的樊香,找到了人工种植蘑菇及花菇的方法,蘑菇已经大量种植成功,花菇正在试种中。”   对方反问,“花菇是像小球藻那样的东西吗?”   提起小球藻,严主任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第57章   有一段粮食特别紧张的时候, 大家被要求大力发展小球藻,说它营养特别丰富,充满了多种人体需要的营养成分。有了它,少吃粮食不成问题,每家还分了一个杯子那么大一团。   饿着肚子的人们每家每户都用盆装上水养它,有人为了给它增加肥料,还把自己的尿液加入水里, 试图让它长得更茂盛。   没有了也没关系,大家后来发现这东西很多池塘或者水域都会长, 其实就是死水里的绿藻, 从那里捞一些再自家养起来就是。   那玩意吃起来滑滑腻腻,一股东西放坏了的味道混合着淤泥的臭味, 不是饿得受不了的人,谁也吃不下去。   后来,大家发现它根本不顶饿, 反而因为不干净吃了之后得病的人很多,才不再提这回事。   听到严秘书这么问,严主任忙摇摇头, 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 “花菇是一种菌类, 即也是一种特殊的蘑菇, 因为伞盖部位裂开像花纹一样,樊香称它为花菇。”   严主任把情况简单汇报后说:“现在樊香把具体的培育过程写成了文字,配上照片准备出书。我想向首长汇报下, 通过出版社出版还是我们先内部出版?”   “这事我向首长汇报后回复你。”   严主任并没走开,他在屋内走来走去,也不知道首长会如何选择。通过出版社公开发行是针对全国,内部出版就只是云中省内部先用并限定使用人员。   他并没有等多久,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严主任飞一般到了电话前拿了起来,“您好,严洪波。”   “严主任,首长让你带着樊香,书及蘑菇、花菇样品来省城,他要亲自接见你们。时间就安排在后天的上午11点10分,能赶得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严主任当然满口答应。放下电话,他用力在室内做了几个俯卧撑,才把那股兴奋的心情压下去。   虽然他们清水县是省直辖市,可那是因为在抗战打鬼子时山区这里是一个据点,战略位置较为重要,后来又大挖防空洞,其他方面可就没什么能提得起来的事。   等樊香知道后有些懵,就这一点的事,首长就要接见她?会问她什么呢?或者对她现在的生活有影响吗?   这些都要见到的时候才能明白,樊香提前想了想首长见她时可能要问的问题,她自己给了答案,就把这事放在了一边。   不过要去省城是好事,正好是个机会去那里让花朵儿搜集信息,相信那里能收集到的东西肯定比县城多。想到杨店员说过的话,她准备去书店找她。   路过邮局时去问了下,竟然有程伯绍的信,樊香收了之后心想,她正想写信告诉他孩子们的事呢,结果就收到了信,这可真不错。   到了书店后发现杨店员却不在。   “她什么时候回来?”樊香原来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省城,介绍信写得早了怕不合适,其实真应该上次就让杨店员先写一个拿着有备无患了。   另一个店员听过樊香的报告,认出她,把她拉到一边说:“她受伤了,这几天都没上班。”   “她怎么了?严重吗?”樊香吃了一惊,她对杨店员挺有好感的,不是她,她上次也没可能进入那间封闭的仓库,也就没那么容易换到那么多积分啊。   “还不被她家那个没良心的打的!”   “怎么回事?小杨不是要离婚的吗?”   那位店员被这话一激,“就是因为离婚这事,薛岭上次不知为啥告发小杨,小杨一怒之下要离婚。你知道,薛岭本来算是入赘的,要离婚他就得从小杨家房子里搬走,他不干了,就说小杨敢和他离婚,他非打得她不能起床不行。”   樊香觉得这与自己也有些关系,如果不是她请杨店员帮她看被封禁的书,薛岭不会想着告发她,两人可能还走不到离婚的份上。   她找花朵儿换了1斤糖,按那个店员说的地方去找杨店员。发现杨店员家竟然是少有的一溜四间青砖瓦屋,和她现在住的差不多。   刚走到院子口,就听到一声暴喝,“薛岭,你给我滚出我的屋子!”   “你让我滚?杨虹,本来我还想看到囡囡的面子上不计较你说离婚的事。现在你既然都让我滚了,这个房子你要分我一半,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分你一半?这不可能!这是我祖上留下的房子,我要完整地留给囡囡!”   “不可能?我看你是敬酒不吃不罚酒,打得少了,打得多了你就会同意!”   樊香听到一阵拉扯声。只听到杨店员忿怒地叫:“薛岭,你真是禽兽不如!留给孩子的财产你也要!”   “杨虹,我觉得自己对你真是太和善了,才让你打发叫花似的!”   这个渣男!樊香听得心头火起,直接推门进去。   过来她发现杨店员的脸一片红紫,薛岭还正朝上面继续打。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说,原主一直进行重体力劳动,手臂还是有一把力气的,拉得薛岭踉踉跄跄退到一边,差点摔倒!   又是她!   薛岭看到樊香眼睛都有些红了,不是这个女人,他至于被公安局里的李干部训得孙子似的吗?   要不是他被训心情不好,也不至于在工作中出了点小纰漏,被迫进行自我检讨,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揍樊香一顿,让她像杨虹一样脸上开花,可他也通过那件事知道了,樊香是先进,连公安局里的领导都认识,不是好惹的,最起码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尽管这样,可他心里实在不忿,“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是哪颗葱,轮到你来管?”   “我找杨虹有机密的事,不方便外人在!”完全不想看到这个男人,樊香直接撵人。   外人,他竟然在自己的房子里被当成外人,薛岭恨得戳樊香两记眼刀, “这是我的家,你才是外人吧!”   樊香抬头四十五度,只把下巴对着薛岭,用蔑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故意用一种很嚣张的口气说:“我怎么听到杨虹说这是她祖传下来的房子,什么时候是你的家了?一个大男人却说老婆的祖传房是你的家,丢人不丢人?”   薛岭把拳头握得吧吧响,深深看了一眼樊香,扭头走了 。   樊香有些遗憾,她以为薛岭会忍不住冲她打来,那样以她正要去面见首长的情况,他落不了好。没想到他竟然忍住了。   杨虹直想把脸转到一边去,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抹了药后是如何一付尊容,实在太难看了。   可樊香又一次帮助了她,只得上前招呼道:“樊同志,谢谢你了,我这样子,真是无脸见人。”   “你是被打者,是受害人,怎么无脸见人?”樊香不明白杨虹的思路。   “可这样不是太难看了吗?像猪头一样,不,比猪头还难看,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我看无脸见人的应该是薛岭才对。他打得你成这样了,他都不心虚,你心虚什么呢?”   基地里当时有个排名第二的高手,在一次外出时被变异的植物伤了,整张脸像被融化的蜡烛,可并没有人看不起他,反而因为他的实力,全很尊敬。所以,樊香觉得杨虹这样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态度很好安慰了杨虹,“我还怕吓到囡囡,把她送到亲戚家去了。”   “你是她的妈妈,是应该为她考虑,不过你想过以后怎么办了吗?要是薛岭还打你,你难道还不上班就这么拖着?”   杨虹捂着脸,“我找了妇联,可薛岭在外表现得他很后悔打我,又是打他自己耳光又是忏悔。”   “妇联的同志教育他一番就又让他走了,说他已经知道悔改,还劝我说不要离婚,好歹他是囡囡爸爸,如果离婚了,孩子可就没爸爸了。可我真不想和他过了。”   杨虹说着说着泪流了下来,“他回到家就变了个样子,对我又打又骂,非说正因为娶了我,才影响了他进步。原来还仅仅是打看不到的地方,现在变本加厉,说我再去外面让他丢人,就让我也出不了门!”   樊香深吸了口气下压愤怒的情绪,“那你现在要准备怎么做?”   人助自助者。要是杨虹对挨打逆来顺受,她也不多事,从她那里要过介绍信就走。可她如不愿再这么苟且地过活,她就帮帮她,就像她自己遇到困难时王婧伸出援手一样。   这个世界本就苛责女人,她希望自己能在力所能及情况下能帮助需要帮忙的人。   杨虹拿手帕轻轻擦去眼里的泪,脸上露出决绝的光,“我本来不想做得这么绝的,总怕囡囡长大了埋怨我,可现在实在过不下去了。既然他不仁,也不要怪我无义!囡囡那里,我会慢慢给她解释。”   “如果需要帮忙,你只管说,我能帮的会尽力帮你。”后一句话她没说,如果是牵涉太大的,就不属于她能帮的范畴了。   杨虹不知道樊香的腹语,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不用,这件事我自己去做就好。对了,你来是要我写介绍信的吗?”   看她这样,樊香同情心又多了些,“本来是想着来找你帮忙的,但是看来你不方便,要不下次?”   “没事,都是皮外伤。其实那次回来我信已写好了,就是不知道怎么交给你,又因为家事缠身,就想着等你来好了。”   她起来去里屋拿了两个并未封口的信出来递给樊香,“你们作先进就是比我们普通人想得长远,知道学习更多的知识。一封是给我省图书馆的同学的,一个是给东方红拖拉机厂的同学的,她们人都不错,值得信赖。我在原来也都帮过她们。”   谢过了杨虹,樊香又一次问她,“真需要帮助你去县裁缝社找我,我现在在那里上班。”   如果说第一次问还有些知恩要报的意思,这第二次,就是因为杨虹不愿把她牵涉其中,她生出了更多的好感。   “行,谢谢,真有需要我就去找你。”   樊香这才回去,到家却发现小顾正在等她,见她回来马上站了起来,很恭敬地说:“樊先进,去省城我们地方粮票不能再用,严主任让我给您送5斤云中省的粮票。   诺,还有这一段您写书的补助,一天1.5元,8天共12元钱,还有外出补助一天2角,严主任说大概要两天,就给您按两天算了,麻烦您签个字。”   这个差使好,其实她书写完得早,不过是蘑菇没有完全长成,照片拍不完,她就一直在家待着看些自己喜欢的书。反正不上班还有补助领,就乐得自己轻松了。   谢过了小顾,樊香在领取单上签了字,领到了12元4角钱及5斤云中省粮票。   小顾告诉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在革委会大院见就走了。   樊妈妈看看自己的女儿说:“樊香,就是做梦,也不敢做这么好的梦啊,你竟然要到云中省见首长去了。哎,你用力掐我一下,看这是不是真的。“   樊香真是掐了妈妈胳膊一下,樊妈妈不乐意了,“你个闺女,让你用力掐,你真用那么大力!“   樊香哈哈笑了起来,她也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好吗?就这两个菌种的人工种植,值得省领导来见她?这次会像见杨主任及严主任时那么顺利吗? 第58章   晚上一个菜是凉调蘑菇, 另一个菜仍然吃的是槐花,槐花晒干后再用热水泡开,炒了之后吃着有点劲道, 如果放一点猪油炒, 猪油的香全浸进菜里,比肉还要好吃。   樊妈妈说:“明天我们就换换别的菜。”   程爱军扭麻花似的, “外婆,我们还要吃嘛。这个最好吃!”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啊,免得吃伤了。”   “听你外婆的, 想吃过几天再吃。”   两人大人决定了未来的菜谱, 几个小的现在只有发言权,没有决定权, 只有听从。   程爱华及爱红吃完饭去收拾碗筷,樊香去小屋拿出了程伯绍的信来看, 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敬爱的樊香同志:   你好!   来信已收到。   ……   知道你所作的事, 我为你深深地感到骄傲。在组织的关怀下,你和孩子已领到粮票,我为此非常高兴。你不知道, 好多次晚上我不能很好入睡,一直担心你的身体, 很怕再像上一次那样出问题。   在那次接到电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坚强,反而有些惶恐, 发现这个家完全不能没有你的存在。如果你倒下了,我们家这个小屋也就轰然倒塌,我和孩子的生活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平顺。   既然你身体已无恙,做的也是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已和周院长说过,暂时不考虑工作调动的事,这样我们也能在各自工作上发挥自己的优势。   领袖思想是常学常新,你也给我不同的感受。让我没想到的是,不光你自己做得出色,连孩子们也在你的教育下表现优秀。有这样的孩子,我觉得自己做梦也会笑出声来。   你一定觉得我这话莫名其妙吧,呵呵,这是有原因的。   那天爱红画的画不小心被我们周院长的同学叫夏眠的看到了,他是《红太阳画报》的编辑,自己也曾出了一本叫《农场小英雄》的连环画,就想收爱红为徒弟。   爱红是个善良,温顺的孩子,但她个性腼腆,在表达自己方面不太喜欢发言,这样的性格比起那些天性开朗活泼的孩子要少受关注。但从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来看,这个性格也有她的优势,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在我们父母眼里她很出色,但别人并不了解她啊。开始我不想让爱红拜夏眠为师,觉得他人不够成熟,仅仅只看了爱红的一幅画,连她什么性格,品性如何都不了解就要收徒,我觉得这种行为有些轻率,怕万一爱红成了她的徒弟,有什么事会被牵连。   因此,我专门又问了周院长,也托人去了解了夏眠的情况。他个人品行并没有什么问题,原来一直是《红太阳画报》的编辑,是组建这个画报的元老之一,前几年因为一些原因成为了□□,在劳动改造中触及了灵魂,表现良好,去年从农场下放中回来,并摘掉了□□的帽子。   情况就是这样,这关系到孩子的未来,要不要拜师,我也有些犹豫,不知道你意见是什么?我非常期待你的见解。   对了,我是大人,艰苦一点不算什么,孩子们的成长更需要营养。随信寄粮票5斤。请注意查收。   对于领袖思想你和我有一样的认识我觉得很高兴,让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努力为共产主义事业的早日实现再增砖添瓦!   ……   看到信,樊香第一感觉是惊奇,哇,这封信比上一封长了不少呢,并且程伯绍情绪化的文字多了,除了那熟悉的语录体式的文字,更像与家人在聊天。   再次感觉是喜悦,爱红能一眼就被人看中,她真为她高兴,有一种我家孩子就是棒的隐秘成就感。   这种喜悦,与她自己取得了成绩还不一样。自己取得成就,那是付出之后应有的得到。孩子的成就,就像你以为种了一棵普通的树,它却在春天开了满树的花,秋天又结了香甜的果,完全是超出想象的收获。   所以还是得和程伯绍通信,两人可以好好讨论这个问题,而不管两人怎么说,也不会被别人认为是在炫耀。   所以,哪怕看到这几个孩子面上,开始她与程伯绍搞好关系的决定也是对的。看,现在他这个当爸的多尽心,还去考察了孩子未来的老师。   程伯绍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在后世她还听过夏眠的大名,那是漫画界大师一级的人物啊。有智慧,能保全自己,有才能能指导孩子,程伯绍担心的问题并不存在,这个老师一定得拜啊。   又一次看到5斤粮票,还是被程伯绍换成的全国粮票,估计是为了自己方便换用。樊香有些心虚。她现在真是不缺少吃的,有蘑菇在,能当不少粮食用。   上次程伯绍回来还从公婆那里要来一些粮食,加上原来的,都差不多够吃近两个月了,然后她转了户口后马上就分到了粮食,何况她还偷偷地从花朵儿那里换面粉加进去,不过她做得小心,一次只是几两几两地加,并不显眼。   所以他们吃得并不差,不像程伯绍想象的那样艰苦,没看几个孩子明显都长个了,连头发都变得有光泽了许多,爱华的小胸脯也有些发育。哎,该给孩子们做新衣了,樊香想到这里,思维发散了下又收了回来,等从省城回来就着手这件事。   反而是程伯绍,一个月拿出来5斤粮票,油水又她在家里多,那才是可怜巴巴地。   樊香刷刷写好了信,把目前的情况都告诉了程伯绍,她要出书了,还有准备去省城受首长接见,孩子们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爱华跳级,爱红画了不少小叮当的画,爱军吸引人主动让他上好的幼儿园及6月1日表演。   告诉他,“你问过觉得夏老师为人不错,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有一点我有小小的意见,你觉得夏教师有些轻率,但他如果从别的地方听说过你呢,比如周院长那里,对你比较认可,又惠及到爱红身上,这就很难说轻率了。   还有,他既然现在已经无恙,证明生活智慧也不缺少。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理解你为孩子的担心,但哪有可能只接受而什么都不付出呢?要想更好地成长,没有好的老师太难了。   所以,既然孩子有这个机会,我倾向于让她拜他为师。你说呢?不过即使要拜师,也得等我有空了带她去燕京才行。”   想想她又加了一段,“你知道我们搬到新家后什么东西最快坏了吗?你一定想不到。我告诉你,是电灯的拉绳。”   自从他们搬到县城的新院子,两个大的还好,程爱军对电灯很是稀罕,知道一拉绳子上面的灯会亮,再拉会灭后,他反复拉,灯反复明灭,不小心用力过大,拉绳被从上面的一个黑色的塑料座里拉了出来。   樊香费了半天劲,把总电源断掉,才把那根尼龙绳又接了上去。这之后程爱军总算能控制自己不再拉来拉去。不过一到晚上要拉亮灯,他就自告奋勇。   写过信,她让几个孩子也写了要对爸爸说的话,依旧是程爱华写了一页,程爱红把她画的小叮当的画附了一张,又画了一家人捡槐花时的情景。程爱军这次多写了一个字,是爸爸好。   夸过几个孩子写得不错,樊香把信纸收到一起。想了想不放心,她让花朵儿收了起来。   第二天天还一片漆黑,樊妈妈就起来叫樊香,“该起床了!”樊香起来看看天色,估算大约是凌晨三点多钟,“妈,您叫我叫得也太早了吧,现在不过三点来钟,让我再睡一会儿!”   “不早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就怕你迟到了影响与首长的见面怎么办?这才专门看好的时间来叫你的。你起来收拾收拾,再吃点儿饭,时间不就差不多了?”   怎么都感觉妈妈比她兴奋得多,樊香真是不想起来,“妈,我昨天睡得晚,您让我再睡会吧!不然我起来了没精神,万一在给首长汇报时出错了怎么办?”   这个理由很强大,樊妈妈退让,“哎,那你快睡,再等会儿我叫你。”   “您也去睡吧,我五点半起来就来得及,东西昨晚已收拾过了,早上洗漱下吃点儿东西就行,来得及。”   樊香默默把再添个座钟、一个手表的事列入计划。这估算时间的作法太耗费人的精神了。如果不是这两样东西在这个年代难得,怕引人疑窦,她早找花朵儿换了。   可没到五点半,樊香就听到一声惊叫,那是程爱华发出来的,她忙穿上衣服过去看怎么回事。却见程爱华脸色苍白,“妈,我要死了!”   樊香过去抱住了她,“怎么了乖,妈妈在这儿!有什么事告诉我,不要说这么吓人的话!”   程爱华呜呜哭了起来,“我血流不止,这样下去肯定没命了。妈,万一我死后,每年我生日你得记着给我煮个鸡蛋,别让别人吃掉,专给我。”   程爱红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不知所措坐在一边。樊妈妈根本睡不着,也过来了看是怎么回事。全家唯一没被吵醒的就是程爱军了。   明明听着程爱红神清气足,怎么也不像得了重病要死的样子,樊香问:“到底怎么了?哪里流血?”   程爱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小地说:“我两腿间,尿尿的地方。”   樊香轻出口气,现在的女孩怎么连这一点生理知识都没有啊,不过以现在的教材,也没有什么生理卫生课,原主又没有专门去教,不知道也正常。   想笑又怕程爱华尴尬,拍拍她小脑袋,“爱华,不要怕,你这是长大了,要变成大姑娘喽。”   看着妈妈一脸轻松的样子,外婆也笑着看她,程爱华收住了眼泪,还打了个嗝,一双经泪水浸润格外润的眼睛直直望着樊香,有些不敢置信地说:“真没事?”   “妈妈怎么会骗你?女孩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这样的情况。”   樊妈妈也说:“傻孩子,每个女孩都要经历这个的。你肚子疼不疼?有不舒服告诉我们。”   程爱华摇摇头,想了想说:“不疼,有点酸,肚子还涨涨的。”   樊香想到原来她有一张月经带票,因为好奇有一次去供销社给换了实物,正好拿出来给爱华用。   这个月经带布料很少,形状和一般的裤头差不多,不过在裆部是一层柔软的橡胶一样的东西,裆部上下各有一个细圈,可以把卫生纸塞进去固定住。   “你稍等下啊。”樊香去取了家里最好的卫生纸过来,示范着叠了给程爱华看,“你换上这个裤头。如果纸透了就自己换上新的。”   程爱红羞得脸通红,拿了月经带看大家还在,小声说:“妈,外婆,爱红,你们先出去。”   樊香几人出来,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程爱华说好了。   樊香端了一碗红糖水给程爱华喝了,又让她漱过嘴,只当没事人一样,“那你们睡吧,记得这几天最好不要沾凉的东西。”   几个孩子没起床的时候樊香就要走了,她只好把事情都托付给妈妈。樊妈妈大包大揽,“放心吧,你们几个不全是我带大的?什么事也不会有的。再说,她们现在已经我和你那时强多了,那时候我们用的都是烧的草木灰。说起来,你的月经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来?”   樊香没当回事,“吃不好,干得活又重,我的早不准了。”   樊妈妈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这次去省城,只有三个人,小顾开车,余下的就是樊香与严主任。   上车后樊香说:“昨夜没有睡好,我睡一会儿。”就眯上眼睛养神去了。   这让一直激动的严主任很是羡慕,同样是晚上没睡好,樊香怎么就一点不紧张呢,他现在全是见了首长怎么样的情景,想睡也睡不着。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省城,从车窗户向外望去,看得出来这里是比县城繁华,最起码两三层的小楼能看到好多。有一个云中商场,大楼外面还贴了红五星及党徽的图案,看着挺气派的。   不过即使这里,人们的衣服也是黑、灰、蓝居多,就像是进入了电影里的默片时代一样。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不再是这个样子,而是五彩缤纷该有多好啊。她的那些服装设计稿,也能一见天日,为这个世界增添更多的色彩。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就是省革委会的院子了,里面树木林立,使里面的小楼半遮半蔽。大门两侧各挂了一个牌子,一个是云中省人民政府,一个是云中省革命委员会。   不过车在门口被拦了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敬了个礼问:“介绍信呢?”   小顾把车窗摇下,从一边拿过介绍信递了过去,“我们是清水县革委会的,今天和严融秘书约过时间了。”   士兵看过后递过来,“你们几个人去见严秘书?”   这次是严主任答的话,他指了指樊香,“两个,我和她。”   “行,下车来做个登记。”   小顾要下车去作登记,那名士兵摆摆手,“谁进去谁来登记。”小顾只得停下。   严主任问:“要两个人都做登记吗?”   “一个就行。备注上写上是两人。”   樊香要下去,严主任拦住了她,自己去做登记。樊香听到门岗里有人拔了电话,毫不避讳地大声说:“严秘书吗?这里有清水县革委会的人找您。”   “让他们进去?好的,请稍等。”   他们又被拉到旁边一个房间检查一遍,这才被放行。小顾开着车进了院子,找个地方停下说:“我就在车里哪里也不去,等你们回来。”樊香和严主任下了车。   迎面的是一幢五层的小楼,斑驳的红砖墙带着岁月沉淀的印记,侧面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的藤,就像披了一层绿色的毯子,给这个墙多加了几分宁静。   他们在门口已经问过要去的是四楼,到的时候,严秘书已在楼梯等着他们了,严主任忙上前一步,“严秘书,还让您出来接我们,太麻烦了。”   严秘书身材修长,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个性也温和,“你们做出了这么大贡献,首长现在还在和人谈话脱不开身,专门让我来接你们的。”   樊香想,真是个好秘书啊,把功劳都推给领导。她悄悄打量这个云中省的最高权力机关,却见这里很是简朴,只有走廊两边门上挂的牌子能看出它的地位。   客气了几句,两人被带到一个接待室先等待。在这里樊香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见到了沙发。沙发面是布的,两边扶手及后靠的位置各端端正正摆着一条白色的镂空的布巾。   沙发侧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领袖去安源的油画。沙发旁边,竟然还有一个木头盆架,上面搭着一条白色白巾。一个红色的脸盆坐落在中间位置,上边有鲜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对于礼仪,樊香也是知道的,她自然坐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两腿两脚自然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一边的严秘书啧啧称奇,原以为这就是个农妇,不知道怎么好运发现了蘑菇的人工种植,但看到本人,更像一个受过良好礼仪培训的外交人员。   她边上另一个沙发上落座的本家则完全不是这回事,比起来就有些粗俗了。看来并不是本家提醒,那这个樊香是怎么有这么良好的礼仪的呢?   严秘书也在一边坐下,几人聊了起来,问的都是樊香蘑菇种植的事,樊香把原来对杨主任说的那套简单说了一遍,当然突出了杨主任的大力支持及英明领导,她才又在短时间内发现了花菇的人工种植技术。   严秘书一直很温和笑着点头。   在樊香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时,忽然听他说:“樊香同志,你说的那本蘑菇种植的书,我们怎么哪个书店都没有找到?”   这句话像一声炸雷炸在樊香心头,连一边的严主任也一脸愕然,想必也不知道严秘书会这么问。   他们竟然把这书查了一遍,效率好高。樊香心里涌上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这次和上次被薛岭告发还不一样,薛岭地位低,而她是清水县的劳动模范,还有一堆熟人,随便一说就应付过去了。   可这次她面对的是云中省最大权力机关,如果被认为她在造假,会有什么结果?这一次,她能像以往那样过关吗?   作者有话要说:  程伯绍在改变。。。作为第二封信,那些套路话就不再写,免得有骗字数的嫌疑。   樊香有这个小隐患,算是一个伏笔,大家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吧。 第59章   电光火石之间,樊香微微动了动身子, 不用假装, 也不再克制,把心里的不安放大, 站起来低下头。   “对不起,有一点儿我没有向组织报告清楚,当时我和我爱人为了更加清楚地批判不好地思想,从而更加坚定地走现在的无产阶级道路, 我们去了一个被封起来的仓库查找资料。   其实我就是在清水县被封禁的书店仓库里找到了一个小册子,那册子里面有一些人工种植的思路,我发现后觉得还有些用,当时我一心想着把人工蘑菇种植成功,好改善大队里社员的生活, 没有多想,就拿回去试了试,很幸运地做成功了。”   樊香先努力把自己摘干净, 她不是故意欺骗, 只是有些事没有说完全, 出发点还是为了大家, 不是为了谋私利。这样即使行为上有一些不妥, 却不掩本心的好意。   “小册子是从被封禁的仓库里找到的,我怕影响不好,看过后就把那本书销毁了。对外说的时候就说是从书店里买到的,这件事除了我自己, 我爱人也不知道,更别说我们大队的程支书,公社的杨主任和清水县的严主任了。”   樊香摆出一副深深忏悔的样子,“我要作自我检讨,思想上还有自私的想法,怕影响我先进的形象,没有及时向组织汇报清楚我的行为,不但有愧于我清水县先进的称号,更有愧于领袖的谆谆教导。”   “樊香同志,严主任,失陪一会儿,首长的会晤应该快要结束了。”   严秘书听过她的话并没有表态,抬手看看手表,仍是一脸温和地说后出去了。   这是过关了吗?樊香惴惴不安,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应该没问题,毕竟你做出了贡献,没看严秘书都很温和吗?另一个说,从一个人脸色上能看出来,就不会有口蜜腹剑的说法了。   樊香在未来见多了朝不保夕的生命,对生死倒看得开,她只怕她的行为会影响她身边的人。比如这个严主任,比如王婧、刘新珍等帮忙过她的人。   还有更重要的孩子,及以程伯绍。程爱军知道自己要到省城,昨天还在那里提了一堆好吃的,想让自己回去时给他带回去。如果自己有了麻烦,那几个孩子怎么办?   而程伯绍呢,到时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搅事精?上次去被封禁的仓库就被人告发,这次更严重,竟然被查出那本书书店根本没售。   想到这里,即使樊香一向沉得住气,也有些不安地在沙发上移了移位置。会批评她一通轻轻放过呢?还是如暴风疾雨般对她进行□□?   可如果没有假托那本书,她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人工种植蘑菇的种种步骤,里面很多方法不是一次两次能试验成功的。   没有了人工种植蘑菇,那就不可能这么快改变生活,进而有能力被首长接见。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圆。   看出她的不安,严主任反而安慰她,“谁也不能像雷锋同志那样大公无私,所以我们得加强自己的学习,深挖内心深处的小并进而克制。樊香同志,你做出了这么大贡献,组织不会抹灭你的作用的。”   樊香再一次觉得,严主任真是个好干部,这种情况下不但没有迁怒她,反而还这么说。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心想严秘书应该是去汇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   严秘书正如樊香所想走进了隔壁办公室,关上门恭敬向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道:“首长。”   首长看向身边的一名四十多岁的人,“怎么样?”   “除了说到被禁仓库那段,其余语气不见改变,应该属实。与周围人的关系也很正常,排除了有人刻意接近她,教授了她这些知识的因素。”   “行,我出去见她。”   见严秘书陪着一个老人进来,从报纸上也看到过他的照片,樊香和严主任都站了起来。   严秘书说:“沈首长,这就是清水县樊香及严洪波主任。”   “首长好。”樊香两人问候。   “大家都坐。”沈首长很和气,   他个子不高,有一点点儿富态,态度和蔼,看了蘑菇、花菇及樊香写的书,微微笑下,问她,“你的书很有价值,我想就由我们云中省人民出版社出版,之后先统一发给各个大队,你同意吗?”   还问自己同意不同意,这就是轻轻放过了那个册子的事?樊香全身一松,自然点头。   果然,沈首长赞许地说:“樊香同志,虽然你有私心,可我们要看到做事的初心,你是为了我们革命的发展,用领袖思想武装自己,才带着批判地眼光去看那些不好地东西。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能剔除糟粕并吸取有用的成分,并做出了成绩,这是我们革命的一项重大胜利,是我们阶级优于其他阶级的优势所在。”   樊香很谦虚表示那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不过是她把领袖思想用于实践的成果,她自己不敢居功。与那些英雄相比更有云泥之别,还要继续不断学习,把领袖思想作为指路明灯,从而能做出更大贡献。   虽然樊香从沈首长的态度里知道她并没有事,但确实听到,还是彻底放下了心。心里暗暗吐槽,这就是领导艺术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甜枣很快就来了,沈首长说:“樊香同志,你在菌种培育上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党和人民会记住你的付出的。”   “知道你为了菌种培育付出了许多,难以顾及家庭,家中又有几个孩子,生活比较困难,我代表组织对你进行一些困难补助,每个月补助你10元钱,10斤粮票,还有2斤油,2斤副食品票。   这个补助,在你研究木耳的培育期间都有效,希望你早日把木耳的人工种植方法也研究出来。”   樊香知道,这应该是对她出书的补偿。从王婧那里知道,这年代,出书是没有稿费的,写了也白写。但组织上又不能无视她为写书的付出,才有了这个困难补助。   刚开始她进行菌种的人工种植,还是为了改善她自己的生活。可她遇上了那么多虽然生活困苦,但还善良积极的人。如果不是为了为这个时代的人民做一些事,她不会想着把菌种的人工种植技术写出来。   如果不是想着有一天能有高层的人看到她写的书,能依据上面她写出的事实产生一些发展思路,她还真是不想继续写《小叮当奇遇记》并准备出书。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她是一个从未来来的人,但也深受这个想法的影响。她希望,她生活的这个国家能少走些弯路,变得更美好!这片热土上的人能少受些苦难,生活更幸福!   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有补助领当然最好了。虽然每天都吃得还好,这样名正言顺可以拿的东西樊香一点也不嫌多。   她表现得感激涕零的样子,“感谢首长和组织对我的关怀,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继续努力,希望能做出更大的贡献,为我们社会主义光辉大道增砖添瓦。”   看樊香这么识趣,沈首长显得也很高兴,直接把称呼由樊香同志改为了更亲切的小樊,“小樊啊,既然你在植物培育种植上这么有天分,对于你的工作,我有一点点小小的建议。”   “首长,您直接吩咐我照作就行了,还说什么建议?”樊香也很恭敬地说。   “哈哈,吩咐可谈不上,我想你的裁缝工作具有可替代性,但你的植物培育种植别人可帮不上忙,你能不能把工作关系转到我们省农业研究院来,把工作重点也转到研究这些农副产品上来?”   严主任也有些紧张地看了过来,虽然知道带樊香出来就知道她可能在清水县待不久,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她在清水县有熟人,有亲人,还有一个大大的地下室可以方便种些吃的,什么研究那都是骗外人,樊香自然知道她的成绩主要来自于花朵儿。真把工作搬到省里,天天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哪有在清水县方便?   她犹豫了下道:“首长,不是我不想来,只是蘑菇和花菇的培育都是在清水县那里研究成功的,我觉得应该是那里水土更适合这些植物的成长。换个地方,万一一直不能成功,会辜负首长的信任啊。”   “小樊你真是一心为公啊。”自己的建议竟然被拒绝,沈首长也不以为意,“那你把关系调到省农科院,还住在清水县进行你的木耳研究怎么样?”   樊香自然答应了。一般人谁管以后能否研究出来,先把关系办走才是,严主任没想到樊香还想着清水县,一时有些感动。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严你以前做得不错,以后还要继续多照顾小樊些,给她创造好条件,做好服务,我们是人民的干部,就要一心为人民服务嘛。”   严主任也恭敬答应了,他只是付出一点点,樊香做出了什么,不全是他的政绩嘛。   “你也要做好各地去你们那里学习、参观的接待工作。辛苦你了,小严。”   这是清水县要被当作先进进行培养了,严主任有些激动地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   严秘书抬手看看手表,“首长,还有一件事要等着您处理。”   沈首长站了起来,留下一句有什么困难找严秘书的话后走了。   怀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樊香毫不犹豫地向严秘书提出了她的要求:   “1、我要5斤干木耳,用来做木耳菌种的实践;   2、我想在云中市里的图书馆里转一转,多看些书,看能不能开阔思中,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3、我想要一个座钟,好方便把握时间。”   严秘书一口同意,不但如此,他还找了办公厅的一个姓李的同志,让樊香也不用操心工作关系转移及未来钱粮的领用问题,说到时直接把她的那一份划到清水县,她直接到清水县革委会领就行了。   这个可是太方便了。谢过严秘书,叫上小顾开车,三人从省委大院出来。   严主任说:“既然来了省城,我请你们去吃好吃的。”   “是什么好吃的?”对这个年代的美食樊香是来者不拒。并且,刚才受了一番惊吓,也必需用美食来安慰自己啊。   “这个暂时保密,一会就知道。”   这时,樊香心里也明白过来,严秘书说那句话,并不真想拿她怎么样,不然何必让她来省委院里来见首长呢。关键是看她的态度,呵呵,也是她没有当过大领导,事后才能想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写得很艰难,好在想表达的意思终于写出来了。下一章的事情是激发我写这本书的原因之一,终于写到这里了,有一种跋山涉水要完成目标的感觉。 第60章   樊香一行走了这宾,沈首长告诉严秘书, “注意观察这个人, 没有问题下次人代会前提醒下农科院的孙院长,人大代表要选那些做出成绩的同志嘛。”   严秘书恭敬地点头, 并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没有意外,下一次的省人大代表樊香是没跑了。   “让他们加强攻关,一个没受到多少教育的农妇, 短期内都能研究出来两种菌类的人工种植,他们农科院呢,成果在哪里?”   “还有,我们要加强宣传,这是领袖思想在农业上得以实践的结果, 也是在领袖思想用于指导科学技术的胜利。”   严秘书点头,这个没记小本子上,准备回头就去联系宣传口的人。   这时樊香三人已到了一个广场附近。   广场上有一排一排的士兵排着队伍正在练习。樊香看得目不转睛, 后世的人散漫, 即使在基地外与变异动植物厮杀习惯了, 那也多是考验个人的武力, 哪有现在的队伍整齐如一, 雄壮威武?   “这应该是在为七一建党节在排练。”严主任随口说。   排练都这么严肃,有一股肃杀之气,樊香不由叹服。广场四周有一些持枪的士兵在站岗,阻止别人靠近, 对于周围来往的人,并不干扰。   三人并没有针对这个多聊,顺着走了不远,在广场的一边,就到了地方。   比起清水县的饭店,这里的饭店同样在门口挂着一个黑板,黑板上写着菜及价格,同样是木头做的饭桌,里面的人要比清水县饭店里的多些。这年头,能有钱来饭店吃饭的都是有特殊原因,要么是像他们这样偶尔尝一次的。   三人在座位上坐下,隔着玻璃还能看到不远处那些操练的士兵。樊香这才问:“到底什么好吃的,现在能说了吧?”   “是猪头肉。比起肥猪肉要便宜,但味道很好。”说到好吃的,严主任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要了一份凉调猪耳朵、一份辣椒干煸猪头脸肉,又要了一份清炒土豆丝,主食要了米饭。   点过菜服务员根本就不再管他们,自顾自去一边织毛衣去了,小顾去一边拿了三个瓷碗,樊香站起来从焊在地上的一个铁丝围成的圈里拿出了暖瓶,给大家倒了水。   等待上菜的时候,樊香发现临窗坐着一个神色平静的女孩,她面前的桌子上有好几个菜。   这时候一般人都吃不饱,怎么有这么奢侈的人呢?难道是自己先点的菜,正等人来?   看了一眼樊香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听严主任说:“樊香同志,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又要调走了,可见首长对你的重视。”   “感谢首长和组织关怀。”对于这样的回答,樊香已很熟练。   “樊先进要调哪里?”小顾好奇地问。   “调到省农科院了。”   “哇,感觉这已是蛙跳了,不,不,是撑杆跳,一下子也跳得太高了。”   樊香两人都被小顾的话给逗笑了。   严主任想,可不是撑杆跳嘛,不久前樊香还是东方红大队里的一名普通农妇,这才多久,她已要被调入省农业研究院了,还是首长和她商量的结果。并且,为了照顾她,首长还同意她可以正常待在清水县,为此还专门把她的粮油等物品拔了回来。   说了几句服务员大声叫:“猪耳朵是谁的?”   小顾忙举手示意,服务员说:“过来把你的猪耳朵端走。”   这话怎么越听越别扭呢,小顾挠挠头,把猪耳朵端了过来,一脸无奈样,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连远一些桌子上的客人也是摇摇头直笑。   樊香正对着临窗那个女孩,却发现她仍是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这个冷笑话似的。   不过猪耳朵真是很好吃,吃得出来加了香油、辣椒、醋及酱油调的味,咬一口个咯崩脆,让樊香忍不住口舌生津。   心想老祖宗怪不得发明这个成语呢,实在是因为嘴里舌头周围不断地生出唾液来,完全是生理性的,不受控制啊。   三人每人都要了一大碗米饭,真是风卷残云,第二份菜没上来,一盘凉调猪耳朵就被吃光了,连配菜的青辣椒、葱丝都被吃得一丝不剩,三人这才放下了筷子,等着热菜上。   冷不防从门口蹿进来一个人,拿起他们吃光的盘子,舌头伸得长长的就舔了起来,樊香看得目瞪口呆。   还是严主任先反应过来,不过他也没想到在省城的饭店里会遇上这一幕,被惊得都有些口吃了,“你你你去一边!”   这时小顾也反应了过来,看那人一脸头发像乱草一样披散着,身上的衣服用几缕干草捆着成片状,他也不好下手。   这时,那人已舔完了盘子,恋恋不舍放在桌子上走了。樊香看向那个盘子,真被像水洗了一样干净,可想到刚刚有人用舌头给它洗礼一番,心里有些翻腾。   小顾问服务员,“你们饭店怎么回事?怎么能放这种人进来?”   服务员翻个白眼,懒洋洋地说:“放心,你们不吃干净她是不会进来的,诺,你看那桌的不就没事?”   她指的正是那一个女孩单独坐的一桌。也是,那三个菜还好好地放着,那个女孩此刻把脸望向了窗外,看不清表情。看来她等的人还没来。   虽然服务员这么说了,可他们真怕下一个菜吃完那人又冲进来舔盘子,干脆挪到了靠墙的一张桌子上。   说到刚才那事,严主任有些唏嘘,“不是饿得狠了,谁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呢,算了吧。一会儿我们吃完干脆把盘子放一边,眼不见为净。”   热菜很快就上了,猪头脸肉果然很香,比一般的肉更筋道,连酸辣土豆丝里的酸与辣恰到好处,吃着爽口脆香。   眼睛余光中,樊香发现那个女孩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头伏在了胳膊上。这是等急了吧,他们过来也有半个小时了,女孩等的人还没有到。不过也是奇怪,这年头吃的东西这么珍贵,竟然还有人连请吃饭还不急着来的。   可等到他们吃完饭,连装菜的盘子也被外面的那个人舔过,那个女孩再也没抬起头,一直那个姿势动也没动。   樊香觉得不对劲,她很怕那个女孩是否突发急症,问严主任,“你看那个女孩怎么回事?我看到她半天都没动了。”   奇怪的是,不管是吃饭的人,还是饭店里的服务员,都对此视而不见的样子,好像那里没有一个人趴了有一会儿了。   樊香暗中也问花朵,“那个人怎么样?”   花朵儿给了一个意料中的回答,“生命体症在减弱。”   樊香急了,准备过去看看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送去医院。   严主任伸手拉住了她,轻声说:“我估计那人是自绝于人民,别过去。”   自绝于人民,是那些地富反坏右自杀的另一种称呼。樊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的其他都视而不见。   可那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会犯什么罪呢?如果真有罪,她怎么可能有条件来这里吃饭?   知道严主任是好意,可樊香觉得,这个女孩本身是黑五类的可能较小,最多是受了长辈或者其他人的连累,不然她估计不是被关着,就是在劳动改造,哪有机会出来。   每个生命都是大自然的恩赐,不管如何,让她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眼前她做不到。   她挣脱严主任的手,却又在迈出脚步前停了下来,她一个人不可能把这个女孩送进医院。但看饭店里人的反应,连严主任都让她不要管,其他人更不会去沾惹这个麻烦。   突然,樊香灵机一动,跑到饭店门口大叫:“这里有特务!”   樊香这话一说,饭店里的人好像樊香是传染病源一样,带着厌恶嫌弃的目光离她远远的,只留下严主任、小顾还有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在她附近。   严主任带些责备地看着她,“哪里有特务?”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樊香会冲动地做出这样的事,小顾更是被樊香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得嘴还没有合拢。   忽啦啦,都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帮人,一下子围住了饭店,为首一个人身姿挺拔,很有威慑力,问:“刚才是谁在说有特务?”   这是杀过人的人才带的杀气,在未来见过不少类似人的樊香心想,好像一不小心她闹的事有些大。   不过,救人要紧,她指着趴着的那个女孩,“报告同志,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人坐在窗户前,点了一堆菜,却一直在往窗户外瞅,一口都没吃,我们吃完了她还在这里,连头都低下去了,肯定是在窥视我们军队的机密!”   连小顾也觉得,还是樊先进觉悟高,他都没想到这点呢。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肚子,更别说有油水的菜了,谁一个人点了这么多菜,连动都不动?这肯定是别有企图啊。   他也举举手,“我们来吃饭前这人已在这里了!”   两个带枪的人一左一右包抄了那个女孩,一人一条胳膊架起了她,大家这才发现她毫无反应,一人道:“队长,她已昏迷。”   带杀气的那人一挥手,“全部带走!”   那个女孩被抬上了一辆车。饭店里的人,包括吃饭及服务人员,都被人带上了一辆绿色的卡车,卡车车厢周围是手指粗的栏杆   很快,卡车后座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帆布,车里面一下子黑了下来。感觉就像运猪崽一样,樊香苦中作乐地想。   有人惊恐地问:“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我只是去吃个饭,什么也不知道!”   “闭嘴!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交头接耳!”   事情真是大了,好在那个女孩既然被抬上了车,估计也不会让她轻易死去了。而他们这些人,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不过,他们这些人与那个女孩素未平生,原来也从未有过接触,应该也只是去做个记录,应该是这样吧。   樊香安慰着自己,还想,幸好她让花朵儿把写给程伯绍的信收了起来,不然这一番忙乱,说不定要丢了呢。 第61章   被樊香猜测的女孩,已经被人直接送进了医院的急救室, 为首的人命令道:“这个人可能是个特务, 窃取了我们军队的秘密,不论任何方法, 把她救活!”   急救室主任一脸冷汗,“初步检查是中毒,不过你们送来的很及时,毒性还没完全扩散开, 我们一定会把她救活!”   “这个秘密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多个人知道,就多了泄密的危险!”   急救室主任心想,谁愿意知道秘密啊,又忙表态, “我亲自参与救援,其他参加这次救援的人员都不允许回家,两人一组互相监督, 直到你们认为可以再回复正常生活。”   “我会派人协助你的!”   急救室主任想, 比起监视, 协助这个名字是好听些。协助就协助吧, 这样他们这些医护人员更能说得清楚。   另一边, 樊香乘坐的卡车终于停了下来,她也终于重见光明,和大家一起下了车。严主任走在她身边悄声说:“实话实说。”   被身边持枪的士兵用力地看了眼,“肃静, 保持距离,不许交头接耳!”   樊香没想到她叫了一声特务影响会这么大,她只是情急之下的一声叫,没想到不但她,连严主任也被牵连来到这个地方。怪不得饭店里的人看着女孩有问题,却都当没看到。   不过严主任的实话实说是要她真的实话实说呢,还是要她把之前他对她说的那句自绝于人民不要讲出来。   她很想这么问问,但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士兵,还是没问。大家也被分散带走了。   问樊香话的是一个身穿旧军装的四十来岁中年男人,看着倒挺和气,问的问题则很细致。   除了像那次被人告发看□□时问的问题外,还问她为什么来到省城,又为什么去那个饭店,她怎么起的疑心,当时和同行吃饭的人说了她的疑惑没有,严主任和小顾又是怎么回答的。   特别是后几个问题,被反复盘问。   樊香来到这里是受首长接见的,并不是坏事,想到严主任说的那句实话实说,她选择相信他是选择不要说假话。想想也是,如果说假话,几个人的口供不一致,那才是更添麻烦,就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只是她隐瞒了想救那个女孩的心思,一口咬定她觉得那个女孩行踪可疑,而她是领袖思想忠实的学习者,实施者,并且深受组织及领导关怀,怕万一会对集体有损害,丢失了什么秘密,这才大声叫有特务。   说到这里,她装出一付沾沾自喜的样子问:“同志,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特务啊,我是不是正好捉到一个特务?这些胆敢偷窃我们秘密的家伙,抓到一定要重重处罚!”   那名中年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下,“谢谢你的配合了,樊香同志,请在这里签个字。”   樊香知道这是程序,在本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试探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下午我和省委办公厅的李同志约好的时间在下午三点半,会不会来不及?”   “等会儿问完情况你就可以走了,现在麻烦你在这里再等一会儿。”中年男人说完出去了。樊香这才放下心,看来她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果然,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那名中年男人过来冲她握握手,“樊香同志,麻烦你走这一趟,现在可以出去了。正好我们有车要去市区,顺便送你回去吧,这样也不耽误你和李同志的约见。”   “和我一起吃饭的严主任和小顾呢?”   “他们过来了。”   樊香望去,可不是,严主任和小顾正朝这边走来。见到樊香,两人加快了脚步。   “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走吗?”   “行,你们这边请。”   跟着中年人,三人走了出来,发现外面是条路,一辆吉普车正在路边停着。看到他们过来,司机鸣了下喇叭。   “行,这辆车要去市区,你们过去就行了。”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上了车,发现车上就司机一个人,都没再说话,被送到了他们吃饭的饭店附近。   待三人下了车,司机冲他们摆摆手,调头回去了。   小顾摸摸脑袋,“我怎么觉得这辆车不是来市里有事,而是专门送我们回来的呢。”   他的话打散了三人之间有些凝固的气氛,樊香也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严主任、小顾,如果不是我那句话,你们可能也不会跟着被带走问话。回去后我请你们吃饭压惊。”   “樊香同志啊,别的不说,你种植的蘑菇得多做些。你这个人啊,不光是个经受得考验的先进,还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有樊香原来的问话,严主任知道她估计是想救那个女孩,难得在那么匆忙间想出了那个主意,还不露一点痕迹,别人知道了只当她是先进,比别人更积极,而不会想到其实她是想救人上。   那还是个陌生人呢,她就冒着风险想办法去救,如果是她的朋友呢?   见多了夫妻反目,亲人间翻脸,看到这样一个人,会觉得如果有这样的朋友也是件很难得的事。   “我也是一直觉得您不光是人民的好干部,也是值得结交的朋友。”樊香爽朗笑起来,没让严主任有芥蒂就好,他作为朋友也是不错的人。   就听严主任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陪你一起去见李同志,如果你有不好拿的东西我们替你捎回去。”   既然来一回省城,多与省革委会里的办事人员接触,这是件好事,再帮樊香拿东西,更是一举两得。   有小顾在,樊香也不好问严主任被问的时候怎么回答的,三人一起去见了李同志。   他已经把上午樊香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一个座钟,一袋木耳,沈首长说的当月的困难补助也带了过来。还说以后的补助随她的粮油一起转过去。   最后给的是去省图书馆看书的介绍信,樊香看到上边写着,“兹有樊香同志去你处进行调研,请予接待为洽。”下面盖着省革委会鲜红的大章。   格调也高了呢,不是去看书,都成调研了,能说不亏是省革委会嘛,连介绍信也开得高大上。   “我到时候去图书馆应该去找谁?”   “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您要看书直接去图书馆就行,里面有管理员,把介绍信给当班的人就行。”   这样正好,樊香想起一个问题,“我估计要看几天书,能不能再帮我开个介绍信我好住宿。”来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情况,也没在清水县开。没有介绍信,这时候是住不成店的。   “这个您不用担心,严秘书已经吩咐了,我一会儿就领您去招待所,您只管住就行。”   她所有的要求都被满足,樊香心情很好和严主任及小顾再见,并请他们把座钟及木耳带回去。   分别之后,小顾问:“严主任,我们因为樊先进受了一场虚惊,为什么您还说她是值得结交的朋友呢?”   小顾一直跟着自己,办事得力,口又严,很得他心,严主任也就多说两句,“你没有听到樊香开始的话,她看到那个女孩趴着不动,其实想去救她。但我怕她是自绝于人民,劝她不要去。”   “如果是我,我也不敢就那么上前,怪不得店里的其他人都跟没看见一样。”   “所以说樊香难得也在这里。她并没有放弃救人,她大声说怀疑有特务,这是当时唯一能救那个女孩而自己不惹大麻烦的方式了。所以我们去做了笔录,证明与那个女孩毫无关系后就被送了回来。你那句话也没错,那辆车估计就是专门送我们回来的。”   严主任心里想,他是想不出这么剑走偏峰的奇特方式去救人的,这个樊香也不知怎么想到的。   “哎,这么说樊先进人真是好,就是不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开车吧。要相信我们的组织,清者自清。”不管怎样,严主任相信,肯定是被送往最合适的医院去救护了,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边,樊香则跟着李同志去了云中市革委会招待所,发现还被安排了一个单间。   不过即使单间也很简陋,水泥地面,屋里放着一张单人床,旁边一张黄颜色的桌子,上面一个白色的瓷质茶杯,上面印着鲜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桌子下方一个方凳。角落里放着一个铁皮壳的暖水瓶。厕所是一层楼公用。   不过有得住就不错了,还是不要钱的,樊香很满足。   李同志让她有事再找他就走了。想到她刚经历的事,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樊香就拿了张纸把这些都写了上去,随后把这张纸也附到了信里。   她锁门出来的时候发现门上有一块透明的方框,镶着玻璃,从这里完全可以把房间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   是只有单间这样还是其他房间都这样?她下楼的时候注意观察了下走廊两侧的房间,发现所有的房间都是这样。好吧,这大概也是时代特色,一切都要清清白白,个人隐私是不需要的。   樊香把介绍信装进她缝制的那个小花包,把小花包挂在手腕上出了门。外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公交车站,正好一辆红色的公交车到了,樊香上前一问,到省图书馆正是这辆车。   售票员坐在第一排靠门的座位上,斜挎着一个旧的黄色帆布包,看樊香上车要她买票。樊香花了一毛钱拿到张票,瞄了一眼票上写着从招待所至省图书馆,票价1毛,限当日乘坐,过期无效。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坐公交车,感觉也有种新奇感。她在这个时代生活,能记录下这些事也不错,过个几十年,会不会有后世的人来翻找这时的资料呢。   想到这里,樊香把票根装进了小包里。   坐了四站路,省图书馆到了。   在街上找了一个绿色的邮箱,她把信投了进去后这才去了图书馆。   进入之后樊香的第一感觉是真大,大门进门后左手边是一个阅览室,摆着一些桌子及凳子,再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架,右手边几十列书架排列着,像沉默的士兵一样给人以力量感。   知识就是力量,面对这么多知识,让人觉得敬畏。樊香拿出了介绍信给了管理员。   管理员看后说:“原来是省委来的同志,我们已接到通知了。您要看什么类型的书?我可以给你介绍下此类书具体编号,您也可以看看我们编的书目,找到相关书后把这本书的编号写下来给我,我来替您拿也行。”   樊香小心地问:“我能不能自己进去随意看看?”   “这里书有几万册呢,我们按照类别分的,你自己进去找,很难找得到需要的书。”觉得这个带着省委介绍信的女同志有些奇怪,不过管理员还是尽职尽责地劝说。   樊香来这里看书只是个幌子,是为了让花朵儿收集信息用的,自然还是说想进去看看,请管理员行个方便。   不知道是省委的介绍信起了作用,还是管理员见多了这种想去里面见识一番的人,她把樊香带了进去,吩咐她如果在哪里拿的书,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后,就出去了。   这里的书架很高,最上层樊香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虽然房间里窗户很多,顶上的灯泡安装得也密集,但因为书架太高了,有些灯泡的光被书架挡着,使得光线并不好。   走在这重重书架里,闻着这里淡淡的防虫剂的味道及淡淡的墨香,觉得有一种自己身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来这里真是来对了,没想到省图书馆会与县里书店差距这么大,原来樊香还想着重复的书会有许多,没想到在书店被列为□□的书,图书馆里却是正常存在的。   樊香手从一本本书上拂过,方便花朵儿一本本扫描,看到积分就像坐着火箭一样升高,心里涌上阵阵的喜悦。   走过几个书架后,显示积分已达到5000分,花朵软萌喜悦的声音响起,“积分达到5000分,新功能开启!”   第62章   听到花朵儿的声音, 樊香极为高兴,3000积分的时候,花朵儿可以对外界进行扫描,虽然只是大概的模糊扫描,在寻找陈默兄妹时也起了大作用。   这一次达到5000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新功能呢,樊香极为期待。在心里沟通花朵儿,花朵儿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她。   等了大概半分钟,樊香想着花朵儿是否出了问题时,才听到她有些兴奋地回答, “我可以精细扫描一立方米内的东西了。”   樊香大喜,这岂不是说她不用把手放在书上,花朵儿也可以扫描以她手为中心一立方米范围书的内容?   得到花朵儿肯定的回答后,樊香看了下书架,一个书架分为6列,每一列大概就一米多的宽度, 有2米多的高度,这样的话, 书架的一列两三次就可以扫描完毕。   管理员从外面看到, 就发现进来的那个樊香同志很快走过一个书架走向了另一个书架。   她想, 这不知道是走的哪个人的后门,还调研呢,调研的人哪会这样。估计是想着来图书馆看一圈,回头好吹牛的。   她怕的就是那种不懂还乱动书, 又不把书归到原位乱塞的,会让他们管理员也找不到被动过的那本书,给他们工作增加许多麻烦。像樊香这样连书都不拉出来,只是随意看看的还好。   管理员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樊香也放心地从一排排书架前走过,觉得自己真是有进了宝藏的感觉。书品种很杂,天文地理,历史人文,真是无所不有。她好像感觉花朵吸取这么多知识,从一棵小树苗变成了参天大树一样。   她还听到花朵儿感叹地说:“樊香好棒,效率真高,才能让我收集到这么多的信息啊!”   不过,即使花朵儿的速度变快,但图书馆里的书太多了,等人家下班的时候,樊香仍没有看完,和管理员约好,第二天她仍然来看,得到了管理员诧异的一眼。   樊香可不管别人是什么眼神及心情,只要让她看书就行了。   她心情很好地出来,发现可能是图书馆下班早,商店还开着门呢。无独有偶,这个商店也叫东方红商店,门槛上方还有一个五角红星。   走进去后,樊香发现这里的商店比清水县商店种类多,分得也细,光领袖像章就有一个专门的柜台。   她透过玻璃柜面看到,像章有全身像,也有半身像,大的有大半个柜台那么高,小的有钮扣大,形态不已,材料更是五花八门,有金属的,有塑料的等等。   “同志,我想要两枚领袖像章,可以别在衣服上的那种。”   营业员看了她一眼,根本理也不理。樊香想了下,这才慎重地说:“同志,我请两枚领袖像章。”   营业员这才问:“请什么样的像章?”   樊香指着一寸大小的两个说:“我想请这个像章,还有这个。”   她指的是一枚铜质的领袖头像像章,光灿灿的,另一枚是银色的金属头像像章,显得很是华丽。两个背后都有一个别针。   营业员掀开玻璃柜取出那两枚像章,付过钱后樊香把银色的那枚放入小包,把光灿灿的那枚别到了胸前。   这才悄声问花朵儿,“你进入这个像章内行不行?”   在老家及清水县的时候她一直手戴个顶针虽然有些奇怪,但托言说是干活需要也没人多问。   可来到省城,再一直戴着这个就太显眼了。下午去图书馆时,樊香发现那里管理员眼光就在她的顶针上转了几圈。   樊香这才想起她为了方便一直戴着这枚顶针呢,免得有人再奇怪,她还是自己取下来的好。   想到这时代最不起眼的物品反而是领袖像章,狂热的人衣服上别好几枚的都有,这才来商店买了两枚。一枚现用,一枚备用。   “你把手放在那枚像章上。”花朵儿软萌的声音传来。   樊香假装调整别针的位置,感觉微微一热,就听花朵儿说:“好了,我已过来了。”   樊香松了口气,这可比原来看着正常多了。随后她就把顶针取了下来放进了包里。   想到杨虹给她写的介绍信有一个是拖拉机厂的,不管那里有多少书,蚊子再小也是肉,这笔积分她不准备放过。   正好晚上她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就在商店买了两斤油炸果子。说是油炸果子,其实就是筷子粗细的面团截成手指长短,用油炸了,表面裹了一层白糖而已。不过在这时已是很不错的礼物了。   营业员分别用一个鞋盒似的纸盒子装了,在顶上盖了一层红纸,然后用一根土黄色纸绳替她捆好。   出来随意找了个小饭店吃了碗面,樊香拎着两盒油炸果子出来,发现这时连公交车也没了,问过路后只好顺着大街向前走。   没走多远,一个二十多岁骑自行车的男人骑过她后停了下来,问:“去哪里?乘自行车吗?”   樊香正想着如果自行车在这里就好了,就有人问她乘不乘自行车,她的知名度只在清水县有用啊,省城的人民都这么雷锋?下意识问:“怎么乘?”   “5分钱一站远,最高2毛。” 好吧,看来是她想多了,原来这里竟然有自行车租借服务,看看天色,樊香答应了,“我去东方红拖拉机厂。”   年轻男人犹豫了下,“拖拉机厂有些远啊,不过算了,你坐上来吧。”   樊香把油炸果子从右手换到左手,右手扶着自行车座跳了上去,又扭扭身子坐正。   等她坐好好,骑车的人身子一弯,猛一用力,车子速度快了许多。   这也算是专人专车了,虽然只是自行车,也是车啊。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他停了下来。樊香一看,不远处一个像古代牌坊一样的高大大门上正写着东方红拖拉机厂几个大字。   樊香掏出2毛钱递了过去,“谢谢你了!”   “我就经常在永红路那块,有需要了还找我。”男子笑得一脸率直,冲樊香挥挥手准备走人。   樊香想了下叫住了他,“哎,同志,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段时间,我还乘你车回去,还是2毛钱,把我带回省革委会招呼所附近行吗?”   男子有些犹豫,“你要多少时间,时间长了我还不如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带几个人呢。”   如果不是今天花朵儿开启了新技能,扫描的速度加快,樊香估计今天晚上就回不去了,不过专门让李同志帮她要的房间,能回去的情况下她最好还是回省招待所住。   就又加价,“你等的这段时间我也不让你白等,给你一斤小麦面粉怎么样?”   她知道,这年头,特别是在城市里,有钱也买不来吃的,虽然这个价钱在粮店里还比不上2毛钱贵,但吸引力应该更大。   果然,男子神情一下坚定下来,“那行,我就这里等您,十一点之前都可以。”   樊香这才进去拖拉机厂,问了门卫后,又走大概一百米就到了拖拉机厂的家属院。   家属院竟然还不错,有好几幢四层的红砖小楼,小楼里的楼梯抹了水泥,就连楼梯的扶手不知道是什么垒成的,外面也刷了一层水泥。   每幢小楼前面的路对面,是一层低矮的小房子,说是养鸡的大了些,住的话又小了些,不知道作什么用的。   这次又问了几回人,樊香就找到了杨虹的同学陈书惠的家。一个单元楼层有三户,陈书惠家在二楼西户。   樊香敲了敲刷成深绿色的房门。门开了,一个带着两个袖套的女人露了出来,看到樊香,目光从她提的点心盒上移开,有些惊讶,“您找谁?”   “我是杨虹的朋友,找陈书惠,她介绍我过来的。”樊香把信递给了她。   “我就是。”女人看完后很热情地让樊香进屋。里面是一室一过道的房子,几个人正在过道那里的桌子边吃饭。   窝窝头,玉米糁稀饭,还有腌得酱红色的一碟芥丝,一个不知是炒还是煮的白菜。   除了刚来的时候,后来生活越来越好,樊香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饭了。   看到她拎的盒子,两个小孩口水都流了出来,又忙拉起别在衣服上的手帕擦了擦,眼睛都像会发光一样眨都不眨地钉在了盒子上。   陈书惠把小孩撵进了里屋,她丈夫跟樊香打过招呼后也随着进去了。陈书惠这才说:“樊香是吗,你坐,吃饭没有?我再给你做些吧。”   说着她要去厨房,樊香拦着了她,说自己已吃过,又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带的油炸果子,给孩子们尝尝嘴。”   两人辞让一番,陈书惠收下礼物说:“杨虹现在怎么样?这一段她都没给我写信了。”   哪怕是朋友,樊香也不想背后说其他人的私事,就没说她被陈岭打,准备离婚,讲了一些她知道的其他情况。   有了共同的朋友,两人关系近了些,“知道你要查些资料,这个没问题,你什么时间要?”   樊香才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晚上还要回去,只能趁这一会儿大概看下。”   “我这就带你去。”陈书惠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和家人说过就带着樊香出来了。   路上,樊香知道拖拉机厂是国内最大的拖拉机生产厂,拥有好几项国家荣誉。   “那可真是厉害。”任何一个行业做到顶尖都了不起。   陈书惠自豪地道:“我们厂非常重视科技创新与工人的培养,还建有一个技校呢,就连我们的图书室因此也很大,特别是工业方面、机械制造方面的书,非常多。”   “诺,那幢楼就是。下面一层是工人活动中心,上面一层全是图书室。”   与此同时,被当成特务送往医院的女孩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皮颤动着睁了开来。   旁边的护士看到忙惊喜地出来叫道,“主任,她醒了!”这个女孩可把他们折腾得不轻,她一天不醒来,不能得到她的情报,他们就没办法回家,与外界的联系也断了。   很快急救室主任过来看了看,做了检查后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女孩看看围绕在她周围的人,神色从不解转为平静地问:“这里哪里?你们是谁?” 第63章   被人这么问, 急救室主任并没有回答, 反而让救护的人都走了出来, “通知那位同志,人醒了。”   见到那位很有威慑感的人时,他说:“周同志, 我们救护人员旁边的房间,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叫一声就是。”   说完, 他把房门关上就出去了。周同志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女孩, “姓名,籍贯?身份?”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 伸出手看看,又摸摸自己的脸,“原来我没有死?”说着她泪流了下来,“哈哈,原来我没有死!”   周同志见多识广,面色一点儿不变,“老实交待, 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交待什么?”   “你在广场饭店那里有什么企图?窃取了什么秘密, 接头人是谁?”   女孩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窃取秘密?同志,我那天只是去那里吃饭。”   “不要企图狡辩过去,既然是吃饭,你点的菜为什么没吃, 你又为什么服毒?”   女孩沉默下来。   “说!”   这里在审问,樊香已进入了图书室。像陈书惠说的那样,这里的书不少,大约有五六千册,且多是技术方面的书。   有了花朵儿的帮助,这次樊香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全部扫描完毕,只是里面有不少书与她在省图书馆看的书重合,积分上涨了2000来分。   不过,这已够樊香心花怒放了,原来她想着要到燕京才能完结任务,没想到现在总积分已经8300多分,马上就要破万了,只能说省城的图书馆太厉害了。   郑重谢过了陈书惠,樊香准备出来。陈书惠还有些奇怪,“你就翻翻这些书就行了?”   “我就是来涨涨见识,不知道你们这大地方的图书室是什么样的。”樊香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们这个图书室是企业里有名的,也有不少人曾来参观过。陈书惠没什么疑心,反而问:“已是晚上了,你要怎么回去?要不让我爱人送你?”   她有些赧然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就只有一间房,住得挤,不然就让你在我们家住一晚了。”   开玩笑,专门找首长要求看书,还让她住在省招待所,这时候来看个故人没什么,不回去住就说不过去了。   那么短的时间,连她最初说的小谎都查了出来,即使这是特殊年代,樊香再不敢小看这时候相关部门的行动力,那真是太迅速了,效率一流。   这就是她的同胞啊,对此,樊香心里是自豪的,就忙推辞说有人在外面等她,骑的有自行车。陈书惠就送她出来。   想到楼房前那低矮的小房子,樊香问她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煤棚啦,煤球没地方放,原来都堆在楼道里,过个人都难。后来我们厂专门盖的煤棚让大家放,这样方便多了。”   “那你们厂考虑得真周到。”   两人说着就到了自行车所在,陈书惠这才回去。   坐上车向回走,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说:“同志,我以为还要等许久呢,没想到您这么快。”他挺高兴的,这一来一回能挣4毛钱不说,还有一斤小麦面粉,这一趟实在太合适了。   这一高兴,话也就多了,“这大晚上的,您也不怕我是个坏人?”   樊香手里捏着个防狼喷剂,心想,坏人说不定会更怕我呢。如果这个年轻人知道李向阳的下场,估计不会再这么说。嘴里却说:“真是坏人,谁会像你这么掏力呢。”   “哈哈,给您开个玩笑。我这也是没办法,从农村那广阔天地回来,却没有工作,只得想个办法挣个生活费,还得偷偷摸摸。”   “那你算得上有门路的,还有许多回都回不来的呢。”   “这倒也是,好歹现在每个月有粮食吃着,总归饿不死,比下乡时好多了。”   素未平生,樊香不想说那么多,说:“哎,风太大,我听不清。”这样两次后,年轻人不再说话了。   樊香默默想自己今天的应对,觉得没什么问题,她并没有暴露更多的手段,平时也很积极向组织靠拢。   当时严秘书那么说,更像一种御下的手段,也是一种对她的考察。   既然没有更多的问题,樊香就放下了这件事。像对首长承诺的那样,她再努力研究木耳的人工养植,其他按部就班就行了。   近四十分钟后,年轻人停在了省招待所附近,樊香从花朵儿那里换了一斤面粉假装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又掏了2毛钱一块给了他。   “谢谢喽!我就在那条路附近跑,如果需要车,直接去那里找就行。”   年轻人说完骑上车走了,樊香走进了招待所,看大堂的座钟,这时已晚上九点半多了。幸好遇上了这个骑自行车的,不然她步行,那么远的地方,估计只能有空再去了。   她上去洗漱后,关上门后发现这里的门从里面是不能锁上的。就是说她哪怕睡下了,谁想进她的屋就可以随便进。   不用看,其他房间应该也是这样,不会单独针对她。樊香干脆把屋子里的小方凳搬到门后支好。这样即使谁进来,有了小方凳的动静,她也会早一会儿反应过来。   一晚上并没有什么动静,第二天樊香又去了省图书馆一趟,把书扫描完后她去看了图书管理员说的书目,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古籍的目录,但樊香并没有看到相关的书。   她去问那个管理员,管理员说古籍馆的书只有目录,许多书没有整理出来,无法对外开放。   樊香所知道的跟古书有关的,也只有唐宋八大家,《唐诗三百首》这样的书,可这里的古籍目录上,竟然还有清金农撰《冬心先生杂著》,清陈鸿寿种榆仙馆刻本,有明抄《克敌武略荧惑神机》,看名字她根本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类似古籍的书都有近2万册,樊香觉得心痒难奈,来此竟然不能看下实在是遗憾。   如果强硬要求看,与她一向对外的形象也不符。上层路线走不通,想想还有一封介绍信没拿出来,她就问:“麻烦了您两天,不知要怎么称呼您?”   “我姓花,花木兰的花。”   “那您知道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个叫花梨的?”   管理员看她一眼笑了起来,“我就是。”   “那可真是太巧了。”樊香掏出杨虹给写的介绍信递了过去,“我是杨虹的朋友,她给您写了信。”   花梨看着信,有些疑惑地想,她怎么没听杨虹说过这个人,但信又是她亲手写的无疑。   不过这个人拿着省委的介绍信,杨虹在清水县,两个人的轨迹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您是怎么认识杨虹的?”花梨忍不住问了出来。   樊香没讲具体的和杨虹的相识经过,只是说:“我是清水县人,一次去书店买书认识了她,杨虹为人热忱,我很喜欢她的性格,大家慢慢就成了朋友。   我要来省城,她知道我喜欢看书,说有两个好朋友在这里从事相关工作,就帮我写了信,没想到你就是。”   “她人是真好。我原来也是清水县人,高中时我和杨虹是同班同学,受过她不少帮助。后来我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杨虹高中毕业招工去了书店工作,我们这才分开。”   “有时间多回去看看,现在清水县正在推广人工种植蘑菇,变化很大。”   樊香简单讲了下她来省城的原因,惹来花梨惊叹,“你真是了不起,没想到做出了这么多事。”   “我们这里是全省最大的图书馆,有些有门路的人会找机会来这里参观下。开始我还以为你也是这样的呢,没想到你是凭本事让省委机关的人给你开的绿灯。”   “我这也是有一点儿运气在,也得谢谢杨虹给了我看书的机会,没有她的帮助,我才是一头雾水。就是来你们这里,我也是想着开开眼界。”   “你在做正事,好事,大家都是朋友,我回头带你去古籍部看看。”   晚上花梨就骑着自行车带了樊香过去,看着越走越偏僻,房屋越旧,樊香有些疑惑。   花梨说:“它虽然也是省图书馆的一部分,不过却是在城乡结合部。”   骑了一段时间她在一个三进的小院前停了下来。小院周围还有院墙,如果不是花梨领着,樊香会以为这是哪个地主的院子。   花梨把自行车停好,开锁后两人走了进去。客厅里摆着一个很大的领袖半身像,旁边墙壁四周挂着不少领袖语录。   从客厅进了书库樊香发现,这里和图书馆那里排成一架架的书不同,这里的书柜有些像清水县被封禁的仓库一样,是挨着墙围成了一圈,更像私人的书房一样。   并且,这里的书全都是繁体竖版印刷的纸装书,书纸基本都发黄,充满了岁月的痕迹。除了书,还有不少拓片及画。怪不得叫古籍部,根本全是古籍、名人字画之类。   樊香看傻了眼,“你们这里是怎么保管下来的?破四旧时竟然没有被毁掉?”   花梨笑得有些得意,“开始破四旧的时候,我们馆里拉了两三轮车本来要销毁的书,敲锣打鼓送了出去,支持他们的行动。   你也看了书库的布置,在行动之前,我们把比较违禁的对联、书画什么的都收了起来,专门放置领袖的作品,领袖领导一切啊,看我们这里这么积极,后面的书也没几个人细看了。所以才保护了下来。”   “再后来,省革委会领导也很重视保护这些书籍,这里才真正安全了。”   樊香伸了个大拇指,“你们真厉害,保护、收藏了这么多的古籍。”   “其实也不全是我们馆里的,也有其他地方销毁前,问我们意见,我们接收过来的。”   “那更了不起,不光保护了你们原有的书,还保护了其他地方的古籍。”   被樊香这么一说花梨又高兴又唏嘘,“我们同事真是完全凭着对书的爱护才做了这项工作。”   走着看了一圈,花朵儿的积分已经超过了1万分,脑海里听得她兴奋地声音,“樊香,这么多积分,发财啦!”   “有什么新功能开放了吗?”这两天积分涨得太快,樊香兴奋过后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你们这里的动物,只要有基因让我采集过,我就可以把这种动物的肉加入换购商品中。”   “也就是说以后我不用买猪肉,鱼肉什么的,找你换就行了?”   “是哒。”   每多收集一些信息,花朵新开放的功能都很实用。不过,如果她精细扫描的范围再大一些就好了,她就可以不用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转,只要站在这个屋子一小会儿,所有书的内容都可以收集完毕。   现在,她还是老老实实装着看这些古籍,让花朵儿进行收集吧。   与此同时,参与救援的护士去问急救室主任,“主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家宝宝才一岁多,还要吃奶呢,这几天不回去,不知道哭成什么样了。”   急救室主任想,我也一样想回家,可谁让那人被送到他们医院了呢。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最终怎么样。   看过上吊的,吞金自杀的、跳楼的,基本都是去见了马克思他老人家,死则罢了,还会被安上畏罪自杀的罪名。像这个女孩服毒却被救回来,那真是万中无一了。   死太容易了,活着才需要勇气啊。不过死去的人再没有了希望,而活人则有。不知怎么,他想到了以前看过的雪菜一句诗,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会远吗?   这时,他听到周同志说:“感谢医护同志们的大力抢救及帮助,现在问题查清楚了,主任你安排人员正常值班吧。不过,这个病房发生的情况,请大家不扩散、不讨论、不泄露!”   急救室主任忙作了保证,就看到那个周同志陪着一个一脸焦急的年轻男子进了病室,。   “主任,那个年轻人是谁?他怎么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主任一脸严肃,“小张同志,针对这件事,不扩散、不讨论、不泄露!”   “谢谢主任,我知道了!”小张调皮敬了个礼,终于可以回家了。   病房内,女孩看到年轻男人,“哥,你怎么来了?”   男子的焦急转为了生气,“罗秀秀,我不来,还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出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樊香积分达到10000,花朵儿开启了新功能 第64章   “哥~~~~”罗秀秀拉长了腔调, 眼里含上了泪。   “哥也不行!说吧, 你是怎么回事?”   罗秀秀哇地大哭起来, “哥,杨愿为了返城,跟我分手, 和贾茹好上啦。我很生气,就约他在广场饭店相见, 告诉他, 如果他不来,我就服毒不活了!谁想他真的狠心不来。呜呜呜……”   贾茹的爸正当权, 杨愿的父母则和他父母一样被下放了。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赤祼祼的现实面前也得屈服。   罗威看着妹妹,真有些恨铁不成钢,“罗秀秀,从小爸妈教你自立自强,我们一家人宠爱着你, 你就为了这样一个渣男,连你的命都不要了?”   “你的脑子也随着你一块留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了吗?他见都不愿见你, 你把命丢了难过的只有我们,你知道不知道!?”   “哥,我错了!我那时候后悔得不行,可已经动不了。”罗秀秀擦擦眼泪。   看妹妹哭成这样,罗刚又很心疼, “回头哥帮你去揍杨愿那小子!”敢欺负他妹妹,那小子真是欠收拾!   罗秀秀心有余悸地道:“还得感谢那个怀疑我是特务的人,不然可能我真的死在饭店了。哈哈,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怎么会以为我是特务?”   罗刚比罗秀秀知道得更多,“你真得感谢人家,很可能她是为了救你故意这么说的。我已问过了她姓名及地址,回头我们专门去感谢人家一番。说起来,她是清水县的人,离爸爸所在的地方挺近。”   “我想先去看看爸妈。”   “爸爸已经回京了,这次估计是看不到了。”   罗秀秀瞪大了眼睛,“是我想的那样吗?”   罗刚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不然你以为我哪能这么快来见你。”   “太好了!”   云中市省图书馆古籍部书库里,有花朵儿的帮忙,樊香很快就把这些书全部扫描完成,这才说:“感觉真是大开眼界啊,如果不见到,根本想象不到古籍会有这么多。”   花梨听到她的赞美也很开心,“这边的书不行,图书馆那边有什么书你要看的话可以借出。”   花朵儿已经把书全扫描完毕,这些经由她手收集的资料,再看也不用积分,樊香摇摇头,“谢谢你了,其实我来这里只是开开眼界,现在目的达到,也该回去了。”   “我买了两斤毛线送给杨虹,麻烦你帮我带回去给她行吗?”   “这个不成问题。”   花梨锁了门,两人回去拿了毛线,花梨又把樊香送到省招待所才回去。   第二天早上,樊香就和服务员说了退房,想到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一趟,之前为了给花朵收集信息只顾去图书馆了,在商店只是匆匆忙买了两个领袖像章,这次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买。   在商店她发现的确良布不是棉布的,竟然不要布票,不过比一般布要贵些,干脆给两个孩子买了一身做上衣的料子,又给老人买了咖色暗花的一身。   想想程伯绍省下粮票给寄回来,她就也给程伯绍买了两块布,准备做成衣服给他寄过去。   不亏是省商店,就连香烟,这里的品种也很多,“喜鹊”牌,图案是梅花树枝上一只喜鹊,“公字”牌烟盒上是麦穗图案,还写着“一心为革命,一切为人民”两行字。   竟然还有一种烟牌子叫“花果山“,上面画着彩色卡通孙悟空手搭凉蓬,倒提金箍棒的样子,很是可爱。樊香想,如果程爱军在这里,保准最喜欢这个。   这里面便宜的“秋叶“牌香烟 8分一盒,“大前门“香烟最贵,要0.39元一盒,樊香各买了三盒大前门,烟酒不分家,樊香最看中汾酒和竹叶青,各为3.00元一瓶,最后她买了两瓶汾酒。   想到王婧及陈正雷一家对她的帮助,她又给两个干儿子也买了两块的确良布准备做上衣。   想着这么多东西不好拿,她这次准备再买个包,看来看去,这里所有的包都很丑,相对来说,还是沪市的包是里面最好看,上面是一个高楼的图案。樊香就准备要这个了。   把所有东西都买好准备结帐了,身后有人说:“同志,麻烦帮我拿个和这个女同志一样的包。”   樊香扭头看了下,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感觉有些面熟,但应该没见过,女的正是那个饭店的女孩。   这个女孩这么快就从特务的嫌疑里出来了?樊香有些疑惑,不过,这样更好。   虽说是救了人,但指认人家是特务,在这个对此严查的时代,弄不好给人家带去麻烦,她也不准备相认,指指那堆东西,“同志,麻烦你算一下共多少钱?”   那个女孩却上前一步,一下子攥住了樊香的手,低声道:“我认得你的声音,是你,是你报告说我是特务!”   “秀秀怎么了?”罗刚看妹妹激动地抓住了眼前女人的手,忙上前站在妹妹身边。   罗秀秀看着服务员一脸警惕的表情,凑在哥哥耳朵边说:“哥,是她……打报告那个,我听得她的声音。”   罗刚一下理解了,为了慎重,他又确定下,“同志,请问你是叫樊香吗?”   这并没有什么好瞒的,樊香点点头。   “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这些东西我来付吧,算是感谢的一点儿心意。”   “我也是特殊情况下才那么做的,你们不介意就好。”   她现在有省里发的补助10元,还有来时县里给的补助,不买大件的情况下,这点儿钱不算什么,何况还有刚刚得到的大批积分。不是怕人怀疑,她都可以随心所欲用来生活了。   两人为此争执起来,营业员觉得即使以她的见多识广,也觉得奇怪,这年头谁家不是紧巴巴的,这么一堆东西,还有互相争着付钱的。   听了下她才知道,先来的这名同志帮助了后来那两位,却悄悄走了,不禁劝樊香,“你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是你品德高尚,但既然遇上了,人家要表示感谢,这是人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罗刚说:“这位营业员同志说得好,我就是这个意思。”   樊香无奈让罗刚付了款,收了一大堆东西,用个网兜装了。正要和这两人告别,罗刚说:“樊香同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三人从商店出来到了一个空地上,罗刚这才说:“不好意思我问了下你的情况,知道你是清水县的,不知道你认识陈正雷不认识?”   樊香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她随便去店里吃了一次饭,救了个人,还是陈正雷的熟人,不禁笑起来,“怎么能不认识呢,他家陈桦及陈默认了我作干妈。”   罗刚兄妹也笑起来了,“那可真是巧,都是自己人。”   仔细端详了下罗刚,她说怎么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呢,这应该是老罗的亲戚,“你们是老罗的亲戚吗,看面相有些像。”   罗刚愣了下才道:“没错,我爸是罗中清,我是罗刚,这是我妹妹罗秀秀。”   “我是个裁缝,我年前给他做过衣服,前一段还跟着正雷和王婧两口去给他做了鞋子。看他气色还不错,你们这是要去看他吗?”   “我爸已经刚回燕京了。我这次是专门为我妹妹来的。”   “那真是恭喜你爸,也恭喜你们了,一家人应该很快就能团聚了吧。”这就是未来的官二代啊,回去燕京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原来老罗劳动改造,这对兄妹估计也跟着吃了不少苦,估计也都响应领袖号召,去农村的广阔天地锻炼去了。   如果一直处于不好的状态还罢,神经都比较坚韧。原来地位比较高,一直生活优渥,一旦再落到底层,很多人受不了落差,说不定女孩正因为如此选择自杀。   不过现在既然老罗回燕京,那就是又被启用了,他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罗刚诧异地看了樊香一眼,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一听就知道爸爸有好消息。想想也是,如果反应不快,也不会想出那个办法救妹妹了。   让他自己去做,也想不出比叫特务更快更有效的救人方法。   想到差一点,就见不到这个一直被家人宠爱着的妹妹,罗刚心里对樊香的感激又深了一层,再次说了谢谢。   这是未来的妥妥的官二代,她可不想因为救人,反而让对方心里有芥蒂,樊香也趁机又解释道:“也是秀秀命不该绝,我正好坐在她对面,因为看到她点了这么多好菜不吃,有些疑惑,就多注意了两眼。后来看她趴在那里半天没反应,我怕她不舒服想着去看看。”   想到严主任人也不错,这时樊香把他撇开了,换了种说法,“可我听店里有人说怕是自绝于人民,劝另一人不要管。”   “什么叫自绝于人民,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能有什么,我不信邪,可看店里都没人动,怕真有个意外我去医院叫人耽误时间,知道我们严防阶级敌人破坏,如果是特务肯定会有人管,才胡说她是特务的,你们不要怪我乱说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罗刚苦笑了下,“说实话,我遇上自绝于人民的人,又不认识,是没有你的勇气去做这件事的,估计也是像店里其他人一样旁观。   我妹妹是我们姊妹几个中最小的,我妈最宠她,如果秀秀真有个万一,我妈身体又不好,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所以,我们真是非常非常感谢!”   说到这里,罗刚接着罗秀秀又给樊香鞠了一躬。罗秀秀也说:“我当时一会儿就后悔了,可是那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这时候还觉得心里空空的像被挖走了一块,那种就要失去一切的恐惧让她再也不想尝试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好好生活吧,有什么意外,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说完樊香和两兄妹告别回家,刚一回清水县,就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第65章   去的时候小顾开车只花了三个多小时, 回来的时候,加上樊香在汽车站等了一会儿, 总共花了六个小时。   回家发现落地钟端端正正摆在了领袖像下,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严主任他们已把钟送回来了啊。”樊香还以为得自己去拿呢。   “严主任亲自送过来的, 还夸了你半天。”   这么短的时间,家里又添了一个落地钟, 一到整点就报时, 即使他们那时候差点被评上地主,也没有这么奢侈过啊。这还是县革委会主任亲自送过来的,樊妈妈不由得又上下打量女儿一番。   樊香被她看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把东西放下问:“怎么了妈, 你一直盯着我看?”   “我在想, 你真是我女儿?”   樊香心里猛一跳,手紧紧攥住了包带,强笑道:“不是您女儿是谁?”   “我在想, 难道你不是哪里的仙女下凡来了, 正好托生在我肚子里?”   樊香有些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拉开了包的拉链,“妈啊, 那些都是封建糟粕, 千万不要在外面说。”   樊妈妈忙跑到领袖像前,“可真是,领袖啊, 你原谅我这个老婆子吧,我只信您和马列主义,刚才是口误,口误啊,您只当没听见吧。”说完后她还很庄严地举起手,“坚决打倒封建糟粕!”   樊香有些哭笑不得,妈妈这说话大反转太吓人了,可以媲美唐伯虎那个“这个老婆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的打油诗了。   她把毛线从包里拿出来,用个网兜装好,“妈,爱华这几天怎么样?”不是机会难得,那天看爱华问题也不大,她也不能放心在省城几天。   “还好,她肚子除了涨,也不觉得疼,我让她每天冲碗红糖水喝,现在正常上学去了。”   “那就好,我现在去外面一趟,人家让帮带的东西,我现在送过去。”   “那你去吧。时间来得及你去接爱军,我在家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好的。”   杨虹的同学真是帮了不少忙,积分是一方面,特别是那个古籍馆,并不是每一本书都整理好了,根本是不对外的,不是花梨帮忙,根本想象不到还会有那样的书,真是涨了见识。   在保管书的过程中体现出的智慧,也可以在这个时代借鉴,在自己以后的行为中用得上。古人说见多识广,真是没错。   樊香感叹着先下去摘了些蘑菇带上,这才骑上车去了杨虹家。   隔得远远的,就看到她家院子外面停了一辆卡车,卡车上一面红旗正迎风飘扬,有几个人正从院子向外带人。   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樊香骑过去发现,正被向卡车上带的人是薛岭。他被一团麻绳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双手向后背剪,背只能近九十度向下弯着,连走路都走得跌跌撞撞。   不远处,周围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对打老婆的男人樊香没有一点好感,何况之前去看书时薛岭还告发过她及程伯绍,他有这样的下场她只会感到痛快,只是有一些担心杨虹会不会被影响。   卡车开走了,被堵着的院门露出出来,樊香这才得以推着自行车进了杨虹家的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樊香叫了一声,“杨虹?”   杨虹走了出来,她脸上受伤部位的瘀血扩散开了,看着反而更吓人了,樊香有些不忍直视,问她,“薛岭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影响到你?”   杨虹笑了下,脸上那一片青紫红色也跟着动,不过她这次并没有转过脸去,反而有些快意地说:“我告发了他。”   樊香好奇地问:“你以什么名义告发他的,这么立竿见影?”   “领袖万岁,他竟然敢说领袖怎么也不可能万岁,我实在不能忍受他这样恶毒攻击领袖,只能坚决与他划分界限!”   这真是一报还一报,上次薛岭告发他们,这次杨虹告发薛岭,不过薛岭没有成功,但杨虹一击即中。   怪不得上次她说可以提供帮助时,杨虹说不需要,看来原来她真是为了孩子在忍着薛岭,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薛岭直接被人带走。如果薛岭知道有这个结果,原来会不会还那么嚣张呢。   杨虹眼睛直直地看向樊香,“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   “怎么会呢?我只觉得痛快!”   “他不给我留退路,就不要怪我咯。”   “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看出杨虹情绪有些不好,樊香拿出毛线,“你朋友花梨送你的。”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少去想他,还是多想想能给自己温暖的人好了。   “你见过她了,她怎么样?帮上你了吗?”果然,杨虹接过毛线神情平和了许多。   “她看起来不错,还挺受重用。不是她,我还见识不到省图书馆那里的古籍,幸好有你的介绍信,让我大开了眼界。”   “能帮上你就好。”   “不光她,你另一个同学陈书惠也帮了不小的忙,拖拉机厂的图书室也很大,很多专业类书也很有用。”   聊了一些话,樊香把一兜蘑菇也给了杨虹,吩咐她好好休息后告辞了。夫妻反目这种事,哪怕是胜利者,带给人心理上的伤痛也需要时间去慢慢抚平。   与此同时,严主任办公室进来一个人,一见他就道:“严主任,我刚进修领袖思想回来,怎么就听说东方红公社的李向阳被判刑了?他可是我们县宣传领袖思想的一个积极分子啊。不少没有暴露的坏分子都是被他揪出来的。”   “苏主任,但是他毕竟出身地主家庭,看到我们县先进樊香同志在农业战线做出的成绩后,心怀不满攻击她。樊香同志当时刚研究蘑菇的人工种植技术有了些成效,李向阳的行为,是对我们革委会决定不满,意图破坏我们农业战线的胜利成果!”   “我要去看看李向阳!”   苏主任是革委会副主任,年后去参加省里一个培训,回来发现县里的工作完全不是他走时的样子了,而一向奋力抓坏分子的李向阳,竟然被关进了监狱。   一个农妇,不过是凑巧发现了蘑菇人工种植,没想到严江波把她当个宝,这个革委会简直乱套了,他要去见李向阳,听取他当面怎么说,并正好以此为突破口,找到严洪波的漏洞。   “李向阳在省第三人民监狱,你去吧。”严洪波还有心情笑了下,不知道到时候苏志宏是什么表情。   这边苏志宏直接去了省第三人民监狱,忽略了监狱守卫那有些奇怪的面容,见到了李向阳。   “向阳同志,我不相信你意图攻击农业战线的胜利果实,你说呢?”   李向阳低着头,“我无限忠诚于领袖,我是领袖的好孩子!”   “对啊,我也相信你无限忠诚于领袖,是严洪波他在诬陷你!”   李向阳继续说:“我无限忠诚于领袖,我是领袖的好孩子!”   开始苏志宏还挺高兴,但不管他说什么,李向阳只有这一句话才发现不对,“李向阳怎么了?”   监护人员撇撇嘴,“怎么了,做了错事,进行思想学习后心里羞愧,受不了发疯了呗!我说你们革委会来人,正好把他领走吧,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我们粮食!”   人都疯了,他再说什么话也当不了真,苏志宏极为失望,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李向阳领了出来就不再管他了。   樊香这边看时间差不多,去幼儿园接程爱军。在门口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小朋友们排着队,后面的拉着前面小朋友的衣服出来了。   一出大门,原来的队伍就散开了,小家伙们都奔向自己家人,程爱军也不例外,拽着樊香衣服就向上爬,“妈妈,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杜苇走了过来笑道:“这是谁家的小猴子啊,还准备向妈妈身上爬。”   程爱军撅着嘴,“我才不是小猴子,我是勇敢的红小兵!”   樊香把他抱了起来,立马被紧紧搂住了脖子。把程爱军向上托了下,抱得更舒服些,樊香这才问,“杜园长,这小家伙麻烦你们照顾了。”   “一点儿也不麻烦,爱军很懂事,老师们都特别喜欢他。他们班里的老师把六一排节目的名单都报给我了,他是独唱,说不定到时候会参加县里文艺汇演,我们都等着他到时给我们挣光呢。”   “没问题,我一定会表现得好好的,给老师们挣光,给妈妈挣光。”程爱军把头抬起来,很严肃地表态。   “你看,他就是这么可爱。”杜苇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老严回来就告诉她了,樊香竟然关系又调到了省里,幸好原来这边给她安排得好,她才宁愿待在县里。   虽然她已是县里的第一夫人,但人只要想着上进,好人缘永远是不嫌多的。这时,她庆幸那时直接邀请了程爱军来红太阳幼儿园,也一直对樊香和气有礼。   “那谢谢杜园长了。”樊香趁机邀请,“多亏严主任一直对我的提点,在省里才一切顺利,您看您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我回来去您家认认门。”   哪怕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啊,这是樊香递出的橄榄枝,杜苇高兴地答应了,“没问题,我到时候在家等你。”   两人约好时间,这才真正告别,让程爱军坐在自行车上,樊香带着他回了小院。   刚到家,就听到收音机里传来声音,“各位革命干将同志们,这里是云中省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时间,正要为您播报先进人物樊香的事迹……”   作者有话要说:  李向阳的结局从他出现时已被定了下来,是我心目中最符合这个时代的一种结局。 第66章   程爱军顿时大叫起来, “外婆, 外婆, 我妈又上广播啦。太厉害啦!”   “哎,我听到了, 今天给你们做槐花炒鸡蛋吃!”好几天没吃好吃的槐花, 听得这个消息程爱军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程爱华及程爱红也是如此。   一家人高兴得不行,此时的东方红大队里, 大喇叭也正广播着电台新闻, “樊香同志在繁忙的工作之余, 专心学习领袖思想, 每天学习到深夜,她说,要把领袖思想溶入到血液里, 铭刻在灵魂上,体现在行动上。   以这种精神为指引,她从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农妇,成长为了独挡一面的优秀人物, 研究出蘑菇及花菇的人工培育技术。   樊香同志具有高尚的品德,毫不利己, 无私奉献,为了广大革命干部群众的生活, 她克服重重困难,把这项技术写成了书。她说,我要把这项技术献给广大群众, 使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听着这话,郑红梅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她就为了这个公开出版的技术,费了那么大心,不但把蘑菇种植组的轻松活计丢了,还把一条腿折腾折了?   