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穿越市井福女 作者:李息隐 文案: 阿福穿越了,穿到一市井小民家,成了老朱家大房的次女。 便宜爹老实憨厚,便宜娘貌美温柔。 哥哥结实健壮,姐姐娇柔可人,还有可人疼的弟弟妹妹...... 市井种田文,小户姑娘发家致富的温馨故事。 PS: ①女主为穿越女,本文会开金手指。 ②本文发家致富,所以感情线会比较慢热。 ③男女主双C,1V1甜宠文。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主角:阿福 ┃ 配角:一群打酱油的 ============= ☆、朱家有女初长成   寒风呼呼地吹,将窗户上糊着的一层窗户纸吹破了,那刺骨的寒风就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寒风扑面而来,朱福冻得一个哆嗦,忍不住裹紧了身上冰冷厚重得像寒铁一样的被褥,随即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墙壁,继续睡。   朱喜瞧了二妹妹一眼,见她近来越发贪睡了,只当她是入了冬犯懒起来,倒也没有多管,只自顾自先穿好衣裳后,再帮助小妹妹暖姐儿穿衣裳。   暖姐儿才将五岁的年纪,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似是擦了胭脂一般。她显然是还没有睡醒,眼睛闭着,不停打着哈欠,短胖的小手任由长姐拽来拽去地给她穿衣裳。待得长姐帮她将衣裳穿好后,又给她梳好了头,她方才用小胖手揉揉眼睛,眼睛眨了几下才完全睁开。   小姑娘胖乎乎粉嘟嘟的,梳着可爱的花苞头,两只小花苞上拴着红绳,红绳顺着圆润的脸颊垂在耳朵边,小丫头嫌痒,伸手挠了挠,然后去瞧二姐姐去。见二姐姐还裹着被子睡得像头小猪似的,暖姐儿手指朝着二姐姐一伸,笑了起来。   “小猪猡,长姐,二姐姐是小猪猡。”暖姐儿一笑起来,就露出那白白的糯米牙,好看极了,“二姐姐起床喽,再不起来,太阳就要晒屁股喽。”   奶声奶气地说完话,她一个翻身就滚到朱福跟前去,用自己冻得有些冰冷的手去碰朱福的脸。   虽然朱福不是这老朱家真正的次女福姐儿,可毕竟同名同姓,又占着人家身子,怎好成日好吃懒做?再说,这家人是极好的人家,朱爹老实憨厚,朱妈貌美温柔,长兄结实健壮,长姐贤惠可人,还有一双可人疼的弟妹,叫朱福怎么爱都爱不够似的。   她前世是孤儿,并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好在老天眷顾,让她死后穿越到了这十三岁少女身上,好好体验了一把人间温情。   “小猪猡你叫谁啊?”朱福被妹妹摸得有些痒,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然后隔着厚厚被褥一把将妹妹抱在怀里,亲她肉脸道,“暖姐儿,去那头将姐姐的衣裳拿来可好?”   “好,我给二姐姐拿。”暖姐儿被二姐姐亲得笑得更欢,一边笑着一边躲,然后想要爬起来去床尾给二姐拿衣裳去,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小丫头本来就胖,再加上冬天衣裳穿得厚,手脚又短,所以她只能滚到床尾去,然后将二姐姐的棉袄抱进怀里,又滚到床头来,推搡道:“小懒虫,起床喽,这下太阳是真的晒屁股喽。”她伸手指了指窗外。   窗户纸破了个洞,东升旭日的余辉透过小洞钻进来,在扎实的土地上照成一个圆点。   “这天说冷就冷了起来,留着这样一个洞,晚间睡觉肯定要着凉。”朱喜一边说一边已经站起了身子来,对两位妹妹道,“你们起来后将被子叠好,我出去瞧瞧,找些浆糊把窗户纸再糊一层才行。”   见长姐出去后,暖姐儿缩了缩脖子吸气道:“好冷,好冷......”   朱福叠好了被子,又将床铺都抹平,将妹妹抱下床去,牵着她的小手问她:“暖姐儿想不想住大房子?”   暖姐儿歪头想了想,问道:“是像外婆家那么大的房子吗?”   朱福来到这里之后,倒是见过那卫薛氏两面,但是还没有去过卫家,所以并不知道卫家到底有多大。不过,住在这小县城里的人家,就算再怎么富庶,也不会富到哪里去,因此朱福笑着对妹妹眨了眨眼睛。   “当然比外婆家的房子大,到时候,暖姐儿有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就不用跟姐姐挤一个被窝啦。”朱福见妹妹有些呆了,捏了捏她小肉脸。   暖姐儿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却一把将朱福抱住:“不,要跟姐姐睡,住了大房子也要跟姐姐睡。”   “两个小懒虫,都什么时辰了,还嚷着睡。”话音才落,小姐妹俩便见一双素白的手挑起厚重的门帘,随即走进一位美妇人来,美妇人不到四十的年纪,皮肤白皙,体态纤侬合度腰身好,真是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这样刚刚好。   这便是卫三娘,朱福这副身子的母亲,卫薛氏的小女儿。   “娘,不是我,是姐姐。”暖姐儿撒娇似的跑到母亲跟前,抱住母亲柔软的腰肢,养着脑袋道,“我可乖了,早早就起了床。”她朝朱福做鬼脸,”二姐姐才是小懒虫,羞羞。”说完她用小胖手在脸颊上刮了刮。   卫三娘笑容甜美,摸了摸小女儿脑袋道:“好,咱们暖姐儿最乖了,走,娘给你煮了最爱吃的红糖鸡蛋。”说完亲了亲女儿的脸,又笑对朱福说,“还有福姐儿爱吃的豆腐花儿,刚刚隔壁的沈大娘特地让玉珠送来的,你快去趁热吃了。”   隔壁住着的一户人家姓沈,只有母女两个,听说还有一个儿子在外求学,只留母女俩人相依为命。   母女俩以卖豆腐为生,日子虽不富庶,但也过得下去。   朱家有男丁壮汉,时常会照应着沈家母女,因此沈家每天早上都会送一大碗新鲜的豆腐花儿来。   外头巴掌大的小院子里,种有一棵桃树,桃树下面放着一张圆木桌儿,桌上已经放有香喷喷的白米粥跟金灿灿的油条了。暖姐儿闻着香味,松了母亲跟姐姐的手,摇晃着身子就跑到桌前坐着去。   朱喜抱着才将三岁的弟弟寿哥儿,用小汤匙舀着米汤喂给他吃,见暖姐儿眼巴巴望着红糖煮蛋,她笑着说:“暖姐儿已经长大了,想吃蛋的话,自己动手剥。”   听了长姐的话,暖姐儿望了望似乎还没睡醒的寿哥儿,又望了望娘亲跟三姐姐,见没人帮自己,她只能皱着肉肉的小脸自己敲蛋剥蛋壳儿。将青白色的蛋壳儿剥干净,暖姐儿将白嫩嫩的煮蛋放到白米粥里,然后吃一嘴粥咬一口蛋。   朱福四周望望,一大早上就没有瞧见便宜爹朱大跟便宜哥哥朱禄的身影,不由疑惑地问卫三娘道:“娘,爹跟哥哥呢?怎么一早就没有瞧见他们的身影,是出门去了吗?”   卫三娘伸头往前面打铁铺子瞧瞧,没听得动静,也蹙眉道:“怎么去了一夜都没回来,没事儿,呆会儿娘亲自去你外祖家瞧瞧去。”   朱喜闻言不解道:“外婆家出了什么事情,需要爹爹跟哥哥一夜不归?”   卫三娘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她心里知道娘家人瞧不起自己一家,总觉得自己嫁得不好,不若两个姐姐嫁得好,不能给她跟弟弟带来好处。可不管娘再怎么对自己冷言冷语,她到底是自己母亲,自己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肚里抱怨。   其实昨儿晚上弟弟上门来叫大郎跟禄哥儿去帮大姐夫家办事的时候,她心里是抵触的,本能就想回绝。可想着,自己家跟娘家和两位姐姐家关系已经弄得很僵了,若是此刻再拒绝,怕是以后再难相处下去。   她望了眼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夫君,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对弟弟道:“你姐夫身子不若从前了,别让他做重活,我去叫禄哥儿起来,让他们父子一道去。”   弟弟明明说是只有一点点货需要从码头卸下来的,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扛完,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瞧见大郎跟禄哥儿身影。   这样一想,卫三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也坐不住了,只简单跟几个小的解释道:“是你大姨一家,从省城回来一趟,说是带了一批货回来。昨儿晚上你舅舅急匆匆来咱们家,叫你爹爹跟哥哥去码头帮忙卸货。”说着便对长女喜姐儿道,“你照看好弟弟妹妹,娘去瞧瞧。”   说罢起身,匆匆忙忙就朝前头去了。   待得母亲走后,朱福小心翼翼打量着姐姐脸色,见姐姐脸色十分不好,她心里多少猜得了一些。不过,对这个家里的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多越好些,省得时间长了叫身边的亲人瞧出端倪。   这般想着,朱福那双如清水洗过般黑峻峻的大眼睛转了转,将小板凳端着靠近了姐姐一点,嗅了口豆腐花儿,问道:“长姐,你说爹爹跟哥哥会不会有事?我瞧娘脸色都不好呢。”   朱喜哼道:“他们做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瞧不起我们家,又何必在需要找苦力的时候来寻人呢?前些日子爹爹打铁闪了腰,我早托玉珠帮忙将消息放到外婆家去了,可又有谁来看看爹爹的。如今倒是好,有脏活累活要做的时候,才想起我们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极品外婆憋屈娘      朱福来到这个平行空间,不过也才十数日功夫,虽然隐约瞧得出来自家跟外祖家似乎不合,但是谁也没有明面上说出来过,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不合到什么程度。她之所以能瞧得出来,主要是因为她那便宜外婆卫薛氏来自家拿银子的时候那副明显瞧不起人的势力嘴脸。      前辈子是孤儿,见惯了那样的嘴脸,所以头一回见到卫薛氏的时候,她就本能对那位年近六十的老太婆没有什么好感。来女婿家拿银子,不但没个笑脸,还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着实讨人厌得很。      又不是欠她的银子,便是欠的又如何,自己的亲闺女,她也拉得下脸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跟妹妹暖姐儿在堂屋玩儿,后来长姐说外婆来了,叫她跟暖姐儿去屋里头玩。母亲跟卫薛氏在堂屋说话的时候,她跟暖姐儿就躲在门帘后面听,她清楚听到便宜娘亲对卫薛氏说:“娘,相公近来打铁闪了腰,请大夫买药花了一笔银子。相公如今年岁也大了些,身子再不若从前那般结实了,这个月的银子......能不能先缓缓?福姐儿前些日子也生了场大病,得好生养着身子才行,娘您又不缺这点钱,待女儿手头松了些,多孝敬娘一些。”      谁知那卫薛氏阴阳怪气地道:“谁叫你嫁了一个没用的男人?还生了三个赔钱货!你要是听娘的话,当初嫁给那柳世安做姨娘,日子岂不比现在好过多了?你们家每个月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可知道,你二姐这个月可是孝敬为娘五两。”她伸出痴肥的手掌来,在自己闺女跟前晃了晃,一脸横肉抖了抖,随即语气更强硬了些,“一个月一两银子给老娘养老,一文钱不能少!”      卫三娘咬了咬牙,将眼圈里委屈的泪水憋了回去,小声说:“娘您也不想想,二姐出嫁的时候您可是给了嫁妆的,女儿出嫁,您可什么都没有陪。再说了,女儿往年每月哪怕少吃几口饭,也都是会将银子如数给您的,如今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      卫薛氏不听,铁了心要银子,后来还是朱大听不下去了,直接唤卫三娘将给他买药的银子拿出来,这才打发了卫薛氏。      朱福当时恨得牙痒痒,若不是还善存一些理智,她恨不得冲上去骂那卫薛氏一顿。瞧她的穿戴,必然是过得悠闲自在的,就差这一两银子?拿着女婿买药的钱,她也真好意思花。      后来她私下问暖姐儿:“为什么咱们家要每月给外婆银两呢?”      暖姐儿皱巴着小肉脸说:“因为外婆有个儿子呀,她要把钱给她的儿子花,所以就问娘要钱。”      朱福继续笑着套妹妹的话问:“那咱们舅舅眼睛瞎吗?”暖姐儿摇了摇小脑袋瓜子,“还是断了腿了?”暖姐儿又摇了摇小脑袋瓜子,“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朱福指了指自己脑袋瓜子。      暖姐儿还是摇头道:“舅舅身体可好了,比咱们爹身子还好呢。可是外婆说,儿子是香饽饽,闺女就是赔钱货。”她眼巴巴看着自己二姐姐,似是想到什么,费劲地踮起脚尖,悄悄凑到朱福耳边说,“外婆还说长姐都十六了,应该找户人家将长姐嫁了,说长姐长得好看,一定能要到很多聘礼。二姐姐,可是我不想长姐嫁人,我也不想你嫁人。”      小丫头才五岁,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姐姐们待自己好,她就想永远跟姐姐们在一起。要是姐姐们都嫁人了,就没人跟她钻一个被窝睡觉了,她会害怕的。小丫头一急起来,就哭了。      朱福弯腰给妹妹擦眼泪,保证道:“有二姐姐在,谁也别想欺负咱们,暖姐儿不哭哈,乖。”      暖姐儿多半是委屈到了,虽然眼泪不流了,可还是不停打着哭嗝,后来还是朱福哄着她玩儿,她才忘记了不愉快的事情。      心内叹息一声,这重男轻女古来有之,欺负自己闺女也就算了,那老太婆竟然都想将魔爪伸向外孙女。她不知道便宜娘是怎么想的,可是既然如今这个朱家次女朱福已经换成了她,就谁也别想欺负自家人。      朱福转头望着长姐朱喜,见长姐明艳秀丽的俏脸板着,便挨近了道:“长姐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得的,娘不是去了外婆家了吗?且等爹娘跟哥哥回来再说......他们想免费使用劳动力,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爹爹跟兄长干了多少活儿,就得按着市面上的价格来算。”      见妹妹说话似乎有些与往日不同,朱喜疑惑地望着妹妹,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下,蹙起秀眉道:“没有发热啊,你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福姐儿,你往日可是最怕外婆一家的。”      朱福吐了吐舌头道:“生了场大病,一切都想得通了,怕又有何用?有些人是专门欺软怕硬的,你越是软,他越是得胜,你要是偶尔硬一回叫他瞧了,他往后就不敢轻易欺负你了。”      朱喜静静瞧了妹妹好一会儿,拉起她的手来,心疼地说:“福姐儿,我的好妹妹。”      见长姐说二姐是好妹妹,暖姐儿赶紧将圆圆脑袋凑到两位姐姐跟前,眨巴着眼睛问:“长姐,那我呢?”      小丫头饭量大,刚刚已经吃了两个蛋跟三碗白米粥了,红润润的小嘴上还站着饭粒,圆润润的小脸儿皱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自己长姐。      朱喜瞧着妹妹这副模样,捏捏她小肉脸道:“你也是,好妹妹。”      此时寿哥儿也转过头来,清秀的小脸上泛着笑意,他后脑勺的头发全都剃光了,徒留脑门前一片桃形,他见二姐姐在朝自己扮猪脸,就朝自己二姐姐伸出手去,要抱抱。      “二姐姐抱我。”朱福喜欢家里头的这个小弟弟,一把将他抱得满怀,亲他清秀小脸说,“二姐姐喂你吃粥好不好?”      寿哥儿听话地点头,然后朱福从长姐手上接过汤匙来,一口一口喂弟弟吃。      姐弟四人才将吃完饭,前头的打铁铺子里便有了动静,朱福伸头去瞧,就见自己便宜爹娘跟长兄回家来了。      便宜爹佝偻着背,一脸的风霜疲惫之色,长兄倒是好些,到底年轻,身子骨也好,只是他脸上的怒气不少。      见爹爹跟长兄回家了,朱喜赶紧将已经端到灶上热着的大碗白粥端出来,又拿了两只小碗来,亲自给爹爹跟哥哥盛满。      看着桌子上那碗稀落落的白米粥,卫三娘对丈夫道:“这哪里能吃得饱?你跟禄哥儿先吃点垫底,我去厨房再给你们做了面条去,刚好前些日子娘送了一袋白面来,我做了与你们吃。”      卫三娘口中的娘,指的是朱大的母亲郭氏,郭氏跟着小儿子朱二住在乡下。      朱大歇了会儿,倒是顺匀了气,听得媳妇说要动那小袋子细白面,赶紧阻止道:“留给孩子们过年吃的,做啥子弄给我吃。”他搓了搓手,望着长子朱禄,到底松了口,“给禄哥儿做些来吃,你给我弄点棒子面做点窝窝头吃就行。”      朱禄道:“我不吃......”虽然嘴上说不吃,可肚子却狠狠叫了两声,他有些尴尬,声音低了些说,“娘,那细白面留着给弟弟妹妹过年的时候蒸馒头吃吧,我跟爹一样,吃点棒子面窝窝头就行。”      说完倒是也不客气,往一边坐下来,呼噜噜就扒拉着碗里的稀粥。      朱禄跟他爹一样,都是老实人,连身形都跟他爹朱大年轻的时候一样,高大魁梧,体格硬朗,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做事,话很少。      如今十八了,还没有娶媳妇,只因家里头穷,城里头的姑娘都瞧不上这朱家。      父子两人最后到底还是吃上了细白面做出来的粗面条,是卫三娘坚持要给丈夫跟儿子做的,干了一夜的活儿,哪里能只吃这点稀粥跟窝窝头,不吃点细软的东西补补身子怎么行。      一斤细白面用擀面棍摊成粗面条,灶上大锅里水烧滚了,将面条全部丢进去,先烧大火煮,待面条熟了后用小火焖,焖个一刻钟再盛上来。满满两大海碗,父子俩一人一碗,都闷头大口吃,最后大碗碗底比清水洗过的还干净。      见父亲跟哥哥饿成这副模样,朱喜也顾不得母亲情面了,抱怨道:“找人帮忙的时候,也真能厚着脸皮过来,如今活干完了到了吃饭的点,就没爹跟哥哥什么事儿了......娘,您也别怪女儿多嘴,若不是挨着女儿是晚辈,早就去他们家理论去了,他们欺负咱们的还少了!”      卫三娘心里也是恨透了娘家人,可又能怎么办?那是自己的娘家,是自己的兄弟姐姐,难不成真断了来往?      朱大见长女话说得不好,虎着脸训斥道:“臭丫头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娘说话的?去,将碗洗了。”又转身来安慰自个儿媳妇道,“喜姐儿也是心疼我,这是哪能怪你呢?要怪就怪我,怪我没本事......”      “这些话往后可别再说了,你怎么就没本事了?你可比一般男人好上千倍百倍!”听自己母亲说相公没本事她就很反感,她的男人哪里能容别人说个不字,可那是自己母亲,自己又如何理论?      “罢了,你跟禄哥儿累着了,先回屋歇着吧。”她望了望两个大男人身上的脏衣裳,道,“这身衣裳都脏成这样了,换下来吧。”      朱喜已经端着碗去了厨房,朱福作为朱家次女,主动提出帮忙洗衣裳。      卫三娘摸了摸次女脑袋,笑着道:“福姐儿身子才大好,碰不得水,你去带着弟弟妹妹玩吧,娘来洗。”      朱福却是一把将衣裳夺了过来,调皮地眨了眼睛道:“我都十三岁了,哪里还是孩子,娘,从今晚上我不会贪玩了,我会帮爹娘做事赚钱的。而且,我一个人吃了那么大只鸡,身子早就大好了。”又对暖姐儿道,“暖姐儿带着弟弟去玩好不好?就去那边玩儿。”      “好......”暖姐儿填饱了肚子乖得很,她伸出肉手去牵弟弟的小手道,“寿哥儿,三姐带着你去玩。”      寿哥儿也很乖,姐弟两人携手并肩,蹲在一边墙角下找蚂蚁。      待得爹爹跟哥哥进了屋子,朱福才牵起卫三娘的手来,那指头都破了,朱福没来由鼻子一酸,眼圈儿也红了。      “娘,往后你要是想做些绣活贴补家用,也得顾着些身子。”朱福有些时候夜间起夜,就会见着娘亲的房间亮着盏煤油灯,她偷偷趴在窗户底下看过,便宜娘一个人在煤油灯下刺绣呢。      便宜娘不想叫便宜爹知道,就带着福哥儿睡一间屋,让便宜爹跟哥哥睡一屋。      朱福想着,这一家人都是非常靠谱的好人,自己在这一世,一定要好好闯出些名堂来照应着他们才行。      卫三娘面上有着温柔婉约的笑意,她眼圈儿也红了,却是强忍着摇头:“娘没事,只要你们几个好好的就行,娘苦些没事。”说完抹了把脸,挤出笑来,“这天冷,你想洗衣裳也行,娘去给你烧些热水去。”      说完话,卫三娘便往厨房里面走去,朱福则将怀中抱着的衣裳狠狠抖了几抖,她原是想着将沾在衣裳上的灰尘抖下来的,却意外发现,衣裳上面沾有别的东西透明晶体状的东西。 ☆、一路杀去外婆桥      原本朱福还没有细看呢,这下将父子两人的衣裳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番,才发现,父子两人穿在外面的麻布衣裳上都沾有不少这样的小粒晶体状的东西。她想,这些东西大多是沾在了靠肩膀处的位置,想来是帮大姨父家扛货的时候沾上去的。      朱福捡起一粒来,仔细瞧了又瞧,总觉得像是没有加工过的盐。      现代人家里吃的盐,都是那种精制盐,细得如面粉一样。可是也有粗盐,粗盐大多是用来腌制咸菜的,朱福老家那里也常有人用粗盐,可是眼前这种东西瞧着比老家人腌制咸菜用的粗盐还粗。这样想着,她便小心翼翼将晶体状的东西在舌头上碰了碰,果然有咸味。      原来大姨父叫便宜爹跟哥哥扛了一夜的货,难道就是盐?是私盐?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眼睛睁得圆圆的,在古代,盐可是被官府被国家给垄断的,若是被官府查出有人贩卖私盐,那罪刑可是一点不轻的。      朱福忽然紧张起来,就怕便宜爹跟哥哥被人当枪使了,这么老实的两个人,怕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屋去问个清楚才行,否则心里不踏实。      朱大跟儿子朱禄白天没有睡一个房间,朱福想着,便宜爹年岁大了,瞧着精神又一直不好,还是不要去打搅他的好,所以朱福选择从哥哥那里探情况去。      朱福站在门外,抬手轻轻敲了敲木质门框,道:“哥,你睡下了吗?”      朱禄才将躺下,便听门口有人唤自己,似乎是二妹妹的声音。他赶紧又爬了起来,将衣裳穿好,这才开口说:“二妹,我还没睡,怎么了?”      朱福道:“那我可进来了啊。”说完顿了顿,见里面没有反对的声音,她便推门撩帘走了进去。      这间原本是朱禄带着寿哥儿住的屋子,后来卫三娘为了能够在晚上偷着做点针线活,将丈夫赶来跟长子睡一间屋,她则带着寿哥儿睡。朱家很小,外头巴掌大的院子被正中间一口井一占,剩下也就没有多少地方了。三个闺女睡一间房,兄弟两个一间房,再一间便是朱大夫妻住的,另有一个厨房还是后来自己搭的。      朱禄兄弟俩这间屋子挤巴得很,里面只才站了两个人,似乎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了。      没有房子没有银两,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到这里来?嫁来了,怕是连个好点的新婚窝都没有......      朱福觉得,便宜爹娘真的是心里连个算计都没有,自己家里日子过成这样,竟然还给那卫薛氏银子。她想,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任何一条律文规定,已经出嫁的女儿必须每月孝敬老母银两。      若说老母家贫,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可那卫薛氏明明日子过得比这朱大一家好多了,竟然还每月都腆着脸来要钱。这朱大夫妻两个也太老实了,老实得连儿子娶媳妇都顾不上。      那老薛婆子,坑完闺女坑外孙外孙女,只拿那宝贝儿子生的姐弟当亲人看,而拿三女婿一家当傻帽,如此欺负人,可就别怪人不客气了。朱福眼睛滴溜转来转去,一直在想着如何叫他们先吃些苦头再说。      朱禄见二妹妹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睛一直往四周看,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搓手道:“二妹妹,你怎么了?”      朱福抬眸望着长兄,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地打量长兄呢,眼前男子身形高大,拒朱福目测,至少该有一米八五。皮肤黝黑,却是长得一点不丑,相反,若是按着现代人的审美观来说,这位便宜兄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小帅的。      身板结实,英眉朗目,五官比例也很好,她可以瞧得出来,这位兄长若不是常年风吹日晒,若不是性格如此木讷的话,怕是想要嫁给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县城大门口去。      这朱家基因好,家里五个孩子个个容貌好,都是随了卫三娘的。      见妹妹不四处看了,开始看自己,朱禄黑俊的脸一红,笑得有些腼腆。      “二妹妹在看什么?”他抬手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又问,“是不是哥哥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见这位便宜兄长傻乎乎的,朱福才俏皮地朝兄长吐了下舌头道:“大哥,你跟爹爹这一晚上就帮大姨父家扛货?”      朱禄望了眼二妹妹,心里觉得她似乎变了许多,可到底人老实,也没有多想,只是点头回答道:“大姨父从省城带了一船的货回来,他就让爹跟我将那船上的麻袋扛到他指定的地方去,还说这批货见不得阳光,必须要全部在天黑前扛完。”      “就你跟爹爹两人扛?大姨父自己呢?”朱福觉得自己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亲戚。      说到这个,朱禄明显也生气了,他道:“他怎么会做这些粗活。”      朱福抚了抚额头,罢了,先不说这件事情,又问朱禄:“那最后货都扛到哪里去了,你还记得吗?就是囤积货物的地方。”      朱禄摇头:“他说这些货都是宝贝,不能叫人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一路都是给我跟爹用黑布蒙着双眼的,他在前头带路。”      朱福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听下去了,否则非被气死不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对朱禄道:“哥哥累了一夜,先好好睡上一觉吧,等睡醒了,就会有一顿丰盛的饭菜等着你。哥哥想吃什么?给你炖只鸡好不好?就是上次我生病的时候娘给我炖的......还去集市上买点肉回来,还有暖姐儿跟寿哥儿爱吃的糕点。”      朱禄才没将二妹妹的话放在心上,書︾快︾言仑︾壇 他多半觉得这个妹妹是疯了,有些担心地抬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兄长的手厚实温暖,这让从小便没有人疼的朱福心一下软化了,有哥哥真好。      “哥哥睡吧,我出去了。”说完朱福转着小身板就走了,徒留长兄朱禄呆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从哥哥屋子出来,见到便宜娘已经烧好了热水,此时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      朱福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便宜娘跟前去,蹲下来说:“娘,我有好些日子没有出门去了,都快闷坏了,我想带着暖姐儿出去玩儿。”      暖姐儿正跟弟弟一起蹲在墙角找蚂蚁,一听二姐姐说要带自己出门玩去,她立即抬起小肉脸朝自己姐姐看来,眼睛都放光。      卫三娘一边搓洗衣裳一边道:“去吧,别走得太远,就在家门口附近玩。”      见便宜娘答应了,朱福抱着卫三娘的脸便亲了一口,开心道:“谢谢娘。”      卫三娘实在没有料到一向听话怯懦的次女会亲自己,她脸颊红了红,笑着说:“福姐儿生了一场病,连性情都变了。”      朱福趁机赶紧问:“娘,那您觉得是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卫三娘见女儿问得认真,摸了摸女儿脑袋道:“你怎样都好,都是娘的乖女儿。”又朝暖姐儿那里努嘴道,“快去吧,你妹妹眼巴巴望着你呢。”      朱福转头去瞧妹妹暖姐儿,见胖乎乎的小丫头已经牵着弟弟寿哥儿走来了,她迎了过去,蹲在暖姐儿跟前说:“暖姐儿陪姐姐出去玩吧?”      暖姐儿很乖地道:“好。”可她又转头看了看弟弟,她非常想跟二姐姐出门玩,可她也想陪着弟弟玩,她不想丢下弟弟一个人,就仰起小肉脸望着朱福问,“二姐姐,咱们带着弟弟一起出门去玩吧,我想带着弟弟玩。”      寿哥儿也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伸出小手弱弱地说:“二姐姐,我也想玩儿。”他伸出小手来拉朱福的手,清秀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期盼,“二姐姐,抱我,抱抱我。”      朱福转头望向卫三娘,见卫三娘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只能抱起寿哥儿来,亲他小脸说:“寿哥儿,你身子弱,吹不得冷风的,跟娘和长姐呆在家等我们好不好?二姐姐答应你,回来给你买糖人吃。”      寿哥儿有些委屈,皱巴着一张小脸,都快哭了,他低头玩着朱福梳着小辫儿的红绳,抽抽搭搭说:“二姐姐不喜欢我,二姐姐喜欢三姐姐,二姐姐只想带三姐姐玩儿,呜呜呜。”      朱喜大步走了出来,从朱福手中将寿哥儿抱了过去,用额头碰他额头。      “寿哥儿只喜欢福姐儿了,都不喜欢长姐了是不是?”朱喜故意生气起来,“要跟你二姐姐出去玩儿,是不是觉得长姐不好?”      寿哥儿愣住了,眼巴巴望着长姐,赶紧摇小脑袋道:“长姐好......都好。”      朱喜说:“既然长姐也好,寿哥儿怎么不愿意跟长姐一起呆在家里呢?”见小小的寿哥儿开始犹豫了,她又道,“咱们就让二姐姐跟三姐姐去玩,然后带糖人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寿哥儿终于有了取舍,一把紧紧抱住长姐脖子,使劲蹭着,然后歪着小脑袋对朱福道:“二姐姐,我要张飞的。”      朱福轻轻捏弟弟小脸:“好,就给你买张飞的。”说完去拉暖姐儿的手,“咱们走吧。”      朱喜拉住朱福手:“你等等。”又从腰间别着的一个钱袋里掏出十几文钱来,“好不易带着暖姐儿出去玩,多给她买点好吃的,她爱吃面,你们去吃碗阳春面。”      朱福是打算去外祖家要回属于自己家的钱的,也就忘了自己身上没钱,见长姐塞了钱给自己,她才笑着接了,又悄悄凑到长姐耳边去说:“长姐别告诉娘,我怕娘担心,爹跟哥哥帮大姨父家干了那么多活,我是去外婆家找大姨父要钱的。”      朱喜惊讶,赶紧拉起妹妹的手,转头望了卫三娘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一家子人都是势利眼,尤其是咱们的舅母,表面上瞧着和和气气的,其实最会挑拨离间,娘跟二姨的关系,可不就是她挑拨的?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别胡闹了,去玩吧。”      朱福倒是没有想到长姐听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怕自己再说要去,长姐就要禁自己的足了,只能点头说:“那我听长姐的,只带着暖姐儿外面吃东西去。”说完就拉起暖姐儿的小肉手。 ☆、福姐外婆家要钱   朱喜见二妹妹笑得又调皮又乖巧,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朱福的脑袋,笑着对卫三娘说:“娘,我觉得福姐儿生了场病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的她最是胆小怕事了,哪里敢带着暖姐儿出门玩去。”又转头看向朱福,朝她眨眨眼睛,“以前福姐儿总爱黏在我身边,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话也少得很。”   见次女如今越发懂事乖巧了,卫三娘心里也开心,点头道:“你妹妹也十三岁了,是大孩子了,哪里还能如小时候一般成日黏着你。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往后家里暖姐儿跟寿哥儿,就靠福姐儿帮忙带着了。”   听娘忽然扯到这个事情,朱喜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抱着寿哥儿往屋里去。   暖姐儿听娘说了要长姐嫁人的话,她忽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她跟二姐姐一起站在门后偷听到的话,小姑娘委屈得很,“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小胖丫头耍起脾气来也是倔强得很,短胖的小肉胳膊一伸,就紧紧抱住了朱福纤柔的腰肢,一边哭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要姐姐嫁人,不要姐姐嫁人......呜呜呜......外婆是坏人,不要姐姐离开我。”   她一双小肉胳膊有劲得很,紧紧抱住朱福的腰,怎么都不肯松手。   卫三娘愣了一会儿,赶紧将手擦了擦,跑过来哄暖姐儿道:“没说你长姐即刻就嫁人,暖姐儿不哭,就算你两位姐姐嫁人了,往后也是会常常回家来的,不会叫暖姐儿见不到姐姐的。”   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如果有人说了叫她害怕的话,她能够记上好一段时间。   见娘也来哄自己了,暖姐儿越哭越凶,最后就有些撒泼打滚的架势了,仿佛只要她这么一胡闹,两位姐姐就会永远陪着自己了似的。   朱喜才将进屋,便听得外面小妹妹哭了,她让寿哥儿坐在床上自己玩,她则又跑了出去,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暖姐儿见长姐出门来了,可不得了了,哭得更凶。她头仰着,嘴巴张着,眼睛闭着,那泪水哗啦啦就流了满脸都是。   “长姐,呜呜呜呜呜......”小胖丫头一边哭,一边慢吞吞朝朱喜走去。   朱喜一把将胖妹妹抱起来,坐在一边的长凳子上,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   朱福望了朱喜一眼,见她正专心哄着妹妹没在意,就将卫三娘拉到一边去,悄悄说:“娘,上次外婆来咱们家拿银子的时候,我跟暖姐儿就躲在门后面。外婆说的那些话,我跟暖姐儿都听到了,暖姐儿怕娘会听外婆的话把长姐嫁个不好的人家,所以才会又哭又闹的。”她望了便宜娘一眼,见她面上有些尴尬,又说,“娘,别怪暖姐儿哭闹不懂事,那是因为她在乎喜欢长姐。”   卫三娘道:“娘明白了,福姐儿,不论是你,还是喜姐儿,娘都会替你们找户好人家嫁了。你们也放心,旁的事情娘或许还能够忍,但是我女儿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外祖一家插手。”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朱福梳着小麻花辫儿的脑袋,慈爱道,“你带着暖姐儿出去吃顿好的,安慰安慰她,叫她别哭了。”   那边朱喜已经将妹妹哄住了,朱福跑过去蹲在暖姐儿跟前说:“娘说了,往后我跟长姐的亲事,要暖姐儿答应才行。如果暖姐儿不喜欢,我们就不会同意嫁给那个人的,好不好?”   暖姐儿抽抽搭搭地问:“真的吗?”她见二姐姐点头了,小丫头一下子就笑开了,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蹭到朱福怀里去,摸着肚子说,“二姐姐,我饿了,我要去吃阳春面。”   “好,这就带你去吃。”朱福捏了捏妹妹肉脸,牵起她的小手就往门外去。   朱家宅子后头是一家子人住的地方,前头是一间打铁铺子,平日里,朱家一家七口人,就是靠朱大打铁过活的。   以前朱大年轻,很能吃苦拼命,所以家里头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可如今朱大老了,又因为年轻的时候太过吃苦,落下了不少病根,如今是三天两头都会喊着身子痛,因此,打铁铺子里面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养活全家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到了长子朱禄肩膀上来,朱禄也才十八岁,要养活全家七口人,也是吃不消的。这还不算,还要三天两头去外婆家帮忙做一些体力活,家里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还要每月孝敬吃喝不愁的外婆一两纹银,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朱福牵着妹妹出了铺子,外头一阵湿寒的冷风迎面吹来,姐妹两人都忍不住打了哆嗦。   暖姐儿跳了跳脚,小短手紧紧抱在胸前,哆哆嗦嗦地在原地转圈儿:“好冷,好冷啊......”   姐妹两人虽然穿的衣裳很多,厚厚的,跟两只小熊一样,但是穿的衣裳都不保暖,连夜里睡觉盖的被子都跟寒铁似的。   朱家门前有一条还算宽的路,路对面就是一条蜿蜒的小河,不远处,还能看到河上架着的一座拱形圆洞的桥。朱福左右瞧了瞧,觉得朱家这地段还算不错,至少不偏僻,左边是卖豆腐的沈家,右边是卖猪肉的林家,左右再往两头去,一应也都是开铺子的人家。   暖姐儿小肚皮又饿得咕咕叫了,她拽着朱福的手,往一边拉着走。   “二姐姐,我饿了,我闻到香味儿了,我要去吃阳春面。”   朱福却蹲下身子来,晃着暖姐儿小手说:“暖姐儿,你是想吃肉,还是想吃阳春面呢?”   听得“肉”字,暖姐儿双眼冒光,可是她也知道,没得肉吃的。   她还记得,上一次吃肉的时候,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娘从隔壁的林大叔家买了肉来,肥肥的油油,可香了。   暖姐儿嘴角流了口水来,转头朝林家肉铺望了眼,又回头眼巴巴望着朱福。   朱福刮了刮她的小肉脸,眯眼笑着说:“暖姐儿乖,只要你听姐姐的话,姐姐保证你今天能吃到肉。”   暖姐儿非常想吃肉,很乖地拼命点头,一脸认真的样子道:“我乖的,我会很乖的。”   朱福眼珠子转了转,对暖姐儿道:“爹爹跟哥哥帮大姨父家干了活,所以,论理大姨父家应该要给我们家银子的。但是爹爹跟哥哥却空手回来了,这个银子,你跟姐姐去要好不好?”   暖姐儿却有些怵,低着小脑袋说:“不想去外婆家,他们会欺负我......”小孩子虽然小,但是对有些事情记忆非常深刻,她委屈地嘀咕道,“过年的时候去外婆家拜年,我想吃肉,表姐都会用筷子打我的手,可疼了......”   朱福赶紧低头在暖姐儿冻得微微有些红的小肉手上吹了吹,安慰她说:“暖姐儿别怕,呆会儿咱们去要理直气壮,谁敢欺负你的话,你就哭,使劲哭。你放心吧,有姐姐在,他们不但不敢欺负你,而且还会乖乖给咱们银子的。有了银子,不但暖姐儿可以吃肉,爹娘跟哥哥姐姐,还有寿哥儿,都有肉吃。”   “真的吗?”暖姐儿眼巴巴望着自己二姐姐,想了会儿,点头说,“陪二姐姐去。”   “暖姐儿真听话。”朱福忍不住在胖妹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让妹妹走在前面带路,姐妹两人往卫家去。   卫家宅子明显要比朱家气派很多,白墙黑瓦的围墙,两扇红漆门,门上还有两个铜环儿。   朱福走上前去扣了扣,然后将小胖妹妹抱了起来,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声音。   “谁呀?”是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嗓音尖尖的,听着声音就知道她心情该是不错,话不好好说,学什么青春少女,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暖姐儿立即附在朱福耳边道:“是舅母,可讨厌了。”   两道红漆门被打开,随即朱福瞧见一位穿着酱紫色长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发间还别着一支耀眼金钗的妇人。这妇人打扮的倒算是贵气华丽,奈何容貌比卫三娘差了许多,也就中人之姿吧。   “呦,怎么是你们两个?这大老远的,天寒地冻的,你们小姐妹俩跑来做什么?”卫葛氏开门瞧见是小姑家的两个小赔钱货,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抽出别在腰间的帕子来,轻轻附在鼻子上。   朱福心情却很好,努力挤出笑道:“舅母,您老记性可真差,从我们家到你们家,也就几步路,怎么会是大老远呢?再说了,您老也知道这天寒地冻的,还不赶紧让我们进去,岂不是故意叫我们在外面受冻?”   “你这个小赔钱货,几日不见,倒是长能耐了啊?”卫葛氏双手叉腰,面目可憎,一双丹凤三角眼在朱福身上扫了扫,见这丫头容貌是越来越好了,她就恨得牙痒痒。   朱福见门前来回有人经过,故意放高了音量道:“哎呦,好冷呦,我们姐妹俩大老远赶来瞧外婆,却被舅母拦在外面。真是黑了心肝的,这天寒地冻的,可是存了心思要冻死我们姐妹俩啊。外婆,我可怜的外婆,您老身子一向健壮的,怎么突然就得了怪病呢?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的,啊?”   说完轻轻捏了捏暖姐儿的手,暖姐儿“哇”一声哭了出来。   路过的行人开始驻足,伸手对这卫葛氏指指点点的,卫葛氏便是不想让朱福姐妹进去,也是不行的了。   可她心里却是窝着一股子火,真是气死了,这死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朱福朝暖姐儿眨眨眼睛,暖姐儿原本还有些怵的,可见二姐姐轻易就进了门来,也就不怕了。   里头卫薛氏闻声也赶了出来,见是小女儿家的两个小赔钱货,当即没了好脸色道:“你们两个作死的丫头,不好好在自己家里面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   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动手赶人了。   朱福哼笑道:“外婆,瞧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的两个嫡亲的外孙女亲自上门来瞧您,您怎么还赶人呢,这外面可全是人呢,我们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就赶人,怕是以后叫街坊邻居知道,这张老脸没地方搁。”   “你这死丫头,成心跑来气我的是不是?”卫薛氏顺手捡起扫帚来,毫不客气就要朝朱福姐妹打来。   朱福拉着妹妹,身子灵活一动,就躲开了,那扫帚毫不留情打在了卫葛氏头上,将卫葛氏刚刚梳好的头发打了个七零八散,活像个疯子。   卫葛氏一向爱干净,见被脏死人的扫帚打了,一下子就叫唤开了。   她这一叫唤,屋里头的人都走了出来,一大家子人,乌压压的。朱福也没空管这些人到底谁是谁,她猜度着,这群人里头该是有那位大姨父在的,便冷着脸开口道:“我爹爹跟哥哥帮着大姨父扛了一夜的货,临到早上吃饭的时候了,倒是好,知道将人赶回来了。”她凑着鼻子嗅了嗅,“呦,这是烧着肉呢吧?这一大家子人都在,得买多少斤肉才够吃啊?”   卫薛氏破口大骂:“烧了肉也不是给你们这俩猴崽子吃的,空手过来,也想吃肉?呸!给老娘拿一两银子来,才能吃到肉。”她越说越得劲,“就你们家那副穷酸样,每个月才给老娘一两银子,你也好意思登老娘的门。”   朱福没有理睬卫薛氏,只道:“大姨父,我这次来是找你的。”她也不知道这群人中到底谁是她那大姨父,反正他知道三个男人中有一个是就对了,便继续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白干的活、没有白得的便宜,你既叫我爹爹跟哥哥做了事,便得给银子!”   三个男人中,其中站在中间的一个矮胖男人嗤鼻笑道:“我叫你爹来给我帮忙,那是我瞧得起他,还拿他当连襟看。我的这批货可金贵着呢,要不是我瞧得起他,哪能答应让他碰。”   朱福“哎呦呦”叫唤一声道:“您老金贵,您老那批货也金贵,可别拿我们当亲戚看,我们家可高攀不起。”说完见这大姨父还一脸得意的样子,她也不想跟这群人废话了,直接道,“大姨父,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您今儿这银子要是不给,可别怪外甥女不客气了,我前脚出了这门,后脚就去衙门告您去。您自己可想清楚了,付了工钱不过是损失几两银子的事情,不给工钱,告到公堂上,一来,您老是做大事的人面子挂不住,二来,到时候县老爷会怎么判,谁也不知道。”   朱福没有将话说得太透彻,可其中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你若是不给我银子,我就去报官,到时候官府查出你贩卖私盐,后果自付。   这批货是什么货,张发财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自然不愿意牵扯到官府。   他忽然就变了态度,肥脸上挤出笑容来,搓着手呵呵笑道:“这个......这种家事哪里能让外人知道呢?为了这点钱而伤了我们的情分,多不值当。来来来,福姐儿,暖姐儿,大姨父买了很多你们小娃爱吃的糕点,进来吃点。”   朱福拒绝道:“别,您老亲自买给表哥表姐吃的,我跟暖姐儿可不敢吃。”说完伸出手直接要银子,“我们也不多要,我爹爹跟哥哥帮你们干了一夜的活,每个人五两,你就给十两吧。”   “十两?”卫薛氏听得肉都疼,好似那银子是她的似的,她跳起脚来指着朱福骂,“你个小娼妇,胆敢问我们要十两银子?我呸!你爹自己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子,竟然敢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我可告诉你,没有,一文钱没有!”   “没有,就没有,糕点也不给你吃。”说话的是卫香宝,是朱福舅舅的女儿。   卫香宝跟朱福一般大小,生得圆滚滚的,哪儿哪儿都肥,一张脸都被肉挤得变形了,她恶狠狠瞪着朱福,恨不得要吃了她似的。   “你敢抢我吃的,我就敢再推你下水,冻死你。”卫香宝话才说完,就被卫葛氏一把将嘴捂住。   朱福心想,怕是这个身子真正的主人就是被卫香宝推下水淹死的,这账先记下,往后再报。   朱福看了满头大汗的张发财一眼,笑着说:“大姨父快去拿银子来吧,我数十声,数完要是还见不到银子,我就不要钱了,直接让县太爷给我公道。”说完就对暖姐儿道,“暖姐儿,会数数吗?”   暖姐儿很乖,一直都听二姐姐的话,她点头说:“我会数数,二姐姐,我数给你听。一、二......”   “别别别......”张发财赶紧打断道,“别数了,不就是十两银子吗,这是应该的,是妹婿跟我那外甥该得的银子。”他伸出一张痴肥的大手来,“多加五两,看在你们小姐妹俩大冷天辛苦跑一趟的份儿上,我多给五两,只是,往后大家得和睦相处,见官多丢人啊。”   朱福问妹妹:“暖姐儿,那咱还数吗?”   暖姐儿笑得可开心了:“大姨父给了银子,我不数了。”   张发财抬起袖子抹了抹脑门上的大颗汗珠子,抖着手从腰间系着的钱袋里摸出两个银锭子来,一个大点的,一个小点的。   卫薛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想要伸手去抢,却被张发财挡住了。   “哎呦,我可不活了。”见白花花的银子到了那两个小赔钱货手上,卫薛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开始撒泼打滚,“小娼妇啊,都敢上门要银子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也不活了啊。”   朱福将银子揣进怀里,喜滋滋对卫薛氏道:“外婆,往后骂人的话可别乱说,没有你这个老娼妇,哪里来我这个小娼妇呢?还有啊,你不是嫌弃我家每个月给的一两银子少吗,那我们以后连一两都不会给了,您老安歇吧。”   见此趟目的达到了,朱福才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呢,抱着暖姐儿就跑了,徒留卫薛氏在地上打滚叫骂,一口一个不活了。   卫大娘见自己丈夫把娘气成这样,瞪了张发财一眼,哼道:“你怕两个小屁娃做什么?见官就见官,就不见得能判咱们给银子,再说了,不过两个苦力而已,我们在哪儿找也不会是这个价钱呀,你倒是好,竟然给了十五两。”   “你丫臭娘们懂个屁!”他开口就将卫大娘给骂了,一脸凶样瞪着卫大娘,“钱是老子赚的,老子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还轮不到你个娘们在这撒泼打滚说三道四的。”   虽然骂的是卫大娘,可是连着卫薛氏也给骂了,卫薛氏见气氛不对,赶紧爬了起来,也不敢再骂人了。   卫二娘见张发财胆敢拐着弯骂自己娘亲,想要上前理论去,却被史阿旺给拉住了。史阿旺朝自己婆娘使了个眼色,卫二娘才没有上前理论去,只是气得骂朱福道:“真是没有教养的丫头,她还敢讹人了,到底是乡下人,连个礼数都没有。”   这边一群人个个都气得要死,那边朱福姐妹却欢快得很,朱福小步跑在前面,暖姐儿笑嘻嘻在后面追。   “二姐姐,咱们有银子了,买肉吃,我要吃好多好多肉。”暖姐儿堪堪追在二姐姐屁股后面,两条小短腿跑得可快了,生怕自己跑慢了赶不上二姐姐,“寿哥儿爱吃鸡,二姐姐,再给寿哥儿买只鸡吃吧。”   朱福停下来,一把将暖姐儿抱得满怀,抱着她小肉脸猛亲。   “暖姐儿,咱们留十两下来存着,给哥哥娶媳妇好不好?剩下来的五两银子,咱们去买好多东西。”她一边拉着妹妹的小肉手,一边说,“要买肉给暖姐儿吃,买鸡炖了给寿哥儿吃,还要给我们一家七人一人买一身过年穿的新衣裳,还要给暖姐儿买好多糕点,给娘跟长姐买首饰......”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好冷清啊,求收藏,求花花,渣息在此鞠躬(づ ̄3 ̄)づ╭?~ ☆、人情冷暖心自知   暖姐儿很开心,她小手被姐姐牵着,身子一个劲凑在姐姐身边,养着小脸看她。   “二姐姐,我们现在就去买肉吃吗?”暖姐儿眼睛睁得圆圆的,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风吹了起来,显得她原本就圆润的脸更大了些,朱福低头看着妹妹,见妹妹双颊处冻得有些青紫,她十分心疼,忍不住低头就亲了亲妹妹小肉脸。   朱福因为从小就是孤儿,所以十分珍惜如今这份亲情,也是打心眼里想要好好做老朱家的女儿,她想要带着朱爹朱妈们一起过上好日子。   “那暖姐儿是想先回家呢?还是想先去买肉?”朱福在妹妹跟前蹲下来,拍了拍自己肩膀道,“暖姐儿跑累了吧?姐姐背你。”   从自己家跑去外婆家,再往回走,这一来一回的,可走了不少路。   自己里子是成年人,这副身子也十三四岁了,自然没事,可暖姐儿才四五岁,还小得很,朱福怕妹妹累着。   暖姐儿很乖,挥挥小肉手说:“二姐姐身子才刚刚好,会累着的,姐姐牵着我的手走,我就不累了。”说完小丫头就捂着嘴巴乐了起来,笑得眼睛都没了,“我们有好多银子,可以买好多肉吃,跟过年一样。”   朱福牵着妹妹的手慢慢走,一路上陪她一起吃了碗混沌,又买了个糖人给她吃。小姑娘舔了舔自己的糖人,又看了看买给寿哥儿的糖人,然后蹦蹦跳跳地上了拱形圆洞的桥,过了这桥,差不多就到自己家门口了。   暖姐儿眼尖,站在桥上指着不远处推着板车的一位少女喊道:“那是沈大娘家的玉珠姐姐。”   朱福顺着暖姐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见到了隔壁沈家大娘的女儿沈玉珠,那头沈玉珠也听到了暖姐儿的声音,已经停下来等着朱福姐妹俩了。   朱福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不习惯,在床上躺了几日,当时隔壁沈大娘跟沈玉珠有来瞧过自己,所以沈玉珠她是认识的。   “阿福,你带着暖姐儿这是打哪里回来呢?你身子刚好,怎么不在家呆着?”沈玉珠年岁跟朱喜一般大小,个头很高,足足比还没开始发育的朱福高出一个头,她长得颇有几分英气,平日里街坊邻居都唤她假小子。   朱福拉着沈玉珠往墙根靠了靠,让出一条道来给赶着牛车驴车路过的人走,方才说:“我带暖姐儿去我外婆家要钱去了,大姨父从省城带了批货回来,大半夜地将我爹跟哥哥喊起来去扛货。完了到了吃早饭的时辰了,就让他们回家来了,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我爹跟大哥是老实人好欺负,我才不是呢。这不,刚刚才去我外婆家吵了一架,把该得的钱要了回来。”   沈玉珠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摇头道:“阿福,你的性子软和,我素来是知道的,要说是你姐姐阿喜做的这事,我还能相信,可是你......”她上下又将朱福打量一遍,捏了捏她细瘦的小胳膊,摇头,“被人拎起来就能扔到西凉河里面去,我才不信你有那个胆子。”   暖姐儿啃完糖人说:“是真的玉珠姐姐,我二姐姐现在可厉害了,外婆家的人都怕她。玉珠姐姐你没瞧见,我二姐姐当时可威风了,我大姨父是心甘情愿拿银子给我们的。”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见暖姐儿都这么说了,沈玉珠再是不信也得信了。   她望着朱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开心道:“你们老朱家一家都是老实人,这怎么能不叫人欺负?你们一家七口人中,原本就你长姐阿喜性子刚烈些,如今倒是好了,一向软得跟只小病猫一样的阿福也转性了。”她狠狠捏了捏朱福那没几两肉的脸。   朱福推了推她,笑着道:“我正准备带着暖姐儿去买肉打酒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望了眼板车上的两个大圆木桶,见木桶里的豆腐一点都没卖出去,不由惊道,“怎么能一点没有卖得出去?”   沈玉珠愁眉苦脸道:“我怕是就要养不活我娘了,也不是今天一天了,已经连着好些日子豆腐卖不出去了。不过,好在我哥哥每半年还能寄些银两回来,我跟我娘勉强还能度日。”   朱福猜度着,怕是沈玉珠豆腐摊的生意被人抢了,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事情,往后慢慢说不迟。   “玉珠,我跟暖姐儿去买肉打酒去,你先将豆腐送回家吧,中午带着沈大娘来我家吃饭。”朱福拍拍沈玉珠肩膀道,“你也不要愁眉苦脸的了,豆腐卖不出去,到时候咱们一起想办法卖出去。”   沈玉珠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推辞,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我先去你家报喜去。”   跟沈玉珠告别后,朱福望了望天,看着太阳升在空中的位置,掐指头算着,差不多该有十点钟了。先去隔壁林大叔家买了肉,然后去酒铺打了酒,之后又去买了一只乌骨鸡跟几只小鸡仔。   乌骨鸡是炖汤给大家吃的,小鸡仔是买回去养着,然后好下蛋的。   弟弟妹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多吃些蛋才行,才能长得好。   买好这些,又去买了米,买了一袋子细白面等,还买了做菜的一些佐料。一应采办齐全,才牵着妹妹的手往家走。   还没走到家,朱禄朱喜兄妹俩便寻着朱福姐妹俩来了,朱喜见到妹妹买了好多东西,方才相信了沈玉珠的话。   “你还真带着暖姐儿去外婆家了?”朱喜一脸错愕地望着妹妹,简直不敢相信,“福姐儿,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外婆那一家子男的是无赖,女的是泼妇,你们两个又还小,万一要是被打了怎么办?”完了还加上一句,“我要是知道你真的去了外婆家向大姨父要钱,就跟着你去了,我瞧瞧,你们两个受伤没有?”   说完话,就将小姐妹俩拉到跟前去,仔仔细细检查一番。   朱福蹭到长姐身边去,将手上拎着的东西给她:“长姐帮我提着吧,我跟暖姐儿走了好些路,可都累着呢。你放心吧,我跟暖姐儿好着呢。”说完朝嘴巴吃得脏脏的暖姐儿眨眼,“是不是,暖姐儿?”   暖姐儿点了点头,又在长兄跟长姐面前将自己二姐姐的威武事迹宣传了一遍,然后朝长兄伸出短胖的肉胳膊来:“哥哥,我累了,我走不动路了,你抱我回家,我把糖人让给你吃。”   朱禄老实,虽然心里面担心,但是嘴巴不若妹妹朱喜会说。   见两位妹妹的确没有伤着,他也就放心了,然后在暖姐儿跟前半蹲下来:“暖姐儿上来,哥哥背你。”   “哥哥背我喽,我有哥哥背我回家喽。”暖姐儿一把搂住长兄脖子,将肉脸靠在他后背上,才沾上哥哥的背,暖姐儿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望着小妹妹睡着了还吧唧着小嘴带着笑,朱喜也开心,凑到二妹妹跟前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三家人那个性子我还不了解么,哪里能轻易从他们手中要来一文钱啊。”   朱福笑:“长姐,这其中的原因我回去跟你说,这事可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得清楚的。”   朱喜狐疑地望了妹妹一眼,拍她脑袋瓜子:“什么事情,神神叨叨的,还藏着掖着不说呢。”又笑起来,“你这丫头确实变了很多,若不是你还长这个模样,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妹妹福姐儿呢。”   “怎么不是了?我怎么不是你妹妹了?”朱福倒是急眼了,如今她最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份亲情会突然没了,所以很认真地强调,“我就是你妹妹,我就是老朱家的次女朱福。”   “好啦,姐姐跟你开玩笑呢。”朱喜伸手拽了拽妹妹的小麻花辫儿,对她说,“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得告诉长姐。这次运气好是没事了,那万一要是有事呢?你们要是被伤着了,叫我们怎么活啊。”   听长姐说着这样暖人心窝的话,朱福忍住泪意点头:“长姐放心吧,下次会跟长姐说的。”   此时卫三娘也等在打铁铺子门口,她怀里还抱着寿哥儿,身旁站着朱大。   本来以为福姐儿只是带着暖姐儿去吃面去了,左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家来,可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一双女儿回家,她就有些急了。她的这双女儿,一个才十三岁,一个才五岁,都还是孩子,万一要是遇着那拐子怎么办?   将近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在忙,对孩子关照得少,那拐子出没得也就勤了。   前两天她还听说,西大街王家的一个才四岁的闺女只是在自家门口玩了会儿,回头家里大人出来找孩子的时候,就找不着了,王家媳妇为此也疯了,天天坐在家里门槛上喊着闺女回家。   那小女娃她见过,玉雪团子一样可爱的人儿,见到她还喊过伯娘呢。   她在家里越等越心慌,正坐不住准备出门找女儿去呢,沈大娘母女来了,那玉珠侄女儿说方才见过小姐妹俩,她才算放了心。   后来玉珠又说这小姐妹俩去找张发财要银子去了,已经要得了钱,此番正去打酒买肉呢,她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啥话也不说,赶紧将长子叫醒,让长子跟长女去集市上找两位妹妹去。   朱禄听后哪里还敢睡,披起衣裳就往外赶,跟大妹妹一起去找两个小的去。   好在是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他才松了口气,否则,将他逼急了他真能挥着菜刀去将那三家人都砍了,左不过尝一命的事情。   寿哥儿眼睛最尖,哥哥姐姐们还在很远的地方呢,他就瞧见了,然后伸出小手指了指。   “哥哥姐姐......”寿哥儿是早产儿,才将八个月就落地了,身子骨弱,细声细气的,平日里卫三娘都不准寿哥儿在外面多呆,怕他吹了冷风受凉。   朱福也是老远就瞧见便宜爹跟便宜娘了,还有家里最小的弟弟寿哥儿,她抓着买给寿哥儿的糖人,一路飞奔了来,将糖人递给寿哥儿吃,然后伸手要抱他。   卫三娘刚刚还没哭呢,此番见到儿女都好好的,却是气哭了,一巴掌打在朱福屁股上。   虽然不疼,但是将朱福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便宜娘抱住了。朱福知道这是便宜娘担心自己,嘿嘿笑着说:“娘,您别哭了,我跟妹妹这不是好好的回家来了嘛......娘,寿哥儿身子弱,咱们进屋吧。”   卫三娘这才擦了眼泪,伸手戳朱福脑门,训道:“下次身边没有几个大的陪着,不准走远,否则你能回家来,娘也不让你进门了。”   朱福自知这件事情自己有错,她害一家人都担心了,便笑着应了。   寿哥儿抓着糖人舔了舔,可开心了,一个劲往朱福怀里蹭,要二姐姐抱。   多了这十多两银子,家里似乎一下子就阔了起来,总之这个年是不用愁了。朱喜跟沈玉珠抬着米面进了厨房,然后开始刷锅的刷锅,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朱福也想去帮忙,却被卫三娘拉住了。   将女儿拉到一边去,卫三娘问道:“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那张发财是什么样的人娘清楚,他怎么可能轻易就给了你十五两银子呢?”   朱福想了想,觉得贩卖私盐此事事关重大,在她还没有确凿证据的之前,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不让他们知道是为了他们好,毕竟她在张发财那儿,也是没有明着说的。   贩卖私盐,罪责重的话,可能是死刑。   若是此时说出来,只会叫一家子人都跟着担心受怕,日子不会好过。   朱福自然不会只为了十五两银子就昧着良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利用张发财的心虚先拿回自己家应得的银子罢了,来日方长着呢。   朱福里子已经是成年人,她行事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所以她此时是不会说的。   因此,便笑着蹭到卫三娘怀里道:“娘,您还不知道呢,我之所以会生病,就是被舅母家的胖丫头推下水的。我往日忍气吞声惯了,这次差点连小命都没了,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带着暖姐儿去找胖丫头算账的。当时大姨二姨一家都在,我就打开他们家大门,站在门口喊他们家欠钱不还,左右邻居都知道了,大姨父这次是回来做生意的,估计是怕我们将他声音闹没了,就拿银子将我们打发了。”   卫三娘却是转移了注意力,问道:“福姐儿,真是香宝那丫头推你下水的?”   朱福狠狠点头:“我不会瞧错的,就是她!她刚刚也还当着我面说呢,说还要再推我下水去淹死我。”   卫三娘气得牙齿打颤,她的底线就是这几个孩子,若是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可是不怕跟人玩命的。   朱福见便宜娘气得不轻,赶紧扶着她一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刚刚母女两人说的话,沈大娘也听到了,她笑着对卫三娘道:“大妹子,有些气是可以忍的,有些气却是不能忍的。你也别气着了,好在孩子们都好好的,往后得了钱得好好花在儿女们身上,禄哥儿可还没娶媳妇呢。”   卫三娘点头道:“这事儿也确实怪我,一味迁就,总想着毕竟是一家人......”   其实卫三娘夹在中间最是为难,谁叫她有那样一个见钱眼开、只认银子不认人的母亲呢。   要是爹还活着该多好,当初母亲为了丰厚的聘礼,死活要她嫁给柳世安做妾,还是爹做了主她才能嫁给老实人朱大的。朱大原是杏花村的人,家里世世代代种田为生,母亲非得逼着人家砸锅卖铁卖田又卖地,在县城里安置了房屋,这才勉强点了头同意。   这么些年来,婆婆一直跟着小叔一家住在杏花村,日子十分不好过。   想到这里,卫三娘叫来长子道:“明儿早上你拿了银子买些米面,再买些猪肉回来,给你奶奶送去。我记得上次你婶子来说,贵哥儿最近念书辛苦,你去隔壁林叔家买两只猪蹄,给贵哥儿吃。”   朱禄一一记在心里,点头应着了。   听说要去乡下奶奶家,原本蹲在墙角玩儿的暖姐儿跟寿哥儿都跑了来,个个卖萌撒娇起来。   卫三娘不答应,只点了朱福的名字道:“福姐儿,你陪着你哥哥去。” 作者有话要说:   ☆、巧福姐初露厨艺   见娘只让大哥跟二姐去,却不让自己去,暖姐儿明显不开心起来。腮帮子鼓着,小嘴巴翘着,都能挂油壶了。   “娘都不爱我了。”暖姐儿低着头嘟囔,气呼呼的,“娘现在只爱二姐姐了。”   卫三娘将寿哥儿抱到腿上坐着,将暖姐儿也拉到自己跟前去,颇为严肃地望着暖姐儿道:“你今儿犯错了,娘还没说你呢,你倒是又耍起脾气来。你都五岁了,还不如你弟弟听话呢,你瞧你弟弟都没说什么。”   小丫头脾气拧起来,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又听娘夸弟弟,就是没夸她,委屈地嘴巴一撇,就呜呜呜哭了。   “我没有出去玩儿,我是陪二姐姐去外婆家要钱的,我走了那么多路脚可疼了。”暖姐儿越哭越伤心,越说越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小胸膛起起伏伏的,打着哭嗝,“娘不爱我了,娘有了弟弟就不爱我了,哇哇哇哇哇。”   说完哭得更凶,小胖身子拐了个弯,像只小笨熊一样,就往厨房跑去。   卫三娘却是笑了起来,摇着头跟沈大娘道:“家里头五个孩子,就数她脾气最大,寿哥儿反倒比她还省心。大姐你是不知道,这孩子被我惯得有些娇气,家里所有人必须都宠着她都惯着她才好。但有的时候又懂事得很,尤其是福姐儿生病那段日子,不但给她二姐姐端汤端药,还能带着寿哥儿玩。”   寿哥儿安安静静缩在母亲怀里,听母亲提了自己,黑峻峻的眼睛滴溜转到母亲脸上,声音弱弱的。   “三姐姐带我找蚂蚁,我们找到好多蚂蚁,娘,可是现在墙角下都没有蚂蚁了,它们去哪儿了?”寿哥儿白净的小脸带着好奇,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娘。   卫三娘没有说话,朱福却摸着寿哥儿脑袋说:“天冷了,蚂蚁也怕冷,所以都躲起来了。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会自己出来的。”说完朝弟弟眨眨眼睛,又玩了玩他的小手,逗了他会儿子方对卫三娘道,“我去厨房帮长姐跟玉珠姐姐去,娘,你跟沈大娘说话吧。”   朱福走进厨房的时候,暖姐儿已经不哭了,此时的她,正蹲在灶台后面,捡着一旁的干柴火往扔进火里。   “二姐姐也来了。”见到朱福也来了,暖姐儿也不加柴火了,跑出来抱着朱福,养着小肉脸说,“二姐姐,我是不是惹娘生气了?我也觉得我不听话,总爱哭,寿哥儿都不哭,哥哥姐姐们都不哭。”   朱福实在太喜欢这个可人疼的胖妹妹了,抬手捏了捏她小肉脸,悄悄附在她耳边问:“那暖姐儿是不是真的特别想去奶奶家呢?”   暖姐儿狠狠点头:“我很想去,天气冷了,我想给奶奶暖被窝。”   “暖姐儿真孝顺。”朱福承诺道,“那呆会儿吃饭的时候暖姐儿要是主动向娘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下次不再使小脾气了,姐姐就答应你,明儿去奶奶家带着你一起去。”   “我要去跟娘承认错误,我往后再也不发脾气了。”暖姐儿已经等不及到吃饭了,她即刻就小跑着往堂屋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娘。   沈玉珠羡慕道:“瞧你们一家多幸福,我家就我跟我娘两个人,冷冷清清的,一点都不热闹。”   朱喜一边刷着锅一边问:“那沈大哥什么时候回家来?”   沈玉珠一边捡着柴火一边说:“哥哥前些日子写信回来说,今年过年回来后就不走了,明年刚好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他要留在家里复习功课,明年八月去省城参加乡试去。”   朱喜闻言恭贺道:“沈大哥回家来,你们母女也就有了依靠,往后也不必这般辛苦了。往后若是沈大哥再中了举,就可以进京参加会试去了,将来能当官呢。”   沈玉珠笑着说:“哥哥要是真做官,那我以后就是官家小姐了,看谁还敢抢我生意,我一定杀他片甲不留。”   朱福问道:“对了玉珠姐,你那豆腐摊是怎么回事?谁这么霸道抢了你的生意?”   提到豆腐摊生意的事情,沈玉珠又拉了脸来,垂头丧气道:“西大街卖豆腐的许家不是新建了一间房嘛,本来没有当一回事,可谁知道,前些日子许家不摆摊子卖豆腐了,在新盖的房子里卖起豆腐来,许家那小媳妇有几分姿色就自称是豆腐西施,成日站在铺子钱搔首弄姿的,人家都愿意去许家买豆腐。”   朱福却是听明白了,原本两家都是摆摊子卖豆腐,自然一家一半生意。可如今其中一方有了新的营销手段,百姓们觉得新鲜,自然是都愿意去许家买豆腐。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根本不是什么事儿,人家标新立异,只要自己能够更加抓住消费者的心,到时候不怕没生意。   稍稍动了动脑袋,朱福就已经想到办法了,笑着对沈玉珠道:“明天我要去我奶奶家,估计很晚才能回来,要不后天我陪你一起去卖豆腐吧?”   “你陪我去?”沈玉珠摇头道,“婶子不会答应的,之前阿喜也说陪我去,婶子就没同意。”   朱福看了看姐姐朱喜,见她脸上爬上一抹红晕,立即就明白为何便宜娘不让姐姐去了。   “我跟长姐不一样。”朱福捂着嘴笑起来,“长姐已经及笄了,到了说婆家的年纪,娘近来肯定也物色着呢,所以不会答应她出去抛头露面的。我就不同了,我还小呢,娘肯定会答应我。”   见妹妹忽然说起这个来,朱喜抬起擀面棍就要敲妹妹脑袋,凶道:“好啊福姐儿,你如今都敢当着玉珠的面编排我了,往后还不得造反,我非得打你一顿不可,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朱福赶紧抱住姐姐讨饶道:“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长姐,饶了我这回吧。”   “饶你也行。”朱喜脸蛋儿红扑扑的,跟擦了层胭脂似的,她将一边的锅铲扔给朱福道,“我一边坐着歇会儿去,你来做饭烧菜。”   朱福来厨房,本来就是准备亲手烧几样菜的,她刚刚不但买了米面,买了鸡肉猪肉,买了蔬菜,还带着暖姐儿去油坊打了一壶油回来。来这里这么些日子了,吃的菜没有一点油水,她都馋死了。   如今有了银子,还不得由着自己吃,该放多少油就得放多少油。   乌骨鸡已经添了香菇等佐料炖上,朱喜也已经将菜洗好了,沈玉珠已经把锅烧热起来,朱福先在锅底倒了一层油,油热了后将已经切好的青椒跟土豆倒进去,然后用锅铲翻炒起来。   朱喜望着妹妹倒的油,眼睛都绿了,她想阻止的,可是来不及。   “福姐儿,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刚才那么多油,够咱们家吃上一个月了。”朱喜只觉得肉疼,“你炒一个菜就用这么多油,也太浪费了。”   朱福满不在乎道:“长姐,往后咱们天天这么吃。”   油多炒出来的菜就是香,就算没肉,那香味也四处蹿起来。   暖姐儿跟寿哥儿从堂屋闻着香味就跑来了,两人还没有锅台高呢,眼巴巴站在锅台边,舔着嘴唇。   “这油多得都溅出来了。”朱喜一边心疼油,一边害怕溅出来的油会烫着弟弟妹妹,将一双弟妹捞了回去,“这里味道重,你们回去好好等着吧,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暖姐儿不肯,非要蹭在锅台边,嘴角都流了口水。   “好香啊,好多油啊,一定很好吃。”她吧唧着嘴巴,眼巴巴望着朱福用盘子将青椒土豆盛起来,递给朱喜道,“长姐先端过去吧,天气冷菜一会儿就凉了,我买了酒,叫爹娘跟沈大娘先吃吧。”   朱喜一边端着饭,一边使劲将一双弟妹给拽着走了。   油锅洗了,里面加了半锅的水,让沈玉珠烧柴火加热,朱福则捡起一旁已经洗好的上好五花肉,放在砧板上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切完之后刚好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将肉放进锅里煮,煮得差不多了,再捞出来,用筷子戳。   每块肉上都要均匀地戳出几个洞来,戳完之后再放水里煮,煮个七八分钟。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朱福才开始倒油炼油,然后将肉倒进去。后面还得炼糖,将糖炼热了再跟肉放在一起,加山楂片,煮上半个小时,再加酱油、盐等佐料,再将火弄小些煮几分钟,完了用盘子装上,撒上葱花,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就做好了。   其实这还是减了些步骤的,因为这里条件有限,朱福并未能真正发挥好。   但是即便这样,还是馋得各个都流口水,待沈玉珠将炖好的鸡汤也端上来的时候,大家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朱福将暖姐儿抱在身边,夹了一块肉来吹吹,稍微冷了些才喂她吃。   暖姐儿只觉得那肉刚进嘴里,还没嚼呢,就化了,然后满嘴都是香香的油汁儿,还有些甜甜的,她使劲睁着眼睛,小嘴巴蠕动着,一边咽一边看着碗里,吃完了张着嘴巴还要吃。   朱福自己品尝了一块,觉得烧得时间短了些,还是欠了火候。   围桌而坐的七口人,吃饭的时候一句话没说,一大锅红烧肉,一大锅小鸡炖蘑菇,还有一大锅饭,全都吃得干干净净的,像是已经用水洗过了一样。   他们老朱家,何曾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那叫一个香。   晚上睡觉前,朱福给妹妹洗了屁、股洗了脚,然后一层层给她脱着厚重的袄子。   暖姐儿还念着那个味儿,想想嘴又馋了,将手指头伸进嘴里使劲嘬着。   “二姐姐,我往后还能吃到那么好吃的肉吗?我怕我吃不到了。”暖姐儿一脸期盼地望着朱福,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多油啊,甜甜的,放到嘴里就化了,好好吃。”   “小馋猫。”朱福用额头碰了碰妹妹的,然后抱着她一起钻进被窝里去,搂着她说,“暖姐儿听话,以后姐姐天天做好吃的给你吃。”   “我听话,我最听二姐话了。”暖姐儿短胖的小肉胳膊紧紧抱住朱福脖子,肉肉的身子像个小暖炉一样,一直往朱福怀里钻。   小丫头许是白天闹腾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朱福抱着妹妹,妹妹又香又软又暖和,冬天抱着睡觉最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福霸王训猴霸王   许是累着了,第二日朱福跟暖姐儿小姐妹俩,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朱喜醒的时候,见两位妹妹睡得正香,跟两头小猪猡似的,她也不忍心叫醒她们,就由着两位妹妹睡,她自己则穿好衣裳做早饭去。   待得做好了香喷喷的早饭,又帮着弟弟寿哥儿穿好衣裳,见屋里头的两位妹妹还没动静,朱喜便进屋叫人去了。   朱喜坐在床沿边,见两位妹妹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她笑着在两人脸颊上摸了摸,然后轻轻唤小妹妹道:“暖姐儿?该起床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要晒屁股啦。”见暖姐儿嘟囔一声后只翻了个身去继续睡,朱喜这才使出杀手锏来,凑到暖姐儿耳边说,“哥哥跟福姐儿在等你呢,暖姐儿,你还去不去奶奶家了?”   这一招果然是好用的,暖姐儿忽然将小肉身子翻过来,眼睛立即就睁开了,然后愣了会儿,嘴巴一张就哇哇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艰难地爬起来,然后小肉手够着自己袄子,开始自己穿衣。   “你们都起床了,就是不叫我,呜呜呜,我要去奶奶家。”她闭着眼睛哭,那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扑朔朔往外流,手上动作却是没闲着,“我再也不要跟你们玩了,呜呜呜,我要去奶奶家。”   朱福已经被妹妹的哭声吵醒了,她打了个哈欠,然后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去。   “你个小呆瓜,二姐姐不是还在这里吗?瞧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快别哭了。”挠了挠妹妹睡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捧着她呆萌萌的小肉脸亲了一口,方才自己够衣裳穿衣裳。   见二姐姐还在,暖姐儿不嚎了,只是还不住打着哭嗝,白嫩嫩的脸上水淋淋一片,她原本纤长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后,显得更加浓密漂亮了。   “二姐姐,你会带着我一起去奶奶家吗?”暖姐儿真的有些被吓到了,她这个年纪正是既贪玩又黏人的时候,就怕大孩子不带着自己玩儿,因此一再认真地确认,“娘答应我了,娘说要我去,我也答应娘会乖的。”   朱福穿衣动作快,三两下就穿好了小破袄子,然后帮妹妹穿衣裳。   “带你去,二姐姐喜欢你,往后走哪儿都带着你。”朱福确实喜欢妹妹,她打小就羡慕那些有妹妹的人,以前她就一直幻想着,要是她有个岁数相差较大的妹妹的话,她一定好好带着她,给她买漂亮的发夹,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如今她终于有了这样一个妹妹,可不得使劲疼着。   朱喜见两位妹妹都醒了,也不再逗她们,只对暖姐儿道:“哥哥一早就起床去买了米面猪肉回来,还雇了辆驴车,你们两个动作快些。”说着话她已经站起身子,又摸了摸暖姐儿脑袋,叮嘱道,“去了奶奶家里别太皮实了,听哥哥姐姐的话,知道吗?”   暖姐儿开心地应着:“长姐放心,我一定乖的。”然后手脚乱舞起来,“坐驴车喽,骑小毛驴。”   朱福按住妹妹乱动的手,帮她穿好衣裳,又给她梳头。   “暖姐儿,姐姐教你唱首歌,你听好啦。”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我有一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暖姐儿学得很快,朱福只唱了一遍,她就能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待得两人都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后出来的时候,暖姐儿已经能够很好地唱出这首曲子了,她心情很好,乐颠颠就跑到正安安静静坐在桌子边吃早饭的寿哥儿跟前,道:“寿哥儿,姐姐教你唱歌好不好?”   寿哥儿很乖,自己抓着汤勺舀了勺粥喝了,然后望着三姐姐笑。   暖姐儿将寿哥儿手上的汤勺拿了过来,又将寿哥儿跟前的碗端离自己近些,舀了一勺子粥吹了吹说:“三姐姐喂你吃,来,寿哥儿,咱们吃饭。好好吃了饭才能身体好,你才能长得像三姐姐这样胖,胖了才好呢。”   她一边喂弟弟吃粥,一边将刚刚学会的曲子唱给寿哥儿听。   朱禄已经将采买回来的货物都搬到雇来的驴车上去了,此番正站在门外,等着妹妹们吃完饭就可以出发了。   “暖姐儿,抓两个蛋,咱们路上吃。”朱福一边吩咐妹妹,一边抱起弟弟寿哥儿来,碰了碰他额头,“寿哥儿,在家等二姐姐好不好?”   寿哥儿点了点头道:“二姐姐,我不会哭的,天气冷,你们早些回家。”   “寿哥儿真听话。”朱福抱着弟弟,觉得他真的很轻,而且身子一直弱弱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她记得便宜娘说过,寿哥儿是早产儿,不足月就出来了,怕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往后得买些营养品好好补着才是。   见长姐来了,将寿哥儿递给长姐抱,朱福则牵着妹妹的手出去找长兄去。   朱禄站在门外,手上拉着那头小毛驴,见两位妹妹出来了,他黑俊的脸上泛起笑意来。   他弯腰一捞,就将暖姐儿捞到马车上去坐着了,回头还想抱朱福上车,被朱福躲开了。   “哥哥,我都多大了,我自己上去。”她将两块方布巾展开,一块裹着自己头,一块裹在妹妹头上,然后跳上车去将妹妹抱在怀里。   小城的冬天十分温和,处处透着叫人舒心的气息,不宽的街道两边摆着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格局并不是那种四四方方的,到处都是不对称的建筑,小巧玲珑,温馨惬意。   朱福很喜欢这里,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小地方的人大多还是淳朴善良的。   从松阳县到杏花村并不十分远,赶驴车的话,也就一个多时辰车程,朱福兄妹三人赶到杏花村的时候,刚好到了吃午饭的时辰,村子里家家户户烟囱里都冒着青烟,村子里也安静得很。   暖姐儿见到了奶奶一家住的杏花村,开心地挣脱姐姐的束缚,要下车来。   朱禄将驴车停下,抱暖姐儿下车,又搭了把手,稳稳当当将朱福也扶下来车来。   这里已经是村口了,暖姐儿认得去奶奶家的路,下了车就自己往奶奶家跑去。   朱福帮着哥哥一起推着驴车,没一会儿功夫,暖姐儿忽然哭着往回跑,矮胖的身子踉踉跄跄的,双手左右开弓抹眼泪。   “怎么了,暖姐儿?”见妹妹哭了,朱福赶紧跑到妹妹跟前去,却见妹妹白皙的小脸蛋儿上忽然青了一块。   “这是谁打的?”朱福气得眼睛睁得圆圆的,黑溜溜的眼睛四处望,见不远处几个小屁孩从树上跳下来,手上正举着弹弓。   “呦,这边还有一个朱家的姑娘,兄弟们,开火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小屁孩,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瘦了吧唧的,身上穿着的破袄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他说完就拉起弹弓来,瞄准朱福。   朱福才不怕呢,她简直气死了,都是些什么样家教的人,四五个十多岁的男孩子竟然用弹弓欺负一个才五岁的小丫头,她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将暖姐儿拉到一边去,朱福猛地朝领头的那个扑过去,扑倒了就打。   旁边几个一伙的想上来帮忙,但见到生得高大健壮的朱禄后,吓得掉过头撒腿就跑了。   “狗蛋儿,快跑,朱家会打架的来了。”   被朱福压着的小屁孩就叫狗蛋,他也想跑,可被人骑在身上动都动不了,他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姐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狗蛋儿见在劫难逃,赶紧服软道,“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们朱家人了,我再也不打朱贵了。”   “你打我堂兄。”暖姐儿小胖手指一伸,指着狗蛋儿气愤道,“你又欺负我堂兄,二姐姐,要替堂兄教训他。”   朱福掐着狗蛋脖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咬牙哼道:“你敢欺负我们家贵哥儿?说,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姐姐你忽然变得这么厉害,我哪里还敢。”狗蛋儿讨饶道,“哪里是我欺负朱贵啊,村子里面的人都欺负他,谁叫他念书好又长得俊俏呢,而且家里还穷,不欺负他欺负谁啊。哎呦呦,姐姐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我跟他是一个村子的,哪能怎么欺负他,真正欺负他的都是别的村子的人。”   “那你也欺负了,你欺负了人就必须要道歉。”朱福以前练过,手上有些力气,她又因为生气,使足了劲,一把将狗蛋儿给拎了起来。   狗蛋吓死了,双腿站不稳,一下子又软趴趴跪了下来。   “朱家大哥大姐饶命啊,我真的不敢了,我保证我再也不欺负朱贵。”他脸吓得发白,身子都哆嗦起来,又抓着暖姐儿小手说,“妹妹,哥哥向你道歉,快叫你哥哥姐姐放了我吧。”   暖姐儿肉乎乎的小脸一歪,气呼呼道:“才不原谅你,你不是好孩子,让我二姐姐教训你。”   朱禄说:“狗蛋儿,你已经不是一次这样说了,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小小年纪就说话不算数,还在村子里称王称霸的,就算没有我们教训你,往后也少不得你的苦头吃。”   狗蛋儿最怕朱禄了,他自知求饶没用,趁朱福没在意,使劲推了她一把就跑了。   “这小子真猴儿。”朱福将暖姐儿抱了起来,跟着哥哥往奶奶家去。   奶奶郭氏跟着二叔一家住,住的是茅草屋,风一吹房顶就能刮走一层草的那种茅草屋。 作者有话要说:   ☆、人穷就要挨欺负   南方的冬天湿气重,风都是沾了水的,呼呼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子割一样。朱福望着眼前这简单的两间茅草屋,想到了她以前小的时候在乡下看到的那种圈养牲畜牛羊的破屋子。   屋顶茅草被风刮得全都落到了地上,窗户上糊着的窗户纸也被风吹破了,站在外面都能透过缝隙看到屋里头的破木头床。   与其说那是床,倒不如说是搭在两张长条凳子上的一张板,睡觉的时候多动一下就能从上面摔下来。还没进屋,就已经闻到一股子霉味儿,是酸酸的腐臭味,像是很久没有晒到阳光的缘故。   “奶奶,奶奶,我来看您了,我带了好多吃的来看您了。”暖姐儿很兴奋,站在门口扯着尖尖的嗓子往里喊,喊了两声又绕到驴车跟前,欢快地跳着脚道,“哥哥,我们把送给奶奶的东西扛进去吧,奶奶肯定饿了,我们做饭给她吃。”   朱禄摸了摸暖姐儿脑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转身搬米面猪肉了。   没一会儿功夫,茅草屋里头走出一位妇人来,妇人生得粗黑健壮,黑黑的圆脸上带着笑意,见到朱福兄妹三人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简直在放着光。   “你们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呢?留着自己吃得了。”话虽是这样说,可当见到朱禄手上提着的是白米面跟猪肉的时候,她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一个劲招呼道,“外头冷,快进来,都进来。”   “二婶,奶奶呢?”暖姐儿走到妇人跟前,养着小脑袋看她。   朱家二婶子余氏一把将暖姐儿抱起来,点了点她娇俏的小鼻子说:“奶奶在屋里头呢,她刚刚听到咱们暖姐儿叫她了,可开心呢。走,婶子抱你进去看奶奶去,好不好?”说完又笑望着朱福道,“上次听禄哥儿来时说,福丫头落了水,可养好的身子?”   朱福灵活地在余氏跟前转了个圈儿,甜甜笑道:“二婶你瞧,我已经大好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不然的话,我娘也不会让我带着暖姐儿一起陪着哥哥来的。”她伸头往屋里望了望,想着刚刚那狗蛋儿说有人常常欺负堂弟朱贵的事儿,她问道,“婶子,贵哥儿呢?没在家吗?”   余氏一边抱着暖姐儿,一边拉着朱福手道:“走,咱们屋里头坐着说。”   拢共两间茅草屋,一间是朱二夫妻住的,另外一间则是年迈的郭氏跟孙子朱贵一起住的。   锅氏带着孙子住在东屋,朱二夫妻住在西屋,靠着西屋一角还有一间小的,朱福走近的时候特意伸头看了看,那是一间厨房。   若不是走近了瞧,还以为那是厕所呢,太旧太破也太臭了。   “是暖姐儿吗?刚刚在外头说话的是暖姐儿吗?”郭氏掀开又脏又厚重还带着一股子特殊气味儿的被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余氏抱着暖姐儿,大步走到床跟前道,“娘,是暖姐儿,还有禄哥儿跟福姐儿,他们带了很多米面跟肉来看您呢,是您孙子孝敬您的。”   “奶奶,我们买了肉给您吃,您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暖姐儿从余氏怀中挣扎下来,坐在床沿上,“让二姐姐做菜给你吃,吃了肉,身子就能好了。”   郭氏看看两个长得花一样的孙女,又看了看越发俊俏的孙子,她微微叹了口气。   余氏道:“娘,这好好的,您咋还叹气了呢。”   郭氏头发花白,她头发原本是全部梳到脑后抓了个髻的,因为长时间睡在床上的缘故,发髻都散了,灰白的发丝被钻进屋子的冷风吹贴在脸上,越发显得她蜡黄的脸干瘦如柴。   “贵哥儿呢?”郭氏左右望了望,见窗前那张木头桌子边没人,她望着小儿媳妇,皱眉道,“又让贵哥儿跟着他爹上山挖野菜去了?贵哥儿念书好,私塾里的先生都夸他好,你们怎么总耽误他念书呢。”zy   余氏心想,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光会念书有啥用,可她面上却笑着道:“贵哥儿念书累了,想出去走走,我就叫他跟着去山上挖野菜去了。”她搓着手,招呼朱福兄妹道,“你们坐着陪你奶奶,我去做饭去。”   “要二姐姐做饭,二姐姐做的饭好吃。”暖姐儿想到昨晚的肉了,又开始吧唧嘴来,“甜甜的滑滑的,好多油啊。”   朱福捏了捏妹妹小肉脸,转身对余氏道:“二婶,就让暖姐儿陪奶奶,我去帮你做饭吧。”说完推了推站在一边不言语的长兄朱禄道,“大哥,你去叫二叔跟贵哥儿回来吧,这都吃饭的点了,怎么能饿着。”   “快,将贵哥儿叫回来。”郭氏心疼老二家的独苗苗,催促道,“外头风大,别叫他吹了风。”   “娘,你就放心吧,贵哥儿身子好着呢。”余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朱禄道,“你二叔他们就在前面的鸡头山,应该就在山脚那里挖野菜,你去叫他们回来吧。”   朱禄应着声走了,暖姐儿又在奶奶郭氏跟前炫耀起她二姐姐在外婆家的英勇事迹来,还夸她二姐姐做饭好吃,做的肉她可喜欢吃了......朱福则伴着余氏一道进了那间像山间公厕一样的小茅草屋,也就是厨房。   米面猪肉猪蹄等是朱禄买的,油盐等一些佐料则是朱福从家里带来的,她就知道二叔家不会有这些。   今天没有做红烧肉,她怕暖姐儿吃多了肉对身子不好,今天做了土豆肉丝。   两个猪蹄是卫三娘吩咐了特地为贵哥儿买的,又烧了一大锅的饭,家里还有野菜,朱福顺手也炒了个野菜。   待得饭做得差不多了,朱福问余氏道:“二婶,村里有个叫狗蛋儿的,是不是总欺负咱们贵哥儿啊?这猴儿怎么这么皮,刚刚我们进村子的时候,他竟然用弹弓打暖姐儿!叫他小子给跑了,要我再叫我见到,非揭了他皮不可。”   余氏叹息道:“那狗蛋儿是村长家的孙子,金贵着呢,常常带着村里的一群霸王欺负年纪小的孩子。又跟贵哥儿在一所私塾念书,嫉妒贵哥儿得先生赏识,常常欺负贵哥儿。”   说到这里,余氏觉得日子实在太难了,竟然委屈得掉下眼泪来。   家里头穷也就算了,咬咬牙总能熬过去的,可凭啥要欺负小孩子呢?她的贵哥儿那么好,那么听话懂事,凭啥三番五次叫人欺负了。   朱福倒是没有想到模样五大三粗的二婶会哭,她赶紧劝道:“二婶得往好的方向想,贵哥儿有十二岁了,书又念得好,完全可以参加童生试。等贵哥儿中了秀才,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到时候就是连村长也得敬畏三分。”   余氏越发委屈起来,用那双粗糙的手捂着自己黝黑的脸道:“咋不想考呢,可只眼前参加县试就难,县试要同村子的村民跟一位秀才保举方才能考试,咱们家这种情况,别说是能认识什么秀才了,就是村长那关也不过了啊,村长不让村民保举贵哥儿。”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朱福气得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身板都颤抖起来,自己家孙子书念得不好,竟然还阻碍人家孙子成龙成凤,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打小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爹妈的孩子自己本身遇到的不公平事情就多,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跟贵哥儿一样的情况。她什么错也没有犯,就是因为学习成绩好,所以就得罪了那些家境好但成绩一般的学生。   尤其是她长得漂亮,又成绩优异,就碍了别人的眼。   后来各种奖学金,各种培训,以及公费出国留学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这就是世道,走到哪里都一样,你穷就注定被人瞧不起。   便宜爹穷,所以外婆一大家子都欺负他,把他当免费苦力使唤。   朱福想着,一定要想法子赚钱,让自家跟奶奶一大家子都过上好日子。   外头忽然人头攒动起来,朱福望了望,见三五成群的村民都往一边跑,边跑似乎嘴里还边嘀咕些什么。   “这大中午的,这些人今天都是咋的了?”余氏也见着了外面的异常,但她见着那些村民是围着自己家三个男人的时候,惊讶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送头野猪搏前程   小破屋子的窗户纸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站在屋内,可以清楚看见外面的一切。   听得余氏的叫唤,朱福也赶紧顺着她目光望去,正见外面一群村民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因为自己哥哥朱禄个头高,所以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朱福唤了一声哥哥,赶紧撒腿就往外跑去。   朱福现在真是有些怕了,这朱家一大家子都是老实人,又穷又老实,她真怕自家人被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欺负了去。   暖姐儿也已经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在门外面见到自己二姐姐,她脆生生喊了一声,然后扭着小胖身子就朝朱福扑过来,紧紧抱住朱福的腰肢。   “二姐姐,那边好多人,我害怕。”暖姐儿悄悄躲到朱福身后面去,只探出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来偷偷看,“那么多人,还有狗蛋儿,他们都在对着两位哥哥指指点点的,是要打他们吗,呜呜呜,我害怕。”   “暖姐儿别怕,不是要打哥哥,他们好似在看什么东西。”朱福拍了拍暖姐儿肩膀,她想要走上前去看看那些人究竟看什么,奈何妹妹一直抱着自己,她知道妹妹是害怕了,所以直接将妹妹抱在怀里,带着她一起去。   朱禄见两位妹妹出来了,黑俊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像是立了大功一般,他推开人群朝朱福姐妹走来,笑得灿烂阳光。   “二妹妹,我打了一头野猪,咱们有新鲜野猪肉吃了。”朱禄是个大块头,老实巴交的,说完话就伸手抓头发,即便是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寡言少语的,不知道多说些什么。   暖姐儿听说有野猪肉吃,早没了起初的恐惧,立即朝长兄伸出手来。   “哇,又有猪肉吃了,还是野猪肉呢。”暖姐儿要哥哥抱抱,朱禄便伸手将她接过来,然后扛到肩膀上骑着,暖姐儿坐在高处,可以清楚看见已经死透了躺在地上的肥野猪,她一双眼睛亮亮的,“好肥的猪啊,肉一定很好吃,肯定比家里头的猪肉好吃。”   村民们本来羡慕不已,听得暖姐儿说野猪肉比家养猪肉好吃,他们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鸡头山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常年有山猪出没,这些山猪可凶悍得很,若是有人进了鸡头山,绝对是逮着人就咬。几年前,有人到山里去采蘑菇挖野菜,可不就是被山猪给咬死了么。   自那之后,附近村民们就再也没有敢只身一人进山的,更别说是有人能够打头野猪回来了。   “朱老二,瞧你瘦了吧唧的没有几两肉,怎么就能打了头野猪回来呢?”村民们流过口水后,有的渐渐起了心思,想要分一杯羹,于是叫唤道,“怕是这山猪本来就是死了的吧?是你捡了个便宜回来,要是这样的话,这便宜得要带着咱们一起占才行,你们说是不是啊?”   有便宜占谁不想?如今又有人带头说出了这句话来,村民们个个点头附和。   暖姐儿见有人跟她抢野猪,气得小肉脸绷得紧紧的:“野猪是我哥哥打的,不能给你们吃,是我们家的。”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鸡头山可是咱们杏花村的,朱老二又是在山上捡来的死猪,这猪当然也是我们的。”说话的人正是这村里头唯一的屠户,姓张,他平日里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想进山打野猪去,可是一想到那被野猪咬死了的人,就不敢进山。   他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如今见别人打着野猪了,心里难免不嫉妒。   “是啊是啊,这野猪是咱们杏花村的,家家得分肉吃。”见有两个人带头说话,又素来知道这朱家老二是个好欺负的,村民们乐呵呵地占着便宜,“张屠户,你不是杀猪的吗,你来给我们分肉。”   说罢,已经有热心的村民递上了柴刀来。   “我看谁敢动!”朱福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原本是想看看,这群人到底能无赖到什么程度,如今瞧着已经有动手来抢野猪的架势了,她再也忍不了,跳了出来,问朱禄道,“大哥,你别不说话,你告诉这些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这头猪到底是怎么死的?”   朱禄沉默了半饷,这才开口道:“我去山脚下找二叔跟贵哥儿,到的时候,就见一头野猪从山上冲下来,瞧着就要往贵哥儿撞过去了,我当时也没来得及多想,捡起地上的粗木棍就照着野猪喉咙戳了过去,那野猪就死了。”   朱福双手叉腰道:“你们听见没有?是我哥哥用木棍捅死的,见到的时候可是活的,如果不是我哥哥英勇本事,这头猪现在说不定就已经闯到村子里来到处咬人了,你们一个个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闲扯。我哥哥间接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反倒还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咋能这么没良心呢。”   “嘿,你这臭丫头,我说这猪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说罢扬手抬起砍刀,吓唬道,“小丫头片子,瘦胳膊瘦腿的,别在这里碍事。”   朱福抓住他话中漏洞,夸大道:“你们听见没有?这张屠户想要独吞这头猪,他说这头猪是他的,还要我们不要说那么多废话。”   “是啊,张屠户,这猪哪里是你的了?这明明是人家带回来的,我可告诉你啊,别想吃独食。”   大家七嘴八舌叫唤着,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句:“村长来了。”   挤在人群中正垂涎美味野猪肉的狗蛋儿见自己爷爷来了,立即跑到村长跟前去,撒泼道:“我不管,我想吃野猪肉,我还从来没吃过野猪肉呢。瞧这头猪这么肥,肯定肉也好吃。”   朱福望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瞧着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威仪的样子,她眼珠子转了转,在村长开口前,立即抢话道:“村长,您来给评评理。这头野山猪是我哥哥打回来的,张屠户非得说这头猪是他的,村民们都可以作证。”村民们七嘴八舌说了几句,也不知道都在争吵些什么,朱福又道,“这鸡头山是咱们杏花村的,您又是杏花村的村长,要说一句这鸡头山是您的,真是一点不过分。”说起拍马屁的话,她到底有些脸红,但为了贵哥儿前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道,“所以,这头猪不论是活是死,都该归村长您所有,这赶巧村长您来了,您要是不来,我二叔跟哥哥都说要给你们家送去呢。”   暖姐儿听说自己二姐姐要将野猪送给别人,心里委屈,嘴巴一咧就哭了。   站在村长身边的狗蛋儿立即朝暖姐儿扮了个鬼脸儿道:“就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吃不着,你吃不着。”又仰头望着村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爷爷,咱们将这头野猪扛回去吧,杀了今儿就吃。”   村民们听说朱福将野猪让给了村长,个个都肉疼,这杏花村里谁不知道村长赵仁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野山猪若是在朱家手里,他们还能吃上一口肉,要是在赵仁手里,连碗汤都没得喝。   见这事没戏了,个个都没精打采的,缩着脑袋回家去了。   赵仁原本是在家里吃饭的,忽然听说村里头的朱二家打了头野猪回来,他搁下饭碗就匆匆忙忙赶了来,为的就是想要凭着村长的身份占个大份儿,却没有想到,这朱家丫头将整头猪都让给自己了?   赵仁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望着朱家几口人,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再次询问道:“这猪......真是给我了?”   “当然是给您的,太应该给您了。”朱福一边说,一边对朱禄道,“大哥,您刚刚听到狗蛋儿说想吃野猪肉,不是还说要亲自扛着野猪给村长家送去吗?快,暖姐儿下来,哥哥要给村长家送猪去。”   暖姐儿哭得一抽一抽的,低着头玩着小胖手指,似乎不太愿意。   朱福将野猪送给村长赵仁,自然是有自己一番打算的,到底贵哥儿前程事大,不能因为暖姐儿想吃猪肉,她就不送了。   朱二还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可余氏见村长赵仁脸色明显比以往好了很多,她也明白过来,赶紧催促自家男人道:“你傻愣着做啥?别叫禄哥儿一个人扛,你得搭把手,跟禄哥儿一道给村长送去。”   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自家男人跟前,伸手使劲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朱二忍着没敢叫疼,赶紧弯下腰来,跟朱禄两人一人抱猪头一人拽尾巴,就往村长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憨哥遇见女捕快   杏花村坐落于鸡头山山脚下,背山靠水,虽然只有不到百户人家,但是地理位置好,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家家都以种水稻为生。   村子里的百姓没有多富庶,但是也不至于都如朱二家这般穷,每年上缴了一些税之后,余下的口粮足够解决一家老小温饱问题了。甚至有些人家会在家里附近空旷的地上种些时兴的蔬菜,等菜熟了也会拿去县城里卖些钱。   总之,南方小镇,雨水多,土地肥沃,百姓们年年丰收,日子颇为红火。   之所以朱二家过得这般穷,那是因为老朱家的几亩田地,都是在山脚下最不好的地段。每年产量不高不说,田地还少,上缴了税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多少了。朱老太太郭氏又身子不好,家里头贵哥儿还得念书,整个家都靠着朱二夫妻靠种田支撑,日子实在过得苦巴巴的。   要说在二十年前,这老朱家也是杏花村比较富庶的人家,十几亩水田,两个能干的儿子,老两口也早已经存了两个儿子娶媳妇的钱,只等着家里再添上几口人呢。奈何长子朱大瞧中了城里的姑娘,那城里的人家哪里能舍得将女儿嫁到村子里来吃苦?所以,朱家老两口砸锅卖铁,将家里十几亩水田都卖了,又向外借了些钱,东拼拼,西凑凑,才勉强在城里买个巴掌大的小房子。   不管房子大小,到底是在城里有了家,女方家这才勉强同意。   后来的聘礼,又是借的外债,一大笔的银子,都是后来朱大靠打铁还上的。   因为自己娶媳妇基本上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下头还有个弟弟未成亲,所以朱大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吃苦,不但还了自己的债,还挣了足够弟弟朱二娶媳妇的钱。等朱二娶了媳妇,朱大才算是松了口气,可是气可以松,但是钱却不能少挣,因为还有两边的老人需要赡养。   这二十年,朱大没有一刻是闲着的,为老人为儿女,每日都是起早贪黑干活,忙忙碌碌打铁。   久而久之,铁打的身子也熬坏了,如今才四十出头的朱大,已然是不能再干重活只能在家好生将养着。全家的重担便就落在朱家大房老大朱禄身上,朱禄老实,底下弟弟妹妹多,家里如今光景又不比当年他爹,所以,比他爹当年为难多了。   朱福刚到这里的头几天,就摸清楚了朱家老底,谁是该帮着的,谁是没必要理会的,她心里门儿清。   二叔一家虽然穷苦,可这么多年来,不但养着奶奶郭氏,还一直坚持每年送些米面,情分着实难能可贵。堂弟贵哥儿书念得好,她既然占了人家堂姐姐的身子,自然要帮衬着些的。   有人想要断了贵哥儿前程,朱福岂能同意?自然是见缝插针见招拆招,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贵哥儿富贵之路上的钉子一个个清理了。这送村长猪肉,就是她做出的第一步。   赵仁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眼高于顶,后面跟着费劲抬着野猪的朱二跟朱禄。   余氏交代了丈夫几句,见丈夫总算开窍了,就带着儿子贵哥儿先回家去照顾郭氏去了。   暖姐儿一直哭着说想要再看那头肥肥的野猪几眼,朱福也有话还没说完,便抱着蔫蔫的妹妹一道跟着去了赵家。   杏花村里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挨着,从朱二家到村长赵仁家,也就几百步路。   跟朱二家一比,这赵仁家简直就是天堂了,五间大瓦房,间间宽敞明亮,两边各又盖了两间小的房子,一间是茅房,一间则是厨房。瓦房外面院子也十分宽敞,那院子不是如其他人家那样用栅栏圈成的,而是实打实的跟砌房屋一样的材料,白色的院墙,黑色的瓦,甚至围墙上还摆着几盆花。   “你们将这头猪就放在院子里就行,不必抬进去了,我打算就在院子里将猪杀了。”赵仁挺着肚子,笑眯眯地望着那头野猪,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然后笑哈哈道,“朱二,辛苦了,回头我着人杀了猪,给你送一块肉去。”   “不给他送!爷爷,凭啥给他们家送!这头猪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猪肉只能我一个人吃。”狗蛋儿霸道得很,仗着自己村长爷爷在,早不怕朱福兄妹了,他甚至还敢挑衅地对朱福道,“你这臭丫头,刚刚还骑着我打呢,我命令你过来,让我打回去。”   朱福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样的被宠出一身坏毛病的小屁孩她在前世的时候见过了,根本不需要理睬,你不搭理他,他觉得没意思,也就不惹你了。   “村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朱福将妹妹暖姐儿递给哥哥抱,她则笑眯眯望着村长赵仁,“其实这野猪根本不是什么事儿,村长您若是喜欢,往后每隔一段时日都可以给您送头野猪来。”   “竟有这等好事儿?”赵仁一百个不信,那鸡头山可是没有人敢进去的,能猎一头就是运气,哪里能经常猎得野猪?赵仁上下打量朱福,咧着嘴巴摇头笑,“可别说大话,你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哪来说大话的本事?女娃娃还是回家绣花去吧,别在这里瞎胡闹了。”   “谁说女孩子就该绣花的?”朱福还没来得及辩解,院子外头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女声,随即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女肤色偏黑,五官端正,中等身材,中等偏上一点的姿色。   据朱福目测,此女足有一米七多的个头,跟哥哥朱禄站在一起,两人瞧着倒是挺般配的。   “绣花,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这过年可还有些时日呢。”赵仁一脸不满地望着这个叫绣花的女子,“你叫爹说你啥好?女娃娃不在家绣花种地,成日就知道舞刀弄枪的,竟然还异想天开地说什么去当捕快......”   赵仁还没说完,就被闺女给截断了话,那绣花道:“爹,我早说了我不叫绣花,我已经改名叫赵铁花了......还有啊,谁说我当捕快是异想天开了?谁说女人就该在家种田绣花生孩子了?凭啥呀!我在安阳县衙门里头当捕快当得可好了,抓了不少小毛贼呢,不比那些大老爷们差。”   “真的?”赵仁立即露出笑脸来,将手伸到赵铁花跟前,“银子呢?”   赵铁花将包袱一丢,就扔到了她侄儿狗蛋儿怀里,然后双手叉腰朝她爹走来,一脸疑惑:“什么银子?”   赵仁脸立即又板了起来:“当然是你当捕快的俸禄银子!爹可打听过了,在咱们松阳县当捕快,一个月可是有三两银子哩,安阳县只多不少吧?你这次离家也有好几个月了,少说也得存了十两银子,快,将银子拿出来孝敬你爹。”   “我没有银子。”赵铁花一脸无辜。   赵仁气得跳脚:“怎么可能会没有银子?你再怎么吃喝,一个月也花不了三两银子啊!你是不是有钱自己藏起来了?绣花......”   “是铁花!”赵铁花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腰间挎着一把柴刀,颇有威仪的样子。   赵仁最治不住的就是这个小女儿,改名就改名吧,他现在在乎的是银子。   “好好好,铁花......”赵仁服了软,声音也低了些,“你自己改名字爹不管你,不过,你如今已经十八了,早该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要是再不寻思嫁人,往后得每月给家里银子,否则,这个家就不让你住。”   赵铁花无所谓地耸肩道:“爹爹,第一,我是真的没有银子,虽然在安阳县当捕快每个月有三两银子,可是我把那些钱都送给家里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了。”见她爹急得直跺脚,她不给他爹接话的机会,赶紧又说,“第二,我没打算嫁人,而且,我也没打算住在家里吃闲饭,我打算去咱们松阳县县衙瞅瞅,争取在咱们县城谋个捕快当当,到时候,自然是住在城里面的。”   “你!”赵仁气得脸都绿了,他用痴肥的手掌抚了抚胸口,这才好了些,“你简直是气我了,竟然将白花花的银子送给人家?谁穷?谁那么穷能有你爹爹穷?你这作死的丫头,你真是太不孝顺了。”他顿了顿,又质问道,“什么在松阳县衙门找差事?你安阳县的差事不干了?”   赵铁花义愤填膺地道:“安阳县的县令就是昏庸无能,一点实事不做,成日就在想着如何讨好知州大人。哼,在他手下做事,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可憋屈死我了。我赵铁花将来可是想进六扇门当名捕的,跟着那样的官儿能办出什么像样的案子来?所以,我就一脚把他踹了,然后背着包袱回来了。”   赵铁花无视他爹的捶胸顿足,直接望着朱福一家人,然后点了朱禄道:“傻大个,你将猪背到俺家作甚?俺家又不是穷苦百姓,不缺银子,你动作快些弄走,别脏了我家的地。”   银子已经没有指望了,如今这祖宗竟然还打起野猪的主意,赵仁顾不得心痛了,一把拉住闺女。   “这头猪是咱们家的,跟他们没有关系。”赵仁稳住闺女,然后对朱福一家道“你们走吧,赶紧走,别站在这里碍事了,都快走。”   猪不能白送,朱福望了赵铁花一眼,磨磨蹭蹭不肯走。   赵铁花道:“爹,您别骗我了,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可都听到了。左右邻居都说,这猪是朱家猎的,你半路杀了出来,滥用职权,威逼利诱,愣是逼着人家把猪给你扛了来!爹,咱家住得好吃得好,什么都不缺,那朱二家住那种茅草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您老何必占这种便宜啊!”   狗蛋儿最害怕自己的小姑姑了,小姑姑没在家,他在村子里称王称霸的,小姑姑一回来,他就蔫了,只敢缩着脑袋躲在一边。   “那朱贵抢我风头,就欺负他!”狗蛋儿此时很讨厌这个小姑姑,她凭啥不让自己吃野猪肉,愤愤道,“我要吃野猪肉,我要吃!”   “不许吃!”赵铁花双手叉腰,狠狠瞪着这个只会调皮捣蛋的侄子,凶道,“你要是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将你拎起来扔到山里去?那鸡头山里不仅有野山猪,还有凶猛的饿狼,那些狼最喜欢吃小孩子的肉。”   说完,还朝着狗蛋儿学了声狼叫,吓得狗蛋儿撒腿就哭着跑了。   赵仁见状,气得面部青筋暴露,胡子都抖了起来。   朱福见这久未相见的父女俩多半是杆上了,这爹爹赵仁爱占便宜,但是女儿赵铁花却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青年,要说朱福是十分欣赏这赵铁花的,一个古代女子,能有这般见地,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顾全大局,她还是选择笑着打哈哈。   “不若这样吧,这头猪咱们两家一人一半,村长,您看怎么样?”朱福笑眯眯道,“往后我们家若是再打着野猪,也一定会孝敬村长的。”   赵仁虎目圆瞪,朝着女儿赵铁花狠狠甩了袖子,然后说:“杀猪!”   这就是同意一家一半了,赵铁花知道这已经是她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因此也不再坚持,只是抽出腰间柴刀来,噼里啪啦一番捣鼓,就将猪扒了皮还精准地一分为二。   她随手一捞,就捞了一半扛在肩膀上,笑眯眯对赵仁道:“爹,女儿烧野猪肉给你吃啊?也算是女儿孝敬你的。”又转身朝朱福眨眨眼睛,“这半只野猪算是我借你的,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出来,我赵铁花一定义不容辞!”   朱福道:“赵姑娘性子直爽又豪气干云,实乃是女中豪杰,很叫人钦佩。”   “拍我马屁呢?”赵铁花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小女孩,明明还是一个没有长开的黄毛丫头,白白瘦瘦的,个子也矮矮的,也就十二三岁吧,可那双眼睛里却透着精光,跟年纪并不相符,而且她刚刚面对自己爹爹可是一点畏惧都没有的,不由心里产生一丝好奇来。   朱福笑说:“赵姑娘,往后咱们肯定还会有缘相见的,时间不早了,也不耽误你们父女团聚,我们这就回家去。”   说完转身准备去从哥哥怀里接过妹妹,却见哥哥眼睛时不时往赵铁花那里瞄,朱福笑了笑,权当没有瞧见,只是抱起暖姐儿,在她肉脸上亲了亲道:“暖姐儿,谢谢村长跟这位大姐姐,因为他们,咱们才有野猪肉吃的。”   暖姐儿开心地拍着小肉手,甜甜笑着道:“谢谢村长跟大姐姐。”   余氏见又扛了半头回来,气得都快哭了,指着自家男人骂道:“你就这般眼皮子浅吗?一头猪若是能换咱们贵哥儿前程,又算个啥?咱们苦了这些年了,为的是啥?你送都送了,还扛半头回来做啥?”   “二婶,别说二叔,是赵家的闺女赵铁花,她回来了,不肯要咱们的野猪。”朱福道,“二婶放心吧,有赵铁花在,那狗蛋儿一定会老实的。至于贵哥儿参加童生试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又对朱贵道,“贵哥儿就在家好好温习功课吧,二姐姐一定有法子让你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朱贵今年十二,只比堂姐朱福小一岁,以往堂姐弟在一块的时候,可都是朱贵护着堂姐的。如今听堂姐说出这样小大人的话来,他笑了笑,倒也点头应着说:“好,那我的前程,就拜托堂姐姐了。”   朱福朝弟弟俏皮眨眼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就从那赵铁花入手。”   余氏呆愣愣望了朱福一会儿,只觉得她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有主见了。余氏只当是侄女儿大了,渐渐懂事起来,倒也没有多想。   “禄哥儿,福姐儿,这半头野猪也这么大,咱们四口人哪里能吃这么多。况且,你们今儿还送来了猪肉跟米面,所以,这半头猪你们抬回去吧。”余氏望了望一边的儿子朱贵,想着该给儿子留些,便说,“我们只留一点,剩下的你们带回去,暖姐儿跟寿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顿顿肉才行。”   朱福道:“二婶,咱们一家一半吧,贵哥儿也需要。”   原本在陪着奶奶玩的暖姐儿慢吞吞跑了来,拉着余氏衣角,仰着小肉脸道:“二婶,给堂哥吃,给堂哥吃!”   朱贵将肉乎乎的小堂妹抱起,清俊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朱福看着贵哥儿,觉得眼前这个小少年虽然出身贫寒,但是身上却有一种品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因为渣息有事出门,所以今天更新多一些,希望妹纸们能够多多留言,会用实际行动爱你们的(づ ̄3 ̄)づ╭?~ ☆、说亲事长兄薄怒   在杏花村奶奶家吃了顿饭,饭后朱禄拿来梯子,又找了些茅草来,将屋顶多盖了些茅草,至少要确保下雨的时候不会让屋内漏水。窗户纸又重新糊了一遍,屋内的桌椅板凳都一一用工具给修牢固了,这才放心。   暖姐儿站在茅草屋跟前,养着小肉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给屋顶添茅草。直到见着哥哥安全站在地上了,她才露出笑脸来,然后小胖身子晃到朱福跟前来,抱着姐姐腰,将脸往朱福怀里蹭。   “二姐姐,我有些想娘了,还有寿哥儿,还有爹爹跟长姐。”她哼唧几声,情绪明显没有之前高涨了,在自己二姐姐身上蹭来蹭去,“太阳都快下山了,二姐姐,我们让哥哥带我们回家吧?再不回家,天都黑了。娘说小孩子天黑的时候不能在路上走,会有狼来把小孩子叼走的。”   朱福将一块方巾裹在妹妹小脑袋上,将她小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不会呀,我跟哥哥都是大孩子了,就算走夜路,也不会被狼叼走的,所以,我们都不用怕啊。”   暖姐儿眼睛瞪得圆圆的,呆了呆,然后小手使劲攥着姐姐衣角:“我是小孩儿,二姐姐,可是我是小孩儿,狼会将我叼走的。”小孩子单纯得很,对别人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分辨能力,暖姐儿见二姐姐这般说,她吓得都快哭了,使着蛮劲紧紧抱住朱福,小嘴巴撇着,小肉脸皱着,委屈极了。   被妹妹抱着,肉乎乎的小胖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朱福觉得心里都暖开花了。   将妹妹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小嘴巴,笑着道:“原来咱们暖姐儿还是个小孩儿呢,那我们可不能走夜路的,万一要是叫狼将暖姐儿叼走了,二姐姐会哭死的。”一边说一边走到朱禄跟前,道,“哥,我见天色晚了,咱们回家吧?”   朱禄眼睛不自觉往一个方向瞟了瞟,然后有些呆愣愣地点头:“好,回家,我们回家。”   朱福早就知道自己哥哥那些心思了,低头偷偷笑了笑,然后对暖姐儿道:“暖姐儿,咱们家如果再添口人,你会不会开心啊?”   暖姐儿先是一愣,然后狠狠点头:“开心,我最喜欢热闹了,我还喜欢过年。因为过年人多就热闹,过年的时候,娘还会给我钱买年画买炮竹,过年街上热闹,我好喜欢过年。”   “谁跟你说过年啦。”朱福眼里全是笑意,额头点了点妹妹的额头道,“姐姐是说,如果咱们哥哥娶了媳妇,暖姐儿喜欢吗?”   暖姐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喜欢不喜欢,朱禄扭头狠狠看了二妹妹一眼,然后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路也不会走了。他扭头扛着梯子回屋子去,走路都成了顺拐,看得朱福哈哈大笑。   暖姐儿什么都不懂,见姐姐笑得开心,她也拍着小肉手笑得很欢快。   朱贵悄悄望了堂姐一眼,然后笑眯眯走过来,问道:“是不是伯母在托人给堂兄说媒了?堂兄有瞧得上的姑娘吗?”   朱福摇头,小声对堂弟说:“哥哥亲事还没有眉目,我爹娘也着急呢。”   朱贵心里也明白,大伯一家虽然住在县城,可是家境却也不好,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原本一家靠着大伯父打铁也能挣几个钱,奈何大伯母那娘家老母是个极势力极爱钱的,三番五次去大伯父家要钱。   到如今,竟然连堂兄娶媳妇的银子都没有攒够,他心里是觉得伯父伯母做法有欠妥当的,可他是晚辈,根本不好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如今要想摆脱现状,只能是伯父伯母腰板硬起来,或者说,家里能发一笔横财,否则也真的是没有其它法子了。   那边余氏见侄子侄女这是要准备回家了,便拿了个香蒲叶编织得袋子来,里面装上一些野菜跟几个土豆,递给朱福道:“你们这次来带了这么多东西,家里这个年是不用愁了,这些野菜你们带回去吃。如今天气冷,集市上怕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菜了。”   朱福倒是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给暖姐儿抱着,她又望了眼晚霞映照下的茅草屋,很肯定地道:“这个年二叔二婶带着奶奶跟贵哥儿进城跟咱们一道过吧,奶奶年纪越发大了,哪里还能住这样的茅草屋?还有贵哥儿,这马上就要县考了,得有个好点的环境温习功课才行。”她眼珠子飞快转了转,道,“这样吧,我回家跟我爹娘商量商量,打算就在我家附近赁间屋子,若是一切办得妥当了,哥哥会赶驴车来接你们的,你们这些日子也好好拾掇拾掇。”   余氏惊讶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愣了半饷才反应过来,琢磨着才问:“接咱们进城,是大哥大嫂的意思吗?”   朱福点头道:“正是爹娘的意思,我娘说,往后要好好孝敬奶奶。”   能够进城过好日子去,哪里有不喜欢的?况且侄女儿说得很对,贵哥儿如今正是需要一个好的读书环境的时候,在这旮旯住着茅草屋,到底是不行的。人家孟母三迁为的是啥?可不就是一个好的读书环境吗。   既然老大家闺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有打算的,就算进城会吃更多的苦,他们也愿意。   为了贵哥儿,要他们做啥都愿意。   余氏感激地握住朱福手道:“你替叔叔婶子给你爹娘道声谢,就说,进了城,我跟你叔叔一定会找份差事来做,不会游手好闲的。”   朱福道:“自家人谢什么,婶子放宽了心,在家等着我哥哥来接你们吧。”   朱福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在没来杏花村之前,她就想着要接叔叔一家进城了,待得来了这里瞧见叔叔一家的处境后,更是下定了决心。   其实进城生活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要赁间屋子,一家人能有个安身之处,就可以了。都是有手有脚的,哪里不能找份活儿干?   驴车骨碌碌轧在青砖铺成的小城主干道上,天色渐渐晚了,天空像是泼了墨一般,成了黛青色。   东北风也刮了起来,天空渐渐飘起小雪花来,朱福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妹妹紧紧抱住。姐妹两人穿着的厚重棉袄打了雪花,更重了些,身子湿漉漉的,那种感觉很是不好受。   朱禄侧头望了眼缩成一团的两个妹妹,一咬牙,小鞭子挥打得更快了些。   刚好驴车驶到自家打铁铺子跟前的时候,雪花飘得更大了些,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等着哥哥姐姐回家的寿哥儿见哥哥姐姐回来了,立即站起来,他扭着小脑袋对里面的爹娘道:“哥哥跟二姐三姐回家了,回家了。”   卫三娘赶紧走到门边来看,见自家三个孩子果然回来了,脸上担忧的神色立即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关切的笑意。   “你们要是再不回家来,娘跟你爹都要出城找你们去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儿女身上的雪花都掸了去,又顺手抱起暖姐儿,亲她冻得发紫的小肉脸,将她抱到一边的小火炉边,搓着她手问,“暖姐儿见着奶奶了吗?”   暖姐儿烤着火就不冷了,不冷了,她就开心起来。   “见着奶奶了,把猪肉跟米面都给奶奶了。”她圆溜溜的小眼睛滴溜直转,然后认真地说,“娘,咱们家里要添口人了吗?二姐姐问我,家里添了人喜欢不喜欢,我可喜欢了,我喜欢人多,人多才好玩呢。”   朱福抱着弟弟寿哥儿蹲在卫三娘跟前,将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跟卫三娘说了,卫三娘听得眼睛亮了起来,就连一旁打铁的朱大也不由竖起耳朵来听。   寿哥儿似懂非懂地问:“二姐姐,什么是娶媳妇?娶媳妇好玩吗?”   正扛着野猪进来的朱禄听到了,他高大威猛的身子一僵,然后双脚跟抹了油一样,扛着猪就往里面去。   卫三娘开心过后,心思又沉重起来,儿子有瞧中的姑娘自然是好事儿,可如今家里并未攒够给儿子娶媳妇的银子。还有,家里本来就小,儿子娶媳妇,总不能叫小两口跟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吧?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可是杏花村一村之长的闺女,杏花村村长赵仁是个极爱钱财的人,聘礼下得少了,人家肯定不干。还有那赵铁花,听福姐儿说还是个捕快呢,哪里会瞧得上禄哥儿呢。   见便宜娘一脸愁容,朱福道:“娘放心吧,咱们都有手有脚的,不怕赚不到银子。如果是为了银子犯愁的话,娘大可放心。”又转头看向朱大,她蹙起秀眉,“爹,你咋又开始打铁了呢?你闪了腰哪里能打铁,往后别再干这些体力活了。”   朱大憨憨笑,搓着手说:“没事儿,只是打几副刀具,不费啥力气。”   朱福走过去,一把夺过便宜爹朱大手中的工具来,推着他道:“天都黑了,您也歇歇吧,我饿了,咱们一家吃饭去。对了,哥哥打了野猪回来,我给你们烧野猪肉吃,野猪肉比家养的猪好吃多了。”   暖姐儿牵着弟弟小手,慢吞吞往后院去,开心道:“寿哥儿,咱们哥哥姐姐可厉害了,哥哥打了头野猪,二姐姐把狗蛋儿打得直哭。狗蛋儿你记得不?就是过年去奶奶家,总会欺负咱们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还是在晚上,9点之前。求收藏求撒花呜呜呜。 ☆、卖豆腐也讲策略   才将寅时过了三刻,朱福就已经没了睡意,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伸头望了望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沙漏声。想着前天晚上答应陪着沈玉珠一道卖豆腐去的,朱福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勤奋小人克服了懒惰小人,她悄悄爬坐起来,开始伸手够衣裳穿。   朱喜睡眠也浅,身边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迷迷糊糊间醒了,感觉到二妹妹在穿衣,她扭头往外面瞧瞧,离天亮还早着呢。   “福姐儿,咱们屋里头有恭桶,你不必穿衣出去了。”朱喜才没有以为妹妹这个时候会起床呢,她以为妹妹尿急了,“昨儿娘说天气冷了,起夜不方便,就在咱们屋放了个,就放在门边的墙角那里,你去吧。”   朱福已经摸着黑将衣裳穿好,然后小心翼翼从木板床上爬下来,又将一块方布巾包在头上。   “前天答应玉珠要陪她一起卖豆腐去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得起床磨豆腐了,我去帮她。”说完话,她已经将自己包裹成了小熊,摸着黑走到小木桌子前,点了煤油灯,屋里头才将稍微亮了些。   朱喜已经惊得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桃红色中衣被洗成了粉白色,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欲发显得不能看了。朱福目光落在长姐穿着的中衣上,心内叹息一声,长姐这般好模样,该是穿那些娇俏好颜色衣裳的。   “福姐儿,你莫不是在跟姐姐玩笑?”朱喜不相信,她也不答应,要出去打工,那也该是自己去,什么时候轮到妹妹出去干活来贴补家用了,“你可别闹,娘不叫咱们去,若是叫娘知道了,她会生气的。”   “长姐,咱们只是普通人家,又不是大家闺秀,哪里就这么多规矩了?”朱福劝说道,“娘是心疼长姐跟我,可我也不愿见着爹娘辛苦啊。再说了,我只是陪着玉珠去的,到时候我就帮她看着摊子,她叫唤着卖,我又不叫唤。”   朱喜知道二妹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爹娘了,她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都怪外婆,若不是她,自己家里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苦,爹爹也不会为了拼命攒钱闪了腰,哥哥也不会到如今还没说上一桩亲事。要她说,嫁出来的女儿哪里还有贴补娘家的道理?早不该给银子!   也是爹娘心太软人太老实了,总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所以一直忍着外婆。   以前家里好些,节省些每月倒也能腾出一两银子来,可如今家里不一样了,爹爹伤了身子再不能干重体力活,连自家温饱都成了问题,哪里还孝敬得了算是过着锦衣玉食日子的外婆?   朱喜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烟波浩渺的水眸里暗藏着汹涌,她想着,下次外婆再敢登门伸手要钱,她定然要跟她老人家闹。   大不了自己这不敬老人的名声不要了,大不了这辈子就不嫁人了,也不能叫人这般欺负。   见长姐面色晦暗,朱福猜得她必是想到那个老怪物了,赶紧笑嘻嘻过来抱住长姐道:“长姐,你就让我去嘛,人家玉珠天天给我端豆腐花儿吃,我怎么能白吃呢?我是一定要帮她的!”   朱喜掀开被褥:“那我与你一道去。”   “长姐就别去了。”朱福一把按住长姐的手,嘴巴朝妹妹暖姐儿那般努了努,道,“这丫头最黏你我了,要是醒来发现我们都不在,肯定要哭。她一哭,娘肯定更生气,娘最近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可别叫她气出毛病来。”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被褥盖好,怕长姐再说什么,朱福身子灵活地挪到门边,回头道:“我一定会带着银子回家来的。”说完轻轻推了门,一阵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赶紧走出去。   “福姐儿......”朱喜想追出去,奈何暖姐儿也醒了。   “长姐,二姐姐呢?”小丫头小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这两晚上她一直跟二姐姐抱着睡,所以醒来见没人抱着她,她就开始找人。   眼睛还没睁开了,就喊姐姐了。   朱喜怕暖姐儿哭闹,安慰她道:“福姐儿出恭去了,没事儿,暖姐儿睡吧。”   “噢。”见两位姐姐都还在,暖姐儿小胖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朱喜却是没了睡意,她摸索着起了床,然后坐到一旁的小木桌边,做起绣活来。   沈家就在朱家隔壁,朱福出了自家门,三五步路就到了。   沈玉珠已经起床,在院子里头跟沈大娘一起将已经泡了一夜的黄豆倒进石磨里,两人才准备推磨,外面有人敲门。   “这么早,是谁啊?”沈大娘将手在衣角上擦了擦,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莫不是你哥哥提前回家来了,玉珠,快去开门。”   沈玉珠撇嘴道:“不会是哥哥的,这么早,城门没开,哥哥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家呢。”她想了想,笑道,“是福姐儿,前天晚上咱们一道在朱大婶子家吃饭的时候,她答应今天陪去卖豆腐去的。”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去开了门。   沈大娘见果然是隔壁老朱家的二闺女,笑容更深了些,迎了过去说:“这么早,玉珠豆腐还没磨好呢,这么大冷的天,回头别冻着了。你要是冻着了,你娘可得心疼了。”   朱福裹得跟头熊似的,笑着回道:“不叫我娘知道。”   沈玉珠推了推她:“你真的来早了,我也才将起床,刚刚跟娘一起把泡好的黄豆倒进石磨里,这还早着呢。”   朱福吸了吸鼻子道:“没关系,我跟你一起推磨吧,让大娘进屋歇着去。”   沈玉珠开心地抱了抱熊阿福,然后用尽全力将沈大娘推进屋里去了,并且嘱咐娘一定不许再出门来帮她。   朱福一边帮着推磨,一边打听道:“玉珠,咱们这里,哪家的饭馆生意不太好啊?最好是那种规模大些的,而且竞争对手比较强的。”   沈玉珠望了朱福一眼道:“敬宾楼啊,以前迎客来没有开张的时候,敬宾楼生意可是十分红火的。可自打今年开春迎客来开张,敬宾楼生意就一落千丈,我听里面一位帮忙洗碗的婶子说,敬宾楼如今生意连以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客人全让迎客来抢走了。”   “那好,咱们就从敬宾楼下手。”朱福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但可以帮沈玉珠卖了所有豆腐,还能给自己找份工。   沈玉珠推着石磨,抬眸见朱福一脸笑容,她也笑了道:“人家生意不好,你就这么开心啊?”忽又叹息一声,眉心深深蹙了起来,“哎,还说人家呢,人家生意再不好,可也是能养活一家老小的,我这都火烧眉毛了。”   见有了目标,朱福干活更卖力起来,使劲推着石磨。   “玉珠你放心吧,我今天一定让你把所有豆腐都卖光了。”   “真的?”沈玉珠才不信,“那许家小媳妇自称是豆腐西施,很多人买账呢,我都叫唤好几天了,连以前的熟客都走了。”   朱福摇头晃脑道:“出卖色相只能得意一时,咱们有手艺,怕什么!那许小娘再貌美,也已经是别人家媳妇了,是看得着却吃不着。一时尝尝鲜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她会耍花样,咱们也耍,而且要比她耍得漂亮。”   黄豆磨成豆浆后,滤去豆渣,用水煮开,再打盐卤,就做成了鲜嫩的豆腐。   拿出一部分来,榨干去了水,就成了豆腐干,分开装好再用纱布好好盖上,卖豆腐的准备工作算是全部做好了。   刚好天也亮了起来,沈玉珠用葱花儿咸菜干拌了两碗豆腐花,跟朱福一人一碗吃了,又朝屋里唤道:“娘,我留了几份豆腐花,你呆会儿吃一份,剩下的送去隔壁朱大婶子家吧,我跟福姐儿卖豆腐去了。”   “你们吃了吗?”沈大娘应着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筛子的红辣椒干。   “我们吃了。”沈玉珠弯腰将板车上的绳子挂在脖子上,然后推着车走,朱福则跟在一边帮着推车。   晨曦初露,路上隐约有着薄薄一层雪,但是已经被来往早起的人踏得成了黑泥块儿,板车车轮骨碌碌驶过,湿滑得很。   集市上已经热闹起来,小道两边卖包子卖油条的也都叫唤起来,空气里全是香喷喷的包子香味儿。   沈玉珠推着板车路过许家豆腐铺门口的时候,那许家小媳妇故意放开了嗓子喊道:“下次要早些来,早来才能买到更加新鲜的豆腐呢,不过呀,就算你来晚了也没事,俺家豆腐再不新鲜,那也比推着板车摆摊子要好。”   “得意什么呢!”沈玉珠哼唧一声,也不打算往前去了,就近将板车停在街边,恰好停在了敬宾楼旁边。   “嘿嘿嘿!!!这摊子怎么摆的呢?”敬宾楼里面走出个小伙计来,小伙计肩膀上搭着白色布巾,一脸凶样等着沈玉珠。   朱福抬眸看了看,笑着说:“停在这里,可是为你们敬宾楼招揽生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唾骂吃里扒外狗   南方早冬的清晨,东方朝霞染红了大半边天,天空中那薄薄的一层墨色似乎瞬间被一双无形大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集市上人来人往,呼出的气息都冒着白雾,遮住了彼此的脸。   朱福迎着光,有些看不清眼前小伙计的面容,只听他尖着嗓子吼道:“哪里跑来捣乱的小丫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我们敬宾楼的大门口!”原本生意就不好,如今还要应付对门迎客来三番五次派来捣乱的人,这日子简直是没法子过了,那小伙计急得跳起脚来,“哪里来的还滚回哪里去!老子可没空跟你胡扯,你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要是下次再敢这般使奸耍滑,休怪我们老板告到县太爷那里去。”   这小伙计瞧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喉咙却高,句句是冲着对门迎客来喊的。   这边话音刚落,对门迎客来也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跑堂来,他将白色布条往肩膀上一甩,昂着脑袋喊道:“全二富,你大早上的喊啥?自己东家生意不好,你指桑骂槐地指谁呢?告去县太爷那里?好啊,你要是有胆量,现在就去,看看县太爷是帮你们敬宾楼,还是帮我们迎客来。”   全县的人都知道,如今这县太爷就是个看钱行事的主,谁背后给的钱多,就偏帮着谁,一把年纪了,糊涂得很。   “你......”全二富气得两条腿发抖,伸出手指着对门那老跑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也好意思站在这里说话?以前咱们东家可待你不薄啊,给你开的工钱,可是每月足足五两纹银!你老子娘身子不好,在床上一躺就是几年,东家可是亲自着人去省城里请了大夫来给你老子娘瞧病,可你是怎么回报的?”说完顿了顿,见四周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全二富冷冷望了那老跑堂一眼,“李大胖,你就是那条毒蛇,恩将仇报,偷了东家招牌菜的祖传秘方去卖给迎客来,想来是卖得了不少钱吧?你堂堂敬宾楼的大厨,却跑去迎客来当小跑堂的,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出来见人!我呸!”   这李大胖原本是敬宾楼里的大厨,一个月有足足五两纹银,后来见敬宾楼生意不好,而对门迎客来又瞧中自己,他便卷着铺盖来了迎客来。哪成想,迎客来不是请自己当大厨的,只是叫自己来当跑堂的。   在敬宾楼当大厨,一个月稳稳当当赚五两纹银,有的时候还能带些菜回去吃。可在迎客来当跑堂的,一个月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可他人已经出来了,总不好再回去吧?   为着这张老脸,他也不能回去,再说了,敬宾楼如今生意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关门大吉了呢。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在迎客来呆了数月,见迎客来生意是蒸蒸日上,他总琢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东家就让他进后厨呢。   李大胖也朝全二富狠狠吐了口唾沫,又冲着那群瞧热闹的人跺脚喊道:“走走走,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他听着一群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一张紫棠色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缩着脖子就跑了。   两人对骂几句,朱福也算是听明白一些事情,至少,她知道这敬宾楼老板不是个抠门的。给那李大胖开五两纹银一个月,那如果自己能留在敬宾楼当厨子的话,是不是也得五两纹银一个月呢?   便宜爹没日没夜干活打铁,一个月都不知道有没有五两呢,这门差事还真的是不错的。   见那全二富又虎着脸来撵自己跟沈玉珠,朱福立即将脸上笑容调节到最好,细声细气道:“这位大哥,我们可不是对门派来捣乱的,我你许是不认识,她你也不认识吗?”她伸手指了指沈玉珠,“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附近摆摊子卖豆腐,一直到近中午集市散了才回去,你不会不知道她吧?”   全二富这才将目光落在沈玉珠身上,这姑娘她认识的,一直在这里摆摊子卖豆腐的。他又瞧了瞧不远处那许家的豆腐铺子,见那许家豆腐铺子门口排队买豆腐的人很多,不由叹息一声道:“算了算了吧,我进去跟东家说一声,你们就在这里摆摊子吧。”这里算是比较热闹繁华的地段,全二富以为她们将摊子摆在这里是为了好做生意了,想着人家小姑娘出来赚钱养家也不易,一时心软道,“我们东家人好,我去说说,他会答应的。”   说着抽下肩膀上搭着的白色布巾甩了甩,就要往里面去,朱福却再次叫住他。   “这位大哥,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想来你们敬宾楼当厨子的,而不是占你们门面卖豆腐的。”朱福绕到全二富跟前去,养着脑袋看他道,“当然,也是为了卖豆腐,我是想将豆腐全卖给你们敬宾楼。”   沈玉珠听后眼睛睁得圆圆的,简直不敢相信,大步过来便拽住朱福,压低了声音道:“阿福,你疯了吗?这敬宾楼怎么可能会全买了我的豆腐?好了,既然人家愿意让我们将摊子摆在这里,那咱们开始卖豆腐吧。”又笑嘻嘻对着那全二富道,“没事没事,我们不耽误你了。”   朱福道:“玉珠,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手艺吗?前天你吃了我做的红烧肉,不是连连夸赞好吃吗?我怎么就不能当大厨了......”她见沈玉珠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明显一脸惊讶的模样,笑眯眯拍了拍她肩膀道,“你放心吧,那红烧肉不过是最普通的菜,我还有别的拿手菜呢。”   全二富看了看眼前小女孩,见她虽然年岁小个子矮,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那种全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满满的自信,却似乎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倒是也犹豫起来。   “你真的会做菜?”全二富一双眼睛上下扫着朱福,“都会做什么菜?”   朱福自信满满,想她以前可是个吃货,什么样好吃的菜没有吃过?她打小便聪明好学,遇到好吃的菜,回家后总会自己细细琢磨,一来二去的,基本上也不比那些大餐馆里所谓的名厨差多少了。   所谓技多不压身,没有想到,如今到了异世,还能靠着这门手艺讨生活。   “我会做什么菜,你让我去后厨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朱福一边说,一边催促沈玉珠道,“玉珠,你将豆腐都推进去吧,我呆会儿可是要用你的豆腐做菜呢。”说完就已经弯下腰来,帮忙一起推。   “啊......喂!我可还没应承呢。”待得全二富反应过来,朱福跟沈玉珠早就溜进敬宾楼里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_<)~~~~ 谢谢妹纸们留言撒花,挨个亲。 ☆、家常豆腐打头阵   敬宾楼位于松阳县两条主干大道的交界处,与迎客来临街而望,这一带是整个松阳县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四周除了饭楼酒楼茶楼外,还有各种胭脂铺子、米面铺子,丝绸铺子、点心铺子等等,热闹得很。   朱福帮着沈玉珠一起将板车从侧面一个小门推进去后,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于是停了下来,一边等那全二富进来领路,一边打量起敬宾楼的格局来。   敬宾楼共有两层,一楼一眼望去,摆着的全是桌椅,桌椅摆放得倒是规规矩矩的,可是朱福瞧着就是觉得不舒服。倒也不是不干净,总觉得桌椅摆放的位置不好,这样一排排地放着,像是小学课堂摆放的桌椅似的,没有一点新鲜劲儿。   一楼大堂里还有一个小跑堂在洒水擦桌子,此时还不是吃饭的点儿,所以大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见全二富走了进来,朱福乐呵呵地笑着道:“请问厨房在哪儿?这两大桶豆腐放在这里也碍事,不若小哥给我们带个路,我跟玉珠先将板车推到厨房去,再顺便做几道菜。”她伸手指了指外面,艳阳高照,不少客人已经进了迎客来,朱福自信道,“不出一个月,我一定让对门一半以上的客人再次踏进敬宾楼的大门,并且从此以后,保证敬宾楼生意不比对门的差。”   “你是谁家的小丫头?真是好大的口气!”虽然全二富觉得眼前小姑娘身上有一股子特殊的气质,可再怎么特殊,她瞧着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就算五岁开始学厨,也不过只才学了七八年而已,哪里能跟对门迎客来特意请来的名厨相比?   那李大胖虽然人品太差,但是好歹也当了二十年厨子了,一个当了二十年厨子的人去了迎客来也只能当跑堂的,她一个才十二三岁的丫头能做什么?   原本是可怜她们,才勉强答应让她们在门口摆摊子的,没想到,竟是疯子。   “两位姑娘,可别为难我了,我也是替东家打工的,你来当厨子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得主。”全二富一脸无奈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吩咐那边洒水的小跑堂道,“好了,别洒了,差不多就得了。你去后厨瞧瞧去,也帮着打打下手,这差不多就要来客人了。”   那小跑堂蹬蹬几步跑了过来,一脸为难地道:“全哥,咱们如今哪里还有大厨啊?仅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厨子,昨天晚上也走了。你昨天没来,许是不知道,东家已经给他结了工钱了。”   “什么?最后一个也走了?”全二富捶胸顿足,叹息道,“看来咱们也呆不长了,这样下去,咱们敬宾楼迟早得要关门。”   那小跑堂望了全二富一眼,吞吞吐吐道:“全哥,我怕是......怕是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他偷偷瞄了全二富一眼,似乎怕他打自己似的,忽然跳离得远了些,才继续道,“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不想的,不过这生意总是不好,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对门迎客来里的掌柜说缺个洗碗的,要聘我洗碗去,一个月倒也有一两银子呢。”   全二富倒是没有说脏话,只是沉沉叹息一声,对那小跑堂道:“你比那李大胖仁义多了,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也算是对得起敬宾楼了。只是,如今咱们敬宾楼人全都走光了,还怎么开门做生意!”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恶狠狠道,“真是够狠的,竟然将人逼到了这番田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自然也赶不走。”门口走进来一个约摸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褐色圆领袍子,头上扎着一块布巾,中等个头,微微有些胖,却是一脸和蔼的样子。   