这时,有社员过来,说借两根火柴,听到这个消息恭维程老头,“叔,你家人可真有出息,儿子到燕京工作,媳妇都不只一次上广播了,我看这省里的大领导都知道她了。这不光在咱们东方红大队,就是在清水县,也是独一份了。”   程老头抽着旱烟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分家了,现在儿媳妇是越来越出息了,但跟自家也越来越远了啊。   都是这个二儿媳妇找的事,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郑红梅,“不要磨蹭了,还不早点把草铡了喂猪?你大嫂在的时候,从来都不等吩咐?”   郑红梅拖着还在作痛的腿起来,默默干活去了,心里止不住再一次后悔,如果没分家就好了。   听到广播的不只这些人,王婧就进来打趣说:“樊香,你来县城一趟,结果就成了县先进,去了省城一趟,这就上了省电台的新闻,什么时候你去燕京一趟,上上国家电台的节目。到时候说出去,我孩子他干妈都是上过国家电台的人了,那该多自豪。”   程爱军信以为真,接了一句,“妈,那你什么时候去燕京?我也好给我小朋友说,我妈要上国家电台啦。”   看着他热切的小眼神,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樊香把王婧让到了小房间里,“有什么急事吗?”不然不会这个时候了,王婧还特地过来。   “还不是我那同学,看到了我的信之后急着要你把写的内容寄过去,说这个特别有现实意义,她不光写了信过来,还把电话打到陈正雷那里,让他催我,这不,我就急忙过来了,幸好你已回来。”   “你说是蘑菇人工种植那个内容?”   “这个催得比较急,说小叮当那个也不错,也要你早点写完,把全部内容寄过去。”   “小叮当那个还没来及得写,蘑菇种植的估计不行了,这次我去省里,严主任说首长让带着蘑菇及书一块,到了之后首长就说这个由省人民出版社出版了。”   “啊,被截胡啦。”   “我也没想到首长还会关心这个问题,为此还给我发了困难补助,一个月10元钱,10斤粮票。”提到这个樊香还囧囧有神,她怎么也够不上困难的标准吧,不过是变相的补贴罢了。   “那就没办法了,我回头和我同学说说这事,小叮当的那个没问题吧。”   “这个应该没问题,别人也不知道我在写。”   “那就好。”王婧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和同学说好了,谁知道又发生了意外,“还有一件事,老罗,不,罗老托我向你表示感谢,说有什么要他帮忙的你只管提。”   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已传到了罗老那里,“那也是个意外,也是罗秀秀运气好。不过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樊香也不禁有些好奇。   “秀秀是家里老小,从小一直受宠,和杨愿一直青梅竹马长大,小时候杨愿调皮去游泳差点淹死,当时是秀秀跑去喊的人救了他的命,杨愿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两方家长都说等两人长大后结婚。罗老及杨愿父母后来被下放劳动改造,罗秀秀和杨愿也一起下乡到农村的广阔天地里接受锻炼。”   “他们下乡的地方虽然离得不远,但不在一个生产队。杨愿倒是和另一个知青,贾家的贾茹在一个生产队,在一个知青点住。”   “贾茹原来就喜欢杨愿,可他和罗秀秀一直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才罢了。这次插队在一起,杨愿不得不与父母划清界限,是属于可以被教育好的一代。即使这样,也属于另类。”   贾茹的父亲在位置上,贾茹就照顾了他不少,两人越来越亲近,借了贾家的光,杨愿就和贾茹一起被推荐上大学走了,杨愿说不想忍受罗秀秀的娇气,和她分手。秀秀受不了,就和杨愿约在你们见面的饭店。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樊香也很无语,再好的感情也难经得起现实的磨砺,到底是杨愿不乐意再忍受罗秀秀的娇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谁也说不清。   想到这时,她不由想到了程伯绍,好在他一直没有这样的迹象,对家里一直惦念。有着陈岭及杨愿作对比,越来显得他品行的可贵。   夏眠要收爱红作徒弟,如果罗老愿意帮忙把自己和孩子迁到燕京就好了,一家人就能在那里团聚,孩子们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特别是程爱军,男孩子应该多由爸爸带带,当爸爸的才是他学习的榜样。   既然罗家想帮忙,她就把这件事说了,“伯绍在燕京,我带着孩子在这里,一年也只能见一面,就和故事里的牛郎织女一样。其实这也没什么,在哪里都是为了人民服务。   就是孩子们小,长久不见,都不认识爸爸了。伯绍年前回来的时候,爱军晚上怎么也不让他上床,还说他是坏人,要赶走他。回来几天好不容易熟悉一些,他又走了。如果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了,哪怕日子苦一些也行。”   王婧听了说:“我们这么亲,我自然想着你生活越来越好的,我这次就当个传信兵。不过我觉得这真的很难,我听说有个首长的警卫兵,很亲近的那种,家属想调入京一直办不下来手续。”   “能办就办,不好办就算了。”樊香对罗家兄妹的感觉还不坏,虽然想法救了人一命,也不能逼着人家一定得帮你办不好办的事,那是结仇呢。   王婧说完话要走,樊香叫住了她,“省城的的确良布竟然不要票,我给孩子买了布,回头做好衣服再给你们,现在你先把别的带回去吧。”   她把花菇采了一些,把酒拿出来一瓶,又拿出了大前门烟,“花菇是自己种的,给你们吃,其他东西是罗刚付的钱,哈哈,正好送你们。”   王婧也笑了,“你说你去一趟省城吧,还记着给我们带东西。好吧,我就收下了。对了,刚才只顾说急事,还有一个消息忘了给你说。”   “什么消息?”   “李向阳疯了。”   “疯了?”   “嗯,听说他现在只念叨一句话,我无限忠于领袖,我是领袖的好孩子。”   樊香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不过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李向阳闹事这倒是真的了。   王婧等陈正雷回去,和他说:“明天我还要借用你们的电话用下,和我同学说说,她想出版《蘑菇的人工种植技术》的事泡汤了。”   “怎么回事?樊香不是也说过愿意的吗?”   王婧用手指了指上面,“被沈首长要求在省人民出版社出版啦。”   “第一次见她,她还只是来给孩子做衣服,真没想到樊香能走到这一地步,现在你同学的出版社,省里都争着要出她的书。”   “她是个创造奇迹的女子。”   第二天,王婧去了陈正雷那里打电话,给她同学施一波说了这个消息,施一波让她和樊香说说,千万得保住小叮当的书,然后就去找她社长汇报去了。   “社长,我前段不是和您汇报过一个蘑菇的人工种植技术这种书嘛,结果书被作者所在省截胡,由他们省出版社出版了。不过这个作者的另一本书,您看就是这个小叮当,我们要不要和作者约定好啊,免得也鸡飞蛋打成了空。”   社长大致看了一眼施一波拿的稿子,“她全部稿子还没完成,就和她约定也有些过分,都是有名的作家才有这个待遇的。”   “本来也想着她第一次写书,我们能有意向已很不错了,谁能想到她的书竟然被云中省抢先了呢。”   “那是本技术书,和文艺书又不一样。”   “可她那样的儿童文艺书也不多见啊,到时候真有别的出版社看到先出版怎么办?”   “哪有那么巧的事!”   社长不同意,施一波只得泱泱不快出来,在办公室门口就遇上了夏眠,“夏老师,您过来了,请屋里坐。”   夏眠的《草原小英雄》十分受欢迎,施一波是他的责任编辑,要和他商量再版的事。请夏眠坐下,她随手把小叮当的稿子放在了桌子上去倒茶。   夏眠原来不在意,眼睛余光看到了最上面的一张画,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不由伸手拿了起来。   人可以做假,画是不会做假的,他就说他与这个孩子有缘吧,这不,他未来学生的画正好送到他眼皮底下了。与上一次的全家福不一样的是,这画的是一个小孩在安安门前的景象,但同样的灵气逼人。哈哈,不亏是他看中的学生。   面对过来的施一波,夏眠问:“这画怎么在你们这里?”   “怎么,夏老师您认识这个画画的人?”随同樊香一部分稿子一起过来的,还有几副图画,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铅笔画,却充满了童真与趣味。   “这是我的学生画的。”   施一波感觉奇怪,这明明是从清水县寄过来的画,怎么施老师说是他的学生。并且,从未听过夏老师有这样一个学生啊。   施一波很快就明白,她不知道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学生本人也不知道她有这么个老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打酱油的男主出现了。囧,下章会再次出现。 第67章   看过画, 夏眠又问施一波要了放在画下面的稿子来看,发现画是表现文的内容。   能有这样紧密关系的, 估计是他那学生与学生妈妈。怪不得程伯绍那么念念不忘呢, 能写出这样有趣的文字, 不愧是他看上学生的妈妈。哈哈。也只有这样的妈妈, 才能养出这样有灵性的孩子。   “夏老师您在高兴什么?是您的画又要出版了吗?”   “我的画再版不是应该的吗?我高兴的是我这学生天分好。”   施一波实在好奇,“夏老师您什么时候收的学生, 我怎么都没听说呢?”   “她还没有拜入我门下,你当然不知道了,就连我学生也不知道呢。”   施一波:“……”   搞艺术的都这么独立特行?总觉得夏老师有点儿疯癫了,是不是下放中受刺激太大了。   施一波有些同情地看了夏眠一眼, 好在夏老师的痴症只应在他学生身上,其他时间还是很正常的。   谈好了《草原小英雄》再次印刷的事, 夏眠心情很好地走了。出去后就去找了周院长, 问过程伯绍住的地方,就径自上门了。   程伯绍既然打听清楚了夏眠的情况, 也倾向于女儿拜他为师,现在见人上门,虽然奇怪, 还是很热情地把人让进了屋。   “小程同志,我看到了你爱人写的小叮当及爱红画的配图, 我想让这些文字及图在我们画报上连载,你和他们联系下吧。最好是让他们来燕京一趟,我当面和你爱人沟通下以后的内容。”   “小叮当能在画报上连载?”   程伯绍又惊又喜, 《红太阳画报》可是最权威的儿童画报了,能在上面刊登文章的,基本都是一些名家。没想到自己家人有这个荣幸。   惊的是爱人一直在进步,连孩子都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他自己却在原地踏步,难道有一天他要仰望自己的老婆吗?   夏眠听得这话却奇怪看他一眼,“难道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怎么会呢?我这是高兴得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啊,哈哈!”程伯绍陪笑,为了老婆和孩子,男子汉陪些笑脸算什么。   “算了,你把地址给我,我可以让人寄火车票过去,邀请他们来京。”   程伯绍并不知道樊香关系已转到省城,看夏眠这么急,只得说:“孩子们在上学,我爱人在裁缝社上班,寄过去票,他们也并不一定马上就有时间来。”   “这么好的才华,竟然在做裁缝,这简直是一种浪费!”   听得夏眠这么说,程伯绍都没敢说樊香就是个农妇,当时能从大队出来做裁缝自己已高兴得不行。谁能想到她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竟然被人评价这么高呢,只得笑了笑。   “那你还是把地址给我,我写信邀请,让她有时间就来这里,车票来了之后我们可以给报销。”   这样的话他的学生也会跟着过来了,他简直是太机智了。能画出这样画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灵秀呢。他已经恨不得早点见到他的学生了。   程伯绍把地址写了下来,夏眠拿着纸条满意地走了。程伯绍怕樊香不清楚情况,就写了一封信。   樊香:   我现在对领袖“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话语有了更深的理解,他老人家肯定是想着人要有想象力,只有想象得到,竖立起目标,大家才能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从而去达到目标。   你知道吗?夏眠老师又看到了爱红的画及你写的小叮当的文字,准备刊登在《红太阳画报》上,夏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要立即给你邮寄火车票让你们过来,说要商量小叮当后续的故事。   经我劝说,他才改变了这个想法,让你有空时尽快过来,他可以报销往返车票。   这是穷我的想象力也想不到的事啊,我的眼界扼杀了我的想象力,哎,真是为你们感到骄傲。看来,我也要加强努力,才能赶得上你上升的速度。   你忠实的革命伴侣伯绍   写完信,他立即出去找了个邮筒放了进去。   樊香并不知道这一切,有了沈首长的话,她关系既然都要调动了,回来后没再去裁缝社上班,先把买的面料都做成了衣服,这才拿出从省城带回来的木耳做起了试验,按照程序做好后密封在玻璃器皿内。   到周末时她拿起一瓶酒及一盒烟送去给了严主任,得到杜苇送的一瓶罐头。   她走之后,杜苇对严主任道:“樊香为人可真讲究,去了省城一趟,还记得给你带东西,还是这么贵重的礼物,她的为人处事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农妇。”   “她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严主任把发生在省城的事告诉了老婆。   “电台上的新闻你也听了吧,现在樊香要成为省里的一面旗帜了。这世上总有些人不是按常理能推断的。”   “沈首长说了,让我做好服务,保证樊香能做出更大成绩。我也从樊香那里受惠不少,以后接下来我就会忙了,会有不少来我们这里参观的人。”   杜苇说:“怪不得陈正雷把他两个孩子都认樊香作干妈了呢,我那时觉得奇怪,现在想想,他们两口子还是很聪明的。哎,我们孩子大了,不好意思用这种方法,不然我也想这么做了啊。”   “她人很通透,这样的人得用真心才能换来真心。我们现在已占有很大优势,她在我们清水县嘛,以后维持好关系就行。”   被讨论的樊香骑着自行车已到了大街上,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个人吓了她一跳,忙跳下了车避到一边。   这个人脸上身上都是灰土,裤子像在地上打滚了了一样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上身光着,只在胸前挂了一个巴掌大的领袖像章。   樊香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肉也在疼,因为那枚像章是别在肉里的,被别着的位置,还在流着肿水。   这个人却像不知道疼似的没有一点难受的表情,只嘴里一直不断说:“我完全忠于领袖,我是领袖的好孩子!哈哈,我是领袖的好孩子!”   说一句,他还举起手用力挥动一下,就像樊香一直在吃饭前向领袖做汇报一样。   听他声音,樊香仔细辨别了下,才看得出来这正是李向阳。原来只听王婧说他疯了,却不知道成了这个样子。   她把自行车又向一边移了移,李向阳像没看到她一样走了过去,只留“我完全忠于领袖,我是领袖的好孩子”这句话在耳边回响。   李向阳再也不会成为他们的麻烦,这本是让人挺高兴的事,可看到他那样,樊香也不禁心有唏嘘。   直到回去看到孩子们可爱的笑脸时,才把心情转换过来。揉揉这个的小脑袋,摸摸那个的小脸蛋,不禁说:“三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妈妈的小宝贝。”   原来虽然被妈妈夸,可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程爱华及爱红都有些脸红,只有程爱军不管那么多,“妈妈,你是我们的大宝贝。”   “哎呀,你们娘几个可真肉麻”,樊妈妈说是这么说,也不由凑趣,“你妈妈是大宝贝,外婆是什么?”   程爱华及爱红两个人想说,可那句宝贝怎么也说不出口,光一想就让人心里发烫。   程爱军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外婆,你是我们的老宝贝!”   “噗!”大家都被他这一句惊到了。   一家子宝贝开心后,樊妈妈到底又说樊香,“爱华的例假已过去了,在一起住了这么多时间,你的怎么不见来呢,是不是又怀孕了?”   当然没有怀孕,她已经让花朵儿扫描过了。听到她说没有,樊妈妈的皱起了眉头,“你去找医生看看怎么回事,这关系到女人身子是否有问题。”   樊香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后世女人们例假基本不准,想要孩子也很难。她早就习以常,却忘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她这样的才不正常。   虽然这三个孩子很好,她也想再要一个她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她)嗷嗷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可以亲手摸摸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可以照顾这个宝贝慢慢成长。   看她有些心动,樊妈妈又劝道:“女人的病很多因为这个而来,自从你晕倒醒过来,虽然看着表面是好的,谁知道内在怎么样呢。现在你有空,也有条件,还是去让医生看看为好。”   妈妈的话很有道理,原来是天天忙着改善生活,一被提醒,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思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滋长出来。   连精子提供者都是现成的,程伯绍相貌堂堂,品性良好,智商在线,连遗传基因从现在这几个孩子看来,也是很优秀的。   樊香第二天等几个孩子上学后就去了县医院做检查。   检查后她懵了,她身体一切正常。一切正常怎么不来例假?原主之前都有一段时间没来,她又来这里几个月,加起来可是不短的时间了。   被她追问的医生吭哧了半天,“你这可能是闭经了。现在不少女人提前闭经,进入更年期,那就不会来月经了。”   即使以樊香的涵养,也忍不住想骂一声粗话,去她姥姥地提前进入更年期,这个身体过完年才36岁好不好,当她一点儿生理常识都没有吗?   并且,进入更年期是因为身体机能下降,而明明她各项指标都非常好,比一般人都好,怎么可能呢?   看她要发怒的样子,医生也觉得很无辜,明明身体一点问题没有,还能是什么情况?   樊香无奈回家,知道结果樊妈妈还责怪自己,“都怪我,你去省城前应该提醒你的,不然你正好还能在省里医院检查一番。”   樊香突然想起了那天半夜程爱军肚疼的事,当时她要去县医院,程青山说公社里的房医生水平更高,结果真是,当时他就看出程爱军不过是肚子里有蛔虫。   看到樊妈妈比自己还急的样子,樊香安慰她,“最起码我身体没问题,咱们公社有一个下放的医生水平很高,我去找他再看看,不行就再去省医院。”   樊香到公社时,房医生正在大桌子后看书,听到有人叫头都没抬说:“开病假条的要有大队证明。”   “是我,房医生,我好几个月没来例假,想请您帮我看看我身体到底怎么了?”   “伸出手来,我号号脉。”   樊香伸出了左手,房医三根手指搭了上去,慢慢眉头皱了起来。号了半天又让她伸出右手,还有些郑重地拿了一个医枕,让她把手放在上面。   樊香心提了起来,“房医生,我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在收线了。生孩子已提上女主日程,孩子爸爸还会远吗?   樊香的问题来自于一个突破天际的脑洞,不知道有人能否猜到。 第68章   房医生把手拿出来, 这才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   大补的东西?樊香有些迷茫。   房医生误会了她的迟疑,“我不管你吃了什么,从脉案诊断, 有东西对你的身体进行了修补。”   樊香明白过来,她是喝了花朵儿提供的一瓶基因液,不由点点头, 这个房医生太厉害了, 这都能诊出来。   “既然是这样, 情况就很明白了, 你的身体没有一点问题, 你的问题就出在你吃的大补的东西上,它把你一切给恢复到了年轻的时候。换句话说, 你的那个器官处于未成熟的状态。”   她三十多岁的人了, 竟然有器官还处于未成熟的状态, 如果这不是房医生,他又很准确地诊出她吃了大补的东西,樊香真不敢置信。   “花朵儿,你不是说基因液没有问题吗, 这是怎么回事?”   花朵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在穿越时空中发生了变异?不过你身体不是也没事吗?”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声音越来越细小。   那是自己主动要求喝的,原主身体已达极限,说不定不喝, 她早就去见马克思了,   樊香也不能因此责怪花朵儿,不由道:“那我这要怎么治,有办法吗?”   花朵儿表示没办法,反而房医生说:“其实你没有问题,等待它自然成熟就可以了,真要治吗?” 多少人想返老还童还做不到呢。   樊香重重点头,不治她怎么要孩子?说不定过几年她的器官自然成熟了,她的真.更年期到了呢。   “你吃一些雌激素的药,刺激它成长就可以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病人,不过他经历这么多,还是少一些好奇心比较好。   “那您帮我开一些好吗?”   “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药,县医院估计也不行,你去省医院看看吧。”   谢过了房医生,樊香出来想,难道还要去省医院一趟?却听花朵儿讨好地说:“樊香,我有雌激素的药,还是没有副作用的。”   “好像最初你也说那个基因药剂无副作用。”   “嘤嘤嘤,樊香不要打击人家了嘛。那个是意外。”花朵儿极力想证明自己,“我不会骗你哒,你这么好的宿主,效率还这么高,我也想要你好好地嘛。”   “好吧。要怎么兑换?”   不说去医院那里医生能不能像房医生这么高水平,就是看出来了她这种状态也是很奇怪的,还不如继续从花朵儿这里换呢,正如她所说,她总不会对自己有歹意。   “5积分一剂,跳楼大甩卖!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5积分,雌性激素药剂随您带回家。”   感觉有什么东西乱入了,“你说的话好奇怪,花朵儿。”   “嘤嘤嘤!”   樊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别嘤嘤的了,你再这样我不换了。”   花朵又换成了原来那个软萌的声音,激动得不行,“樊香,你要换吗,我就知道你最好,不会埋怨人家哒。”   按花朵说的,10剂是一个疗程,樊香就花50积分换了一个疗程的,反正她现在积分多气粗,不在乎这一点花费了。   换完之后她先喝了一瓶,这款药剂甜甜的,有一种甘草的味道。然后装着其余的回了家。   樊妈妈忙问:“医生怎么说?”   樊香习惯性挑好的告诉妈妈,“医生说是雌激素过少所至,可能原来太累了,给我开了药,说吃一个疗程就没问题了。”   “有确切时间就好。”最怕医生说让你吃吃看,那就是没有把握。   药剂吃了两天,樊香觉得肚子里有些涨涨的,看来是发生了作用。她好想早点身体变好,能有条件再孕育一个宝宝。   作为孩子另一半的提供者,程伯绍不知道收到她信没有。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有些期待他的回信。   程伯绍刚刚收到,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这次是拿回住的宿舍后才撕开了信。   随着他撕开信封,还有两张粮票飘了下来。他顾不上捡珍贵的粮票,急切地拿起信看了起来。   他刚寄出不久的信中说,樊香所做的事超出了他的想象力,看到这一封时,才觉得那话说得太早了。   没想到樊香竟然受到了沈首长的接见,还因此户口转到了省农科所,她写的书还马上要出版了。   看完后程伯绍找出了笔开始写回信,对着信纸半天他没写一个字,爱人太能干,作为一家之主压力很大啊。   理了理思绪,程伯绍把粮票捡起,发现这是5斤的粮票。樊香这是在关心着他呢,怀着美美的心情,他开始下笔,写完之后就急匆匆地找了个邮箱放了进去。   回来这才去食堂,发现里面菜、粥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了两个又冷又硬的窝窝头。程伯绍拿着窝窝头笑得一脸荡漾地走了。   一个服务员有些奇怪地问另一个:“你看到程工的表情了没有?拿着窝窝头,就像在吃了肉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我告诉你啊,这不奇怪,每次他收到老家的信都这表情。”   “他爱人不知是啥样的,怎么能把程工迷成这样。”   被暗中谈论的樊香吃过几天药剂后,木耳的菌种培育时间到了,拿出玻璃试管,从外面看一个个火柴头大小的黑点挤在一起。   菌种这回竟然一次成功了!   有了她服用基因修补液的事在先,樊香考虑了下,这次木耳菌种的培育原来不成功应该也与这种特异化有关。   花朵儿拿出的原木耳是不错,但在这里水土不服似的,制作菌种时就难成功。换成了本地木耳,就没有问题了。   制作成功是一方面,人工种植则是另一方面。木耳和蘑菇不太一样,木耳更喜欢热一点的环境,这一点与蘑菇正好错开种植。   原来蘑菇种植她主要是在地下室进行,这次她想着室内及室外都尝试一下。室外种植需要木头,她因此又去找了严主任一次。   严主任很忙,樊香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他,他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过来就很真诚地连连道歉,“樊香同志,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刚才实在过不来。   没想到严主任这么客气,樊香忙道:“我也只是刚来,又没什么急事,当然你们工作为先。”   “其实这与你也有关系。”   樊香扬了扬眉。   “我们从省里回来之后,省里专门下发了一个文件,让各地向我们清水县学习,进行蘑菇人工种植。这几天,已经有离得近,行动快的同志来我们这里参观了。我就忙着这事。”   “效率真是高啊。”   “可不是,这关系到大家吃饭问题,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还有,恭喜你,现在是有书在身的专家了。”   严主任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书递给了樊香,“书刚到,我本来正要给你送呢,正好你过来了。”   两世加起来,这还是自己的第一本书呢。樊香接过一看,因为内容不多,书比较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封面整体为橘黄色,感觉十分柔和,上面画着两个农民满面笑容地看着手里的蘑菇,一行小字写着樊香二字,封面底部写着云中省人民出版社。   封底上写着“幸福的中国人民深情惦念着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美国人民。”   樊香:“……”   “这么快书都印出来了。”   “这是首长批示要快办,可以说除了领袖文集,这是我见过出得最快的书了,印刷厂的工人都是三班倒,连夜印的。”   “对了,还有你的工资及补助,你一块领了吧,回头直接去粮店领就行了。”   樊香看了下,工资56元,云中省粮票30斤,困难补助10元、补助粮票10斤,油票2斤,副食品票2斤,5张工业券。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很丰厚了。   就连过来的杨主任羡慕不已,“粮票本就难得,更难得的是油票和副食品票,首长真是看重你啊,樊研究员。”   “你也过来了啊杨主任。”   杨主任风趣地说:“我这也是沾你的光,从公社过来辅助严主任做蘑菇种植推广。”   好像知道樊香的疑惑似的,他又道,“现在公社里由程青山同志负责,同时他还兼管着东方红大队,以后东方红大队是我们这里的蘑菇种植基地了。”   “那恭喜你们,以后可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了。”樊香适时用了一句领袖的话,“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才走到了一起。”   “是啊。哈哈,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这才聚到了一起。樊香同志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们,我的任务之一就是做好你的后勤服务。”   樊香没有把自己已成功制成木耳菌种的事说出来,不然也太快了,她说:“我想试验下木耳在室外及在室内种植有什么不同,需要一些小孩子手臂粗的木头,这不又来麻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又寒喧几句樊香走了出来。一天后一些木头运进了小院。樊香在小院一边挖了个坑,把木头上挖洞后把菌种小心放了进去。地下室里则仍是把菌种种在了培养基的袋子上。   把药剂全部吃完后,她又去房医生那里让他检查了一遍。   这次房医生把过脉很快放开了,“恭喜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樊香还是问:“那什么时候会正常来?”   “就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一个月也就那么一次。不用急。”   只是诊断,房医生又不收费,这次来的时候,樊香就带了一兜花菇,现在正好送他,“房医生,这是我自己种的花菇,给您换个口味。”   “你倒有心。”房医生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如果你觉得不放心,过个半个月再来找我不迟。”   回去路过邮局,里面的人对她说:“樊先进,有你的信,正好你拿回去吧。”   樊香一看,竟然有三封信,两封程伯绍的,一封来自《红太阳画报》的,寄信人上面写着夏眠的名字。   虽然奇怪,在外面不是看信的地方,樊香谢过邮递员之后回了家。   樊妈妈问她,“医生这次怎么说?”   “应该没有问题了,就等着看看。”   “那就好。你身体好了,最好再要个男孩,一来爱军不孤单,二来有两个男孩,你在程家站得更稳。”   樊香想再要个她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倒没关系,不过照顾妈妈心情,她点了点头,去了一边屋里拿出了信看。   她发现程伯绍的两封信是不同时间寄出的,中间只错两天,好奇怪,寄了一封信,怎么短短时间内又追加了一封呢,这感觉不像一向稳重的程伯绍了,像个毛头小伙一样。   先看了一封,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才又开始看第二封,看着看着,樊香想,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相比,程伯绍变化好大啊。即使以她的冷静,看得也不由得有些心跳加快,脸色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真有小仙女猜出来了,厉害。   发现每次一写男女主就容易超字数,哈哈,下本的书感情会多些,这样就不用担心我的手速了。2333   程伯绍:有我这样的男主吗?连个酱油都不让打?   樊香:你是男主吗?你现在只是我孩子他爸。。。   程伯绍:“失血太多,我...我去找房医生补血去。” 第69章   樊香:   我的爱人, 你好!   领袖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你虽然不是险峰,可一样带给我无限风光的感觉。   你知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句话吗?这是三国时孙权对他的大将吕蒙所说。   现在对你,我觉得这话也十分适用。每一次知道你的消息,你总是带给我惊喜,又惊又喜。   好像你的生命是被浓缩了一样, 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出别人几倍时间也做不到的事。   而这样的人, 竟然是我的爱人, 是我孩子的妈妈,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伴侣,想到这里,总让我无比的自豪与骄傲。   在收听云中省电台的时候,我和同事都听到了表扬你的新闻。当时他对我说, 清水县, 是你老家的人呢, 我立马告诉了他,那不但是我老家人, 还是我的人。   我的人,我的家人,我的爱人,这些短词是多么美妙,每念一遍, 口里都像吃了糖一样,甜美的滋味顺着口腔,漫延开来。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好笑的想法,总恨不得对每一个遇上的人说,这是我爱人,她做出许多了不起的事。   曾经周院长说,我太过于听取你的想法。我想,那是他不知道你是多么的优秀,才让人从你的出身上对你有误解。如果有这么优秀的爱人,怎么也要对她给予同样的尊重,就像尊重自己一样。   你说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在我没注意到时,对家书的期待就像一张网,网住了我的心。   收到你的信后,就会忍不住地开始看,忍不住地给你写回信后寄出,忍不住地想知道你看家书后的反应。   因为急着写这封回信,寄信回去后我去食堂只余下了两个冷硬的窝窝头。不过,有家书相伴,喝着凉水伴窝窝头的日子心里也是满满的愉悦。   不知道你对我是怎样的感受,会如同我这样怀着既新奇又渴望地心在等待着下一封信的到来吗?   如果你觉得这封信有些语无伦次,不要奇怪,这正如我纷乱的心情,有些不知如何措词是好了。   想念孩子,想念你!   代问父母好!   