此中年男子正是敬宾楼的东家,姓萧,名唤敬宾。   萧敬宾稳稳几步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朱福身上,笑呵呵问道:“小姑娘,你为何一定要来咱们敬宾楼当厨子呢?你该是知道,敬宾楼如今生意一落千丈,你若是手艺有你说的那么好,也该是谋个更好的去处啊。”   其实他一早就从家里赶了来,昨天晚上连最后一个厨子都走了,他若是不来,怕是稳定不了人心。虽然如今留下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可敬宾楼是他的心血,他不能就此轻易放弃了。   朱福望着眼前敦厚的中年男子,心里已经猜得,怕他就是敬宾楼的东家了。   瞧着面相,挺忠厚老实的一个人,往后她若是能够撑起敬宾楼来,眼前这位大叔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这样一想,朱福心里更开心了,她笑眯眯道:“我向来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情,正是因为那迎客来如今鸿运当头,而敬宾楼门庭冷落,所以我才选择来敬宾楼的。锦上添花固然好,可又如何比得上雪中送炭来得珍贵呢?老板您能给那李大胖开五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若是我有幸能够留得下来,老板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好......好一个雪中送炭......”萧敬宾眼睛亮了亮,看着朱福,仿佛就像看着救世主一般,竟然鼓起掌来,“就冲着你方才说的这番话,我萧敬宾今天就聘你当敬宾楼的厨子,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子的工钱。”   “表叔,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哪里能开五两。”这全二富是萧敬宾的远房侄子,年初的时候投奔过来的,来了后一直在敬宾楼做事,虽然常常干跑堂干的事情,可就是一个二掌柜。   如今掌柜的也走了,大家都认为全二富会顶替上来的,全二富自己也是十分有信心。他是想着跟敬宾楼同甘苦共患难,到时候能谋个叫人无法替代的位置,可如今见着东家随便一个人都能开五两,他不禁有些抓狂。   他一个月三两纹银都觉得十分不错了,如今一个黄毛丫头都能拿五两一个月,怎么能服气?   萧敬宾望了全二富一眼,没有说话,只对朱福道:“小姑娘,刚好如今敬宾楼没有厨子,今日的菜,便由你来做吧?”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来,引着道,“厨房在这里,你且跟着进来。”   自始至终,沈玉珠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待得见朱福成功做了敬宾楼厨子的时候,她惊讶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眼前的姑娘,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胆小怯懦的丫头吗?她以前若是没人陪着,根本不会出门的,记得以前,她总是黏在朱喜身边,朱喜走到哪儿她就走到哪儿,也不爱说话,怎么就......   “阿福,这是真的吗?”沈玉珠用手肘碰了碰朱福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她捂脸笑了会儿,又悄悄说,“太好了,简直太好了,阿福,我真为你高兴,小阿福也能赚钱养家了。”   朱福此刻也激动得很,真没想到,前世做个吃货,还是有好处的。   五两银子啊,若是得了这五两银子,就可以立即让哥哥去接奶奶进城了。到时候在自家街后面赁间屋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互相照应着,多好啊。   敬宾楼的厨房在后院,是临河而建的一间屋子,厨房里有四扇窗户,朱福想着,若是往后天气热些的时候做菜,打开窗户,视野很好呢。厨房菜蔬一应俱全,不过,朱福今儿只打算做一道菜,那就是用沈玉珠的豆腐干来做一道家常豆腐。   已经有人将沈玉珠的两桶豆腐抬进来了,抬豆腐的人,正是刚刚说要走的小跑堂阿东。   小跑堂望着朱福,有些愧疚,但也有些讨好的笑意。   “姑娘,你真的会做菜啊?你的厨艺,比那李大厨还要好?”这阿东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的年纪,个头也不高,只才跟沈玉珠一般高,他眯眼笑,“我不走了,跟着东家一起吃苦患难,心里也舒坦。”   朱福让沈玉珠生了火,在大锅里倒了油,先将油炼着,然后弯腰从木桶里捞出一块豆腐干来,将豆腐干切成菱形的薄片,放在鸡蛋清中侵泡一会儿,再捞出来拎到已经热好的油锅里煎。   这才得空跟阿东说话:“既然已经下了决心留下来,就要好好做事,只有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了,才能让东家涨你薪水啊。”说着话的功夫,菱形豆腐干两面已经煎成了金黄色,见差不多了,就将豆腐干用盘子盛起来备用。   配菜是猪肉,胡萝卜,黄瓜,跟葱姜。猪肉、胡萝卜、黄瓜切片,葱姜切丝,再逐一按着顺序爆炒配菜,接着放糖放盐等调味品......前前后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盘子金灿灿的家常豆腐就做好了。   厨房里香味四溢,那味道想得能让人酸出口水来,阿东眼巴巴望着朱福托在手上的家常菜,眼睛都望直了。   以前他只知道李大厨做的菜吃到嘴里算好吃,他还是头一回只看着一道菜就觉得好吃呢,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不是普普通通的一道家常菜,而是燕窝鲍鱼。   朱福端着菜走出了厨房,外头萧敬宾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见朱福端着菜出来了,他笑着道:“端来我尝尝。”   朱福将菜端到萧敬宾跟前去,放在他桌子上,萧敬宾望着这道菜,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艳,他抬眸望了朱福一眼,然后执起筷子夹了一片豆腐来吃。豆腐才将入口,他便喜得瞪圆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妹纸问渣息为何不每日多更一些,呜呜呜,我也想呢,可是V前字数一定得控制住。一般来说,古言的话是八万字左右V正好,渣息已经五万字了,真的每天只能一更......如果能顺利V的话,V后一定日6000保底,爱你们^_^ ☆、当街炒菜创意多   “东家,怎么样?”说实话,朱福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这道家常豆腐是她最拿手的家常菜之一,可毕竟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谁知道这个空间的人口味是个什么样的呢?   因此,她见萧敬宾吃完一块后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打起鼓来。   萧敬宾只觉得这道家常豆腐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菜了,想他活了四十年了,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年轻的时候也吃过一些山珍海味,可从没有一道菜会是让他如此回味的。   厨艺最高的境界是什么?无非就是用最为普通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佳肴来,而显然,眼前这位看似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做到了。他有些感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要找的,正是这样的厨子。   萧敬宾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竟然还流了几滴泪水,他轻轻放下筷子,转过头来望着朱福道:“小姑娘,你做的这道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枉我萧某人自称吃遍大江南北无数美食,可还是头一回,吃过这样好吃的豆腐呢。”他咂了砸嘴,又回味了一遍,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这样吧,我暂时先开你五两银子一个月,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能够让敬宾楼起死回生的话,我萧某人定然不会亏待你。”   他原本是打算说再加她三两银子,开她八两一个月的,可想着,这丫头年岁还小,也是才将成为敬宾楼的厨娘,若是一来就这般高调的话,往后难免不会心高气傲。   总之,他欣赏她的厨艺,只要她好好干,定然不亏待。   看着桌子上金灿灿油汪汪的豆腐,闻着那香味儿,阿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抬起袖子擦了下嘴,嘿嘿笑着问萧敬宾道:“东家,您以前不是一直说那李大厨厨艺很高吗?难道这位姑娘做的菜,竟是比那李大厨做的还要好吃?”他眼睛直直盯着豆腐看,喉结动了好几下,忍不住咕噜咽了几口口水,“我......我也想尝尝。”   全二富狠狠瞪了阿东一眼,训道:“这菜是做给东家吃的,哪里能轮到你来吃?还有,你不是说今儿开始就不干了吗?对门迎客来给你一个月一两银子,聘你去洗碗,你倒是去啊,还巴巴留在这里做啥?”   阿东舔着脸嘿嘿直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不去了,对门给我多少银子我都不去,我就呆在这里了。”又转头对萧敬宾道,“东家,刚刚这位姑娘说了,既然我决定继续留下来干,一定要尽职尽责做好份内的事情,只要事情做得好了,东家就会给我涨薪水了。”   “你还敢变着法子让东家给你涨薪水?”全二富明显有些拉了脸下来,脸色十分不好地望着阿东道,“你是会做菜当厨子,还是会算账当账房啊?你半点手艺没有,也敢谈涨薪水?人家一个月五两,那可是得了东家欣赏,别哪里热闹你就往哪里蹭!该干嘛干嘛去。”   阿东被骂得脸都红了,他低了头,小声嘀咕道:“啥都不会,我啥都可以学啊,指不定哪天我就能发大财了呢。”他撇着嘴巴,抬眸望了全二富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不是也啥都不会嘛,要是个有出息的,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投奔亲戚了。”   “好了好了,都别说话了。”萧敬宾今儿高兴,他一直笑眯眯的,对全二富道,“二富啊,咱们敬宾楼倒不了了,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为咱们酒楼操心,表叔也都是瞧在眼里的。我跟你表婶早说过了,要给你涨工钱,这样吧,从这个月开始,给你涨到每月五两,你往后若是继续表现得好,那自然还是有更好的机会等着你的。”   全二富眼皮子跳了跳,心里登时就开心起来了,他赶紧弯腰鞠躬道:“多谢表叔表婶,表叔放心吧,侄儿一定会好好干下去的。咱们敬宾楼不但不会倒,一定会生意红火,蒸蒸日上。”   “嗯。”萧敬宾点头,又望着朱福问道,“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家是哪里的?每日来回跑,可方便?”   朱福笑着应道:“我叫朱福,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每日来回倒是方便。”她垂眸想了想,又抬眸望了萧敬宾一眼,见这东家自始至终一直笑眯眯的,朱福思忖着说,“东家,我想给这大堂的布局提个意见,不知道此时是不是说话的时候?”   “朱姑娘是想提什么意见呢?”全二富刚刚涨了工钱,心情好得很,心情一好,态度自然就好了些,他面皮白净,笑得眉眼弯弯的,“如今朱姑娘是咱们敬宾楼的大厨,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就是了。”   这大堂可一直是他在负责,如今朱姑娘说要提意见,他自然得好好听着。   朱福望了全二富一眼,又悄悄抬眸望了萧敬宾一眼,见萧敬宾依旧一脸笑容,她方才道:“我刚刚数了数,咱们一楼大堂共有十八张桌子,这十八张桌子都是一排排好的,桌椅对得也很齐整,只是,瞧着未免失了趣味儿。”   “哦?这话怎么说?”萧敬宾眉心微微一蹙,抬眸去瞧了瞧,被这么一说,他确实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朱福道:“吃饭的地方,是放松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客人娱乐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一定不能太过规矩,要适当随意一些,桌子之间要留有足够的空间。”她随手指了指,指着其中四扇大窗户道,“四扇窗户边可以各摆一张桌,多出来的空间,可以摆放一些装饰的东西,花花草草什么的,都可以。”   “还有,我瞧这里的桌子都是四方形的,最多只能坐四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东家可以找木匠再做一张大的圆形桌放在中间。这样视觉的冲突会让顾客感到新鲜,二来,也可以撑个场面。”   “二富,朱姑娘说的这些可都记下了?”萧敬宾背着手,赶紧吩咐全二富记下朱福说的话来。   全二富微微愣了会儿,笑着跑到一边柜台上拿了纸笔来,然后坐在桌子边记。   萧敬宾和蔼道:“朱姑娘,这大堂,可还有哪里需要改的?”   朱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说:“其实已经很好了,干净整洁,想来负责之人是非常尽心尽责的。”她眼珠子转了转,拽住衣角的手紧了紧,犹豫着开口道,“东家,我想先预支两个月的工钱,不知道......”   “可以,自然是可以的。”朱福话还没说完,萧敬宾就已经应承了,也不问原因,只是径自走到柜台里面,从腰间摸出钥匙来,从抽屉里拿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递给朱福道,“这是十两,你先拿着。”   朱福倒也不客气了,笑着伸手接过塞进腰间系着的一个布袋子里,然后道:“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我今儿主打的菜式便就是这家常豆腐。”说完她眼珠子滴溜转了转,又伸头朝外面瞅了眼,见一波一波人都往那迎客来走去,她眼睛一亮,笑道,“有了。”   她让阿东去后面厨房搬了个煤炉子出来,又拿了口锅,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然后在大街上炒菜。   很快,敬宾楼四周便围满了人,一圈一圈,都是觉得稀奇来瞧热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陌上公子人如玉   朱福让阿东将火烧得旺旺,她则在一边的砧板上切菜,她以前闲暇时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在家做菜,所以,刀工也好。围在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见了,个个点头赞叹道:“这小姑娘刀工真好,这菜切得真好,这动作可真娴熟......”   听得四周百姓议论纷纷,朱福忙里抽空望了一眼,然后嘴角泛起自信的笑意,手上动作更快了。   待得阿东将火烧得旺了起来,那边朱福已经将所有的主菜、配菜、还有调料都准备好了。在锅里倒了足够分量的油,油热了之后,再将菜倒进锅里,瞬间“刺啦”一下,热油裹着菜香味便弥漫开来。   朱福炒到一半,还学着大师的样子颠锅,瞧着那旺旺的火似乎都要烧进锅里去了。   从切菜、配菜到将菜烧好装进盘子里,简直是一气呵成,前后都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金灿灿油汪汪的家常豆腐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朱福一手托着盘子刻意在靠近跟前的百姓跟前绕了一下,笑眯眯道:“这道菜学名叫家常豆腐,是新鲜豆腐榨干了水份,然后切成菱形薄片,再加以猪肉、胡萝卜、黄瓜等配菜,辅以葱、姜、油、盐等佐料,用大火烧,同时要不停翻炒而成。乡亲们刚刚可是瞧见我做菜的全过程,不管主菜,还是配菜佐料,分量都足得很,所以,点这一份菜,你们绝对是赚了。”   朱福话才说完,立即有闻着香味开始嘴馋的道:“以前咱们可是经常来敬宾楼吃饭的,后来去了迎客来,那是因为敬宾楼的大厨都走了,实在没啥好吃的。如今看来,这敬宾楼是请着大厨了?走走走,咱们进去尝尝,若是真的好吃了,下次自然就常来,若是不好吃,就当这次吃了一回亏,下次再不来了。”   说罢,这人就带头进了敬宾楼,见有了带头的人,四周百姓一窝蜂似的全挤进去了。   朱福先是当街炒菜,引起百姓们的好奇心,然后再利用百姓们的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人说要吃,自然很多人都愿意跟着去尝试的。   全二富见一大波人涌了进来,立即将搭在肩头上的白色布巾甩了甩,然后弯腰引手道:“客观,里面请。来来来,这边坐......哎呀别挤,都别挤,有得吃,个个都有得吃。”见那死阿东只晓得伺候在朱福跟前,而大堂内一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全二富气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就喊,“阿东,死过来!”   阿东正在给朱福打下手,听得全二富叫他,他明显有些不高兴,但不得不去大堂帮忙。   萧敬宾见一拨又一拨人涌进来,先是站在大街上的人进来吃,后来干脆是已经进了迎客来的人又跑了出来,跑进敬宾楼来吃。大堂就这么大,总共就这么几张桌子,哪里能坐下那么多人啊,萧敬宾是又欢喜又着急。   这是朱福在古代头一天上班,自然尽职尽责,炒了一锅又一锅,直到将沈玉珠带来的豆腐都做完了,才将罢手。直到最后,累得恨不得直接趴在大路边睡过去,她额迹被汗水打湿,鬓发紧紧贴在脸颊边,小脸上热气腾腾的,白里透红,仿佛是那盛开在三月清晨的桃花,娇艳欲滴,秀色可人。   沈玉珠见豆腐都炒完了,又转头往大堂里瞧了瞧,见里面乌压压一片全是人,沈玉珠笑着道:“阿福,你真有本事,你瞧,那些人只顾埋头吃饭了,瞧着样子,好似是几个月都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似的。”她心里十分开心,于是龇牙咧嘴地笑,“真没有想到,我的豆腐一下子就卖完了,阿福,回去后你也教我做菜吧,到时候我也跟你一起来敬宾楼当厨娘。”   朱福将系在腰间的围裙解了,又伸手将黏糊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去,朝沈玉珠俏皮吐了吐舌头道:“好哇,到时候咱们一起发大财,一起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要盖敞亮的大房子,要买光鲜漂亮的衣裳给家里人穿,还要让贵哥儿考秀才,让寿哥儿念书,最最重要的是,要让大哥娶得起媳妇。”   想到让大哥娶媳妇,沈玉珠眼睛亮了亮,道:“我大哥也十九岁了,这么大人了也还没定下一门亲事,我得赚足了银子,待他这次回来,让他娶媳妇。”说着她有些得意地昂起下巴来,拉着朱福道,“说起来,咱们这左右邻居中,就属你大哥跟我大哥模样长得俊俏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朱大哥没有我哥哥好看。”   朱福才不服气呢,她哥哥又高又健硕,那张脸跟斧头削过的一样精致深刻,眼睛又黑又亮又有神,而且憨厚老实肯吃苦,这样的人可是好老公的最佳人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还能有比大哥更好的人?不可能!   “才不是呢,我哥哥肯定比你哥哥好看,我哥哥可俊了。”朱福也学着沈玉珠的样子昂头,明显十分得意自豪。   沈玉珠忽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朱福,两道细长的眉毛拧在了起来,眉心有着深深一个结。   “阿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打小不是跟着你长姐阿喜,就是喜欢跟在我哥哥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玉楼哥哥,唤得可亲热呢。”沈玉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起来,“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我哥哥比你哥哥长得好看,所以经常缠在我哥哥后面,要他教你识字。如今倒是好了,你长大了,倒是忘记我哥哥的好了,阿福,你真真是个白眼狼!”   说完,沈玉珠便朝朱福扑过去,然后捏她娇软粉嫩的小脸儿。   朱福一边心慌慌着,一边躲着沈玉珠的魔爪,正当小姐妹俩闹得欢的时候,那边有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公子唤了沈玉珠一声。   年轻公子瞧着也就十□□岁的年纪,眉目如画,穿着身鸦青色的圆领袍子,越发衬得面若玉盘。此时他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眸子深如寒潭,里面有亮亮的星星点点。   听得有人唤自己,沈玉珠立即闻声望去,待得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她激动得立即丢下朱福,然后大步跑了过去。   “大哥,你回来了?信上不上说要到腊月才回家吗?”一边说,一边眼眶热了起来,瞬间眼圈儿就红了,呜呜咽咽的,“大哥,我跟娘都好想你,你终于回家了。这次回家,还会再走吗?”   沈玉楼已经翻身下马,他伸手拍了拍妹妹肩膀道:“不走了,就算走,以后也是哥哥走到哪儿,就带着你跟娘亲到哪儿。”他伸出手来给妹妹擦脸,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指腹上有薄薄的茧,铬得沈玉珠脸疼。   她脸让到了一边去,忽然笑了起来,嗔道:“大哥,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小孩子了,哪里哭了还要你哄着啊。”说完扭头去望朱福,见朱福只呆愣愣站在一边,她朝她招手道,“阿福,你傻愣愣站着干啥?我哥哥你都不认识了吗?”   朱福哪里能认识啊,她有些慌张,低着头小步走了来,想着刚刚沈玉珠说的话,她轻轻唤道:“玉楼哥哥......”说完她脸瞬间就红了,烧得滚烫滚烫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玉珠瞧着朱福这样一副娇羞的模样,心里更得意了,转头对她哥道:“大哥,这是小阿福啊,以前就喜欢跟在你身后转的,你还记得不?”   沈玉楼目光这才缓缓落到跟前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子身上,其实女孩子还跟三年前一样,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个头稍微长高了一些,如今能到自己胸口了。容貌虽然没有太多变化,可是性子却变了很多,以前的小不点,可是永远也不会做出刚刚那些事情的。   小不点胆儿小,从不敢呆在人多的地方,总喜欢一个人默默呆在角落里。望着左右邻居家的小孩子们踢毽子,甩大绳,她明明是羡慕渴望的,可终究不敢踏出第一步,然后见着自己的时候,却总会跑着过来,又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当然记得,这是阿福妹妹。”沈玉楼望着朱福,面上笑容干净纯澈,眉眼里皆是笑意,不是两个人呆着的时候,他总唤她阿福妹妹。   朱福却被这一声唤得忍不住打了寒颤,迅速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匆匆低头。   里面萧敬宾走了出来,见朱福跟沈玉珠站在外面,笑着道:“朱姑娘,你真是我萧敬宾的福星啊,你一来,咱们敬宾楼就起死回生了。方才你也辛苦了,先回家去吧,待得晚饭的点再过来不迟。”   朱福深深呼出一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方道:“东家,若是想敬宾楼生意一直红火下去,只靠我一个厨子是不够的。还有跑堂跟打杂的,以及在厨房里烧火的,洗碗洗锅的,人员都得跟上才行。”   “这个朱姑娘放心,我呆会儿就叫二富去办这事儿。”他笑眯眯道,“之前人少,也是因为生意清冷的关系,如今生意有了起色,我萧某人自然得重新请人过来做事的。”   沈玉珠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反正因阿福的关系以后豆腐不愁卖了,那她可不可以再找份工做呢?这样一想,她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笑嘻嘻对萧敬宾道:“萧老板,您看我怎么样?我若是想来敬宾楼做事,能领个什么差事?”   萧敬宾眼睛一亮,开心道:“这位姑娘也想来敬宾楼做事?”   沈玉珠点头道:“当然!如今你们敬宾楼要了我的豆腐,我就不必成日站在大街上摆摊子卖豆腐了,这样一来,倒是能省出不少时间来做旁的事情。”   “好,好。”萧敬宾连连应了两声,“你来,不论做什么事情,每日工作的时间跟朱姑娘一样,我给你三两银子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些,明天渣息白天有事,更新还是在晚上,可能也得是这个点了,么么哒。 ☆、当厨娘爹娘反对   “每月给我三两银子?”沈玉珠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望了望朱福,又望了望萧敬宾,微微张着嘴巴道,“不会是哄我的吧?阿福厨艺高超,是敬宾楼的福星,所以您开她五两一个月是应当的,可是我......”她又是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既不会做好吃的菜,也不会算账,您开我三两一个月,会不会太高了些?”   她可清清楚楚记得,敬宾楼的全二富是这老板的亲戚,也不过刚刚才将工钱涨到五两一个月。人家在敬宾楼虽然不是掌柜,可是管的事情,以及在敬宾楼的地位,就相当于是掌柜的啊,自己啥都不会,最多只能当打杂的或者是洗碗的,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萧敬宾笑眯眯道:“不会,怎么会呢?姑娘是同朱姑娘一道来的,就算不是亲姐妹,想必也是情同姐妹的,我看中了朱姑娘的手艺,自当也要对她的姐妹相应照拂,否则的话,又怎能留住这么好的人才呢?”   “可是......”沈玉珠还想再说什么,朱福截住她话道,“好了玉珠,既然东家已经开了这个口了,想必也是看中你是个勤苦耐劳肯吃苦的,往后你我在一起做事,咱们互相帮助,不要愧对东家给的银子就好。”   “是啊是啊,只要你们在敬宾楼好好干,我萧敬宾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此时萧敬宾心里很激动,他面上一直含着笑意,说完这番话,又抬眼朝对门迎客来望了眼,见刚刚还站在门口的李大胖忽然闪了身子往里面跑去了,他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来,哼道,“两位姑娘能够在敬宾楼最困难的时候选择留下,想来定然是人品可贵之人,像这样的人,即便没有手艺,我萧某人也是喜欢的。不像有些人,是毒蝎心肠,专做那些恩将仇报的事情,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真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他后面几句话音量特别高,躲在门子后面的李大胖听了后咬牙切齿,他肥胖的脸上油汪汪的一片汗,他狠狠朝门外萧敬宾几人的方向望了眼,然后将搭在肩膀上的白色布巾甩了甩,往里面走去了。   外头沈玉楼却是有些不大愿意叫两位小姑娘抛头露面,他彬彬有礼道:“萧老板对两位小妹照拂,我沈玉楼在此谢过了,只不过,我们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女儿家也是要娇养着的,哪里能有这样的规矩,家里有男丁,还需要女眷出来赚钱养家的?”   说完他轻轻扫了妹妹一眼,眸光虽然瞧着依旧温和,可是里面却隐隐含着薄薄怒气。   沈玉珠赶紧低了头,不敢看自己哥哥眼睛,但她也想要三两银子,于是悄悄伸手去拽朱福袖子。   朱福非常不同意沈玉楼的说法,完全就是大男子主义嘛,凭啥赚钱养家就该男人来做?凭啥女人只能在家带娃操持家务?虽然他说这样的话可能本意是好的,可是这样的观念跟朱福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驰,于是她心里当即不爽起来。   “沈大哥离家一走就是三年,有没有想过在家的老母跟妹妹是怎么过活?”她声音虽然低低的,可是字字都落入沈玉楼耳中,她道,“孤儿寡母在家,如果不靠玉珠以卖豆腐为生,母女两人靠什么维持生计?还有沈大哥在外求学,难道不需要银子吗?如果不是玉珠卖豆腐,这些钱从哪儿来?如今倒是好,你还说起玉珠来了。”   沈玉珠心虚地望了她哥一眼,然后脸上堆着笑意说:“东家,我们家里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您放心吧,我跟阿福晚饭点的时候一定会来的,千万放心啊,我们会来的。”然后拽着朱福袖子就要跑,却被沈玉楼一把按住了。   “你们也累了,坐在马上歇歇吧。”沈玉楼狐疑地望了朱福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先将自己妹妹托到马上去了。   还想再来伸手抱朱福上马的时候,朱福躲开了,她想自己踩着马蹬上马,奈何这具身子个头矮,手短腿短的,够不着,试了几次都没有上得去。沈玉楼笑了笑,也不管她让不让自己碰了,直接将她拦腰抱住,就托到马儿上去。   朱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男子这般亲近,她脸忽然就红了。   沈玉珠捏了捏朱福的脸,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哥哥离家求学这三年,其实每个月都有给我们寄银子回来,只是我娘总想着,哥哥将来要娶媳妇,还要考举人,他一个人在外又念书又赚银子也不容易,就将他寄回来的银子给攒起来了。所以,我出门卖豆腐,哥哥是不知道的。”她撇了撇嘴巴,“这下完了,被哥哥知道了,他回家肯定要训我了。”   朱福觉得自己刚刚说话确实有些过分了,于是语气也软了下来,她偷偷瞄了眼在前头牵着马儿的沈玉楼,又回头对沈玉珠道:“玉珠,可是我瞧他还好啊,没有生气的样子。”   沈玉珠皱着脸道:“你不了解我哥哥,他这个人生气不生气,不会完全放在脸上的。有些时候虽然他生气,可还是会笑,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样啊......”听得沈玉珠这样一说,朱福又朝沈玉楼望去,玉面少年清俊的侧颜在阳光照耀下更添了几分颜色,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挺拔的身姿,这个小县城里的男人少有的白皙的皮肤,还有薄薄的好看的嘴唇......   她就在想,沈玉珠容貌是随了沈大娘的,都没有太多姿色,为何偏偏这位邻家大哥姿色卓绝呢?   马儿一路慢慢晃到了朱家打铁铺子门口,暖姐儿跟寿哥儿姐弟两人正面对面坐在自家门槛上玩儿,而朱大则跟长子朱禄在铺子里烧火打铁。寿哥儿没有找到蚂蚁,白净的小脸蛋上明显有些失落,暖姐儿安慰弟弟说:“寿哥儿最乖了,我们不找蚂蚁了好不好?呆会儿二姐姐就要回来了,我们一起等二姐姐回来好不好?”   寿哥儿眼睛亮亮的,一抬眸就见到坐在马上的二姐姐,他歪着小嘴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指了指:“二姐姐......”   暖姐儿赶紧回过头去看,刚刚还好好的,可待见着朱福的时候,她忽然“哇”一声哭了,然后小胖身子晃到朱福跟前去。   朱福跳下马来,抱着妹妹问:“暖姐儿哭什么啊?是不是想姐姐了?”   暖姐儿小肉脸皱巴着,狠狠点头:“可想可想了,长姐说二姐姐陪着玉珠姐姐卖豆腐去了,我就坐在这里等二姐姐回家。”她小肉手轻轻拽着朱福衣角,仰头道,“二姐姐,我在家有很乖的,有带着弟弟玩儿。”   寿哥儿也摇摇晃晃走了来,朱福见弟弟总是瘦瘦弱弱的,一把将他抱起来,亲他白净的小脸,还不忘夸妹妹道:“暖姐儿也是大孩子了,往后哥哥姐姐们忙,就暖姐儿照顾弟弟了。”   暖姐儿很开心,拍着小肉手说:“弟弟爱跟着我玩儿。”   沈玉楼走了过来,弯腰将胖乎乎的暖姐儿抱了起来,笑着问她:“暖姐儿,还记得我吗?”   暖姐儿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大哥哥呢,黑黑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看,望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不认识你,我娘跟我说,不能让不认识的人抱自己。不过,我刚刚瞧见你跟二姐姐还有玉珠姐姐一起回来的,所以你不是坏人,我就让你抱我了。”说完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指着一边的马儿道,“哇,好大的一头驴。”   沈玉珠笑着捏暖姐儿脸:“这不是驴,这是马儿,小呆瓜。”   里头朱禄听得动静朝外面望了来,见到了沈玉楼,他立即搁下手上工具大步走了出来。   “玉楼?”朱禄黑峻峻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沈玉楼,然后憨憨笑起来,“我听沈大娘说,你要到腊月才回来,怎么提前回家了?”   沈玉楼将暖姐儿放了下来,笑着说:“我得了一匹马,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见朱大也走了出来,他恭恭敬敬行礼道,“朱大叔。”   朱大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笑着道:“玉楼回来啦?进后院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吧,这天怪冷的。”   沈玉楼道:“多谢朱大叔,不过,这才将回家来,得先去看望我娘。”说着便从马背上挂着的布袋子里拿出几盒纸包着的点心出来,递给暖姐儿道,“暖姐儿,带着弟弟一起吃。”   暖姐儿扭头望了爹爹哥哥姐姐一眼,见他们都没有说话,她则开心地伸手接过,自己抱了会儿,又递给寿哥儿抱着。   “谢谢玉楼哥哥。”小姑娘很聪明,很快就摸清楚眼前这大哥哥身份了。   沈玉楼笑着摸了摸暖姐儿脑袋,又问朱禄说:“阿禄,不知道三年来你身手长进没有?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切磋切磋。”   朱禄摸了摸脑袋,笑得憨憨的:“怕是早比不得你了。”   几人又站着说了会儿话,沈玉珠抓着朱福的手,悄悄说:“不管我娘跟哥哥答应不答应,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她眼睛亮亮的,里面泛着光,“到时候我来找你啊,一起去。”   朱福抬眸望了沈玉楼一眼,却跟沈玉楼探寻的目光撞上,她缩了缩脖子,朝沈玉珠微微一笑。   沈玉楼兄妹走后,朱福望着朱大,见他手上还拿着打铁的工具,立即拉了脸来。   “爹,不是叫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吗?”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夺过朱大手上的工具来,“爹您身子不好,这万一要是再闪了腰,可怎么办?往后这些活可别干了啊,不是有哥哥在嘛。”   朱禄也道:“是啊爹,您就听二妹妹的话吧。”   朱大叹息道:“爹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趁着还能吃些苦的时候,多赚些银子。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需要银子,爹怎么能不干活呢。”   朱福蹙眉道:“往后别理会那些极品亲戚我就对你们千恩万谢了,至于赚钱的事情,我跟哥哥姐姐都这么大人了,又有手有脚的,我们会想法子赚钱。”说着便笑眯眯甩了甩腰间系着的钱袋子,里面发出银子撞击的声音来,“瞧,我这不是赚到银子了嘛。”   朱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简直不敢相信:“福姐儿,你又去找你大姨父了?”   “哥哥将门关了吧,这么大冷的天,没有什么生意的。”然后又对朱大道,“我找他做什么,见了那一大家子人就嫌烦,躲还来不及呢。爹,我在外面找了一份工,是在敬宾楼里当厨子,老板给我一个月五两银子。这里有十两,是萧老板先预付给我的,我打算让哥哥就这几天去杏花村接奶奶跟二叔一家进城来住,这些银子足够在咱家附近赁间屋子住上好一段时日了。”   进了后院后,朱福将这话同样说给卫三娘听,卫三娘不同意道:“你一个女孩子,怎可去那敬宾楼当厨娘?吃饭的地方最是人多嘴杂了,要是有人欺负了你怎么办?娘不答应。”   “那娘打算让爹爹拼了老命赚钱养家吗?”朱福语气有些强硬起来,“还有哥哥姐姐的大事,娘打算怎么办?爹爹哥哥老实,从来都任劳任怨的,我也知道,娘您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做事为难。可我不管,爹娘是我亲爹娘,兄姐也是我亲兄姐,旁人要是敢欺负了,我一定不饶恕。”   朱喜虽然也不大愿意妹妹出去抛头露面,可妹妹说的话,她也同意。   “娘,恕女儿说句不孝顺的话,女儿瞧着外婆就是不顺眼。”朱喜恨得咬牙切齿,“这哪里是亲人啊?这分明就是势利眼黑心婆!以前爹爹身子好的时候,她来咱们家还能偶尔露个笑脸,如今见爹爹身子累垮了,赚不着什么银子了,娘您瞧她那日来的时候那张老脸。哼,连爹爹看大夫的银子她也好意思要,真真是黑了心肝的老巫婆,我们才没有这样的外婆!”   “阿喜!”朱大望了自己婆娘一眼,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快,跟你娘道歉。”   卫三娘抹了把泪,勉强挤出笑来说:“你凶孩子做什么,阿喜说得没错。”一线阳光照进了屋里头,射在了卫三娘脸上,将她眼角的纹路照得风清晰几分,她脸上有着自责,也有着一丝隐隐的恨意。   屋子里头寂静一会儿,外头打铁铺子的门被捶得咚咚响,外头传来老巫婆的叫喊声:“开门!快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件恐怖的事情,渣息昨天坐车去跟基友见面,公交车上遇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莫名其妙的,他一直跟渣息搭讪,开始的时候,渣息以为只是这小孩子活络,喜欢跟人说话呢,可后来渣息都不想说话了,这小男孩还一直在说,不停说。他一直说,姐姐你看起来就像十七岁,姐姐你上几年级了,姐姐你衣裳好漂亮,姐姐你家一定很有钱吧......渣息没有理他,忽然他碰了渣息一下,渣息觉得意识有些不清醒起来,迷迷糊糊有些想晕,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赶紧开窗户,然后猛喝水,接着换了个座位,赶紧挨着给基友打电话,并且对坐在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说,那小男孩身上好像有迷药,他碰了我一下,我就觉得晕,那女孩赶紧让我坐到靠着窗户的位置边。   对了,那小男孩下车的时候,是跟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头一起下车的,那老头是农民伯伯的装束,身边还带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渣息当时忽然想起来,当时小男孩搭讪的时候,那老头就坐在前面,还回头望了渣息一眼......   后来跟基友见面说了这事,大家都很惊慌,都不敢相信,小孩子也开始当拐子了?昨天头晕了一天,回来也不想码字,所以昨天断了。 ☆、慧福姐儿斗虔婆   卫薛氏嗓门大,嗓音也有些沙哑,很是特别,所以朱福只听了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她悄悄望了便宜爹跟便宜娘一眼,见两人都默默垂了脑袋不说话,面上有些无奈之色,她忽然站了起来,面含笑意说:“是外婆来了,我去开门。”说完就要往外面走去,却被朱喜一把拉住了。   “福姐儿!”朱喜拉住妹妹,冲她摇头,眉心蹙得很深,“她一般不会来咱们家的,你前脚才带着银子回家,她后脚就赶着上门来了,肯定是从哪里知道你赚了银子了,她是来要银子的,别去开门。”   外面捶门声一声高过一声,朱福朝前面望了一眼,耸肩道:“长姐,咱们家那扇门也值不少钱呢,怎能由着她捶?”她攥住自己姐姐的手,笑得很甜,“再说了,我得了银子,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关她啥事啊。”   自己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朱喜再清楚不过了,那完全就是一个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老虔婆!自己妹妹为了能够让奶奶一家进城来住,小小年纪就出去找差事做,若是这十两银子被她给要走了,妹妹怎么办?   “不行,由着她捶吧,咱们不要出去。”朱喜一脸严肃的样子,“外面那么冷,她又不是傻子,肯定一会儿就走了,咱们就装作听不见。”   朱福知道长姐心里怎么想的,可这样也不是法子啊,她今天没有要到钱,明天肯定也还会再来的。再说了,这样的阵势捶门,左右邻居肯定都能够听得见,自己家若是一直躲着不出去,邻居会怎么想?   人家肯定会觉得自己家是做了什么坏事儿了,所以躲着不敢开门,这岂不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因此,朱福笑着拍了拍长姐的手,说道:“长姐放心吧,这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呆会儿下午咱们吃过饭去后街看看屋子去,赁了屋子再去逛街买些日常用品,明儿就叫大哥去乡下接人去。”说完将布袋子塞进朱喜手里,“她是长辈,明面上该给的脸还是得给的,否则有人会道爹娘是非。不过,凡事得有个度,她若是越过那个度去,呵呵,不管爹娘如何想,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家人被欺负的。”   朱喜紧紧攥着布袋子,心里微微挣扎一下,冲朱福点了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转头望了望朱大跟卫三娘,见自己父母都耷拉着脑袋,一脸疲惫的样子,凑到朱福耳边说,“最多让她在前头打铁铺子呆着吧,不能让她进来,我不想爹娘为难。”   朱福点了点头,又亲手将布袋子递到卫三娘跟前,道:“娘,您将给爹爹请大夫瞧腰伤的银子给外婆,那是愚孝,是不对的。恕女儿说句不孝顺的话,像外婆这样的人,就是贪得无厌,在她心里,只有儿子才是亲的,三个女儿在她心中的地位,是用银子来衡量的。她若是心里真当爹娘是女婿女儿,真当我们是她外孙外孙女,她是不会这样的。娘,您自己好好想想,真正应该上门找爹爹要银子的人是奶奶,而不是她!”   说完这几句,她也没看卫三娘脸色,直接将银子放下,就转身去前面了。   朱喜给暖姐儿使个眼色,暖姐儿愣了一愣,然后晃着小胖身子就往自己娘怀里蹭去。   朱大见自己媳妇眼圈儿都红了,他伸手在她肩头上拍了拍,一脸为难地说:“要不,再给她二两吧,剩下的八两银子,也够在这附近赁间屋子了。”其实刚刚自己次女最后一句话,真真是在他心窝子上插了一刀,这次得了银子,他是必须要将自己娘接进城里来住的了。   可是他素来知道自己老丈母娘的为人,这次来不得了银子,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三娘抱着暖姐儿,静静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这银子是福姐儿赚的,怎么花都该听福姐儿的,咱们不乱出主意。”又亲了亲暖姐儿的小肉脸,问她,“奶奶要进城住了,暖姐儿开心吗?”   暖姐儿当然开心了,她好激动,等奶奶进了城,她要跟奶奶睡觉。   “接奶奶进城,娘,要接奶奶进城。”暖姐儿生怕爹娘改变主意,尖着嗓子喊,“奶奶住的房子不好,漏雨呢,哥哥给奶奶的屋子又铺了茅草,可是茅草被风吹走了,还是会漏雨的。”   寿哥儿昨天没有去乡下看望奶奶,听小姐姐这么说,他小嘴一撇就哭了。   “奶奶肯定生病了,呜呜呜,肯定生病了。”他觉得十分委屈,嘴巴嘟得都能挂油壶了,小胸膛起起伏伏,“我要奶奶,我要奶奶进城。”   寿哥儿一哭,原本就好哭的暖姐儿嘴巴一撇,也大张着嘴巴哭了出来。   姐弟两人像是比赛似的,一个哭声比一个高,任卫三娘怎么哄着,都不管用。   前头打铁铺子里,朱福先是悄悄凑着耳朵在门边听,见卫薛氏骂捏几句之后似乎又要抬手捶门了,她将门栓一拔,半扇门就打开了,那卫薛氏始料未及,一个踉跄就栽了进来,差点摔倒在地。   打铁铺子通往后面院子的门被姐妹俩关上了,卫薛氏站稳身子后瞪了一眼,然后气呼呼地抬手就就近朝朱喜甩了一大耳刮子。   老虔婆身子厚实,走起路来地都震,巴掌也是痴肥圆厚的。   一耳刮子招呼过来,朱喜被打得跌趴在一旁,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嘴角边还沾着血,她显然是有些懵了。   她虽然心里恨极了外婆,以前被外婆打的次数也不少,可她也只是敢跟老虔婆顶撞几句,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回去。朱福不一样,她才将另外半扇门打开,一回头就见长姐被打了,她气得抄起一旁的火钳就朝老巫婆招呼过去。   “哎呦!哎呦!”卫薛氏被打得在铺子里乱蹿,骂道,“你这小贱人,竟然敢打外婆,你爹娘老子是怎么教你的?小贱人,快将从敬宾楼得来的十两银子拿来!还有从你大姨父那里诓来的十五两,全都给老娘拿来。”   朱福一火钳捶打在她肥厚的水桶腰上,见长姐的仇算是报了,便将火钳扔在一边去,昂着头道:“你儿子姓卫,这是我老朱家,外婆,你是不是老糊涂寻错门了?要不要外甥女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病啊?”   卫薛氏脸上擦着一层厚厚的粉,她气得身子直抖,那白粉就刷刷直掉。   她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左右瞧了瞧,捡起地方一把锤子就要朝朱福招呼过去。   朱福就知道她会这样,于是拉着朱喜就往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要杀人啦,外婆带着家伙冲到我家来杀人啦!”每跑到一家就大声喊一句,“西大街卫家的卫薛氏要杀死她的外孙女,西大街卫家的卫薛氏要用锤子砸死她外孙女,救命啊。”   这卫薛氏一向蛮横要强惯了,尤其是在三个女儿家,向来说风就是雨。从来只有她打人的份儿,哪里有被旁人打过?所以刚刚被孙辈用火钳打,她早气得疯了,挥着锤子追在朱福姐妹俩身后。   朱福故意跑得很慢,故意让卫薛氏觉得只差一点就能打到她了,所以一直引着她追在自己身后。   左右街坊听得呼救声,家家都开了门出来探个究竟,家家户户站在家门口,就见一个身子浑圆的老妇人举着锤子在追着两个姑娘打。他们清清楚楚瞧见,其中一个姑娘半边脸都高高肿起来了,想来是被那老妇人给打的。   朱福见左右街坊都私下议论起来,她机灵地冲到一位看起来很慈祥的老奶奶跟前,泪眼汪汪地说:“救命啊,奶奶要救救我,我是那边朱家的次女,这是我姐姐,那追着我们打的是我外婆。奶奶您瞧,她上门来二话不说,就甩了我姐姐一耳刮子,现在还要杀死我们,好可怕......”   这位老人家正是朱家隔壁卖肉的林家老太,她是认识朱家姐妹的,朱家小姐妹三个嘴巴很甜,每次见到她都要甜甜唤她阿婆,她没有孙女,因此最是喜欢朱家三个小姐妹了。   此番见有人打人,一把将朱福姐妹护在身后,昂着头挡在前面。   “你这老薛婆,在你们家那条街撒泼打滚就算了,今天胆敢到我们这条街来闹事。”林家阿婆沉着一张脸,狠狠瞪着卫薛氏,“你这老薛婆,又来你小闺女家要钱了?你前几日不是才将要过钱吗?咋的?你上了年岁,忘事儿了?”   见四周人多了起来,又见那两个小贱人躲在别人身后,卫薛氏咬牙切齿道:“这两个死丫头,胆敢用火钳打我,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出来,小贱人,给我出来!”   朱福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眼泪滚滚,她可怜巴巴道:“大家都来听听,给评评理。前些日子我阿爹打铁伤了身子,再不能干重活了,我外婆得了消息之后,冲到我家里来,硬要我娘将给阿爹瞧病的银子拿出来孝敬她。当时我娘说,钱是留给阿爹瞧病买药的,不能给,可是外婆凶悍,威胁我娘说,要是不给钱,她就要把我弟弟寿哥儿抱走卖了赚钱,可怜我那弟弟,才三岁大,打落地身子骨就弱,我娘哪里能任她胡来,才将忍着泪将阿爹瞧病的银子给她。”   卫薛氏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还打不着人,只能站在原地干跺脚。   朱福抹了把泪继续说:“我奶奶跟着二叔一家住在乡下的茅草屋里,今儿我在敬宾楼找个份差事,敬宾楼萧老板预付了我十两银子,我跟阿爹阿娘都是打算用这十两银子接奶奶进城住的,还要给奶奶请大夫瞧病,可这银子还没捂热呢,外婆寻上门了,说是这银子应该给她,不给她就喊着说要杀了我们,呜呜呜,我好怕。” 作者有话要说:   ☆、四邻街坊来帮忙   小姐妹俩,一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个半边脸颊肿得高高的。原本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如今竟然被自己的外婆逼成这样,左右街坊都看不下去了,个个都伸出手来对卫薛氏指指点点的。   林家阿婆只有林大叔这么一个儿子,林大叔跟林大婶也只生了林铁柱一个儿子,林家子嗣单薄,又两代都没有生出个闺女来,所以,林家阿婆十分喜欢隔壁朱家的三个可人疼的小姐妹。   都是左右街坊邻居,平日相互间都会串个门话个家常,所以这卫薛氏月月来女婿家讨要银子的事情林家阿婆是知道的。   这嫁出去的闺女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人凭啥来要钱?也是那朱大侄子老实,才任由他老丈母娘跟小舅子欺负。以前能赚着一些钱,每月给点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好,这老巫婆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地步来,不给银子还敢打人?   “卫薛氏!你今儿再敢打这小姐妹俩一下试试,我告诉你,你再敢碰她们一下,咱们就官府见!”林阿婆儿子媳妇孝顺,孙子虽然皮实,可也老实憨厚,一家都是本分淳朴的人,她还真没有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呢。   她老早就瞧不惯这卫老婆子总欺负朱大一家的行为了,可那时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是家事,她哪里好管?可这次不一样,女婿闪了腰赚不到钱了,轮到小小年纪的福姐儿出去赚钱养家,这老虔婆她还敢要钱!   这事儿说到哪儿去,她卫老婆子都是站不住脚的。   卫薛氏跑得满头满脸的汗,一双眼睛更铜铃似的,狠狠朝林阿婆瞪过来。   “这是老娘的家事!老娘自己闺女生的赔钱货,老娘想打就打,便是告到官府那里去,也是老娘有理。”说着话,她气得又挥着锤子要朝朱福姐妹打来,“两个死丫头,有了银子不给老娘花,还敢接你那老不死的奶奶进城来住?我看你们跟你娘都是皮痒了,看我不收拾你们。”   林阿婆两只手一手抓住一个,将朱福姐妹护在身后,卫薛氏打不着,气得抬手就要朝林阿婆打来,林家里面却及时冲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少年长得虎背熊腰,壮实得很,他一巴掌招呼过去,就夺下了卫薛氏手上的锤子,又用力一推,将卫薛氏推得连连后退几步,堪堪跌坐在地上。   “哎呦喂,打人喽,小辈胆敢打长辈喽。”她坐在地上伸脚蹬腿,又抓头发又捶胸口,一通乱吼道,“真是没有王法啦,这么多人打我老太婆一个,这还得了啊?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我不如跳进河里死了算了。”   说罢便一骨碌爬了起来,抬腿就往河边跑去,跑了几步见根本没人来拉自己,她自己又停了脚步。   旁边看热闹的人见状,哼哈笑着说:“这咋又不跳了呢?”   卫薛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然后伸出痴肥的手掌胡乱抹了把脸,恶狠狠对朱福姐妹道:“好啊好啊,两个小贱人,是不是存心想着我死呢?啊?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拿出银子来,这事情没完!你爹你娘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臭丫头站出来说话了?我倒是要去找你爹娘好好说说去。”   老虔婆撂下狠话,也不再跟朱福姐妹纠缠,只捡起地上锤子就往朱家走去。   朱福见状,立即跟了上去,小跑几步拦在她前面道:“外婆,瞧您穿的这身衣裳,可值不少钱吧?您住的房子,那是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既宽敞亮堂,又舒服温馨,您若是哪日得空,请去杏花村看看我奶奶住的屋子去。我爹是我奶奶的儿子,我娘是我奶奶的儿媳妇,我们兄弟姐妹是我奶奶的孙儿孙女,得了钱,自然该是孝敬我朱家长辈的,您凑什么热闹?您要钱?您要钱不找您宝贝儿孙去您生儿子干嘛的?呵,外婆,我爹娘兄姐老实好欺负,我弟弟妹妹年岁小怕您,我可不怕!我赚的钱是给我朱家人花的,你是卫家人,找你儿子儿媳要钱去!”   卫薛氏没有想到,平素这个懦弱怕事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竟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起来,方才故意跑出来,怕就是想让左右街坊邻居帮忙的。好啊,好啊,翅膀硬了!她一张老脸阴沉下来,哼道:“你娘姓卫!老娘谁的钱都不要,就要找你娘要钱!”   朱福哼道:“我娘是朱卫氏,姓朱不姓卫!”   “是啊,这自己有亲儿子在,怎么不找自己儿子要钱花去?”四邻街坊都瞧不下去了,摇着头对卫薛氏指指点点道,“女儿嫁给朱家,那可就是朱家人了,哪里还有厚着脸皮上门要钱的道理?”   也有人道:“这朱大是杏花村朱郭氏的长子,那朱郭氏跟着小儿子一家住在乡下茅草屋里,哎呦,那破屋子真是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我要是那郭氏,我早背着行礼进城来了,自己的儿子,凭啥给别人养老!”   “是啊是啊,若是这薛婆子日子过得不好,女儿女婿私下给几个钱也是该的。可她明明穿金戴银的,你瞧,那手腕上套着的玉镯子,可值几两银子呢。哎,真是作孽啊,讨了女儿的拼命贴补儿子,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原本还气势冲冲要拿着锤子继续要钱的卫薛氏,听得周边人都是在说骂自己,一下子脸气成了紫棠色。   她一双眼睛四周瞄了瞄,觉得若是此时继续要钱,怕是对自己不利。她一双浑浊的老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盘算着,这次是上了那个死丫头的当了,弄得四周街坊都知道了,下次一定找她爹娘要钱去。   哼,总之这个钱她是一定会要的,二十五两啊......   二十五两银子,可够给自己那嫡亲的孙儿买好些东西呢,怎么能不要来。   在街坊一片谴责声中,卫薛氏将锤子狠狠扔在地上,然后就走了。   见外婆走了,朱喜才将松了口气,她抬手摸了摸高高胀起的脸颊,“嘶”地抽了口冷气,真是火辣辣地疼。   “长姐。”朱福唤她一声,跑过去扶着她,细细瞧了瞧,见伤得实在严重,干脆道,“走,带你找大夫去。”   “不用了福姐儿,钱留着吧,我没事的。”她艰难地冲妹妹笑了笑,却是不知道,此番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阿婆叹息一声,摇头道:“作孽啊,真是作孽!”紧紧握住朱福姐妹的手,“你们外婆不会善罢甘休的,怕是还会来你们家找麻烦,你们可得担心着些。哎,你们外婆嚣张蛮横成这样,你爹娘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的。你爹爹跟兄长太老实了,平素只知道没日没夜埋头干活,但凡凶硬一些,你们外婆也不会这般。”   朱福道:“谢谢阿婆护着我跟姐姐,阿婆,你有没有伤着?”   一旁的高大威猛的林铁柱将头一昂,两只巴掌“啪”一声呼打在一起,凶道:“她敢!她敢动我奶奶一下试试!”又嘿嘿笑着望向朱福,伸手抓着脑袋说,“福妹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凶了?”   朱福瞥了他一眼说:“被欺负怕了,忍无可忍了,自然就凶了!”又眯眼笑起来,她皮肤又细又白,笑起来眼睛也很好看,“不过,也得谢谢你,铁柱哥哥。”   林铁柱脸一下子就红了,眉毛一抬一抬地望着朱福,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真是没出息得很。”林阿婆望着自家大孙子那副熊样,又好气又好笑,又望向朱福,慈爱道,“阿福啊,你刚刚说要接你奶奶进城来住了?这可是真的?还是,只是说说给你外婆听的?”   “当然是真的啊。”朱福认真道,“刚刚还在家跟我爹娘说呢,呆会儿吃了饭就出去找房子去,明儿就叫哥哥赶车去接奶奶跟二叔一家。”   “你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林阿婆笑眯眯拍了拍朱福的手道,“其实有些话,我早就瞧不惯了,不过,碍着那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说,也就一直没说。如今既然你爹娘有了这个打算,也算是他们有那孝心了。往后接了你奶奶来,好好孝顺着才是。”   朱福笑眯眯道:“阿婆,往后我奶奶进城了,肯定会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到时候,您定要带着她一起玩啊。我知道,阿婆会打叶子牌,到时候,一定要教我奶奶打。”   提到打叶子牌,林阿婆眼睛都亮了,她笑眯眯点头应着道:“丫头,就这么说定了啊。”   又跟林阿婆说了几句话,朱福则扶着姐姐往家去。   朱喜摸着自己半边脸,犹豫着道:“呆会儿叫爹娘瞧见了,怕是会难过吧,福姐儿,要不我先去玉珠家歇会儿吧。”   朱福一边关门一边道:“就是要叫他们瞧见才行,姐姐怎么能被白打呢?让娘好好瞧瞧,她的母亲是怎么对她女儿的,她那样厚颜无耻的母亲,是不是还值得她用钱去维持着亲情。”   “娘也是为难的,福姐儿,你别这样说。”朱喜虽然平时也会说母亲,但是此番见妹妹这般说,她怕妹妹会恨母亲,便拉着她道,“娘有些地方的确做得不好,可娘对家对咱们几个都好着呢,你往后别这样说,娘会伤心的。”   朱福道:“长姐放心,我知道的。”   见前头有了动静,卫三娘将暖姐儿放下来,往中间院子走去。   “她走了吗?”卫三娘伸头往前面望了望,见没人,倒是松了口气,可待得长女走近她瞧见长女高高肿起来的脸颊时,惊道,“喜姐儿,你脸怎么了?怎么肿成了这样?”   “外婆一巴掌呼的。”朱福耸耸肩,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捕野猪的大计划   卫三娘又气又急,她望着长女那又红又肿的半边脸,眼圈儿都红了。她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气得牙齿打颤,眼圈里大颗大颗泪珠子往下滚。她此刻真是恨透了自己母亲,也恨透了自己,若不是自己一直顾虑着亲情情分,相公儿女们也不会这般受委屈啊,这都怪她。   “娘,您别哭了,我没事。”见自己母亲哭了,朱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走过去抱住卫三娘道,“娘,我们心里讨厌的是贪得无厌的外婆,讨厌她总是逼着爹娘要银子,讨厌她一边瞧不起咱们家还一边问咱们要银子花。娘,虽然女儿以前总为了外婆的事情会说你,不过,女儿心中也知道娘为难。娘自己心里比我们苦多了,我们永远都不怪娘的。”   朱福望了卫三娘一眼,见她狠狠吸了一口气,连眸光都隐隐有些阴狠起来,她就知道,这次外婆将长姐打成这样,怕是便宜娘心里对那卫薛氏又恨了几分。其实朱福早就看明白了,便宜娘那一头的一大家子人,都不是可以亲近的亲戚,个个势利眼又贪得无厌,趁早划清界线的好。   这次的事情,正好作为一个导火索,只要后面再发生一两件过分的事情,就可以彻底寒了便宜娘的心,让便宜娘心甘情愿跟她娘家那头断了来往。   这样一想,朱福眼睛亮了亮,便也走过去,亲昵地抱住卫三娘,在她怀里蹭道:“娘,长姐说得对,您对咱们兄弟姐妹五个可好了,我们怎么会怪娘呢?娘,您为了能让我们日子好过一些,半夜偷偷起来做绣活,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如今我跟哥哥姐姐都长大了,家里的担子就让我们来扛吧,您跟爹辛苦大半辈子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只准享福不准干活。”   朱福虽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的,口气也大得很,倒是将卫三娘给说笑了起来。   可是笑了一声后,又沉了脸蹙了眉头,望着朱福,问道:“你那敬宾楼的差事......”   “娘!”朱福黏黏糯糯唤了一声,亲手扶着卫三娘往一边坐下道,“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贫家儿女,又不是大家闺秀,咋的还忌讳着姑娘出去干活了?隔壁沈大娘家的玉珠姐姐不是每天都去集市上卖豆腐嘛?人家沈大娘都没有说什么的,再说了,我在敬宾楼当厨娘,玉珠也在那里谋了份差事,往后一起去一起回,相互有个照应,多好啊。”   这三个女儿,打小就是被娇养着的,朱大夫妻宁可自己拼命干活,也不愿叫闺女吃半点苦。卫三娘自己是不得娘疼的闺女,所以她就想将自己没有得到的母爱全部都给自己女儿。   这个小城里,没有规矩说女孩子家不能够出门找差事做的,只是她舍不得罢了。   可是如今,丈夫身子累垮了,自己就算熬瞎了眼睛,也赚不够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银子来。更何况,还有长子长女的婚事......到头来,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还是这个打小就怯懦的次女挑起来大梁。   卫三娘没有再说话,只是抹了把脸说:“灶上饭做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吧,下午娘陪着你们一起去找房子去,明儿就去杏花村接你们奶奶。”   吃饭的时候,朱福在大锅里用白水煮了几个鸡蛋,待得饭吃完了,锅里的蛋也煮熟了。卫三娘在收拾碗筷洗锅刷碗,朱福则捡了鸡蛋拉着朱喜进了小姐妹三儿的屋子,又剥了蛋壳帮姐姐敷在脸上。   暖姐儿眼尖,见着两个姐姐拿着鸡蛋就进屋了,她忽然觉得又饿了,舔了舔嘴唇,好奇地往屋子方向望了望,然后牵着弟弟寿哥儿的手,小姐弟俩摇摇晃晃就去了屋子。   朱福正用剥了壳的蛋替长姐揉脸,眼角瞥到门口方向两只一大一小的身影,她扯起嘴角笑望着门口道:“暖姐儿,你怎么带着弟弟进来了?娘说了,吃完饭要你带着弟弟在院子里走走消食的,消完食呆会儿还得哄弟弟睡觉呢。”   “蛋......”暖姐儿眼睛直勾勾盯着大碗里还剩下的两只蛋瞧,犹豫着,还是牵着弟弟的手慢吞吞走过来,又望着在自己长姐脸上滚来滚去的蛋上,嘴角都流出了口水来。   她想吃,又觉得自己刚刚已经吃了很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傻笑。   “暖姐儿想吃蛋吗?”朱福笑望着妹妹,见小胖丫头狠狠点了点头,她则笑着给妹妹派任务道,“你瞧,碗里还有两个蛋,你跟寿哥儿一人一个。不过,你得帮姐姐一个忙,做完了事情,才能吃,好不好?”   暖姐儿将胖乎乎的手指塞进嘴巴里,眼巴巴望着鸡蛋,又望了自己二姐姐一眼,然后点头说:“我听姐姐的。”   “那你过来。”朱福招手示意妹妹坐到床上去,然后将手上剥了壳的蛋递给她,对她道,“长姐脸很疼,所以你替二姐姐用蛋给长姐敷脸好不好?什么时候长姐脸消肿了,你就可以吃碗里那个鸡蛋了。”   暖姐儿肉乎乎的小手捏着蛋,站在长姐身边,小心翼翼做着刚刚二姐姐做的事情。小姑娘做事很认真,一边滚,一边还问长姐疼不疼,然后还凑着小嘴过去轻轻吹了吹。   朱喜笑着将小妹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肉脸道:“长姐不疼,暖姐儿帮长姐敷脸呢,所以就不疼了。”   “那我还要帮长姐敷。”暖姐儿很开心,又认真做起事情来。   朱福跳下床,从碗里捡了一颗蛋,回头对朱喜道:“我陪寿哥儿去院子玩。”   外面院子里头,卫三娘捡了几片菜叶子,扔到一边墙角,给前两天朱福刚刚买回家的几只小鸡仔吃。朱大则坐在太阳底下,用削得很薄的竹片编鸡罩。   朱福左右瞧了瞧,没有见到长兄的身影,便转头问道:“爹,娘,大哥呢?”   卫三娘见小儿子手上抓着一颗蛋,笑着走过来将小儿子抱起来,才对朱福道:“他在前头打铁铺子里,隔壁你林大叔订了几把杀猪刀,他在敲铁呢。”   朱福笑着道:“那娘照顾弟弟,我去前头帮大哥忙。”   卫三娘一把拉住朱福道:“那里不是你一个女娃子去的地方,你帮不了什么忙,不若陪着寿哥儿睡午觉去吧。”   朱福不愿意:“娘,我睡不着,您陪弟弟睡吧。”想着她是要找哥哥给她打能够捕捉到野猪的器具的时候,她更兴奋了,只在弟弟白净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转身跐溜一下就跑了。   寿哥儿手上还抓着蛋,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二姐姐瞧,直到瞧不见身影了,他才将把脑袋扭到别处去。   “娘,小鸡......”寿哥儿望着墙根子底下的几只黄毛鸡,眼睛亮亮的,见小鸡跑来跑去,他也想跟着跑。   卫三娘用自己脸颊碰了碰儿子的脸,将儿子抱到丈夫跟前去,陪着儿子一起看丈夫编鸡罩。   朱福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大学修的是珠宝设计专业,从小就对手工方面的活计非常有天赋。念大学的时候,就获得过不少设计创新奖,有些创新甚至还申请了专利。   前两天去杏花村的时候,她就想过,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再猎几头野猪才行。   她小的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那个时候,过年前家家户户都会杀一头猪过年,每次吃头刀肉的时候,她就觉得特别有年味儿。这一年家里虽然没有猪,若是能猎得野猪过年的话,想必这个年会过得很开心。   朱福跟哥哥朱禄描述一番,朱禄基本上已经明白妹妹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工具了,他将打了一半的杀猪刀放下,从旁边捡了几块铁片来,烧红了之后,就开始敲敲打打起来。   “哥,今天能做好吗?”朱福见这个木头兄长做起事情来很靠谱,就觉得十分有安全感,她笑望着朱禄道,“要是能做好的话,明天咱们就带着去奶奶家,弄头野猪回家来,也好过年。”   提到杏花村,朱禄又想起那日见到的姑娘,不由脸红了一下。   “嗯,二妹妹放心,可以的。”说了几句,他更加用力敲打起来,心里想着,就算熬夜做,也要将这器具做好才行。   得了准信儿,朱福心情又好了不少,她掐指算着时间,觉得这个时候寿哥儿该是睡着了,她则又跑去后院,催着母亲姐姐一起出去找屋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渣息:暖姐儿,你的读者姐姐问你,为啥你没油没肉吃,还能长得这么胖?   暖姐儿:我喝口水都胖╭(╯^╰)╮    ☆、赁屋子旧人归来   西屋里头,卫三娘哼着小曲儿,正哄着幼子寿哥儿睡觉。   寿哥儿今天似乎有些兴奋,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任卫三娘怎么哄,他都不肯睡。   朱福进屋去的时候,寿哥儿小脑袋正扭来扭去,一转头见二姐姐来了,他咧着嘴巴笑着朝朱福伸出手来。   “二姐姐,抱抱。”寿哥儿一点都不想睡,在母亲怀里跳来跳去,一点不老实。   卫三娘按住儿子,凑近他道:“寿哥儿乖,别缠着你二姐姐,你该是要睡觉了。等你一觉睡醒了,再让你二姐姐抱你。”   一向听话乖巧的寿哥儿却是撇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不,要抱,不要睡觉,要去玩儿。”说完他弱弱偷看自己母亲一眼,然后小短手还是朝朱福够过来,白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倔强。   朱福哼哈大笑一声,从卫三娘怀里一把将弟弟抱起,亲他小脸问:“寿哥儿,今儿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以往这个时候,你可是已经乖乖睡觉了的,怎么今天还跟娘使起小性子来了呢?”   寿哥儿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望了会儿朱福,又呆呆转头望卫三娘,见自己母亲面上有笑意并没有生气,他就更开心了,欢呼地拍着小手说:“玩儿,小姐姐说,呆会儿娘跟姐姐们会出去玩儿。我要是睡着了,小姐姐跟我都不能玩儿了。我不要睡觉,要跟娘、姐姐们出去玩儿。”   朱福眼角余光瞥到了门口处有个胖乎乎的小身影动来动去,她笑着用头碰了下寿哥儿的,方问他:“寿哥儿,你告诉二姐姐,是不是小姐姐让你不要睡觉的?”见弟弟清澈的眼睛朝门口望了望,有些呆呆的,她则笑得更欢,“既然寿哥儿想出去玩儿,那这次就带寿哥儿一个人去,咱们不带小姐姐去了,好不好?”   暖姐儿刚刚帮长姐敷完脸,她想着来母亲的屋子打探打探弟弟的消息,结果小胖身子刚晃到门口,就听得二姐姐说只带弟弟不带她的话,她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呜哇哇一边哭一边晃了进来。   小丫头哭得可伤心了,声音不大,那泪水却拼命往外落,可怜巴巴站在一边,仰头望着朱福,小胸膛一抽一抽的。   卫三娘把小女儿抱到怀里去,对女儿道:“暖姐儿下次不许偷偷跟弟弟说这样的话知道吗?弟弟身子弱,吹不得风的。”一边训女儿一边帮她擦脸,见小女儿一个劲往她怀里蹭,卫三娘就将女儿抱了起来。   那边朱福道:“娘,弟弟虽然身子弱一些,可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头,睁眼闭眼都是这巴掌大的一块地儿,这样不好。要不这次咱们带着暖姐儿跟寿哥儿一起去吧,顺道再买些东西,再扯几匹布,咱们家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卫三娘想了想,觉得次女说得也对,不能叫寿哥儿抬头低头只望见这小块四方天。   “那走吧,先去赁屋子,完了再去买些布回家来,娘给你们一人做一身花衣裳穿。”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朱福抱着寿哥儿跟上,卫三娘又转头道,“咱们这条街,娘都是熟悉的,家家户户都住着人,怕是没有人家要出租屋子的。不过,河那边好似有户人家,娘上次路过的时候看到那家门口贴着出租屋子的告示。”   听得这话,朱福便望了便宜娘一眼,她想,怕是便宜娘一早前就想过另租间屋子的事情了。不管是再租间屋子接奶奶进城住,还是给哥哥准备的,总归她是心里头想过的,后来因着种种原因,事情耽搁了。   朱福忽然觉得便宜娘很可怜,就像小时候她在农村里见到的那些小时候被家里轻视、长大后又被父母剥削着替弟弟赚钱娶媳妇的女孩子一样可怜。你以为弟弟娶了媳妇她们就可以解脱了吗?不,极品老娘还得继续剥削,女儿成家了,极品们会唆使女儿不停从婆家拿钱回来。   而那些觉得自己被耽搁了不想再成家的,极品老娘们会跟着闺女一辈子,要闺女给她养老送终,然后将家里积蓄都给儿子,这还没完,闺女赚的钱还得给她侄儿花,一辈子都得控制她。   重男轻女,此等陋习,古来有之。   她是在县城一家福利院长大的,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说,自己是院长妈妈从县人民医院门口的一个垃圾桶旁边捡回去的。   大冬天的,她小脸都冻得发紫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活不了了,可她却顽强地活了下去。   从小要强,一路重点,好不易大学毕业后又找了好工作,结果嗝屁了。   好在老天垂怜,让她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便宜娘就是上辈子她同情的那种被家里不停剥削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往往心里多少是恨的,但因着被剥削惯了,人也有些麻木起来,最后大都成了包子,习以为常了。   她一定不能让便宜娘再被控制下去,得想个法子,让那些极品往后再不能上门找茬才行。   过了家门前的那座圆洞拱形桥,便是过了河,靠着桥边上一户人家家门边确实还贴着屋子出租的告示。   这房子白墙黑瓦,屋前头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香樟树跟银杏。   屋后头临水而建,是两层的小楼,屋子虽然瞧着旧了些,不过挨着自家近,里头也宽敞亮堂,还有好几间大屋子,又是向阳的,真是比自家住的小破屋好多了。朱福瞧了一眼,就觉得十分满意。   “这屋子我瞧着还算可以,不过很久没有人住了吧?都结了蜘蛛网。”朱福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前捞了捞。   那领着朱福母女进来的是隔壁老王家儿子,这屋子的主人开春的时候离开松阳县去外地做生意去了,临走前托他帮忙租出去,租金可以两人平分。   因此,老王家这儿子要租金一直都往高了要,至今屋子都没租出去。   “主人家才走了数月,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来,想着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便托我租出去。”那王家小哥笑眯眯道,“您瞧这屋子,两层小楼,外带一个院子,一应家具也都是好好的,你们进来只需稍微打扫打扫就能入住了,真是划算得很呢。”   卫三娘以前只是外头瞧过,用心留意过,外头瞧着有些破,没有想到里面却是还不错的。这样宽敞亮堂的大屋子,怕是一个月租金得不少,她忽然有些犹豫了,抓着朱福道:“咱们再去别家瞧瞧。”   朱福望了那王小哥一眼,点头应着说:“是啊,这屋子太久没人住了,怕是少了点人情味儿。总觉得......”她咂了砸嘴,后面话不说。   王小哥倒是有些急了:“觉得什么?这位姑娘,您想要赁个什么样的?”   朱福笑着说:“不若这样吧,小哥您先说个价钱,一个月租金多少。我跟我娘再去别家瞧瞧,比一比,若是觉得合适的话,到时候再回来。”   王小哥一听,更急了,以往那些租客都是这样说的,结果再没有人回头过。   他想了想,便笑着说:“那些租金便宜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屋子,你也知道,咱们南方湿气重,就是得住这样向阳宽敞的大屋子才行。我这屋子,一个月租至少得五钱银子,再少的话......”   “娘,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朱福也不等王小哥说完,直接掉头就走。   “四钱。”王小哥立即改了口,生怕这生意又不成了,伸出四根手指来,“一个月租金四钱银子,不过,得先预付一年的租金。”   朱福回了头,笑眯眯道:“一个月两钱,多一文钱都不要,只先预付三个月租金。”   王小哥跺了跺脚道:“姑娘,你这也太狠了,我这屋子......”   朱福截断道:“你这屋子我娘早些日子就瞧见贴着告示了,却一直还没有租出去,想来是有什么原因的,哦~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家不敢租吧?”又道,“我现在还愿意出两钱,若是出了这个门,到时候可能就不会再回头了。”   那王小哥想着,屋子已经空置近一年了,这一年一文钱没得赚,还得帮着看着屋子。倒不如先租了,往后若是有愿意出更高价钱的,再另租也是好的,便道:“这屋子我租了,租了。”   朱福笑道:“那便劳烦这位小哥拿纸笔来,咱们得写个契约。”   王小哥拿了纸笔来,朱福想着自己写的是简体字,怕露馅,便推了推朱喜道:“长姐,你来吧。”   朱喜虽然没有上过私塾,但是小的时候跟隔壁家沈大哥玩得也好,跟着识过字。   写了契约,按了手指印,又交了银子,赁屋子的事情算是办妥了。   这样的屋子一个月二钱银子,还算是划算的,朱福如今在敬宾楼做事,五两的月奉,供着这屋子的租金,绰绰有余。   朱喜悄悄望了妹妹一眼,笑着说:“福姐儿这嘴欲发厉害了,往后咱家,怕是还得靠着福姐儿。”   朱福开心地笑,跟长姐一人一只手牵着妹妹暖姐儿,跟在抱着寿哥儿的卫三娘身后。   “暖姐儿,咱们跟娘去买过年穿的新衣裳,姐姐还可以给你买过年戴的发夹,给你扎漂亮的小辫子。”朱福牵着妹妹小肉手,将她小手甩得高高的。   暖姐儿眼睛亮亮的,激动地问:“是像舅舅家表姐那样漂亮的发夹吗?上面有漂亮的蝴蝶,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可漂亮了。”   “对呀,只要你喜欢,咱们就买。”   一家人开心地过桥,姐妹三儿笑做一团,打从身边过去的一位穿着绛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朝这开心的姐妹三儿望了一眼。收回目光之后又望了眼,结果等朱福姐妹已经下了桥,他还直挺挺站在拱桥上,居高临下望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身影。   旁边牵马跟着的小厮顺着男子目光望去,抓了抓头说:“老爷,您怎么了?”   那男子有些恍惚,收回目光,摇头道:“没事。”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却是再找不到那抹身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厨娘再显身手   采买完一应物品回家来,已是申时时分,卫三娘想着明儿婆婆跟小叔一家就要进城来住了,她便赶紧拿着扫帚鸡毛掸子去了河对面那间赁的屋子打扫。朱大如今不能干粗重的体力活,但是这些小事还是能做的,他便随了媳妇一道去。   终于赁得间屋子可以接老娘进城住了,朱大心里也开心,搓着手不停笑。   朱福望了望天,想着也该是去敬宾楼做事的时候了,便对朱喜道:“长姐,你领着她们玩儿吧,我去隔壁找玉珠去。”   暖姐儿见二姐姐要出门了,小胖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来,伸手拽着朱福衣角道:“二姐姐,你去哪里?去哪里?我要跟着你一起去。”短胖的小手紧紧抱住自己二姐姐腰,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丫头有股子蛮劲,朱福想走走不得,便笑着摸她脑袋:“二姐姐去赚银子啊,赚得了银子才能给暖姐儿买漂亮的衣裳穿,才能接奶奶一家进城啊。”   暖姐儿嘟着小嘴,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我也要赚钱,跟二姐姐一样。”   朱福顺手把妹妹抱起来,让她坐在寿哥儿跟前去,吩咐她道:“暖姐儿,虽然你已经五岁了,是大孩子了,不过,你完全还不能干姐姐们能干的活。这样吧,既然你想赚银子,那姐姐每天都给你安排任务,你若是完成了,姐姐每日给你钱好不好?”   “我真的也能赚钱吗?”暖姐儿开心地拍着小肉手,坐在小凳子上扭来扭去,胖乎乎的小脸上全是笑意,“我也要赚钱,给奶奶花,给爹娘花,还给哥哥姐姐跟寿哥儿花。”   “暖姐儿真乖。”朱福摸了摸妹妹冻得有些青紫的脸颊,又伸手扫了扫她覆在额前厚厚的刘海,给她安排工作道,“呐,从现在开始,如果爹娘跟哥哥姐姐们都忙的时候,你要帮忙照顾好弟弟。如果不忙了,暖姐儿要学着开始识字,明儿贵哥儿就进城了,到时候让贵哥儿教你。咱们虽然不需要做什么才女,不过,多认几个字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你要是每天能做到这些,二姐姐每天给你十文钱花,这些钱你可以存起来,也可以带着弟弟买好吃的,好不好?”   朱喜闻言,赶紧劝道:“福姐儿,暖姐儿还小了些,你给她钱,她会乱花。”   朱福问妹妹:“暖姐儿还是小孩子吗?如果姐姐给你钱,你会怎么花?”   暖姐儿伸出两只手来,望了望自己手,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朱福:“二姐姐,十个吗?每天都十个吗?”   朱福弯眼笑眯眯应道:“对啊,这只是暂时的,往后你更大了一些,二姐姐还给你加。你要是做得好,二姐姐每天都会奖励你糖人、糕点、鸡蛋吃。你告诉长姐跟二姐,能做好吗?”   暖姐儿一头扑进朱福怀里,使劲蹭:“能,一定能,我会好好听话的,我也会好好照顾弟弟。二姐姐给我钱,我每天都可以买张飞给寿哥儿吃了,我可以买......”她伸出手指头,掰着数,“可以买三个,四个,可以买五个。”   朱喜望了朱福一眼,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少女长大了,变得更有主见。   她见天色不早了,怕爹娘忙不过来,就将照顾寿哥儿的重任交给了小妹妹。   “暖姐儿,长姐去河那边帮爹娘忙去,你在家跟弟弟玩好不好?”朱喜见小妹妹很开心地抓着弟弟的手,笑容更甚道,“哥哥就在前头铺子里打铁,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去唤哥哥,知道吗?”   暖姐儿很乖地点头:“知道了长姐,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会照顾好弟弟。”一转头见弟弟低头跟小鸡仔玩,她也跟着蹲过去,“寿哥儿,以后就三姐姐照顾你好不好?我们一起玩,你听话了,三姐姐买张飞给你吃。”   朱喜去了对面新赁的屋子帮忙收拾,朱福则去了隔壁沈家,敲了半天,却是沈玉楼开的门。   沈玉珠见是朱福来了,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抱住朱福道:“小阿福,你终于来了,看到你来我就放心啦。”然后在她哥哥跟前抬起下巴,不服输地道,“哥,不管你跟娘是否同意,反正我一定要去。”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白皙的面容上微微含着一层薄怒,唇抿得紧紧的,并不言语。   朱福不敢看沈玉楼的眼睛,避开目光往里头喊道:“沈大娘,我跟玉珠去敬宾楼做事了,您放心吧,我们忙完活就一道回家来,不会出事的。”   沈大娘应声走了出来,望了自个儿儿子一眼,又对朱福道:“大娘听玉珠说了,说是阿福在敬宾楼找了差事,顺带着,她的豆腐不但有了着落,也还能每日去敬宾楼干活,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朱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道:“该是说我跟玉珠互相帮忙,有她在,便是晚些回家,我也不怕了。”   “那好,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吧。”沈大娘望了望自己儿子,又对闺女道,“你去吧,娘做主了,早些回家来。”   沈玉楼蹙眉:“娘......”   “好了好了,娘知道。”沈大娘朝朱福两人挥手,待得她们像老鼠一样逃了后,她才又道,“楼儿,娘知道你心疼妹妹,可你没有瞧见吗?你妹妹是心甘情愿出去找活做的,咱们凭双手挣钱花,并不可耻。”她叹息了一声,又说,“你之前寄回家的银子娘都替你存着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八月得去省城考举人,你还得娶媳妇,这哪一样不要银子啊?你妹妹赚的银子娘也替她存着,往后她嫁了人,娘全部让她带去婆家去。”   沈玉楼一直静静听着,待得沈大娘说完了,他才微微点头道:“儿子明白了。”说完不自觉朝朱福两人离开的方向望了望,轻轻叹息一声,才将又关上门去。   朱福去敬宾楼的时候,萧敬宾正等在门外来回踱步,见朱福来了,赶紧迎了过来,一脸焦急道:“朱姑娘,你可终于来了。”他伸手指了指大堂内,“下午我已经让二富又请了厨子,可这些人点了名说只吃朱姑娘做的菜,那厨子被气走了不说,如今这些人见还没得吃,在闹着呢。”   南方湿气重,冬天傍晚上冻的时候特别冷,朱福哈着气搓了搓手。   朝里头望了眼,见里面一楼大堂已经乌压压坐满了人,朱福道:“这样吧,我去后厨忙,今天晚上便做油泼面吧。不过,我只做三十份,做完三十份我就回家。”   “面食?”萧敬宾微微一愣,然后目光闪烁了一下,“这可是北方人爱吃的主食,咱们这是南方,大多以米饭为主食,怕是这些客人食不惯吧?”   朱福道:“天天吃自然就会腻了,不过,偶尔吃一回,肯定会喜欢吃。”她伸手指了指天道,“天气这么冷,又是大晚上的,我想吃些热汤热面暖和暖和身子,总归是好的。”   萧敬宾道:“好,朱姑娘,我萧某人相信你的厨艺,你说行就一定行。”   朱福从侧面的小门往后面厨房去,里头虽然没有厨子,不过,已经有好几个打下手的人等着了。   萧敬宾领着朱福跟沈玉珠走进厨房,对刚刚请回来洗碗切菜的人道:“这位朱姑娘便是咱们敬宾楼的大厨,往后厨房里面的一应大小事务,你们便都听朱姑娘差遣。”他笑了笑,又对沈玉珠说,“沈姑娘,你瞧,是留在厨房做事,还是去外边大堂帮衬着?”   沈玉珠挽住朱福胳膊道:“我跟阿福学做菜,若是上手得快,往后也能给敬宾楼的客人炒几个菜。”   萧敬宾笑眯眯道:“那好,你们便忙吧,我出去瞧瞧去。”   见老板对眼前两个小姑娘模样的厨子十分看重,厨房里头做事的人都丢下手上的活计,走到朱福两人跟前来,自我介绍起来。   “朱姑娘,沈姑娘,我是萧老板雇来帮忙两位姑娘打下手的,我夫家姓方,大家都叫我方嫂。”第一个自我介绍的方嫂瞧着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子微微有些胖,面相瞧着十分和蔼可亲。   另外两个分别是牛嫂跟桂嫂,年岁跟方嫂差不多大,都是萧敬宾雇来打下手的。   朱福将人认了一遍,心下已经记住她们了,又走到面缸跟前去舀了面粉来放进盆里和面。做油泼面,这面一定要劲道好,吃起来有嚼劲,所以,这和面的功夫一定要到家。   将温水分几次倒入面盆内,拉成面絮,再不停揉搓,待得劲道差不多了,则用白色纱布罩好,放置在一边。做好这些,朱福则开始做配料跟调料,用到的配料是白菜、豆芽、香葱跟蒜、香菜等。   调料为油、盐、酱、醋等日常所需调料。   面和好之后,切成拇指宽度的长条,切好之后放在已经烧好的沸水里煮。面条煮熟之后,捞起来搁置在大碗里,趁热往里面加炒好的豆芽葱花等,再浇上一层厚厚的辣椒油,只听“刺啦”一声,一碗热气腾腾的油泼面就做好了。   因为敬宾楼平日里都是以饭菜为主,因此,做面食的调料就少了些。   朱福以前在家做过油泼面,那时候还特意事先煮了鸡汤,家里还有鸡精等调料,做出来的油泼面新鲜嫩滑,入口即化。可是这里毕竟条件有限,做出来的面条,怕是得打上折扣。   朱福不满意,并不代表厨房里头的另外四个人不满意,沈玉珠闻着香味赶紧接过碗来,凑到跟前使劲闻了闻,口水都流了出来。   她伸手擦了擦嘴道:“阿福,怎么能这么香呢?光闻着都流口水了。”   朱福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笑道:“别贫了,我这一锅能做五碗,你先端着出去,呆会儿再叫人进来端吧。”   沈玉珠前脚才将出去,后脚阿东就钻了进来,他见灶台边上已经盛好两碗了,笑眯眯过来伸手就要端。   “小心烫。”朱福打了下他的手,拿了两块抹布递给他道,“放在碗底拖着,送出去吧。”   阿东闻着香味咕噜咽了一大口口水,眼馋地望着两大碗面条,他真恨不得立即将两碗香气扑鼻的面条都吃了。   被朱福又催促了一遍,他才腿脚麻利地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家敬宾楼生事   一时之间,厨房里油汪汪的香味便漫溢开来,勾得人不住咽口水。那灶膛的火烧得旺旺的,火星子不住往外蹿,锅里的炸油声一声高过一声,整个厨房暖烘烘的,虽然没人说话,竟也是热闹得很。   那方嫂一边往灶膛里丢柴火,一边伸头望朱福,见她瘦胳膊瘦腿的还是个半大孩子,竟然就能有这般高的厨艺了,不禁羡慕起来道:“朱姑娘,你这一手的好厨艺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听人家说,大酒楼里的掌勺大厨都是上了些年纪的,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历练,怎么能够担起重任呢?朱姑娘,你瞧起来最多十三岁,咋的还这么厉害呀?是不是你爹娘打小就请了师傅教你?”   说完又兀自叹息一声,摇头晃脑道:“哎,瞧你小小年纪的,也是可怜,打小就被爹娘当成了赚钱的工具。”说完又沉沉叹息一声,见朱福并不说话,她自觉没劲,又转头跟另外两个人拉起家常来道,“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牛嫂长得高大魁梧,为人瞧着也忠厚老实些,她只顾着低头做事,并不说话。   桂嫂是雇来的洗碗工,还有一大盆碗等着洗呢,也没有闲工夫来扯。   方嫂见没人理睬自己,不由骨碌了下嘴巴,总算老实了些,不住往灶膛里加柴火。嘴里小声嘀咕着些碎言碎语,自话自说,厨房里实在太吵,谁也不知道她自个儿在嘀咕什么。   朱福一气呵成做完了六锅油泼面,按着一锅五碗来算,她也是完成了今儿的任务。终于松了口气,想着可以歇一歇了,不料沈玉珠却匆匆走进来说:“阿福,外面人都挤爆了,那队都排到了大街上去,个个都吵着要吃呢。”   朱福瘦削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汗珠,听得沈玉珠的话,她蹙起秀眉道:“方才不是跟东家说了吗?今晚我只做三十份,做完了就回家,莫非他没有跟顾客解释清楚?”话音才落,那萧敬宾大步走了进来,也是一头一脸的汗。   萧敬宾没有想到,晚上的油泼面竟然比中午的家常豆腐还要受欢迎,外面不但是一楼大堂挤满了人,连二楼的雅间都被挤满了,一个个来势汹汹,都叫唤着说吃不到油泼面就不走了。   “朱姑娘,你瞧,这真是没有法子啊。”萧敬宾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能不能再出几锅,这外头可挤满了人。这样吧,朱姑娘,你再做几锅,这银子嘛,咱们好商量,好商量。”   朱福望了萧敬宾一眼道:“东家,这次可不是银子的事情,这是一种营销策略。”见萧敬宾微微有些愣住地看着她,她抿了抿嘴继续道,“东家你之前也说了,咱们南方人是以米饭为主食的,这面食偶尔吃一次两次算是新鲜,若是吃得多了,怕是也会腻歪吧?就算是那山珍海味,十年八载吃一回,那是神仙肉,可若是天天吃,还不跟青菜豆腐一个味?这油泼面我每天只做三十份,谁想吃,得事先预约领牌子,只有领着牌子的才能吃着。”   “这......听朱姑娘这么一说,的确是有几分道理。”萧敬宾不由又上下打量起朱福来,觉得眼前这小姑娘,不但是一手的好厨艺,竟然还这般会做生意,不由点头道,“便就如朱姑娘所说,往后每日三十份油泼面,若是想吃,就得早早来领了号牌,没领着的,只能等第二天再来。这样一来的话,吃不着的总会惦记,这道面食怕是就天天有人惦记了。”   朱福点头笑说:“这是饥饿营销,别人越是想得到的,你越是不叫他轻易得到。这样一来,想得到的人必然日日惦记着,因为世人总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方才是最好的、最值得记挂的。”   “朱姑娘,你这一套是跟谁学来的?瞧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能懂得这么多?”萧敬宾越发不敢相信,这样一套生意场上的策略手段,竟然被眼前小姑娘用在吃食上了,却也行得通,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些,真是奇了。   朱福没有说话,她觉得有些累,只想着快些回家。   转头望了望身后,只得三个打下手的,这怎么能行?便又回头道:“东家,我实话跟您说吧,我这个人做事情总是三分钟热度。喜欢做一行的时候,我会竭尽全力去做好,可若是哪天我不喜欢这一行了,也会麻溜地离开。所以,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敬宾楼当厨子,迟早会离开的,东家要是想敬宾楼生意能够一直红火下去,还是得另外找厨子才行。”   朱福虽然挺喜欢这个南方小城的,不过,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往后经济宽裕了,她总是要想着出去走走的。   她喜欢做菜,但并不热爱,做几个月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往后再说。   萧敬宾也知道,一来就能够叫敬宾楼起死回生的人,自然不是池中之物,他这小庙不能永远留住这尊大佛的。   “朱姑娘说的这些,萧某人知道,不过......”他沉沉叹息一声道,“敬宾楼如今能够起死回生,顾客们都是冲着朱姑娘来的,若是朱姑娘哪日走了,这敬宾楼怕是......哎......”他顿了顿又说,“有朱姑娘在,怕是这松阳县就没有其他大厨的立足之地了,我请了,也是留不住的。”   朱福不免觉得这萧敬宾话说得有些夸张,她虽然会做些菜,可若论技巧跟刀工以及对火候掌握的话,根本比不得旁人的。   她之所以能够赢得这么多顾客,不过就是出奇制胜,在先进的时代多活了二十年,对美食较为有研究罢了。   外头阿东匆匆闯了进来,朝着萧敬宾道:“东家,外头可都乱成一锅粥了,您要不出去瞧瞧?其他人倒是还好些,只催着说要吃,可有一位胖姑娘简直蛮不讲理,撒泼打滚,看起来像是砸场子的。”   “砸场子?”萧敬宾话音才落,忽然听得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赶忙转身出去了。   朱福站在厨房通往大堂的门口,悄悄拉开门帘子的一个角,就见到了那个说熟悉又不熟悉,说不熟悉但又算是有些渊源的人。刚刚阿东说的胖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舅舅家的表姐卫香宝。   沈玉珠自然也认识卫香宝,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哼唧道:“吃吃吃,都胖成一头猪了,就知道吃。”又拉了拉朱福衣角道,“别理她,咱们就呆在这后厨,她再怎么样也不敢闯将进来。”   沈玉珠是打小跟朱福姐妹一块玩大的,朱喜还好,她性子较为辣一些,总不会叫人太欺负了去。可朱福就不同了,打小就细声细气柔柔弱弱的,胆儿小得很,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   别说是背地里没人瞧见的时候了,就是当着她沈玉珠的面,那卫香宝也不知欺负了阿福多少回了。   因此,沈玉珠本能觉得朱福此时该是害怕的,一直安慰她。   朱福却笑了道:“玉珠,你不必安慰我,我怕她作甚?她还真当哪儿都是她家呢,撒泼都撒到外面来了,也不嫌丢人,哼,人都该是要为自己行为负责任的。”说罢也不等沈玉珠说话,她已经撩帘走了出去。   外头大堂已经乱作一团,卫香宝站在人群中间撒泼,她随手抓起邻桌一个碗碟便狠狠朝萧敬宾砸了过来,气呼呼道:“凭啥不叫我吃?人家都有吃,凭啥轮到我了,就没有了?”   说完又狠狠摔了一个,那张粉白的肉脸都挤得变形了。   卫邵俊也闹着要吃,见自己姐姐在闹,他则只窝在自己奶奶怀里蹭,哭着喊:“我要吃,奶,我要吃,奶,呜呜呜。”   十一岁的人了,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可不就是被惯的?   “你要吃奶,回家找你娘去,在外边丢人现眼做什么?”朱福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走到卫家人跟前来,双手叉腰,明显也是来势汹汹。   旁边瞧热闹的人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卫家姐弟道:“是啊,要吃奶回家去,还真当哪儿都是你家啊,谁都是你奶妈啊。”   沈玉珠怕朱福吃亏,也赶紧跟了过来,站在朱福旁边。   卫薛氏今儿刚刚被朱福打了一顿,此番见到这贱丫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骂:“你个小贱人,还胆敢送上门来,瞧我......”她一边骂一边四处找武器,“瞧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小贱人,胆敢打老娘!有了钱胆敢不给老娘花。”说完随后抓起一个碗便狠狠朝朱福砸过去。   朱福没有想到,这老不死的手脚竟然这般麻利,心狠不说,她竟然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朝自己砸碗来。想着避让已经来不及,她本能抬起手去挡,结果却有人先挡在了她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卫老婆子吃官司   “啊,血,全是血。”卫香宝刚刚还在撒泼闹事,突然见到有人一头一脸的血倒了下来,她吓得赶紧躲到自己母亲身后去,只露出半颗脑袋来看,“好可怕啊,全是血,他会不会死啊?娘......好可怕。”   葛氏没有想到自己婆婆竟然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明显也有些被吓着了,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慌,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只伸手拍着女儿卫香宝手臂,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朱福没有想到,今儿才刚刚认识的阿东竟会替自己挡凶器,她只微微愣了一会儿,就赶紧转头喊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蹲在阿东身边,喊完之后狠狠抬眸望着卫薛氏,那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凶光。   卫薛氏原本是想打朱福的,总归是自己外孙女,就算打死了也不会有啥事情。可谁想到,竟然会有个小伙子出来替这小贱人挡着,还这么不巧地被砸出了一头的血来。她望着倒地不起的小伙子,心里升起一丝恐慌来,身子晃了晃,一双浑浊的老眼左右瞧了瞧,就想寻个缝隙逃了。   沈玉珠见状,一把过去拽住卫薛氏领口,她个子高挑,卫薛氏矮胖,只要她用手死死拽住,卫薛氏根本逃不了。   “松手!你个死丫头,快些松手!”卫薛氏此时就想逃走,奈何被人抓着根本动不了脚,她不免有些急了,狠狠道,“你个小崽子,胆敢跟老娘动手?啊?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娘是谁?老娘大女婿可是......”   “姑奶奶管你是谁!”沈玉珠倒不是因为阿东伤成这样她才这般急眼的,她是替朱福鸣不平,若不是阿东挡在前面,如今被打得伤成这样的可是朱福!这狠心的老贼婆,竟然还想逃?非叫她吃上官司不可,“你给我老实呆着,等大夫来瞧了再说,该付多少银子,你都得如数赔偿。”   听得说要赔银子,卫薛氏只觉得肉疼,她越发狠了,肥胖的身子一扭,痴肥的巴掌就要朝沈玉珠招呼过来。   匆匆赶来的朱禄跟沈玉楼见状,都赶紧几步上前来,一人捏住卫薛氏一只胳膊,将她两条胳膊反钳制住扭送到后背去。卫薛氏老脸紧紧贴着桌面,只“哎呦哎呦”唤疼。   一直静静缩在一边的卫大郎就是再怂,如今瞧着自己亲娘被几个晚辈欺负,也急红了脸跳出来,伸手指着朱禄骂道:“你个没教养的东西,胆敢跟你外婆动手,小心我......我......”他抬起巴掌想要朝外甥朱禄呼过去,但瞧着朱禄人高马大的,而且此时明显急红了眼,想打又不敢打,只能打嘴仗,“小心我扇你。”   有些不了解情况的,听了卫大郎这话,不由交头接耳起来:“怎么回事?敢情这是一家人啊?”   有了解朱卫两家情况的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说完叹息道:“这薛婆子下手可真是够狠的,亲外孙女啊,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也是这朱家人太老实了,我听说正是因为那朱大拼命干活伤了身子,一家没法子活下去了,这朱家的几个小辈才担起了撑起整个家的重任来。”   又有人道:“呦,刚刚这位小娘子可就是那位做家常豆腐跟油泼面给咱们吃的厨娘?哎呦喂,好在受伤的不是她,要是她受伤了,那咱们可吃不着那人间美味来了,可不得与这老婆子拼命?”   朱福听得这话,手指“不小心”碰在了地上碎裂的瓷片上,她细细的手指立即划破一道口子来,伸出带着血的手指递给大家看。   “我手指受伤了,怕是好一段日子不能再做菜给大家吃了,真是遗憾得很。”说完望了望阿东,此番阿东听得方才朱福那番话,正挣扎着要起身来,却被朱福按住了手臂,她朝阿东使了眼色又对众人道,“还有这敬宾楼的伙计阿东,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如今莫名其妙被伤成这样,总得叫行凶的人给个说法才行吧?”   阿东聪明,见朱福朝自己使眼色,立即又哼哈倒下去,然后要死不活地叫唤着。   “娘,儿子对不住您啊......”他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道,“儿......儿子怕是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您老......您老早早没了老伴,只......只靠着儿子,儿子若是......若是去了,您老可怎么活......”   朱福很讲义气地附和道:“阿东你放心去吧,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县太爷一定会给你跟你娘一个公道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谁害了你的,一定会得到律法制裁。至于你娘,放心吧,咱东家宅心仁厚,你是干活的时候被人砸死的,除了行凶者,东家也不会不管的。”   萧敬宾真以为阿东这就要去了呢,赶紧蹲下身子来道:“阿东,你再坚持坚持,大夫马上就要来了。”   话才说完,全二富挤开人群喊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阿东一听,赶紧双眼一闭,就歪头“晕”了过去。   见阿东头一歪就不说话了,卫香宝吓得尖叫道:“娘,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呜呜呜,可怎么办?娘,奶奶杀了人了,奶奶杀了人了。”   卫薛氏双腿打着哆嗦,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闭,也晕了过去。   卫大郎跟葛氏见状,赶紧过去将卫薛氏扶住了,两人平时气焰嚣张,可真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不是有主见的。   葛氏心里知道自己婆婆是装晕的,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想装晕,可怕晕了过去后会直接被送进大牢关着去,只能苦着一张脸问自己夫君道:“大郎,你说这咋办啊?”说完又悔恨起来,捶胸顿足道,“你说娘好好的,请她那干儿子吃哪门子的饭啊?这下好了,饭没吃成,人都要进牢子里去了。”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卫大郎人怂,外面不敢闹事,也只敢凶自己婆娘,他闭了闭眼道,“实在不行,我去找我三姐说说情去。娘也真是的,阿福这丫头如今是敬宾楼的厨娘,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呢,你瞧这架势,往后月钱还有得涨,偏偏如今将关系弄成这样,往后还怎么去我三姐家要钱?”他气得直跺脚。   葛氏瞥了他一眼,哼道:“你这外甥女如今可了不得了,你瞧她方才见着你可喊你一声舅舅了?也就你还拿自己当块宝似的,人家可不拿你当回事呢。”   卫大郎素来游手好闲,虽不说偷鸡摸狗,可就喜欢吃点小酒赌个小钱,三十好几的人了,从来没有一个正经的营生手艺。如今家里能够过上这般好日子,完全是他老娘脸皮后,从三个闺女那里搜刮来的。   他没啥本事,偏偏在外头还喜欢充大头,总喜欢别人夸自己有本事。   如今被自己婆娘说叨,不由恼了,反手一巴掌就朝葛氏招呼过去。葛氏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又不敢回嘴,只能捂着半边脸偷偷哭。   大夫给阿东把了脉,又细细瞧一番伤口,啧啧道:“这是谁下的狠手?这伤口伤得实在太深了,往后怕是会留疤的。”兀自说了一番,又用全二富打来的清水替阿东洗了伤口,那额前血肉模糊一大块,哪里能清洗得干净?不免又唉声叹气,只道这下手人真是狠。   朱福站起身子来,对萧敬宾道:“东家,阿东被人打成这样,这事情不能就这么了了,得让行凶者赔钱。还有,阿东方才说了,他如今就只有一个老母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得叫人将他老母请来才行。”   “二富,快......”萧敬宾将全二富唤了来,吩咐道,“你知道阿东家住哪里,你赶紧去他家将他老母请过来。”见全二富转身出去了,萧敬宾又转身道,“大家伙放心,这事情是在我敬宾楼发生的,不管如何,我萧某人不会不管自己店里伙计。对于恶意行凶者,我们一定会请县老爷对她绳之以法。”   此时打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褐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他是受邀来这里吃饭的,不成想,这里却发生了事情。   人太多了他一时间挤不进去,只能抓住门边的一位小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多人?”   可巧不巧的,那位小哥就是住在卫家一条街上的邻居,见有人打听趣闻,他便如实相告道:“西大街的薛婆子你知道不?她小闺女家的姑娘在敬宾楼当厨子,她今儿来这里吃饭,二话不说就捡起一个大碗朝她那外孙女砸去,可谁知道,砸错人了,如今怕是缠上人命官司喽。”24 ☆、第25章 柳世安听得说闹事的人是西大街的薛婆子,而且打的还是她小闺女家的姑娘,不由面上一滞。他微微垂着眸子,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一副画面来,那是他刚刚才见过的一副画面,母亲抱着小儿子,后面跟着三个美丽可爱的姑娘,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好不开心啊,连他从身边经过,她都没有认出自己来。 尽管二十年过去了,他再次见到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啊。可她跟自己擦身而过,却是没有认出自己。 想到二十年前的往事,柳世安不由蹙起眉心来,大手一伸,便挥开人群往里面挤去,一边往里面挤,一边开口唤道:“干娘......” 卫薛氏听得有人唤自己干娘,知道是干儿子柳世安来了,她再也不想装晕了,一下子喜出望外,铜锣般大小的浑浊的老眼倏地睁开,扯着破锣嗓子便大声应道:“哎呦世安啊,干娘在呢,干娘在这儿呢。”一边说一边撒泼地往地上一坐,捶胸顿足哭起来,“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如今还被几个目无尊长的小辈欺辱,真是命苦啊,命苦啊。世安?世安?你快来救干娘。” 柳世安挤到最中间去,大堂中间被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儿,圈儿内一侧仰躺着一位少年,他朝少年那边望了眼,见少年跟前蹲着一位小女孩,那女孩子,正是不久之前他才将见过的。 而此时,朱福也正朝柳世安投来目光,正好与柳世安目光撞上。 之前在桥上的时候,他只是匆匆瞧了几眼,如今站得近,又瞧得细,他免不得要多看几眼。眼前姑娘虽然面容还稍显稚嫩了些,可那嘴角眉眼,一看就知道是她闺女,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江南三月的烟雨天,永远都是雾气蒙蒙的。 只不过,眼前这双眼睛,透着丝睿智跟精明,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眼睛里一丝恐慌都没有,这倒是奇了,这样的一份镇定自若,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该有的。 柳世安望着朱福,倒是有些微愣住了。 “世安啊,世安。”卫薛氏等着干儿子来哄自己呢,谁知道,干儿子进来却只盯着那小贱丫头瞧,她心里便有些不爽起来了。 哼,他一定是想到贱丫头她娘了,如若不是,他怎么可能盯着贱丫头看得这般入神呢?想到这里她就生气,二十年前,若是三娘嫁给了世安做姨娘,依着世安对三娘的那份情意,便是他有了正室夫人,也是肯定不会亏待三娘的。 不会亏待三娘,自然就不会亏待自己,依着世安的条件,一个月少说也是会孝敬自己个二三十两银子的。哪里像现在的三女婿,穷得叮当响,一个月给一两银子还拿得不痛快,真是要气死她了。 “干娘,你怎么样,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柳世安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赶紧转过身子去,在卫薛氏跟前蹲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似乎并没有哪里伤着,便松了口气道,“今天的饭没有吃成,改日我请干娘吃一顿,我先送干娘回去吧。” 说着便抬眸望了眼站在一边的卫大郎跟葛氏,卫大郎跟葛氏会意,赶紧弯下腰来扶卫薛氏。 卫薛氏嗯哼几句,搭着儿子媳妇的手,艰难地爬了起来。 “这里确实没啥好吃的,改日你请干娘吃饭,得要吃鲍鱼燕窝才行。”她倒是毫不客气,当即便咕噜咽了口水,斜眼剜了朱福兄妹一眼道,“哼,这敬宾楼请的是啥厨子啊?尽是做些喂猪的吃食给客人吃,这哪里是人吃的?简直就是喂猪的,我呸!” 朱福站起身子来,双手展开,拦住几人去路,淡定从容眯眼笑答道:“外婆,外孙女儿知道,您老人家厉害,每个月总能从三个女儿那里搜刮个十几二十两银子。所以,您老在咱们松阳县,算是顶有钱的人了。可就算您有钱了,也不能挖苦咱们这些没钱的人啊,您吃的是山珍海味,咱们普通老百姓吃的也算是家常便饭,咋能说咱们吃的是猪食呢?外婆,您是在骂在坐的各位客人都是猪吗?” 众人一听,立即拉了脸色来,指着卫薛氏吵嚷。 有人气得耳红脖子粗,伸手指着卫薛氏跟卫大郎夫妇道:“你们这一家人,碗里吃的,身上穿的,有哪一样花的是自己挣来的银子?如今还敢骂我们!你们一家人也真是够不要脸的。” 平日里这些街坊邻居虽然看不惯这卫家一家人,这薛婆子强势霸道得很,她那儿子混账儿媳又尖酸刻薄,原本想着街里邻居的也就算了,又不是住在一起过日子的,能忍则忍了,关了门,谁还管得着谁?可如今这薛婆子实在嚣张得很,先是大女婿回家来了,她莫名其妙就逮谁跟谁吵,几句话都不离她那宝贝大女婿,如今这半路又杀出个干儿子来,瞧她那张嘴,让人真想抽她几耳刮子。 “是啊,你这老虔婆,生了个没用的儿子,享不到儿子的福气,就知道从闺女那里搜刮。”又伸手指着朱福道,“我们刚刚可瞧得清清楚楚,你见着你这外孙女,二话不说,上来就打。若不是这位小伙计替她挡着了,如今头破血流的人可是你这亲外孙女吧?” “你这老婆子,真真是可恶得很,我要是你小闺女,早就翻脸不认你这个娘了,还由得你在这里胡来?” 卫薛氏如今又多了个人撑着自己,她才不怕呢,见有人说道自己,腰板挺得更直,骂骂捏捏道:“咋的了?吃你家的喝你家的抢你家钱了?你们这是吃饱了撑了还是怎的?胆敢管我家闲事!我告诉你,这贱丫头的娘是我生的,她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们谁管得着!” 一边说着,一边痴肥的手掌又朝朱福招呼过来,想打她一巴掌解解气。 沈玉楼一直冷眼旁观,许是性格原因,又或者是家庭原因,他素来都是笑脸对人的。便是心里生气,他面上多少也会含着几分笑意。可此番他却是忍无可忍了,当即便寒着一张脸,挡在朱福面前,抬手接过卫薛氏那狠狠劈来的一巴掌。 “哎呦喂呦,疼,可疼死我了。”卫薛氏厚实的手腕被捏住,疼得她老泪纵横,偏偏还动弹不得,她咬牙切齿骂捏道,“这个小贱人啊,一脸的狐媚子相,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了,一个两个都愿意为你挨打,哎呦喂。” 柳世安是做大生意的人,这么些年来,自然知道怎么看人,他见眼前少年虽然瞧着有些文绉绉的,可是似乎身上有两下子,瞧他也没有出什么力气,就将干娘制得不能动弹,当即变了脸色。 “这位公子,你替小姑娘抱不平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位老人家怎么说也是这姑娘的长辈,一家人是没有隔夜仇的。”一边说,一边笑着劝道,“你若真是为这姑娘好,该是放下手来,和和气气的。” 沈玉楼微寒的眸子冷冷扫过柳世安,忽然似笑非笑道:“这位老爷,我若是松了手,你能保证这位老人家不会再次对小姑娘动手吗?你是老人家的干儿子,想来这姑娘便是你的干外甥了,你这舅舅是怎么当的,你人就站在这里,眼巴巴瞧着老人家对小姑娘施毒手,却视若无睹,如今倒是好意思来跟我说什么一家人?”又微微侧头问敬宾楼里的客人,道,“你们说,我该不该松手?” “不能松手!这老虔婆,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一定要给她点厉害瞧瞧。她伤了人,要送官府,对,送官府!” 一听送官府,卫薛氏跳起脚来骂:“送你娘的官府!老娘的家务事,关你们屁事!少在这里起哄,都给老娘滚!哎呦喂,疼死我了!你这狗娘养的臭小子,胆敢动我一下试试!世安,世安呐。” 沈玉楼见这老婆子嘴巴里越发不干净起来,脸色一变,手腕微微一抬,就一掌挥得卫薛氏朝卫大郎撞去。卫大郎眼见着自己要摔跤,赶紧就近伸手拽着自个儿媳妇儿,结棍三人手拉手往地上滚去。 三人滚在一起,又压坏了一张桌子,萧敬宾赶紧扭头对一个小伙计道:“快,记下,回头都算他们账上,要赔的。” “对,要赔,要他们赔!”众人纷纷吵嚷着。 刚好外头全二富已经将阿东老娘请来了,阿东是他老娘四十岁上头生的,前头几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如今就只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老人家近六十岁的人了,白发苍苍,身子佝偻着,步子都走不稳当。 被全二富带着挤进了人群里面来,见着自己儿子满头的血,不由失声痛哭道:“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我相依为命的儿啊,你怎么能就这样丢下老娘不管呢?啊?”一边说,一边就抱着阿东嚎丧起来,“是谁将我儿子打成这样的?是谁?我要找她拼命!” 众人都将手指一伸,指着卫薛氏道:“是她!” 阿东娘虽然又瘦又矮又僵,但她视子如宝,谁要是敢动她儿子一根手指头,她豁出性命去也要替儿子讨回公道! 二更: 阿东是他父母的老来子,爹娘老子四十岁左右生的,虽然平时很得爹娘宠爱,可架不住他跟爹娘岁数相差得大。他才将落地没有多久,最小的一个姐姐也嫁人了,长到十岁上头,他老子病逝了。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跟自己老母相依为命。 阿东命苦,十岁开始就要赚钱养家糊口,他在县里的大户人家当过马童,也在人家店铺里当过跑腿送货的小伙计,拼死拼活的,一个月也只能挣几钱银子。老娘上了岁数,隔三差五就会生病,他一个月赚的几钱银子不但要用来买柴米油盐,还得给老娘买药,哪里能够? 所以只能将县城里的一个小破屋子卖了,得了几十两来给老母瞧病,他则在城外不远处用竹子跟木头搭建了一个临时遮风避雨的住处。带着老母住在城外也有一年光景了,这一年来,他几乎日日都是城里城外两头跑。 有的时候实在忙,待他忙完手上所有活计的时候,城门都关了,他只能露宿街头将就一宿。 敬宾楼的老板心善,聘用他当跑堂伙计,一个月给他一两纹银。他每日的工作就是早晨过来擦擦桌子摆摆桌椅,有客人吃饭的时候,他帮着端菜上菜。就算敬宾楼生意再忙,他也不必带晚,总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家。 前些日子,敬宾楼生意一落千丈,他之所以愿意跟着一起熬到最后,也是因为想要报答东家的恩情。后来想走,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他还有老母要养活,他必须要赚银子。 这阿东简直就是他娘心头肉,谁敢动他一下,他老娘就是拼了命也是会要讨回公道的。 阿东娘抱着儿子嚎丧一会儿,见自己儿子虽然脑袋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可还有气儿,那双眼睛还是那般黑亮灵动,她也就松了口气。然后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一脸横肉的老婆子正狠狠瞪着自己。 阿东娘上下打量着卫薛氏,气得嘴角抽搐,却是一动不动。 卫薛氏上下扫了阿东娘一眼,见她又老又干瘪,哪里如自己丰腴?就算干架,那也肯定是干不过自己的,当即头昂得高高的,嘴里开始不干净起来。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竟然胆敢跑到我跟前来胡闹!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卫薛氏嗓音很高,她那破锣嗓子很特别,又沙又哑,说起话来活像是乌鸦在叫,她双手叉腰站在阿东娘跟前,故意挑衅地用脚踢了阿东娘一下,“老不死的狗东西!也不瞧瞧老娘是谁,胆敢在老娘跟前嚎丧!” 她那一脚力气不大,但是却也不小,一脚下去,阿东娘就歪着身子往一边倒去了,然后一动不动。 “娘!”阿东也不跟朱福一起配合着演戏了,大叫一声,他使劲朝自己母亲伸出手来,但因为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只能顺着地爬过来,一把将他娘抱在怀里,眼泪哗啦啦流淌下来,“娘,您不能死啊,您不能丢下孩儿一人。娘,您要是走了,孩儿一个人可怎么活啊?娘!”又伸手使劲拽着一边还没有离开的大夫,哭着求道,“大夫,您给我娘把把脉,您救救我娘吧,我求您了,求您了。” 那老大夫在一边蹲下,在老人家手腕上号了脉,然后摇头叹息道:“老人家的身子,怕是不行了,时日不多啊。” 朱福一愣,一把抓住老大夫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大夫一脸同情地望着阿东母子,沉沉叹息一声道:“这老妇原本就多病,本来身子就虚弱得很,刚刚又受了惊吓,还挨了一脚,如何能好?我看啊,该是要准备着办后事才行。”又对阿东道,“你娘如今想吃什么你都别心疼钱了,叫她吃,好好陪她最后一程吧。” “不!”阿东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眼泪鼻涕一大把,双目赤红,他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娘活不成了,他狠狠瞪着卫薛氏,咬牙切齿道,“你还我娘命来!还我娘命来!” 说罢,已经是恶狠狠朝卫薛氏扑过去,使劲掐着她脖子,似是想要将她掐死。 卫大郎心里正不爽着呢,此番见一个瘦弱的黄毛小子打自己娘,他刚好找到了宣泄的出气筒,对着阿东拳打脚踢起来。 朱福真是恨透了这霸道该死的一家人了,她想也不想,一头便扑了过去,小手用足力气揪着卫大郎头发,使劲扯。 卫香宝只比朱福大一岁,她打小就臭美,总喜欢跟朱福比美。可是每次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街坊邻居都只夸朱福长得清丽水灵,从来都不夸她,因此她心里恨死朱福了,时常欺负她。 甚至有的时候,她恨不得这个表妹去死,死了才好呢,死了她才开心呢。 此番寻着机会,她摩拳擦掌,正想扑过去揪着朱福打呢,可身子却突然飘了起来。 朱禄将卫香宝抓到一边去,沈玉楼则走到朱福跟前,轻轻将她拉开。 朱福从小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因此常常被人称作是野孩子来欺负,以前住在县城的时候,她常常跟男孩子打架。后来上了大学,她为了防狼,还特意学了跆拳道,学了剑术。 身上有些拳脚,打架从来没输过。 被沈玉楼拉起来的时候,她四肢还在上下挥舞,明显急红了眼。阿东是因着她才受伤的,如今有人欺负阿东,她自然要上去帮忙。 沈玉楼见这丫头跟着了魔似的,一只手将她拉到身后去,另外一只手将卫大郎拽到一边,然后对着阿东道:“阿东,你娘醒了,去看看你娘吧。”见阿东立即住了手朝他娘扑来一把将他娘抱住,沈玉楼喟叹一声,继续道,“卫薛氏嚣张跋扈,三番两次故意行凶,致使阿东母子重伤,此等行为极为恶劣,依我大齐律法,不但要坐牢,还得赔银子。”他眸光冷冷望着卫薛氏,淡淡出口道,“你当要为你的恶劣行为负责任,走吧,去县衙门。” “对,去县衙门,咱们都可以作证!”早就瞧卫家不顺眼的人立即放话道,“必须要坐牢!不能便宜了她!” 卫薛氏见情况不妙,赶紧爬着过来抱住柳世安腿道:“世安,快,你快替干娘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们竟然敢要老娘去坐牢,快,你去替干娘教训教训他们!” 柳世安颇为不耐烦地望了卫薛氏一眼,然后眉心轻轻蹙起,不得已朝沈玉楼抱拳道:“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为着这么点小事要去衙门,总归是不好的。你们看只有行吗?赔钱,让我干娘赔钱,该赔多少赔多少。” 朱福哼道:“钱是一定要赔的,但是衙门也是一定得要去的。”她原本雾气蒙蒙的一双眼睛此时盛满怒气,巴掌大的小脸拧做一团,义愤填膺道,“还有,这位老爷,这不是家务事,这是已经闹出了人命!再说了,阿东母子跟她有何干系?怎么就是家务事了?” “这......”柳世安有些不敢看眼前这双眼睛,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将目光挪向别处,侧首道,“干娘,便去吧,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不去见官怕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你也放心,你不会坐牢的。” 见自己的靠山都让自己去衙门,卫薛氏不由害怕起来,她抖着一双腿站了起来,可气焰却没有下去,她梗着脖子强作镇定道:“去就去!老娘怕谁?是这死老太婆自己要死了,干老娘屁事!这就走!” 县衙门离敬宾楼不远,当一众人浩浩荡荡从敬宾楼往县衙门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此时,松阳县县官廖鸿达正坐在自家后院吃饭,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旁边有两个美妾陪着,美妾正在为他倒酒。 忽而听得有人击鼓,廖鸿达眉心一蹙,然后伸手将美妾递过来的酒杯往旁边一推,低声道:“这大晚上的,何人击鼓?”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人匆匆跑了来,大口喘着气说,“老爷,老爷,衙门口围着一圈人。” 廖鸿达的好兴致被人搅了,脸色明显不好起来:“你去看看是谁击鼓,叫他们明儿再来!这大晚上的,没事不在家抱着婆娘睡觉,跑到衙门口来胡闹,我看是皮痒了。”一抬眸,见那人还不走,他眼珠子一楞,拍着桌案凶道,“本官说的话你敢不听?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快去!” “老爷......”跑进来的是廖府的管家,姓方,他左右瞧了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爷,您来这里任职已经快满三年了,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就要到了,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被老百姓抓住把柄,可真是不值当啊。” 三更: 方管家的几句话,真是让廖鸿达醍醐灌顶,他一下子就醒酒了。 对,他来这松阳县当县官已经快三年了,这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眼看着就要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一定要积极为百姓效劳才行。他一定要公正严明,一定要做个好父母官,一定要让老百姓夸自己。 “快,快,方管家,你赶紧着人去将严捕头还有张师爷都叫来,本官要为民办案。”他一边急吼吼地吩咐着方管家办事,一边又催促自己两个小妾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本官的官袍拿来,快去!” 两个小妾赶紧丢下手上的酒杯,匆匆往内室跑去,不一会儿,便捧着廖鸿达的官袍小碎步跑了出来。两人配合默契,没有一会儿功夫,便替廖鸿达将官袍穿上、官帽戴好。 廖鸿达提了提袖子,又正了正官帽,觉得一切妥当了,他清了清嗓子,方才迈着阔步往前头走去。 前头衙门大堂中央站着几个人,外头还围着不少老百姓,阵容不小,廖鸿达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坐上自己的官椅。 将那惊堂木重重往案上一拍,沉声问道:“何人击鼓?” 堂下阿东立即朝着廖鸿达跪了下来,磕头道:“是小人,是小人击鼓。”他连着给廖鸿达磕了三个头,方才直起身子陈述道,“小人是敬宾楼的活计,小人要状告卫薛氏谋害人命,求大人给小人做主啊。” 卫薛氏没有下跪,站在一边朝阿东狠狠吐了口唾沫,呸道:“放你娘的屁!老娘什么时候谋害人命了?又是谋害谁的命了?你不要性口雌黄!”又舔着一张笑脸对廖鸿达道,“大人,是这小儿诬蔑民妇,民妇是被冤枉的。” “大胆!”廖鸿达不满地看向卫薛氏,将那惊堂木狠狠一拍,斥责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话毕,左右站着的衙差便将手中水火棍重重往地上敲打,口中沉声念着“威—武—”二字。 卫薛氏吓得腿软,当即一个趔趄跪了下来。 廖鸿达伸手摸了摸胡子,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阿东道:“你状告卫薛氏谋害人命,可有人证物证?” 阿东抹了把眼泪,伸手将他坐在一边地上的老娘扶到身边去,哭着对廖鸿达道:“大人,小人是敬宾楼的伙计,今儿在敬宾楼跑堂的时候,卫薛氏先是拿起一个大碗便朝小人脑袋砸来。”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头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又道,“后来小人娘赶来看望小人,这卫薛氏又无故踹了小人阿娘一脚。”说到这里,他泪珠子便不住往外蹿,哽咽道,“正是因为她这一脚,叫小人娘去了大半条性命,这不是谋害人命,又是什么!” “你胡说......”卫薛氏刚准备反驳,那廖鸿达便将惊堂木拍的啪啪响,怒道,“本官没有让你说话,你老实一旁呆着便是!”廖鸿达又转头问阿东,“你方才说的这些,有谁可以作证?” “他们都可以作证!”阿东伸手指着外面围在衙门口的一群人道,“这卫薛氏行凶的时候,当时很多人瞧着呢,卫薛氏十分猖狂,口口声声扬言说我娘该死!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她那一脚踹下去,大夫都说我娘怕是活不长了。” 说完话,阿东又一直给廖鸿达磕头道:“求大人替小人做主啊。” 廖鸿达见外头人纷纷伸手指着卫薛氏,对她指指点点的,说的都是些对她不利的话。廖鸿达一听,心下已经断了案子,他轻轻咳了一声,转头问一旁的张师爷道:“按照我大齐律法,这桩案子,该怎么判?” 张师爷搁下笔来,托手摸着胡须道:“虽然有这么多人给阿东作证,不过,到底没有闹出人命来,所以,无须偿命。”张师爷顿了顿,之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这卫薛氏确实有谋害人命的行为,也对阿东跟他娘造成了一定伤害,按照大齐律法,这卫薛氏该是要坐牢的。” 一听说自己要坐牢,卫薛氏整个身子就软了,她一下子就跌趴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虽然有些崩溃,可她尚存理智,知道再求县令已经没有用了,于是便跪着朝柳世安爬来。 “世安,你救救干娘吧,你快想想法子救干娘。”卫薛氏软趴趴瘫坐在地上,伸手拽着柳世安袍角,虽然说着求人的话,可那傲气丝毫不减,她板着一张老脸道,“世安,只要你能让干娘免去牢狱之灾,往后干娘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为的是什么,干娘答应你,一定帮你。” 柳世安眼睛忽然一亮,心跳忽然就加快起来,他原本只是想回这个地方散散心的,只想再看看那个人,还真的没有旁的想法。不过,如今既然干娘开了这个口,他心里忽然就有了想法。 他弯腰伸手扶住卫薛氏,一脸诚恳道:“干娘您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干儿子,眼睁睁看着您被人冤枉了,我怎会无动于衷呢?”说着他便又直起身子来,朝着廖鸿达抱拳道,“大人明察,这并非是命案,不过是家务事罢了。”想着刚刚进敬宾楼大门的时候,有人说干娘本来是要打她外孙女的,这样一来,可不就是家务事了?他事无巨细一一与廖鸿达说了。 说完之后,还没待廖鸿达做出新的判断,则又撩袍跪了下来,抱拳道:“卫薛氏固然有错,可罪不至于行牢狱之灾,就算让卫薛氏坐牢,阿东娘亲的身子也不一定能够好得起来。”他望了阿东一眼,慢慢启口道,“不若用银子免除卫薛氏的牢狱之刑,这样的话,也可以让阿东跟这位老人家多一些银子改善生活。往后请个大夫好好替老人家瞧病,再买个丫鬟跟前伺候着,让老人家好好安度晚年。” 几个臭钱就想免去牢刑的惩罚,阿东才不答应,他又磕头想要继续说话,却被他娘一把抓住了袖子。 她老人家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自己本来就时日不多了,让那老虔婆坐牢又能如何呢?倒不如赔点银子来得实在,于是阿东娘紧紧扯住自个儿儿子袖子,艰难地朝着廖鸿达跪了下来,虚弱道:“大人,赔钱,民妇答应赔钱。” “娘!”阿东狠狠擦了把眼泪,叫唤道,“咱要她坐牢!要她吃苦头!谁叫她害了娘的性命!要她以命抵命!” “你闭嘴!”阿东娘狠狠斥责一声,又望着柳世安道,“我答应赔钱了事,不过,你若是说的数目我不满意,这事依旧没完!” 卫薛氏不想坐牢,可要她拿钱,那简直比要她命还难受,当即道:“我没钱!” 柳世安道:“这个钱,自然是儿子替干娘出,这是儿子应该孝敬干娘的。” 卫薛氏一愣,随即乐开了花,大声笑着道:“世安呐,干娘真是没有白疼你啊,你真是干娘的好儿子。” 这廖鸿达听说柳世安出钱,这才腾出空来上下将柳世安打量一番,见他身上穿的是蜀锦,不由眼睛大亮,已经开始琢磨起心思来了。 廖鸿达眨巴下绿豆小眼,看了看阿东跟他娘,又瞅了瞅柳世安,问道:“若是这位老人家愿意接受赔钱了事的话,你打算给多少银子?” 柳世安想了想,然后缓缓伸出五个手指头来,那廖鸿达眼睛一亮,追问道:“五十两?” 柳世安摇了摇头:“是五百两!” “五百两......”廖鸿达努力将那芝麻绿豆小眼睁得圆溜溜的,心里简直是又羡慕又嫉妒,这人得多有钱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百两纹银来。像他当官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是二三十两银子,这得足足他两年的俸禄银子啊。 阿东娘连滚带爬地爬到柳世安跟前来,拽着他袍角道:“口说无凭,你得写个契约!并且这银子,得明儿中午之前给我们,若是不能兑现承诺,这事没完!” 柳世安弯腰亲手将阿东娘扶起来,奈何阿东娘站不稳,她只能抖着双腿艰难地站在柳世安跟前,哆嗦着身子道:“你去写个契约。” 张师爷递了纸笔来,按着阿东娘说的写了个契约,然后双方按着手指印,这案子也算是了了。 阿东娘将那张契约紧紧抱在怀里,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那双空洞的眼睛也有了些许光彩,她真没有想到,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竟然还能给儿子攒这么一大笔银子。 有了这银子,儿子不但可以买个宅子,还能够买个丫鬟说门好亲事了。 退堂之后,朱福赶紧跑了进来将阿东娘扶住,又望了阿东一眼,见他一脸愧疚的表情,心里沉沉叹息一声。 “阿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朱福挽着阿东娘胳膊,跟阿东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阿东娘笑着道:“我们的住处在城外,不过,这个时候城门早关了。没事儿,我们娘俩今晚上就在街头将就一宿,这天啊,很快就会亮的。”走到门外,她抬头望着镶满星子的暗黑夜空,“天很快就亮了。” 朱福道:“天气这么冷,怎么能住在街上,不若找家客栈先住一晚上吧。” 阿东娘立即拒绝道:“住客栈不得花钱!没事的丫头,我们母子早就习惯了,就在街头将就一晚上。” 走在前头的沈玉楼听得这话,回头望了眼,他脚下步子放慢了些,对朱福道:“让他们先在我家住一晚上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声音淡淡的,虽然说着邀请的话,但语气并不十分热情。 ☆、第26章 沈玉楼心里并不愿意自己妹妹在敬宾楼做事,当然,他本能的也不希望朱福在外面抛头露面当厨子赚钱。在他心里,赚钱养家那该是男人做的事情,女儿家就该呆在闺阁之中,做做绣活,养养花草。 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这才是阴阳有序。 若是什么时候轮到需要靠女子来赚钱养家糊口了,岂不是叫人家耻笑这家男儿无用吗?妹妹就该是用来疼的,就该娇养着的,那些烦愁生计的压力,该由男人来一力承担。 这也是为何,他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也不忘辛苦打工赚钱寄回家来。 可是如今倒是好,家里头不但没有用自己那些钱,反倒是要妹妹日日在街上卖豆腐,他想想都心疼,一个女孩子风吹日晒的,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所以,当母亲同意妹妹来敬宾楼做事的时候,虽然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可事后想想觉得还是不妥当,便放下书本,去隔壁朱家打铁铺子找了朱禄,并且与朱禄一道来了敬宾楼。 可巧不巧,才将走进敬宾楼大门,就有人向两个姑娘家寻事了。 好在他跟朱禄去的及时,若是迟一步呢?是不是妹妹跟小不点就要被欺负了?他真是不敢想象。 他难得脸色不好不是对阿东母子的,可阿东瞧在眼里,却觉得有些别扭,摇着头谢道:“不必了,我知道在北大街有一个地方,之前是一些乞讨的人住在那里的。那个墙角有一些稻草,我跟我娘就在墙角歇一晚上,冻不着。” 沈玉珠道:“阿东你年轻,所以身子吃得消,可是你娘呢?你娘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也忍心叫她跟你一起挨冻吗?”一边说,一边在阿东肩膀上拍了拍,扬着下巴道,“阿东,你小子够义气,就凭你当时能够挡在小阿福跟前,我就觉得你是条好汉。”见阿东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继续抢话道,“你放心吧,不会打扰到我家人的,我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日里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无趣,刚巧大娘去了,跟我娘做伴呢。你娘可以跟我娘睡,你就跟我哥哥挤一晚上,这样总好过挨冻吧?就这么说定了。” 朱福也感激阿东当时能够冲在自己前面,也点头附和道:“既然沈大哥跟玉珠都开口了,你便去沈大娘家住一晚上吧,明儿我陪着你一起去要钱。你们住在城外?是什么样的屋子?如今天这么冷,怎么能够住在城外呢,你们得了银子,该是请个好点的大夫来给瞧病才是。” 阿东娘一听要花银子看病,赶紧摇头道:“不必请大夫!不必请大夫!我上了岁数了,就算再怎么吃药,身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这位小姑娘说得也对,阿东往后定然是不能再住在城外了,该是寻思着在县城里找个房子才是。” “这件事情且以后再说,大街上这么冷,咱们还是快些回家歇着再说吧。”沈玉珠一边说,一边亲自去扶着阿东娘,几人一道往家去。 外面天完全暗了下来,街上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两个行人,当几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跟沈玉珠等人道了别,朱福搓着手进了自家打铁铺子。 铺子里的火炉还烧着红红的火,暖和得很,朱福一边舒展着四肢一边摸着黑望向正在关门的朱禄道:“哥,那捕兽器你帮我做好了吗?” 朱禄将门关严实后,转身熟门熟路点了一盏煤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望着自己二妹妹道:“当时玉楼来找我,我便跟着他一道去了敬宾楼,所以手上的活就撂下了。不过,只还差一点点。二妹妹,你今天受到惊吓了,先回后屋歇着去吧,哥哥再敲个边淬个火也就差不多了。” 铺子里的灯光很暗,朱禄那张黑俊的脸在暖黄色灯光照耀下,越发显得轮廓分明起来。他身材高大,又因常年干活的缘故,体型保持得非常好,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少年气质又憨厚朴实,可依旧难掩其勃勃英姿。 有这么好的一个哥哥,朱福觉得很幸福,不过,哥哥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实在太老实了。 在自己亲人跟前老实,亲人知道疼他,可是在那群吸血鬼跟前老实,人家只会当你是傻子,跟前欺负你指使你做这做那儿,背后肯定还会嘲笑你人穷且没有志气。 就像他们那大姨父张发财,有几个钱,简直不将自己父兄当人看。 她还记得自己那天去找张发财要钱的时候,那些人的那副模样,根本就是十足的禽兽。 想到这里,朱福也心疼她哥,便道:“哥,咱们以后不要这样拼命干活,爹爹身子已经垮了,你便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别像爹那样。咱们现在家里还是有些银子的,明儿雇辆马车去杏花村接奶奶吧,马车跑得快,咱们可以迟一些去。剩下的这些活,明儿早上再做吧。” 朱禄性子有些闷,话也不多,平日里跟家里人也不常说话,打小就知道跟在他爹身后干活。如今见二妹妹这般关心自己,堂堂男儿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一双手一会儿放在身前,又一会儿背到身后去,眉毛一抬一抬地望着朱福。 “哥,走吧。”朱福见这个便宜老兄又害羞了,上前一步便挽着哥哥健硕的胳膊,拉着哥哥一道往后屋去。 卫三娘已经将饭菜摆好了,正不住伸头往前面看,见儿子闺女回家来了,她则笑着迎了出来道:“都累坏了吧?快,去将手洗了,咱们吃饭。” 暖姐儿小肚子早饿得咕噜噜直叫了,可是娘说,一定要等哥哥姐姐回家才能吃饭。她也很想跟二姐姐一起吃饭,所以,虽然肚子很饿,她还是坚持住了。因此见到二姐姐终于回家来了,她小胖身子赶紧从高高的一张凳子上爬下来,跑到朱福跟前邀功道:“二姐姐,二姐姐,我在家可乖了,爹娘还有姐姐们不在家,我一直都陪着寿哥儿玩,寿哥儿中午没有睡觉,我还哄着他睡觉呢。” “暖姐儿真乖。”朱福也想妹妹,在胖丫头脸上香一口,道,“暖姐儿还记得跟姐姐之间的约定吗?” 暖姐儿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狠狠点头:“记得!二姐姐说,将弟弟带好了,每天给我十文钱。”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朱福,一脸期待地问,“二姐姐,那我今天做得好吗?” 卫三娘还是头一回听说小姐妹俩之间有这样的约定,不由阻止道:“她才多大,哪里能给她这么多钱花?福姐儿你去洗手,暖姐儿你过来,别总缠着你二姐姐,到娘跟前来。” “可是二姐姐说过的......”暖姐儿忽然就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娘,我会帮着好好带弟弟的,我不会乱花钱。” 朱福揉了揉妹妹脑袋,笑对着卫三娘道:“娘,让暖姐儿从小就知道,通过自己辛勤劳动,是可以赚来银子的,这样也未尝不好。再说了,这个钱给她,她不一定就会全部花光,我会教着她如何使用自己的每一文钱的。” 见二姐姐帮着自己说话,暖姐儿又寻着了希望,小肉手紧紧攥着卫三娘衣角,仰着小肉脸望自己娘亲,一脸恳求的样子。 卫三娘想着,十文钱也还好,小闺女本来就嘴馋贪吃,她平日里隔三差五给小闺女买的零嘴,算下来平均一天没有十文也得七八文钱。如今福姐儿每日给暖姐儿十文钱零花,就算暖姐儿十文钱全吃了,也没多大事。 “娘答应你们,不过,暖姐儿往后要更加懂事听话。哥哥姐姐们赚钱很辛苦,你不能乱花一文钱,知道吗?”卫三娘摸了摸暖姐儿委屈的小肉脸,笑着道,“好了,别哭了,呆会儿吃完饭早些睡觉,明儿还要去接你们奶奶呢。” 暖姐儿又嘻嘻笑了起来,扭着胖身子慢慢回到自己座位上,一脸兴奋。 许是近几天日子似乎好转很多,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都是满脸含笑,其乐融融,彼此间也比以往吃饭的时候话多了不少。 累了一整天,朱福头沾枕头便睡了过去,第二日天不亮就醒了。 她想着今儿还有一大圈事情要多,醒来之后也没有如以往那样赖床,穿了衣裳就出了屋子。 前头打铁铺子里面亮着弱弱的光,朱福伸头望了望,就见铺子里一个高大的背影对着她。 几步走了进去,刚好此时朱禄已经将捕捉野兽的兽夹子做好了,朱禄一回头见到了二妹妹,便木木地笑了一下,然后将成件递到朱福跟前道:“二妹妹瞧瞧看,这样的行不行?” 朱福望着眼前的兽夹子,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哥,你真是好巧的手啊,这正是我想要的呢。”她伸手接过来,夹子有些沉,她差点没有接得住,朱禄扶了她一把,她笑着道,“可惜时间紧迫,暂时只能做出一个来,不过,一个也已经够了。呆会儿咱们集市上买一只鸡杀了,将带着血的死鸡放在这兽夹子里,兽夹子上挂一颗铃铛,再将这个兽夹子用一根粗绳子拴在鸡头山的大树上,那野猪闻着血腥味就会来了。到时候咱们就躲在附近,只要一听得铃铛响,就赶紧带着柴刀过去,将野猪杀了。” 朱禄眼睛亮了亮道:“二妹妹,那往后咱们只要想吃猪肉,就可以带着这个兽夹子去鸡头山上打野猪了。”他忽而腼腆地笑了起来,“改明儿我多做几个,在鸡头山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一个,这样的话,只要有野兽出没,铃铛就会响,铃铛一响,杏花村的老百姓就会警惕起来,这样也就不怕山上野兽半夜三更袭击村民了。” 二更: 此时打铁铺子的门微微虚掩着,外头传来几声鸡啼,似乎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天便亮个大透。夜里下了一场小雪,但是只下了几个时辰便停了,此时朝霞初露,东边染红了一片,霞光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打铁铺子里也瞬间亮了些。 朱福望着这个老实憨厚的便宜兄长,笑着打趣道:“咱们奶奶跟二叔一家今天就要进城来了,往后鸡头山的野兽是不是会半夜三更下山袭击村民,也不干咱们什么事情啊。哥,你是不是在担心谁啊?” 朱禄此时确实是想到了那张微微有些黑,但是却十分美丽的脸庞来,又听妹妹话中有话,不由脸一热,说话就开始扭捏起来。 “二妹妹,你别乱说了。”他不敢看朱福的眼睛,只歪身朝后面看了看,见自己娘亲正在扫小院子里那薄薄一层雪,他赶紧道,“爹娘都起床了,我去拿些散碎的钱上街买几根油条去。” “对了哥,你多拿些钱吧,别雇驴车了,咱们雇辆马车去,这样一来一回也快些。”说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的手指,想着昨儿晚上很多客人已经瞧见自己手指受伤了,呆会儿去敬宾楼的话,跟东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早些回家来,也好随着一道去杏花村。 早饭摆好,朱福刚抓起筷子吃饭,沈玉珠便推着板车走到了朱家门前来。 “小阿福,陪我卖豆腐去了。”沈玉珠将板车停在沈家门口,见打铁铺子的门是开着的,又继续朝里面喊道,“暖姐儿,拿碗来,玉珠姐姐盛豆腐花儿给你吃。” 暖姐儿喜滋滋地抱着一个大碗就赶紧朝外面走来,站在板车跟前,将碗递给沈玉珠。她个头不够高,却是使劲踮起脚尖来,将脑袋直往沈玉珠两只盛满豆腐的桶里伸。 沈玉珠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又配好佐料,然后将碗递到她跟前问道:“你捧得动吗?喊你二姐出来吧。” “没事的玉珠姐姐,我捧得动的。”暖姐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接过大碗,将盛满豆腐花的大碗稳稳抱住,仰头很是认真地对沈玉珠说,“二姐姐说我是大孩子了,所以我捧得动,玉珠姐姐,我现在能够一个人在家带着寿哥儿了。” 昨天晚上朱福如约给了她十文钱,小丫头觉得自己付出劳动果然得到回报了,所以现在做事积极得很。 比如早上起来,见娘在扫地,她抢着要扫地,见长姐在厨房煮粥,她抢着要去烧火。一早起来小小身子就钻来钻去,一刻都没有闲着,刚刚寿哥儿早饭还是她喂着吃的呢,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 沈玉珠轻轻拍了拍暖姐儿小脑袋瓜子,笑眯眯道:“你们家三朵花儿如今都变得这般厉害了,你爹娘往后可有得享福喽。快去吧,别将豆腐花放凉了。”见小胖丫头拐着身子就走了,沈玉珠喊道,“叫你二姐姐快点,新磨的豆腐才新鲜,时间一长就老了。” “知道啦,玉珠姐姐,你这样一喊,我二姐姐准听到了。”暖姐儿抱着大碗就往屋里跑去。 刚好朱福吃完早饭,正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二姐姐不吃了吗?你最爱吃的豆腐花儿哦。”暖姐儿将大碗放在桌上,小肉手抹了把脸,然后拿起一个小碗就用铜勺装了一碗递给弟弟,“寿哥儿,玉珠姐姐家的豆腐花儿,可好吃了,来,三姐姐喂你吃,寿哥儿乖,张开嘴巴。” 寿哥儿刚刚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一个蛋,其实已经饱了。不过,闻着豆腐花儿香,他也想吃,就张开嘴巴让小姐姐喂自己。寿哥儿总是文文弱弱病病娇娇的,又长得漂亮,不知道的人,都说他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卫三娘见小闺女突然间懂事许多,心里也快慰,到底还是福姐儿有法子。 