与你相伴一生的革命伴侣伯绍   看过程伯绍的信,樊香不知怎么心跳了快了一拍,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还未待仔细品味,她觉得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例假来拜访她了。   这回她估计再也忘不掉程伯绍的这封信,连大姨妈都催出来了,真是无与伦比的经验。   她忙找出了自己的月经带,叠了纸垫上。只是走到哪里腿里夹一大叠子纸,真是不方便极了。   这时,她极为怀念后世满大街都有的卫生巾,那个才是划时代的发明,女人的大福利。   又平复下心情,这才拿出夏眠的信来看,夏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他们是画报,一期能转载的内容不多,希望能和她交流下,如何对整本书做个规划。   樊香原来断断续续地给孩子们讲故事,是想到一部分就讲一部分,那次认干亲才加上了这个时代特色的东西,其实前后并不连续。现在有夏眠这样的前辈愿意教她,不由她不心动。   现在几个孩子都在上学,她估计要到放暑假的时候才有空。写回信时就把这点写上去了。   可机会比她设想中来得更早。   6月1日前夕,程爱军幼儿园进行演出,程爱军果然是独唱,引得大家热烈掌声。   看过他演出后,程爱华及程爱红都放假了,老师要求这些学生们去生产队帮忙收麦子,捡掉到地里的麦穗,然后每个人再开学时上交半斤麦子。   虽然户口迁出来了,但自留地里种的有麦子,程青山给樊香留着,说等她收了这一季的庄稼再把地收回。   焦麦炸豆时间,因为麦子和豆子熟了之后,不急忙收割的话麦粒会掉到地里,豆子也会炸开豆荚向下掉,所以那几天时间特别赶。   正是焦麦时间,早上四点多天刚刚有一点儿亮色,大队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响起叫人起来,除了吃饭,中午稍休息一会儿的时间,要这么一直干到天黑。   樊妈妈提前已回去了大队,除了给樊强做饭,也要下地参加收麦。   樊香等程爱华姐妹放假后,干脆也给程爱军请了假,准备带着一块回东方红大队。   不过回去之前,她已经把开始培育菌种到最后室内及室外的种植写成了文字,又把木耳培育成功的消息告诉了严主任。   严主任一脸严肃地感叹说:“樊香同志,明明应该是很激动人心的事,我现在也不激动了,因为觉得很难的事,放在你身上就是正常的。先是蘑菇的种植技术,又是花菇的培育及种植,这次换成木耳,也不奇怪了。如果你告诉我,木耳的种植技术你研究不出来,估计才会让我惊奇。”   樊香想,这严主任不但工作上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说起恭维话来也是这么高明。   只好说:“这是领袖思想光辉照耀的结果。”   严主任笑了下,“估计哪天你告诉我,你培育成了小麦良种,我也不会奇怪了。”   小麦良种,樊香心里动了下。告别严主任,她带着几个孩子返回大队。   经过几个月的县城生活,再回去的时候大队里人看着程家这几个孩子,都有些不敢相认了:衣服整洁干净,皮肤变得白嫩许多,就连手,伸出来也是白生生的,哪像自家孩子,混身上下跟黑泥鳅似的。   程卫国本来想伸出的手,悄悄在衣服裤子上蹭了蹭,看着程爱华,不知怎么伸不出去了。   樊香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拿出镰刀,准备先把院子里种的那一点麦子收了。   李红看到她回来就过来了,和她抢镰刀,樊香怕伤到人,忙松手了。   却听李红道:“樊香,这种粗活哪里还用得上你动手?因为你这院子里的麦子粗壮,麦杆有些还是青的,我想再等几天不成问题,不然就已经给你割过了。”   “不过说起来,你这院子里的麦子长得真好,麦穗粗大,一个穗差不多顶其他地里庄稼一个半了。”   樊香想,能不粗大吗?从她穿来之后,就从花朵儿那里换了肥料,混在自家的鸡粪里,施过好几次,浇水也及时,麦子自然长得好。   不过她自然不能这么说,只好道:“估计是我浇水浇得勤,还施了鸡粪,地养得壮,麦穗才长得大。”   李红小心地拽掉了一小截麦穗,捻开外面的壳,露出几粒圆滚滚的麦粒给樊香看,“这些麦粒每一粒都非常饱满,都是好种子,你别吃了,大队里和你换,一斤换给你两斤粮食怎么样?”   “行,我把这些晒干后脱粒后拿到大队。”   李红刷刷刷有十来分钟就把那一点麦子全割完了,“就这一点先单独放你院子里,免得和别的麦子弄混了。”   樊香说:“放在这里,我回头自己弄就行。”   李红说:“对了,一会儿你帮我看看蘑菇吧,现在都开裂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让几个孩子在家等着,两人一起去了防空洞。   没多远的距离,两人走的时间并不短,因为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正在做什么,都立马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事,见了樊香都热情地打招呼,嘘寒问暖。   李红开玩笑似地说:“见到你,社员们比见到他们亲人还亲。”最后,两人只得避开走了一条不太好走的小路,才终于到达了防空洞。   这里十分宽阔,就像在地下建了房子一样,不过是只有一排的房子,被隔成了一间一间。光线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里面虽然有些暗,但视物,正常活动并没有问题。顺着壁边,有一道四指宽的小沟直通外面。   现在,在原来房间的地方,长着一丛丛的蘑菇。这次的蘑菇就像长疯了似的,一个个很高,但没有原来的鲜嫩,中间崩开的很多。   让花朵儿测量了下温度,樊香说:“现在天热起来了,不适合蘑菇生长了。再等一段,培育出来的会更差。”   李红有些失落,“算了,就这已经给大队带来许多的收获了。不行就等条件合适了再养呗。”   李红这心态不错,樊香高看她一眼。   “要是能放上冰,是不是还能养?”李红突发其想。   “那得试试养出的蘑菇值不值那个价。”其实如果在后世,可以自由调节温度就没这个问题了。   “对了,花菇比蘑菇要耐高温一些,不能种蘑菇,种花菇也是一样的。还有木耳,更适合夏天生长。”樊香把出来时拿的一管木耳菌种给了李红。   “做菌种的方法大差不差,回去后我写给你。”   李红拿着这个菌种,迟疑了下说:“樊香,再说谢谢显得我太客套了,可我这心里真是觉得欠你的太多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说啊。”   “行。”樊香答应了下来,“刚好孩子们这时候有空,我想着收掉自留地的麦子后就去燕京一趟。你能不能帮我把麦子打出来先放你们家,下次我回来再领?”   “这还算事啊,你时间紧张只管走吧,我把那块自留地里的麦子收了就是。收完麦子空闲时就要算工分分粮食了,种蘑菇给你算的有工分,到时分的粮时都帮你留着。”   “收的时间我还是有的,不过回头脱壳得你帮忙。”   有了李红真是太方便了,樊香谢过了她,看了下窖里的蘑菇,也一样干裂,她全收后干脆托李红给处理了。   回家的时候程爱华及爱红带了长袖长裤,现在也拿出来换上,除了像程爱军这样小的孩子,其他的大孩子是要跟着大人一块下地的。   大人割麦子,割好后倒在地下成一排排,小孩要抽出几个麦杆,把割掉的麦子捆成一捆捆的。   主要为了让孩子们锻炼一下,樊香并没有让李红帮忙,她带着孩子回去收了自留地里的一点儿麦子后,全托给李红脱粒,就带着三个孩子又返城,为去燕京作准备。 第70章   走之前, 木耳的种植技术书同样由洪亮配图后交给了严主任,吃谁饭,归谁管的道理樊香还是明白的,交了之后,后续她就不再管了。   这几个月,她的工业券也存够了。白天王婧也带着一些学生去了农村支援收麦子,她就晚上去了她家。   王婧及两个孩子平日没有这么长时间在太阳下待过, 脸被晒得红红的。   见到樊香,叫过干妈后陈桦就直喊脸痒, 伸手要去搔, 樊香阻止了她,“别搔,很容易脱皮。”   她找花朵儿换了一瓶晒后修复霜,一瓶防晒霜,用外面商店卖的雪花膏的瓶子装了拿了出来, “这是我制的防日头晒的东西, 这瓶大的出去之前抹, 小瓶的晚上回来抹,会好一些。”   说着她给陈桦脸上抹了一层, 陈默其实也晒得难受,不过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不能像妹妹那样,太不勇敢了。   樊香捉住他,“陈默, 你这是对勇敢有误解,勇敢不是对自己不爱护,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更好地去为革命工作啊。”   王婧给樊香一个赞叹的眼神,也劝陈默,他这才挖了一些晒后修复霜抹了。   “现在脸上好多了干妈,感觉凉凉的,也不那么痒啦。”   王婧接过两个瓶子,“这个现在最实用,怪不得你的脸天天晒也不像别人那么黑。”   樊香的脸完全是基因修复的结果,好在是慢慢变化的,她又很快去了县城,别人以为是她不经常晒之后变白了。   “黑不黑的倒无所谓,主要孩子脸嫩,又不像大队里那些经常在外跑着玩的孩子,我怕猛一晒会脱皮,到时候会变得像小奶牛似的,脸上一块白一块黑。”   “你别说,原来带着陈默下去,他就变成了那样。”好在这次樊香劝住了他。   樊香把工业券还给了王婧,又把木耳也递给她。   “樊香啊樊香,让我怎么说你呢?总觉得你就像小叮当一样,总有奇迹发生,这才多久啊,连木耳也被你鼓捣出来了。”   “这个真是运气,其实一种菌种成功了,其他菌种再种植也差不多。”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像我,怎么也没可能运气发现一种。”她看了下两个孩子,“还是你刻苦钻研,才有了这个结果。”   樊香承认这个说法更对,说:“对了,小叮当的书我写完了,但是《红太阳画报》的编辑说要在上边连载,再出版合适吗?”   “这我也不知道,要不我问问我同学再说。”   “我这段时间写了挺多内容的,就是一些出版,一些刊登在画报上也行。我正好要去燕京,要不我去找你同学问问情况,再沟通一下书的内容。”   “这个最好。”王婧写了一个地址及电话给了樊香。   “干妈,你出书了一定送我一本啊,不,两本,我和哥哥一人一本。”   “这个没问题。”   又去裁缝社归还了工业券,樊香就带着三个孩子进京了。   之前在信里还说要暑假才能到,猛一看到他们程伯绍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可樊香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楞住了,“伯绍,燕京的糖不限购的吗?”不然怎么在信里写那么多甜言蜜语。比起第一封信革命同志的套式化,后来的信简直是拌了蜜一样。   程伯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限购啊,和咱们老家差不多。”难道是樊香想吃糖了,他决定回头就去找同事们,把他们的糖购买本借过来,怎么也得让樊香多吃点糖才行。   可是眼看到晚上了,程伯绍住的是单位宿舍,只有一间,一家人根本住不下。   最重要的是,夫妻两人几月未见,想要有些深入的夫妻交流。和孩子住一间屋子,怎么想怎么尴尬,怎么进行和谐有爱地交流呢。   程伯绍皱了下眉头,樊香发现,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让人觉得那皱着的眉头太不应该了,应该去抚平它才对。   周海燕过来的时候正看到程伯绍皱着眉头,再一看旁边站的女子与几个小孩,腿就像有自己意识一样,走了过来。   “程大哥,你有客人?”   “什么客人,这是我爱人及孩子。”程伯绍看到周海燕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可千万不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樊香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他呢。   忙催促道:“走,我们去我宿舍。”   可他拦不住周海燕的嘴啊,“程大哥,你孩子真可爱,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你和我带他们一起去打乒乓球啊。”   程伯绍只想骂人,无视樊香就算了,他什么时候去打过乒乓球啊,就那一次集体活动,他还因为收到樊香的信而急着回去写复信了,最终也没去。   樊香看看周海燕,虽然长得不错,看穿戴估计条件也好,话里带着一丝暧昧。可程伯绍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省下粮票给他们,还写了那么热情的家书,言为心声,樊香不相信他会跟她有什么牵涉。   这是她看中的孩子他爸,这女人竟然在觊觎她的人吗?   樊香决定,要给她一个难忘的记忆。   没等她说话,程爱军首先不愿意了,“我们才不去打乒乓球呢,爸爸和妈妈要带我们去看安安门,去爬长城,还要去画报社,让小叮当出版。”   周海燕不知道小叮当是什么,她勉强笑道:“小朋友,打乒乓球很好玩的,看过安安门及长城再去打也行啊,打得好了还可以为国争光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阿姨怎么回事,但孩子们很敏感,程爱红明确表示,“爸爸,我不想打乒乓球,也不想和这个女的说话,我们走吧。”   程爱华最干脆,“爸爸,为什么这个阿姨还在这里,不知道打搅人家一家人团聚是不道德的吗?”   好吧,看来不用自己出手,孩子们就能把问题解决。   周海燕听到这几个孩子的话觉得心都要碎了,想到刚才程伯绍皱着眉头,心底又升起一份希冀,“程大哥,小孩子说话得注意些吧,我是不在意,但这样跟别人说话没有礼貌,会被人说的。”   “小周同志,我和你已说过了,我们是革命同志,请叫我程工或者程同志就行,不要叫我程大哥,我们没有那么熟。”   “还有,我觉得我孩子很好,我爱人也把他们教得很好,对别人他们一直都很懂事,有礼貌,至于为什么这么对你说话,你要反思一下自己。”   周海燕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片,掉到地上再也捡不回来了。自己就说了那么一句话,怎么就受到这么大的打击,眼泪忍不住都流下来了。   程爱军坏心地说:“阿姨,你鼻涕快流到嘴里了。”   周海燕以为是真的,忙用手捂着脸去掏手帕。   樊香看了程爱军一眼,这小子还蔫坏,周海燕哪里流鼻涕了。   回到了宿舍,看程伯绍把他们带来的包裹放下,樊香问:“那个女人是谁啊?看起来跟你挺熟的。”   程伯绍忙表态,“我们一点儿也不熟,她是周院长的女儿,我觉得她脑子有些不清醒,要不是看在周院长的面子上,我根本都不想理她。”   明知道他是有妇之夫,对她又没有好感,还非得往他面前凑,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程伯绍觉得自己说这话一点儿也不心虚。   好吧,这根本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的路人甲,樊香不再理会这人。   程伯绍去找了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准备晚上让孩子们住宿舍里,他们夫妻住招待所,可以好好过过二人世界。   等吃过饭安排好,孩子们奔波一天都睡下,两个人去招待所开房间的时候傻眼了。招待所服务员一伸手,“结婚证。”   两人结婚十几年了,可就没领过结婚证。   程伯绍上前解释,“同志,我们真是夫妻,在老家摆过酒席,请亲戚吃过饭的,孩子都有三个了。”   服务员用一种我见多识广你别骗人的眼神看他一眼,“你说你们是夫妻就是夫妻了?谁能证明?”   她用手指指墙上贴的规定,“规定里写了,没有结婚证不能住同一间房,防止流氓罪发生。”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什么都打算好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出了问题。   这时候也不可能回去了,樊香问:“能不能再开一间房,最好是他那间隔壁的。”   “介绍信?”   樊香来之前请清水县革委会帮忙开的介绍信,说她来《红太阳画报》,请给予接待。   那个服务员看后很痛快地开了房,两人一个302、一个304。   开两间房,不过是多花一点儿钱的事,到时候难道还有人管他们是睡在哪一个房间?   樊香两人去了房间,这里条件和云中省革委会的招待所差不多,不过没有单人间,他们两人开的是双人间,里面是两张单人床。   另一边,服务员吩咐另一个年轻些的道:“你注意着302、304房的那一男一女,以我这几十年的目光,那绝对是有问题。”   “师傅,你教教我呗,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这个我回来给你说啊,我现在要赶快去报告。”   她说完一溜小跑跑到了附近派出所,“同志,我报告我们红星招待所里面有人耍流氓。”   “我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燕京城里耍流氓。走,我们跟你去看看。”   两个警察跟着服务员到了红星招待所,服务员说:“我们悄悄上去,免得把那两人惊跑了。”   一行人静悄悄上来到了三楼,服务员先透过302房门上透明的玻璃窗偷偷看了一眼,把门一推大声说:“就是他们!”   时间倒后一点儿,程伯绍看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鬼使神差地说:“你为什么见我就问燕京市的糖不限购了呢?是想吃糖了吗?”   没等他把话说完,樊香笑了起来,程伯绍觉得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原来怎么没觉得樊香这么好看呢,特别是她那小巧的耳朵,肉肉的,软软的,让人好想去捏一捏,亲一亲。   亲那里的时候,樊香的反应也很可爱,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原来和同事说的占用他的房间,不过是说的暑假的时候,现在樊香他们提前来了,他高兴是高兴,但这夫妻生活有些麻烦呢,还要花钱来住招待所,哪有自己的地方随意呢。   却听樊香说:“因为你那封信里洒的糖太多了,那么甜,那么所以我才想是不是燕京糖不限购了,不然你怎么舍得呢?”现在想起来,就像心湖里被扔进了一个石子,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程伯绍有些结巴起来,“撒……撒的糖太……太多了?”他觉得眼前的樊香有一丝丝怪异,却又充满了奇怪的吸引力。   鬼使神差他道:“还有更甜的呢。你尝尝。”就像蜜蜂凑近了花源,唇不由凑了上去。   门外服务员心想:伤风败俗!奸夫淫.妇!   花朵儿同时大叫:“樊香,樊香,门外好多人要过来!”   住过一次省招待所,樊香对门上那块玻璃板可是记忆犹新,就让花朵儿随时提醒她,果然,她的谨慎是很有用的,真有人过来了,就伸手挡住了程伯绍的嘴坐好。   随着就是这间房的声音,房门砰地被打开了,门口一涌而入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大盖帽问:“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当然是干人,只是还没干上呢。樊香暗暗吐槽,从她手中的小包里拿出一本红宝书,笑嘻嘻地道:“我们在学习领袖思想呢。”   “她说谎!”服务员不忿地答。   “这位同志,你怎么能说领袖思想是说谎呢?”   服务员慌了,“我不是说领袖思想是说谎,是你,你没在学习领袖思想。”   樊香晃晃手里的红宝书,“这不正是领袖思想的精华嘛。”   服务员被她这一番话给绕晕了,下意识答,“不是!”   “你好胆,竟然敢说红宝书不是领袖思想精华!”   服务员吓得脸都白了。   程伯绍暗暗解气,灵牙利齿的樊香充满了别样的光彩,让人舍不得把目光移开。他原来那么多年,怎么像瞎了一样,从来没发现她是这么地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比较肥,标题党一回,内容绝对和谐,希望不要待高审。哈哈,我的恶趣味,早就想写这一部分了。   程伯绍:陛下啊,看在我忠心耿耿打酱油的份上,向您祈求个事。   作者:爱卿准奏。   程伯绍:我们夫妻都几个月没见了,全文也接近完结了,别让那什么服务员来捣乱,就让我们好好团聚一回行吗,毕竟身体的大和谐有助于社会的大和谐! 第71章   服务员忙向警察求助, “同志,你们要帮我作证啊,我不是她说的那个意思,我完全无限忠诚于领袖他老人家啊。”   警察没理她,看来这件事没有想象中一样简单,直指核心,“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里, 又怎么孤男寡女这么晚了在一起这么亲近?”   程伯绍把目光从樊香身上移开,掏出自己的证件给警察看了, “同志, 我是煤炭勘测设计院的工程师,也是今年的燕京市劳动模范。她是我的老婆,今天带着孩子来看我,我们住的地方不够,所以才来招待所开了房间。”   樊香拿出了她的介绍信和程伯绍写给她的第一封信, 一本正经地说:“要时刻不忘学习领袖思想, 我和我爱人都觉得领袖思想常学常新, 刚才就在这里进行再学习的。”   开个招待所房间来进行再学习,这是骗鬼呢。服务员心里在想, 却不敢说什么了,希望警察同志不要被她骗过。   警察接过了她的介绍信和家书,看后还给她点点头,“你来自清水县,那个写了蘑菇人工种植技术书的樊香是不是你?”   樊香点点头, 没想到连燕京的同志都知道她了,这算不算名闻天下了?   警察一下子变得和蔼起来,“我老家也是云中省的,你那本书非常有用,解决了不少问题啊。”   往年这时是最难过的时候,青黄不节,今年家里人来信说这一段都没怎么饿肚子,全靠有蘑菇顶着呢。对于把技术贡献出来的樊香,是充满了好感。   说完,他对服务员说:“连樊香同志这样的人都不能相信她的忠诚,我们还相信什么人?下次不要疑神疑鬼,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   把证件还给樊香,还冲她敬了个礼,“樊香同志,祝您和您爱人在燕京生活愉快,学习领袖思想再有进步!”然后给了樊香一个别有意味的笑,走了。   程伯绍心里是又喜又酸,原来介绍的时候,都会说樊香是他爱人,现在反过来了,他变成了那个背后的人,是樊香的爱人。   樊香让程伯绍看她写的小叮当有没有错字,她随着他们出来,拉着服务员问住房情况,什么早上带不带早餐啊,卫生间在什么地方,要灌热水去哪里,消磨着时间。   刚才樊香说的话吓着了那个服务员,这次她有问必答,只求眼前这个女人能放过她,别给她戴上一顶吓人的高帽。   心里却在想,没有结婚证她就不认,一男一女来招待所订一个房间,她就不信会没有奸情,看他们晚上同不同房,如果勾搭在一起,对不起,到时别怪她不客气。   等警察走得看不见了,樊香忽然说:“墙上怎么有个大蜘蛛?晚上跑到房间里怎么办?”   服务员扭头去看,樊香掏出防狼喷剂喷了她一下,服务员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樊香还好心扶了她一下,免得摔得狠了,万一摔死就麻烦了。   打搅人夫妻生活是要有报应的,她只想让这个服务员受一点儿惩罚,不想让人死去。   让这个服务员躺在地上,她下到一楼前台慌张地说:“你们那个服务员晕倒了。”   年轻服务员跟她上来,就看到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服务员,忙问:“丁师傅怎么回事?”   樊香装着完全不知所措,“我正问她住在这里的一些情况时,看到一只蜘蛛指给看,转头就见她晕倒,我还接了她一下,不然非得摔坏不可。”   “那你麻烦看一下啊,我去叫人救她!”年轻服务员慌里慌张出去了。   程伯绍出来看见她守在服务员身边,还是那个带人来捉奸的服务员,“樊香,你心真是太软了。”   “其实是我把她迷晕的。”樊香忽然想看看程伯绍反应。   程伯绍站在她身边,低头悄声说:“哈哈,原来你也这样想。其实她带人闯进屋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个想法,恨不得把她弄晕算了,没想到成了事实。能说我们不亏是夫妻么,连想法都一样么。”   樊香:“……”真是我把她晕的,不过程伯绍只当她在开玩笑。   他呼出的气息打在耳朵上,樊香觉得耳朵热乎乎、麻酥酥的,直接麻到了心里去,心脏不受控制地急速跳了起来。   这种感觉陌生又奇怪,她想离程伯绍稍远些,身子一动,却又忍不住想再靠近些,大脑如果是计算机,估计立马被她这样的想法给弄死机了,好在人脑容错能力超级强大,她只是趔趄了下,向一边歪去。   程伯绍就眼看着口边的那个耳朵从半透明忽然变得微微发红。樊香这是害羞了吗,真想好好啃一口,要慢慢地,一点点地品尝。   啃还不行,就像他小时候吃的糖果一样,不舍得一下子吃完,要很小口小口地咬,再含在嘴里唆才行。   面前还有一个晕迷的人呢,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呢?你的革命意志去哪里了?程伯绍唾弃自己。   可能是两人站得太近了,他也想着要稍动动,就看到樊香身子一歪,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伸手接住了她。   年轻服务员带人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原来站在丁师傅身边的那个女人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姿态亲密。   丁师傅眼光如矩,这一对男女果然有问题!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毫不避讳。不过,警察同志都说没问题了,人家就是没领结婚证的夫妻。   都这把年纪的夫妻了,还这么好,好羡慕那个女人……   她看了两人一眼,“同志,帮忙来抬抬人吧。”   知道那个服务员没事,只是被人看到太糗了,樊香挣扎着要起来,“蜘蛛……”   这一刻,两人脑电波神奇地统一在了一个频道,程伯绍道:“你们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的蜘蛛,我爱人被吓一跳,脚都扭伤了走不成。我现在先把她送进屋啊。”   说完,他手臂一发力把樊香抱了起来,大步向房间走去,把樊香放在床上,两眼炽热地看她一眼,“你等我……”   三个字被他说得有些荡气回肠,直到他走了,樊香还坐在床上,心湖里荡起了涟漪,心里唾弃自己,又不是没睡过男人,樊香啊樊香,你的反应太逊了啊。   要想想,你只是一个异时空来的一抹意识波,并不是真的他老婆。要是程伯绍知道这些,他还能像如今这么对待你吗?   这个想法让樊香冷静了一下,感觉刚过了一分钟,没等她理清思绪,程伯绍就大步回来了,一进屋就用力抱住了她,把脸贴在她脸上来回摩挲,“香香,我好想你。”   樊香推开了他,指了指房门。   “没事,除了一个在前台值班的,他们人都去医院了,不会有人再上来。”果然打搅人家夫妻团聚是没好报的,还非要他们开两间房,这不服务员就晕倒了嘛。   “那块玻璃!还有房门锁不上!”   程伯绍一看,可不是,招待所门上有块玻璃,谁要从门口过一眼就能看到房内,干脆把凳子及桌子都搬到了房门,顶在那儿,这回谁也不能打扰他们夫妻进行爱的交流。   程伯绍的宿舍里,程爱军半醒半迷糊地说:“我要尿尿。”一般这时候樊香都会把灯打开,拉着他去尿。   可今天半天没人回应,程爱军实在憋不住了,“我要尿尿!”他这一嗓子把程爱华叫醒了。她摸索着灯绳拉开了电灯,推推程爱军,“尿罐在床下,去尿吧。”   程爱军迷糊着尿完,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妈妈的声音,也不是妈妈的手。妈妈去哪里了?猛地睁开眼睛,妈妈不见了。   “妈妈!妈妈!”这是头一次半夜醒来不见妈妈,他不由着急地大叫起来。   走之前樊香跟程爱华交待了,爸爸这里住不下,她和爸爸两个大人占地方,就只好住在外面招待所了,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回来。   程爱华哄他说先睡,睡醒妈妈就回来了。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程爱军怎么也不乐意,非要哭着找妈妈,   彭光听到这哭声,用枕头把耳朵捂住,剧团的男高音也不过如此啊,不,简直是魔音穿脑,哭声仍然向他脑子里进。   他叹口气穿上衣服,过去拍拍门,“程工!”   里面声音稍顿了下,然后哭声又开始了。   “程伯绍,你是怎么回事,不会哄哄你孩子嘛!”   “呜呜呜,妈妈丢了,被爸爸拐跑啦!”   什么乱七八糟,彭光不耐烦地再次拍门,“开门,我带你去找爸爸!”   程爱红早被弟弟的哭声惊醒,看怎么也哄不住他,过去开了门。   “你们爸妈呢?”程伯绍这是怎么回事,把孩子放宿舍里两口子却不在。   “爸爸说地方不够住,去招待所住了。”知道这是爸爸的同事,程爱华解释。   “走吧,我带你们去找妈妈。”再被这小家伙哭下去,这一晚上也别想睡了。   程爱军抽抽鼻子,“我这么可爱,才不跟你走呢,要是你把我拐卖了怎么办?”   这熊孩子,这时候又怕自己拐卖他了。彭光只得道:“那你别哭,我现在就去叫你爸妈回来!”   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程伯绍正处于蓄势待发状态,知道程爱军在宿舍里哇哇大哭,不得不穿上衣服和樊香一起回去。   他只是想和媳妇睡个觉,怎么就那么难呢?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吓萎了。   这下整个宿舍楼,不,整个设计院恐怕都会知道,他们夫妻两人把孩子扔下,自己快活去了,真是他半辈子的面子啊,都要没有了。   重要的是,樊香脸皮薄,会不会恼羞之下,和他闹别扭呢?   他和樊香正经的夫妻,过个夫妻生活,弄得像偷情似的。偷情就偷情吧,小别胜新欢,还闹得人人皆知。程伯绍想,接下来,一是房子问题要解决,二要赶快去领结婚证。   作者有话要说:  为可怜的程伯绍默哀三秒钟。和谐社会,确定全是脖子以上。 第72章   回去后程爱军一看到樊香, 隔得远远地从床上扑过来,“妈妈,爸爸把你绑架走了吗?555,我们回清水县吧,我不要在燕京了。”樊香忙接住了他。   他把樊香绑架走了?这是什么狗屁话,虽然面子已基本扔到地上没有了,这当儿子的又上去用力踩了踩啊。程伯绍的脸更黑了。这熊孩子, 上次回家白巴结他了。   不料程爱军见他这样,哭声大了起来, “爸爸脸好黑, 我不要爸爸,他是坏人!”   程伯绍:“。。。”他非。。。非打不死这个熊孩子!   彭光看到程伯绍那难看的脸色,半夜被魔音刺脑的郁闷也没有了,只觉得好笑,冲他们挥挥手走了。   樊香看程爱军眼睫毛都被打湿了, 估计是半夜醒来不见妈妈, 他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才吓哭的,半夜三更的也不好给他讲道理, 只得哄他,“现在很晚了,我们没车可以回去,现在妈妈很瞌睡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那你要陪我睡。”   其实坐了一天的车, 又哭了半天,程爱军已经累不行,说了没两句话已睡着了,手还紧紧地抓着樊香的衣服不放。   折腾到现在,程伯绍想他再有性致那就是圣人了,这屋子里床小,三个孩子挤挤还可以,加上樊香就睡不下了。   反正招待所开了两间房呢,不住白不住,程伯绍领着最清醒的程爱华返回,前台只余了一个服务员,睡眼蓬松问:“同志,你怎么送走个大的又领个小的回来了?”   程伯绍:“。。。”只因为我养了个祖宗。。。   至于他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樊香闹别扭什么的,并没有发生,樊香早过了不为外人言行举止在意的阶段。在程伯绍反复看她的时候,还偷偷问他是怎么回事。   “遇上这种事,你不生气吗?”程伯绍觉得樊香怎么能这么好呢,能干,大度,不使小性子,教女有方,儿子那就是祸害,原因不在她身上。   “我只是想,如果我们带上爱军就好了,估计不会闹这么大。”没房子真是不行啊。   上一次程伯绍回去,两人进行生命的大和谐动运时,程爱军中途一句好香吓得两人半天没敢动。这一次樊香看他一直都很乖,还睡着了,就想着不带他,没想到半夜没见她,他就闹起了脾气。   第二天早上,在程伯绍食堂吃饭的时候,和樊香打招呼的人不要太多。即使没打招呼的,也不时把目光投过来,如果碰触上了,人家就露出笑意,然后开始热烈地和旁边的人说起话。说话就说话吧,也不需要目光放在他们一家身上啊。   她问花朵儿,“那些人在说什么?”   “说得最多的是,程工他儿子说,程工把他爱人绑架了。哇哈哈!”   “那些年长一些的媳妇们说看能不能向你请教,怎么把爱人迷成那样的。年轻的姑娘们则说,没想到程工平时挺高冷不理人,竟然会对老婆这么热情,儿子都不要了。”   樊香:“……”她是在设计院这里一夜成名了么。   程伯绍原来和夏眠说的等樊香回信,再决定要不要拜师,现在既然来了,也决定拜师,就准备和程伯绍带着程爱红去见夏眠。   这时,周院长来了,就这一间房子,连避也避不开,樊香让程爱华带着两个小的去外面玩,请周院长坐在屋里的一个方形椅子上,她和程伯绍坐在床上。   周院长满目愁容,昨天女儿回去又是一番伤心,而程伯绍昨夜和他老婆的韵事,更是让他下定决心用个狠招,现在见了樊香夫妇,叹口气说:“我代我那女儿向你们道歉了。”   樊香有些尴尬地说:“没事,她是性情中人,倒是孩子和伯绍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请您不要介意。”   “我怎么还有脸介意,知道伯绍这里地方小,我是想请求你们孩子住我家里去的。”   这是什么神转折?和周海燕处得那样,樊香本能想拒绝。   却听周院长说:“我知道你们觉得这有些不妥当,你们先不要拒绝,听我说完。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妈妈去逝后我工作忙,对她失于照顾,无形中有些纵容,养成了她任性娇惯的脾气,给伯绍同志添了不少麻烦。”   周院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希望你们不要恨她,佛家说人生有八苦,求不得,爱别离是其中两个,她没得到已经别离,可以说已占了两条,自己内心受折磨得很,特别是看到你们夫妻和谐,子□□秀,对她更是一个刺激,这孩子,都有些魔怔了。”   “我想干脆就让这个刺激更大些,请伯绍同志骂她一通,怎么狠怎么骂,再让你们孩子住我们家,让她看明白现实,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最起码不要再去你们面前惹人烦。”   他现出一片沧然神色,“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不求别的,只求她不再妄想,以后能再成个家,临老了有个伴就好。