朱福道:“娘,你们吃吧,我跟玉珠去敬宾楼。”又对朱禄道,“哥,等我回家来。” 卫三娘道:“福姐儿,你若是太忙,就别跟着去了,左右有你长姐呢。” 朱福摇头道:“娘,我一定要去的。”又说,“没事的,呆会儿我跟东家好生说说,东家宅心仁厚,见我有为难之处,会让我先走的。”话长说完,又听见门外沈玉珠唤了几声,她道,“不说了,我先去了。” 沈玉珠等得都急了,见朱福出了,跺脚道:“可等死我了。” 其实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她哥又说了不愿意她出去干活的话,并且态度比之前还要强硬。可是她脾气拧起来也是谁都管不了的,家里又不是有多富,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份差事,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她不肯。 兄妹俩杆上了,不过,沈玉珠已经十六岁,她早就不听她哥话了。 朱福跳着走下台阶,跟沈玉珠一人一边推着板车,忽然想到昨晚上阿东是住在沈家的,又没见着人,便问道:“阿东人呢?他这个时候该是要去敬宾楼做事了,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去?” 虽然头上破了一块,可是已经包扎好了,依着她对阿东的了解,不会因病不去罢工的。 沈玉珠道:“阿东啊,一早起来便抢着要帮我磨豆腐,磨完豆腐他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就走了。他娘起得也早,那么大把年纪了还勤快得很,若不是我娘拦着她,她也要帮忙呢。” 朱福道:“好在如今得了五百两银子,可以在城内安置个家,余下来的钱,倒是能自己摆个摊子做些小本生意。一辈子只在酒楼里当小跑堂的,然后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这钱搁着不值钱,得钱生钱才行。” “钱还能生钱?我今儿倒是头一回听说啊。”沈玉珠望着朱福,总觉得她哪里都不一样了,可眼前这张脸,还有这小身板,这小个头,明明就还是以前那个小阿福啊,可是人怎么会突然间就转了性子呢?沈玉珠十分想不通。 朱福倒是没有在意沈玉珠看自己的表情,只是自顾自道:“你将钱存在银行吃微薄的利息,还不如用来炒股或者买基金呢,再者做笔小买卖也行啊。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的这笔流动资金自然也不能往一处花。投资就有风险,你必须做最好的筹划,然后做好接受最坏打算的准备,这样的话,一样赔了,至少还有旁的,不至于输的精光。”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沈玉珠觉得莫名其妙,“什么银行?又是什么基金?阿福,你说的这些,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朱福轻轻咳了一声,努力解释道:“玉珠,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那天我落了水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性格都变了。不光是会在你跟前胡说八道,说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在我家人跟前,也常常这样,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沈玉珠单纯,自然是朱福说什么她便信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到了敬宾楼大门口。 对门迎客来刚刚打开门来做生意,李大胖站在酒楼门口,看见了朱福,不由得将搭在肩头上的白色布巾甩得啪啪响。他心里不平衡得很,以往他在敬宾楼当厨子,起初根本就没有一个月五两的月钱,是干了差不多两三年了,才慢慢涨上来的。 他昨儿悄悄打听了,这个黄毛丫头一来就是五两银子,这不是打他脸么?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厨艺能高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当街做了个家常豆腐,又做了道面点,要是真正比起刀工来,她哪里能个自己比! 李大胖气得不行,一方面是嫉妒人家如今钱拿得多,另一方面,是觉得那萧敬宾故意在打自己脸! 悄悄朝对门敬宾楼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李大胖沉脸哼道:“走着瞧!” 朱福进厨房的时候,发现里面又多了一个人,方嫂见朱大厨来了,十分热情地跑着来道:“朱姑娘,这位也是大厨,刚刚全爷领着过来的。说是到咱们酒楼应聘当厨子的,全爷就领着他进来了。” 正说着话,那全二富撩着帘子就走了进来,笑着对朱福打招呼道:“朱姑娘,你手上的伤可好了些?”他伸手朝朱福手指指了指。 朱福笑着道:“倒不是多大的伤口,不过,总归是对烧菜有些影响的。” “那这位大厨来得还真是时候,不然的话,咱们敬宾楼昨儿才红火起来,今儿可又危险了。”全二富心情好得很,伸手指着一边站着的干瘦男子道,“东家今儿还没来,呆会儿若是朱姑娘掌不了勺,你便先顶上吧,一切等东家来了再说。” 那干瘦男子话不多,颧骨有些高,瞧着三十多岁的年纪,全身上下并无什么亮点。倒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全二富又介绍起来:“这位是魏明,十多岁就跟着师傅学厨,如今有十多年了。”又对着朱福介绍起来,“魏大厨,这位是朱姑娘,目前是咱们敬宾楼的掌勺大厨。” ☆、第27章 魏明中等个头,身形偏瘦,甚至可以说是干瘪的。他皮肤微黑,两道眉毛又浓又粗,嘴唇有些厚,眼睛很小,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便是那双眼睛了,目光灼灼,里面像是藏着许多秘密一般。 他不善言辞,听得全二富介绍,便朝着朱福微微一笑道:“朱姑娘,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只笑了一下,说完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像是瞬间被一张无形大手抹去一般,那张干瘦的脸又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朱福也礼貌回道:“我不过是初出茅庐,而魏大厨资历深厚,往后还请魏大厨多多指教才是。” 魏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他个头虽然不高,可腰板却挺得笔直。默默颔首垂眸,像是在等着全二富在给他指派任务似的。 全二富吩咐桂嫂赶紧将两大盆碗洗了,又叫方嫂去大堂帮忙阿东收拾桌椅。敬宾楼昨天才将重新红火起来,目前虽然也有两位厨子,可是掌柜的、账房先生,还有小跑堂的没能够及时聘到人,不免人手紧张些。 方嫂左右望了望,嘟囔了下嘴巴,明显有些不太愿意,小声道:“之前全爷您聘我来的时候,只说要我在厨房里烧火,也没说要安排我做旁的事情啊?如今却要我去大堂帮忙......全爷您怎么不叫她们两个去。” 后厨三个打杂的妇人当中,桂嫂老实,牛嫂力气大脾气也有些暴躁但是却非常能吃苦,通过昨天一天的试用,全二富对桂嫂跟牛嫂两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有这方嫂,做事情拖拖拉拉还挑三拣四,干活的时候总爱拖着旁人闲闹家常,有些时候还总爱占些小便宜。 昨天酒楼里出了事情,这方嫂就浑水摸鱼,竟然将酒楼里的一条鱼摸走了。 全二富对这个好吃懒做又爱占东家便宜的人没啥好感,当即冷了脸道:“桂嫂有两大盆碗要洗呢,牛嫂还得劈两堆柴火,呆会儿两位大厨烧菜等着柴火烧。这还不是吃饭的点儿,你烧什么火?” 方嫂就是觉得自己亏了,不愿意被占一点便宜,还急着辩解着道:“这做事情总有忙的时候跟闲的时候,她们做事的时候我闲着,可等到我做事的时候,她们自然也就闲着了。若是她们做事我也得做事,那呆会儿我烧火的时候,她们要是闲着的话,岂不是不公平?” 朱福原本跟沈玉珠一起拿碗盛豆腐的,听得方嫂的话,不由回头来看正在争执的二人。她倒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的,毕竟在这个敬宾楼里,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全二富说话呢,就是东家萧敬宾,那也是十分信任全二富的。 这个方嫂,倒是胆子肥,才来酒楼第二天,就跟全二富杆上了。 此时全二富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巴掌狠狠往一旁的灶台上一拍,瞪着方嫂道:“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胆敢跟我讨价还价起来!酒楼花银子聘你来是做事的,不是让你跟我耍嘴皮子功夫的!”他眼睛狠狠一楞,当着众人的面脱口而出道,“也不是让你贪东家的便宜,成日浑水摸鱼的!” 此话一出,包括朱福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方嫂,那方嫂被人抓到短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她是爱贪点小便宜,可昨儿顺手摸的那条鱼已经死了,昨儿酒楼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朱姑娘手指被瓷碗碎片割伤了,根本下不了厨。那条死了的鱼若是放到第二天的话,不但不能食用,还会跋煊愀桌锲渌愕摹 再说了,以往在别的饭馆做事,这些隔了天的死鱼死鸡,都是能拿的。 方嫂左右瞧了瞧,见大家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硬是梗着脖子道:“全爷,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昨儿我是在酒楼拿了一条鱼,可那条鱼已经死了。昨儿朱姑娘伤了手指,是再不能烧菜的了,那死鱼隔夜哪里还能做菜给客人吃啊?我想着扔了也是浪费,不若叫我拿回去,给我那小孙子熬鱼汤喝。我小孙子最近生病了,需要吃一些肉来补补身子哩。” 这全二富是萧敬宾的远房表侄,原本在敬宾楼就高人一等,又是陪着敬宾楼经历过最艰苦的时刻,如今熬过来了,自然觉得酒楼里除了东家就是自己身份最高了,因此,也颇有点耍起威风来。 “偷了东西就是偷了东西,还敢强词夺理,我瞧我们敬宾楼这座庙小,实在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您老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说完下巴微微一抬,两只宽广的水袖使劲甩了甩,一副老大爷的样子。 方嫂骨碌了下嘴巴,还有很多说辞到了嘴巴,又吞了回去。 她不能失了这份工,她需要这份工,她需要银子,她的小孙子病了,她要挣银子给小孙子买药买肉吃。 想了想,方嫂便努力挤出笑来,那笑容却是十分僵硬,她还算白的脸此时通红。 “全爷,这次是我错了,全爷您大人大量,就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她使劲搓手,抬眸瞅了全二富一眼,见他根本不理睬她,只是在跟旁边的人说话,她几步过去道,“全爷,那条鱼多少钱,我给钱。”她抓住全二富袖子,一脸讨好的样子道,“那鱼已经吃了,再也吐不出来的,我如数付钱。” 全二富抽回自己袖子,颇为嫌弃地在被她抓过的地方弹了弹,蹙眉道:“现在知道错了,刚才做什么去了?你刚才不是嘴巴很凶吗?继续说啊,你再顶嘴啊,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方嫂哈着腰道:“瞧我这张臭嘴,胆敢跟全爷顶撞,真是该打!”说罢,她还真抬手在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她只是意思着想表示自己知道错了的,却没想到,那全二富竟然叫她别停。 “既然知道是自己错了,你这张臭嘴就该多打几下,一下哪够?”全二富那张白得近乎有些病态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竹竿似的干瘦身子根本撑不起身上穿着的上好料子的袍子,他没有那样的气质,却偏要装得有权有势模样,此番正笑哈哈看着方嫂。 方嫂抬起手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将那巴掌打了下去。 朱福觉得有些无聊,又觉得这方嫂是既可怜又可恨,更是对全二富也完全改变了看法。 她耸了耸肩道:“全爷,马上该是要陆续有人进来吃饭了,咱们目前人手又少,耽误不得功夫了。”一边说,一边推着方嫂道,“全爷叫你出去干活,那是因为阿东昨天受伤了,你难道忍心叫阿东带伤一个人干活?还不快去!” “是是是,朱姑娘,我去,我这就去。”方嫂感激地看了朱福一眼,然后像老鼠一样,低着头就蹿了。 全二富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望了朱福一眼,心里不满,但终归没说什么。 朱福跟沈玉珠继续将豆腐从桶里拿到一边的案上来,呆会儿,她还是打算做几道跟豆腐有关的菜。沈玉珠的豆腐如今都是成批卖给敬宾楼的,若是不将豆腐当做主要食材做成食物卖掉的话,怕是东家那里也不好说。 经历过刚刚全二富教训方嫂的事情后,牛嫂跟桂嫂干活更加卖力起来,沈玉珠见连那魏明也一边切肉去了,不由悄悄跟朱福咬耳朵道:“这全二富一夜间变化倒是挺大的,昨儿瞧见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敬宾楼一个小伙计呢。如今瞧着这架势,怕是要当掌柜了。” 朱福道:“有些人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吃过所有人没吃过的苦,所以,有朝一日当他们得权得势又得老板器重了,自然会拿架子耍威风。在他们心里,总觉得自己曾经吃过苦,所以这些在底层做事的就别想舒坦。”说完又伸手推了推沈玉珠,道,“好了,咱们只管低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管旁的。” 她在现代的时候,好歹也是混过一段时日职场的人,作为底层员工,什么样的事情没有遇到过?尤其是那些跟大老板有些裙带关系,又有一定职级的人,总是爱挑人错处的。 老板喜欢的,向来都是认真做事,肯吃苦耐劳,且又能给公司带来实际效益的人。这个道理放在古代,也是一样。所以,不管以后如何,朱福目前只想老老实实当她的厨娘,给酒楼多揽些生意,过年的时候也好向东家讨要封红。 多多存些银子,到了来年,才好进行下一步打算。 朱福做的是几样素食,多少以豆腐为主,还像昨天那样,出了几锅油泼面。外面生意依旧红火,虽然没有再如昨日那般,但是至少一楼大堂几乎坐满了人,沈玉珠来来回回报菜名,然后又端菜。 厨房里香味四溢,几人都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朱福炒完最后一道菜后,朝魏明那边望了眼。 两人离得不远,朱福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笑着道:“魏大厨,我呆会儿有事情,会向东家告个假,所以得先走了,这里还得麻烦魏大厨一人照应着了。”见魏明只是一直专注炒菜,并未理睬她,她以为是厨房杂声太多了,于是又走去他跟前说一遍。 奈何这魏明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又转身做旁的去了。 方嫂在灶膛里加了把柴穑醯酶崭罩旄0锪俗约憾宰约河卸鳎吞趾玫卮樟斯吹溃骸爸旃媚铮阋脖鸢媚樟耍飧鋈嘶安欢啵蛟绯坷矗芄裁凰导妇浠啊2还闼档幕埃檬翘搅耍阌惺乱Γ闳グ伞! 朱福朝方嫂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二更: 已经近正午,外头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楼几乎已经没有空余位置。 有人就是冲着朱福的油泼面来的,此番正吃着香辣酸爽的美食,一抬头又见着了做美食的小厨娘,不由笑着朝她打招呼。 “朱姑娘,你昨儿手指受伤了,可好些了?” “是啊朱姑娘,手指受伤就歇一歇吧,你若是彻底伤了手,这往后谁还能做这么好吃的面条给我们吃啊?” 也有人关心地问:“朱姑娘,你那外婆后来为难你了吗?哎,咋能有那样的人呢,真不是个人啊,对着自己亲外孙女那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真不是个东西!” 朱福都一一笑着应答了,又亲自招呼着客人们吃饭,她见萧敬宾此番正站在柜台后面收银子算账,就走了过去。 自打账房先生走后,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目都是他亲自经手的,他算了算,发现昨天一天的盈利竟然比先前几个月还要好。他将一本账目翻来翻去,面上全是笑意,心里对朱福印象就更好了些。 “东家,我今儿要回一趟杏花村,所以想先回去。”朱福走到柜台边,见萧敬宾低头翻着账目在笑,她心里自然猜得出他是在笑什么的,因此请假请得也更有信心了些。 果然,萧敬宾一口应承道:“朱姑娘,你若是自己不说,我也是准备去叫你回家休息一日的。”他微微有些发福的脸上全是笑意,语气却颇为同情,“昨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又伤着了手,该是要休养一日才行的。” 朱福谢了一声,回头望了望阿东,见他头上裹着一层白纱布,此番还在满堂地跑,不由又问道:“阿东......” “朱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吧,我今儿会再在门前贴一张告示的。”他微微眯眼,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道,“若是生意能够一直这样红火下去,至少得再要三个跑堂的。还有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掌柜的,厨房里还得再赛一两个人才行。” 朱福好奇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原来这萧敬宾并没有打算叫全二富当掌柜?是不信任他的为人,还是不信任他的能力?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她一个厨娘该管的。 掌柜的不该管,那账房先生呢?朱福忽然想到了堂弟贵哥儿来。 虽然贵哥儿如今在准备着县考,不过,她从来不觉得念书的就不能做其它事情。再说了,做账房先生不是多辛苦的事情,根本不耽误贵哥儿念书的。 这样一想,朱福就想推荐贵哥儿来敬宾楼当账房先生,一个月好歹有些赚头。 “东家,不知道您对账房先生有什么样的要求?”朱福想着,先打听好了聘用要求跟待遇,到时候回家再跟二叔一家商量商量,且瞧瞧他们愿意不愿意。 “怎么?朱姑娘想要举荐什么人过来当账房吗?”萧敬宾一听朱福这话,便猜得了她的意思,颇感兴趣地道,“既然是做账房嘛,肯定是得要会珠算的,最好是念过书的,为人要品行端正,做事得要心细才行。” 朱福道:“东家,我二叔家有一位堂弟,今年十二岁,打从七八岁的时候就一直在私塾里念书。私塾里肯定是教珠算的,他念书十分好,正准备着来年春天参加县考呢。我今儿就是去杏花村接他进城的,往后他便也住在城里,所以我想,明儿将他带来给东家您瞧瞧?您也考考他,若是觉得不错,可以考虑一下,若是觉得不合适的话,也没有关系的。” 萧敬宾听说是朱福堂弟,又是在私塾读过几年书的,自然感兴趣。 “读书人,而且还是打算考秀才的读书人,能来咱们敬宾楼当账房先生,也是酒楼的福气啊。”萧敬宾说的倒是真话,他一口应承道,“朱姑娘举荐的人,人品方面自然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它方面,改明儿带过来瞧瞧,若是都还不错,我就聘了他,一个月,少说也是有二两银子的。” 她在河对面租的房子目前是二钱一个月,若是贵哥儿能够有份工的话,那往后完全是可以自己赚钱供着自己读书的,这样一来,二叔跟二婶压力自然小很多。毕竟他们两人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实在的技术,进了城,也只能出卖体力。 这样一想,朱福便跟萧敬宾先讨要了这样一个名额,又跟阿东去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若是呆会儿没有人将五百两送来的话,等她回来再说,千万不要冲动。又跟他说东家呆会儿下午就回再招跑堂跟打杂的,累也是一时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阿东一点不觉得辛苦,他伸手抓起搭在肩头的白色布巾道:“没事儿,休息一晚上已经好多了,再说了,东家给我工钱我干活也是应该的。”想了想,还是小声道,“朱姑娘,我还真是怕拿不到那五百两,毕竟,这真的跟做梦一样。” 朱福安慰道:“你放心吧,咱们有契约在手,不怕他们。若是他们不给,大不了再闹去县衙门,左右这些乡亲们都是站在咱们这边的。不过阿东,得了这笔银子,你打算怎么花?” 阿东毫不犹豫地道:“给我娘请大夫瞧病!我知道我娘想用这笔银子给我购置房屋娶媳妇,不过,我若是连娘都没了,又要钱干啥?再说,我还年轻,又有份差事,还愁赚不到银子娶媳妇么。” 朱福觉得这阿东还真是孝顺的,得了这么大笔银子,也还记挂着老母。若是搁在旁人,不乏那些卷着银子跑路的,她点了点头道:“阿东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你总该是要学一门手艺才行,学木匠瓦匠都行。或者说,将那五百两先挪一部分出来做些小买卖,赚些嚼头。” “做买卖?这买卖不是好做的,有赚有赔,而且尽是赔的多,不行不行。”阿东直摇头,“那五百两银子我要攒起来都给母亲请大夫,不过,我确实该学门手艺才行,我好好想想。” “那你便好好想想吧,我便先回去了。”走了几步路又回头来,“你娘身子不好,你也别抠那几个钱,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住在城外自己搭建的竹屋呢?这样吧,我昨儿刚刚在我家河对面赁了间屋子,屋子还算大,你们可以先去住。至少等过了这个冬再说。” 阿东抓了抓头,觉得朱福说得有道理,便没有拒绝。 那边有客人喊“算账”,阿东两腿抹油,立即就跑着走了。 朱福回到家,家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不算大,但是却比之前的驴车好多了。 院子里头暖姐儿头上已经裹了一块方布巾,小肉身子正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时不时伸头往前头打铁铺子里张望。 “二姐姐怎么还不回家......”她小肉脸紧紧皱巴着,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回头见着弟弟还在一边哭鼻子,她赶紧蹦跳着过去哄道,“寿哥儿,别哭,三姐很快就回家带你玩儿了。”一边说,一边伸出小胖手来,给弟弟擦眼泪,“弟弟乖,长姐陪着你呢,明儿咱们一起找堂哥玩儿。” “我也要去......”寿哥儿坐在小板凳上,弱弱地说,“为什么小姐姐能去,我就不能去,我也想要去......”他小声无力地反抗着,希望能够改变父母的主意。 暖姐儿继续哄弟弟:“因为我长得胖啊,寿哥儿你在家多多吃饭,等有我这么胖了,娘就会让你去了。” 寿哥儿望了暖姐儿一眼,一脸认真地说:“可是等我长胖了,奶奶就住在城里了,我还是不能去。” “这个......”暖姐儿舌头打结,觉得弟弟说的也对,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回答不了,她就抱着弟弟哈哈大笑,亲他白净小脸儿,又捏他鼻子。 朱福走进了院子,见寿哥儿在哭鼻子,她几步走过去就将轻飘飘的寿哥儿抱了起来,用脸颊碰了碰他的脸颊,问道:“寿哥儿为什么哭鼻子啊?是不是暖姐儿欺负你了?你告诉二姐姐,二姐姐扣她钱。” 暖姐儿立即挥着小肉手:“不是的二姐姐,寿哥儿哭是因为他想去乡下接奶奶,才不是因为我哩。” “是这样吗?”朱福望着漂亮的弟弟,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见寿哥儿轻轻点了头,她哈哈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寿哥儿别哭了,因为二姐姐打算再去叫一辆马车,不但寿哥儿要去,咱爹咱娘都得去。” 卫三娘走了出来,听得次女的话,摇头道:“你带着暖姐儿跟你哥哥去就行,快去快回,我跟你爹爹还得再去前头屋子一趟。那屋子比咱们这屋子大许多,昨天半天都没有打扫完。” 朱福抱着寿哥儿,回头望着卫三娘道:“娘,那屋子等二婶他们来了,您跟二婶一起去收拾打扫不迟啊。再说了,咱们将奶奶丢在杏花村那么些年,虽然每月都给了银子,可是奶奶在杏花村住的屋子实在不像话。那乡野村妇素来爱嚼舌根的多,想必那些长舌妇私下不知道说了娘多少坏话了。若是娘这次亲自去接奶奶进城,不但奶奶开心,二叔二婶也会觉得接奶奶他们进城是爹娘一早便筹谋好的,往后相处,也会更融洽一些。” 说虽然是这样说,朱福想爹娘去也有这么个意思,不过,更多的是她不敢独留爹娘在家,她怕外婆那群人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再次上门来滋事。 ☆、第28章 前两天有下过一场小雪,天气又冷了几分,南方河流较多,总是依山傍水的,所以每到冬日总是特别湿寒,那风吹在脸上跟有刀子刮着一样。富户人家的孩子还好些,总有一些胭脂膏雪花膏保养着的,可这些市井小民家则不同,家里的姑娘每到冬天脸颊两处都会冻得发紫,有些肤质特殊的,甚至会生冻疮。 那手就更不必说了,才入冬的时候手就会痒起来,紧接着天再冷几分的时候,手指头会红肿,再接着连指关节都会变粗,然后肉都烂掉。 朱家几个孩子还好,以前家里条件好些的时候,朱大夫妻都鲜少让闺女们做太重的活,比起旁家,朱家的姑娘算是娇养着的。朱喜跟朱福倒是还好,只是小妹暖姐儿,因为身上肉多,又或许是肤质的缘故,每到冬天就会烂手烂脸。 此番暖姐儿正仰着她那颗圆圆的小脑袋,虽然头上裹着方布巾,可是小肉脸上的大块青紫还是瞧得一清二楚。 小丫头只愣了一会儿,便又拍起手来,欢呼道:“过年喽,真的是过年喽。我好开心啊,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去奶奶家喽。”她小胖身子在小小院子里头跑了两圈,然后一个猛子就扑过来抱住朱福小蛮腰,开心地蹭着自己二姐姐道,“二姐姐,我今天真是比过年还开心,因为今天不但可以全家去奶奶家,而且还是要去接奶奶进城的。二姐姐,奶奶跟贵哥儿他们进城之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走啦?” 朱福一手抱着寿哥儿,腾出另外一只手来轻轻捏了捏暖姐儿小肉脸道:“是啊,爹娘接奶奶进城住,当然是要奶奶晚年都住在这里喽。还有二叔二婶贵哥儿,往后只要你相见,过条河就行。”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日头晒得高高的,白花花的刺眼阳光照射在朱家这巴掌大的小院子里面,到处都暖和和的。 卫三娘站在屋子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装满红色辣椒干的筛子,骤然听得次女方才那番话,愣了好久。 其实这些年来,她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媳妇,虽然每月孝敬婆母的银子从没有少过,可是二十年了,婆母一直是跟老二一家住的。她以前回去的时候,就知道,村子里的一些人常常会在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可当面又是一副模样。 家里这么小,接了婆婆来,也根本没地方住。而他们夫妻每日都是披星戴月地忙,家里小的孩子都是长女带大的,实在腾不出空也腾不出地儿来。 后来丈夫干活伤了身子,就更不必说了,那两个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说来也是奇了,自打阿福落了水之后,整个人性子都变了。不但活泼娇俏了许多,连主意也多,机灵得都有些不像以前的阿福了。想到这里,卫三娘抬头往次女的方向望去,见她正笑眯眯地抱着寿哥儿,而暖姐儿正围着她转,姐弟三个开心得不得了。 卫三娘忽然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几步走下台阶,喊了正在厨房忙着烧饭的长女朱喜道:“喜姐儿,你哥哥人呢?” 朱喜闻声走了出来,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擦,又伸头往前面打铁铺子望了望,见没人,便道:“哥不在前头打铁,那应该是在隔壁沈大哥家里吧。他刚刚雇了车回来,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该是去沈家了。” 正说着话,前头朱禄跟沈玉楼便结伴走了进来,沈玉楼腰间还挎着一张弓弩。 朱禄走到卫三娘跟前,黑俊的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他道:“娘,玉楼说他有张弓弩,又听说我们要去鸡头山猎捕野猪,他说想跟着咱们一道去。” 卫三娘望着沈玉楼,这孩子打小就生得好,性子也是出奇的温和,不管见着谁,脸上总是挂着笑意。他跟自家儿子一般大小,两人打小一起玩,大了点又一起上私塾,后来自家儿子书读不下去了开始跟着他爹打铁,这孩子因为念书好,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 后来听隔壁沈嫂子说,玉楼因为得了某位贵人赏识,去了金陵书院继续念书。一念便是念了三个年头,如今再次见到,真是越发不一样了。 到底是在大地方呆过的人,那谈吐举止,以及通身气派,都是不一样的。 记得小的时候,自家两个闺女总是爱黏在他身后,他跟谁都玩得来,喜姐儿跟福姐儿会写几个字,也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前几天沈嫂子还玩笑着说呢,她家玉楼为着读书都十九了还没讨着媳妇,说是要讨喜姐儿当儿媳妇,她心里也有这个意思。可如今瞧着,怕是他瞧不上喜姐儿呢,往后若是再考中举人当了官,就是配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是不过的。 这般想着,卫三娘便歇了心思,转头对朱喜道:“你赶紧去烧水,给玉楼倒被热水来吃,暖暖身子。” 沈玉楼朝卫三娘微微弯了弯腰,礼貌道:“朱大婶子,不必这般客气了,我不渴。”又直起身子来,一手垂立在身侧,另外一只手轻轻架在腰间挎着的一张弓弩上,眯眼笑问道,“婶子近来身子可还好?我瞧着气色不错,还若以往一样年轻。” 卫三娘近四十的年纪,她打小就貌美出众,即便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娘了,那身段也没有多走样,只是并非那大户人家的太太,再美的容颜也是经不住风吹日晒的,那张脸上也渐渐爬上了皱纹。 她倒是看得开,这些年虽然苦了些,可是五个孩子个个听话懂事,丈夫又老实憨厚待她十分好,一大家子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的。 不过,女人总归是喜欢被人夸几句的,卫三娘也不例外,听得沈玉楼这般说,笑着道:“你们一个个都长这般大了,婶子就老了,身子倒是还行。”她招呼着沈玉楼一边坐下,又吩咐长子道,“刚刚你二妹妹说了,要咱们一起去杏花村接你奶奶去,娘想着也好,禄哥儿,你再去雇辆马车。” 朱禄赶紧听话办事去了,这边朱福走到卫三娘身边去,笑挽着她手臂道:“娘,您怎么就老了?您还不到四十岁呢,哪里就老了啦。我娘最年轻貌美了,昨天去铺子里买布的时候,里面的老板娘还夸娘哩。” 暖姐儿也跑过来使劲蹭在自己娘怀里,笑嘻嘻道:“二姐姐说得对,娘最美了。”她仰着脑袋想了想,又说,“娘最美,大姐姐第二美,二姐姐第三美,我最小,我就第四美。” 朱福小手使劲揉搓着暖姐儿脸,板着脸凶她:“原来我在暖姐儿心里,就排在第三啊?好啊,往后再不带着你玩了。”说完故意将头往一边扭去,装作生气地鼓起嘴巴。 暖姐儿呆了呆,还以为二姐姐真的生气了呢,赶紧过来哄。 朱福不理她,她就耍赖,将小胖身子使劲往朱福身上蹭,卯足劲了追着朱福跑。院子很小,坐了几个人就没有多少地儿了,姐妹俩闹开了总会撞到人,地上又湿滑,朱福脚下一滑就歪身倒在了沈玉楼身上。 沈玉楼原本笑意盈盈看着姐妹俩玩闹,暖姐儿这个样子,就跟小时候的玉珠一样,不过,他可安静得很,从来不会像小不点这般跑着让妹妹追。忽然见小不点身子一歪,似是要跌下去,他本能地就伸手去接,一只手就将朱福身子稳稳捞住了。 朱福猛地扑进一个带有淡淡梅花香气的男子怀里,她吓得抬起了脸,离得太近,她能感受到他轻轻呼出的温热鼻息,还有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她脑袋瓜子一热,脸就烧了起来,然后蹭着脚赶紧站了起来。 暖姐儿终于抓住姐姐了,紧紧抱着她,蹭着道:“二姐姐,你带我玩吧,我最喜欢二姐姐了,二姐姐最美。” 朱福原本皮肤就十分白皙,此时脸上微微薄红,映照着日光,确实美丽得很。 沈玉楼望了望朱福,又朝朱喜那边望了眼,笑说:“喜妹妹还是如以前那般贞静贤淑,倒是福妹妹,三年未见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比以往活络不少。” 卫三娘道:“是啊,这丫头过完年虚岁也有十四了,是个大孩子,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爱哭的鼻涕虫了。” 沈玉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抬眸望了朱福一眼,见她只是在专心地给暖姐儿扎方布巾并未看自己一眼,不由心里头有些失落起来。想着,该是找她说几句话才行,便问道:“记得我走那年,福妹妹正跟着我念书识字,还答应我说在家会好好念书识字的,如今念得怎么样了?” 朱福忽然脑袋“嗡”一下就大了,她给暖姐儿重新扎好方布巾,方回过头笑望着沈玉楼道:“一般般吧。” 沈玉楼眉心轻轻蹙起,总觉得这次回来,小不点儿跟以往不大一样了。 外头朱大跟朱禄一道走了进来,朱禄走到卫三娘跟前道:“娘,又雇了匹马车来,我又去河那边将爹也叫了回来,瞅着时候不早了,咱们便走吧。” 朱喜一直俏生生地站在厨房门口,原本微微愣神,听得兄长的话,回了神道:“刚好我蒸了馒头,既然爹娘也去,那咱们不必在家吃饭了,我将馒头包起来,咱们路上吃吧。” 二更: 沈玉楼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书院里是有骑射课的,他十多门功课样样拔尖,自然这骑射课也不例外。 能在金陵书院念书的,不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儿,便是那有钱的富户子,更有甚者,京城里头的世家公子也会跋山涉水到南边来念书。因此,书院里头的学生大多都有自己的马儿,沈玉楼自然没闲钱买马,不过,书院里倒是送了沈玉楼一匹马,也就是如今沈玉楼骑回来的这匹。 朱家雇了两辆马车,朱大跟长子朱禄一人赶着一匹,朱福带着两个小的坐一辆,卫三娘则跟长女坐一辆,沈玉楼则骑马伴在两辆马车中间。 这松阳县隶属于湖州,小县城远远比不得省城,多见的还是驴车,谁家若是出门办事能够雇辆马车的,那必是家里有些闲钱的,更别说是能够买得起马儿的了。因此,沈玉楼坐在高头大马上,马儿漂亮,公子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温文儒雅,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隔壁林家门打开,打从林记猪肉铺子里面走出个健硕的少年来,少年正是林家的独子林铁柱。 林铁柱见到朱禄,几大步便走了过来,稀罕地望着马车,唤朱禄一声大哥,问他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竟然还雇了两辆马车......”他棕熊一样壮壮的身子围着马车转了个圈儿,却见从马车侧面帘子后面探出一张娇俏的脸来。 他身子一下僵住了,伸手抓着脑袋,说话就开始不利索起来。 “福妹妹,你们这是去哪里啊?”林铁柱只望了朱福一眼就低了头,然后呆呆站立在边上,粗黑的眉毛一抬一抬地望着朱福。 朱福掀开帘子,娇娇俏俏地趴在边上,笑眯眯回答道:“我爹娘要带着我们一起去杏花村接我奶奶跟二叔一家进城来住,我们已经在河对面赁了一个院子,往后我奶奶跟二叔一家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 林铁柱嘿嘿直笑,早不如方才跟朱禄说话的时候活络了,两只粗糙的手紧紧抓着粗布衣角,明显有些局促。 林家院子里头传来林婶子唤儿子的声音,林铁柱见自己娘又扯着嗓子说叨自己,而且还叫嚷得这么高,老大不高兴了,身子一个转弯就冲进自己家里去,少年声音更大些。 “娘,你能不能别说了,人家都听见了,你叫我往后这脸往哪儿搁?” “哎呦,你还知道要脸啊?你这臭小子,又将院子里弄得乱七八糟的,回头叫你爹抽你!我只一眨眼的功夫没看着你,你又死哪儿混去了?” 林铁柱叫:“我哪有混!你成日就知道说我,好像我多不成器似的。” 林婶子骂:“生儿子有什么用!成日替你操心费神的,我要是能有个闺女就好了,还是闺女贴心啊。生了你这个混世魔王,成天就是来气我、来讨债的。你瞧瞧人家阿福,只小你一两岁,又是个姑娘,多懂事啊,再瞧瞧你......” 林婶子话还没说完,林家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接着林婶子又叫唤道:“你这死孩子,你还长脾气了!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作甚?你给我出来干活!你爹去集市上买猪了,这眼瞧着就要回来了,你给我烧锅开水去!嘿,你这小子又皮厚了?还敢将门反拴上了,你将自个儿关在屋里,你倒是念书啊,有本事你也考个秀才回来给娘长长脸!你瞧瞧人家沈小哥,比你大不了几岁吧?人家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考中秀才了......” 马车已经缓缓行驶起来,朱福还是竖着耳朵去听,忽然又想到林铁柱那棕熊一样的身子,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这林铁柱也不是她娘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啊,身上有股子蛮劲,也不是什么混混。至于念书,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沈玉楼那样的,这松阳县,又能有几人能去金陵书院念书呢?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看你有没有将天赋用对地方罢了。 朱福掏出一个馒头来,用手拧碎了递给弟弟妹妹吃,姐弟三人吃完午饭都犯困起来。朱福一手一个,将一双弟妹紧紧抱在怀里,姐弟三人都睡着了。 马车行驶到杏花村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此时刚过了午时,杏花村里的村民们也都刚刚吃完午饭,此时又是农闲时候,家里没什么活计要做,正三五成群坐在一处晒太阳闹家常。 忽的见村里来了两辆马车,那两辆马车旁还有一个骑马的俊俏公子,不由都纷纷出了院子来张望。 有人指着朱禄道:“那不是朱家的长孙吗?前两天还来过呢,打了头野猪,给村长一半,又给他奶家留了许多,我还去他家蹭过野猪肉吃呢。” 也有人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这朱老大干活闪了腰,他那老丈母娘还见天来要钱,真是撒泼打滚变着法子闹。前几天我还瞧见朱二背着一小袋子白面进城呢,说是给他大哥送去的,怎么的,这朱大又发了?” 马车停在了茅草屋跟前,朱大跟朱禄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紧接着,几位女眷也都从马车里出来了。 隔壁的乔大婶是个大嗓门,隔着老远就喊道:“朱大嫂子,回来探望你婆婆啊?”一边说,一边小跑着过来,走到朱家马车跟前,转了好几个圈儿,又望了望那匹马儿,啧啧叹道,“朱大嫂子,你们家这是咋个意思?” 卫三娘笑着说:“我们是来接我婆婆跟二叔一家进城的。” “进城?”乔大婶一双牛眼立即瞪得圆圆的,“接他们进城小住几日吗?可我听说你们家地方也不大,接了过去,这是住哪儿啊?”yz 朱福跳下马车,见有人问东问西的,不由跑了来道:“大婶,我娘在家附近赁了间院子,这次来是直接将奶奶跟二叔一家接进城里住的,以后偶尔还是会回杏花村来看看的。”见眼前的妇人嘴巴张得大大的,她又继续道,“我们家贵哥儿来年要考学,住在城里念书也方便一些。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瞧我奶奶了。” 乔大婶老半天才捋顺舌头,扯起嗓门就冲朱二家的茅草屋喊道:“贵哥儿,你大伯一家来了,你爹娘又去鸡头山下挖野菜去了吧?你还不快去叫他们去。”话才说完,从茅草屋里走出一个小少年来。 朱贵方才坐在屋子里头一边照看奶奶一边念书,他念书的时候心静,因此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出来瞧一瞧,还是听得了隔壁乔身子的叫唤声,他才跑出来的。 见到自己大伯一家人来了,他笑着跑到跟前来:“大伯,大伯母,你们怎么赶着马车来了?” 卫三娘望着朱贵道:“贵哥儿,去叫你爹娘回家吧,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着的,拾掇拾掇就进城去。” “进城?”朱贵眼神一动,目光就溜到一边朱福脸上,想着前些日子自己二堂姐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可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般快,他又瞧了瞧马车,笑了起来,摸了摸头说,“我爹娘刚刚出门挖野菜去了,行,我去叫他们去。”又说,“大伯大伯母进屋坐吧,屋里虽然简陋了些,可上次堂哥帮忙修整过就好多了。”一边说,一边很是礼貌地邀请朱大一家进去。 朱福已经从马车上拿出了那个捕兽器,还有一只朱禄事先买好的活蹦乱跳的鸡,走到朱贵跟前道:“二叔二婶在鸡头山吗?我随你一道去......”她抬了抬手,对朱贵道,“走,咱们再去打野猪去。” 朱贵望了望自己二堂姐手上的东西,也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只晓得那鸡头山是不能轻易进去的,便挥手道:“别,二堂姐,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我跑得快,一会儿就能回来了。”说罢他抬起腿就往鸡头山的方向跑。 朱福唤了他一声,抱着鸡跟捕兽器也跟着跑了。 卫三娘担心道:“禄哥儿,你跟着去瞧瞧,护着他们点,别叫乱来。” 朱禄也担心妹妹会乱来,听了自己娘亲的话,就要走,沈玉楼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左右我是来捕兽的。”又对朱大夫妻笑说,“叔跟身子且放心吧,我会保护福妹妹的。” 卫三娘还是担心,这几日来,次女变化实在太大,鬼点子多得很,又当厨子又猎野猪的,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便对沈玉楼道:“玉楼,禄哥儿是管不住福姐儿的,呆会儿她要是不听话,你直接带她回来,婶子知道你有拳脚功夫。” 沈玉楼点头应道:“婶子放心吧。”说完拍了拍朱禄的肩,两人就走了。 乔婶子望着沈玉楼背影,八卦地问卫三娘道:“嫂子,这位俊俏的公子是不是你们家未过门的女婿啊?啧啧啧,长得真是太好了。嫂子,原觉得你们家禄哥儿已经是出挑的了,可现在找了个女婿更像是出彩。”她心里嫉妒死了,脸上却笑容满脸,“哎呦,跟你们家喜姐儿真配呢,喜姐儿有十六了吧,呦,可出落得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好了。” 朱喜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只用双手捂着脸就往里头跑了。 暖姐儿刚刚睡醒,还有些懵,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牵着弟弟小手慢吞吞走过来,仰头问道:“娘,长姐怎么跑了?”又回头往朱福刚刚跑走的地方瞧了瞧,小声嘀咕,“二姐姐也跑了。” ☆、第29章 卫三娘心里有些暗怪这个乔家媳妇不会说话,她什么都不问清楚,而且还当着喜姐儿的面呢,就乱说话。喜姐儿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已经到了说婆家的年纪,平日里就算她跟沈家嫂子说这事儿,也是私下说的,不敢叫女儿听见,就怕她会多想。 这人倒是好,直接当着姑娘家面说,卫三娘望了乔婶子一眼,脸上笑容少了些许,只摇摇头道:“他是我们隔壁家的孩子,是禄哥儿发小,今儿跟着过来,也是跟着禄哥儿来鸡头山打猎的。”说完就弯腰将寿哥儿抱了起来,亲了亲他小脸,见儿子还有些呆愣愣的,笑着问,“寿哥儿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啊?已经到奶奶家了,咱们进屋去瞧奶奶好不好?” 寿哥儿眼睛特别黑亮,水汪汪的,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轻轻点头。 乔家婶子目光又落在寿哥儿身上,见这娃娃长得实在漂亮,忍不住夸赞道:“嫂子,这是寿哥儿啊?长得多漂亮啊,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姑娘呢。” 卫三娘笑说:“这孩子身子弱,病病娇娇的,平日里都吹不得风,我很少让他跟着出门。他婶子,我先抱着孩子去瞧我婆婆,你也进来说说话吧?” 人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在一起说话,自己跑去算什么?再说了,人家是特地一家子从城里来接婆婆进城的,多感人多孝顺啊,自己跑去杵着多难受。况且,她心里也不舒坦啊,人家就要进城过好日子去了,原本比不上自家的朱二一家就要进城过好日子了,他家儿子还要考学,将来说不定就成秀才了......这叫自己心里怎么舒坦! 乔婶子嗓门也没有方才大了,勉强挤出笑说:“就不了,你们婆媳母子祖孙好好说说话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说完咳了一声,又冲自家小院子里喊,“大牛,你又在玩儿!就不知道呆在屋子里念书吗!”说完话,抄起一边的棍子就冲进自己院子去。 很快,隔壁院子里便跑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少年跑得很快,接着乔婶子也挥着棍子追了出来。 “别跑!”乔婶子挥着粗木棍子,一边跑一边叫唤,“有种你晚上别回家吃饭了!你个不成器的死孩子,成日就知道玩玩玩,就不知道好好念书。你瞧瞧人家,人家贵哥儿一家不但要进城去了,来年还要考学,你倒是也去考啊......别跑!” 左右邻居听说是朱大夫妻来接老母的,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不冷不淡说了几句话,就都做鸟兽散了。 茅草屋里头,郭氏早抓着朱喜说话了,朱喜已经将这次来的意思告诉了奶奶。 郭氏挣扎着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儿,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孙女儿道:“这可是真的?你爹你娘真要接我们进城住去?”又兀自叹息,摇头道,“你爹干活伤了身子,顶梁柱倒下了,如今家里哪里还闲钱养我啊......” 朱喜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奶奶郭氏的手道:“奶奶您许还不知道吧?咱们家福姐儿如今在县城里最大的酒楼当厨娘了,东家先预付了她两个月的工钱。昨儿我们跟着娘一起出去找房子,在我家河对面赁了一间,那院子很大,是两层楼哩。” 郭氏道:“什么?还是两层小楼?不行不行,赶紧将房子退了,这样的房子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啊,不值得。”她有些激动起来,紧紧攥住朱喜的手说,“你也知道,你二叔没啥本事,平日里就捣鼓些田地,又不若你爹,你爹至少会打铁。他什么手艺都没有,平日里还是靠你婶子养猪养鸡赚些闲钱呢。住那么大的房子,怕是担负不起啊。” 朱喜安抚道:“奶奶,您别多想了,左右我们家这么些人呢,哪里就住不起了?那房子咱们已经付了钱了,昨天也拾掇过一遍,今天接了你们就可以住。钱的事情您就别管了,福姐儿现在一个月能赚五两银子哩,哥哥打铁也能挣钱,还有我跟娘平日里做些绣活也能挣钱的。” 听说孙女一个月能挣五两,郭氏瞪圆了眼睛:“咋的?福姐儿一个月竟能赚这么多钱?”又叨扰,“能赚钱的活计哪个是不辛苦的,她才多大一孩子,咋能吃苦呢!你娘也是的,怎么就让她去呢......” 卫三娘才将走到门口,就听婆婆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脚下步子一下就顿住了,只站在门口,迟疑着没有推门。 朱大望了自己婆娘一眼,伸手拍了拍她肩,然后推门,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郭氏闻得动静,转头往门口望去,就见老大夫妻带着小孙子小孙女也来了,她激动得要下床来,被朱喜按住了。 暖姐儿前两日刚刚来过,她倒是不多想念,可是寿哥儿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瞧瞧,如今都长这般大了。 “寿哥儿,哎呦,我的乖孙子,快过来。”郭氏推了推朱喜,挣扎着道,“我能下床,我见到我乖孙子就开心,别拦着我。” 郭氏今儿明显心情很好,掀开被子艰难地下了床来,一把将寿哥儿抱住。 “有没有想奶奶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来瞧瞧奶奶,奶奶可想我这宝贝孙子了。”郭氏将寿哥儿紧紧抱在怀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笑意,跟孙子亲昵了好一会儿,这才问朱大道,“刚刚听喜姐儿说你们要接我进城,还说福姐儿去当厨子了?这是咋回事?前两天福姐儿回来瞧我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这些,她还不到十四岁,你们竟然叫她出去干活赚钱,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 虽然口中骂的是儿子跟媳妇两人,可郭氏责备的却是大儿媳妇。这么些年来,为着她那个不着调的老母,可苦了自己儿子了,若不是儿子护着他媳妇,她哪里肯罢休?早请了族长好好说道说道去了。 朱大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望了郭氏一眼,有些不满自个儿娘当着媳妇面这样说,便道:“娘,我跟三娘自然都是反对的,可福姐儿那丫头跟转了性似的,也不听我们。如今是说一出是一出,有主见得很,我们也奇怪呢,她哪里来的好厨艺,竟然能在敬宾楼当厨娘。” 郭氏瞪了长子一眼,这才望着长媳,问道:“你娘这些日子有去你们家闹事吗?你接了我们去城里住,她知道了怕是会去你家砸锅砸铁吧?你也知道,我这把年纪了,又身子不好,千万别叫你娘来气我。” 卫三娘有些尴尬起来,但面上还是保持笑容道:“娘您放心吧,不管她怎么说怎么闹,媳妇都一定叫您跟小叔一家住在城里。” 郭氏望了卫三娘一眼,这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倒也不跟儿子媳妇说话,就又逗弄起寿哥儿来。 “让奶奶好生瞧瞧我的乖孙儿,看看咱们家的寿哥儿长高长胖了没。”郭氏让寿哥儿站在一边,她将一只手搭在他戴着帽子的小脑袋上,然后心里估算一下,笑眯眯道,“高了,高了,寿哥儿比上次过来至少高了这么多。”她伸手比划出一段距离,然后又将暖姐儿也拉到跟前,看着这对金童玉女似的孙儿孙女她就开心。 老大媳妇还算有良心,不但接了自己进城,也叫老二一家三口跟着去了。她的贵哥儿念书好,城里各方面条件都好些,往后念书肯定更加方便。 这么一想,老人家忽然觉得身子上什么病痛都没有了,下了床来,就逗着小姐弟两人玩。 暖姐儿小胖身子艰难地蹲下,亲自给奶奶穿鞋,她嘀咕道:“奶奶,我帮你穿鞋,我在家可乖了,不但会自己穿鞋穿衣裳,我还能帮弟弟穿衣裳。” 寿哥儿静静站在一边,眨巴着一双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睛,弱弱地说:“奶奶,今天是小姐姐帮我穿衣裳的。” 郭氏伸手摸了摸孙子脑袋,目光又落在蹲着身子的暖姐儿身上,她眼眶一下子就湿润起来,抬手轻轻搭在暖姐儿脑袋上,那浑浊的老泪就顺着脸上沟壑流淌下来,她哽咽道:“老大,你妹妹走丢的那年,是不是就跟暖姐儿一般大小?” 朱大微微一愣,忽然就想起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来,妹妹走丢的那年其实还没有暖姐儿大,只比寿哥儿大一点。 那年灯节,他们一家五口赶着驴车进城看热闹去,结果妹妹就丢了......起初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处托人找妹妹,甚至还去官府报了案,可都没有用,一找两三年,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后来就渐渐放弃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很自责,若是他当初好好牵着妹妹的手,妹妹就不会走丢了。若是妹妹没丢,如今该也是有三十岁了,嫁人生子,小孩儿说不定都该跟福姐儿一般大小了。 桃花......妹妹叫桃花,不但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是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还因为,她手腕上有一棵形似桃花的印记。 他比妹妹大有十岁,小的时候妹妹总是喜欢追着他跑,跑得累了,他就会让妹妹骑在自己肩头上,然后扛着她回家。母亲就生了三个孩子,当时爹爹还在,家里也有不少田产,一家五口人,真是幸福得很。 朱大眼眶也湿润了,模模糊糊地看着暖姐儿,似乎也看到了妹妹桃花。 关于小姑桃花的事情,卫三娘时常听丈夫提,因此也知道一些。她见婆母跟丈夫都为此伤心落泪,就将寿哥儿抱了起来,也知道此时多说什么都无用,只能静静站在一边,伸手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给他一点依偎。 朱喜也听奶奶提过,她还有一位小姑姑,小姑姑小的时候走丢了。一家人都在伤心,她不免也伤心起来,心里也更加警惕,往后不能叫暖姐儿跟寿哥儿独自留在家里,出了门也一定要好好牵着他们。 二更: 没一会儿功夫,朱二夫妻便赶了回来,原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可瞧见了停在自家门口的两辆马车后,就不得不信了。两人互相望了眼,赶紧将装着野菜的篮子放在一边,然后两人洗了手就进屋去。 余氏性子活络一些,瞧见朱大夫妻就招呼着坐,然后还要去烧水给他们喝。 见老二夫妻回来了,郭氏又想到了触手可及的好日子,暂时忘了伤心事,心情又好了起来,只抱着暖姐儿笑。 朱喜走了过来,挽住余氏胳膊道:“二婶,不必了,我们是来接你们进城的。你们去看看,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收拾完了咱们就走。若是缺什么,咱们城里再添置去,那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今儿就能住。” 余氏使劲搓着手,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望了朱二一眼道:“前些日子福姐儿说要接我们进城,我们以为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呢,没有想到,这才两日就来了。大哥大嫂,我跟你们说实话吧,你们接我们进城,贵哥儿前途总算是开了头了。他书念得好,私塾里的先生都要他去考学哩。” 卫三娘道:“你们放心吧,给你们赁的小院落里有一间小房间,我跟喜姐儿说了,将来再拾掇拾掇,可以给贵哥儿当书房。”她笑着走了过来,握住余氏手道,“一家能出个读书人,多不容易啊,难得贵哥儿出息,咱们一起供他。” “还能有书房,娘,您听听,我嫂子说了,还给贵哥儿留了书房呢。”她一双厚实的糙手紧紧抓住卫三娘的,眼睛里都激动得都蹦出了泪花儿来,差点要给朱大夫妻跪下,被卫三娘给扶起来了。 虽然郭氏十分喜爱老大家的几个孙儿孙女,可是毕竟这么些年一直跟老二一家三口住,再加上贵哥儿不但念书好,且还十分孝顺懂事,郭氏心里其实是更偏疼老二家的贵哥儿一些的,此番见着老大媳妇是真心替贵哥儿着想,心里对老大媳妇的抱怨少了很多,也夸了她好几句,跟她说话也有个笑脸了。 余氏激动得真是不晓得说啥好,在屋子里一直转圈儿,她觉得什么东西都能带着,可再瞧瞧自家这些破铜烂铁,又觉得什么都不该带。 卫三娘转眼四处瞧了瞧,也确实觉得没什么好带着走的,便劝余氏道:“弟妹就简单带几件换洗衣裳,锅碗瓢盆的也带上几件,被褥带着,其它的......”她又四下望了望,其它的好像真没什么了。 朱喜笑说:“二婶,就听我娘的吧,既然接了你们进城,肯定是什么都安排好了的。那赁的院子里头,其实一应家具都有,去了铺床被子就能睡,方便得很。” 余氏激动,搓着手说:“好,娘,那咱就听嫂子的。娘您好好歇着,跟我大哥大嫂还有侄子侄女好好说话,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说完大跨步去了堂屋,然后传来乒乒乓乓地响声。 郭氏笑了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伸头往外面喊:“我孙子孙女儿呢?” 余氏闻着声音又跑了进来道:“福姐儿说带着什么东西要去山上猎野猪去,禄哥儿还有贵哥儿也在,哦对了,后面还有个俊俏的公子。”她忽然想了起来,又走进屋子来,笑眯眯地望了朱喜一眼,然后看向卫三娘。 卫三娘冲余氏摇了摇头,说道:“那位公子是隔壁沈家的儿郎,跟咱们禄哥儿打小一起玩大的,这次听说禄哥儿会来杏花村,他也跟着来了。这不,几个孩子一来就去鸡头山了,说是要打野猪。” 郭氏担心自个儿孙儿孙女,埋怨地望着两个儿媳妇,抱怨道:“孩子们不懂事,你们怎么也任由他们胡来?那鸡头山上的野猪哪里就是那么好打的啊?咱们村子里的猎户都不敢上山去,这几个孩子咋能去呢?这万一要是受了伤,可怎么办啊?哎,老大,你快去将孩子们叫回来吧。” “是,娘。”朱大应了声便出门去了。 才将出了门,就见自家茅草屋外面的泥巴栅栏外面闹哄哄的,自己儿子禄哥儿个头最高,他一眼就瞧见了禄哥儿。 朱大唤了儿子一声,赶紧走了过去,然后就见黄土路上躺着一头被粗麻绳捆了四肢却还在不停挣扎嘶叫的野猪。 这头野猪又肥又壮,一看就知道身上很多膘,毛色是那种深青色的,肉质肯定鲜嫩肥美。隔壁林家是杀猪卖猪肉的,他有时候会去帮他们家忙,自然对猪也有些研究。 “禄哥儿,这猪还是活的呢,你们怎么抓住的?”朱大很是不解,这么彪悍的猪,怎么就能被人抓住呢? 朱禄抓了抓脑袋道:“爹,不是孩儿抓住的,这都是福姐儿功劳。昨天福姐儿让孩儿打了一个工具,孩儿就按照她所说的打制出一件捕兽的夹子来。刚刚福姐儿将一只流了很多血的鸡放在捕兽夹子附近,我们就躲在四周,没一会儿功夫,这头猪就落进夹子里了,它被捕兽夹子钳制住跑不了,我跟玉楼就用麻绳捆了它四肢,然后用粗树枝抬回来了。” 村民们一听说是抓野猪就这么简单,个个都转头议论起来,然后对着一旁带着血的那个所谓的捕兽神器指指点点。 这个时候,朱福站了起来,笑眯眯对四周村民道:“马上要过年了,家里得杀头猪才有年味儿啊,你们说是不是?” 村民甲:“这是自然的喽,不过啊,咱们家里养的猪可都是拿来卖钱的,谁会杀了自家猪自个儿留着过年吃啊。”他望着地上的这头肥野猪,狠狠吞了口口水,他家靠着村长家不远,昨天还闻到村长家烧野猪肉的香味儿呢,他也想吃,就有些讨好地望着朱福道,“福姐儿啊,既然你能捕捉到野猪都是因为这个神器,那可不可以将神器借我用用呢?用完了再还给你啊。”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如今听得有人开头,立即纷纷点头应着了。 朱福骄傲地抬着下巴,双手叉腰道:“也不是不行的,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可以把捕兽夹子借给你们用,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啊?”众人纷纷问。 朱福指着堂弟朱贵道:“我家贵哥儿来年要考县学,需要乡亲们帮忙保举,所以你们要是愿意帮忙保举贵哥儿,我就帮助你们一起打野猪。我呆会儿让贵哥儿写个保举信,你们只需要在上面签字画押就行,签了字画了押的,我保证你们都能猎到野猪。” “哎呦,这算什么忙啊,大家乡里乡亲的,又都知道你家贵哥儿念书好,咋能不帮忙呢?再说了,咱们村要是能出个读书人,那也是给咱们村里人长脸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贵哥儿,你赶紧去写吧,写完了我们签字画押,完了赶紧趁着天没黑去打野猪。” 朱贵真没想到自个儿堂姐会有这么一招,若是有了村里人的保举,那么自己离能参加县学考试只差一步了。他感激地望了朱福一眼,然后掉头就跑着进屋去了。 郭氏见宝贝孙儿来了,赶紧问道:“外面吵吵嚷嚷的,是怎么了?” 朱贵抓起纸笔就写保举信,一边写一边回答道:“二堂姐用神器捕了头野猪,村里人羡慕得很,个个都想借二堂姐的神器去抓野猪。不过,二堂姐让我回来写一封保举信,说是只有在这信上签字画押了,才能借给他们,所以我回来了。” “保举信?”郭氏激动,“是保举里来年县考的信吗?” 朱贵三五笔就写好了,然后在纸上弹了弹,方道:“正是。得了这个,我就不怕了。”他此番心情好得很,清俊的脸上全是干净的笑意,“奶奶,我先拿出去,呆会儿再回来跟你们说。” “好,好,快去,我的儿,你快去吧。”郭氏赶紧朝朱贵挥手,要他赶紧办正事去。 朱贵捧了保举信出来,还带了印泥跟笔墨,有些会写自己名字的,就用笔写名字,不会写的,只能画押。 待得大家都签字画押完毕,朱贵朝朱福点了头后,朱福这才将捕兽神器递给村民们,然后告诉他们怎么用才能捉到野猪。又说,这个捕兽器就送给他们了,要他们在太阳落山前回家,没猎着的,明儿再去不迟。 终于办完了该办的所有事情,朱福满意地拍了拍手,冲着朱贵道:“如今有了村民们的保举,你就别愁了,进了城后好好念书,明年好好考学去。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咱们进屋去吧。” ☆、第30章 几人一道进屋后,朱二家的茅草屋显然已经坐不下人了,沈玉楼便就跟朱禄站在外面,只等着里面的人将该收拾的东西一应收拾好了,再由他们俩送到马车上去。 望着那抹娇俏灵活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眼前,沈玉楼微微垂了眸子,顿了好一会儿方才对朱禄道:“阿禄,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我是打从七岁开始一起进私塾念书的。”他抬眸望着朱禄,眸光清润,面上笑容若三月春风,“那个时候你不爱念书,偏生你的两个妹妹爱抓着你娘给你买的笔不放,你家又没有闲钱再送喜姐儿跟福姐儿去私塾,便就让你下学回家教她们识字认字。结果你......”他笑了两声,那笑声若山间缓缓流过山石的清流,干净纯澈,“结果你什么都不会。” 朱禄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笑得又傻又木,听得沈玉楼提到了往昔,他也道:“是啊,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帮爹娘多赚些钱,想着怎么样才能不叫爹娘辛苦,总觉得他们花钱给我念书实在是浪费,所以经常逃课去帮人家做短工,然后存了钱偷偷放在娘亲的钱罐里。” 沈玉楼笑道:“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你犯了错,你爹娘迟早是会知道的。你娘得知你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念书上之后,我记得,那是第一次她用木棍打你。而你就跪在她跟前,既不喊疼也不哭,只是说你错了,说你想将这个念书的机会让给阿喜。你娘打了你一顿,还是让你继续去念书了,自那之后,你就再也不敢逃学了。” 朱禄道:“我哪里还敢,见着我娘那般伤心,我若是再逃学,便就是那不孝子了。” 沈玉楼笑着摇头:“只是,即便你好好呆在私塾里念书,你心思也不在那里。倒是阿喜,我只是闲暇时候教了她几回,她认的字竟然就比你还多了。后来福姐儿长大了,我又手把手教她,她可是比阿喜还聪敏的,只不过,性子过于懦弱一些,胆子也小,从不敢大声说话。三年未见,如今再次见到她,倒是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为人开朗大方了许多,也很有主意,也不怕她外婆一家人了。” 他又想到昨儿个在敬宾楼发生的事情,心一下子晦暗了下来,虽然人变得强势些是好事儿,可是若不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个原本天性胆小懦弱的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如此坚强呢? “福姐儿,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性情多是没有变,就只有她,变了很多。”沈玉楼兀自揣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算是受了刺激受了打击,那她也该是恨的,可他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有积极乐观,根本没有看到一丝恨意。 朱禄道:“前些日子她跟着娘去了一趟外婆家,突然失足落水了,为此还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之后,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了,然后就是你今日所看到的样子。”他低头想了想,也蹙起眉心来,“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护得住她,如今却叫她一个女孩子变得这样坚强。” 沈玉楼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容几分苦涩道:“你我都是做哥哥的,我们哥哥都没什么本事,倒是叫自己妹妹出门做工赚钱养家,这说出去,怕是你我这张脸都没处搁。” 他早上还跟玉珠争执过,可是玉珠那丫头长大了,一点不听他的。 朱禄神情却晦暗下来,低声道:“玉楼你是秀才,又在金陵书院念过书,明年的乡试你得中举人肯定是没问题的。而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唯一的本事,便就是跟自己爹学过打铁的手艺,真是一点用处没有。” 他忽然又想到了那女子来,那女子是村长赵仁的女儿,又是在安阳县当过捕快的,自己这般没本事,哪里还敢肖想人家。 沈玉楼伸手在朱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虽然不擅长念书,可你也有你的优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非一定要念书才有出息。”他望了朱禄一眼,眸中有精光一闪而逝,他道,“其实我回家那天就想问你了,你是想一辈子就呆在松阳县,还是也想出去成就一番事业?” 朱禄疑惑地望着沈玉楼:“我能成什么事业?莫非是要我将打铁铺子开进省城去?”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爹如今身子不好,家里的打铁铺子就全靠我了,子承父业,我该是要将其发扬光大才行。” 若是将打铁铺子生意做好了做大了,不也算是一种本事吗?到时候,也就能够配得起她了。 沈玉楼摇头:“你打小就有一股子蛮劲,虽不喜念书,可是打架却在行。你又常年打铁,身强体壮,其实是练武的好料子。还记得我回来那日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改日我们切磋切磋武艺,看看这三年间,到底是谁的拳脚功夫更厉害一些。”他望着这个打小一起玩大的发小,顿了一会儿子,方继续说,“你可能不知道,明年不但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也是五年一次武考的时候,你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好好练习武艺,到时候,可以随我一道进省城参加考试。” “武考?”朱禄还真没有关心过这些,他成日在乎的,就是如何能让爹娘不再那么辛苦,如何能让弟弟妹妹们吃饱穿暖,如何能将打铁铺子的生意做好了,什么武考文考的,他根本不知道。 “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不知道的。怎么样?如今既然知道了,可有这样的抱负?”沈玉楼望着朱禄,目光滞在他脸上,清润的眸子里含着浅浅笑意,见他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不言语,他便笑道,“也是,你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些,一时间要你选择,你也是为难的。不过,你确实可以考虑考虑,男儿志在四方,天有多大,心就该有多大,只有谋得了好的前程,才能让自己关心爱护的人过上好日子啊。”他拍了拍朱禄肩膀道,“回去也可以跟叔婶商量一下,我等你消息。” 两人话才说完,一转头,便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深紫色劲装、梳着大粗鞭子的高挑姑娘跑着过来。 朱禄见到那个姑娘,身子一下就僵住了,然后目光一直呆呆定在她身上。似乎那个姑娘身上有魔力一般,他再也移不开,只傻傻地望着,见她一点点靠近,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沈玉楼望了朱禄一眼,聪明如他,自然是瞧出了这个发小的心思来。 他笑着上前,问赵铁花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是来找谁的?” 赵铁花上下打量了沈玉楼一会儿,她在安阳县当过捕快,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的,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儿郎呢。 “你又是谁?”她望了沈玉楼一会儿,目光又溜到朱禄身上去,见这个傻大个还是呆呆的,“喂”了一声道,“我是来找你妹妹的,你妹妹呢?” 朱禄脸上有些发烫,刚刚还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赵铁花看呢,此番见人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来,忽然就不敢看了,赶紧别过脑袋去,只伸手往屋子里面指:“里面,她们都在里面。” 赵铁花觉得眼前这样大个子男子真是呆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就一边唤着朱福名字,一边跑屋里去了。 见她走开了,朱禄这才又敢抬起头去追寻她的身影,佳人背影再没寻得到,却是望见了沈玉楼的质疑目光。 朱禄抓了抓头发说:“她是村长赵仁的小女儿,前两天来杏花村看望我奶奶的时候,有见过她一次。”说完他又忍不住往里面看了眼。 沈玉楼微微颔首道:“姑娘家性子挺活泼,你性子木讷,刚好互补。若是能成,倒是挺般配的。”他笑了笑,忽的见朱禄低了头,他垂眸想了想,便问道,“是......怕配不上人家姑娘?” 朱禄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下头。 屋子里头,赵铁花先跟郭氏寒暄了一会儿,然后又抱着朱福手腕,问道:“你说,你是怎么猎到野猪的?这两天我也试着进山去打猎,可是别说野猪了,我连一只野兔子野鸡都没有猎到。” 赵铁花刚正仁义,跟他爹是完全两样的人,自那日在自己家撞见父亲抢朱福兄妹东西后,她就有留心过朱二一家人,不但再不准自己侄儿欺负朱贵,她也特意来探望过郭氏,陪着郭氏聊过天。 因此,郭氏虽然痛恨村长赵仁蛮横无理,痛恨狗蛋儿总是会欺负自家贵哥儿,但是对这个热心的铁花姑娘倒是喜欢得很。 二更: 朱福将如何用捕兽夹子捕猎野猪的事情都一一跟赵铁花说了,赵铁花忽然就对那个神奇的捕兽夹子十分感兴趣,紧紧抓住朱福手臂问东问西。一定要问个明白,若是朱福不说,她自然是不会放她走的。 “铁花,这个捕兽夹子你现在是看不到了的,刚刚我已经将它送给村民们了,现在这个夹子在谁的手里,我也不知道啊。”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到这器具是哥哥打制的,而哥哥又挺喜欢这个铁花姑娘,若是她将能够捕猎到野猪的功劳都归到哥哥头上,不就是给哥哥制造了机会么......这样一想,朱福笑了起来,拍着赵铁花肩膀道,“不过,你若是喜欢的话,有一个人可以帮你的忙。” “谁?”赵铁花明显十分感兴趣,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见朱福似乎有些卖起关子来,她半是威胁半是讨好地道,“你就告诉我嘛,总之你今儿要是不说,你就走不成了,你家里人还都在等着你哩。” 朱福伸手朝外面指了指道:“咯,就是我大哥啊。我家是开打铁铺子的,我大哥打的一手好铁,我只是大概描述了下捕兽器的形状,他就能用最快的时间帮我将器具打好。所以,你要是也想要一个的话,直接问我大哥去。” 赵铁花二话不说,松了朱福的手就跑了出去,站在朱禄跟前,笑眯眯道:“打一个捕兽器要多少钱?你帮我打一个,我给你钱。” 朱禄原本在跟沈玉楼说话,冷不丁的就见心仪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话,他就傻愣愣地呆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边的沈玉楼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推了朱禄一下道:“阿禄,人家姑娘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说句话啊。” 