唉。”   说完,他站起来朝樊香两人鞠了个躬,“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再答复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变我对伯绍的看法,我已经向上级推荐了他做我们设计院的总工程师,你们这点可以放心。”   他冲两人点点头,朝门外走去,原来挺拔的身影也显得佝偻许多。   程伯绍看向樊香,就是不看周院长的面子,如果能这样解决掉周海燕的妄想,对他也少了麻烦,不过这件事还是要樊香同意才行。   樊香接收到了程伯绍有些讨好地目光,看着周院长蹒跚的脚步,心想,可怜天下父母心,说是不改变对程伯绍的看法,可周院长还是玩了心眼的,瞪了一眼程伯绍她说:“我们同意。”   昨天说得那么狠了,难道周海燕还会腆着脸凑上去?她不明白怎么有人把自己的自尊全然抛下,只为了一个不可及的妄想。不过如果能这样解决掉周海燕带来的麻烦,她也愿意试一次看看效果。   周院长转过身来,又冲他们鞠了下躬,“谢谢你们了,家里被褥都有,到时直接过去就行了。”说完他走了。   孩子们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却不乐意,程爱华说:“妈妈,我不喜欢那个阿姨,不想去住她家。”   程爱红也点点头。   程爱军则抱着妈妈的腿,一副你再把我留下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程爱军现在对他讲复杂的道理他又不懂,樊香只得和程爱华姐妹讲:“那个阿姨生病了才那样,我们这是帮她治病呢,病好了她就正常了。   爱华是个好孩子,你和妹妹住他们家试试,只当是住招待所了,还不掏钱。不然爸妈没地方住,只能去住招待所,还要多花咱们家的钱。   你看,如果把这笔钱省下来,还能给你们买许多好东西。又能帮人治病,还省了咱们家花费,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好说歹说两姐妹才同意晚上去住。程爱军早就嚷着要去看安安门,要去长城。长城远,一家人先去看了安安门,接下来准备去夏眠家拜访。   路上樊香和爱红讲了夏老师的情况,让她到时候态度恭谨些。   夏眠住在一个不太大的四合院里,一见他们,喜形于色,“哪个是爱红?”   樊香推了爱红一下,爱红有些小声地说:“我就是。”   夏眠上来拉着爱红的手,“这不亏是我看上的徒弟,就是乖巧。”又冲旁边一个气质很高雅的五十来岁妇女说:“你这当师娘的,也不表示表示?”   他们带来的礼物还未送上呢,女儿就得到了这么热情的待遇,樊香想,怪不得程伯绍开始觉得这个夏老师不太靠谱呢,看着也太草率了,要不是她知道情况,怕也要担心。   “稍等下,我们爱红给老师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怎么好要长辈礼物。”樊香让程伯绍把手提包上的拉链拉开,拿出两瓶酒,两块布,及一大袋干木耳。   酒是问过周院长,知道夏眠爱酒才买的,木耳是樊香养成后自己晒的,带来了不少。   果然,夏眠放开了程爱红的手,两眼放光地看向那两瓶酒,“还是茅台酒,一瓶要六七块钱呢,你们可真奢侈,我都很长一段时间没喝过了。”   “头一次见老师,怎么能不慎重呢?本来我想给你们做件衣服的,不知道尺寸,只好带着布过来,家里有缝纫机的话,我很快就能做好。至于木耳,是自己种的,不过花点儿功夫的事,不值什么。”   分宾主坐下,夏师母问:“怎么自己还能种木耳?”这时候跟吃有关的都让人特别珍惜。   “我妈妈发现了人工种植蘑菇、花菇技术、还发现了人工种植木耳,在我们住的小院下边,有整个屋子这么大的地下室,全种的花菇和木耳呢。”程爱华很自豪地说了妈妈的事。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我原来以为你妈妈是个文采出众,才写了那么有趣的故事,没想到还是个农业方面专家。”   “我这算是什么专家啊,可能是别人没想到过这么做。”这全是花朵儿的功劳,樊香并不居功,也转移话题,“我种得多,以后可以多带些过来,这个是干的,能保存得住。”   “妈妈,你怎么不算专家呢?你都出了一本蘑菇种植的书了。”程爱红也开始自觉维护起来妈妈,“还又写了一本木耳的种植技术,不是说也能出书吗?”   “哈哈,爱红都不服气妈妈太谦虚喽。”真不亏是他看中徒弟的妈妈,就是灵秀逼人。   “说起来出书,夏老师,今天带爱红过来,一是想拜您为师,二就是问下关于小叮当连载的事。咱们先说一,您看爱红还可以当您徒弟吗?”   夏老师却看了夏师母一眼,“你觉得呢?”   夏师母站起来拿了一张纸和笔放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孩子,你过来画一幅小叮当的画。”   程爱红看看樊香,樊香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去吧,就像在家时那么画就行了。”夏师母这样有考验才正常,像夏老师那样看了一幅画就说要收徒才奇怪呢。   程爱红走了过去,拿起铅笔开始画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樊香发现,比起她和程伯绍,夏师母才是最紧张的那个人,她眼睛简直眨都不眨不下,直直地看着爱红。 第73章   程爱红画得比较快, 一会儿就画出了一副,夏师母拿着那幅画,手都有些颤抖,“好孩子,你画得真像。”   樊香问:“可以拜师吗?”   “没问题,没问题。”   “让爱红给您瞌个头?”   “都新社会了,不兴那个, 就作个揖吧。”夏眠笑呵呵地,一付有徒万事足的样子。   程爱红恭敬作三个揖, 叫了老师及师母, 夏师母给了她一套画具,端了瓜子和糖给几个孩子吃,又带着他们去了一边看画书。   樊香和夏眠商量,“夏老师,爱红现在跟着我在清水县上学, 以后你跟您画画, 是她放假期间过来 ?还是您布置作业, 让她把作品寄过来?”   “还这么麻烦做什么,我直接给她找个学校跟着上课, 有空了就跟我学画画。”   原来都是农业户口,程伯绍一人的粮票可养不起另一个人,转了户口后,习惯性思维,樊香还未想到可以把孩子们送过来接受教育。夏老师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好爱红的问题, 樊香又问他燕京市人民出版社也想要出版小叮当的话,跟红太阳画报冲突不冲突。   夏眠说:“与你联系的编辑是哪个?”樊香说了名字。   “哈哈,这可真是巧了,她正是我的《草原小英雄》的编辑。还是那天去和她谈事情的时候,正好遇上她拿着你的稿子,我才让伯绍联系你。   其实这并不影响,我们画报是月刊,篇幅有限,一次只能刊一小部分,不过我们速度快,校完稿当月就能刊出。   他们出版书则不然,走完程序到印刷出书,没有几个月下不来,所以我们刊出后他们再出版不影响。”   他看了看樊香带过来的稿子,“这么多的故事,配上图的话一本书也出不完,你真不放心的话我和施一波说说这事,看怎么安排。”   然后他又指点樊香写小叮当故事时顺着社会发展规律来,按照他所看到世界从低级到高级这么走,形成完整的脉络,又给樊香讲了一些写作中要注意的事项。   樊香谢了他,她原来并没有写过东西,没想到内里有那么多技巧。   夏眠大大咧咧地说“不用谢,我和爱人现在膝下无儿女,收个徒弟,和自己孩子差不多。”   从两人态度就看得出来,樊香觉得女儿真是很幸运。   既然爱红已确定要在燕京念书学画,樊香和程伯绍商量,干脆在附近买或者租个房子算了,这样也省得爱红来回奔波着跑。   程伯绍也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来回跑着比让女儿奔波着更好,自然同意,就又请夏眠帮忙看看附近的房子,一家人这才告辞。   程伯绍这天已请过假,干脆带着孩子们去公园玩了一会儿,时间已不早。   他问他们要吃什么,樊香说:“听说有一家全聚德烤鸭很有名,人家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到燕京不吃全聚德真遗憾,为了我们不留遗憾,去那里尝尝吧。”   现在她月工资56元,每月还有10元的困难补助,种的蘑菇、木耳还能时常再卖钱,收入已很高了,加上程伯绍的工资,偶尔去尝一回好吃的不成问题。   大家都没吃过,再说几个小孩只要有好吃的就行,不管去哪个地方都高兴。   到了地方,樊香发现店名为燕京烤鸭店,门口还有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欢迎工农兵就餐”,问程伯绍,“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程伯绍悄悄说:“这就是。”   怀着疑惑樊香跟着进了店里,发现大厅里挂着一副巨大的领袖语录:   “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全世界人民要有勇气,敢于战斗,不怕困难,前赴后继,那么全世界就一定是人民的。一切魔鬼统统都会被消灭!”   对这样的语录樊香已经习以为常,估计去哪个地方没有看到反而会觉得不正常。   一家人就在大厅里坐下,要了一只烤鸭,两个素菜。烤鸭被烤得呈枣红色,片成的薄片像透明一样,   看几个孩子吃得正香,程伯绍悄悄在樊香耳朵边解释,“破四旧的时候说原来的名字充满了封建腐朽气息,被改了。墙壁上原来挂的山水画,文人墨迹,也全被毁了,换成了领袖语录。”   樊香咬了一口鸭肉,皮脆肉嫩,鲜美酥香,美妙的滋味在口腔里爆发开来,拍拍程伯绍的手,“美食当前,只管品尝。”   她唇上沾了一点汁,看得程伯绍心里一动,伸手替她抹去,把手指放在自己嘴里唆了一下,“美食好吃。”   目光温柔而缠绵,看得樊香心里猛一跳。   程爱军猛一抬头看到了,“爸爸,这么多鸭肉,你怎么抢妈妈嘴角的吃,真不知羞。”他还用力作了个刮脸皮的动作。   这下闹得樊香成了一个大红脸,用力瞪了程伯绍一下。原来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无赖呢。   程伯绍心里想,这是自己亲儿子吗?老是打断他老子的好事。却一本正经地解释,“妈妈看不到,爸爸替她吃了,我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那我嘴角有没有,爸爸你要不要吃?”   程伯绍被这句话给惊住了,嘴角抽动却说不出话。   看他这囧样,樊香不由失笑出声,“好了,你好好吃吧,你嘴角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一家人差不多吃干净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喧哗声。樊香抬眼望去,那不是罗秀秀是谁。   罗秀秀穿着一件粉色小碎花的长袖上衣,一件黑色的修身长裤,两条整齐的辫子放在脸侧,与第一次见面相比,看起来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   她正被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拦住,“秀秀,你听我解释,我那天是有原因的。”   罗秀秀一脸嫌弃,“杨愿,松开你的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秀秀,你忘了我吗?”男子反而更用力拉住她,一脸痛苦之色,“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我心里忘不掉你!除了领袖,除了我父母,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们和好吧。”   樊香在一边想,罗秀秀当天都以自杀相危胁,杨愿也没去,现在又要和好,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只见罗秀秀一只手被拉着,听到这话另一只手抡圆,狠狠给了杨愿一个耳光。   杨愿却死死不放,反而握着她的手向他脸上打去,“秀秀,你打吧,只要你能出气,我随便你打!只要给我留一口气就行。”   樊香在一边目瞪口呆,也难怪罗秀秀原来要为杨愿死去活来,在这个写个情书都不忘学习领袖著作的现在,人都非常纯洁,被这样的男子天天甜言蜜语哄着,那还不得沦陷了啊。   不过,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熟悉呢。   程伯绍看樊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人看,有些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从桌子下悄悄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樊香,我不会像那个男的那样说话,但相信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尽我最大的力量。”   “你可比他可靠多了,那个女孩我认识,就是我在省城饭店遇到的那个,我去打个招呼。”   她说这一幕熟悉,在原来她看的一本作者好像叫什么瑶的书里,里面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不管不顾,恋爱脑,一切为恋爱服务。   她对这个罗秀秀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品格不坏,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看不见还罢了,现在看见,可不想她再一头陷进去。   她走上前,正听到女孩说:“我打你一巴掌了却我们之间过往,再打你还嫌脏我的手呢!”   樊香心里为罗秀秀叫了声好,“秀秀,你也来这里吃烤鸭!”   罗秀秀脸上闪过羞赧之色,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被樊香看到了。不过她性格也算大方,“香姐,你也来燕京了啊。”   “嗯。这位同志,你快放开秀秀,不然我就要报警说你在耍流氓!”经过招待所一事,樊香才知道这时候对这个抓得有多严,她也正好学了这一招。   杨愿不太情愿,樊香直接招呼服务员,罗秀秀也明白过来,对杨愿这样的人来说,就要比他更厚脸皮才行,不然怕是难以摆脱他,也说:“请报警!”   现在能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服务员原来也不愿掺合,现在有人这么吩咐,他就准备出去叫人。   杨愿看罗秀秀来真的,有些责备地说:“秀秀,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之间的事,要别人插手做什么?”   “杨愿,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还是你亲口说的,以后你这样的话对贾茹去说吧。还有,不要叫得那么亲近,秀秀不是你叫的,请叫我罗秀秀同志!放开我的手,不然等警察过来你去公安局解释吧。”   杨愿只得放开了罗秀秀,还一脸失望之色,“秀秀,今天不方便,那我回头去找你,你要听我解释。”又忙叫住了服务员。   罗秀秀根本就不理他,对服务员示意不用再叫人之后,拉着樊香到一边说话,“香姐,你什么时候来燕京的?”   “昨天刚来,今天带孩子来这里尝尝烤鸭。”   罗秀秀笑了,“我爸想再见见你,还怕你不方便,没想到我们真是有缘,诺大的燕京城就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资料是网上查的,作了改动,如有不符敬请谅解。 第74章   罗秀秀既然这么说了, 樊香介绍了程伯绍及孩子们和她互相认识后,就准备和罗秀秀一起走。两个大孩子还好说,程爱军那是坚决不要跟着黑脸爸爸,樊香只好带着他。   路上问及,才知道罗家人不放心罗秀秀,让她请了病假回燕京,准备秋天时被推荐上大学。   罗秀秀骑了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 带着樊香两人回了她家。无独有偶,和罗老劳动改造时住的差不多, 他们现也住在一个二楼的小楼里, 门口有两个站岗的士兵;不一样的是,这里环境比原来更好,院内绿树成荫,树种还多是樊香不认识的。   被带进去之后樊香见到了罗秀秀的妈妈,她是一位具有古典美的女人, 只是面色苍白, 看着很羸弱, 见到樊香很热情地让阿姨拿瓜子及糖块来,感谢樊香想方设法救了罗秀秀, 又夸程爱军可爱。   程爱军毫不怯生,“妈妈,秀秀阿姨的妈妈我叫什么呢?”   “乖,叫奶奶。”   “可是这奶奶好年轻,看着就是个阿姨。”   这句话让秀秀妈眉目都带着笑, 真夸程爱军真是嘴甜。   大家又寒暄几句,她瞪了一眼罗秀秀,“他们还瞒着我,不是被我偷听到几句,还不知道她干了这事。你说既然这样,当初我为什么拼了命把你生下来?”   罗秀秀忙上去扶着了妈妈胳膊,“妈,您别气,我那不是猪油蒙了心嘛。”   她伸出自己的手,明显是干重体力活多了之后手指变得粗大,“干的是男劳力一样的重活,有什么好事却从来轮不到我不说,还受排拆。我那时是看不到一点希望了……”   “任何时候,活着才有希望,见到困难就畏缩那是懦夫的行为。”   罗秀秀向樊香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樊香看这情况,只好说“不历风雨,不见彩虹,秀秀经此一事,我看成熟了许多。对了,我原来给罗老做的鞋,不知道穿着怎么样?有要调整的地方吗”   罗秀秀妈也给女儿及樊香面子,顺着转了话题,“老罗说没穿过这么舒服的鞋。”   她犹豫下,“你工作调动的事他也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刚回来接手这边工作,千头万绪,还没顾得上。不过我听他意思,说你做了好大贡献,应该有眉目了。”   樊香大喜,“那谢谢你们操心了。主要是我家孩子,时间久了都不认得他们爸爸了。”   程爱军在一边吃糖,听得这话,很配合地说:“爸爸黑脸,是坏人,不要他,我要妈妈。”   罗秀秀见他可爱,逗他说:“爸爸怎么黑脸了?”   程爱军用力瞪着眼睛,像小蛤.蟆一样鼓起他的小脸蛋,不过他人小气力不足,没几秒钟就破了功,鼓起的脸蛋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引得大家都大笑不止。   “虽然我们在哪里都是干革命工作,不过也要考虑实际需要。”   有共同的熟人王婧夫妇,有樊香帮忙做鞋及救罗秀秀的情谊,都有心交好,可谓是宾主皆欢。   晚上樊香就在罗家吃的饭,也见到了罗老,他分管农业部工作,现在应该叫罗部长。   他很和蔼地说,“樊香同志,农业部正筹建一个农业研究所,进行农作物的改良,你研究出来了蘑菇、木耳的人工种植技术,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要不要来燕京这里工作啊?”   樊香心想,领导艺术就是不一般,明明是她所要求的,被罗部长这么说起来,好像是他们求着她的一样。   不过她本职只是个裁缝,去研究所那不是分分钟暴露嘛,因此适时表示出了激动后说:“罗部长,太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了。不过我也是巧合之下才发现的菌种种植,也只是动手能力强一些,理论基础太薄弱了,去那里感觉有些心有不安,能让我还干个裁缝就行了。”   罗部长哈哈一笑,比起初见时,他意气风发许多,“你理论基础还薄弱什么啊,多少人一辈子也没一个成果,而在短短时间内你发现了三种菌种的人工培育,出了两本书,已是这方面的专家。   “云中省今年有这几项成果,在全国各大省份中都是数得着的。你不知道,大家听说这三种菌种竟然是一个人发现的,都对你好奇得很啊,盼望着你能早日来燕京。   “如果你这还叫薄弱,我们太需要这样薄弱的人才了,我看你担个研究员是绰绰有余。并且,你还是领袖思想学习先进,正是我们需要的又红又专的科研人才。樊香同志,组织对你期望很深,你来这里可是众望所归。   “来燕京后,在附近给你划一小块地,由你负责继续进行菌种这方面研究就行,当然,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做一些其他的种植试验,也是非常好的,全看你个人意见。”   真是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这话说得好像樊香不来燕京是辜负了组织对她的期待一样。“太感谢罗部长了。”樊香大喜,这样就解决她担心的问题了。   “谢什么,也是你有这个成就。不过真感谢的话,再帮我做双鞋好了,穿过你做的鞋,其他鞋我都上不了脚喽。”   “这个没问题,只要您不嫌弃,我回去就做。”   说好了这事,吃过饭樊香告辞,罗秀秀妈很热情地让她以后有空常来。罗部长让人送她回程伯绍单位。   晚上程伯绍也带了程爱红及程爱华去了周院长家,周海燕见他过去一脸惊喜,两个小的被她直接无视了。   程爱华两姐妹磨磨蹭蹭去了,皱着眉头问:“爸爸,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程伯绍只好说:“等等,你妈妈回来我们再商量。”   程爱红也说:“我想和妈妈住在一起,那你和妈妈商量早点接我们走啊。”   周院长拿着要给两个孩子的好吃的一脸苦笑。   程伯绍约了周海燕去周家书房说话,“周海燕同志,我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这么说话,以后麻烦请你离我远远的,作为一般同事,你的行为给我造成了干扰。”   周海燕有些受伤地看向程伯绍,心里一疼。   程伯绍却像没有看见似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你的父亲周院长已成了周围人的笑柄。他五十多岁了,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最关心的也是你。   他一辈子刚强,何曾对人低过头?可是为了你,他昨天给我和我爱人鞠躬,要求对你照顾一点儿。周海燕同志,我能站在这里,全是他恳求的结果。你如果有一点儿良心,不要再胡思乱想,哪怕分出一分给你父亲,也不枉他养育你这么大。”   程伯绍说完就出来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亲人都置之不理,他也不用再对她客气半分。   周海燕在他走后,呆呆地坐了半天。   周院长不放心她,走过去发现女儿正一脸泪水,也不禁心里酸楚,上前劝道:“燕儿,放弃吧,这是没有一点希望的。你看看外面程伯绍两个女儿,我们好吃好喝照顾着,两个孩子还不乐意来,他们天然亲近自己的父母。   “程伯绍自己连盘菜都不舍得吃,想着多寄钱回家去,可为了和他爱人相聚,却直接花钱去住了招待所。夏眠要收他女儿为徒,这么好的事,他却想着先问过他爱人意见。   他对他爱人的满腔热情由此可见一斑,就是他们两个关系不好,他有三个孩子,还是对你不抱好感的孩子,他也不可能与你走在一起。   你醒悟一点吧,我年纪慢慢大了,不可能陪伴你一辈子,你还是找个人,不求别的,到老了有个伴也好,不要一个人这么孤单。”   周海燕看着父亲,程伯绍的话又出现在她脑海,“你父亲已成了周围人的笑柄……如果你有一点儿心……也不枉他养育你一场。”   她这才发现,原来以为无所不能正值壮年的父亲,已是满头斑白,一脸皱纹。   “爸爸!”她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好像要把所有的悲伤都顺着眼泪流走。   “燕儿!”周院长拍拍女儿的背,安抚着她。   “你帮我找个人相亲吧,呜呜,我会努力忘掉他。”   周家父女心里难过,出来的程伯绍心里也不怎么舒服。白天一直在忙,现在余他一个人,他越回想越觉不对,樊香说她同意女儿来周家的时候,也太痛快了吧。   樊香回来就发现程伯绍有些不对劲,原来信中他那么以她为傲的口气,在听她说她关系要调到燕京来,一家人能在这里团聚时,也只是说那太好了。可那语气懒洋洋的,就和一声哦差不多,哪有信中热情洋溢的样子。   这是头一次程伯绍有这种情绪,也不由樊香不在意。看程爱军在一边玩,就问他:“你怎么了?”   她还是觉得程伯绍挺顺眼的,也想跟他相处得更融洽些。但如果他觉得自己打击了他的大男人自尊心,她会看不起他。   “没什么。”   程伯绍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回事,原来两人相处,连话也很少说,他也只是觉得他对家尽到责任就够了。   现在交谈得多了,反而会在意一些奇怪的东西,可樊香同意了也是为他好,他怎么又因她说得太痛快而郁闷呢,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他慌里慌张地说:“我去接热水,回来你泡泡脚。”说完,拎着暖瓶出去了。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樊香正抱起程爱军,手臂上挂个包,一付要出门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就坦率地讲出来,你不说,我也不想在这个冷空气屋子里待了,我和儿子去住招待所。”   “等儿子睡了吧。”程伯绍只得投降,老婆都要走了,他还郁闷个什么劲啊。樊香也顺势坐在了床上。   程伯绍又端着盆出去接了凉水,把热水兑进去后替樊香除了鞋子,“你们两个来泡泡脚,这样舒服。”   这是第一次程伯绍端水给她洗脚,热汽氤氲而上,看着程伯绍有些笨拙的样子,樊香不光脚,心里也暖洋洋的。   程爱军跑了一天早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在樊香又问时,程伯绍只得道:“你都不在意我一点吗?答应周院长答应得那么痛快。”说完他有种把自己埋了的冲动,这种话也太娘了,好像他是个怨妇似的。   樊香一句话就让他的负面情绪如阳光下的露水一样消失了。 第75章   程伯绍觉得樊香不在意他,有些小郁闷。   樊香说:“那是因为我信任你, 伯绍, 夫妻休戚相干, 我自然要为你考虑。周院长没有因为他女儿而迁怒, 已是品德高尚,我们得感谢他。   可他再品德高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也有亲近疏离,现在他推荐你为总工,在这个关键时候, 不管是从个人感情上, 还是你的工作上考虑,我当时答应他是最好的。”   “那你不觉得我有什么问题,才引来周海燕这个麻烦?”   “如果你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我爱人太棒了。不过也只有这么棒的你,才配得上当我孩子的爸爸!”好的孩子爸爸人选哪是那么容易选的。   程伯绍并不知道樊香的心理,他被这样直白的赞美说得晕陶陶的, 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香,我真感谢的我们姨佬,介绍我们成亲在一起。我们回头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好。伯绍,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有你我骨血的孩子!”   虽然有过三个孩子了,可这句话却无疑于吹响了进攻的号角,程伯绍心脏猛一跳, 血好像一下子都涌上了脑袋,让他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要去征伐、去征服,去享受极乐的盛宴。   夜还漫长,他们有许多的时间探索彼此。   可惜第二天,程伯绍又要上班了。上班后的第一件事,他就去找来了稿纸,对着上方印着的最高指示看了看,公公正正写下结婚申请书,然后把笔一放,迈开大步去找了办公室主任,让开介绍信,他要和爱人领结婚证。   办公室主任还打趣他,“程工,你还开什么介绍信啊,现在孩子都有三个了,还费那个事干嘛?”   程伯绍这两天也被无数人打趣他去招待所开房的事,现在干脆豁出去说,“不领结婚证不行啊,去招待所和老婆都不能住一个房间。”   办公室主任听到这话喷笑,摇摇头拿出了介绍信,“兹介绍我院程伯绍同志去贵处领取结婚证,请予办理。”盖了公章后截下给他。   程伯绍一直等到上面的红章印痕变干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了口袋。   樊香则去接两个孩子,和周院长客气说给他添麻烦了,周院长有了昨天女儿的保证心情好多了,“两个小姑娘很乖的,自己洗漱穿衣,各自干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要人操心,她们两人在这里住,我们家还显得热闹些。你在燕京时他们就一直在我们家住吧。”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除了开始要求早和妈妈在一起,两人一点儿也不麻烦,周院长不得不承认,樊香把她们教育很好。   现在见到妈妈,两个小家伙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都冲他挥手,“爷爷再见!”这话说得比开始去家里时真切多了。   人家这才是一家人,女儿还是早点熄了那点心思吧。   樊香带着爱红去了夏眠家去上课,夏眠说:“让我爱人先教爱红,我和你一起去见施一波。”   “夏老师,那我能不能在你们家看会儿书,顺便等妈妈?”   夏师母摸摸她的头发,慈爱地说:“你和爱红都在这里我才高兴,喜欢画画了也可以和妹妹一起来画着玩。”   “妹妹喜欢画画,我喜欢看书。”程爱红委婉拒绝了。   樊香就带着程爱军和夏眠一块去见了施一波。施一波拉过来三张椅子,“夏老师,樊老师,小朋友你们请坐。”   一听说这就是樊香,其他在办公的编辑也停下了工作围了过来。他们这里见到的作者多了,可出身社会底层也出了几本书的少,要出的书还是跨专业的,他们也就见过这一个。   樊香先道歉,“我写蘑菇人工种植的书,原来说要在你们出版出的,我没想到去省里汇报工作时,首长要求在我们省出版社出了。”   “我们行动当然要听从指挥。不过这次小叮当可一定要在我们出版出啊,这样生动有趣的故事太少了。”   樊香把稿子递了过去,“人无信不立,所以我这次专门来送稿子了。”   “那实在太感谢啦。”施一波接过放在桌子上,“樊老师,昨天夏老师告诉过我了,您的小叮当先在画报上刊登也没关系。不过我没想到这次又差点被夏老师截胡啊。”   “你以为我们画报社要是出版社,还轮得到你们出版?”夏眠站起来说,“你们在这儿沟通吧,我找你们社长聊几句。”   他到了社长办公室,大大咧咧地说:“楚社长,有好烟没?给我来一根。”   “这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樊社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盒,有些心疼地说:“我这儿可也没多少,只能给你一根啊。”他抽出一根后把烟盒又放进了抽屉。   “还是大前门,不错!”点着烟,夏眠深吸了口,在椅子上坐下说:“老楚,看在咱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明人不说暗语,我来是为了小叮当出版的事来的,我不管你们,我先在我们画报刊登了。   如果你们给的待遇不好,我可是告诉作者去其他出版社了啊。到时候年底评选优秀图书,你们少一本优秀的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楚社长原来只是施一波拿过来时看过一点儿稿子,虽然觉得也好,但不知道后边的稿子如何,当时就没同意先确定出版,想等到全文出来后再说。听得这话有些惊讶,不由问道:“这本能有这么优秀?”   “我看完了现有的稿子,可以说,这是本能留传后世的书,并且难得契合了咱们现在的文化价值观。”   “我回头就关注这事,好书的话就按你出版书的待遇走。”知道夏眠眼光准,楚社长忍痛把那盒烟拿出来,“你拿走抽吧,可千万不要给推荐给其他出版社啊。”   一年出版一百本书,也顶不上有一本优秀图书赢得的关注啊,楚社长有些后悔,当时施一波来找的时候,他没有当时就让她和作者确定下来。谁能想到一个第一次写书的农妇,能写出一本能让夏眠说能传世的书来呢。   夏眠心安理得把烟装进了口袋里,“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提议的价值。”   楚社长站了起来,“如果真被评为今年的优秀图书,我请你喝茅台酒,现在我去和作者见个面。”   他出来把施一波及樊香都请进了办公室,亲自让樊香在椅子上坐下,又去沏了茶端过来,“樊老师,感谢您愿意把书放我们出版社出。   “一波同志,你负责樊老师这书的全部事宜,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版面设计并定稿进行印刷。”   这社长态度变化可真快,不用说与夏眠有关,出来后樊香谢过了他。夏眠说:“你不用谢我,这是他们占便宜了呢。”   樊香:“……”夏老师这性格,能不亏说是搞艺术的么。   晚上见到程伯绍时,他又说到了领结婚证的问题。   樊香问他,“我们要领结婚证,都需要什么手续你知道吗?”孩子都有三个了,还计划着要第四个,总觉得这个问题好囧。   “要先写结婚申请,再让单位开证明,再准备两张一寸照片,然后我们两个才能去民政部门领证。”   “结婚申请?”   程伯绍拿出他写的申请书,“大概就是这样,你照着抄一遍,个别地方改动下就行。”   樊香接过他手里的申请书,这是一张稿纸,毫无例外地,最上方印着最高指示。 正文处,第一行写着敬祝伟大的领袖万寿无疆!下方才是申请书的内容:   申请书   我为燕京市煤炭勘测设计院工程师,名程伯绍,男,贫民,出生于1939年,今年36岁,1975年燕京市劳动模范。樊香,女,中农,出生于1940年,今年35岁,云中省农业研究所研究员,清水县领袖思想学习先进个人。   我与樊香于1957年成亲至今,生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我们两人都无限忠诚于领袖思想,无限忠诚于党的事业,成亲18年来,在各自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认真踏实,现申请办理结婚证。   恳请组织给予批准。   申请人:程伯绍   申请人:樊香   1975年6月4日   好吧,樊香也照着这个格式写了一个申请书。程伯绍吩咐她,“从燕京回去时直接到你们单位盖上章。然后再办调离手续,这样你再次来燕京时就可以直接去领证了,不耽误时间。”   接下来几天白天樊香带着孩子们上午去玩,也去看了程爱军念念不忘的长城。下午她就按照夏眠说过的,把写出的小叮当的书调整了一下又交给了施一波,晚上是她和程伯绍的欢乐盛宴。   眼看假日就余几天,她以为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周院长亲自来找她,说有一个外交部的人正在他办公室等她过去。   