朱禄脑子一热,就忘了刚刚赵铁花问他什么了,他嘿嘿笑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赵铁花撇了撇嘴巴,这才又重复一遍:“你妹妹说那个捕兽器是你打制的,她现在手上的那个送给咱们村子里人了,若是我再想要,既只能找你了。所以我现在站在你跟前,就是想让你帮我再打制一个,最好是比之前的更好一些,多少银子,本姑娘付给你。” “不......不......不要银子的。”朱禄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他微微扭头往屋里头看了眼,见自己二妹妹正使劲朝自己眨眼睛,朱禄身子板立即听得笔直,回答道,“因为......因为你跟阿福关系好,既然是阿福说的,我便不收钱。” “不管你收不收我钱,你定要好好给我做,我倒是想瞧瞧看,什么样的神器,竟然这般神奇。”赵铁花两只拳头捏得咯咯响,有些不服气道,“为何我总猎不到野猪,你们一次两次都能猎到。” 朱禄望着赵铁花,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这才鼓足勇气小声说:“那鸡头山常有猛兽出没,赵姑娘,若是往后想去山上捕猎,也别一个人去。”他眉毛一抬一抬的,望着赵铁花神色,“总得找个人陪着你去才行。” 赵铁花忽然笑了起来,双手叉腰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当过捕快的,身上有拳脚功夫。别说是三五头野猪了,就是三五个壮汉,也不一定能够撂倒我啊,我在安阳县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你去安阳县打听打听,那里的老百姓谁不知道衙门里有个叫铁花的女捕快啊。就是那县令太昏聩,逼得我不得不离开,哼,那样的人也不值得我跟着,早些走了也好。天下这么大,我就不信了,还没有我赵铁花的容身之处么。” 朱福走了出来,挽着赵铁花手臂道:“既然你还想当捕快,打算啥时候去县城哩?到时候可以直接来我家拿捕兽器啊。” 赵铁花道:“在家想好好尽几日孝道,好心陪了我爹几日,没有想到,还被他嫌弃。”她深深叹息一声道,“又说我在家这两日米缸里的米忽然少了很多,又嫌弃我成日疯疯傻傻完全还有姑娘该有的样子,又说我不孝顺,当捕快得的月俸竟然给了别人也不给他......总之我也想逃了,省得在家看他脸色。”她顿了顿,眼睛一亮,“要不我这就回家收拾衣物去吧,刚好你们有车有马,我今儿就蹭着你们的车一道进城去。对了阿福,你家要是方便的话,就收留我一晚上呗。” 朱福笑眯眯抬着眉毛望了自己哥哥朱禄一眼,见哥哥明显很激动的样子,朱福说:“这个嘛,我可做不得主的,你得问我哥哥。”见朱禄一张黑俊的脸瞬间就红了,她也不再逗他了,只道,“不过我哥哥向来侠义心肠,最喜欢跟铁花姑娘这样豪气干云的人交朋友了,你别说是想借住一宿,就是日日住在我家,那也是非常欢迎的。” 赵铁花兴奋得很,说干就干,立即就往家里跑去了。 待得赵铁花走后,朱禄才恢复正常神色,但他只要想到今晚铁花姑娘会住在自己家里,他那颗心就跳得很厉害。 朱福见哥哥呆头呆脑的,噗嗤笑出声来:“哥,别想啦,就算她住在咱们家,那也是去河对面跟着奶奶他们住的,咱们家没有空余的房间哩。”朱福话刚说完,刚好屋子里的人都收拾好东西陆续走了出来。 卫三娘听得次女的话,不解道:“谁住在咱们家?” 朱禄今年十九,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不是家里近来事情太多,说不定此番他的婚事早已经定下了。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如今又有了心仪姑娘,自然行事会多有不同。卫三娘见长子好生奇怪,抱着收拾好的一应衣物被褥就匆匆大步跑了,不由越发疑惑起来。 朱福用手捂着嘴巴笑了一会儿,见家里一众人都望着自己,她忽而敛住笑意道:“娘,赵姑娘说要进城找份工去,正好搭咱们顺风车,所以我叫她先回去收拾东西去了。赵姑娘说,想在咱们家借住些时日,我同意了。” 见次女这般说,卫三娘心里就明白了。那个赵姑娘,为人豁达又性子刚烈,方才在屋里头的时候,她见婆婆也很是喜欢赵姑娘,不由心里对她又生了好感。只是,也不知道她是何心思,别到头来只是阿禄一厢情愿才好。 卫三娘只觉得心里对不住长子,她作为母亲的,眼瞧着儿子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竟然没有存够儿子娶媳妇的钱。也是她太过懦弱了,从小就怕母亲,便是后来嫁了人了,只要母亲眼珠子一瞪喉咙一高,她就会吓得腿软。 母亲蛮不讲理,就连两个姐姐跟一个弟弟也都瞧不起自己,每逢过节过年见了,那都是没有给一个好眼色的。连带着,自己夫君跟子女都受委屈。如今福姐儿生了一场病后就转了性子,怕也是被欺负够了,不得不反抗。 那日母亲来要钱,没要到钱竟然还打了喜姐儿一巴掌,她可是从来没有打过两个姐姐的孩子跟弟弟的孩子的。想到这里,卫三娘心里真是恨透了。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是这样极为势力蛮横的人,若是当初自己依她之言嫁给柳世安当姨娘,每月孝敬她的银子多了,她怕是待自己就跟两个姐姐一样,可惜不是...... 还好不是!! 收拾好的东西都已经放到了马车上,郭氏倒是有些舍不得地望着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茅草屋,虽然想进城过好日子,可她也舍不得这里啊。再舍不得又如何?贵哥儿一辈子住在这里是没有前途的,为了贵哥儿,她也一定要走。 朱家众人一应准备好一切后,就坐在茅草屋里等赵铁花,朱福从屋里出来,见哥哥跟沈玉楼一直站在外面,眼见着已经到了上冻的时候了,冷得很,便叫他们进屋呆着去。茅草屋再不御寒,那也是能够遮点风挡点雨的。 “我去外面瞧瞧,哥你放心吧,赵姑娘一定会来的。”朱福笑眯眯朝朱禄眨眼睛。 朱禄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然后掉头就进屋去了。 朱福见沈玉楼一直站着没动,眼角余光瞥见他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她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也不敢看他,抬着脚就要跑,手腕却被沈玉楼紧紧抓住了。 沈玉楼十分不解,就算小不点转了性子了,可她为何要如此对自己呢?他记得自己走的那年,就数她最舍不得自己了,如今自己回来了,她倒是当自己是陌生人,说实话,要说不生气,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朱福可以从容应对所有人,却唯独不敢在这个沈玉楼跟前耍小聪明,万一说漏了嘴,他要是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朱福,而是借尸还魂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朱福小脑袋瓜子迅速转动起来,急得都快哭了,偏偏这个人就是不肯松手。 “你抓疼我了。”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又挣扎起来,有些不满地抬头望着他,见他那双清润的眸子里含着隐隐疼惜,手也即可松了些,她忽然有些做贼心虚,“玉楼哥哥,我......我......我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你还会愿意教我念书识字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沈玉楼道,“就是因为我派给你的任务没有完成,所以才不敢见我的?” 朱福犹豫了一会儿子,先是轻轻点了点头,忽而紧接着又摇头。 沈玉楼不解:“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朱福趁机夺回自己手来,站得离他远了些,这才说:“点头是因为,我的确有负你所望,在家这三年没有好好念书。摇头是因为......”她忽而抬起头来,鼓足勇气望着那双眼睛,“因为我只记得有玉楼哥哥这么一个人,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怕你会提及很多过去我回答不上来的事情,所以就想躲着你。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其实......也不单单只是忘记你的事情。” 沈玉楼忽然紧紧抿着薄唇,目光既轻又重地落在朱福那张白净娇俏的脸上,她现在的这个样子,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胆怯地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话,生怕说错什么会被人欺负似的,他觉得心疼极了。 情不自禁抬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他微微笑着说:“忘记了事情没事,只要没有忘记人就好。” 还没待朱福反应过来,沈玉楼就进了屋子去。 朱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起来。这个沈玉楼跟真身的关系,怕是不简单呢,两人间如果有什么山盟海誓,也是有可能的。 正发呆,就见那赵铁花过来了,朱福使劲甩了甩脑袋,跑着过去。 “铁花,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呢。”朱福伸手使劲揉了揉脸,就怕经过刚刚那么一出自己脸会红,她见赵铁花只围着沈玉楼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瞧,奇了道,“你一直围着它转干嘛?快进去吧。” 赵铁花伸手拍了拍马背,眼睛忽而放起光来:“阿福,这可真是一匹好马,是那位公子的吗?” 朱福知道她口中那位公子说的是沈玉楼,便点头道:“他是我哥哥发小,又跟我们家是邻居,所以这次就跟着一起来了。”说话间,就见赵铁花一个纵越便跳到马背上去,然后勒缰打马,真是英姿飒爽。 赵铁花望了朱福一眼,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推着朱福道:“你也上去骑一会儿,过过瘾。” 朱福从来没有骑过马,有些不敢,再说了,这是人家的马,自己擅自骑上去,怕是不好。 赵铁花却托着朱福较弱的身子,努力一使劲,就将她托到了马儿上去,然后笑眯眯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就是那女中豪杰?” 朱福紧紧攥住缰绳,眼睛都不敢望地上,只觉得怕得很,就怕马儿一个癫狂就将她摔下来。 赵铁花见她似乎有些怕,就赶紧将手伸了过去:“我扶着你下来吧。”却不料,话才说完,马儿忽然就长长嘶叫一声,然后抬起两只前蹄,挣脱拴住它的绳子,撒开蹄子就疯狂地跑了起来。 闻声而出的沈玉楼见状,面上一滞,赶紧追了上去。 ☆、第31章 太阳将要落山,西边被晚霞染红一大片,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驰骋在一片广阔天地间,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哀戚的长鸣。 沈玉楼就算脚力再强,那也是追不上一匹发了疯拼命往前跑的马儿的,因此,他跑到了泥巴栅栏外头经过两辆马车的时候,伸手解了一匹马的绳子,然后一个纵跃便跳上那匹马,挥鞭追了上去。 朱福吓得小脸苍白,她原本就微微有些恐高,此番又被马儿颠着跑,那冷风迷了双眼,她是又冷又害怕。是不是又要死了?她才过了没几天好日子啊,是不是老天这就要收了她的性命去了? 她不要离开爹娘,她也舍不得兄姐,还有妹妹跟弟弟,她舍不得一大家子人。 冷风无情地从她领口钻到了衣裳里面,那一阵阵寒风如冰冷的刀子般刮着她的肉,她疼得蹦出了泪花儿。 “阿福,把手给我。”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阿福,别松手,紧紧抱住马脖子,不要乱动。” 朱福艰难地微微扭了扭脖子,就见身后离自己一马之远的地方有人骑着马在跟自己说话,那人骑马技术娴熟,他也正在拼命挥着马鞭赶马朝自己靠近,她忽然看到了希望,赶紧开口呼救,同时也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去。 奈何才将伸出手,马儿又几个癫狂,颠得她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阿福,你手紧紧抱住马脖子,身子别动!”沈玉楼大喊一声,那双原本十分干净清润的眸子,此时猩红可怖,他又狠狠甩了一鞭子,然后瞅准机会,身子灵活地跳到了前面那匹马上,然后紧紧将朱福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可惜马儿没有因为主人的到来而停止癫狂,它只是高高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往那鸡头山上去。 朱福被人抱在怀里,感受到了那个怀抱的温暖,她身子不由自主往那里缩。 沈玉楼感觉到了,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安慰道:“阿福别怕,已经没事了,玉楼哥哥已经来救你了,你别怕。”一边安抚,一边还在艰难地控马,只是此时马背上坐着两个人,他也不敢硬来,就怕伤了朱福。 太阳一点点落山,待得西边最后一抹晚霞也隐匿之后,整个天空渐渐呈现出黛青色来。此时的小村庄突然安静下来,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朱二家茅草屋门口,打听着当时的情况。 听说是那匹疯马往鸡头山方向跑了,个个将头摇了又摇,有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害怕道:“那山上的丛林深得很,又常年有猛兽出没,进了那深山,怕是凶多吉少喽。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消息,怕是被野兽吃了吧?” 他婆娘伸手使劲捣了他一下,凶道:“你别胡说八道的,把你那张没个把门的嘴封起来,没瞧见人家正伤心难过着呢吗?你再说,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那中年男子赶紧将嘴封住,四周人又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说:“这朱家一连两次都猎捕到了野猪,莫非是触怒了猪神?所以要朱姑娘偿命了?是的是的,一定就是这样了,不然的话,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呢?” 听得这个人说得有理,其他人也都交头接耳起来,个个说得头头是道。 赵铁花觉得是自己害了朱福,她正自责懊恼又害怕伤心呢,忽然听见村民们过来不是想办法的,而是各种不着调,抽出腰间系着的一把柴刀就狠狠朝他们挥过去,威胁道:“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割掉你们的舌头!” 大家被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只默默低头站在一边,有人同情朱家,也有人幸灾乐祸。 赵铁花收起柴刀,转身走到赵仁跟前:“爹,总是这样等也不是办法,咱们赶紧派人上山去搜人吧。” 赵仁跳得老远,狠狠瞪了赵铁花一眼:“你没听见乡亲们都说是妖怪作祟吗?你还让爹派人上山?你这臭丫头,是不是想让咱们杏花村永不安宁?”又忙着遣散众人道,“好了好了,这里没事了,咱们都散了吧,都回家去。” 见众人就要走了,赵铁花站出来伸手拦着道:“哼,见着有便宜可以占的时候,你们个个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面挤。如今人家有难了,你们倒是害怕就想着躲起来了?呵,猪神作怪?我告诉你们,若真是猪神作怪,阿福若是遇险丢了性命,你们谁都别想逃!但凡那些杀了野猪的,吃了野猪肉的,还有那些眼睁睁看着野猪被杀而在一边拍手称乐的,那都是要遭报应的!” “我家锅里刚刚炖上猪肉,不会下一个就来寻我吧?”其中一个还真被赵铁花给吓到了,他家下午刚刚用那捕兽夹子捕捉到一头野猪,一时间高兴,回了家就煮了一大锅滚烫的开水,然后把猪杀死又烫着剥了皮,此番锅里已经炖上肉了。 赵铁花道:“前些日子,有谁上我家讨过猪肉吃的?小心下一个就是你们。”赵铁花目光在一众村民脸上划过,出于职业的敏感性,她总觉得此事不简单,那马儿好端端的,怎生突然就发了狂呢? 此时众人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个个都后悔吃了那猪肉,唯独村子里那张屠户偷偷躲在人堆里面笑。 这笑正好被赵铁花瞧见了,她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拽住张屠户的领口,狠狠将他推得跌趴在地上,然后她抬脚踩住他脖子,问道:“说!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在马上动了手脚?” 张屠户人还算健壮,可此时却被威风凛凛的赵铁花踩得动弹不得,只能声声求饶道:“姑奶奶,你可冤枉我了,我还纳闷着呢,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哎呦呦,疼,可疼死我了,村长,村长快来救我啊。” 赵仁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赵铁花就一脚将张屠户踢到一边去,然后她又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闻,笑眯眯道:“你是杀猪的吧?” 张屠户疼得老泪纵横:“我我我我......我是杀猪的,又不是杀人的,犯了什么法了?” 赵铁花哼道:“如果你是杀猪的,当然就有可能害人!哼,你眼瞧着阿福带回了捕捉野猪的神器,又将神器送给村民们用,据我所知,村里一个下午捕捉到野猪的有好几户人家,那说明这个神器确实是捕捉野猪的好器具。你眼瞧着家家户户都吃上猪肉了,再也不需要去你家买猪肉了,一时心中生恨,所以你一整个下午就在朱家外面来来回回走动,怕是一直在伺机害人呢。”她说完这番话后,慢慢蹲下身子,伸手狠狠掐住张屠户脖子道,“你可别想耍花样迷惑姑奶奶,别看姑奶奶如今只是村长的女儿,姑奶奶在安阳县当女捕快的时候,那可是见过很多杀人谋财案呢。哪个案子的行凶者不给自己找借口脱罪啊?可结果又如何?还不是叫姑奶奶找出了证据来,最后可都是死罪!”她话说完,手又用了几分力,掐得那张屠户几乎说不了话。 朱喜红着眼圈儿走了来,也伸腿在张屠户身上踢了一下,嘶哑着声音说:“你还不从实招来!你要是再不说,小心我们报官!” 赵铁花道:“是啊,你现在招了,最多挨姑奶奶一顿打,若是待得我们寻到阿福后你再招,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哼,到时候押你见官,县令大人会怎么审判,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这属于故意行凶,罪不可恕......” “我说......我说......”张屠户被掐着脖子说不了话,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来。 见他终于肯说话了,赵铁花松了手,瞪眼凶道:“好好说!” 张屠户使劲咳了几声,咳得脸红脖子粗,终于顺了气儿,这才慢慢说道:“谁叫她绝了我的路,我一家老小就靠着我杀猪卖猪吃饭,她带着什么捕兽夹子来,不就是不想让我活吗!”他抹了把老泪,继续说,“你们家家户户过年都得了野猪,那往后村里人谁还买我的猪肉,没人买我的猪肉,我可怎么活!” “说重点!”赵铁花厉声呵斥一声,那张屠户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害她性命,我要是想害她,就不会在那匹马上动手脚了。” “你在马上动了什么手脚?”朱喜恨恨踢着张屠户,“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你赔命!”她急得咬牙切齿,眼睛红通通的,“她好心好意做了个捕兽夹子给你们捕捉野猪,你们倒是好,害人的害人,见死不救的见死不救,我妹妹若是好好的也就罢了,她要是有个什么!你们都等着吃官司吧!” 赵铁花将朱喜扶了起来,安慰道:“婶子已经晕过去了,你可千万别有事,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我爹带人上山救人去。我刚刚瞧见那位公子马上骑术十分了得,身上该是有拳脚功夫的,你也别担心,有那公子在,阿福不会有事。”拍了拍朱喜肩膀,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赵铁花又对亲爹赵仁道,“爹,这事情可非同小可,你是一村之长,人家在你村上出的事情,你若是袖手旁观,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闹到里正大人那里去,怕就不是只进山救人这么简单了。” “我也没说补救!”此事人命关天,又非神鬼作祟,乃是人为,他一时间觉得棘手起来,还真怕将事情闹大了,他狠狠跺脚,又瞪了张屠户一眼道,“先将这张屠户给看起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都是他的责任!”又说,“其它人赶紧上山寻人去吧。” 二更: 夜幕降临,暗黑的夜空繁星点点,那星辰如一颗颗耀眼的钻石般镶嵌在空中,朱福坐在一边,仰头望着星空,感叹道:“这么漂亮的星空,我在现代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哩。” 沈玉楼将一只野鸡烤好了,扯了一只冒着油的肥鸡腿给她道:“吃点东西吧,吃东西也能御寒。”见她抓起鸡腿就大口啃了起来,像是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他好笑地摇了摇头,“刚刚怕得要死,眼睛都哭肿了,现在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朱福吧唧了下嘴巴,有些嫌弃地说:“这鸡腿烤得香是香,可淡了吧唧的,一点味道没有,最多算是能吃,跟美味佳肴一点不沾边。”嫌弃完了,又抱着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 开玩笑,这条命可算是捡回来的,再难吃也要吃饱了。 两人前面烧着火堆,沈玉楼借着火光打量坐在身边的姑娘,望着那秀美的容颜,以及积极开朗的心态,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朱福吸了吸鼻子,觉得没那么冷了,就开心八卦起来,伸手指了指一边拴在粗树干上的马儿道,“它刚刚那么癫狂,这下怎么就老实了?莫非你是它主子,它就不肯让别人骑?” “它叫烈焰。”沈玉楼说,“烈焰的确性子火爆,但是一匹有灵性的马儿,会认人。不过,你我是一道来的,它自然知道我们关系匪浅,所以就算你骑它,它也不会伤了你。刚刚那样反常,是被人拍了药,可它还是保存了一丝理智,否则......”他转过身子来,抬手捏了捏朱福细瘦的胳膊道,“否则你现在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了。” 朱福吓得鸡腿都掉了,赶紧站起来跑到烈焰跟前去,笑眯眯道:“谢谢你啊烈焰,谢谢你没有把我腿摔断。” 烈焰哼唧一声,似乎在怪主人嘲笑它似的,只将脸别向另外一处,然后甩着尾巴蹭着朱福的脸。 “它这是喜欢你呢。”沈玉楼招手示意朱福坐在他身边去,这才又说,“阿福,它认得你了。” 朱福又朝烈焰扮了个鬼脸,方才问沈玉楼道:“玉楼哥哥,那你是怎么得到烈焰的?像这样有灵性又有个性的马儿,既然肯心甘情愿认了你做主人,怕是经历过一段故事吧?” 她记得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电视上但凡演到有灵性的马儿,都会有一段感人的故事,这沈玉楼得了烈焰,应该也不例外吧。 沈玉楼却只是笑了笑:“我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一次骑射课上,教骑射的老师将这匹马儿牵了来,说若是谁能够驯服得了,这马儿就送给谁。其实我们骑射课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马,就只有我没有,所以当时就拼了命想要。烈焰性子烈,摔了很多同窗,最后没人再敢试了,就只有我不放弃,烈焰就跟了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朱福悄悄看了眼沈玉楼,男子白皙面容映照着火红的光,越发衬得面容俊逸,他微微垂着眼眸,薄唇轻轻抿着,正低头烤另外一只野鸡,做起事情来十分认真。 朱福托着下巴,用树枝拨拉着火堆道:“等回去了,我亲自做烤鸡给你吃,你有口福啦,能吃到我亲手烤的鸡。”她哈哈笑着,一副“你救了我,我做菜给你吃就算报恩”了的样子。 沈玉楼瞥了她一眼道:“这样就算扯平了?” 朱福惊讶:“莫非你还想着我真的要报救命之恩啊?” 沈玉楼说:“当然要......” 朱福瞄了他一眼,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思忖着,然后弱弱问出声来:“玉楼哥哥......我脑袋瓜子不好,以往的事情怕是记得不太清楚了,我想问你......你跟我......我们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 “你竟然连这个都忘了。”沈玉楼望着朱福,轻轻喟叹一声,忽而又摇头笑着道,“忘了就算了吧,不过......”他望着朱福,脸上笑容凝重了些,“阿福,你真的打算这样抛头露面吗?” 朱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玉珠都在自己跟前说了很多他霸道的话了,她撇了撇嘴道:“当然啦!东家给我五两一个月,我还得靠这个钱养活自己呢。” “要是我能够一个月给你五两,你是不是就不去做厨娘了?”沈玉楼很是认真地望着朱福。 朱福使劲摇头:“不行!你为什么平白无故给我钱,再说了,你哪里来的钱?况且,我通过自己双手得到的财富,我觉得非常自豪,我可不想当温室里的花朵,中看不中用。”她忽然站起身子来,对着苍茫夜空大声喊道,“我要通过自己双手,创造大笔财富,我要赚很多很多钱!” 随着朱福的狂吼声,远处传来两声狼叫,吓得朱福赶紧又蹲了下来。 沈玉楼眯眼看她,紧紧抿着薄唇,没再说话。 过来良久,沈玉楼这才又开口道:“明年八月,我就要进省城参加乡试去了,若是你哥哥也去的话,你觉得叔跟婶子会反对吗?” 朱福道:“要我哥哥陪你去?我爹娘都是好说话的老实人,他们不会反对的。”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摇头道:“明年不仅仅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刚好也逢五年一次的武考,你哥哥打小就是练武的好料子,我的意思是,你哥哥虽然读书差了些,但或许能够在武考上中个名次。若是得了名次,将来大小也能当个官,将来我跟他在朝中也可以相互扶持。” “武考?考武状元的?”朱福兴趣十足。 沈玉楼说:“武考名次选举跟科举差不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明年开春,咱们松阳县就会先举行一次比武大赛。先是各县往省城递送几个名额,然后各地武考学生在省城聚集再进行一次考试,得中名次的人,就会进京城。到了京城后,会先由礼部跟兵部共同进行考核,最后进行殿试。殿试是由皇上亲自观赛,最后钦点出前三依次为状元、榜眼、探花......” 朱福又想到自己哥哥朱禄的样子,老实巴交的,不过由于常年打铁的缘故,确实是练得一身好本事。 “我爹娘应该也是遵从我哥哥自己的意思,若是哥哥也有这个想法的话,爹娘不会反对的。至于一应所需银子嘛......”朱福伸手拍了拍小胸脯道,“就包在我身上了。只要哥哥想,我就供着他。” 沈玉楼又烤好了一只鸡,递给朱福道:“虽然不好吃,不过你若是不想冻死的话,就全都吃了吧。” 朱福笑眯眯接过来,低着头猛啃起来,她可不想冻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她要好好活着。 第二日一早,朱福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过来的,这一晚上虽然是在山上过的,可她睡得十分踏实。 沈玉楼一夜都没有合眼,一直将两人跟前的火烧得很旺,见原本缩在自己怀中睡得安稳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他笑着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天已经亮了,我们要找下山的路。” 朱福脸忽然红了一下,连滚带爬地从沈玉楼怀里爬了出来,然后就朝四周望。  “这是温泉。”朱福惊喜道,“这是纯天然的温泉水。” ☆、第32章 闻言沈玉楼也蹲下身子来,伸手探入湖泊内,果然是热的,当汩汩冒着泡的泉水流过他手背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阵阵暖流透过表皮钻入了身子里。 他将手拿出来,又抬眸四周望了望,见四处灌木幽幽碧绿,这里的温度似乎也比山下高一些,不由低声叹道:“怪道沿途走来,四周树木都葱翠生机,原来是这里有一汪温热泉水。” 这鸡头山一直以来都被传言说山上有猛兽出没,因此,四周村民几次三番想上山狩猎,最后畏惧着山上的猛兽也都打消了念头。如今朱福误打误撞地闯将进来了,奇珍异兽没有瞧见,倒是寻得一汪温泉来。 朱福开心地拍打着泉水,用温热的泉水洗手洗脸,而后四周望了望,见一点人烟气味也没有,便道:“这鸡头山怕是好几十年都没有人来过了,这汪泉水也是咱们第一个发现,这下可发达喽。”她眼睛亮了亮,忽而抿唇笑了起来,“等将来我手上有足够的银子了,一定在这里建个度假山庄,然后全国各地的人都可以来我的度假村游玩泡温泉看美景。我嘛,要将这半座山头买下来,然后在这里盖小洋楼,建造五星级酒店,要选拔一水漂亮的帅小伙跟长腿大美女当服务员......然后我就等着收钱好喽。”说完话,她便笑着用手捧起一汪汪热乎乎的泉水来,往蹲在一边的沈玉楼身上泼去。 沈玉楼笑了笑,也趁机捧水抹了把脸,然后起身将朱福拉了起来。 “我们还是赶紧找下山的路吧,你得留着这条小命,否则一切休谈。”一边说,一边已经吹口哨让烈焰到身边来,然后将朱福又抱到马背上坐着去,他抬头望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朱福道,“我们往回走吧,往回走,该是没有错的。” 朱福一把抓住缰绳,对沈玉楼道:“玉楼哥哥,今天这里发现温泉的事情,你先不要跟其他人说。” 沈玉楼牵着烈焰又上了山坡,闻言回头望了坐在马上的朱福一眼,也没有多问,只点头道:“这深山一时也不会有人进来的,再说了,也只有你当这温泉之水是宝贝,旁人可不一定。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朱福趁着烈焰屈膝上坡额空挡,够着身子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然后沿途一路都用石头深深做了记号。心里也暗暗记了路,比如哪里有个高高凸起的山坡,转了几个弯儿,转弯之后又分别往哪个方向走,她都一一强记在心里,待得两人牵着马儿走下鸡头山后,她拿了朱贵的纸笔,将强记在心里的路线反着记了下来。 村子里的人见人都回来了,又赶紧遣人去山上通知找人的人,要他们都回来。 沈玉楼见大家都在为自己跟朱福担心,心里愧疚,便一一跟他们说了当时的情况,又道这烈焰之所以会如此反常,那是因为之前被人拍了药粉所致。 卫三娘见人没事儿,一把将朱福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说:“你可吓死娘了,快让娘看看,你可伤着哪里没有?”一边说,一边捏着朱福细胳膊细腿,见她依旧四肢健全,而且还生龙活虎的,也就放心了。 朱福说:“这次多亏了沈大哥救我,娘,等回家后,我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到时候咱们把沈大娘跟玉珠也请来,一大家子吃一顿团圆饭,也算是我报答沈大哥的救命之恩了。” “好,好,必须要请。”卫三娘抹了把眼泪,又望着翩翩然立在一边的沈玉楼,心下真是越发欢喜起来,“玉楼,这次多亏有你在,否则的话,我的阿福这条小命怕是就没了......”说完又一把将朱福搂进怀里抱着,似乎怎么疼都不够似的。 前不久阿福才刚刚生了场病,开始大夫说阿福没得救了的时候,她真是想跟着去的心都有。后来女儿不但醒了,而且似乎身子比以前还好了些,性子也活泼很多,她原本开心着呢,孰料,昨天又是差点失去女儿。 几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哪个孩子怎样了,她都跟被人剜肉一样疼。 朱喜道:“娘,好歹妹妹没事了,说明她吉人天相,往后一辈子肯定有福着呢。咱们是有惊无险,也算是一大喜事了。眼瞧着这天又要晚了,还是先回城去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赵铁花一脸愧疚,也走到卫三娘跟朱福跟前来,致歉道:“要说这事儿也怪我,若不是我让阿福骑马的话,她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婶子,阿福,你们要是恨我的话就多骂我几句吧,骂我几句我心里也舒坦一些。” 一直呆呆站在一边的朱禄听了,赶紧上前走了一步,挥手道:“这事情跟赵姑娘没有关系,她也不知道那马儿被人下了药会发疯,要是赵姑娘知道的话,不但不会让二妹妹骑马,肯定还会立即抓住那下药之人的。” “哦,对了!”赵铁花似是想到什么,大喊一声,然后对朱福道,“真正害你遇害的人是咱们村子里的张屠户,他是因为嫉妒你会捕野猪这才动了害人的心思的,真是可恶!他如今被我爹关起来了,只等着找到你们后就去送官呢。” “铁花!”赵仁忽然背着手走了进来,见昨儿遇害的人今儿好端端呆在这里,便松了口气,然后训斥女儿道,“既然人都已经找到了,还报什么官?你嫌你爹的事情还不够多吗?这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哪里闹出那么多的事!这事情要是真闹大县令那人那里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爹会多多少麻烦事!尽瞎出馊主意!” 赵铁花不服气,冲着她爹道:“你是一村之长,秉公办事是你的职责!咱们村里如今出了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人,难道爹爹不该给其应有的惩罚吗?今天他为着几头野猪的事情能够害阿福,往后若是村里其他村民不如意了,他是不是也得下黑手害人?有这样一个黑心肠的人在,村里人就永无宁日。” 朱二家茅草屋外面还站着一些前来瞧热闹的村民,乍一听见赵铁花这般说,个个都提心吊胆起来,都在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张屠户。 “哎呦,可糟了,上次我去他家买肉的时候,一时贪便宜,就少给了三文钱,还顺便多拐走一个猪骨头。当时那张屠户就冷脸,我们还大吵过一架呢,哎呀,你们说他下一个害的会不会是我呢?” “那我也惨了,春天的时候田里放水插秧,我家抢了他家的水,怕是他也怀恨在心呢。” “上次我家小虎子在他们门口走路,忽然被泼了一身一脸的水,我还骂了他咧,这下可惨了。” 一时之间,村民们七嘴八舌纷纷吵了起来,吵得赵仁脑袋都疼了。 赵仁气死了,狠狠瞪了女儿铁花一眼,吼道:“你个死丫头,以后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你瞧你回来的这几日将家里闹成什么样了!”赵仁狠狠甩了袖子,然后又凶了女儿几句,就大阔步走出朱二家的泥巴栅栏。 他刚一出去,村民们就追着他问东问西,赵仁实在无奈,撒腿就跑起来。 赵铁花抬着下巴说:“不回就不回,你当我喜欢回来啊?我这就进城去,往后再也不回来了!” 毕竟是自己爹爹,一个做爹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女儿往后都不要再回家,当女儿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卫三娘倒是有些同情起这个铁花姑娘来,又望了儿子一眼,见一向老实巴交的儿子时不时就将眼睛往她那里瞟,便笑着说:“铁花姑娘这次进城,怕是一时也没得地方住,刚好我们家新赁了院子,老人家又喜欢你,你便住下来吧。” 赵铁花倒是不客气,立即就谢了卫三娘。 一行人进了城后,天又渐渐黯淡下来,傍晚时分,天空又渐渐飘起雪来。 朱福下了马车就抓着朱贵要走,卫三娘喊住她道:“天这么晚了,又下雪了,你这带着贵哥儿要去哪里?” “娘您先别问了,我要去一趟敬宾楼,有些事情呆会儿回来再说。”一边回答着,一边已经是抓着朱贵往敬宾楼的方向跑了起来,就怕错过了时间那萧老板就不给贵哥儿机会了。 这个时辰,差不多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此时的敬宾楼满满一屋子人。 有人见到朱福,赶紧打招呼道:“朱姑娘,你可回来了,我终于又有口福喽。”他狠狠吞了口口水,将桌上的饭菜推到一边去,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道,“快,朱姑娘,给我弄一碗油泼面吃吧。” 他想着那个味儿,又麻又辣的热乎劲儿,面身也十分好劲道,只才一日没吃,真是想着都流口水。 朱福此时没有功夫去厨房做油泼面,便笑着道:“呆会儿再给您做,我现在找老板有些事情。”她目光落在柜台处,见萧敬宾没在那里,但是也没有见其他陌生人,不由也松了口气。 “朱姑娘你找东家啊,东家此番在后厨房呢,说是要亲眼看着魏大厨烧菜。”阿东见着了朱福,擦了桌子后又吩咐其他几个小伙计干活麻利一些,他则颠颠跑到朱福跟前来,“其实魏大厨厨艺也很高,你瞧瞧,朱姑娘你一天没在了,咱们酒楼生意也没有少多少。”说完还赶忙加了一句,“不过,很多人都是冲着朱姑娘来的,刚刚还有不少人问我呢,说是朱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做菜。” 朱福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她虽然想让自己做的菜得到大家认可,但这并不代表她希望别人做的菜得不到客人喜欢。还是那句话,她又不想一辈子都当厨子,没有必要将所有人都当做敌人来看。 耸了耸肩,朱福无所谓道:“不管是冲着谁来的,总之如今咱们酒楼是生意红火起来了,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仔细看了看阿东,见阿东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问道,“银子给你了吗?” 阿东抹了把额头上了汗珠子说:“给了,那个柳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守时得很,昨天中午就给了。” “可是这个数?”朱福抬起一只手来,在阿东眼前挥了挥手。 阿东点头:“是这个数,一文钱不少。只是,一时间这么多钱放在身上,我睡觉也不踏实,就只留了我娘买药的银子,以及我们娘俩在城里租房子的银子,其它的先存在钱庄了,这样的话,一年也能得几个息。” 朱福点头道:“这样也好,存了银子在钱庄吃点利息,还算稳妥。而瞧你如今这份工似乎做得还不错,一个月赚的银子也够你们花销的了。东家新聘了人,你也算是老人了,给你涨薪水了吗?” 阿东道:“东家说了,再等一两个月瞧瞧,如果熬到明年开春咱们敬宾楼还这般红火,到时候会涨工钱。”他抓了抓头说,“不过,我还是想学门手艺,也不能一辈子只端盘子擦桌子当跑堂的。”他悄悄抬眸望朱福一眼,开口正打算说要跟着学厨艺的,却被端着菜走出来的沈玉珠打断了。 二更: 沈玉珠见到朱福,将客人的菜上好后,立即笑着跑了来:“今儿早上东家还问我呢,说你怎么没有来,我也不知道啊,就说你还没有回家。对了,你怎么还在杏花村住了一晚上?我哥哥呢?他也真是的,竟然也是一晚上不回家。” 朱福忽然想到了昨儿晚上她跟沈玉楼独处一晚上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他怀里睡了一晚上,脸上忽然烧了起来,只打马虎眼道:“玉珠,这些你先别问了,我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你,我瞧东家又聘了几个人,可有聘账房先生?” 沈玉珠道:“我不知道啊,这两天生意好,我一直忙进忙出的,都没有注意外面大堂的事情。”见又有客人走了进来,沈玉珠连忙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招呼客人去了。”又朝厨房的方向伸手指了指,“东家出来了。” 此时萧敬宾也瞧见了朱福,见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瞧着斯文又模样清俊的少年郎,便唤了朱福过去。 “朱姑娘,怎么今儿现在才来?这里的客人可都在等着吃你的油泼面哩。”虽然朱福旷工一天,但是萧敬宾脸上却没有恼怒之意,反而是一直微微含笑,然后将目光落在一边的朱贵身上,又问朱福道,“这可就是你说的那位读书的堂弟?嗯,年岁虽小了些,可是瞧着却是稳重的,不错不错。” 朱贵赶紧抱手道:“老板谬赞了,晚辈实在是担不起。” “果然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萧敬宾明显很满意,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连连点头,又朝朱贵招手道,“你过来,瞧瞧这账目,这大半年来的账目记得有些乱,你看看能不能重新整理一遍。” 朱贵望了朱福一眼,微微垂眸眨了下眼睛,心里多半已经是猜到什么了。 原来二堂姐这是想走关系送自己到敬宾楼来当账房先生,他原本还犯愁着呢,虽然是进了城,可自己一家人都没有营生的手艺,总不能住大伯家的还吃他们家的吧?况且,自己念书买纸笔所需要花的钱比吃住还贵,大伯一家也不富裕,他实在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 如今见着有这样一份赚钱的机会,自然会好好把握住,便认真看起来账目来。 朱福觉得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能不能够被敬宾楼聘用,完全就靠贵哥儿自己本事了。 不过,她见贵哥儿看账目的样子极为认真,虽然贵哥儿年岁小些,但是有些时候为人处事的方式,以及跟自己说话时候的语气,心理成熟度绝对不只是十二岁的,若是搁在现代的话,贵哥儿绝对不比读完本科的二十出头小伙子的要差。 进了厨房,见魏明正在炒菜,她只笑着打了招呼,就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待得忙完今天该做的活计,朱福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来,将锅碗放到一边去,桂嫂就将锅碗收走去洗了。 沈玉珠进来端菜,朱福抓着她问道:“怎么样?外面人今儿吃了油泼面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个个都埋头吃,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沈玉珠道,“莫非你怀疑自己的厨艺?” 朱福笑着摇头道:“我还是按着前天那样的步骤做的,还是那些调料,甚至连放配菜配料的顺序都没有变。不过,这吃食有时候就跟人一样,有些人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亮,往后便日日想见,可真当日日见着的时候,你却会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可有些人,乍见觉得一般,但是却越瞧越有味道。” “这是什么理儿,我还是头一回听做菜的人将菜比作人呢,反正不管你怎么想,你做的菜客人就是爱吃。”一抬眸,见旁边的大厨魏明眼睛望着这边,沈玉珠赶忙道,“还没有恭喜魏大厨呢,您做的菜,客人也都赞不绝口呢。” 魏明只朝沈玉珠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忙着手上工作。 沈玉珠将朱福拉到一边去,小声说:“其实刚刚东家跟全爷说的话我听见了,阿福你别担心,他的存在不会影响你在敬宾楼地位的。这个人做菜的花样确实多,但是只是做大菜好,都是些有名头的大菜,做小炒就逊了些。咱们这里毕竟是县城,又不是省城,更不是京城,自然是吃得起家常菜的人更多些,所以啊,你大可放心好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朱福在乎的,毕竟,她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萧敬宾在薪水待遇方面待自己不错,她自然也希望自己走了之后,这里生意也依旧能够红红火火。 这个魏明,倒是奇怪得很,总觉得他行为十分怪道,连做菜似乎都刻意躲着自己。 不过想想也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家酒楼也就容不得两个掌勺大厨,他刻意躲着自己,估计也是怕自己偷学他手艺吧。朱福无所谓,反正又没有真想学他厨艺,躲着就躲着呗。 朱贵珠算学得好,当即就被萧敬宾聘为账房先生,一个月先是给二两银子。 姐弟二人回到家后,朱贵先是去朱福家给朱大跟卫三娘请了好,然后又开心地跑到河对面自己家去,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跟自己爹娘。 暖姐儿本来就想着要去跟奶奶睡,此番见堂哥又走了,她就委屈起来。 “娘,我也要过河去,我要跟奶奶睡,奶奶会说好多故事给我听哩。”暖姐儿难得声音弱弱的,伸手拽着自己娘亲衣角,“娘,我会乖的,夜里不会踢被子。” 卫三娘把女儿抱了起来,哄着道:“你这么闹腾,怕是会闹得人睡不着觉吧?暖姐儿乖,那边屋子还需要收拾收拾,等过几天,娘就让你过去好不好?” 朱福望了卫三娘一眼,见她眼圈儿微微泛红,也过来劝暖姐儿道:“暖姐儿也好久没有跟娘亲睡觉了,要不要今晚跟娘睡?让爹跟大哥挤一个屋子去,娘就可以带着暖姐儿跟寿哥儿睡喽。” 暖姐儿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蹭在娘香软的怀抱里睡觉了,她也不吵着要去奶奶家了,只一把抱住卫三娘脖子道:“跟娘睡,跟弟弟睡!” 朱福抽打她屁股:“没良心,这么快不要姐姐了。” 暖姐儿抱着自己母亲脖子不肯松手,只是朝二姐姐嘿嘿傻笑,然后在自己母亲怀里使劲蹭着小胖身子。 余氏干活手脚麻利得很,才将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已经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先是把婆婆的床给铺了,然后再铺儿子跟自己夫妻的床,又去了厨房将大锅跟一应碗筷给好好刷洗一遍,又把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的。 若不是天已经晚了,她舍不得蜡烛那几个钱,真恨不得点着蜡烛干活。 今天晚上一家是在大哥大嫂家吃的,明儿开始,她就打算在自家开火,到时候,再将大嫂说是给贵哥儿的书房好好拾掇一遍。 忙完一大圈的活计,忽而听得儿子的声音,赶紧摸着黑走过去开了院门。 朱贵什么都望不见,只能听见自个儿娘亲喊自己的声音,不由道:“娘,家里头咋不点个灯,你这样熬着黑,怕是会坏了眼睛。” “哎呦,娘都这把岁数了,点那玩意儿干啥,娘又不念书。”摸到了儿子手,将他拽了进来道,“快些进来,也小声些,你奶奶为着福姐儿的事,几乎一夜没有合眼,这不刚刚困得睡下了。还有赵姑娘,也是困得歇下的。你昨儿晚上也累得很,赶紧去睡觉吧。” 朱贵摸了根蜡烛来,才将点起来,余氏就叫唤着要他灭了。 “娘,还是点着吧,儿子有话说。”朱贵伸手拦住余氏,见自己娘已经坐了下来,明显在等着自己的话,这才道,“儿子找了份差事做,是在敬宾楼当账房先生,二堂姐就是在那里当厨娘,所以就引荐我去了。” 余氏见儿子找了个不必吃苦劳累的体面活,心里十分开心,可又担心这样会耽误他念书,不由蹙起了眉来。 朱贵道:“娘放心吧,工作不累,每日都是看看账目收收银子而已。东家也知道我明年要考县学,准许我带着书本去,所以,我闲暇时候可以看看书。再说了,一个月给我二两银子,这哪里也找不来这样既轻松又赚钱的差事。” “竟是有二两银子?”余氏惊得都喊了出来,然后又赶紧缩着脖子低声问,“儿子,真的是二两?” 朱贵点头道:“是二两银子,东家估计是看在二堂姐的面子上的。娘您不知道,二堂姐如今在敬宾楼当厨娘,很多人都是冲着她做的菜来吃饭的呢。不过,大哥还没有娶媳妇,大堂姐嫁人还得一批嫁妆,底下还有暖姐儿跟寿哥儿,大伯一家也不容易,所以,儿子打算领了工钱就先将赁房子的钱还了。” 余氏高兴,连连点头道:“得还!得还!”又兀自开心着笑,“我儿出息了,我儿能赚银子了。” 朱贵好笑道:“娘,您别念叨了,虽然是开心的事情,可也不必这般挂在嘴上,还是低调一些吧。” 这几日,朱福一直在尝试新的家常菜式,最后她决定做砂锅跟火锅。 ☆、第33章 鸡鸣三声,外边的天还黑洞洞的,屋子里头也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屋外北风呼呼吹的声音。这屋子虽然破旧,可还算暖和的,尤其是前些日子朱禄又给三间屋子的窗户上加糊了一层厚厚的窗户纸后,屋子就再也不透风了。 朱福非常留恋暖烘烘的被窝,以及妹妹暖姐儿香软肉和的身子,可是她不得不早起去厨房继续调配火锅底料去。那油泼面已经成了敬宾楼一道招牌面点,但凡头回来敬宾楼吃饭的,都要点道油泼面吃。 数日过去,朱福中午跟晚上两顿饭点,每顿会做三十份。顾客们也都知道,敬宾楼招牌面点油泼面,一天只有六十份,如果哪天非常想吃的话,就会早早去敬宾楼等着领牌子,只有领到牌子的人才能吃到。 油泼面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了朱福原本的估算。朱福原本以为,这油泼面就算受欢迎,那也是一时的,等过了那个热乎劲儿,百姓们就不会爱吃了。可如今瞧着,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这里的老百姓对油泼面的喜爱程度一点没有降。 这也让她重新思考起来,想着,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所以百姓们爱吃又热又烫又麻又辣的食物。这样一想,朱福便想到要做砂锅跟火锅,这俩菜在冬天吃着,也是极能暖和身子的。 下定了决定,朱福便着手干起来,这几日但凡不是去敬宾楼做饭的点,她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小厨房里,一次次尝试配各种调料。 在前世的时候,她最爱吃的火锅是老妈火锅,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跟朋友去吃一次。那种感觉是,只要隔个几日不吃,就会想着那个味儿,只想着味儿就能流下口水沫子来。 一种品牌的火锅是不是好吃,关键还是在底料,若是将底料配得好了,就不怕没人捧场了。而且如果真的做成功了,往后她只要靠着这配料方子,自己开个火锅店,不怕赚不着钱。 经过几天的数十上百次试验,朱福基本上已经能够配得出味道不错的底料来了。不过,虽然吃着还算不错,但是总觉得差点什么,朱福并不满意,所以打算今儿再起早继续努力去。 暖姐儿肉滚滚的身子翻了个边儿,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一双小肉手在半空中抓来抓去,没抓到人,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来。 “二姐姐......”暖姐儿伸手揉眼睛,打着哈欠道,“二姐姐你又起床做好吃的了吗?好香啊,我刚刚还做梦了,梦里二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我还没吃着呢,就醒了。” 朱福摸着黑去点了一根蜡烛,原本黑漆漆的小屋子立即有了一丝暖黄色的光亮,朱福一回头,就见妹妹正反身趴在床上,肉乎乎的小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正朝她这边望过来。 而此时,长姐也醒了,正穿着衣裳。 朱福一边穿衣裳一边道:“是啊,今天还得继续研究好吃的,等二姐姐研究好了,到时候就做给暖姐儿吃。” 朱喜道:“怪道暖姐儿小嘴那般馋了,就是我闻着那味儿,也觉得香得很。福姐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怎么还是不满意?”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忽然抿唇笑了起来,“你这天天在家熬汤配料,那香味都传到左右邻居那边去了,你没瞧见如今沈大哥来找大哥的次数多了吗?一天能来好几趟。还有林大叔家的铁柱,已经不止一次在咱们铺子外面转悠了,昨天被我撞见,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呢,他撒腿就跑了。” 朱福心想,林铁柱好吃许是真的,可沈玉楼还真不是。 沈玉楼来找哥哥,肯定是跟他说明年武考的事情,可跟自己无关啊,怎么也扯到自己身上了哩。 朱福也不辩解,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等我觉得可以了,到时候将他们都请咱们家来吃饭,解解馋。” 之前说要谢沈玉楼救命之恩的,因为这几日忙,还没有请他吃饭呢。还有林家,这几日她去林家买猪骨头熬汤,林大叔跟林大婶都是免费送骨头给她,所以等忙完了她也得请林家吃饭才是。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已经穿好衣裳起床,外面天也渐渐透出一丝亮光来,她哆嗦着小身子说:“姐姐们都不贪懒,我也不贪懒,我也要起床,我也很忙的。”一边嘀咕着,一边开始自己动手穿衣,然后又碎碎念,“二姐姐煮好吃的,我要帮忙添柴火的,我还得帮寿哥儿穿衣裳,还得喂弟弟吃早饭,然后还要陪着弟弟玩儿,还要等堂哥哥来教我识字,我可忙了。” 朱福走过去一把将妹妹抱住,亲她肉脸说:“暖姐儿,你告诉二姐姐,最近姐姐给你的钱你都花在哪儿了?” “没有乱花,除了给弟弟买糖吃,旁的我都存起来了。”提到钱她就高兴,挣扎着跳下床去,跑到一边墙角底下,搬出一个土罐子来,兴冲冲地抱住土罐子使劲晃,里面立即传来铜板撞击的清脆响声。 “长姐,二姐姐,你们听,好多呢。”她将装着铜板的土罐子使劲抱住,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兴奋地说,“二姐姐给我钱,我就喜欢存起来,我已经不爱吃糖了,把买糖吃的钱都存起来,将来办大事。” 朱喜笑道:“你这小嘴贪吃得很,不吃零嘴,怎么熬得住的?” 暖姐儿昂着小肉脸说:“我使劲忍着,每次忍不住想买糖吃的时候,我就想,吃一块糖就少一个铜板,所以我就忍得住了。” “真是难为你了。”朱福将小胖妹妹拉到怀里抱着,对她道,“暖姐儿很乖很懂事,爹娘跟哥哥姐姐都很开心,所以二姐姐决定,等过了年后,姐姐每天给你涨工钱好不好?你自己要是想吃糖,就给自己买一块,但是小孩子糖不能多吃,你跟弟弟一天最多只能吃一块,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暖姐儿很开心,“我要更乖更听话,听爹娘跟哥哥姐姐们的话,还有听堂哥哥的话,努力识字。” 朱福道:“既然咱们的暖姐儿都这么努力了,那我跟长姐也定要努力起来,可不能输给暖姐儿哦。好啦,二姐姐要去做早饭了,你去寿哥儿屋子,帮寿哥儿穿衣裳去。” 暖姐儿还没梳洗,顶着冲天小辫儿就往隔壁屋子跑去。 屋里头朱禄也已经起床了,见弟弟也醒了,他正准备帮弟弟穿衣,一转头就见小妹妹左摇右晃地走进门来。 “哥哥,我帮弟弟穿衣裳,这是我应该做的。”暖姐儿一屁股坐在寿哥儿跟前,见弟弟白净的小脸儿睡得红红的,只穿着一件里衣的弟弟越发安静懂事,她伸出手臂抱了抱弟弟说,“寿哥儿乖,小姐姐帮你穿,你听话小姐姐买糖给你吃。” 寿哥儿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水洗过的一般,轻轻点头说:“小姐姐教我识字,我也想识字,我也想念书。” 朱禄望了弟弟一眼,他总觉得这个弟弟白白嫩嫩又文文静静的,一点不像自己,倒是像二叔家的贵哥儿。贵哥儿打小就是这个样子的,三岁的时候就很喜欢念书,那个时候他一点不爱念书,成日就想着如何赚银子,倒是贵哥儿,进城的时候总喜欢悄悄翻着他书本看。 后来爹爹瞧贵哥儿是个念书的好苗子,更是拼了命的打铁接活计,就是为了一个月多攒些银子出来给贵哥儿念书。他只上了几年私塾,识得一些字,但是那些文章他一点背不下去,跟沈玉楼根本不能比。 书念到十二三岁,因为功课不好,成日被先生打手心,还罚站,不许吃饭,他就再也不想念书了。 他没有将书念好,辜负了爹娘的厚望,一直觉得对不起爹娘。他心里明白,爹娘是希望自家能够培养出一个读书人的,毕竟在这个小地方,读书人是十分受尊重的,谁家里能出个秀才,这家子人就是书香人家了。 忽然又想到沈玉楼前些日子跟他说的武考的事情,武考考中了也是能够当官的,若是将来为大齐建功立业,还能加官进爵呢。想到这里他就热血沸腾起来,转身就出门子去了,他要好好打铁,得赚足了银子再说。 一家人才将吃完早饭,朱福正在厨房里熬汤,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那语调阴阳怪气的,整一个叫人不舒服。 二更: 朱家小院子中央,此番正站着两位衣着华丽的妇人,两位妇人正是卫三娘的两位姐姐——卫大娘跟卫二娘。 两位卫氏眉眼间都跟妹妹卫三娘有些许相似,卫大娘是眼睛跟她三妹妹比较像,卫二娘则是鼻子跟嘴巴跟三妹妹像。但是两人虽然衣着华丽,瞧着言行举止,似乎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但是就是不如卫三娘好看。 许是平日里吃住得好,又不必为着生计烦忧,因此身上脸上都是厚厚的肉。 卫大娘虽然白胖一些,但是毕竟个头高,瞧着也就不觉得胖了,只觉得比之卫三娘稍稍圆润了些。可卫二娘则不同,卫二娘个头矮,瞧着脸模子跟五官,倒是猜得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可如今身子完全走了样,要不是有一头璀璨的头饰跟一身华丽的衣裳撑着,真是比那张屠户的肥婆娘强不了多少。 见平日从来不登自己门的两位姐姐来了,卫三娘赶紧招呼她们进屋坐,又将家里几个孩子都叫了出来。 卫二娘那圆乎乎的脸盘子一皱,圆滚滚的眼珠子滴溜在卫三娘身上来回转,见她虽然穿得粗糙,可是模样还是如年轻时候那般娇艳,身形也纤细修长得很,哪里如自己这般又矮又胖,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 “坐什么坐?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来你们家喝脏水的?”卫二娘气死了,既气自己如今身子走了样,再不如年轻的时候娇小玲珑了,也气妹妹三娘容颜依旧出众,难怪二十年都过去了,那个柳世安还对她念念不忘呢......她用手捂住胸口,尖着嗓子叫唤道,“快将你家那死丫头叫出来,我今日非要替娘好生教训她一顿不可。小贱蹄子,胆敢帮着别人将娘告到衙门去,还帮着别人讨了五百两银子,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小贱人,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那日闹到衙门的事情,朱福瞒得紧,回来一句没有跟家里人说。所以,卫三娘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情......福姐儿将母亲告去衙门了? 卫三娘轻轻蹙起秀眉来思忖,那轻蹙秀眉的样子更是美得惹人怜爱,气得卫二娘真想打人。 若不是瞧着这是在她家里,若真打起来占不得便宜,她早就要欺负这个妹妹了,还由得她在这里惹自己生气! 见卫三娘一时间没说话,卫二娘就扯着嗓子喊起来:“朱福,你这个不孝的贱蹄子,还不快给我滚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今如何厉害了,不但敢欺负你外婆,还敢打你舅舅了。如今你外婆被气得几日下不来床,我就是来收拾你的,小贱人,我看你是骨头硬了。” 朱福早就听见动静了,原先没有出来,不过是趴在窗户边偷看,此番听那肥婆母唤自己,昂着脑袋就出去了。 “小贱蹄子,你这是唤谁啊?”朱福叉腰站在院子中央,将自己娘亲挡在身后,一点不害怕的样子,倒是撞得卫二娘连连后退几步。 卫二娘气呼呼的,炸了毛,跳起来就骂道:“小贱蹄子当然是叫你,你......”话才将说出口,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又瞧见站在跟前的小贱人眯眼使劲笑,她才将反应过来,抖着身子说,“好啊,你还敢骂我!你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你,你......”一边说,一边四处望,似是在寻找着打人的东西。 朱喜跳了出来,伸手使劲推了卫二娘一把,直将卫二娘推得一屁股坐在烂泥地上,朱喜骂道:“给我滚出去!撒泼撒野竟然撒到我家来了,你也不怕丢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滚!” 卫二娘的相公史阿旺,是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客商,二十年前的时候就在这里发了一笔横财,从此往后便扎根了。只是这二十年来,行商做生意一直很平稳,没有再大发过,但是凭着老本也够过好日子了。 但是史阿旺在求娶卫二娘之前,老家那边已经有一房妻室了,年轻的时候,他见卫三娘娇小玲珑,又性子活泼,很想纳她为贵妾,聘礼自然不是个小数目。可卫二娘不答应,她拿捏准史阿旺是真的瞧中自己的美貌了,便半迎半拒地逼迫他娶自己为妻,要他休了家里的那位。 这史阿旺能够发家,靠的就是岳丈家的银子,若是发了财反而休了自己婆娘,他既于心不忍觉得对不起原来的婆娘,又怕外人骂自己从而影响自己名声。所以,他便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两头大,娶卫二娘为平妻,还在松阳县给她添置一座两进的小宅子,一应待遇都跟正室夫人一样,且承诺,一年会有一半的时间呆在这里陪着她,将来的财产分配的话,只要她能够生出儿子来,他史阿旺在这里的铺子良田就都是他们儿子的。 便是二十年前,史阿旺经营在松阳县的铺子也有几间呢,卫二娘贪着这些便宜,一口就答应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过起了富太太生活,锦衣玉食起来。 养尊处优二十年了,便是自个儿丈夫,那也是还没有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的,如今却叫一个晚辈一个臭丫头给打了? 卫二娘气得满面通红,在卫大娘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了起来,然后跳着过来就要打朱喜。朱喜可不比她圆润肥硕,身子灵活得很,只一个转身就让开了,卫二娘扑个空,差点又一头栽在地上。 卫大娘看不下去了,冲着卫三娘摆脸子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好好的姑娘家,一个个野成这样,真是不懂规矩得很。”她微微耷拉着眼皮,一副清高地模样望着卫三娘,“这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女,你们朱家的女儿,生得好有什么用?没规没矩的,将来能嫁去什么好人家啊?这可不,你们家喜姐儿都十六岁了,还没许到婆家,这就是你们做父母的不是了,既然说不到好人家,那也不能耽误孩子啊,随便说个人,我想还是可以的。” 一两句话就戳到了卫三娘心窝子上,如今两个大孩子还没有成亲,这是卫三娘最大的心头事儿了。 眼瞧着自己娘一下子就低了头不说话,朱福冲着卫大娘道:“大姨说得很对啊,有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来,不过,好在我娘当年是外公教育着长大的,没有学到两位姨妈从外婆那里学来的一丁点狐媚劲儿。我们朱家的女儿再没规矩,那也是要做正经人家的发妻的,可不会像某些人,心甘情愿当人家的外室,也不像某些人,人家媳妇还存着口气儿呢,你就巴巴往人家门口送了......好在人家正室夫人最后被气得断了那口气,这要是那口气没断,你如今也当不得人家填房啊,也就没得脸在我家指手画脚呢。” 朱福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偏生是句句都戳在卫大娘跟卫二娘心窝子上,让她们想反驳也反驳不了,生生气得差点吐了血来。 卫大娘咬牙切齿,抖着手指着卫三娘道:“好啊,三妹妹,真是好啊。之前小弟说是你家福姐儿将娘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我还不信,想着你家只是喜姐儿泼辣不懂事,福姐儿还算是个好的,没想到,如今竟然是一个比一个泼,当着我的面胆敢说起我来了,简直是目无尊长!” 朱福想着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家跟外祖那边的亲戚关系本来一直就僵,就不怕把话说得更难听一些。 “目无尊长?那也是得要看跟谁!”朱福道,“像你们这种一肚子坏水又嫌贫爱富的人,成日见着了也不给个好脸色的人,不过是仗着嫁得个有钱的夫君而作福作威又拿乔做事的人,我需要对你们有什么尊敬?一个人想让别人尊敬你,首先你得自个儿尊敬自个儿,你们这般不要脸面地糟蹋自己,明明是做着最下贱的勾当,却还要别人给你脸......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说完还望天大笑两声,然后忽然停住笑,冷着脸道,“我姐姐说得对,都滚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卫大娘跟卫二娘何时这样被人当着面说道过?便是在家里,那些下人嘴碎会私底下说道自己,但是明面上还是给足自己脸面的,如今倒是好,竟然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 卫二娘指着卫三娘说:“好啊,好啊,三娘,我看你是真的成了泼出去的水了。你如今接了你婆婆跟小叔子一家来城里住,你腰杆子硬了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了是不是?我跟姐姐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不但不听,还任由这两个死丫头说道我们,你......你走着瞧!” 卫大娘跟卫二娘之所以这般偏心着娘家人,一来是打小就被自己母亲教坏了,打小母亲就教育她们说,将来就算嫁人了,也一定要从婆家弄钱回来孝敬老子娘,要拿钱给弟弟花。 二来,还是因为她们嫁人的时候都不大光彩,虽然日子富庶,但到底都不算是明媒正娶的,她们就怕往后婆家人欺负自己。所以,如今姐妹俩这般齐心巴结着娘家人,也是想着,往后就算婆家欺负自己,也还有娘家兄弟撑腰呢。 可是她们从来不愿意承认,娘家的兄弟就算一个怂包,不顶事儿。 “原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欺负我老朱家孙儿孙女的?”郭氏拄着一根拐杖,旁边小儿媳妇扶着她手臂,她晃着身子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将那拐杖使劲往地上一戳,溅得卫大娘跟卫二娘一身污泥,“听不懂人话啊?还不滚!想我老太婆将你打出去不成!” 说完就抬着拐杖要打,那不是吓唬人,那是真的要打,吓得卫大娘跟卫二娘撒腿就跑了。 郭氏挺直了腰板,昂着脖子喊道:“下次别叫我见着,见着一回打你一回。” 朱福见奶奶来了,跳着过来就挽住郭氏一只胳膊,亲昵道:“以后有奶奶在,她们不敢来,来一回打一回,打得满地找牙!” 其实郭氏刚刚一直站在门外,之所以没进来,是因为觉得福姐儿能制得住老大媳妇她两位姐姐。不过,毕竟是女孩子,有些话不能说,要是被爱嚼舌根的听到了,往后可怎么说婆家。 郭氏虎着脸说:“往后再有人上门来寻事儿,你就跑着去找奶奶,我一把老骨头打不动了,我还能往地方一躺,我看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又望向卫三娘,刚开口要说些什么,朱大见了,赶紧先开了口。 “娘,这天还早着呢,您怎么过来了?”一边说,一边端了家里唯一一张木竹编的椅子来,在上面垫了一个厚厚的破袄子,“娘,您坐在这里吧,这里太阳好,您坐着歇歇晒太阳。” 见长子又护着他媳妇,郭氏白了朱大一眼,到底还是没说,只过去坐着。 要说起来,当初她就是不同意老大娶这卫家姑娘的,老大媳妇的两个姐姐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作风就不好,成亲前就跟人勾勾搭搭的。她虽然人没在县城,可是特地进城来打探过消息的,她还清楚记得,当初有个姓柳的富贵人总往卫家跑,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人是想娶卫家三娘当姨娘的。 她当时就高兴,回家跟自个儿子说了,让他断了娶卫家女的念头。可儿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疯魔,竟然只瞧中那卫家姑娘,后来她又四处打听,听见有人说卫三姑娘死活不同意做那柳老爷姨娘,为着这是还闹过吊脖子呢......她虽然还是不喜欢这姑娘,但也没那么反对了,只觉得或许这卫三姑娘跟她两个姐姐不同呢。 后来还是她那早死的亲家公做主认准了老大这个女婿,要说亲家公那个人还是不错的,在他婆娘狮子大开口瞎要聘礼的时候,也是他拍板做主,收了他们能够给得起的聘礼。 可惜好人命薄啊,他已经去了好些年了。 这老大媳妇吧,要说也还算好,夫妻两人都生了五个孩子了,感情还是好得很。唯一不好的就是,老大媳妇性子太软弱,而且还有些缺心眼儿,似乎很怕她那母亲,为人也不够通透。 相比起来,她还是喜欢为人敦厚又会说话做事的老二媳妇。 婆婆院子里坐着,卫三娘让朱喜去烧些开水来,然后她则将绣活也拿到院子里来做。 “娘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卫三娘坐在一边找着话说,又问余氏道,“贵哥儿如今在敬宾楼当账房先生,会不会耽误念书?” 余氏笑着说:“不会不会,贵哥儿打小就懂事得很,凡事都不必我跟他爹操心的。”又凑着鼻子嗅了嗅,喜道,“福姐儿这又在家里煮什么呢?真是太香了,我听贵哥儿说,如今敬宾楼生意能够这么好,完全是靠着咱们福姐儿哩。” 卫三娘道:“她就喜欢瞎捣鼓,这两天听说是在做什么火锅,在配料呢。” “这味道实在是香。”余氏咽了口口水道,“福姐儿这一手的好厨艺,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咱们家人可都没有这般好厨艺的。” 朱喜端了三杯白开水来,笑眯眯说:“她说是梦里梦来的,虽然听着有些不着调,不过的确能做出好吃的菜来,这可是真的。” 余氏接过水来,上下打量着朱喜,觉得这个大侄女儿真是出落得越发娇艳好看了。那身子跟抽了条的柳枝儿一样,亭亭玉立的,鹅蛋脸儿,乌黑的透着光泽的大眼睛,就这样站在这里,真是叫人看着就喜欢。 “喜姐儿,我们坐这儿跟你娘说说话,你去忙你的吧。”余氏笑着将朱喜支开了,然后问卫三娘道,“嫂子,咱们大姑娘可说了人家了?” ☆、第34章 卫三娘面上稍稍一滞,随即轻轻摇头道:“还没有呢......”她捏着绣花针在发髻上划拉两下,颇为尴尬地道,“倒是有人上门来向喜姐儿说亲,不过这丫头脾气也执拗得很,说什么哥哥还没成亲呢,她不着急。至于禄哥儿.....”她忽然想到了那赵铁花来,问余氏道,“赵姑娘今儿怎么没随你们一道来?” 余氏道:“刚刚吃完早饭,听她说去衙门报到了,说最近县衙门里刚走了一位捕快,廖知县又见她身手不凡,而且之前还在安阳县当过捕快,就让她去接岗了。”想到这赵铁花,余氏也是喜欢得很,堆着满脸笑容道,“这姑娘人真是不错,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够娶到她哩。” 卫三娘低了头没再说话,只默默做自己手上的绣活。 “对了嫂子,那日跟着去咱们家的那位沈公子,我瞧着模样品性真是顶好的,跟咱们家大姑娘站在一起,匹配得很。”余氏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我瞧大姑娘许是瞧中了这公子,嫂子要是张不开这口,莫不叫我去说?” 沈玉楼跟喜姐儿的事情,其实沈家嫂子已经提过了,可这么些日子已经过去了,那沈家嫂子也没传来个消息,想必那沈玉楼是没有瞧中喜姐儿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再说那沈玉楼的确不错,待喜姐儿跟福姐儿都跟亲妹妹似的,她不想为着这事情到时候几个孩子遇见了尴尬。 卫三娘摇头道:“他们俩是打小青梅竹马一起玩大的,那情分就是亲兄妹的情分,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他小的时候教过喜姐儿识字,所以,喜姐儿就拿他当亲哥哥看,他就不必再说了。” 余氏一听,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叹息道:“这么好的一个俊俏儿郎,咋的就便宜了旁家姑娘了呢,真是可惜啊。”她望了卫三娘一眼,见她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失落,又赶紧道,“不过,咱们大姑娘这么好的姑娘,将来定说个比他更好的。” 郭氏咳了一声,余氏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帮着卫三娘绕绣线。 且说卫二娘回到家后,简直是火冒三丈,一直伺候着她的丫鬟小莲见状,只敢低头小心翼翼奉茶。 卫二娘此时心烦得很,哪里还有闲功夫喝茶?一挥手就将茶杯打落在地,那滚烫的茶水泼了小莲一身,自然也烫到了卫二娘的手。卫二娘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反手一巴掌就朝小莲甩过去,打得小莲嘴角立即渗着血。 “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贱人,你想烫死我啊?”卫二娘骂了打了还不解气,伸腿就朝小莲使劲踹,“打死你这个小贱人,我让你得意,我让你嘚瑟。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今儿非撕烂你的嘴不可,看你往后还怎么说!” “饶命啊,夫人饶命。”小莲才来府上没多久,年岁也小,平日里不但被一起伺候夫人的两个姐姐欺负,还时常当夫人的出气筒,就连小少爷都会欺负她,不是踢打就是辱骂。 “饶命?”卫二娘见小莲身子单薄,模样长得不错,娇娇小小的,她忽然就想到那个张牙舞爪骂她的臭丫头来,立即下脚更狠了几分,“现在知道饶命了?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晚了!我非撕烂你的嘴。”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两只肉手使劲拧着小连的嘴巴,将那张樱桃小嘴拽着往两边用力扯。 站在一边的丫鬟小梅跟小菊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可忽然觉得不对劲,夫人若是再这样打下去的话,怕是能闹出人命来。于是两人相互望了眼,就赶紧上前去帮忙拉着卫二娘。 小菊道:“夫人,小莲不过是一个奴才,您要是看她碍眼,就让奴婢来教训她。您出手教训一个奴才,真是脏了手了。这万一要是真将她打死了,被老爷知道了,就不好收场了。” 卫二娘这才停了手,瞧着眼前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的丫头,心里也算是好受了点。她大口喘着气,用手抹了抹鬓边发丝,端端坐在一边道:“小梅,去给我端杯茶来,真是渴死我了。” 小梅应着声音去了,卫二娘则又对小莲道:“这次就先饶了你,下次要是再敢用开水泼老娘,老娘打不死你。滚吧,自己滚去柴房呆着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不许给饭吃,也不许给水喝。” 小莲自己爬着出去了,候在一边的小菊赶紧抱了个汤婆子来递给卫二娘,然后又琢磨着道:“夫人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谁这么不长眼睛,胆敢惹夫人生气,要是让奴婢知道了,非得好好打她一顿不可。” 虽然打了小莲一顿,可小莲毕竟不是那死丫头啊,打了小莲又管什么用?卫二娘一下子又觉得心里有股子火在攒动,她真想揪着那死丫头头发打一顿,可偏偏她不乖乖站着给她打,她打不着啊。 自己打不着,让别人打不就行了?想到这里,卫二娘忽然心情大好起来,当即就叫小菊附耳过来听。 朱福虽然还没有调配出令自己十分满意的锅底汤料来,不过,她在家用已经配好的汤料做了火锅给家里人吃,一家子人凑在一起吃着滚烫热乎的火锅,心里都是暖烘烘的。 这汤是用猪骨头熬的,上面还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朱福又用红辣椒干熬了辣椒油,又将蒜瓣切碎了加点油盐拌了拌。熬红了的辣椒油放进熬好的骨头汤里,然后将汤料都倒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陶罐里,陶罐下是烧着的煤炉子,一家人就围着煤炉子吃火锅。 家里的菜不齐全,朱福想着,改明儿多买些肉菜来,改善改善伙食。 朱福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匆匆放下碗筷来,她得赶着去敬宾楼烧菜去了。这几日有魏明在,朱福又说在家忙着研究新的菜品,萧敬宾就答应朱福可以稍稍去迟一些。 太辣的东西不能给暖姐儿跟寿哥儿吃,所以朱福事先有盛出两碗骨头汤来,给弟弟妹妹一人一碗。 可是暖姐儿嘴馋,趁人不注意就抓着筷子蘸了点辣椒吃,然后小嘴辣得红红的。 见朱福要走了,暖姐儿蹭到朱福跟前去抱住她腰,仰着头说:“二姐姐,你晚上早点回家,我在家等你。” 朱福摸摸妹妹脸道:“好啊,在家等着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暖姐儿嘻嘻笑,然后又在一边靠着寿哥儿坐下,朱福跟家里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才将到敬宾楼,沈玉珠将菜端给客人后,一转头刚好撞见朱福,就拉着她到一边说:“阿福,刚刚你没在的时候,这全二富全爷,拐弯抹角地骂了贵哥儿一顿。”提到全二富那模样,她就觉得恶心,便蹙起眉心道,“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跟东家沾着点亲戚,就作威作福了。” “怎么回事?”朱福朝朱贵那里望了眼,见他一直低头在拨拉着算盘珠子,好似也没受伤,这才放心心来。 沈玉珠道:“我听说,之前其实全爷也向东家举荐了个人来当账房先生,但是东家最后却用了你举荐的人,他自然心里不舒服。这不,方才根本没啥客人,贵哥儿带着书本来看,被他抓到了,就说了一顿,真是一点情面不留,还带着你的面子。阿东上去劝,也被他骂,他真是跟条疯狗一样,逮着谁就骂。” “这事情东家知道吗?”朱福想着,这萧敬宾虽然面上瞧着老实憨厚,待酒楼里的人都很仁厚,可他毕竟是生意人,做生意的哪个是不精明的?他不可能瞧不出全二富的不满来。 既然瞧得出来,却依旧装作没瞧见,不但没用他举荐的账房,还用了自己举荐的......这不明摆着要全二富将自己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嘛。 而萧敬宾这般制造内部矛盾,又是为着哪般?这全二富不是跟着敬宾楼一起共患难过来的吗?怎么似乎有些不招萧老板喜欢似的。 朱福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当做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只对沈玉珠道:“既然贵哥儿没事,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也别跟旁人说了。还是不要闹到东家那里去,这全二富是东家表侄,若真闹起来,怕贵哥儿这份工就保不住了。” 沈玉珠想了想,觉得朱福说得有些道理,也就同意了。 并且回了后厨后,也再三叮嘱厨房里的人不要多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敬宾楼关门的时候,朱福跟全二富打了个照面。朱福瞧得清清楚楚,这全二富明显眼里流露出的是对自己的不满,可脸上却勉强挤出笑容。 “朱姑娘,天色晚了,回家可要小心些。”全二富笑眯眯的,他本来就瘦,脸上没有多少肉,笑起来就有些瘆人。 朱福笑着点头回礼道:“全爷也是,路上小心。” 全二富没再说话,只撩起袍子来大步走了,沈玉珠跑来说:“也不知道他拽什么,以为自己是东家亲戚就了不起么?我瞧着东家是没将他放在眼里的,不然的话,怎么也没见着让他当掌柜的啊。” 朱贵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笑着说:“玉珠姐姐,这里人多口杂,咱们说话还是小心些好。” “贵哥儿说得对,咱们只做好份内事情就行。”朱福点头,一边往外面去,一边问朱贵道,“贵哥儿,你明年二月就要考县学了,若是觉得世间来不及的话,咱们这份工就不做了吧。” 二更: 朱贵还没开口说话,沈玉珠便抗议道:“阿福,你怕他做什么啊?咱们敬宾楼如今生意能够如此红火起来,靠的可是你啊。那全二富虽然是跟敬宾楼一起共患难过来的,可这又有什么用?能给酒楼带来生意的人才是本事,你咋的还因为他让贵哥儿走呢......” “是啊堂姐,玉珠姐姐说得对。”朱贵不想丢了这份差事,便道,“我的功课温习得都差不多了,明年二月份的县考也有把握得很,二堂姐别担心我。” 朱福笑说:“那你自己拿捏着看,如果实在做不了,跟我说。”贵哥儿点头应着了。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朱福三人打着灯笼往自家走去。 就在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前头忽然冒出三个高壮的汉子来,三个壮汉环手抱胸,像是三座山一样挡在朱福三人跟前。 朱福原本远远瞧着就觉得前面好似有人,走得近了,她就提着灯笼照了照,这一照,可巧不巧就清清楚楚瞧见站在中间那个人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她吓得丢了灯笼,然后张口使劲大叫。 沈家今儿傍晚的时候到了一位客人,此人是沈玉楼在金陵书院的同窗,姓谢单名一个逸字。 这谢逸乃是京城世家子弟,在金陵书院的时候,是跟沈玉楼住在一间屋子的同窗。两人虽然身份天差地别,性格也迥异,但是却兴趣相投,三年时间,就成了把酒言欢的好知交。 沈玉楼对谢逸的到来,表示十分惊讶,谢逸则抱手道:“你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了,我这次来湖州,其实是奉了我祖父的命,来湖州探望我三叔的。我三叔前些日子修书回家说生了病,今年过年怕是不能回家去了,祖父就让我过来看看。” 沈玉楼这才想得起来,谢逸以前说过,他的三叔是湖州知州谢知林谢大人。 谢逸带着祖父的命令,不敢耽搁半刻,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湖州。探望了三叔,见他只是偶感风寒,而且已经吃了药没事了,他才放心。又想着既然三叔没事,家里又有三婶跟一众丫鬟伺候着,他索性就跑来松阳县找沈玉楼了。 一路快马,真是片刻没有停歇,谢逸只觉得累得半死,倒是也不客气,四仰八叉就仰倒在沈玉楼的床上。 沈大娘端着饭菜进来说:“谢公子,小地方人家没啥好吃的,尽是些粗茶淡饭,你就将就着吃些吧。” 谢逸一个鲤鱼打挺赶紧坐了起来,倒是也不客气,连声道了谢后就抓起筷子划拉米饭。 沈大娘见这衣着华贵的公子并不嫌弃粗茶淡饭,似乎也是真心跟玉楼交朋友的,心里也开心,忙劝着说:“慢些吃,要是不够的话,大娘再给你盛去,别噎着。” 他这副吃相要是被他娘瞧见了,少不得又要说叨他,谢逸想着,出来可真是好,在家什么事情都得守着规矩,真是憋屈死了。 沈玉楼说:“你打算在这里呆几日?” 谢逸划拉完最后一口饭菜,使劲咽了下去方说:“没想到你的家乡还真挺漂亮的,到处都是小桥流水,我喜欢得很。”他抬手随意抹了把嘴,继续说,“我已经修书回去跟我祖父说了,要在湖州陪着三叔一家过年,所以,不急着走。” 沈玉楼点了点头,又望了谢逸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家隔壁有位妹妹,一手的好厨艺,我虽然还没吃过她亲手做的菜,不过,这几日她家的菜香味儿一直往我家这边飘,连我都嘴馋。” 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有趣,便摇头笑了笑。 这谢逸可谓算是吃遍天下美食的贵族公子,甚至连皇宫里御膳房中的御厨做的菜他都吃过,又怎么会将小不点做的菜放在眼里呢?许是他自己馋小不点做的菜了吧......这样一想,沈玉楼又想起这几日那诱人的香味来,好几次他都登门去了,最后还是没有厚得住脸皮去蹭饭吃。 那丫头也是,说好要请自己吃饭的,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谢逸见一向形色镇定的沈玉楼面上有些异样,倒是来了兴趣,他笑眯眯凑过来道:“你的邻家小妹妹?还是个厨艺高超的小妹妹......玉楼兄,怪道你这般急着赶回家来了......” 沈玉楼板着脸道:“你别胡说,她才多大点......”又道,“好了,既然你吃宝喝足,便先歇着吧,明儿带你去吃一顿便是。”他望了望外面的天,想着玉珠跟小不点这个时候应该要回来了,便站起身子来道,“你先歇着吧,我出去一趟。”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喊叫声,他一听就听得出是小不点儿的,赶紧推门就闻声跑了出去。 谢逸一骨碌爬坐起来,眨了下眼睛,兀自嘀咕道:“瞧玉楼兄方才的样子,似乎出了大事情?哪个不长眼睛的小毛贼,胆敢在爷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且叫爷教训教训你。”说完伸手一够,“玉楼兄,等等我。”然后晃了晃身子就跑了。 外头朱福使劲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后,就近的街坊已经开了门,个个伸头出来看。 林铁柱也闻声提着灯笼出来,他活像是一头棕熊一样,厚实的身子板挡在朱福跟前,臭着一张脸瞪着那三个壮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三个壮汉手上还拿着麻袋跟粗大的木棍,那麻袋跟木棍还没派上用场呢,就已经有人出来救场了。他们互相看了看,还算识相,想着要逃,可哪里逃得了,才将转身去,就被沈玉楼跟谢逸打得趴在地方。 朱福见已经没了危险,伸手拍了拍胸脯后就立即跳了过去,大声质问:“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想做什么!”朱福话刚说完,沈玉楼脚下又用了几分力道,疼得那壮汉哇哇叫。 “误会......是误会......姑娘你误会了。”那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疼得眼泪汪汪流,嚎着道,“我们不过是路过这里而已,是路过,怎么就被认为是歹人了呢?这绝对是误会。” 谢逸使劲一脚踩在旁边一人的手腕上,用足了脚劲去揉,哼哈道:“我看爷不给你们一点苦头吃,你们是不知道爷的厉害!现在说的话,爷心情好的话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要是把爷惹急了,哼哼,你们自己瞧着办!” 虽然手被踩着很疼,可是他们又没有伤着对方,就算闹到县太爷那里去,那也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冤枉,真的是被冤枉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逸一脚踹开了,那一脚正踹中命根子,他捂着下面睡在地方滚。 朱福瞧着滚在地方的人那副痛苦的模样,张了张嘴巴,这才看向身边的这位穿着月白锦袍、头上以一根白玉簪子束发的公子来。刚刚瞧着,这公子似乎是跟沈大哥一起出来的,便将目光落在沈玉楼身上。 沈玉楼道:“这是我在金陵书院的同窗,今日刚刚来我家做客的谢逸谢公子。” 谢逸到底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长大的,又是出身豪门世家,平素虽然会嬉笑玩闹,但是但凡遇到事情的时候,世家公子那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便摆了出来。他此时见有人竟然敢欺负他同窗好友的朋友,登时冷了一张俊脸,弯腰在一边蹲下道:“还不肯说是吧?走,去见你们县太爷!”一边说,一边拎着一个人的衣领就将他往前面拽去,走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又拽着人回来,问沈玉楼,“县衙门往哪里走?” 沈玉楼伸手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谢逸嘟囔道:“见我走错方向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拽着这头死肥猪走,不知道多费劲。” 朱福忽然觉得十分好笑,就忍不住抿着嘴笑了一下,谢逸眼尖,恰巧就瞧在眼里,他不满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第35章 朱福瞧着这谢逸公子的穿着打扮,以及行事时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就知道,他的身份怕是不一般。她初来乍到,只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家叫大齐,应该是历史上某个架空的朝代,而她现在所在的松阳县,则是南方一个小县城,小县城隶属于湖州,其它的就一概不知了。 她目前见到的身份最大的就是廖知县,其他平日里相处的都是一些小老百姓,有吵有闹也有明争暗斗,但都是无关紧要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遇见身份高贵的公子爷来。 而且瞧着沈玉楼方才介绍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神,他想,眼前这公子定然是非富即贵了,又是为自己抱的不平,定然不能得罪。 小脑袋瓜子迅速转了转,她眼珠子滴溜转了几下,便颇为规矩地道:“我是笑他们几个。他们深更半夜手上拿着麻袋跟武器(也就是粗木棍)巴巴等在这里,刚刚见到我跟玉珠还有贵哥儿的时候,那眼里都是露出吓人的凶光的,如今被谢公子跟沈大哥抓住了,竟然还敢在谢公子跟前耍小聪明,我是笑他们实在太没有眼力劲儿了。我要是他们,就老老实实招了,或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谢逸虽然打小就是被夸着长大的,他耳根子早就听出老茧来了。不过,此时被眼前这个小丫头夸,倒不觉得反感,只觉得她不是在奉承自己,而是句句说的都是实话。 谢逸心情很好,脸上阴霾一扫而光,然后转头问那壮汉道:“据我多年的经验,我是能够瞧得出来你们刚刚说的是假话的,小爷今儿心情好,想着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吧,到底是受谁的指使,为何要害人?” 那壮汉心里还在权衡着,铜锣般大小的眼珠子使劲转,想着若是如实全盘托出的话,是不是夫人说好的给的那些银子就没有了?可事情没有办妥,本来就拿不到钱了,他若是再这般藏着掖着,闹去衙门那里,怕是吃亏的还是自己。 况且,瞧着眼前这公子的穿戴,肯定是富贵人家的,身份肯定比老爷高。 这样一想,被谢逸踩着的那壮汉便咬牙道:“我说,我全说。” 卫二娘才陪着史阿旺一起吃过晚饭,就见一个随从站在门外面说:“老爷,东西都一应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再亲自去查看查看?” 史阿旺望了卫二娘一眼,见她脸色不好,就朝着那长随挥手道:“既然你已经办好了,我就不必亲自去看了,你先下去吧。”见那随从走后,他则笑着走到卫二娘身后去,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安抚道,“不过是回家过年,最多两个月就回来了,你怎的还不高兴了?这可不好。” 他是生意人,最喜欢瞧见家里家外都和气一团,寓意和气生财。 卫二娘使劲扭着肥厚的身子,将他的手抖开,然后道:“回家!是啊,那你才是你的家,那么我跟儿子算什么?”她心里极度委屈,才说几句眼泪就啪啪流了下来,那脸上厚厚的胭脂被泪水冲刷过后,留下几道明显的沟壑,“二十年了,你没有一次是在咱们这个家过年的,你知不知道,每次人家过年都是欢声笑语的,就只有我这里冷冷清清,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啊?你当初是怎么跟我承诺的?你说会待我好,会让我开心,会让我过好日子,可是现在除了吃穿不愁外,我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史阿旺看着她哭得惨不忍睹了脸,蹙着眉心扭过头去,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别哭了,别将我的财气都哭跑了!”他又望了卫二娘一眼,忽然想到二十年前那个娇小玲珑的俏皮身影来,再瞅瞅眼前这个发了福的中年妇人,心下一度烦躁起来,“你哭什么?过年我自然是要回自己的家,跟自己爹娘一起过年,莫非我要舍了爹娘妻儿跟你一起过?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 卫二娘转过头来,呆呆望着这个做了二十年夫妻的枕边人,仿佛都有些不认识了。她还清楚记得二十年前他在自己耳边做过的承诺,可方才他说什么,他说那边的那位才是他的妻! 心里极度不爽快,卫二娘气得浑圆的身子抖得厉害,她慢吞吞说道:“既然你这么想回去,那好,你带着我跟儿子一起回去吧。再说了,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见过公婆呢,两位老人家也还没有见过皓儿这个孙儿呢。” “你简直是疯了。”史阿旺越发看不顺眼这个婆娘来,总觉得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不但没有变得通情达理,反而还变本加厉胡闹起来,如今更多的日子,他倒是愿意在家呆着,而不是来这里。 卫二娘不依不饶道:“我疯了?我看是你变了心!当初你贪图我年轻貌美,就花言巧语哄骗我,如今见我人老珠黄了,再没了姿色,所以你就开始嫌弃我。”她越哭越伤心,最后就默默趴在一边哭,倒也不大声吵闹了。 毕竟是跟了自己二十年的人,史阿旺虽然现在颇为厌烦她,但感情还是有的。他深深叹息一声道:“二娘,你别胡闹了,你要是跟着我回家,这个年怕是过不好。这样吧,我尽量早些时日赶回来,争取能陪你跟皓儿过小年。” 外头跑来一个小厮,抱手道:“老爷,有几位贵客到访。” “贵客?”史阿旺眉梢一挑,心里细细想了想,最近自己要忙着回家过年,好似没有跟哪家铺子的老板约着见面啊,这贵客是何人......他望着那小厮问,“有说是什么人?” 小厮摇头道:“小的不知。只见男男女女来了好几个,身后还用粗麻绳滚了三个人,小的也没仔细瞧,只见那为首的公子衣着谈吐都不凡,就赶紧跑着过来向老爷汇报了。” 听得用粗麻绳滚了三个人,卫二娘心里狠狠抖了下,也顾不得哭了,眼珠子转来转去。 史阿旺回头望了卫二娘一眼,又对那小厮说:“将他们请去大厅里坐着去,就说我一会儿就来。” 见小厮应声走了,史阿旺这才回头问卫二娘道:“是不是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如今倒是好,怕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了!”能三更半夜带着人找上门来的,想必是有些来头的。 他史阿旺在松阳县也算是小有些名气,如果对方不是有些来头的话,不会这般急着上门来。 卫二娘站起起来,说道:“今天我不是跟大姐一起去三妹家帮娘讨公道去了嘛,谁知道,不但三妹不将我放在眼里,他们家的那两个臭丫头也敢骂我。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让小菊帮着去找几个人去,打算趁着天黑打她一顿。” 史阿旺立即瞪着卫二娘道:“你往后少跟你大姐走那么近,往后没事也少往你娘家跑,没事就在家陪着皓儿。你那老娘最是个势力的,你以为她是真对你好?她不过是瞧中我身上的钱!哪天若是我没钱了,我保证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有那张发财,在省城呆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带着一批货回松阳县来,问他是什么货,他就知道打岔,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二娘道:“我听大姐说,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所以这才......” “行了!”史阿旺打断她的话道,“咱们家不缺钱,不必你去跟你大姐套近乎,你以后少出门子去。”又沉着脸叮嘱小菊跟小梅,“你们听好了,在家好好伺候夫人,夫人要是想出门,就带着她去街上逛逛,少陪着她去卫家。除了年初二回娘家拜年,其它日子,不许夫人回去,这是我的命令!” 小菊跟小梅都应着了,史阿旺屋里头仔细瞧了瞧,见少了一个,他望着卫二娘道:“行善积福,你往后待下面人好一些,就算是为皓儿积点德!”说完甩了甩袖袍,然后大步走出去了。 卫二娘咬牙问:“那丫头还关着呢?”见小菊轻轻点了头,她想着方才丈夫的话,虽然不情愿,还是摆手道,“放了她吧。” 前头大厅里,谢逸倒是不客气,高高坐在上位,然后拨拉着手上的茶盖。 底头跪着三个被麻绳捆着的壮汉,自己旁边站着一个小厮,他微微抬眸瞥了眼跪着的三人,然后轻轻啜一口茶,咂了砸嘴,然后点头道:“茶倒是好茶,只是可惜,人就不见得是好人了。” 史阿旺闻声走了进来,见高高坐在上位的年轻公子穿戴不凡,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这松阳县,何曾来了这样的贵公子。且瞧他那身上,穿的可是上好的杭绸锦袍,那发髻上簪着的玉簪子,就算隔了这么远,他也能瞧出其圆润光泽来,想来是价值不凡的,还有他右手大拇指上套着的那颗翠绿的翡翠扳指,腰间佩戴着的紫光流泻的玉佩,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着他高贵的身份......史阿旺不自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二更: 谢逸眼角余光瞥到了史阿旺,轻轻笑了一笑,随即将茶盏放在一边说:“既然来了,左右是逃不过这一劫的,何不进来?” 史阿旺赶紧低头撩袍子,抖着双腿跨过门槛,努力挤出笑脸来说:“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谢逸起身,走到三个被捆住的壮汉跟前,语气十分随意道:“所为何事?那就得劳烦您老亲自去问问贵夫人,问问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来,轻轻往朱福那边点了点,“这位小姑娘是我朋友,你去问问你夫人,问问她是怎么对自己外甥女的。”完了还不忘加一句,“我知道你在松阳县或许有几个钱,也有些威望,出了事情只想着给知县大人塞几个银子就能了事。可你别忘了,这知县不过是七品的绿豆芝麻官,他上头可还有知州大人呢。”他想了想,笑着说,“也有可能是你身后有靠山,不过,就算是闹到京城去,甚至是闹到御前去,我谢逸也是不会怕的。” “京城?御前?”史阿旺从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般觉得火烧屁股一般难熬的,他真是不敢想,怎么会招惹到这等贵人呢......于是赶紧跺脚凶身边的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让夫人过来!都是她干的好事儿。”又转过身来,对着朱福道,“阿福,咱们都是一家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情可不能闹大了。” 朱福道:“二姨父,原本这事情是二姨母冲着我来的,若我说了算的话,我许是会瞧在二姨父的面子上不计较了。不过,二姨母这般龌龊的行为惹怒了谢公子,如今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了,得看谢公子怎么说。毕竟人家是为我鸣不平的,我若是自作主张原谅行恶之人的话,岂不是打谢公子脸?我可不敢!” “是,你说的是。”史阿旺心里其实是窝着一肚子火,越发觉得恼怒,这二娘不但不能替自己解忧排恼,如今尽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自己正在琢磨着怎么扩大生意呢,她倒是好,一下子就得罪了贵人。 没一会儿功夫,卫二娘便肿着眼睛过来了,她一眼就瞧见站在一边的朱福,然后当即没了好脸色。 “你个臭丫头,还敢送上门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一边说着一边就卷起袖子来,瞧着架势是要打人了。 史阿旺想都没有想,反手就一个耳光朝卫二娘甩过去,凶道:“你这个没有眼力劲儿的悍妇,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我看你是皮痒了,还敢背地里使坏打人,如今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就是想给你个机会,你倒是好,还敢放肆!” 卫二娘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反应过来后,就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是惯用说辞罢了。 史阿旺没有理会她,只朝着谢逸抱手道:“谢公子,阿福,这事情确实是贱内的不是,我在这里替贱内向你们致歉。”他顿了顿,犹豫了会儿子,又说,“我知道,这事情自然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阿福,你看这样行吗?我给你一笔银子,你便就将这事化了吧。” 朱福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逸却道:“给钱?打算给多少?还有,往后若是你的好夫人再去欺负我朋友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这种事情往后再也不会发生。”史阿旺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见此事似乎用钱可以打发,便一口气报了一个数。 “才二百两?”谢逸十分不屑,摇头道,“我看你是一点诚意没有的,算了吧,这事情还是交由官府处置,我倒是想瞧瞧那知县大人会怎么判。”说罢也不容解释,踢着那三个壮汉一脚,就要带着他们走。 史阿旺忙说:“五百两!五百两这事情就算了了!”见谢逸根本是完全不放在心里,他都快哭了出来,又加了点,“六百两。”他抹了把汗珠子道,“阿福,你也帮着劝劝你这位朋友吧,二姨父虽然在这里有几家铺子,可是这几年进项一直不乐观,能拿出六百两来,已经是极限。阿福,虽然平时咱们不怎么走动,可是二姨父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情啊,平日里见到你父亲,也还是客客气气的,是将他当做连襟看的,二姨父可不比那张发财啊。” 朱福这次来只是想给卫二娘一个下马威的,她可没有想到,还能因祸得福,平白无故得了银子来。 虽然说这银子是劳动得来的最光荣,不过,既然有人心甘情愿白送,又为何不要呢? 这般一想,朱福便走到谢逸跟前,悄悄扯了扯他袖子道:“谢公子,您看......” 谢逸想了想,这六百两在自己心里确实根本不算什么,可毕竟沈兄这邻家妹妹只是普通老百姓的女儿,想来六百两对他们一家来说已经很重要了吧?这样一想,谢逸也就勉为其难地冲朱福点了点头,算是看在朱福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今儿小爷就瞧在朱姑娘的面子上,饶了你夫人一回,不过,若是下次谁再敢欺负朱姑娘以及她的家人的话,事情可就没有今日这么简单了。”谢逸翩翩然立在大堂中间,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在烛光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泽,而他面如珠玉,眉若刀裁,五官出奇的精致好看,整个人静静站在那里,像是上天走下来的谪仙一般,着实养眼。 史阿旺千恩万谢,并且保证,往后再也不会让卫二娘去朱家闹事。 如此一番之后,亲自取了银票来,递给朱福道:“我想着给你现银你也不方便放在家里,便取了银票给你,你可以去钱庄兑换。” 谢逸将银票拿了过来仔细瞧了瞧,见没有问题,而后才递到朱福手,又对史阿旺说:“希望你能说得到做得到,也希望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然后对沈玉楼道,“沈兄方才说的会做饭的邻家妹妹,想来就是这阿福姑娘了,得,我赶早不如赶巧,肚子饿了,回家吃东西。” 朱福意外得了一笔银子,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将这钱花在刀刃上,能够钱生钱,越滚越多。 原本是想着有钱就自己开个小饭馆的,可如今觉得,就算开饭馆,也不能在这松阳县,不然的话,就是跟敬宾楼抢生意了。萧敬宾怎么说都算是待她不错的,她不能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一路上谢逸都吵着要吃饭,说是肚子没有吃饱,朱福笑着应了他,要他先去沈家等着,她回家将银票放好了就过来做饭给他吃。 卫三娘一直等在打铁铺子门口,远远瞧见女儿回家来了,她赶紧迎了过去。 “阿福,可讨了公道回来?”当时朱福怕爹娘担心,因此在去史家之前,有先回趟家跟爹娘说清楚情况。 朱福冲站在沈家门口的沈玉楼跟谢逸道:“我先跟我娘回家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来。” 谢逸倒是懂礼貌得很,朝着卫三娘唤了声“夫人”。 卫三娘倒是被叫得不好意思了,有些局促道:“我不过是乡野村妇,哪里是什么夫人,笑话了。” 朱福说:“娘,你就是夫人,女儿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卫三娘手臂进了自家院子去,进了院子后,她将事情原委都跟自己家里人说了,又将那六百两银票拿了出来。 寿哥儿身子弱,已经睡着了,可是暖姐儿不肯睡,一直闹着要等二姐姐回家。 此番朱喜正抱着小妹妹,见二妹妹拿出银票来,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福姐儿......怎么会......”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钱不过是十两,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朱福道:“娘,刚刚那位公子是沈大哥在金陵书院的朋友,有些身份。这钱是他帮我讨来的,也是二姨父心甘情愿给的,并且二姨父说了,往后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他似乎挺怕谢公子的,我看他说的是真的。” 卫三娘简直后怕,搂住朱福道:“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起这样的歹毒心思!真是枉为人。”卫三娘气得全身发抖起来,紧紧抱住朱福。 朱福替娘亲顺着气儿道:“娘别生气,女儿是福星,只会给家里带来好运,不会有事的。您瞧,这不是因祸得福嘛。”她扬了扬手上的银票,然后递给卫三娘说,“娘您先替我收起来吧,等我想好怎么用的时候,就找你去要。” 暖姐儿缩在自己长姐怀里,迷迷糊糊的,她使劲揉着眼睛说:“二姐姐,你有了钱,是不是以后每天就会多给我一些钱了?我每天都很乖的,带弟弟玩儿,还帮着烧火做饭呢。” 朱福走过去,从朱喜怀中接过小妹妹来,紧紧抱着她软软的身子说:“好啊,二姐姐给你加钱,过年的时候,还要再给你买漂亮的衣裳穿。还要盖大房子给暖姐儿住,让暖姐儿一人一个房间,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 “真的吗?”暖姐儿一下子就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哇,我好开心,好想住大房子。”忽然又皱了皱小脸,小手紧紧抱住朱福脖子说,“可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跟姐姐们睡。” 朱福伸手拍拍妹妹小屁股,问她:“咱们一起去玉珠姐姐家好不好?二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暖姐儿肚子忽然咕咕叫唤两声,她赶紧用小手捂住,然后望着朱福嘿嘿傻笑。 ☆、第36章 天色已经很晚了,虽然沈家就在自家隔壁,卫三娘也不放心让两个女儿独自出门去。她将银票递给长女拿着,又嘱咐道:“喜姐儿帮娘先收起来,娘陪着你两位妹妹一起去,娘怕呆会儿寿哥儿醒了见不着人会哭,你今晚便陪着寿哥儿睡吧。” 朱喜伸手接过银票,一双漂亮的杏眼一直盯着银票看,明明只是轻薄的一片纸,可她捧在手里似乎有千金重呢。 “娘,您放心吧,我会将银票藏好的。”朱喜将银票紧紧攥在手里,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可她只要想到白天的时候卫二娘那副嘴脸,以及以前在逢年过节在外婆家遇到卫二娘时她那瞧不起人的嘴脸,她心里又担心,“这银票是二姨父给的,怕是二姨母知道了会来咱们家吵闹吧?毕竟这不是十五两,而是六百两。” 当初二妹妹带着小妹亲自去外婆家讨要父兄工钱的时候,要的是十五两银子,那还算能够接受。可如今是六百两啊,这么多钱,搁谁身上都会肉疼的,何况是她那爱钱如命的二姨母。 朱福道:“长姐不必担心,咱二姨父是生意人,这笔钱他可不是白给的。他既然能够在谢公子跟前对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十足地放低了姿态,想必是有看人的眼光的,或许也是在下赌注。他自以为我跟谢公子关系很好,所以用六百两银子跟我套近乎,是希望通过我来达到他某些目的。你们瞧着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等过完年,二姨父一定会常来咱们家走动的,而且若是往后那些人再来咱们家闹事,他也一定会站在咱们家这边。” 经朱福这么一提点,朱喜倒是也有些明白过来,原来他这算是在花钱铺路呢。 “我明白了。”朱喜点点头,又低头瞅着手上的银票,伸手捏了捏自己脸,然后笑起来,“真跟做梦一样,就是做梦,我也不敢做这样的梦啊。阿福,咱们家现在算不算是有钱人了?” 朱福开心,眯眼笑得灿烂:“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会越来越有钱的。”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都在笑,她也觉得好开心啊,傻乎乎笑了起来,然后伸出小肉手去够朱喜道:“长姐,咱们一起去玉珠姐姐家吧,二姐姐给我们做好吃的呢,你也去。” 朱喜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抹修长的身影来,脸上一热,双颊立即爬上两抹红晕来,摇头说:“你们跟着娘去就行了,我还要在家陪着弟弟呢。”说完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直接一个转身,就跑着去寿哥儿睡觉的屋子去了。 暖姐儿歪着小脑袋瓜子,嘟嘴道:“长姐好像生气了,娘,长姐她不跟我说话哩,我惹她生气了。” 卫三娘朝那间屋子看了眼,心里有些犯愁起来,瞧着长女方才那副模样,明显是对玉楼上了心的。这可怎么办?要不呆会儿去了沈家,找个空趁孩子们不在的时候再跟沈家嫂子说说看吧。 “你长姐没有生气,她要在家陪弟弟,咱们去吧。”卫三娘抱着小闺女,又牵着二闺女的手,跟丈夫还有长子打了招呼,就出门去了。 沈玉珠知道朱福要来,所以特地打着灯笼等在门口,见到卫三娘也来了,她笑着迎出来说:“朱大婶也来了,哎呀,还有暖姐儿哩。”她将灯笼直接塞到朱福手上,然后从卫三娘手里将暖姐儿抱过来,亲她胖乎乎的小肉脸,笑着问,“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啊?哼,肯定是听阿福说要来做好吃的,你嘴馋了,就跟着来了,是不是?小馋猫。” 暖姐儿紧紧搂住沈玉珠脖子说:“才不是呢,是我想玉珠姐姐了,我是来找玉珠姐姐玩的。” “呦,阿福,你们家暖姐儿这张嘴可比你跟喜姐儿还厉害呢。”她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抱着暖姐儿就去了堂屋,一边走一边唤道,“娘,哥哥,朱婶子过来了。” 沈大娘听说呆会儿阿福要过来做饭,就一直没有歇息,谢逸就坐在一边陪着沈大娘说话。从京城里的街边趣闻,说到他跟沈玉楼在金陵书院的事情,他天生是个说书的料,什么故事到他嘴里,都是带着传奇色彩。 可听说那会做饭的小姑娘来了,谢逸明显心思就没在说书上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往外面瞟。 沈大娘见到暖姐儿,也稀罕得很,拍着手说:“暖姐儿,快让大娘抱抱。” 暖姐儿晃着小胖身子,就往沈大娘怀里蹭去,然后望着这屋子里唯一一个陌生人问:“你是谁呀?哦,你是二姐姐口中说的那个谢公子。”她歪着圆乎乎的小脑袋瓜子,笑嘻嘻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哥哥说,“我二姐姐说你刚刚帮了她,你一定是个好人。” 谢逸倒是也不客气,笑眯眯走过来就摸着暖姐儿的脑袋瓜子说:“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瞧着也挺可爱的,不过,你告诉我,你二姐姐真的会做好吃的菜吗?”他凑到暖姐儿跟前,悄悄伸手往朱福的方向指,“你二姐姐人这么小,哪里来的好厨艺?小孩子不兴说谎的哦。” 暖姐儿将小脑袋一昂,骄傲道:“二姐姐做的菜是最好吃的,我最爱吃二姐姐做的菜了哩。” 谢逸摸了摸鼻尖,然后转头望了朱福一眼,冲着她给个大大的微笑。 朱福也笑了笑,很是规矩的对谢逸道:“谢公子,今天已经很晚了,做菜炒菜炸油锅总会有响声,怕是会影响到别人家歇息的。所以,我今天晚上打算做一道面点给你吃,你若是觉得还吃得下去的话,明天再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答谢你。” 谢逸见眼前这位小姑娘不论是说话语气,或者是面部神情,都挺淡然自若的,没有刻意地巴结奉承自己,但是句句都在理,也瞧得出来,她对自己挺尊重的。怪道能叫沈兄上心呢,原来是有可取之处的。 “朱姑娘说得很对,便就如你所说。”谢逸此时倒是和气得很,早没了方才在史家的那份派头。 朱福点头应了一声,便拉着沈玉珠一道进了厨房去,沈玉珠笑着道:“阿福,这位谢公子是我哥哥的同窗,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哩。方才听他说,他是去省城看他三叔的,顺道来咱们松阳县找我哥。阿福,要是你做的菜能入了这谢公子的眼,要他往后去省城、去京城那里一宣传,对你很有好处的。” 其实朱福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想做道油泼面给谢逸吃,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从他的反应就可以知道这油泼面在大些的地方是否吃得开。 比在敬宾楼还要用心,将面饼揉得劲道十足,每一步都花了功夫,很快,那麻辣香味儿就传了出来。 谢逸鼻子很灵,闻着香味儿就往小厨房里钻。 刚好朱福的油泼面已经出锅了,她拿来几个碗,将煮好的一锅面平均分配到每一个碗里面去,然后加了红辣椒熬出来的辣椒油跟其它佐料,端着碗递送到谢逸跟前的时候,碗里还呲拉呲拉响着。 谢逸觉得,只闻着这味儿嘴里都能冒出口水来,这大冷的天,吃上这样一碗热乎乎的面,实在是爽。 朱福让沈玉珠端着面去堂屋给大家吃,她则又迅速做了一个番茄蛋汤,里面还加了点葱花儿。 端着一大海碗番茄蛋汤往堂屋去的时候,朱福心里有些紧张,可当她看到谢逸一声不吭只顾着埋头猛吃的时候,她那颗心才将放进肚子里去。将汤端到谢逸跟前,朱福笑着道:“谢公子,喝点汤吧。” 谢逸辣得满脸通红,可越辣他就越想吃,闻着那味儿,就恨不得一口气全倒进肚子里去。 京城里有名的酒楼,他哪家没有去过?甚至皇宫里御厨做的菜,他都有幸沾着光吃过一两回。他在吃食上面,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如今竟然败在区区一道面点上,真是枉他一世英明啊。 谢逸辣得嘴巴歪着,眼泪都蹦了出来,他将一大碗油泼面吃得干干净净后,又用汤勺舀了番茄蛋汤放进碗里,小口喝着。 沈玉珠望着谢逸这副吃相,心里也开心得很,她朝朱福悄悄眨了眨眼睛。 朱福心里有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想着,这要是在现代的话,饭后还能给大家做道甜点呢,只可惜,这里条件不够,没办法做。 想到了这点伤,她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问沈玉珠道:“玉珠,咱们这附近可有哪里可有买到牛乳?” 二更: “牛乳?”沈玉珠也吃完最后一口,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眼睛里冒着光问道,“阿福,要牛乳做什么?莫不是你又想着要做什么菜了?” 朱福狠狠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是想着做几样糕点,需要牛乳才行。”她忽然有了想法,若是不想在这里开饭馆的话,倒是可以开一家糕点店,之前一家人去街上逛的时候,她有去那些糕点店买过一些糕点,不过,她打算做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沈玉珠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若是真需要的话,咱们得空可以去乡下问问去。松阳县周边有好几个村子哩,总有人家里是养牛的。” 朱福想了想,觉得也是,既然想入手去做,就得做好每一步,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行。 若是没有牛乳的话,羊乳也行,甚至是刚下过猪仔的猪奶也可以。 卫三娘原本是想着要问沈大娘喜姐儿的事情的,可见如今天已经实在太晚,而这几个孩子又一直站在跟前,实在不方便问出口,便想着这事情再搁一搁吧。实在不行,就直接跟喜姐儿说,叫她不必再在沈玉楼身上浪费心思了。 喜姐儿打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想来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钻牛角尖的,这样一想,卫三娘心里便打定主意,喜姐儿的事情,要快刀斩乱麻才行,不能再耽搁着了。 第二日晌午,朱福才将从敬宾楼回来,谢逸跟沈玉楼两人便结伴来了朱家。 朱禄还是头一回见到谢逸,沈玉楼给两人做了个介绍,谢逸上下打量着朱禄,又看了看他刚刚打完的一件刀具,不由赞道:“朱兄真是好手艺。”他拿起那把刀具来,握在手中抹了抹刀刃,方又问道,“不知道朱兄可否也帮我打件兵器?” 朱禄被人夸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那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衣角,笑容憨厚地点头道:“谢......”他想了想,人家跟自己称兄道弟,多半是看在玉楼面子上的,是抬举自己,自己要是也以兄弟相称,那就是有意高攀了,他虽然老实憨厚,但却不傻,话到嘴边又改口道,“谢公子谬赞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立即给你打一件,就是不知道你想要打什么样的?” 谢逸哈哈一笑,伸手就在朱禄肩膀上拍了拍道:“朱兄不必见外,之前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我就常常听玉楼兄提起你。就是昨天,玉楼兄还提起你呢,说朱兄为人刚正不阿,又身手不凡,他还说举荐你去参加明年的武考呢。”他上下打量起朱禄来,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裳,两边的袖子都卷了起来,双臂结实有力,不由点头道,“改日朱兄若是得空,咱们切磋切磋。” 朱禄不善言辞,他平时能够聊得来的,也就是打小玩到大的沈玉楼了。 此番听得陌生公子对自己多有夸赞,不由伸手抓了抓头道:“好......好......” 谢逸见眼前少年似乎不爱说话,他笑着扬了扬手上一个陶罐子,笑说:“改日我绘了图再来找朱兄帮忙,我今儿是来找朱二姑娘的。” 暖姐儿正陪着弟弟坐在院子里玩陀螺,她眼尖地瞧见前头打铁铺子里跟哥哥说话的人似乎是昨天在沈大娘家见到的人,她扭头就往厨房里头喊道:“二姐姐二姐姐,那个谢公子又来找你要吃的了。” 谢逸一个箭步就冲到院子中来,他将装着牛奶的陶罐子放在一边的木头桌子上,然后伸手去捏暖姐儿小肉脸,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来蹭吃的,我是来给你二姐姐送牛乳的。不过,你二姐姐要是得空的话,我倒还真是肚子饿了,给我做点吃的也好,也不枉我帮她找牛乳跑了大半个松阳县。”他摸摸肚子,挑起一边嘴角笑。 暖姐儿嘻嘻笑,眼巴巴瞅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陶罐子,手指不自觉塞进嘴巴里,馋兮兮地问:“真的是牛乳吗?我好想吃啊……” 卫三娘闻声撩起门帘走了进来,将馋嘴的暖姐儿抱到一边去,又对谢逸跟沈玉楼道:“你们是来找阿福的吧?她正在厨房里呢,我替你们叫她。”说完就冲厨房喊了两声,又说,“你昨儿不是说要牛乳的吗,今天谢公子跟玉楼特意给你带来了。” 朱福听说这谢公子带了牛乳来,喜上眉梢,放下锅铲就跑了出来。 她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清秀的眉眼笑得弯弯的,问谢逸道:“谢公子是从哪里找来的牛乳?我还在想着,哪天跟玉珠一道去呢。”她望着那个陶罐,双眼冒着亮光,“竟然有这么多……得不少钱吧?我得把给你银子。” 谢逸有心帮人忙,才不在乎银子呢,他摆手说:“银子我肯定不会要的,再说了,买这一罐子牛乳的钱,我还是处得起的。不过嘛……”他眉毛一抬一抬地望着朱福,摸了摸鼻子说,“我替你找了牛乳,你得做饭给我吃。” 朱福狠狠点头道:“这是自然的,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我这就去厨房给你们做吃的去。”又道,“你们来的可巧了,我今天上午刚刚去集市买了很多菜回家来做火锅吃,又煮了一大锅米饭,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端饭过来。” 暖姐儿乐得拍手:“我二姐姐做的火锅可好吃了,你们今天算是有口福啦。” 卫三娘拍了拍暖姐儿脑袋,吩咐她道:“你陪娘去将桌椅摆了,再去厨房帮你二姐姐烧开水去。” 谢逸赶忙伸手阻止说:“夫人不必客气,我不喝水的,她才这么点大,怎么能去烧水呢,可别烫着了。” 暖姐儿小肉手啪啪拍着小胸膛说:“我可能干了,我能帮着爹娘带弟弟,长姐绣花的时候我能帮着她绕线,二姐姐烧饭的时候我能帮着烧火。”她眨巴着眼睛说,“我每天都做好多事情呢,因为二姐姐说我长大了,我是大孩子了。” 看着暖姐儿这乖巧懂事的模样,谢逸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来,小妹还比这丫头大几岁呢,却是被爹娘宠坏了,蛮横得很。 他倒是有些喜欢起这样的人家了,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一家人欢声笑语的,似乎总是有无尽的快乐。果然真是普通老百姓家有普通老百姓家的快乐,不像世族大家里面,为着一己私利,个个争得头破血流。 亲兄弟间反目成仇的,多得是。 谢逸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垂眸见身前的小胖丫头还在仰着小脑袋瓜子看他,他抿唇一笑,伸手将可爱懂事的暖姐儿抱了起来,颠了颠道:“那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如何懂事的,又是如何帮你二姐姐烧火的。” “好啊,我可会烧火了,二姐姐饭烧得这么想,就是因为我火烧得好哩。”她小肉手抓了抓小辫子,对自己母亲道,“娘去摆桌子,我帮二姐姐烧火。” 卫三娘见这谢公子竟是想进厨房去,忙阻止说:“谢公子,小女不懂事,哪里能叫你进厨房去。”说着便给暖姐儿使了个眼色道,“暖姐儿还不快下来,这谢公子是你玉楼哥哥带回来的贵客,你别不懂事。” 沈玉楼往厨房望了一眼,见厨房里那个小身影来来回回忙碌着,他也想进去帮忙,就对卫三娘道:“婶子不必管他,他虽然身份尊贵,可并不是娇气的人。我们既然想吃福妹妹做的饭,总得帮着干些活才行,不能白吃。” 卫三娘还是觉得不妥,可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呢,就见那谢公子已经抱着暖姐儿往厨房去了。紧接着,玉楼侄儿也径自进了厨房去。卫三娘想,这玉楼侄儿方才进门来,可是一句没提喜姐儿的,她是过来人,心里明白,但凡这玉楼对喜姐儿哪怕有那么一点意思,也不会这般的。 她回头往屋子方向望了眼,就见大女儿匆匆将脑袋缩了回去,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失望。 卫三娘走进屋子去的时候,朱喜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默默低头做手上的绣活。手上做的这件,是给二妹妹做的,朱福想着,姐妹三人中,二妹妹皮肤最白,白得跟玉一样,她若是穿这桃红色的袄子,肯定漂亮极了。 “喜姐儿,你先丢下手上的活,娘有话与你说。”卫三娘知道接下来的话难以启口,可她必须要跟女儿说明白了,女儿已经十六岁了,若是再不将亲事定下来的话,就算模样长得再俊,年岁大了也是说不定好人家的了。 朱喜聪慧,她知道母亲要跟自己说什么,可是她此时心里难受得很,她怕话还没说几句呢自己就会不争气地落泪,到时候平白害得母亲担心。 “娘,我在帮妹妹做袄子呢,娘有话晚上再跟女儿说吧。”她努力将泪意憋了回去,可是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还是沾着一层水汽,她怕被看出来,又赶紧低了头说,“娘,女儿真开心,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二妹妹又有贵人帮衬着,将来咱们肯定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见女儿这般模样,卫三娘伸手将女儿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肩膀道:“喜姐儿打小就是最听话的,也是最懂事最稳重最知道疼人的一个,不过,在娘的跟前你永远是孩子。好女儿,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 ☆、第37章 刚刚过了正午,外头艳阳高照,日光正好。那白花花的阳光透过一层层薄薄的窗户纸照射到小屋子里,斑斑点点地映在地上,成了一个个圆点。朱喜静静瞧着地上那圆圆的小点儿,似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小的时候。 她记得,小的时候沈大哥念书十分好,常常来自家玩的时候,都会顺带着教自己念书识字。他小小年纪就很会教书,自己跟着他学,比跟着哥哥学容易多了。后来就算他离开了家乡去了金陵念书,可也给她留了书本,让她跟妹妹阿福一起念书,他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会考她们,不许她们偷懒。 他走的那年,自己也有妹妹阿福这般大了,十三岁已经懂得了男女之情。平日里既害羞得想避着他,可又忍不住想靠近他,就在自己陷入到一种无穷的矛盾挣扎中的时候,他突然就走了。 这一晃眼,三年功夫就过去了,她好不易再次盼得他回来,可是他似乎跟自己越来越远。 想来也是,如今的玉楼哥哥,已经不是她这样一个穷丫头能够配得起的了。他才华横溢,又有着翩翩林泉风度,将来一定能够高中的。到时候做了官,京城里肯定会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想要嫁他为妻。 那些小姐肯定比自己漂亮比自己有才华,肯定比自己见多识广......自己若是真心喜欢玉楼哥哥的话,就不能成日这般。该是要笑起来才对,面对他的时候,就像福姐儿那样,不论说话或者做什么事情,都该自然一些。 至少,虽然不能如愿与他长相厮守结为夫妻,至少可以常常看到他,这样就已经很知足了。 想到这里,朱喜忽然心情好了许多,她缩在母亲怀里笑了起来。 卫三娘倒是觉得奇怪了,怎么这丫头突然就笑了起来了?莫非是伤心过度,有些疯傻了不成?这个念头一出来,卫三娘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然后捧起女儿的脸来,心疼地劝慰道:“喜姐儿,娘的好女儿,你最是乖巧懂事的了,你可不能这般折磨自己啊。” 朱喜见自己都没有哭呢,娘反而急得哭了出来,她撇了撇嘴巴道:“娘,女儿好着呢,您别担心啊。”一边抬起袖子来给娘擦眼泪,一边说,“其实女儿也没有那般死心眼,非得要嫁给他不可,如今既然他对女儿根本没有那种心思,那女儿也就不多想了。” “你真是这般想的?”卫三娘简直不敢相信,但看着女儿脸上灿烂的笑容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则松了口气,又抱着女儿说,“娘就知道,喜姐儿最是听话的了,既然如此,你往后遇着他了,也不必再躲着了。” 朱喜点头道:“我知道了。”她将手上做了一半的绣活放下,起身说,“家里有贵客,咱们也不适合一直呆在屋子里不出去,娘,您去摆桌子,我去厨房帮福姐儿她们吧。” 此时的小厨房里正弥漫着诱人的菜香味儿,火锅已经煮得差不多了,这次朱福是熬的鸡汤做的底料。她虽然不知道谢逸跟沈玉楼一早就会出城去帮她找牛乳,不过,她猜着这谢公子中午的时候会来蹭饭,所以,她一早就去集市上买了一只乌骨鸡,炖上之后,她才去的敬宾楼做事。 忙了一中午,回来的时候,鸡正好炖好,然后那两人赶了来。 朱福将鸡捞了出来单独做一道菜,然后在鸡汤里先加了几样肉菜煮着,待煮得差不多了,就叫沈玉楼连着煤炉子一起搬去堂屋。 沈玉楼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搬,朱福却急忙阻止道:“这烫着呢,小心伤了手,咯,用这个托着。”她拿了两大块抹布递给沈玉楼,让他用抹布裹着手端煤炉子。 谢逸一边拼命咽着口水,一边闻着香味儿就要走过来,却被暖姐儿小肉手拉住了。 暖姐儿仰着小肉脸说:“我们是负责烧柴火的,二姐姐是负责炒菜煮饭的,二姐姐让玉楼哥哥去端鸡汤,你不能去。”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然后小手往灶膛里一指,用火钳拨拉一下,就笑了起来,“你看你看,烤白薯熟了,可以拿出来吃了。” 谢逸抓了抓头,顺着暖姐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灶膛里有几大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烧焦的碳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吃呢,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鸡。”他态度坚决地指着那只鸡。 暖姐儿不想理他了,只自己撅着小屁股趴在灶膛跟前,然后小心翼翼用火钳拨着灶膛里那已经烤熟了的白薯。她人小个子矮,所以手也小胳膊也短,蹭了一鼻子黑灰,都没有将白薯拨拉出来。 谢逸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在干什么,那黑乎乎的几块,哪里能吃!可又怕她烫着,只能又凑了回去,笑眯眯说:“小妹妹,既然你这么想吃那黑乎乎的东西,我来帮你弄出来吧?你小心别烫着手。” 暖姐儿才不要人帮忙呢,她沾着黑灰的小肉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推了推谢逸道:“我不要你帮忙,我好不易跟着二姐姐学会了烤白薯,我要自己弄出来。”她像只青蛙一样趴在灶膛前,皱巴着沾了黑灰的小脏脸,很有一种拼劲儿。 倒是将谢逸吓了一跳,早知道这丫头这么倔强,他刚刚就不说去端鸡了。 摸了摸鼻子,谢逸无奈笑了笑,又厚着脸皮凑了过去道:“暖姐儿,你也给我一个跟着你学烤白薯的机会吧?你先教我怎么将这白薯弄出来,然后再教我怎么烤。你告诉我,我听你的指挥来做。” 暖姐儿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这个谢公子帮过二姐姐忙的,那就教他好了。 “你拿着这个,找准了白薯,然后将白薯夹出来就行。”暖姐儿蹲在一边,将位置给谢逸让了出来,然后手把手教他,可见他学得这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烤好的白薯全部拨出来了,她心里就有些失落起来,嘟嘴道,“怎么你学得这么快,我跟着二姐姐学了好久哩,我都没有你聪明。” 谢逸摸了摸暖姐儿脑袋,安慰她说:“等你长得有我这么高了,你就会变聪明了。”说完他站起身子来,然后也将暖姐儿拉着站起来,手搭在暖姐儿脑袋上,然后平平往自己那边移过去,龇牙咧嘴笑起来,“你瞧,你个子还远远没到我腰哩,可不要好好吃饭长个子?” 暖姐儿仰头呆呆望了他会儿子,脸色突然变了,然后小嘴一撇就哭了出来,小胖身子一个拐弯,就往朱福哪里跑过去。 “二姐姐,呜呜呜,他说我胖。”她小胖手朝谢逸一戳,扭着脑袋瓜子看他,气愤愤地说,“他说我吃饭只长肉不长个子,呜呜呜,可是我觉得我不胖啊,我这样才正好呢。” 朱福见妹妹小脸脏兮兮的,打了热水先帮她将脸洗了,这才笑着说道:“咱们暖姐儿才不胖呢,是谢公子太瘦了,你这样正好。” “可是我怎么这样矮!”她使劲踮了踮脚后跟,“比二姐姐也矮这么多。” 朱喜闻声走了进来,她礼貌地朝谢逸跟沈玉楼笑着打了招呼,就将小妹妹抱了起来说:“暖姐儿你瞧,这样是不是高了很多?” 暖姐儿见自己终于不需要再仰着脑袋看人了,一下子开心起来,拍着手说:“长姐抱我的。”她紧紧搂住大姐姐的脖子,指着灶膛边的烤白薯,手指头就塞进了嘴巴里,“长姐,要吃烤白薯。” 朱福觉得厨房里人实在太多了,就让沈玉楼跟谢逸先去堂屋等着,总之这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朱喜道:“今天家里来了贵客,该是喝点酒,我去酒肆打点酒回来吧。” 沈玉楼忙说:“喜妹妹还是在家呆着吧,我走得快,我去买。”说完就望向灰头土脸的谢逸,见他此番俊逸的面容上沾了不少黑灰,笑着说,“你还是去打水先将脸洗了把。”又说,“也是奇了,你堂堂璟国公府的三少,竟然也能放得下身段来当烧火工。” 谢逸笑回:“一只鸡,馋死一条英雄好汉啊。”说完兀自打水洗脸。 朱喜说:“那就劳烦沈大哥了,我哥哥在前头铺子打铁,沈大哥回来的时候,顺便叫我哥哥一声吧。” 沈玉楼笑应一声,然后便出门去了。 见他走后,朱喜这才沉沉突出一口浊气来,然后皱眉想了想,其实还真没有那般难过哩。 二更: 朱福长期闻着烟火味儿,闻着那菜味儿就闻饱了,根本没有食欲。匆匆划拉几口饭,她招呼着大家慢慢吃,自己则又要往厨房跑去。 沈玉楼忙道:“福妹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只吃这么点呢?还是坐下来再吃点菜吧。” 朱福摇手:“现在不想吃,过会儿我想吃的时候,就会吃了。沈大哥,谢公子,你们慢慢吃啊,我去给你们做点饭后的甜点。”说完一溜烟就跑走了。 谢逸完全不顾形象地猛吃,听说饭后竟然还有甜点吃,激动地朝着朱福的背影挥了挥手,然后夸赞道:“朱夫人,这饭菜实在是太香了,我活了也快二十年了,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菜。”边说边毫不客气地又刷一筷子夹了肉来吃,烫得抽着嘴巴说,“果然还是我没见识啊,平日里吃的那些东西也就看起来不错,可吃起来,还真不如朱二姑娘做的菜好吃。” 暖姐儿平日里是家里最能吃的,今天忽然来了一个比她还能吃的,她一边猛吃一边偷眼瞄着这个跟她抢吃的人,小肉手使劲划拉着菜,光顾着低头吃饭,一句话不说。 卫三娘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谢公子客气了,阿福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你吃着新鲜才觉得好吃的。就阿福这手艺,哪里能跟京城里那些名厨相比,这说出去怕是会叫人笑话。” 谢逸狠狠摇头:“我说的一点不夸张,哎呦,这个真好吃,又烫又麻又香,吃得整个身子都要冒火星子了。”他吧唧了下嘴,“如果能再弄点羊肉牛肉涮涮,那可就更好啦。主要还是这个汤熬得好,京城里也有这样的吃法,不过,一比较起来,感觉就是没有朱二姑娘做得好吃。” 此时的朱福正躲在厨房里做点心,她打了五个鸡蛋,将蛋清跟蛋黄分开装。 之后先依次在绞碎的蛋黄里加糖、油、牛奶、面粉等,搅拌均匀后,再依次在已经分出来的蛋白里加配料,完全搅拌匀称之后,再将蛋白跟蛋黄和在一起,使劲和匀了。 又拿了几颗蜜饯,捏碎后又用刀剁碎成枣泥状,再倒入已经拌匀了的蛋白跟蛋黄里,一并搅成糊状。再在早已经洗干净的大锅底部稍稍加了一层油,油要沿着锅底抹匀,之后再将一起搅拌好的糊倒进锅里,盖上锅盖之后,用小火慢慢烤。 朱福心里估算了下,估摸着半个小时候左右,揭了锅盖来。 第一次用这样的大锅做蛋糕,不太理想,颜色偏黑,瞧起来像是烧糊了的一般。不过,色虽然不行,味道却是香的,一股子浓浓的牛奶鸡蛋味儿。将新做好的鸡蛋糕取出来放在一个大的碗碟上,再用刀将一大块蛋糕对等切成八块,然后将切好的糕点端到堂屋里去。 而此时,堂屋里一桌子的菜已经全部吃光,那叫一个干净,真是连一根菜叶子都没有剩下。 谢逸一边打嗝一边说:“其实我还没吃饱。”他伸手在肚子上拍了拍道,“也就将将七分饱吧,我还能再吃点。” 暖姐儿皱着肉脸说:“二姐姐说,饭吃七分饱就够了,吃得太饱了会变笨。谢公子还要考状元呢,可不能变笨。” 谢逸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有玉楼兄在,我是注定考不上状元的了,才不在乎哩。”一转头,见小胖丫头瞪圆了眼睛瞅着自己,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竞争对手一样,谢逸觉得十分有趣儿,伸手就捏暖姐儿脸上的肉说,“别看你人小,饭量还是蛮大的,差点就输给你了,真是丢人啊。” 暖姐儿小脑袋瓜子一扭,气愤愤道:“不许说我胖!”然后歪着身子就缩到朱喜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长姐,我也不想长胖,可是我想吃,看到吃的我就嘴馋......” 朱喜笑着安慰妹妹说:“姐姐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可能吃了,小孩子能吃是福。等你有姐姐这么大的时候,就会变瘦了。”又说,“谢公子是在夸你呢,所有人都喜欢胖乎乎的小姑娘,他是在夸你长得好看。” 谢逸瞅了瞅眼前这个小丫头,见她的确长得粉雕玉琢的,而且她母亲跟两个姐姐长得都好,这丫头将来肯定也是美人儿一个,也就勉为其难冲她点了点头。 朱福端着糕点走了进来,将切好的八块锥形蛋糕都分给每一个人:“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吃完告诉我你们的感觉,如果哪里不好,我下次可以注意一下。” 堂屋里连朱福在内共有九人,可只有八块,沈玉楼想了想,就将自己的那份推给朱福道:“我刚刚吃得已经很饱了,这块还是你吃吧。” 朱福摇头道:“我闻都闻饱了,吃起来肯定也吃不出什么味道,你吃吧。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做点心,可不是给你白吃的,吃完告诉我感受。” 卫三娘也说:“玉楼你自己吃吧,福姐儿吃我的这份。” 朱福跑着过去,在卫三娘的那块上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嚼着,觉得虽然不够松软,不过很甜很香,水分也很足,连自己也忍不住点头:“好像还不错哦。” 暖姐儿抓着使劲啃,小嘴边上沾着许多碎屑,她使劲点头说:“好吃,可好吃了,比娘给我买的云片糕还好吃。”分到的蛋糕不小,可她还是三两口就吃完了,然后吧唧着小嘴,似乎在回味,“香香的软软的,还甜甜的,有些像过年时候吃的枣泥糕,可是比枣泥糕香,还甜。” 对于糕点,谢逸也是吃了不少的,可这般的糕点,他还是头一回吃呢。 “加了鸡蛋?”谢逸只觉得好吃,三两嘴就吃完了,他咂了砸嘴,回味道,“松软香甜,入口即化,有鸡蛋跟牛乳的味道,却是不觉得腻。”他笑了笑道,“朱二姑娘,可有考虑去京城?” 能得到谢逸的肯定,朱福很是激动,不过,面上倒是平静。 她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根去,笑着说:“一步步来吧,我如今倒是有个主意,打算先推着车子去集市上卖。如果反响好的话,再赁个门面,先在这松阳县开个糕点铺子。” 谢逸立即拍手赞同道:“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到时候去京城也开一家铺子,生意肯定好。” 朱福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想着方才做一大块蛋糕的成本,若是真有这样打算的话,也得点将价格定下来。 如果按照松阳县的物价来算的话,一个鸡蛋两文钱,五个鸡蛋就是十文,再算上蒸一块鸡蛋糕所需要的油、糖、面粉的钱,这样算下来大概是二十文。再加上牛奶的话......牛奶,不知道那大罐子牛乳多少钱。 沈玉楼似乎知道朱福想问什么,看着她道:“梨花村有一户人家养了几头会出奶的牛,刚刚那一罐一钱银子。” 那一大罐可以出十锅蛋糕,也就是说,一锅需要牛奶的钱是十文,这样算来,一块蛋糕定在四十文较为合适。然后,卖出一块,去除人工费不算的话,也可以净赚十文钱。 出一锅可以切成八大块,其中一块五文钱,价钱倒也合理,至少这里的百姓是能够吃得起的。 说干就干,朱福先做了两锅,用纱布盖好后,又拿了块木板来,请沈玉楼在木板上写一个名字。 沈玉楼想了想道:“这松阳县已经有一家叫‘朱记’的猪肉铺子,取重名了怕是不好。这鸡蛋做的糕点既然是福妹妹想出来的,不若就叫‘福记’,如何?” 谢逸摇头:“太小家子气了,往后要是去了京城,这个名字可不够响亮啊。”他贼兮兮地望了沈玉楼一眼,眯眼说,“依我看的话,不若就叫‘福满楼’吧,你瞧,这个名字真是又大气又亮眼,肯定生意红火。” 朱福无意识瞥了沈玉楼一眼,见他也正垂眸看着自己,她笑着打哈哈道:“不过是摆个摊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呢......福满楼怕是过于大气奢华了些,我倒是觉得沈大哥说的福记不错。” 谢逸耸肩哼:“不听美男言,吃亏在眼前。”又道,“要不这样,摆摊子的话,就先叫福记,如果以后寻了铺面了,还是得大气一些。朱二姑娘你想想,你将来可是要将生意做到京城去的人啊。” 朱福道:“谁说我要去京城了?我家在这里呢,最多只在湖州混混得了。” 谢逸惊呼:“你不去京城,那我怎么吃你做的菜?”又伸手勾着沈玉楼脖子一拉,开始口无遮拦道,“再说了,沈兄这等奇才,将来必是要高中的。他高中后定然要留在京城做官,你不去的话,又怎么......” “子瞻!”沈玉楼打断他的话,心里有些怪他说话没个遮掩,可眉眼间却依旧是温和的笑意,他笑说,“且不说我是否考得上,若真是有幸高中,那也是回家乡造福百姓。留在京城固然机会多,不过,那等繁荣之地,我怕是适应不了啊。” 谢逸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仰天狂叫:“可怜了我这张嘴啊......” 暖姐儿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喊道:“可怜了你那只胃啊......” 院子里头众人都笑了起来,完了,沈玉楼还是写了“福记”俩字。 ☆、第38章 朱福推着独轮小车出门,就将摊子摆在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好在自己家离整个县城的闹市中心不远,想摆个摊子卖个东西啥的,还是很方便的。 卫三娘虽然同意女儿出来摆摊子,不过到底不放心,也跟了出来。 冬天白天很短,很快太阳就滚下山去了,紧接着天渐渐暗了下来,于是这个时候,街上摆摊子卖东西的都出来了。 靠在朱福左边的是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大妈,大妈见旁边来了个陌生的,就好奇地够着脑袋去瞧。 “你们是新来的吧?”那大妈噘了噘嘴,见朱福卖的东西上盖着一层纱布,又见这母女俩都是好模样,心想怕是会影响自己的生意,于是就开始有些挑衅起来,“这个地方不是谁都可以摆摊子的,我们在这里摆摊子,每天都得给衙门交两文钱的,你们交钱了吗?” 朱福自然听出这位大妈语气不好,不过,她是来做生意的,不想与人争执,就回了笑脸道:“交钱也是应该的,我自然不能特殊啊,呆会儿有人来收钱了,我们自然会交钱。大妈放心吧,我不会比你少交钱的。” 栗子大妈心情不爽,抄起锅铲就使劲铲着锅里的栗子,然后破锣嗓子就开始叫唤起来:“糖炒栗子喽,新鲜的糖炒栗子嘞,热乎的糖炒栗子。快来看看,快来买,迟了可就没有喽。”见有人从摊位跟前过,她痴肥的手掌一把拽住那人的袖子,“客观,买糖炒栗子啊?还热乎乎的哩。” “那来半斤吧。”那人觉得这栗子味儿实在香,经不住诱惑,就要了半斤栗子。 栗子大妈转头得意地瞅了朱福母女一眼,然后嘚瑟得一边哼着歌儿一边给顾客装栗子,完了还笑脸道:“觉得好吃下次再来哦。” 那人颠了颠手上的栗子,觉得似乎分量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不大好起来,付了铜板就走了。 朱福将那人脸色瞧在眼里,待得那人路过朱福摊位的时候,她赶紧道:“卖鸡蛋糕喽,福记鸡蛋糕,吃了让人心情变好的鸡蛋糕,吃了会叫人变年轻的鸡蛋糕。大哥,来一块鸡蛋糕不?一块才五个铜板哦,你要是觉得不好吃我不收钱。” 一听不收钱,那人立即表示先来一块。 朱福揭开纱布,用纸包包了一块出来,递给那人道:“请品尝。” “这个......这个什么糕,真的能吃?以前咋没见过哩。”那人凑着鼻子往上面嗅了嗅,顿时觉得一阵牛乳和着鸡蛋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光是闻着就觉得这东西肯定甜,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香滑,吃完一口又想吃第二口,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吃完了。 朱福笑眯眯望着他问:“觉得怎么样?” 那人原本想脱口而出“好吃”两个字,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瞅着眼前那一大块一大块的鸡蛋糕,口水险些流出来,可他只想吃霸王餐啊,于是厚着脸皮道:“我刚刚吃得太快了,没有吃出味道来,你......你再让我吃一块,我这次细细品尝。” 说着伸手就要再拿一块,朱福自然不干,一把将纱布盖上。 那人却怒了:“不是说给品尝的吗?我这才吃了一块而已,只吃一块怎么能够吃出味道来呢?你应该再给我吃一块!” 那栗子大妈乐得看热闹,也一旁搭腔道:“是啊是啊,这做生意的人得讲信誉,说好了给别人品尝的咋能说话不算话呢?你这小姑娘,可别仗着年纪小就耍无赖啊,我可告诉你,我们多少双眼睛,可都瞧着呢。” 朱福心态好,笑眯眯看着栗子大妈说:“这位大妈,我刚刚说的是不好吃不收钱,这位大哥吃完了还想要,分明就是觉得我的蛋糕很好吃啊。既然觉得好吃就得付钱,不付钱却还想蹭吃霸王餐,这是谁家的理?”又回头对那想吃霸王糕的人道,“大哥,你若是真心觉得我卖的鸡蛋糕好吃的话,你可以说出来啊。