外交部?她怎么也与他们没有关系啊,问周院长,周院长说他也不知道,说那人挺客气,看样子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就好,樊香满怀疑窦随周院长向他办公室走去。到了之后周院长并不进,只是说那位同志要单独与樊香说话。 第76章   樊香进了办公室,只见里面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 身着白衬衣, 黑裤子, 低垂着头, 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只钢笔,一脸沉思。   樊香在开着的门上轻敲了三下。   中年男人猛抬起头站了起来, “樊香同志,你来了,快请坐。周院长和你说了吧, 我姓谭, 你叫我老谭就行。”   樊香坐在旁边的一张藤椅上,老谭用一个白色带盖小瓷杯倒了水过来,樊香站起接了过来, “谭同志,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坐,樊香同志。”樊香坐下后也谭同志回到他的座位上, 身子前倾望着樊香, 这个姿势带着压迫感,“樊香同志,组织一直很重视你,也看重你的发展,不知你对组织有什么看法?”   樊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时候表表忠心还是没错的,“我一直对组织怀着深深的感激, 在和我爱人写信的时候还说,我们就如一颗种子,扎根在人民的土壤里,有组织的关怀才能做出小小的成绩。”   怪不得程伯绍开始的信是那个样子的,这真是不知道何时何地就有考验来了。   “就像我,如果不是组织的大力支持,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完成菌种的培育,也不可能这么快能把书所需要的照片准备好并出版。   “我就做出了一点微薄的成绩,还让组织给予了许多的奖励,所以,我和我爱人都觉得,只有更加努力做贡献才能对得起组织的关怀。”   表完忠心樊香看向谭同志,意思是我是一颗红心向组织,有什么话您只管吩咐吧。   谭同志没有意外嘴角向上翘起,显得特别可亲,“樊香同志,现在有一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我们组织从来不会忘记做出贡献的同志。”   “谭同志您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保证完成任务。”考验不过关她调到燕京的事是否会泡汤?樊香不敢赌,只能答应尽力去做。   “据说你们清水县东方红大队的彭新生对你很友好,你要和他好好沟通下。”   这与彭新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谭同志突然提起他?   难道是自己和他半夜一起挖金子的事被发现了?   樊香立即把这个想法抹去。那天她让花朵儿监看着呢,根本没人走近。后来还是花朵儿说一直监看消耗能量,她才在挖出箱子后让她停了。   所以别说那天半夜无人看到,真有人看到,估计就不会是这个反应,再说彭地主的级别,也够不上外交部的人出面。不管什么事,她只管带着耳朵听就是了。   果然,谭同志说:“你告诉他,组织没有忘了他。”   樊香点点头,没有忘了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继续对彭地主严打还是放过他?   谭同志大概也觉得这话让人不好回复,“虽然他是地主,但组织发现他并没有太大劣迹,与那些剥削劳动人民的恶霸地主并不一样,特别是经过改造,现在已属于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是社会的公民之一,让他不要对我们组织怀有偏见……”   听了全话,樊香明白是有人要见彭新生,谭同志想让樊香劝他保证公正立场,不要对社会心怀不满,在运动中即使被波及,也不是刻意针对他,是属于误伤,是有些人工作失误所致,不要给来人不好的印象。而她,就是那个传声筒。   最后,谭同志说:“樊香同志,我带来了一些补助,麻烦你替彭新生做套新衣,和他做好沟通,之后和他一起去见来宾,我们到时在云中市见人。”   “我也要去?”   “你是我们学习领袖思想的先进,彭新生对你友好,而你关怀彭新生的生活,这也说明我们组织对他的关怀嘛。”   樊香一脸懵懂地接过了能做两套衣服的面料和50元钱。这都是让她交给彭新生的。   到底是谁这么大面子,能让上面特意关照这个彭新生?   接到这个任务樊香把爱红留下,立马带着爱华与爱军返回清水县,这次不用她花钱买票,坐的还是卧铺,与去燕京时连坐都几乎没地方坐相比,真是天与地的差别。   程爱军在床上爬上爬下,兴奋得不行。程爱华坐在窗边,欣赏了一番外面的景色后,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樊香看了一眼,发现她看的已经是初三的课本了,有些惊讶地问:“爱华,你前面的内容已经看完了?”   “前面的挺简单的,我都学会了。”   “没事的时候多去和小伙伴们玩玩,不用这么急着看后面的内容。”孩子太优秀家长压力也大,怕她孤单,不快乐。   程爱华眼睛黑亮亮的,“我知道的妈,这不是在火车上没事干嘛。”妹妹都找了个好老师留在燕京了,她这个当姐姐也不能落后才行。   火车到县城停下了,樊香带着两姐弟回了县城的房子,让程爱华带好弟弟,她把布给彭地主裁成衣服后骑车回东方红大队。   沿途发现田里的麦子已全部割完,有的地方露出低矮的麦茬,有的地方麦茬也已被刨出,栽上了红薯秧。有的是挖出一个个小坑,里面应该点的玉米或者花生。   这时田里干活的多是妇女老弱们,见到她都热情打招呼,“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找支书有些事,他在不在这儿?”   “他和护粮队的人在大队部开会。”   樊香去了大队部,程青山身穿一件黑色的上衣,站在一排青年前面,“这一段时间大家都给我提起精神来,今年小麦补了化肥,长势不错,现在麦子全堆在两个场里,等着脱粒完毕晒干,我们要特别注意防火,也要注意防盗,仍按原来分组进行24小时不间断巡逻。回去后把精神也给其他人传达一下,谁敢动我们大队粮食,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支书!”   也有人开玩笑说:“支书,今年我觉得防火就行,队里增加了那么多蘑菇,可不像往一年没什么吃的,饿得肚子听叫唤,总不会还有人来盗粮食吧?”   “笨,咱们大队有蘑菇,其他大队可没有我们种得早和多呢。”   “你是说得防着外大队的人?”   程青山斥责道:“怎么叫防着外大队,你这不是挑起人民内部矛盾呢,我们这是防着破坏抢种抢收的坏分子。”   “对,还是支书说得对,我们这是防着坏分子!哈哈!”   往一年肚子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总有人铤而走险偷粮食,从麦子开始灌浆就成立护青队,再到麦收时的护粮队,哪天不是防不胜防,今年任务轻松多了。   而这一切改变,都来自于面前的樊香。大家都知道是她发现了蘑菇人工种植方法后,又申请让他们大队先种植,种出来后,每家都不断分到蘑菇,这才让他们不会看到麦穗就眼冒绿光。现在,其他大队也开始种植,可哪有他们开展得快和早?   对于樊香,知道她这时候回来有正事,都热情问候过就走了。   程青山这才问:“樊香,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青山哥,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下。”   她把谭同志找她的事说了,“我还没和彭地主见面,我想,上面要改变彭地主的待遇,我们大队是否也应该响应号召,改善下彭地主的生活?”   “你不知道是谁要见彭地主?”   “谭同志没说,青山哥,你有没有什么印象,彭地主有什么外来亲戚什么的?”   程青山摇摇头,“彭地主有个二儿子,可也在外死了。彭小燕是他大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   “不管是谁要见他,既然让给他做衣服,带他去省城见人,看来这人应该有些来头。”   两人也讨论不出结果,樊香只得道:“不知道彭地主现在哪里,我还带了任务来找他谈话。”   “我去叫他。”   程青山去了大队里养牲畜的牛棚,里面彭地主正用铡刀铡草,看到程青山忙到一边站好,点点哈腰道:“支书好,有什么指示?”   “你在这里怎么样?能支撑下来吗?”彭地主还是比较勤快的,把牛棚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都一一归类,看着比原来清爽了许多。   “这里挺好的,谢谢支书关怀。”彭地主真心觉得是樊香的话起了作用,牛棚活计不累,虽然闻着臭,但现在许多社员还会把鸡、羊养在自家屋子里,味道和这也差不多。   比较起来真是在照顾他了。小燕也进了蘑菇种植组,这是现在大队里最红火的组了,他已别无所求,只要能看着孙女长大已心满意足。   “关怀说不上,老彭,你也知道形势就这样,有李向阳那样疯狂的人在,任何人有些问题就被他揪住不放,以前我虽然没照顾你什么,但1960那几年也没有额外扣你的粮食,也约束人没向死里斗你。希望你不要恼恨我,也不要过于介意以前待遇。”   这是怎么回事?是感谢自己那天自己帮了樊香?可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彭地主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程青山会这么说。   他知道程青山说得没错,如果他像李向阳那样,估计自己坟头的草都长很长了。就是不像李向阳,□□时,周围饿死多少人,程青山稍一紧巴,他估计也被饿死去和儿子团聚了。   “不恼恨,现在就挺好的,还要多谢支书的照顾。”   不知道彭地主这话是真心还是敷衍,程青山并不在意,他问心无愧,“走吧,樊香找你有事。” 第77章   “樊先进回来了,她找我有什么事呢?”彭地主第一感觉也是莫非那天晚上挖箱子的事被人发现了?可他一辈子经多了风波, 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你去就知道了。”   两人并没再说什么回了大队部, 程青山看看樊香, “你们在这里谈话吧, 我就在家里。放心,我会看着不让人来打扰的。”   再次相见, 彭地主看着脸上不像原来那么死气沉沉,脸上重新焕发了对生活的热情,樊香请他坐下, 他看没人, 也不装着一副卑微的样子,大刀金马在一边凳子上坐下。   对于这样一个通透的人,樊香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还有什么能影响他,大概也不过是对孙女未来生活的担忧吧。   可接了任务还是要走个过场, 她含糊称呼道:“老彭, 组织很关心你的生活,让我带了50元钱,30斤粮票,还有两件做新衣的布给你,我已替你做成了衣服。准备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谁?”彭新生噌地站了起来,两眼亮得灯泡似的,“是谁要见我, 为什么不到这里来?”   “我也不知道是谁,你以为是谁?”看彭地主这样子,明显有秘密啊。   “我刚从你这里听到消息,怎么可能知道是谁要见我?”彭新生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又重新坐回了凳子。   樊香既然接了任务,总得和彭地主通个气,和他讲了半天话,最后说:“你是个聪明人,想想小燕,要对生活充满乐观,多想想积极正面的事情,要相信生活中遇上一些事情,只会把我们意至磨练得更坚强,所有一切都会越变越好,见来宾时知道要怎么说吧?”   彭新生点点头,“我知道组织很关心我的生活,没什么问题。什么时候见?”   “后天去省里见人。”   这事既然告诉了程青山,和严主任处得也挺好,樊香从东方红大队回来后也告知了严主任。   虽然已知道消息,严主任还是感谢了樊香,他也代表县里去见了彭地主,还给他送了鞋及裤子。   这一天,严主任去接了彭地主,又拉着樊香一块去了省城,见面地点就在上次樊香住过的省招待所。   其实一路上大家都很茫然,不知道是谁要来看彭地主,不过能让外交部出面,这次会见就不算小事。   这次来,严秘书亲自在省革委会大门口等待,接到彭新生后很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彭新生同志,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只管提,组织会尽量满足你的。”   “谢谢组织关怀。”   彭新生倒也沉得住气,一反原来当地主被□□时的卑微,背挺直了,再配上身上合体的衣服,脚上锃亮的皮鞋,气质马上不一样。   一行人进了招待所的会议室,樊香扫了一眼,会议室墙上挂着一个巨幅的领袖像,中间有张普通桌子四倍大的木头桌子是会议桌,上方摆有一个一尺来高石膏的领袖半身像。   里面一个身穿土黄色军装上衣的中年人,一个身穿咖啡色上衣的中年人,听到脚步声,两人都转过身来,严秘书道:“崔教授,这就是您要见的清水县东方红大队的彭新生。”   “东方红大队?”   那个穿咖啡色上衣的中年人有些疑惑地重复念了一遍。   “呃,东方红大队即是原来的花溪村,后来改名了。”一边的严主任只得解释。   中年人,即崔教授忙上前几步迎了过来,“彭老先生!”   樊香和穿土黄色上衣的老谭点头示意下,打量了下崔教授,他身上的上衣不像其他人的那么肥大,而是非常合体,像是棉加丝的,这种料子她即使在省城的商店里也从未见过,难得的是即使是棉,也没有棉料易皱的缺点,只觉穿在这名中年人身上熨帖、舒服。   他左手手腕上还戴了一只手表,上面的标记樊香曾经看过,不由心内叹了一声,这一只表,全东方红大队一年创造的价值不知道能否买得到。   他站在这里,与这个时代,与周围的人都是那么格格不入。樊香心内有了一个猜想。   却见彭新生由原来的急切转为微微的惊讶,“这位同志,我们没见过吧。”   谭同志解释道:“崔教授是花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他说完想着可能以彭地主的见识,也不会知道这些代表的意义,又加了一句,“领袖刚接见过他,是非常有名的爱国科学家,对我们国家的科学建设有非常好的建议和规划。”   樊香想,她原来只是猜测这可能是个有名望的华裔,没想到比她猜想的还要有名望。这位应该就是后来归国,为国内科学发展做出诺大贡献的那位吧。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见到了在历史上留名的人,有种在见证历史的感觉。   彭新生问:“那崔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跟彭乐陶是同学,这次回国,就是受他之托来寻找、看望您的。”   彭新生以他那个年纪不常见的速度上前,一把抓住了崔教授的手,“乐陶他还活着?”   崔教授点点头,“他不但活着,还在花国成了家,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化学的教授。”   彭新生眼里蓄满了泪,“这个不孝子,这个不孝子!”   崔教授冲老谭问:“不知能否让我和彭老先生单独谈谈?”   “没问题!”   众人告辞出来,去了旁边的一个大房间。室内只余两人,彭新生问:“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了,却又抱着一点儿希望,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过得怎么样?”   “开始去的时候吃了些苦,不过他天性聪颖,终成为知名大学的教授。在花国,教授是非常受人尊敬的,收入也不错。他现在生了两个儿子,也都非常优秀。”   彭新生低语,“那就好,那就好,可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开始是没条件,后来两国一直不能联系,他又听到很多这里的消息,连信都没敢寄,就怕会给您带来更多的麻烦。   “我是第一批被通过申请回来的人,可能这与我运气更好些,获得了一些奖项有关。彭就托我回来打听。”   他迟疑了下又说:“我估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听到了太多事情后,近乡情怯,他不敢打听您的消息......”   “我运气还不算太坏,得到了外面那位女同志的帮助,终于活着看到了这一天。”   他成了地主,获得了不少难堪的经历。彭新生不由想到了程青山的话,但也幸好程青山不像李向阳那么疯狂,为人也有底限,不然他不是在□□中饿死,大概也被斗死了。   后来,他更是幸运地得到了樊香的帮忙,际遇有了改善,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不然,儿子下次回来,估计只能给他上香的份了。   “嗯,知道您无恙,乐陶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您有什么话要带给他,我可以帮着带回去。还有这一千花元,是乐陶让我带的,因为不确定是否能找到您,只带了这么多,您拿着,先买些东西改善下生活。”   彭新生颤悠悠接过了钱,从会议室桌子上的笔筒里拿了笔,又从旁边拿了纸,“那我给他写封信,再给您写个收据。”   另一个房间,老谭说:“樊香同志,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樊香很谦虚地答:“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随时听从组织安排。”   “不知彭老先生情绪怎么样?”   彭地主现在升级彭老先生了,樊香心想,没想到大家一直以为他已死去的二儿子竟然活着,还成了花国名校教授。不过,也幸亏当时他认定他二儿子已死去,不然有海外关系,成分还是地主,真难以想象会怎么样。   不知道是他真认为他儿子死了呢,还是精明一时,看当时情况不对才说他儿子死去的,   不过此时追究其中真相已没有意义。   一闪念,樊香答:“彭老先生一直致力于改造自己的思想,积极向组织靠拢,不然他那时也不会救了我。我认为他对于清水县及东方红大队的革命干部及群众还是有着相当的感情的,也很感谢省里领导对他的帮助。”   以彭新生的通透,原来又通过气,樊香相信他不会说什么不合事宜的话。   严主任说:“他家原来的房子被公社当作学校用了,我来之前已让县里同志在县城先给他找一处住宅,学校不行搬迁到其他地方,把他家旧宅还给他?就是学校地方不小,县里资金上有些紧张。”   严秘书点点头,“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向首长汇报下,看能不能从省里财政上划□□一部分费用,专门用于这个事情。”   老谭也道:“领导十分重视这件事,辛苦大家了。”   “为人民服务嘛。”   说定了这件事,严秘书伸出手同樊香用力握了握,道:“樊香同志,虽然非常不舍,但还要恭喜你工作关系将要调到燕京去。”   “什么?樊香同志的工作关系要调到燕京去?”这件事惊讶的是严主任。   “农业部成立了一个研究所,刚来了一个申请樊香同志关系调动的函,真是出乎意料啊。上次沈首长见她后,才把关系调到省农科所,还说以后要重点培养樊香这样又红又专的同志,现在就又要被调走了。”   严主任也说:“上次我们来省城的时候我们县司机小顾还说樊香同志是撑杆跳,从一个民妇成为了省农科所的研究员,现在看来,撑杆跳还说低了,这是乘着火箭向上飞呢。”   几人听得都笑了起来。   “樊香同志发现了蘑菇、花菇、木耳的人工种植技术,造福了广大人民,注定是要在历史上留下记录的。”   “她简直是一个奇迹,是领袖思想领导下的奇迹,而我们,是见证奇迹产生的人。”   几个领导你一言我一语,忽然之间,他们有了历史见证人的感觉。   这个时候切记不能翘尾巴,樊香只能谦虚说:“那边初创,说不定研究条件还不如省里呢,再说省和部的级别是一样的。”   “可那是燕京啊,是领袖他老人家在的地方,这一点就什么都比不过。”   “樊香同志,“去了那里也不要忘了我们云中省,技术支援该提供还是要提供。”严秘书笑着说。   樊香忙作了保证,说这就是她的家,她的根。她当然不会忘本,一定牢记各位领导厚爱。   又等了一会儿,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崔教授和彭新生向外走来,突然彭新生身子一歪,崔教授忙扶他,袖子不小心挂在了门把手上,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袖子被扯破了一个大洞。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太厉害了,基本正确,不过彭地主替大家问了为什么他儿子不回来。   下一章不让你们猜了,因为很明显女主显身手的时候又到了。2333 第78章   严秘书首先上前,“彭老先生您怎么样?要叫医生吗?”   彭新生说:“没事, 年纪大了, 腿脚不灵活。”   严秘书这才转过头, “崔教授, 您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取件衬衣给您。”   看看其他人那肥大且男女样式差不多的衣服, 崔教授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我行李箱里还有备用的衣服。”   “少了一件, 总是不方便。”   “没事,不用计较这个。”   严主任插话道:“樊香同志原来的工作就是裁缝,她做的衣服特别好, 我还穿过。像我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春天穿上她做的外套后还被我爱人夸说威武了许多。”   虽然这个年代人都瘦,但严主任瘦得更像一阵风就要被吹走的样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谭说:“那崔教授您先换您行李箱里的衣服, 这边再请樊香同志帮您再现做件,总不能让您回到祖国,连件衣服都穿不上,这也是我们对您的心意。”   崔教授只好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还向樊香伸出了手握了下,“那就麻烦这位女士了。”   “崔教授,您为我们中国人争了光,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她语气真挚亲切,崔教授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种说话的语气前半截是他的同胞们常用的,后半截则是他现在生活的国度常用的。真是个奇怪的女士呢,“刚才彭老先生也说了,多亏了您对他的帮助,我要代我的同学多谢您。”   周围这几个人听了,心想也不亏专门去找了樊香陪着一起来,她果然在彭新生的态度上起到了很大作用。   这时候必定得传播正能量啊,樊香笑笑说:“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并没有做什么。”   崔教授又看了她一眼,也就是这样这个国度才让人难以忘怀吧,不管遭遇过什么,总有许多像樊香这样具有许多美德的人,让人对社会充满了希望。   一场外交任务至此告一段落,众人出来后谭司长先说话,这时候樊香已经知道了他是外交部一名司长。   他说:“樊香同志,你有把握做出让崔教授满意的衣服吗?要知道送给他的衣服不仅是衣服,是我们的心意,飘扬过海后,更代表着我们的形象。”   樊香心想,如果她不能做出崔教授满意的衣服,全华夏此时也难以有那样的人了。   “相比我在菌种培育上的一点成绩,我更相信我的裁缝专业才能,只要面料不拉后腿,给崔教授做出他满意的衣服没问题,我得先去看看面料,才能决定做什么样的衣服。”   彭新生此时当然是全力支持樊香,“你也帮我做套衣服,让崔教授带给我儿子吧。”   看樊香这么信心满满,谭司长说:“崔教授来云中省就是为了看望彭老先生,现在既然看过,就要返回燕京,从那里乘飞机返回花国,然樊香同志你要看布料,还是跟我们一起返回燕京怎么样?”   跟着一起回去也可以,还不用自己掏钱买票,来回倒车。   她回来也只是匆匆去见了王婧他们一家人一次,妈妈及弟弟还想着回头专门去看的,这次估计也泡汤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就是回来结婚申请书还没有去盖章,要办理调动手续还没办。这牵涉到她的具体生活。   听她说了困难后,严秘书笑道:“这个都不用你操心,外交无小事,特别是崔教授这样对国家怀有深刻感情的爱国科学家,我们再重视都不为过。   “樊香同志你放心的话,把材料交给我,结婚申请书、调出手续我保证帮你办妥,到时专门派人给你送去,你只管去帮崔教授及彭老先生挑面料做衣服吧。”   “那这可是太好了。”樊香掏出结婚申请书先给了严秘书,又说要回小院去拿她的粮油关系及户口本,严秘书直接叫了上次帮忙的李同志跟她一块回去。   樊香告别大家,和李同志一块回了小院,假装找出,实际上是从花朵儿那里取出了这些重要材料一块给了李同志送他走。   往常小炮弹一样飞过来的程爱军撅着嘴不理人。在樊香和他说话时,他把头朝一边一扭,给了很简练的一个字,“哼!”   樊香心知肚明,却逗他,“爱军这是怎么了?在学着装小猪吗,我看装得挺像的,嘴撅得那么高。”   程爱华看看弟弟,眼睛里都是笑意,却假装担忧地说:“可不是嘛,已装了半天小猪,要是时间长了变不回来可怎么办啊。”   程爱军不知姐姐在骗他,忙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发现没事才把小手放下。他的行为逗得母女两人直乐。   程爱军却抱怨道:“妈妈出去也不带我!”   他的小包子脸皱着太可爱了,樊香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脸蛋,光滑细腻,这才蹲下去和他解释,“妈妈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没办法带你。像你想妈妈,我也想我的妈妈,就是你外婆。可这次时间太紧张了,连外婆我都没顾上回去看,我都好多天没看到她了。”   程爱军想想自己好歹能天天见到妈妈,可自己妈妈却好久都没看到她的妈妈,不禁说:“妈妈,那你真可怜!”   “是啊,还是来抱抱妈妈,给妈妈点安慰吧。”   程爱军这次如乳燕投林,直扑了过来。程爱华也有些想过去,却又撑着长姐的面子有些扭捏。樊香冲她招招手,“过来,我们娘仨儿一块抱个。”   程爱华明显脚步轻快起来,却拿捏着步子过来,被妈妈一把抱了个满怀。妈妈衣服上有一种好闻的肥皂的味道,清爽,温暖,程爱华忍不住蹭了蹭。   三个人又抱了会儿,樊香觉得脚都有些麻,这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站了起来,“把我们的东西装好,我们还要返回燕京。你们是跟着我一起去还是在外婆家住几天?”   “跟着妈妈。”   三人就跟着一起坐上了火车,这次仍然是一等座,他们就在崔教授隔壁。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程爱军上火车不久就睡了,程爱华又掏出了她的课本看,樊香则继续写她的小叮当后面的故事。   中途崔教授起来活动,经过他们座位,看这娘儿两个都在看书,这种行为与他这一路过来看到的人差别太大了,樊香回答他问题时的怪异感又升了上来。   停下问他们:“冒味打扰一下,我能知道两位女士在看什么和写什么吗?”   樊香母女站了起来,樊香先回答,“我在写一个以儿童为主角的故事,出版用的。”   程爱华则翻到她看的课本封面展示了下,“我在看初三的课本。”   崔教授那种怪异感更重了,据彭老先生说这个樊香女士原来和他生活在村子里,是一个农妇,做衣服的技能很高,要为他做衣服。但现在还会写书,这真是令人惊讶了。   就是那个小女孩,看她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已在看初三的课本。世上天才的孩子很多,这且不算什么,可在祖国转了一圈,他已了解了许多事情,现在考大学要推荐,交白卷还光荣。这种氛围下,年纪这么小还这么自制学习的孩子,可实在太少见了。是受她妈妈的影响吗?   他问:“我能看下您写的故事吗?”   樊香把稿纸递了过去。崔教授拿过稿纸看了起来,字写得一般,只能算是端正,这与字的主人出身于一个农妇的地位相符。   不一般的是故事,写一个叫小叮当的小男孩到了共产主义时代的生活与见闻,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本想随意翻翻的,越看崔教授越想看,强忍着还要读下去的意愿,他直接后退坐在了自己车厢的沙发上,砰一声,他的腿撞到了车厢,樊香都替他疼,可他却恍若未闻一样。   程爱华不由挑起了眉,她知道妈妈的故事好看,可一个著名的教授也会被吸引成这样,总觉得高高神坛上的人走到了地上一样。   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小声和妈妈说:“崔教授原来也这么喜欢看儿童文学。感觉好有意思啊。”   谭司长更不用提,能让一个诺贝尔奖物理获得者这么喜欢读的书,如果放在宣传上,完全可以以此为宣传点,题目他都想好了,“诺贝尔奖得主最喜欢的书。”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一眼樊香的方向,这个樊香同志太让人惊讶了,不是本职工作的菌种培育及写书有了这么大的成就,他不禁对她的本职裁缝有了绝大的信心。   一边想着,他问:“崔教授,您腿怎么样?我去取点云南白药给您好吗?”   “先别说话,等我看完稿子再说。”   樊香三人:“。。。。。。”   却不知崔教授越看越惊讶,宏大的社会背景设置,严密的逻辑性,种种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的生活细节,让人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像是作者在那个时代,享受着身边的一切后对周围生活的描述。   有些事情,据他所知是花国正在秘密进行的项目,如果这不是个故事,他都要怀疑是樊香窃取了情报,又漫不经心写到了故事里。   稿子里有些出现的事物则是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有些方面,不得不说也给他的下一步工作提供了思路。   他想,好的科学家与好的家有两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具有超高的想象力,还有,都要有极好的逻辑思维能力。不过科学家是把想象变为现实,家把想象变成,形成一个书中的世界。   有了崔教授这句话,三人都不再说话,惟恐打扰了他。只谭司长心里的惊讶如同波涛翻涌,他决定回头也一定要看看樊香到底写了什么。   谭司长轻手轻脚走出,做了个动作后有人走开,过了一会儿送过来一瓶药。   三人这次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等着崔教授看完。却见他连动都没动一下,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读完了手中的稿子抬起头。   谭司长上前,“崔教授,您要爱惜您的身体,来抹点药吧。”   崔教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要尽快再见首长一次,首长没时间,其他负责的领导也行,这本书不能出版。”   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樊香三人都说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写到女主大显身手,因为突发的脑洞写成了这样,我觉得这样更好,希望大家还看得愉快。只是离完结又远了一点点。   大家猜测下崔教授的理由,其实已很明显了,这次参与竞猜仍有红包,在下章发表前都有效。 第79章   虽然不知道崔教授为什么这么说, 但他的身份决定了他话的重要性,特别是在与国外来往渠道不多的情况下, 这么一位爱国、在花国有实力有影响力的顶尖科学家太重要了。   谭司长立即用火车上的通讯工具与燕京进行了联系,被经过层层上报后消息到了负责行政事务的左公那里。   “领袖抽不开时间,我先见见崔教授。”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等他们一下火车, 因为赶时间,樊香就带着孩子,跟着人去看面料了。   崔教授则拿着她的稿子去见了左公。他去的时候左公已在门口相迎, 对于这个国家领导人, 崔教授接触过,也对他充满了敬意,忙上前伸出手,“让您来迎, 折煞我了。”   左公面相非常慈和, 根本看不出年轻时曾是杀伐果敢的人,他握着崔教授的手, 两人并肩向里走, “你为我们国家争了光,长了我们中国人的志气, 怎么对待都不为过。”   一直到沙发边, 左公才放开了崔教授的手,分别坐下。   崔教授直接道:“我这次又匆匆来见您,是因为这个。”他举了举手里的稿子, “这个太重要了,怕再度扩散下去会带来不好的后果,应该成为秘密文件。”   左公看了下稿子,不过是普通的稿纸,也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这本来是一个妈妈写给孩子的故事。”   这话换一个人来说,左公会觉得是个笑话,一个故事,哪怕是获得诺贝尔奖的故事,也不应该成为秘密啊。可说这话的人是国际上顶尖的科学家,他用鼓励的眼光看了崔教授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是一个故事,可这里面的细节非常真实,里面提到的一些事物是花国那边正秘密进行研究的项目,而有一些对我未来的工作也有一些帮助,还有一些,是穷现在人类的想象力也不好想到,但完全有可能变成现实的东西。”   听到这里,即使以左公的城府,也惊讶不已,他身子不由向前微倾,听得更专注了。   “左公,有了这个,可以说我们未来几十年科学发展就有了大体方向,可以让我们少走多少弯路啊,以我们国家现在的科技实力,全力发展,也有可能撵上甚至超越世界顶尖国家的水平。   “这样一本书如果泄密,被国外相关人员知道,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我可以说,这样的书如果公开,全世界都会为它疯狂。”特别对于科学研究,前进的方向有时候就是那张窗户纸。   一部写给孩子的故事指导国家未来几十年科技发展方向,如果面前的不是崔教授,他又一脸严肃,左公真觉得这是个愚人节的玩笑。   听过这话,他对旁边的人说:“把我的老花镜拿过来。”   工作人员很快帮他取来了眼镜,左公戴上后拿过了稿子,“崔教授,这事太过于重大,我先了解下这写的什么。”   这是应有之义。崔教授在一边静静等待。   左公看得很快,他大致看了十来页就放下了稿子,站了起来对崔教授敬了个礼,“这个礼,我是敬你对国家的这份感情。”又问,“这是谁写的?”   “樊香。是来自于云中省清水县的人。”   “樊香?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旁边的工作人员上来解释,“前段云中省上报菌种人工种植获得成功,就是因为樊香的功劳。”   “并且,农业部的严部长家女儿,曾经轻生也是被她救的。”这件事虽然被列为秘密,但对他们这些人当然是透明的。   “现在立即让人请樊香同志介绍下情况,调查并确定接触这本书内容的人员,把这件事列为秘密,不,再上升一个密级,机密,请相关人员注意保密并进行跟踪。”   看左公开始处理事情,崔教授提出告辞。   左公又问他一件事,“你看需要不需要对樊香同志进行严密保护,让她专门进行相关研究?”   崔教授冷汗差点下来了,严密保护,和被限制自由有什么区别呢。如果那样,自己虽然对得起国家,却对不起樊香。   他强笑下,“她优秀的地方在于她的想象力,可想象力只有在自由的状态下才最能发挥出来。并且,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她已写出了这么多,以后她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就像他这样,如果让他被限制自由进行科研,那还不如杀了他。   左公说:“你说得对,想象力是无形珍贵财富,谁也不知道它会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到达。那还是罢了,不过以防万一,以后找两个女同志在不影响樊香同志生活的情况下保护她,免得有阶级敌人破坏。”   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重要的科学家与人物,毫无例外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受到这种保护。崔教授放下了心。   事情这么定下,他再次告别。“   “欢迎常回来看看,祖国人民永远欢迎你。”   “我会的。”樊香描述中的世界如果变成现实,那将是如何瑰丽多姿。他很期待,那个不普通的女人会不会还有新的作品出现。   送他出门后,左公说:“给我联系办公厅人员,立即过来开会。”   另一边,樊香被谭司长带着去了外贸商店,她算是开了眼界,这里的服务员个个年轻漂亮,连高矮胖瘦也差不多,见人进门,一个个微笑示意,“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   这态度,比起原来商店的服务员,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要看下布料。”一个脸圆圆的年轻姑娘面带甜美笑容向她示意,“请这边走。”   里面的东西真是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程爱军看得眼睛都要转不过来了,突然他看到一个小汽车玩具,眼睛一下亮了,用手指指,“妈妈,我想要那个。”   这是樊香头一次见到小孩的玩具,标价3块钱,樊香让服务员拿出来,准备一会儿结帐。又问程爱华,“你看要什么,妈也买给你。”   程爱华却摇摇头。   几人很快走到了放布料的地方,樊香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最美的布是丝绸,各种花色都有,就挑了两块丝绸,一块纯黑色的,一块咖色带暗纹的,每块布都光亮顺滑,让人爱不释手。   其他布料,她只挑了一块派力司,这是一种用羊毛织出来的布料,上面有隐约的线条。   谭司长挑了两个景泰蓝的花瓶后一块去结帐。   樊香要结自己要的那辆小汽车,没想到却被告知这里只接外汇,无奈之下只得让谭司长一块结了。心想,幸好爱华没要东西,不然也太尴尬了。   从商店刚出门,就围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次救严秀秀时遇上的那个周同志。   看到周同志,就想起上次救严秀秀后的情景,那并不是多么美好的经历。上次是因为有特务,这次她自问没做什么,就是接触彭新生,也是组织要求,怎么又牵涉到什么麻烦中了呢?   程爱华姐弟这次还跟着她,她自己是无所谓,但不想两个孩子跟着受惊。樊香问:“我能带着孩子一块去吗?”   周同志嘴角扯了扯,露出个笑,温和地说:“樊香同志,你开玩笑了,是领导请你过去帮忙我们了解些情况,你是完全自由的。”   谭司长有些明白,他说:“我也可以陪着一起去吗?樊香同志还要赶时间为崔教授做衣服。”   “请。”周同志作了个手势。   大家一起坐上了汽车,被带到了一个小院里,谭司长和他们分开了。一个看着就很温和的姓党的中年人见了樊香,还很热情地替她及两个孩子倒了茶。   看到这里,樊香放下了心。   “樊香同志,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疑惑,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只能请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写的那本小叮当的故事,它对我们国家非常非常重要,现在已被列为机密文件。”   现在文件秘级有三种,秘密,机密,绝密,能列为机密,已可见国家对它的重要性。要知道,即使是秘密文件,可看的人是分对象及级别的,并且只能传阅,个人是没有权力保存的。   当着孩子的面讨论这个就有些不妥当了,樊香问:“让两个孩子先在这里玩一会儿,我们去别的地方讨论好吗?”   “没问题,完全看你要求。”党同志甚至还吩咐人又带了玩具过来给两个孩子。   程爱军也感受到了严肃的气氛,这次都没有缠着樊香,而是冲她挥挥手,“妈妈,你快些,我在这儿等你。”   这句话说得樊香心里一暖。她跟着党同志去了另一间办公室,这才说:“需要我做什么?”   “你写出小叮当后都谁了解这本书,接触过它的信息。”   原来樊香想过这本书出版后,能有人看到,能给国家相关人员一些灵感,可看这阵势有些大啊,樊香问:“接触过信息的人,包括孩子们会怎么样?”   “樊香同志,可能你还没有认识到你写的书的重要性,现在它已成为我们国家未来科技发展的方向,我们要基于此制订未来科技发展规划。”   “只是一本故事书。”这阵势岂是有些大,是太大了啊,樊香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干,一本故事书,要成为国家未来科技发展方向,不说是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肯定的了。   她要通过这种方式参与改变历史进程了么。   “它现在已不仅仅是一本故事书了。所以接触过信息的人,包括你自己,要执行保密条例,严守秘密。家长要对自己家孩子负责。如果再有扩散,以泄露国家机密罪进行处理。”   她写的故事被重视到这种程度,是樊香没有想到的,她不禁对王婧一家、夏眠老师及施一波有些歉意。好在至少大家行动还是自由的,严守秘密就不再影响具体生活。   不过,她要想想,如何对两个孩子说,才不会影响他们的心灵,以至于生活在恐慌中,没想到这件事比她想象中更容易。 第80章   樊香对两个孩子说:“你们觉得小叮当神奇吗?”   “当然啦。如果我也有小叮当的腕表就好了, 这样妈妈外出时,我就可以随时联系了。”程爱军一脸憧憬。   “现在有一件事啊, 如果有坏人知道了小叮当的神奇,要抢走他这些神奇的本领,我们就会很吃亏。”   程爱军伸了伸小拳头,“谁敢抢, 我就揍他!”   还是程爱华说:“妈,你想说什么,直接告诉我们就行, 我们都知道的。”   “妈妈写的这本小叮当的书, 崔教授认为很有价值,怕有坏人抢走它,按照上面所写的制造出设备来危害我们,所以我们以后小叮当的事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 如果泄密, 会有非常坏的后果,你们可能会再也看不到妈妈了。”   程爱军小嘴抿得紧紧的, 不安地拉着樊香衣服, “我不泄密,我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我不会再说的, 这也是为了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嘛。”程爱华明显接受良好。   也是, 这个时代一直在宣传阶级敌人,连小孩子的意识都很强烈。既然这样,樊香放下了心, 出来后和谭司长汇合,就找了个地方去做衣服。   程爱华继续看她的书,程爱军在一边玩他的小汽车。   她把布料取了出来开始裁剪。   另一边,施一波和社长先接到了通知,社长惊得差点把自己桌子上的茶杯碰掉,施一波眼疾手快扶住了,挽救了这个杯子。   “这么说,这部成为了国家机密,我们不但不能出版,也不能再进行扩散,让更多的人知道?”   “没错,如果有泄露者,以泄露国家机密罪,严重的以叛国罪论处。”来人是个军人,态度很强硬。   送走了军人,社长的第一想法是,夏眠说得不错,这是出版后能列入年度优秀图书的书。现在都成为国家机密了,能不优秀吗?唉,好可惜啊。   施一波跟他一样,可惜一本优秀的图书就这样飞走了。两人互相唏嘘一阵。   社长又一拍桌子,“赶快和樊老师联系,有这样的实力,我们要先预订下她的下一本书。”今年的优秀图书没着落了,下一年要争取啊。   夏眠那里要迟一点接到消息,不得不默默已定稿的杂志内容换了下来。哈哈,这不亏是他徒弟的妈妈嘛,不搞事则已,一搞事惊人啊。   之前,樊香已问过崔教授彭乐陶身体尺寸,这次做衣服,给崔教授做了两件衬衣 ,一套西装后,她给彭乐陶做了两件衬衣,一件风衣,一同交给了谭司长。   谭司长带着衣服及景泰蓝花瓶送给崔教授时,崔教授正在写一封长信,他说看到国内科研一片荒芜,中间还出现了人才断层,这样下去与外国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希望重视这项工作。   人才不能一蹴而就,可以像选拔运动员或者舞蹈演员那样,从全国选拔一批少年天才进入大学进行专门培养,然后以原来的老科学们带着,以樊香书中所说的一些事物分别进行研究。   他把信封□□给了谭司长,“我回来后思来想去,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这个请交给左公。”   谭司长双手接过,“我回去后就转交。衣服是樊香同志做的,花瓶是祖国特产,也请您收下。”   知道这是礼节性的礼物,崔教授收了下来。本来写给孩子看的故事成了国家秘密,对于樊香的专业虽然他没见过,此时也有了些期待。   不过时间匆匆,他没顾上再看,把衣服和花瓶装好他就踏上了返程之路。   回到花国的家,一身灰尘,崔太太也是华裔,看丈夫这样很是心疼,催他去洗个澡放松下,她则替他收拾行李箱。   “这里怎么多了好几件衣服 ?”她不禁嘟囔,“国内的衣服能穿嘛,还一次买这么多。”   崔教授听到了,在卫生间回答,“不是买的,那是国家送我的,还有几件是乐陶的爸爸送他的。”   “这么远,送件衣服,真是慈父心肠。”   正在整理,突然,他们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崔太太去开了房门。   “哈罗,亲爱的堂姐,你依然这么美丽。”   “马丁,告诉你多少次我是表姐,不是堂姐。”   “oh,my dear cousin。”意思是一样的。   “有人看到说崔从那个可怕的荒漠回来了,我来看看他怎么样。”   崔教授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了,“什么荒漠,那是我的祖国马丁,也是你外祖母的祖国。”   马丁摊摊手,“衣服只有三个颜色,这还不是荒漠是什么,文化的荒漠,色彩的荒漠,真不明白你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去那里,不过,我的堂姐夫,看起来你气色还好。”   崔太太又纠正他一次,“崔是你的表姐夫,马丁,我已经纠正你无数次了。”   “反正没有什么不同。”   崔教授把毛巾放在一边,说:“我们祖国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现在只是暂时陷入困境,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崛起,让所有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就是所谓的爱国情怀嘛,真是搞不懂。”   大家意见不一致,崔太太准备把箱子合上,准备先搬到另一个房间去,手一滑,箱子落到地上,一件衣服掉了出来。   马丁捡了起来,“我的上帝,手感这么顺滑的布料,好像在发着光一样。”   “这就是你所说文化荒漠里的布料,我们所说的丝绸。”崔教授不由刺了这个堂姐与表姐分不清的表弟一句。   “崔,你来试试这件衣服,神秘的黑色,充满了美感。”   崔教授也是第一次见到衣服,出于对樊香的信任,他也对衣服很好奇,就拿着换了衣服出来。   “我觉得你不像是个教授,更像是个贵族一样,呃,英国的王子,神秘高贵。”马丁不禁叫道。   这个小表弟一向一惊一咋的,崔教授看向了自己太太,却见太太的脸有些红了,正两眼含情脉脉地看过来,这种眼神,他有多时没有得到了。   “my god!这衣服还有些皱,如果被熨平展,还不知道是怎么的出彩。崔,还有其他衣服吗,让我看看这衣服是不是被施了魔法。”   “诺,这件,这件。”崔教授过去把樊香做的衣服全部拎了出来。   马丁一个大步过去接了过来,连面容都变得严肃,“咦,这个西装好奇特,不是现在流行的倒T形,反而更像英式传统西装,但英式传统西装又不会用这样的面料,并且这个扣子的位置也有所下移。” 第81章   马丁是一个服装设计师, 说起自己的专业,他整个人看着正经可靠了许多。   “崔, 你穿上试试。”   刚才还说祖国是文化沙漠,现在马上变了态度,崔教授心里还是挺爽快的,不然他哪会花费时间做人体衣服架子。   “这个料子轻薄, 配上较低的纽扣,两边开叉的设计,显得更轻松, 闲适, 但又比休闲服正式。没错,这正符合了现在人们追求自由,不愿被束缚的天性。秋季我的设计就以此为主打,用格子昵料做西装, 包证让全花国的人都眼前一亮。”   马丁又看了其他几件衣服, 哈哈笑了,“崔, 不得不说, 你去了一个美妙的国度,能告诉我, 设计出这样服装的是祖国哪一位高手吗?求求你, 引见我与他认识吧。”   “她说自己是个裁缝。”   “裁缝怎么能涵盖这些衣服的内涵呢?这根本是一个厉害的设计师,敢为天下先,我有预感, 她设计的衣服将领导一代潮流。崔,你什么时候还回去,带上我啊!”   崔教授想,不得不说,樊香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种植蘑菇,填补了国内空白,写本书,成了国家机密,做个衣服,引领不引领潮流他不知道,现在马丁的表现足以证明她这方面的水平。   “你想去,先去申请看能不能获得允许吧。”   马丁于是开始了他的申请之路,他写的申请理由是去华夏办一场时装展,他助手问他,“老板,你不是说那里是一片色彩的荒漠吗?去那里办时装展我们的衣服能卖得出去吗?”   “那是一个有五千年文明的古国,有着璀璨的文化与传承。”他才不相信,有着樊香那样才华横溢的设计师,会是一片色彩的荒漠。”   只是马丁没想到,他这一申请,就是整整两年的时间。   樊香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外国友人正心心念念要来中国结识她。她把衣服做好之后,接下来这几天并没有闲着。   相关证件很快就送到了她手里,她就拿着去单位报到,然后被告知她自己单独分了一个院子,位置在R大的西边,离颐和园不远。   院子是个小小四合院,房子和在清水县那个差不多大,同样已配好了家具,连电费都不用她交,白住。   这里依然有一个地下室,园子里竟然还有一棵枣树,上面的青枣累累,可以想象秋天时的丰收。   并且,这个院子很大,围墙围起来了大概有一亩的面积,这可比在东方红大队及清水县住的院子大多了。   不过,院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写着燕京市农业部菌种研究中心。   不过目前唯一的研究员就是樊香自己,开始上面说要给她配两名助手,好做些打下手的工作,樊香觉得自己秘密很多,就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身边多了陌生人非常不习惯,会影响自己的状态拒绝了。   不久之后,不远处的另一所院子也搬来了一户人家,是姐妹两个,搬来那天还给樊香送了一些杏,说以后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叫她们。   樊香从她们身上感觉到了铁血的军人气息,之前知道小叮当被列入国家机密时,她心里就有了准备,现在真有人来到她身边,还是以她最能接收的方式,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也拿出自己蒸的包子送了两姐妹几个,说刚搬来这里,对燕京也不熟悉,欢迎以后她们常来家里做客,给予指点,并问她们如果她想去图书馆里看书,并且是那种能进入图书馆书架内部,实际接触到书那种,问她们有没有办法。   两姐妹笑眯眯地说回去帮着问问。   两人果然如樊香猜测是来保护她的,并且有与上级沟通的渠道。回去后,圆圆脸那个问容长脸的,“你说是不是樊同志已经知道我们的任务啊,态度那么自然就问我们去图书馆看书的事。”   “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她对我们没有抵触,也有利于我们工作,大家就这样心照不宣吧。”   两人回去汇报了情况,很快上级就有了指示,在樊香要求不违反相关制度及政策情况下,满足她的需求。   其实这是樊香的一个试探,她总得知道,她的自由度大概到什么程度,生活中会不会受影响。这是第一次,以后她还会慢慢地试探底限。   很快,圆圆脸的妹妹叫苏圆的给她来了信,说找到了一个图书馆的熟人,帮她办了一张借书证,可以带她去随便看,要借书的话用借书证借就可以了。   果然,樊香跟着她先去了燕京市图书馆,里面的服务人员看过证件后,直接带她们进了里面。   站在两排书架中间,闻着里面带点防虫剂的味道,樊香心花怒放,这里的书和云中省图书馆的书不相上下,甚至还更多,这不只是书,是满满的积分啊。   不说她个人,单纯从花朵儿给予她的帮助上,她就要努力收集信息。   果然,花朵儿激动的声音传来,“樊香,你好厉害,又来了一个图书馆,好多的信息。”   樊香假装看书,把手放在了书架上方便花朵儿扫描,另一边苏圆也找了一本书坐在旁边的桌子边开始看,其实是在注意观察四周。她对樊香还挺有好感,也希望她的任务能好好完成。   花朵儿收集信息的速度已经很快,可为了不引人疑惑,樊香在各个书架转过来后,又专门找了几本科普类的书借走,这才从图书馆出来。   这里的氛围真是不错,她决定以后没事了就经常来,在这里看书,写一些东西。   因为小四合院这边地方大,现在一家人已在这边团聚。   程伯绍晚上过来的时候告诉樊香一个消息,“我已经被组织任命为总工了,也分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我们要不要搬去那边住住?”   “爱华、爱红都搬来R大附中读书了,爱军也在附近幼儿园,搬去你那边他们怎么办?”   程伯绍有些哑口无言,可是住在老婆分的房子里,他感觉自己像入赘的一样。没有房子了烦恼,有房子了也烦恼,真是人生烦恼识字始。   大略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樊香笑了下,“在哪里住不是住呢,反正都是公家的房子。不过你那边也留着,等孩子放暑假了去那里住,这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每次骑自行车都要半个多小时呢,来回算上要一个多小时,我不跑你就得跑那么远的路。”   看樊香为自己考虑,程伯绍那点小心思都不见了,反而觉得自己太渣了,怎么能为了自己那一点小心眼,就让樊香来回奔波呢?男子汉才是当门立户之人,妻儿都应该被好好呵护。   “我这边比较自由,也没人管上班下班,住一段不成问题。并且,那边离夏眠老师要近些,爱红到时学画方便。”   “你这边事情都忙完了?”老婆写给孩子看的书成了国家机密,连他也被人谈话后要求严守秘密,他都没敢问樊香这几天是不是在进行秘密试验了。   “嗯。”   “那我们领证去吧。”程伯绍一瞬间激动起来,两眼连眨都不眨地看着樊香。   “好。”   听到她这一个字,程伯绍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字眼,脑海里礼乐不断绽放,嘴角翘起并且越咧越大。   程爱军翻个白眼,悄悄和姐姐咬耳朵,“爸爸笑得真傻。”   这么近,他的话谁听不见啊。气得程伯绍给他屁股上一巴掌,这臭小子,连他爸爸都敢取笑。   何止是取笑,他忘了程爱军的战斗力,程爱军哭唧唧地说:“妈妈,我们不要爸爸了吧。我也是男子汉,我们两个领证去吧。”   樊香正在喝米汤,听到这话勉强把汤喝了下去,一粒米却卡在了鼻腔里,酸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连打几个大喷嚏,用了半天劲才把米粒给喷了出来。   程爱华则叉了气,咳了半天。程爱红正在吃菜,惊得嘴巴张开,把菜喷了出来。程伯绍好一些,可正吃饭的筷子掉了下去,在盘子上悠悠转了一圈,到底掉到了桌子下面。   只有罪魁祸首程爱军站在一边,茫然不知所措。爸爸不但凶他,还抢占他和妈妈的床,哼,讨厌死啦。他并没有说错,妈妈和他结婚就够了,不明白还要爸爸做什么。可为什么大家反应都这么激烈?   樊香拍拍他的小脑袋,“爱军,以后吃完饭你才被允许说话啊,不然杀伤力太大。”幸好菜及饭吃得差不多了,不然这一喷,谁还吃得下去啊。   程爱军怒瞪了一眼臭爸爸,看看,他果然是自己的天生对头,本来是爸爸先说话的,妈妈不罚他,反而让自己吃饭时不要说话。   “不吃了,哼哼~~~我气饱了,不吃啦,现在我要说话!”谁也不能阻止他体内的洪荒之力喷涌,“我告诉你们,幼儿园老师讲过,笑话人是不对的,你们这么笑全不对。我为什么不能和妈妈去领证?”   程爱红有些疑惑加上一句,“妈妈当然不能和你领证,你是她儿子,再说妈妈都要36了,你才四岁多。”   “那我再长32年就能和妈妈一样大了。”   程爱华拍拍两小的脑袋,“笨,说了你是儿子,妈妈只能和爸爸领证,他们是两口子。”   程爱军冲口而出,“那我不要当儿子,我要当爸爸!”   樊香:“……”这几个孩子,特别是两个小的,回头就教育,生活常识也太缺乏了。   即使经历了家庭里程爱军的暴动(?),可也不影响两人的领证计划。   这天两个人专门换了一件新衣,各自一件的确良短袖,不过樊香的是粉色底带碎花的,程伯绍是军绿色的,换好后去了民政部门办公室。   里面的文书正襟危坐,“单位介绍信,户口本。”两人分别把自己的户口本和单位的介绍信递了上去。   文书翻看之后,站了起来,示意两人跟他走。   程伯绍一直处于很激动的状态,问:“同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是去做什么?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结婚领证。”   樊香噗嗤笑了出来,程伯绍一直给她印象是可靠忠诚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傻乎乎的时候。   程伯绍想,都是被那个傻儿子给传染的,他才会说这么没头脑的话。樊香会不会嫌他出糗,不乐意理他了呢。   他悄悄转过头去看,却见樊香脸红红的,像是夏天东方红河边的大红桃一样,他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它要忍不住冲出胸口怎么办,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那个位置,。   他们被领到大屋子一面墙壁前站住,文书说:“对领袖像三鞠躬。”   樊香抬头看去,这面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领袖像。   她和程伯绍相视一笑,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樊香想,她的运气真不错,命被花朵儿救了下来,还有几个懂事可爱的孩子,也有了程伯绍这个值得携手一生的人,如果再有一个她自己的孩子,这一生真是没什么遗憾了。   程伯绍不但心里想,还说了出来,“请领袖保佑我们工作上一帆风顺,生活中夫妻和美!”   可能见多了激动的,文书等他说完才道:“现在跟我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樊香两人异口同声地跟着念了一遍。   这时,办公室门口已挤了不少看热闹的男女,也有说话声传了过来,“看看人家怎么做的,我们一会儿也要跟着做呢。”   文书威严地喝道:“肃静!”   门口的声音像被按下了停止键,变得悄无声息。   文书这才一指程伯绍,“你跟我过来!”他又冲另一张桌子边的一个女同志说,“老李,你来和这位女同志谈话。”   还要谈什么话?樊香一肚子疑惑去了另一张桌子。   老李同志态度严肃、口才很好,涛涛不绝说了大概有二十多钟,才说出最终要求,“樊香同志,今天你要领取结婚证,之后,不但你自己要继续听领袖的话,学习领袖思想,一切行动听指挥,还要督促你的爱人也这么做,力争上游,做一对革命夫妻。”   樊香做一个积极聆听学习的好学生,不住点头称是,可能看她态度端正,老李同志终于放过了她,“好了,你们去签字吧。”   另一边,文书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内结束了和程伯绍的谈话,从一边黄色的木头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两本红色的结婚证书,分别给了他们。   樊香拿过一看,结婚证封面上方是一个框,框里写着:我们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框下方才是结婚证三个字。   打开封面,是一张很喜庆的奖状似的图案,图案上方印着最高指示: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湖,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图案下方,第一行字是:京字第233号。再下方才是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樊香在自愿前面空白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看那边程伯绍已写过他那一本,两人又交换后在对方那本上写下了名字。   文书拿出章盖上,递还给他们,同时,还递给了他们一本新婚夫妻手册,问:“你们要照相吗?”   两人一齐点头,这么有纪念的时刻,照相是必需的啊。文书给他们指点了位置。   两人向外走去,门口其他人都面带笑容说:“恭喜你们结为革命伴侣!”   程伯绍说着同喜,拉着樊香穿过人墙,去旁边房间照相。两人一人拿了一本结婚证在胸前,留下了关于这段的记忆。   晚上等孩子都睡后,两人要进行革命夫妻身体运动,樊香想到送他们的新婚夫妻手册,略过开头的最高指示,看下面内容。   程伯绍不但凑过来看,还念了出来,“革命夫妻在新婚之夜,要先团结,后紧张,本着循序渐进,由浅入深的原则。尤其是男同志在一开始时,要特别注意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关心和爱护革命女同志。“   他不但念,还身体力行伏在樊香身上,“无限风光在险峰,果然说得不错,要关心和爱护革命女同志,对于这吸引人的险峰,更要好好领略,加倍关心和爱护。“   樊香从不知道他有这样好的体力,最后她累得不行了,想到手册里的一句话,投降道:“革命夫妻每一次不宜将运动深入持久地进行下去,以免影响休息。要保持充分的睡眠,以便第二天能以饱满的激情投入到火热的革命工作中去。”   “不用等到第二天,我现在就在以饱满的激情投入到火热的创造革命后代的工作中去。”   夜正深,鏖战正酣。   程伯绍的工作很有效,等秋天樊香把燕京市的图书馆都看了一遍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在这个世界上,她终要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她的生活,也将翻开新的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半年我们上级部门组织专业竞赛,6月初题已经发过来了,我是带头人,不得不带人参加。领导已经和我说了,要我们准备拿前三,压力很大。   我很任性地在七月份基本没备考,专心在写文,这是我花费心力最多的一本,想好好写完它。   可是我发现太难兼顾了,不得不把支线都砍掉,像苏主任、像程老太一家,像裁缝铺里的孙师傅,省农科所对樊香红眼的人,胡兰花、还有一些本来有机会出场的人,戏份,都统统没有了,也去掉了日常,加快了主线发展,文后面的内容因此没有前面那么精细,有些仓促,可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不断更情况下走完主线,给大家一个相对完整的结局。   这一章,樊香的生活达到了一个顶峰,就此完结也没什么遗憾了。还有一些内容都会放在番外里,不过只能缘更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告诉我,有时间我就会写。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让我坚持了这么久,爱你们。 第82章 番外1   粪堆堆到地里后, 一时轮不上耕的地, 都会在粪堆上面再盖上一层土, 以免太阳暴晒后变干, 损伤里面的肥力。   风慢慢变得柔和, 草露出了浅浅的绿色, 这天晚上樊香回来,程卫国就匆匆过来说:“婶子, 晚上有虾碰了, 都去地里捉吧,晚了就被人捉光了。”   好久没搜索记忆,樊香去找了,发现虾碰是春天独有的一种金黄色外壳的昆虫。程爱华与程爱红一听说有虾碰了, 连饭也不了,就催着樊香快出门。   天已漆黑一团, 樊香把手电筒拿上, 门关好, 一家人都去了地里。只见田里已三三两两有灯在亮着。不过多是拿的樊香在家用的那种煤油灯, 风一吹,火光就摇摇摆摆,以致大家不得不一只手拿灯,一只手围成个圈罩在灯光外面,让家里其他人去逮瞎碰。   有聪明一些的会在煤油灯外边罩一层纸,可以使灯火稳定很多,不过这种灯也有问题, 风小的时候还好,风一大,火苗向一边一歪,就点燃了外面包着的纸。   好的是马灯,在煤油灯外面有一层玻璃罩的,灯光又明亮,还不怕风吹,程小绍拿的就是这样的灯,引得不少人羡慕。他的几个小孩程爱民,程爱党,程爱阳就昂首挺胸地跟在旁边,一会儿欢呼一下,说又逮着了好几个瞎碰。   有几个小孩眼热,想跟在后面捡漏,程爱民拦着不让,他让两个小的程爱党,程爱阳去捡地上的瞎碰。   樊香过来的时候小孩们眼睛都要看直眼了,手电筒的光不但和马灯一样亮,并且还照得远,一束光照过去,能看到那一条线上所有的瞎碰。   春天是瞎碰□□的季节,它们一对一对或者一团团聚在一起,少的两三只,多的一团有七八只。程爱华三个人根本就捉不及。程爱军腿短手小速度慢,他扑过去还没逮住呢,瞎碰轰一声飞上了天,急得他只叫,“妈,姐,快来逮啊,瞎碰又跑啦。”   程爱华训他,“我们这边也有呢,根本过不去,你捉不到不会不要捉嘛,瞎碰都被你吓飞了。”   原来一年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吃块肉,今年虽然他们家生活好了,可也不能浪费啊。瞎碰除了头与翅膀,在锅里一煎焦香,比肉还好吃呢。   有一个脑子转得快的小孩,看程爱军着急,在他捉的瞎碰要跑时眼疾手快替他捉到了,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伸出小黑手递给程爱军,“给你。”   程爱军这下高兴了,“谢谢哥哥!”   反正这里的瞎碰这么多,她们也捉不完,樊香说:“你帮爱军捉吧,捉到后分你一半。”   小孩们看在程爱民那里讨不到便宜,跟着樊香后头了。   郑红梅酸溜溜地说:“你们一家都城镇户口了,还看得上这一丁点儿的肉?”   这也会被她看不过去,樊香觉得郑红梅的心态有问题,“我们不少这一点儿肉,但孩子们喜欢过来玩。”   这个大嫂越来越强硬了,郑红梅无话可对,只得给大呼小叫的程爱党屁股上一巴掌,“瞎嚷嚷什么呢,把瞎碰都吓跑了。”   樊香不管他们一家的事,拿着手电筒离开郑红梅。春天的风柔柔的,吹在脸上像被抚摸了下似的,让人心底也不由得柔软。   这一晚上,有一边的小孩帮忙,他们捉了两搪瓷碗的瞎碰。回去后程爱华就急着让煎了吃,说怕第二天瞎碰会死了。   樊香让她把去洗瞎碰,她自己又用火柴点燃了一把麦秸,又续了一把,这才把几根细的柴火放在麦秸上燃着,把炒菜锅坐上。等锅里的水被烘干之后,倒进了一点油,那边程爱华已经快手快脚把瞎碰洗好端过来了,全倒进了锅里,油刺啦一声响。   樊香开始翻抄,三个孩子并不走开,全围在灶周围看着,火映得他们的脸红扑扑的,也映出了程爱军顺着嘴角流出的哈喇子。   蛋白质被烘熟的香气冒了出来,这下不光程爱军,程爱红也有些受不住了,就是樊香,口水不断分泌,不得用力咽了几口唾液,免得在几个孩子面前丢脸。   最后在锅里洒了些盐,樊香最后翻抄一遍,把锅里的瞎碰倒在了程爱红端过来的一个小盆里,还余下一部分,就留在了锅里。   程爱军首先伸出手去抓,樊香用手敲了他手一下,“洗手了吗?”   “洗了洗了。”程爱军伸出两双白白的手给她看。   “我们也洗了。”两姐妹也一齐伸出了洗得干净的手。   “那吃吧。”   其实樊香也要忍不住了,不由又大口咽了几口唾液,拿起一只瞎碰放入了嘴里嚼了起来。   高蛋白烘烤熟的香味极为浓郁,酥脆焦香,比起来比这里的肉还要好吃,怪不得大家那么积极全家出动去捉瞎碰呢。   风卷残云一般,他们把这大半盆瞎碰吃了个精光。在程爱军还叫着要吃的时候,樊香阻止了他,“不管干什么都要有节制。晚上吃多了怕不消化,余下的我们明天吃。”   她把锅里的瞎碰倒进了小盆,把小盆放进了吊在屋梁下的篮子里。   三姐弟跟着她进了正屋,都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篮子里面的瞎碰。好吧,樊香想,其实她也很想再吃,好期待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因为支线被砍,没有放进主线的一点儿内容,时间在刚初春时,放在这里作为番外。以后只能不定时更番外了。   下篇文会在大约11月份参加完竞赛时开,背景的关系会比这篇轻松些,希望我们还有缘再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