我今天是头一回摆摊子卖鸡蛋糕,大哥又是吃我蛋糕的第一个客人,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啊,既然这样,再送你一块也无妨啊。” 说完朱福就掀开纱布,又取了一块蛋糕出来,又轻声笑着说:“我的分量绝对很足的,我做生意向来本分,绝对不会缺斤少两。” 那原本想看热闹的栗子大妈一听,缩着脖子就回自己那儿去了,然后扯着破锣嗓子继续唱起来:“卖栗子喽,比啥糕好吃百倍的栗子哦,快来买啊。” 那大哥这两家一对比,自然觉得还是卖糕的本分一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抓了抓头说:“小姑娘,你这糕点真是好吃,怎么说呢,跟那些糕点铺子里面的糕点不太一样,吃着新鲜哩。”他伸手接过,掏出了二十个铜板来,“再给我来两块,我带回家去给我儿子闺女吃。” “好嘞。”朱福想着,做生意起初做的是心意跟信誉,得稳住客户群才行,就多给了一块,“大哥是我第一个顾客,所以试吃的那块不收钱,你给我二十文,我得给你四块哩。” 那大哥占了便宜心情好,扯着大嗓门又夸道:“大家快来买,这新来的卖的糕点真不错,五文钱能买一大块,都来尝尝鲜儿。”说完还将自己手上拿着的鸡蛋糕给左右的人看了看,“香着呢,跟往日里那些糕点不一样,买回家给老婆孩子吃。” “我也来一块吧,给我挑个大点的,这是五文钱......” “我要两块,小妹,我钱放这里了......” ...... “咋到我就没有了哩?我可是特意跑了两条街赶来的,咋这么快就卖完了?”一个穿着短打衫子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站在摊子跟前,瞅着别人都买着了,就自己没有,心里有些不爽。 朱福将十六块蛋糕都卖完了,心情好得很,一边收摊子一边致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没有想到这糕点这么受欢迎。这样吧,我明儿还来,还在这里摆摊子,还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您要是想吃,可以明儿再来买。” 那人有些不高兴的虎着一张脸,使劲吸着鼻子闻着甜腻的香味儿,心情失落得很。 旁边那栗子大妈瞅准机会赶紧叫唤道:“那什么糕虽然没有了,可我的糖炒栗子还有很多啊,来买我的糖炒栗子吧,我的栗子可比那什么糕好吃。” “谁要吃你的破栗子!”那人叫,“每次都缺斤少两的,以为别人都傻啊?我上你一次当还能上两次?”那人恨恨甩了甩袖子,狠狠跺了跺脚,又使劲瞪了那栗子大妈一眼,这才对朱福说,“明儿给我留两块吧,我到时候过来取。” 朱福朗声应着,满面笑容。 推着独轮车路过栗子大妈跟前的时候,朱福停了下来,回头问卫三娘道:“娘,我们买些栗子回家吧,给弟弟妹妹吃。” 卫三娘心里想着,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她很赞同闺女这么做。 “来半斤吧......” 那栗子大妈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朱福母女,原本赌气就不想卖的,可一抬头就见对面那个人在跟自己抢生意,她赶忙赔着笑脸就麻利地称了半斤。 她的称的确是有问题的,想了想,又多拿了几个栗子放进纸包里面。 朱福道:“这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顾客开心,顾客开心了,咱们自然也就财源滚滚来了。”她伸手接过栗子来,在手上颠了颠,笑着道,“多谢了。” 那栗子大妈瞧着越走越远的那抹娇小身影,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晚上回家后,当即就将称改了过来,自此之后生意就开始兴隆起来,这且都是后话。 且说朱福连续摆了几天摊子,每次她才将推着车子来,就有很多人排着队等着了。之前一直都是每天只出两锅,也就是一天只卖十六块,五天就是八十块块,一块净赚十文钱,八十块也就是八百文...... 只五天功夫就净赚了八钱银子,真是自己做生意比替别人打工赚钱多了。朱福坐在小木床上,将陶罐里的铜板全都倒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数得不想再数的时候,她则仰头狂笑,然后捧起一大把铜板来。 旁边暖姐儿靠在床边沿上,正眼巴巴瞅着一床的铜板呢,忽而听见二姐姐大笑,她吓得小身子一抖,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多钱啊,二姐姐,你赚了好多钱。”暖姐儿伸手去够了一枚铜板,拿在小肉手里玩着,然后忽然跑到墙根底下,将自己那只装钱的陶罐也抱了过来,“二姐姐,我也有钱哩,可是我的没有你的多。” 朱福很疼妹妹,就将她抱坐到床上来,亲了亲她肉乎乎的小脸儿,问道:“暖姐儿,姐姐想带着你一起做生意,你愿意拿你的钱入股吗?”见妹妹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看,她则解释道,“就是把你的钱跟二姐姐的钱放在一起,咱们一起赁间铺子来开个卖糕点的小店,往后赚了钱,二姐姐带你分。” 暖姐儿抓了抓头,眼巴巴瞅着自己陶罐子里面的铜板,又瞅了瞅床上的一大堆,她仰头问:“二姐姐,那我以后也能赚很多很多钱吗?像二姐姐一样能干,赚很多钱。” 朱福轻轻捏妹妹鼻子:“当然啦。”马上又嘱咐道,“不过,回报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往后要更加努力念书识字,等过完年,寿哥儿再大点了,你就教他念书好不好?” 暖姐儿狠狠点着小脑袋:“好!我都听二姐姐的。” “真乖。”朱福抱着妹妹,然后陪着她一起,又将床上的铜板数了一遍。 朱喜进门来叫两位妹妹吃饭的时候,就见两个小财迷一起趴在床上,只见两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动来动去。 “好了,别数了,过来吃饭吧。”朱喜笑着唤两位妹妹,满眼的欢喜。 朱福跳下床去:“长姐也入股吧,我们一起发财。” 二更: 朱喜被朱福拉着坐在床边,望着床上推得高高的铜板,笑问妹妹道:“福姐儿,你真的打算开家点心铺子?那敬宾楼的差事不干了?”她年长一些,行事也稳妥些,就怕两位妹妹一时被金钱迷了双眼,便劝道,“就眼前来说,自己做生意固然比替别人打工赚钱,不过,也很辛苦啊。只说这牛乳,你就得每隔几天去一次村里,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卖给你,你一个女孩子城里城外来来回回地跑,多不安全啊。” 朱福道:“敬宾楼的那份工我也是会继续做下去的,毕竟很多顾客都喜欢吃我做的菜,我若是突然走了,对东家也不好交代啊。不过长姐,开点心铺子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实话告诉姐姐吧,我才不甘心一辈子只替别人打工哩,我想自己当老板。所以,开点心铺子这只是一个开始,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了。”又拉着朱喜胳膊来回晃,“好姐姐,你便也一起吧,咱们姐妹齐心,一起淘金。” “可我没有那么多钱。”朱喜被妹妹闹得笑了起来,伸手戳她脸,“你这丫头真是大变样了,现在做出的决定,我跟娘都左右不了你了。行吧,你要是真想开点心铺子,姐姐支持你。” “姐姐真好。”朱福一下子就朝朱喜扑过去,紧紧抱住她。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这么开心,她也要来凑热闹,嘻嘻笑着使劲往两位姐姐中间挤来:“我也要玩,我也要抱,长姐跟二姐姐都来抱我。” 一番笑闹之后,姐妹三人出去吃饭,饭间,朱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卫三娘这几日都是陪着二闺女一起去街上摆摊子的,生意好,这她也是瞧在眼里的。这生意若是规模化做起来,一个月可能进项不少银子呢。只是福姐儿站在这大街上卖鸡蛋糕毕竟不好,要是能赁间铺子的话,至少是在屋子里,也比当街卖糕点要好啊。 再说丈夫如今身子不好,一些耗体力的活计根本干不来,要是家里开了点心铺子,她跟丈夫两人都是可以在铺子里帮忙的。 因此,卫三娘权衡一番后,就同意了。 朱大虽然是一家之主,不过他人老实,又不善言辞,见婆娘跟闺女都同意,他也就表示默认了。 既然大家都对开点心铺子没有意见,那下面就是分工的问题了,朱福自然是糕点师,主场幕后工作,不露面。朱喜是个大姑娘,如今正在说嫁,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朱喜就跟着妹妹朱福一起做幕后。 前端销售工作,朱福十分看好二婶余氏的口才,所以打算请二婶来陪着自己爹娘一起站店销售。 会计朱福打算自己当,她虽然不会珠算,可人家会背九九乘法表啊......并且,她打算将这个乘法表口诀教给妹妹暖姐儿,培养她为下一任会计继承人。 糕点师有了,销售代表有了,会计也有了,下面就剩下采购了。 采购是份既辛苦又需要责任心的差事,不但要对各种材料的整个行情有所了解,还得会讨价还价千万不能被占便宜,当然,口才也要好。还得要能吃苦,脑子灵活,任劳任怨。 最重要的是,这份差事有油水,不能在外面雇人,得自己人来做才行。 朱福一直瞥眼望着兄长朱禄,家里能够做得了这份工作,并且吃得了苦的也就只有大哥朱禄了。可是朱福还是犹豫得很,兄长就是一根木头啊,要他去做采购,他肯定会吃亏的。 再说了,她非常支持哥哥去参加明年八月份的武考,所以家里做生意的事情,她也不想耽误哥哥。 这样一想,朱福就开始有些犯愁起来,到底谁才是采买的最合适人选呢? 吃完饭后,朱喜陪着卫三娘去厨房里刷锅洗碗,朱大坐在堂屋里做一些手工活计,寿哥儿则蹲在父亲身边玩自己的。 朱福心里正犯愁,一个人想着心事,于是就搬了把梯子来,爬到了屋顶上坐着去吹吹冷风。 暖姐儿先是帮着将碗筷都送到厨房里,然后她一转头回来,就找不到二姐姐身影了。她胖乎乎的小身子从后屋往前头打铁铺子来来回回跑,一边跑一边找人,找不到嘴里就开始念叨:“二姐姐呢?咦,二姐姐人呢?” 朱福坐在屋顶上,就见妹妹小胖身子来来回回蹿,走一会儿又停一会儿,还用小肉手使劲抓头。 “二姐姐去哪里了?我二姐姐没了......”突然觉得非常害怕,小肉脸使劲拧巴起来,“二姐姐肯定被坏人抓走了,爹,娘,二姐姐被狼外婆叼走了。”说完嘴巴一张,就要嚎起来。 “暖姐儿,我在这里。”朱福赶紧唤了她一声,“在这里啊,我在屋顶上。” 天太黑了,暖姐儿只能听见二姐姐说话的声音,可是找不到人啊,她还是急。 “你去将屋里那灯笼点了来,就能瞧见我了。”屋子里有亮光,那暖黄色的微弱的光透过窗户纸照到了外头院子里,所以朱福是能够瞧见妹妹的。 没一会儿功夫,暖姐儿就拿了灯笼放在院子里头,此时朱福已经下来了。 “二姐姐。”暖姐儿一下子扑到朱福怀里去,紧紧抱住她,“我以为你被狼外婆叼走了呢,我好害怕。” 狼外婆的故事是朱福说给妹妹听的,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脑袋说:“二姐姐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狼外婆叼走呢?二姐姐刚刚在屋顶上呢,好了,你别哭了,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二姐姐带你上屋顶。” “嗯,我不哭了。”暖姐儿使劲点头,然后将灯笼放在院子一边的墙角,借着微弱的光跟着朱福一起爬梯子,然后说,“其实我不爱哭的,就是害怕一转身就看不见姐姐了,我希望你们永远跟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才好呢。” “一起带着你玩是吧?”朱福已经爬了上去,她趴在屋顶上伸手去抱妹妹,将她也一起抱到屋顶上坐着,使劲搓着她小肉手问,“这里吹的都是冷风,冷不冷啊?你的手容易冻疮。” “不冷,一点不冷。”她小身子使劲缩在朱福身边,“就想跟你呆在一起。” “小呆瓜。”朱福揉妹妹头发,“你也会长大的,等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就会不想跟着姐姐玩了。哎,如果哪一天暖姐儿嫌弃姐姐了,姐姐一定会伤心的。” “不会有那一天的。”暖姐儿很认真地说,“我永远爱娘爱姐姐,还有爹爹,哥哥跟寿哥儿。”她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说,“所以,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赚很多很多钱,然后买大房子给你们住。” “暖姐儿真乖。”朱福紧紧抱住妹妹,吸了吸鼻子说,“那以后姐姐手把手教你,一定将你培养成生意场上的精英,女强人。不对,是咱们一起努力,一起学习,一起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迎娶高富帅。” 暖姐儿听不懂,但她觉得自己二姐姐说的肯定都是对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呜~原来你想嫁进豪门啊?那你得去京城,京城那里最不缺的就是豪门子弟,我告诉你,随便一砖头砸下去,十个有九个是官家子。”谢逸一边在给朱福灌迷汤,一边身子灵活地就上了屋顶来。 这几日,他一边到朱家蹭饭吃,一边想尽法子使劲撺掇朱福去京城开铺子。如今找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他赶紧就凑了过来。 其实这朱二姑娘方才说的那番话他也听得半懂不懂的,不过,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她就想带着自己妹妹一起嫁进世族大家嘛......他看了眼随后跟上来的沈玉楼一眼,心想,这下你还不得也跟着进京去。 ☆、第39章 沈玉楼手上提着一只灯笼,他登上屋顶之后,就将灯笼放在中间,然后温柔的目光在朱福脸上轻轻掠过,随即又望向别处去。他从来不会沉着一张脸,就算心情不好,面上多少也会带着些许笑意的。 所以,此时他即便心里困惑难受,可心里想的并没有完全表现在脸上。他的目光温柔,却又有些悲伤,偏偏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因为多了两个人,又多了一只灯笼,屋顶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朱福狠狠瞪了谢逸一眼道:“真是哪里都能见到你,我跟妹妹想静静呆会儿都不行。”这些日子谢逸常常来自家蹭饭吃,渐渐的也算是熟络起来,她觉得这位世家公子并不难相处,性格也好,一点架子也没有,所以有时候说些不尊不敬的话也是有的,“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很累了,呆会儿别叫我做饭给你吃。” 谢逸耸肩,顺便打了个嗝,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暖姐儿离谢逸最近,见他打嗝出来的菜味儿都被风吹到她面前了,她赶紧伸手捂住鼻子嘴巴,嫌弃地看着他:“你真讨厌,真讨厌,你一定是故意的。”她真的好讨厌这个总是喜欢跟自己抢菜吃的大哥哥啊,每次只要二姐姐做什么好菜,他准闻着香味儿就跑过来,他一来,爹爹跟娘都会将好吃的菜都往他那里放。 哼,吃饭的时候只要有他在,自己一准吃不饱,因为都被气饱啦! “我二姐姐才不会去京城哩,我二姐姐就呆在家里,她永远都跟我在一起。”暖姐儿霸道得很,紧紧抱住朱福手臂,嘴巴噘得能挂个油壶,她有些挑衅地看着谢逸道,“二姐姐是我亲姐,我亲姐只做饭给我吃,我才不要她走嘞。” 谢逸见这小丫头实在有趣,哈哈大笑着摸她小圆脑袋:“那咱们打赌,你二姐姐终有一日会去京城的,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你别碰我头!”暖姐儿叫,“我的头只给姐姐们抱的。”她气乎乎地一挥手就将谢逸狗爪打落,然后昂着小脑袋,很认真地说,“我都说了,我二姐姐不会去京城的。” 谢逸逗她玩儿,也将那张英俊的脸板起来,严肃地道:“一定会去,不信咱们走着瞧......” 暖姐儿呆了呆,然后嘴巴一张,“呜哇”就嚎起来。 “二姐姐是我亲姐,她才不要做饭给你吃,你是坏人。”她觉得委屈极了,为什么自己一家人都要对这个陌生的大哥哥这么好,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她心里早就不舒服了,现在他还故意欺负自己,暖姐儿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我的亲姐......呃......只会做菜给我吃......呃......你走开你这个坏人......” 将人家小丫头弄哭了,谢逸摸了摸鼻子,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沈玉楼望了谢逸一眼,眉心轻蹙起来:“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知道欺负小孩子?她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你又臭着一张脸吓唬她,不哭才怪呢。”他轻轻摇了摇头,伸手从朱福怀里将暖姐儿抱了过来,“你玉珠姐姐晚上做了豆腐花儿,还有好几碗呢,你去吃好不好?” 谢逸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同窗好友是要支开自己跟这小丫头了,他偷偷朝沈玉楼竖起大拇指来,然后嘻哈笑着朝暖姐儿伸过手去。 “来,谢哥哥抱你去。” 暖姐儿听说有豆腐花儿吃,一下子就不哭了,她轻轻舔了舔嘴唇,真的好想吃豆腐花儿啊。 谢逸见暖姐儿没有抵触自己,抿唇一笑,就伸手将她抱走了。 暖姐儿被他抱在怀里,将头重重往旁边一扭,小肉手打他脑袋,小嘴还硬得很:“二姐姐是我亲姐姐,我的亲姐姐才不要做饭给你吃,她只会疼我一个人。哼,你是坏人,是坏哥哥......” 屋顶上只剩下朱福跟沈玉楼两个人,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又没人先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玉楼哥哥......” “福妹妹......” 两人都尝试着想说些什么,可话才出口,见对方也开口说话,不由都笑着让对方先说。 朱福也就不推辞了,问沈玉楼道:“玉楼哥哥将谢公子跟暖姐儿打发走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沈玉楼身子微微动了下,坐在上风口处,将从北面刮过来的风用整个身子都挡住,直到觉得寒风再吹不到朱福身上的时候,他才点头说道:“这次回来,福妹妹确实变得很多,我知道,福妹妹的心很大。” 朱福从小就很少被人真正关心过,所以,她见沈玉楼状似不在意地帮自己挡风,心里除了感激外,更多的是觉得感动、温暖。这沈玉楼,的确温润如玉,虽然出身贫寒,可知道上进,为人也聪慧,就从他跟谢逸的友情来看,也知道他在书院的人缘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金陵书院,应该算是现代的那种贵族学校了吧,他一个贫家子能在贵族学校混得风生水起,想来是智商跟情商都很高的。 她心里想着事情,目光就不自觉落在他温润的侧颜上,一时望得有些痴,也就忘记说话了。 出色的男子,总是会叫人心生敬畏的,尤其是这个男子还对你多番照顾。 沈玉楼知道她在悄悄望自己,他没有回过头去,只是继续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来。 “阿福,你有你的想法,这我不能左右。不过,既然如今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帮忙的,你大可以开口说出来。”说到一半,他忽然转过头去,见她像是受惊的猎物一样,匆匆就低了头去,沈玉楼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道,“就当我是你亲哥哥,像阿禄那样。” 朱福感受到肩膀处的厚实温暖,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她笑着打哈哈:“我一直将你当亲哥哥啊,既然玉楼哥哥开口了,我这里还真是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玉楼哥哥帮忙。” “什么事情?”沈玉楼闻言唇角笑意更深。 朱福就将自己想要开点心铺子的事情都跟他说了,问他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可靠的人给引荐一下,沈玉楼听后,点头道:“你若是信任我的话,这件事情倒是可以交给我来做。” “真的?”朱福诧异,“你不需要温习功课吗?” 沈玉楼道:“念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他温暖厚实的手掌在朱福肩膀上又拍了拍,眼角瞥见她双颊处隐约渗出皮肤的粉红,他轻轻抽回了手,只是那眉眼间的笑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两人一时间又沉默下来,很快,朱福便闻得豆腐花儿的香味儿。 “豆腐花儿,这么香,我也想吃。”朱福一时间脑子发热,都忘记自己是蹲在屋顶上,一个激动,脚下就踩滑了,眼瞧着就要跌落下去。 沈玉楼见状,立即伸手去够,结果两人就顺着围墙摔到了沈家院子墙根处的草垛上。 朱福化身八爪鱼,四仰八叉地趴在沈玉楼身上,两人脸贴得很近,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间温热的鼻息。 “起来吧......”沈玉楼见小不点有些傻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朱福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白净的小脸就染了一层粉色,然后急急忙忙就要爬起来。可偏偏手脚发软,越是用力越是使不出力气,最后爬了一半又跌了回去,这次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离得更近。 “是谁在外面?”厨房里头沈玉珠正在拌豆腐花儿给暖姐儿吃,听见外头有响声,叫唤着就往外走。 沈玉楼动作很快,在妹妹出门来看的时候,他已经拉着朱福站了起来。 沈玉珠见是自己哥哥跟朱福,笑着过来拉朱福的手说:“你今儿有口福了,沈玉珠大厨亲自做了你最爱吃的豆腐花儿,额外加了很多配料哩,你也来吃一碗吧。”说完就直接拉着朱福进了厨房。 朱福使劲甩了甩头,看都不敢看沈玉楼一眼,跟着沈玉珠往沈家小厨房去。 暖姐儿跟谢逸已经吃上了,沈家厨房里就摆了一张木头小桌子,两人坐在木头小桌子旁边的小板凳上,正在比赛吃豆腐花儿。 沈玉珠笑着道:“你们两个别拼了,剩下的一碗给阿福吃。” 暖姐儿见二姐姐也来了,放下碗就跑到朱福身边,仰着小脑袋说:“二姐姐也喜欢吃豆腐花儿,剩下的一碗给我二姐姐吃,你别想了。”后面那句是冲着谢逸说的。 谢逸终于吃完自己那碗了,见暖姐儿那碗还剩一半,他笑着将自己面前的碗往旁边一推,魔爪就朝暖姐儿吃剩下的那碗伸来。暖姐儿还算机灵,一把扑过去抱住自己的碗,然后张口就咬谢逸的手。 “啊——”沈家小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二更: 当天晚上,朱福就亲手画了图来,第二天一早就找她哥照着这模型打制出一套磨具来。 既然如今想着要赁铺子卖点心,可就不能像摆摊子那么随意了......这鸡蛋糕的色香味形,都要做到最好才行。朱福首先下手的就是这形。她动手画了可爱的小鱼,美丽的花儿,还有中规中矩的蘑菇。 朱福将三片纸递给朱禄,指着上面的模型道:“哥哥帮我打制出这三种形状的模具吧......”又详细描述了自己所需。 朱禄手艺不错,只要他听得明白意思,就肯定能够打制得出来。 这样一来,接下来需要做的也就是赶紧去找个门面了......至于采买的事情,交给沈玉楼她还是十分放心的。 已经到了腊月,这座小城也陆续下过几场小雪,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经过数日的奔波劳累,福记糕点铺子总算开张了,日子选在初六,一大早,朱福特意起早做了好几锅鸡蛋糕,待得天亮陆续有人来的时候,那些用模具做好的各种形状的鸡蛋糕也都已经排排放好了。 之前朱福有推着独轮车摆摊子,因为糕点确实好吃而且价钱也公道,所以还是攒了不少熟客。所以,今儿福记开张,很多熟客都很给面子,一早就过来了,然后见以前一直是锥形的糕点如今做成了各种形状,都觉得十分新鲜。 择了个吉时放了炮竹,之后朱福就让顾客们进来看看,因为今天第一天开张,朱福特地给了个折扣。 如今鸡蛋糕都做成了各种形状的小块,价钱自然也得降低一些,朱福早就估算过了,每块价格在四文钱最为合适。 然今天是第一天开张,凡是今天前来购买的,都是两块七文钱。 朱福招呼了一会儿老顾客,眼见着鸡蛋糕都被一抢而光,她赶紧去了隔壁的一间小跨间继续做。 当初赁铺子的时候,朱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家,最后选中这一家,不但是因为这里算是整个县城最热闹的地方,而且,这间铺子主门面两边各有一间小屋子。朱福请了木匠过来,一间改为休息室,一间该做了蒸做糕点的厨房。 平均每隔两刻钟就能出一炉新鲜的,一炉大概有三十二个,但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抢光了。 总之福记开张第一日,生意好到爆,这简直出乎朱家一家人的意料。 因为不断有顾客上门来买糕点,所以,朱福晚上从敬宾楼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铺子,直到外面天完全黑下来,直到街上再没了一个人影,福记才关门。 回到家后,朱福将四大罐子铜板全部倒了出来,开始数铜板......直到数得脖子都酸了,才将堆积成小山的铜板数完。她心里算了算,去除掉本钱的话,今天净赚得有二两银子。 当然,这二两只是去除各种配料后的净利润,并不包括各个岗位人的工钱,还有租子钱。 但是这样已经很客观了,就算扣除每个人的工钱,一天的赚头也还是不少的。 暖姐儿今天一整天都呆在福记,她虽然人小,可是嘴巴却很甜,见到年轻的小媳妇就喊人家大姐姐,见到比自己娘还大的中年妇人就喊人家漂亮婶子,见到比自己大的就喊哥哥姐姐......她也忙了一整天,此番累得正蹲在床边打盹。 可小丫头是个财迷,就想看着自己二姐姐数钱,她依偎在朱福怀里,使劲睁圆了眼睛看着眼前堆成小山高的铜板,再困她也努力把眼睛睁着。 “二姐姐,这么多的钱,咱们一定要藏好了,可别叫别人知道给偷了。”暖姐儿张口打了个哈欠,耷拉着小脑袋说,“我今天好开心,我一直在忙,二姐姐,我想睡觉了......” 朱福将妹妹抱在怀里,心疼的摸着她圆圆的小肉脸儿,吩咐道:“铺子里有爹娘还有二婶在呢,你明天就呆在家里陪弟弟玩,你这小身子哪里能经得住那般累。暖姐儿听话,那里不好玩,你在家陪弟弟。” 暖姐儿紧紧抱住姐姐腰,将小脑袋在她怀里使劲蹭,摇头说:“二姐姐,可是我想去啊,我不累,我就是有些困。” “还不累呢,瞧你这蔫头蔫脑的样子。”朱喜端着一个小木盆进来,木盆里面是刚刚烧出来的水,里面兑了冷水,“暖姐儿今天有些疯,都不听话了,娘让她去隔壁小间睡觉,她怎么都不肯,再说她她还哭。” 朱喜将装着热水的木盆放在床边,从妹妹朱福怀里将小妹妹抱过来,脱了她鞋袜给她洗脚。 暖姐儿委屈得很,噘着嘴巴道:“可我真的很有用,他们都夸我呢。”她伸出小肉手指着一床的铜板,“长姐你看,咱们今天赚了好多钱呢。” “钱是赚到了,可要是将你累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们得多心疼啊。”她一边给小妹妹洗脚,一边拿出作为长姐的架子来,颇为严肃地训道,“就听福姐儿的,明天开始你留在家里带着寿哥儿玩,或者你领着寿哥儿去奶奶家。” 暖姐儿闹脾气,她现在正是极度想要表现自己的时候,两位姐姐说的话她都不肯听。再说,再说她就使出杀手锏来,哭。 “暖姐儿,你要是这次不听话,以后长姐不会再理你了。”朱喜也撂下狠话,“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朱福也赶忙说:“你要是想玩,吃过饭的时候可以带着寿哥儿去玩,玩累了娘让你睡觉,你就带着弟弟去小间里睡觉去。暖姐儿,不但两位姐姐心疼你,爹娘也心疼你啊,你要是不听话,他们得多伤心。” 暖姐儿既想不听姐姐们的话,可又怕两位姐姐往后真的不理自己了,她气得使劲跺脚,然后“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张着嘴巴喊:“我再也不要跟你们玩了,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一闹气脾气来,那杀伤力可是不小的。 连朱福都生气起来,将哭闹不止的小胖妹妹抱到一边去,一边用干布给她擦脚一边说:“暖姐儿,你要是再哭,二姐姐也生气了。” 暖姐儿小脸憋得通红,急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可她不敢再哭了。 朱喜又打了热水来,给妹妹将哭花的小脏脸洗了,然后用前些日子特地买的面霜给妹妹抹脸,抹得香喷喷的。 暖姐儿小肉手往脸上碰了碰,然后见长姐脸色还是不好,她有些刻意讨好地抠了面霜往朱喜跟前放:“好香啊,长姐也香。”然后她咧着嘴巴笑。 朱喜瞅着妹妹,见小丫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着实可气又可怜,她也抿唇笑了起来,将脸凑到暖姐儿跟前去:“暖姐儿给姐姐擦。” 暖姐儿见长姐理睬自己了,她赶紧凑过去,小手轻轻柔柔地给长姐抹面霜。给长姐抹完了又扭头望着二姐姐去,又用小肉手抠了一点,还是咧着小嘴笑:“给二姐姐也擦。”然后又轻轻柔柔给二姐姐抹香香的面霜。 跟两位姐姐关系和好了,暖姐儿心情也好,似乎体力也恢复了些,开始在小屋子里蹿来蹿去。 朱喜望着床上的铜板,眼睛亮亮的,问道:“怎么样?” 朱福眯眼笑:“除去做蛋糕的各种配料外,今天一天净赚了二两,我真是没有想到。” “竟然有这么多?”朱喜下子喜笑颜开,也坐到床边去,用手捧起铜钱,“福姐儿,要是一直这么赚下去,那咱家可发了啊。” “这才是起步,往后我每个月都会推出新品种来,根据季节的变化,每个月都会主打一种口味的品牌。”朱福简单跟姐姐说了下,见朱喜有些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己,她则道,“如今做的这种鸡蛋糕只是最为普通的口味,里面加了几颗蜜饯,等来年春天,桃花开了,我们可以做成蜜桃口味的,夏天荷花盛开,就采了那莲子才做馅儿,秋天有菊,冬天有梅......” 朱喜道:“这些花儿......也能吃吗?” “吃的不过是那种味儿罢了。”朱福道,“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呢,总之目前就先这样吧,还有几日就过年了,至少年前生意一直会红火下去。” 朱喜点了点头,又伸手指着一床的铜板问:“每天都能赚这么多,这么多铜板一直堆在家里放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朱福找出红绳来,在手上扬了扬:“一贯一贯串起来,明儿到钱庄兑换成银子去。” ☆、第40章 第二日是腊月初七,朱福起床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她伸了个懒腰,透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往外面望去,只觉得外面真的是白茫茫一片,仿佛天比往日亮堂很多。她伸手左右摸了摸,没有摸得到人,一下子就惊得睡意全无,惊坐而起。 门“吱呀”一声响了,随即风裹着雪花呼啦刮了进来,穿着厚厚袄子的暖姐儿搓着小肉手走了进来,她见二姐姐醒了,立即将门掩上,然后啪嗒啪嗒就歪着身子跑到床边来。 “二姐姐,二姐姐,夜里面下雪了,好厚的雪哇。”暖姐儿很兴奋,将冻得红彤彤的的小肉脸送到朱福跟前去,朱福瞬间觉得一大阵冷气铺面而来,她哆嗦一下,然后伸出双手来使劲捂着妹妹冰冷的脸。 “你起床了,怎么都不叫我一声?”朱福觉得有些累,四肢酸软得很,抬下胳膊胳膊就痛,她索性又往被窝里面缩去,“这么冷的天,风都是湿冷湿冷的,跟刀子似的,一点不想起床。” 暖姐儿将小脸凑到朱福跟前去,小肉手轻轻抓着被角,还是一脸兴奋:“二姐姐,那个大哥哥来了,在咱们家蹭着早饭吃哩。”原本提到谢逸暖姐儿一点不高兴的,不过,她此时却笑得十分灿烂,因为这个讨人厌的大哥哥要回家啦,他一走,往后再没人跟她抢姐姐抢吃的了,于是她心情好得很,咧着嘴巴使劲笑,“他刚刚说找二姐姐哩,我跟他说二姐姐没空,娘又要他吃饭,他就厚着脸皮又赖在咱们家里了。” “要回家了?”朱福忽然也不觉得累了,一下子又爬坐起来,然后开始动手穿衣裳,一边穿衣一边问妹妹道,“回哪个家啊?省城的家,还是京城的家?” 暖姐儿不知道,轻轻摇着小脑袋说:“他说要回家过节......” 朱福三两下穿好衣裳,又梳洗一番,这才走出门去。 外面小院子里,谢逸果然还在,他穿着一袭淡紫色锦袍,墨发以一根玉簪子高高束起,腰间佩戴着紫色的玉佩,脚下蹬着一双玉白缎面的皂靴,公子面若白玉,此番正负手站在一边。 一转头见到朱福,他则笑着上前来,礼貌道:“朱二姑娘,在下就在等你呢。” 朱福眯眼笑:“谢公子这就要去省城了?是跟谢知州和谢夫人一起过腊八节吗?此番来,莫不是为着鸡蛋糕而来?” 谢逸笑道:“朱二姑娘不但厨艺高超,果然还冰雪聪明啊。”他见朱福轻轻往一边木头桌子跟前坐了下来,他也轻轻落座道,“沈兄一早便出城去买牛乳了,我本来是要跟着一道去的,不过,我贪了一个懒,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朱二姑娘做的糕点十分别致,所以我打算劳烦你亲手帮我做一锅,我也好带回去给我叔婶跟弟弟妹妹吃。” “沈大哥一早就出城去了?”朱福心里暖烘烘的,但是面上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浅浅笑说,“当然好,就算谢公子不说,我也是打算叫谢公子带一些回去的。给省城里的人也尝尝,谢公子下次若是有空再来,便亲口告诉我他们的反应吧,若是不再来松阳县,也可以互通书信啊。” 谢逸眉眼笑意温柔,一抬眸便见暖姐儿也乖乖坐在一边,小丫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脑袋瓜子转来转去,似乎听得极为认真。他想着,刚刚自己说要回家的时候,这小丫头明显是很兴奋的,哼,这丫头片子就这么不乐意瞧见自己吗? “只是回去陪着家人过腊八节而已,这湖州离松阳县又不远,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就数个时辰。”谢逸抿唇笑,目光却落在暖姐儿小脸上,见她也眼巴巴望着自己,谢逸则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暖姐儿脑袋,继续说,“朱二姑娘厨艺高超,已经将我的嘴跟胃养刁了,怕是回去吃别人做的菜就不习惯啦,所以,后天一早应该还会赶着过来,等除夕再回去。” 暖姐儿一听,气得小胖身子使劲抖,她狠狠瞪了谢逸一眼,头一歪,背着手就跑了。 朱福笑说:“谢公子可真是童心未泯啊,竟然喜欢逗小孩子玩儿。” 谢逸也笑说:“你的这位小妹妹实在有趣得很,说实话,我家里姐姐妹妹也有不少,跟她一般大的也有几个,不过,倒是没有一个有她可爱有趣的。”家里太太姨娘多得很,大人们勾心斗角的,连带着小孩子也成了大人们争斗的工具,府里头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心计得很,哪里有什么天真可言。 还是这市井人家的孩子可爱有趣,至少她不会心里恨你恨得要死,而脸上却对你笑,然后背地里随时都可能插你一刀。 想着大宅子里的那些事情,谢逸脑仁颇疼起来,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并且,他心里暗暗发誓,往后他若是成亲,也一定要像三叔一样,只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并且不会纳妾不会要什么通房丫头。 还是三叔好,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三婶一人,任祖母怎么说他怎么训他,他都不肯屈服。祖母说三叔不通,就开始变着法子折磨三婶,结果三叔直接向皇上自请外放了,说走就走,气得祖母歪鼻子瞪眼了好几个月。 他一直想不明白,三叔跟三婶感情好得很,又膝下儿女双全,祖母却为何要逼迫着三叔纳妾呢?难怪三叔想着法子不愿意回家过年呢,他来了湖州之后才知道,三叔一家人在湖州过得不要太惬意。 很快沈玉楼便采买了一大通牛乳回来,此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一家人收拾收拾,就直接去了铺子里。 暖姐儿虽然很想跟着去铺子玩儿,可她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姐姐们说的话,她就有些害怕,她怕因为自己不听话两位姐姐就都不理自己了。暖姐儿眼巴巴望着爹娘跟两位姐姐出门,她跟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只小跑着去了屋子里。 “寿哥儿,你在干什么呢?”暖姐儿一推开门,就见弟弟小小人儿正坐在床上,小手正抓着一只笔,然后床上铺了一张纸。 寿哥儿听小姐姐叫自己,则转了头来看,对她道:“小姐姐,我在念书。” “哇,寿哥儿真厉害,你都会写字了。”暖姐儿费劲地爬坐到床上去,双手撑着下巴说,“寿哥儿,爹娘还有姐姐们都去铺子里忙了,他们让小姐姐带你玩,哥哥在前面打铁呢,你说咱们是去找哥哥,还是去找奶奶呢?” 寿哥儿白瘦的小手紧紧攥着笔,闻言轻轻抬了抬头,然后摇晃着脑袋瓜子道:“娘要我听话,要我呆在屋子里的,我不出门去。”又说,“堂哥教了我们三字经的,小姐姐会背了吗?” 暖姐儿这两日不是一直在想着如何跟那个讨厌的大哥哥抢吃的,就是想着如何跟着姐姐们赚大钱......什么背书?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听弟弟提到背三字经,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哼啊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这个......那我也很忙的。”她凑到弟弟跟前去,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要帮着娘照顾弟弟,要帮着长姐绕绣线,帮着二姐姐烧柴火......昨天还去了铺子里忙了一整天哩,我也好忙的。”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认真地跟自己弟弟说。 寿哥儿却很乖,只是低头抓着笔在纸上写字,一直在写“大”字跟“人”字。 暖姐儿想哄弟弟开心,她笑眯眯地抱住弟弟说:“寿哥儿很乖,小姐姐要奖励你吃糖,给你买麦芽糖吃好不好?” 寿哥儿眼睛亮亮的,轻轻点头:“我还要张飞......” 暖姐儿抱着弟弟脸就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扭着身子爬到床下面来,晃着小胖身子就往隔壁屋子去。 从墙角根处将那个陶罐抱出来,取出几枚铜钱,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前头铺子里朱禄在打铁,暖姐儿跑了过去说:“哥哥,弟弟想吃糖,我拿了铜板去买糖。”她挥了挥小胖手,又指着外面说,“我不会乱跑的,就去张麻子家里买,一会儿就回来。” 卖糖的张麻子家离自己家不远,只隔了几家,况且妹妹又是经常去的。 朱禄用搭在肩膀处的布巾擦了汗,点头说:“路上别贪玩,买了糖就回家来,外面路滑,你慢些走。” “知道啦。”暖姐儿翠翠应了一声,就缩着小脑袋往外面去。 才出门子,就一阵湿冷的寒风扑面吹来,她缩着小脖子打哆嗦。 二更: 卫薛氏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大夫请了一拨又一拨,都说这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根本没什么事情,可卫薛氏就是天天喊浑身疼。 开始的时候,二女儿还常常跟大女儿结伴来看望自己,她俩姐妹还说要去那朱家帮自己讨公道去。谁知道,公道没有讨得到,反而自己两个女儿被那小贱人给骂了。 大女儿当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二女儿索性这几天都没有再来探望过自己,她让儿媳妇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她那二女婿不让二闺女再踏进自家门呢。二女婿不让二闺女出门,儿媳妇去那史家串门子还是可以的,所以她就叫儿媳妇葛氏亲自去史家问问情况。 不问还好啊,这一问,她的病真是越发重了。 六百两啊,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给了那个小贱丫头了,这真是气死她了。卫薛氏气得哼哼的,一张老脸都瘦了不少,脾气也长了不少。又见家里人这几日似乎都避着自己,就连一向瞧着还算孝顺的儿媳妇都不愿多踏进自己屋子了,她气得一连又摔碎了好几个茶碗。 摔完之后又后悔,那可都是钱啊!她气得直用手捶打胸口。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卫葛氏闻声跑了进来,见碎了一地的瓷片渣子,她脚下步子顿住,然后慢慢走到床边来,勉强挤出笑容说,“娘,您这何苦呢?何苦为着那家几个贱人作践自己呢?” 卫薛氏恨得捶胸顿足,那双老手使劲捶打着胸口,老泪纵横道:“五百两银子啊,六百两银子啊,就这么白白送给了别人。”她见捶打自己太疼了,就改用手使劲拍打床沿,恨恨地说,“这白花花的银子咋就不能进了我的腰包呢?平日里一个两个瞧着多孝顺啊,可也没见着谁给我这么多银子啊,真是可恨极了。” 葛氏心里也恨,但她此时不敢挑拨,这家里可就只有自己能让婆婆出气的,要是再一挑拨,婆婆气急了肯定又是说骂自己。于是,她强忍住心头的那股子怒火,努力挤出微笑道:“娘,那柳老爷出的五百两,可不是就算是为你出的吗?柳老爷虽然只是您的义子,可比你几个女婿孝顺多了,至少一口气能替你出五百两银子呢!其他三位姑老爷,谁有这般孝顺过您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卫薛氏心里就气啊。 一是气当初三娘咋就没做柳世安姨娘呢?要是三娘做了柳世安姨娘,就不会生出那几个小贱人了,自己如今又怎会这般生了病?二是气这世安为何要将银子给那对母子啊,这五百两要是给自己花,自己也就不会躺在这里生病啦。 哼,说得好听,那是替自己出的银子,可到底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落着啊。况且,这世安也不是心甘情愿替自己出这钱的,他心里可藏着鬼呢,他还在想着三娘。 要说也是,三个闺女年轻的时候可都是花一样的可人儿,可如今两个大的都变样了,倒是那个小的,还如年轻时候一般好容貌。 这般一想,卫薛氏便动了心思来,但随即又轻哼一声,自言自语道:“休息让我主动帮忙,不给我千百两银子,老娘才不白忙活。”说完静静躺了回去,一双浑浊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着鬼心思。 外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吵闹声,葛氏听见是女儿的哭声,赶紧准备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她手还没推开门呢,那卫香宝就哭着闯将进来。 卫香宝今年十四岁,长得极为珠圆玉润,那张丰润的大脸盘子人人见了都说旺夫,屁股也是肥肥的,人人都说将来好生养,肯定能生出好多儿子,当然,这人人只是卫家几口人。 随着她大步走动,那胸前两大团肉晃来晃去的,连厚厚的冬衣都遮掩不住。 卫薛氏正心烦着呢,又见这个爱哭的孙女儿一直在嚎,她气沉丹田,使劲嚎叫道:“哭什么哭?我可还没死呢,别成日就知道嚎丧!” 卫香宝这才止住哭,摇晃着圆滚滚的身子坐在床边去,伸手抓着卫薛氏的手臂使劲摇晃道:“奶奶,可不得了了,可不得了了。”她眼泪哗啦啦使劲往外蹦,一张粉白桃花面哭得脏兮兮的,“小姑姑家发财了,小姑姑家发大财了。” 卫薛氏嚎:“这是什么新鲜事儿?我又不是死人,你娘那日回家来说的话我可都是听到的。”说完又觉得气儿不顺,伸手使劲抚拍着胸口顺气儿。 “不是那件事情。”卫香宝将圆乎乎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哭得越发凶狠了,“小姑姑家开了家点心铺子,那点心可好吃的,我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呢,呜哇哇。” “什么?”卫薛氏一屁股爬坐起来,老眼瞪得如铜钱般大,“你说你小姑姑家开铺子了?卖点心的?你咋知道的?” 卫香宝抹泪:“我方才在外面玩雪,隔壁家的乔婶子说的,她怀里抱着一大包好吃的糕点,笑眯眯地往家走。遇到我还问呢,她说小姑姑家开了间点心铺子,肯定给我们家送了很多点心来吧......呜呜呜,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乔婶子送给我一块,我吃了,可是太好吃了,我吃完还想要,可她竟然不肯给我了。她买了那么多,要她再多给我一块都不肯,我就哭着跑回来了。” 卫薛氏听后,再也呆不住了,掀开被褥就要下床来。 “肯定是用了那六百两,肯定是用老二女婿给的六百两开的铺子,哎呦喂,简直气死我了。”卫薛氏气得跳起脚来,“我非得去说叨说叨不可,这银子可不是白给他们的,开铺子行,得带我分银子。” “娘,你说得很对。”卫葛氏心里也是气得痒痒的,于是使劲点头说,“这二十多年来,就数老三家对您最差了,如今老三家发了一笔横财,可不得多孝敬孝敬您?这理儿咱得说说去,不能只分钱,这铺子得带咱们分。” “对对对,将铺子让给我们一半,铺子里面的那些好吃的糕点,也要分给我一半。”卫香宝见这事儿有戏,一下子就手舞足蹈起来,“奶奶,娘,咱们这就去吧,我知道他们铺子开在哪里。” 且说此时福记生意正红火,外面排着队买福记鸡蛋糕的人,队伍都排到路对面去了。 卫薛氏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儿媳妇葛氏和孙女儿卫香宝,三人气势汹汹的。 “嘿,你这老婆子,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啊,你咋插队呢?”排在前头的一个瘦削男子被卫薛氏推得直往后倒去,再得站稳脚跟子,才说叨起来,“你老了不起啊,你老你有理啊?凭啥我得让着你,嘿,你还敢打人!” 卫薛氏平日里就不讲理,此时气得火冒三丈,哪里还肯说个理字? “你再说?再说我打不死你!”卫薛氏抬起拐杖就要朝那瘦削男子挥打过去,“老娘排队?你知道这点心铺子是谁家开的吗?这铺子是老娘的!你们一个个,见到老娘还不让道,胆敢骂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去,西大街的薛婆子,可是好惹的?” 卫三娘几人正在铺子里忙,听得外面有动静,卫三娘则跑了出来。 见是自己母亲来了,卫三娘眼里本能闪过一丝厌恶,这厌恶中夹杂着一丝惊慌恐惧,她愣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葛氏则笑眯眯走了过来。 “呦,三姑姐,如今你们家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葛氏有婆婆卫薛氏撑腰,此时腰板挺得直直的,那张涂得死白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双手叉腰骂道,“你也好意思开铺子?你拿了二姑姐家的钱开铺子,也好意思不带娘分这钱?我看你是皮痒了!” 说完不解气,还动手使劲推了卫三娘一把。 卫三娘打小在家就受气,不但时常被上头两个姐姐欺负,还常常被下头的弟弟欺负,娘更是三天两头骂自己。家里只有爹爹对自己好,只可惜爹爹福薄,还没能享到福气呢,就去了。 成亲后,又因为家里穷,更是受尽娘家人白眼,所以,卫三娘对娘家人心里不但怨恨,还本能有些害怕。 被葛氏一推,她就有些懵住了,她如今真是越来越恨这些人了。 余氏见自家嫂子又被她那极品娘家人欺负了,伸手将围在腰间的围裙解开一扔,卷着袖子就冲了出来,伸手使劲推了葛氏一把,将葛氏推得一屁股跌摔在地上坐着。 “你刚刚打谁呢?你算老几啊?你还真当我老朱家没人了?”余氏长得五大三粗的,又是常年在乡下种田,皮肤也是晒得黝黑黝黑的,又气势汹汹,嗓门也大,几声嚎下来,倒是将葛氏气焰给压住了。 葛氏默默自己爬了起来,望了婆婆一眼,见她老人家像尊佛似的端端站着,她又有了些底气,昂着脖子说:“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卫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余氏身上转起来,嘲讽道,“不愧是乡下来的粗人,啧啧啧,进了城也改不了那身子的土气。” 余氏骂:“滚回你卫家去,这是我朱家的地方,还由不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又指着卫三娘道,“这可是我老朱家大房媳妇,是朱卫氏,老朱家的人,已经从你们卫家嫁出门了!我可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来砸场子的,老娘奉陪到底!” 卫薛氏原本一声不吭的,冷不丁就抬起拐杖狠狠打了余氏一下,打得余氏疼得满眼蹿泪。 余氏虽然生长在乡下,可脑子不蠢,她可以指着葛氏鼻子骂,但是却不能打骂卫薛氏。 毕竟,就算这卫薛氏再毒辣阴险,她一个晚辈若是动手了,就是理亏。 余氏倒也机灵,被打之后,就顺势滚在地上,然后抱着自己手臂嗷嗷叫唤喊疼。 卫薛氏一向蛮横惯了,打人骂人更是家常便饭,她昂着头说:“今天没打断你的狗腿,算你走运!下次再敢指手画脚的,老娘要你小命!” “我看谁敢在我朱家地盘要我朱家人的命!”人群散开,郭氏由暖姐儿扶着,从外面人群中走了进来。 ☆、第41章 且说暖姐儿得了哥哥同意之后,小肉手紧紧攥着铜板就往外面跑去,卖糖的张麻子家只跟打铁的朱家隔了几家,暖姐儿蹦蹦跳跳跑了过去,将铜板递给张麻子,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张伯伯,我要两块糖。” 张麻子原名叫张厚福,只因小的时候得过天花,落得一脸麻子,所以左右邻居都唤他麻子张。 “呦,暖姐儿家里这几日发财了,天天都有钱买糖吃呢。”张麻子收了铜板,然后将麦芽糖用纸包包好,递给暖姐儿道,“外头冷得很,这糖还热乎的,你抱着暖暖手,赶紧回家去。” 暖姐儿跟张麻子道了谢,小胖身子才转弯,迎面撞到了张麻子媳妇儿。 张麻子媳妇儿怀里抱着一大纸包的鸡蛋糕,见是朱家的小闺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亲她小肉脸说:“暖姐儿来俺家买糖吃啊?不收钱,往后暖姐儿想吃糖了就来俺家吃,都不收钱。”又对张麻子道,“他爹,把钱还给孩子,几个铜板而已。” “得,瞧你这样子,怕是又得了福记的便宜。”张麻子将几个铜板又还给暖姐儿,笑嘻嘻望着她说,“你这伯娘嘴馋得很,昨儿打你家买了八块鸡蛋糕,一晚上就全被她给吃了。这不,一大早的又去福记排队买了,你爹娘定然又让她讨了便宜。” 麻子媳妇儿笑呵呵地说:“哎呦,你咋这样说话呢?俺们家跟老朱家那可是二十年的邻居了,这交情摆在这儿呢,让我几个钱又咋的。”她笑眯眯打开纸包,从里面拿出一块来递给暖姐儿吃,“还热乎乎的呢,你也吃,趁热吃了。” 暖姐儿摇头说:“是伯娘花钱买的,我不能吃,伯娘,我要回家把糖给我弟弟吃。” 麻子媳妇儿将暖姐儿放了下来,让她赶紧回家去,待得暖姐儿才转头准备跑,麻子媳妇儿又道:“刚刚走路上回来的时候,瞧见你外婆领着你舅母母女气势汹汹地往你家铺子那边去,瞧着那模样,可真是够吓人的。” 那老虔婆在这条街名声都坏透了,左右街坊的,谁不知道这老货爱撒泼、会闹事啊。如今这朱家开了福记,生意又这么好,这老货怕是去找她闺女女婿要钱去的。 也是这朱大夫妇两个实在老实,不然的话,哪里有丈母娘三番五次跟女婿要钱的?若真是她老人家穷也就罢了,可这老货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竟然还三番五次榨闺女女婿钱,真真老不死的。 麻子媳妇儿沉沉叹息一声,摇头道:“怕是你外婆要去你家要钱了,你爹娘性子那般软糯,为了图个清静,多半得是给的。这钱要是给了,可就不是小数目喽,别往后你们一大家子累死累活的,赚的钱都进去你舅舅荷包里,哎。” 暖姐儿最讨厌外婆了,一听到说外婆又去闹事儿了,暖姐儿抱着糖就往河对面奶奶家跑去。 “奶奶,奶奶,不好了,狼外婆又来要钱了。”暖姐儿人矮腿短,可是有股子蛮劲,小短腿使劲跑,进了院子就喊,“奶奶,您快去瞧瞧。” 郭氏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虽然夜里下了场雪,可这院子向阳,院墙又高,坐在墙根处不但能晒到太阳,而且还一点冷风吹不到。她正一边晒太阳一边用从集市上捡回来的烂菜叶子喂小鸡仔吃,就听见了小孙女的声音。 郭氏进了城之后,朱福有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奶奶瞧病,大夫把脉后开了方子,老人家这些日子一直按时吃药。再加上如今住的地方坐北向南,每天都能晒到阳光,贵哥儿来年考学的事情也解决了,她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也就落地了,所以,身上的病倒是好了一半。 暖姐儿小小身子钻了进来,见奶奶在喂鸡,她大口喘着气儿说:“奶奶,不好了,狼外婆去我家要钱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来拉郭氏,“奶奶您快去,我娘最怕狼外婆,我爹又听我娘的,所以他们肯定会被欺负的。” 郭氏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那眼神似乎能吃人。 以前因为不跟长子长媳一起住,所以就算她那亲家母去老大家闹事要钱,她也不知道。而老大老实,那老大媳妇又是怕她母亲,所以两口子宁可自己少吃几口,也是希望能用银子将那老婆子打发走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朱郭氏就住在跟前,哪里能容得旁人欺负自家人? “去,暖姐儿,去堂屋里将奶奶那拐杖拿来。”郭氏挺了挺腰,将一把烂菜叶子全都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抓起暖姐儿递过来的拐杖,气势汹汹道,“走,跟着奶奶去将你那狼外婆打回她姥姥家去。” 暖姐儿开心,蹦蹦跳跳地跟在郭氏身后,甜甜道:“打外婆去喽,打回她姥姥家去。” 郭氏才将赶过来,就见这老货竟然打了人,她气得抬起拐杖就朝卫薛氏挥打过去。 “你还真当我老朱家没人了?你算老几?胆敢打我朱家的人!我打死你!”郭氏今儿亲眼见到的是她将小儿媳妇打得睡在地上滚,以往没有见到的呢?依着老大两口子那脾性,还不得被她欺负死?不行,今儿非得都给讨回来! 郭氏是气急了,下手特别狠,一下一下往那卫薛氏身上砸去。 卫薛氏一直都霸道得很,而且每次都霸道得非常成功,所以她每次来小女儿家的时候都是非打即骂。要钱,不给钱就动手......她以为,自己那小闺女被自己拿捏住了,只要自己脸一冷,她不敢不给钱。 可是没有想到啊,上次被朱福那死丫头打,今儿又被这朱家的老婆子打,而且打得她措手不及,哎呦喂,真是疼死了。 待得反应过来,卫薛氏早已占了下风,被打得还不了手,她一边叫唤着,一边凶呆呆站在一边的儿媳妇葛氏道:“你是死人啊?见老娘被打,你就不知道将这老货拉走?你眼瞎啊!” 葛氏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郭氏,那边余氏动作更快,趁机就将葛氏扑倒使劲打。 暖姐儿见自己奶奶跟婶婶都是占便宜的一方,她就放心了,然后小身子一个劲往里面钻去。 “长姐,二姐姐,外面打起来了。”暖姐儿匆匆溜了进来,拍着小胸膛,气喘吁吁道,“狼外婆来要钱,我把奶奶请过来了,狼外婆被奶奶打呢。” 朱福跟朱喜俩姐妹对望一眼,朱福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对朱喜道:“长姐去叫铁花过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东大街那边巡街。今天既然她上门来了,那咱们就这件事情好好掰扯掰扯!大不了闹去县衙门,也要将这毒瘤给割了。” 朱喜望了妹妹一眼,解了围裙道:“你先稳住这边,我去找赵姑娘。” 朱福将围裙狠狠往旁边一扔,牵着妹妹暖姐儿手就往外面走去,果然,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外面围了不少人,有些在抱手看热闹,也有人瞧不下来了在拉架。 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将扭打在一起的四个人拉开,朱大扶着自己老母,卫三娘则扶着余氏,那边卫薛氏跟葛氏根本没人搭理。 朱福心想,自己母亲这次算是明白了,没有再做包子再犯糊涂。 卫薛氏见到朱福,又想起老二女婿给这贱丫头银两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跳起脚来骂道:“你这个小贱货,你也配开铺子赚钱?我呸!”又见自己三闺女只是扶着她婆婆,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她颤抖着手指道,“反了,真是反了,一个个皮都痒了。” 说完就将手伸了过来,然后一把抓住卫三娘头发,使劲扯。 朱福几步走上去就狠狠咬住卫薛氏那双枯瘦干瘪的老手,直到咬得她松了手为止,疼得卫薛氏老泪纵横。 “娘,你没事吧?”朱福见自己母亲头发都被扯下一把,见她疼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不由恨恨瞪着卫薛氏道,“可恶的老虔婆,我告诉你,呆会儿就会有衙门里的人来,你胆敢到我家来闹事,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卫薛氏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早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了,她还以为朱家还是如往常那般好欺负,她还以为她可以凭借蛮不讲理就能够讨到好处,所以,她一点不怕,反而气焰更为嚣张。 没一会儿功夫,朱喜便寻了赵铁花过来,赵铁花穿着衙门里的捕快服,腰间系着一柄大刀,她单手搭在刀柄上,一脸严肃地问:“这里怎么回事?谁在闹事?闹事的人给我出来!” 二更: 当初朱福选择这条街开铺子,不仅因为这里是松阳县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更重要的是,这条街的治安问题归赵铁花管。做生意的人,以后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事情,要是衙门有人,总归是好办事的。 赵铁花倒还算公正,没有一上来就定卫薛氏的罪,她是先向周边百姓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才压着卫薛氏跟葛氏两人的。 卫薛氏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穿着捕快服的大个头姑娘就是捕快,毕竟,这哪里有女人进衙门当捕快的啊?而且刚刚这女子可是跟着朱喜那贱丫头一道来的,哼,肯定是这俩姐妹在捣鬼。 这样一想,卫薛氏就反手打了赵铁花,叫道:“哪里来的死丫头?胆敢对老娘动手动脚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赵铁花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依着她的拳脚功夫,刚刚想要避开这老婆子的毒爪简直绰绰有余,她之所以没有躲避,不过是想给这嚣张跋扈的老货多加一条罪名罢了! 胆敢殴打衙门里的捕快,这罪名,可比聚众闹事砸场子严重多了。 急着赶过来的阿明跟阿龙见赵铁花脸上有伤,二话不说,动手就将卫薛氏跟葛氏烤了起来。 卫薛氏这才傻眼了,跳着脚问:“你们是不是这贱丫头花银子雇来的?你们敢烤我?你知道我干儿子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干儿子可有钱了,要是叫他知道你们这群猴崽子敢这样待我,他非打断你们狗腿不可!” 阿龙闻言,狠狠捏住她肩膀,凶道:“臭老婆子,我管你干儿子是谁!我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而且是摊上大事儿了!你知道这福记是谁开的吗?那可是谢知州他侄儿的朋友开的,你这老婆子真是瞎了狗眼,不但敢欺负谢公子的朋友,你还敢打赵捕快,非得关你进大牢吃几天牢饭才行。” “不可能!这不可能!”卫薛氏哭得呼天抢地,“他们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关系,肯定是你们受骗了!” “少废话!”阿龙用刀紧紧压着卫薛氏,跟阿明两人压着闹事者往衙门去。 见老虔婆走了,朱福赶紧抓着赵铁花问道:“你怎么样?”见赵铁花脸颊微微有些红肿,朱福跺脚道,“这老不死的,简直就是疯子,她还真当自个儿是根葱呢,以为自己是皇帝呢。” 赵铁花转了转脖子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了,我不弄点伤,又怎么能多关她几天呢?”她一笑就扯到了脸颊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但随即又开怀笑起来,拍拍朱福肩膀道,“你欠我一个人情,得请我吃鸡蛋糕。” “有有有,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朱福邀请赵铁花进去,又亲自扶着郭氏进铺子去。 到了晚上,赵铁花就给朱福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卫薛氏跟那葛氏被县老爷关进大牢吃牢饭去了。朱福心情大好,从敬宾楼回来之后,又亲自下厨忙活了好一番,做了好些菜,请了赵铁花来吃饭。 吃饱喝足之后,赵铁花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抹了把嘴问朱禄道:“我请你帮我打的那副捕兽夹子,你帮我打造好了吗?” 朱禄没有想到赵铁花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惊得嘴里的饭都掉了,他见状又赶紧将饭全划拉到嘴里去,然后将饭碗往旁边一推,轻轻点头说:“嗯,早就已经打造好了,就等着赵姑娘来取。” “真的?已经打好了?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赵铁花兴奋得很,站起身子来道,“走,这就带我去瞧,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东西?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竟然能够那般轻易猎到野猪。” “就......就在前头铺子里。”朱禄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一紧张,那双手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赵铁花不是个心细的人,上前来就抓住朱禄袖子道:“带我去瞧瞧看。” 前头打铁铺子里亮着微弱的暖黄色的光,朱禄取来早就已经打造好的捕兽夹子递给赵铁花道:“赵姑娘,这个就是你要的捕兽夹子。”他站在赵铁花跟前,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将捕兽夹子递给她之后,那双手就又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赵铁花接过捕兽夹子,眼睛亮了起来,叫唤道:“哇,这个瞧起来好像就挺厉害的样子。”说完就伸手要往一块突出的铁块上扣去。 “赵姑娘小心。”朱禄见她要去碰机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叫唤一声就赶紧亲自用自己的手去握住她的手,最后是他的手被捕兽夹子给夹住了,瞬间就血肉模糊起来。 赵铁花惊呼:“你的手!”她赶紧用足了力气去掰开那夹子,然后将捕兽夹子扔在一边,抓起朱禄的手看,一脸焦急的样子,“你的手受伤了,天哪,流了这么多血。不行,咱们去找大夫。” 朱禄见赵铁花这般关心自己,哪里知道什么疼,他黑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没事,这是小伤,我以前打铁的时候经常会受伤。”他垂眸见眼前的姑娘还是一脸焦急的模样,他也紧张起来,“赵姑娘,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他嘴巴笨得很,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哄女孩子开心,急得额头都流出了汗来。 这时朱福牵着暖姐儿走了进来,她是带着妹妹来听墙角的,结果一来就见自己哥哥受伤了,赶紧道:“铁花,哥哥手流血了,你带着哥哥去他屋子帮他包扎伤口吧,你们先去,我打盆清水过来。” 因为朱大跟朱禄平时打铁的时候经常会伤到手,所以家里就备了些药跟包扎的布条。 赵铁花听了朱福的话,连忙扶着朱禄就往后院走去。 朱禄的屋子很小,赵铁花将朱禄扶坐在床边,就开始扭头找起药箱来。 “刚刚听阿福的意思,你们家该是有药箱的,搁在哪儿了?” 朱禄坐在床边,见自己心仪的姑娘就近在眼前,他一颗心似是要跳出嗓子眼来了……他偷偷瞄眼瞅了赵铁花一眼,然后伸手往一边的墙根处指过去道:“在那边,有个竹篮子里,装的就是包扎用的布条。” 赵铁花看到了,蹙眉道:“这怎么能行呢?你的手流了那么多血,得擦点药的。”说完又想拉着朱禄去找大夫。 暖姐儿小胖身子钻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铁花姐姐帮哥哥包扎,哥哥就没事啦。” “是啊,铁花你帮哥哥清洗伤口,再帮哥哥包扎,哥哥一准啥事都没有啦。”朱福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将清水放在一边的木头小桌子上,然后也站在一边,笑眯眯望着黑脸通红的哥哥跟一脸不解的赵铁花。 赵铁花自责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你哥哥是为了不让我受伤才伤着他自己的。” 朱禄赶紧道:“不不不,怪我,是我的错。”他怕妹妹们会怪赵姑娘,所以赶紧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是我没有事先跟赵姑娘说清楚厉害关系,要是说清楚了,她也不会去扣那机关了,所以这是我的错。” “跟你有什么关系!”赵铁花跺脚,她这个人向来敢作敢为,是自己的错就是自己的错,“怪我,我一个捕快,连个捕兽夹子的机关都没瞧出来,真是没本事!我爹说得也对,我成日就知道喊抓贼,空有一股子蛮近,可往往都会弄伤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朱禄一个激动,就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然后他脸就更红起来。 偏偏赵铁花就是没有听出意思来,还在说:“刚刚你救了我,那是我运气好,是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恰好站在我身边才救了我的。可不能每次我受伤的时候你都在吧?”她摇了摇头,又细细打量了朱禄,见他体格健硕,又高大威猛的,笑了起来,“要说你这人吧,虽然看着是个傻大个,可感觉人还挺好的呢,至少刚刚救我的时候那股子勇气,就不是一般男子敢做的。”她见眼前男子目光太过炽热,而且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瞧,仿佛是要将所有热量都给自己似的,她忽然脸也热了起来,难得娇羞地低了头说,“你咋那样看着我。”一低头见他手还在流血,惊呼一声,赶紧亲自将水端过来,“你好好坐着,我给你清洗伤口。”又道,“呆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朱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果真乖乖坐在一边,听话得很。 暖姐儿想要凑过去,却被朱福一把拉了回来。 朱福将妹妹抱在怀里,笑着对赵铁花道:“铁花,那我哥哥就交给你啦,我跟暖姐儿先出去。”说完推着暖姐儿就出了屋子。 卫三娘刚好洗完锅碗从小厨房出来,见两个女儿从儿子房间出来后,就偷偷贴着身子躲在门边,两人扒着门缝使劲往里面看。 卫三娘好奇,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瞧什么呢?” “嘘!” “嘘!” 朱福跟暖姐儿同时转过脸来对着卫三娘,然后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姐妹俩连表情都是出奇地一致。 “娘,别说话,你过来看。”朱福给母亲让出位置来,“娘,哥哥终于开窍啦。” 屋子里头,赵铁花正弯腰给朱禄包扎伤口,而朱禄另一只手则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又放下。 他想去抓赵铁花的手,可又不敢,一直犹犹豫豫。 “哥哥,抓她手啊……”朱福站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暖姐儿小肉身子扭来扭去,急得一张肉脸都拧到一处去了,她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告诉铁花姐姐,哥哥想娶她做媳妇儿哩。 卫三娘也开心,但是她可比两个女儿规矩多了,只看了一会儿,就将看好戏的俩丫头拽走了。 ☆、第42章 第二日是腊八节,按照习俗,腊八是要吃腊八粥、腊八面、腊八豆腐的。朱家如今点心铺子里的生意很忙,白天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闲暇时间,所以,这些原本应该放在第二天做的活计,只能挪到头一天晚上来做。 倒也没有什么重活,不过就是将第二天做腊八粥的材料都准备齐全,明儿晚上回来之后好直接煮粥喝。 朱福知道,每个地方腊八节的习俗是不一样的,一般北方地区会吃腊八面、腊八蒜,而南方人则会吃腊八粥。也还有些地区,腊八节这一天有其它的习俗。可不管如何,腊八节是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要过的。 陪着卫三娘干完活计,朱福又牵着妹妹的手进了屋子,见长姐已经将好几个陶罐的铜板都倒出来数了,她看着几乎将整张床都盖满的铜板,开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样?赚了多少钱?” 朱喜一边将铜板都往陶罐子里装,一边笑眯眯说:“今天比昨儿还要好些,不算本钱的话,比昨日多赚了差不多有一两银子哩。” “哇,好多钱哇。”暖姐儿是个小财迷,看见钱就想亲亲,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床上堆得高高的铜板,挣脱朱福的手就往床上扑去,睡在铜板上滚来滚去,一张小肉脸上满是笑意,“长姐,睡在铜板上好舒服啊,我们家现在是不是就算有钱人啦?” “你起来。”朱喜抽手拍了拍妹妹屁股,将她小肉身子拽了起来,抱着她说,“至少不担心以后揭不开锅啦,也不必担心暖姐儿没有肉吃啦,还有哥哥娶媳妇的钱也有啦,还有贵哥儿念书的银子都齐全啦。” 朱福笑着凑了过来,也攀住朱喜肩膀说:“还有长姐的嫁妆银子也有着落喽。” “你说什么呢。”朱喜脸忽然刷一下就红透了,她推了朱福一把后就低了头,然后一句话不说,只顾着装钱。 暖姐儿忽然想到哥哥跟铁花姐姐来,她将整个身子都往自己长姐怀里挤过去,使劲蹭道:“长姐,哥哥要娶媳妇儿了,我瞧见了。”她兴奋极了,使劲拍着肉手说,“真的,哥哥跟铁花姐姐要成亲了,我们家要多一个人了。” “这怎么回事?”朱喜倒是挺诧异的,她知道哥哥对那赵铁花有意思,可就自己哥哥那脾性,他就算喜欢死了也只会闷在肚子里,就那张笨嘴,哪里会说出来啊,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福见长姐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字,不由捏了捏暖姐儿的肉脸道:“八字算是才有一撇吧,至少铁花姑娘对哥哥的印象不错了,至于下面怎么发展,还得看哥哥态度是否积极。”她撇了下嘴巴,使劲揉着妹妹的脸道,“暖姐儿要管住自己这张嘴,先别乱说话啊,让哥哥跟铁花自己处去,你别捣乱。” 暖姐儿小肉脸被朱福挤得都变形了,五官全部都皱在一起,她也不反抗,只呆呆点头,费劲地说:“我就想哥哥娶媳妇儿,哥哥娶了媳妇儿,家里就多了一位姐姐跟我玩儿了。我听二姐姐的话,我往后不乱说话,嘿嘿嘿。” 朱福爱死这个胖妹妹了,小妹妹有些时候会闹脾气,但更多的时候很懂事的。她松了手,拍着暖姐儿小脑袋问:“暖姐儿,你那装钱的钱罐呢?拿过来,二姐姐要给你涨工钱啦。” 暖姐儿一听要涨钱,小肉身子一滚,就往地上滚去,然后颠颠跑过去把墙根子底下的钱罐抱了出来。 “我存了好多钱了呢。”暖姐儿抱着存钱罐,使劲晃了晃,里面立即传来清脆的铜钱撞击的声音,她听见这声音就笑开了花,“长姐,二姐姐,你们给我的钱,我都没有乱花,我还可以做更多事情的。” 朱福轻轻刮了刮妹妹鼻尖,笑道:“你只管照看好寿哥儿就行,还有,你要认真念书识字,每天至少要认三到五个字,二姐姐会跟着你一起学的。”她从床上拿了二十个铜板来,一一在暖姐儿跟前数了,然后丢进暖姐儿抱着的陶罐里,笑道,“以后每天给你二十个。” 暖姐儿乐得颠颠的,抱着陶罐就一直在小屋子里转悠,还哼着朱福之前教她唱的小曲儿。 朱福将妹妹拉了过来,抱着她说:“姐姐再教你一首歌好不好?” 暖姐儿缩在姐姐怀里,狠狠点头说:“我喜欢二姐姐教我的歌,我觉得好好听啊,二姐姐这次教我什么歌?” “数字歌。”朱福一汪水眸攒着亮亮的星子,笑着点了点妹妹鼻尖后,开始唱了起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第二日便是腊八节,朱福依旧是天还没亮就已经起床了,甚至比前几日起得还要早,依旧是一起床就躲进厨房里捣鼓去。 她如今已经能够做出至少令她自己非常满意的火锅底料来,打算等腊八节过后,就在敬宾楼里面做火锅给大家吃。 昨儿沈玉楼买了一大桶牛乳回来,朱福便将没有用完的牛乳用纱布盖好了放在厨房里。因为天气严寒,根本不必担心牛乳会坏掉,起床后,她便将装着牛乳的木桶搬到灶台边上去,一锅开水烧好后,那木桶里的牛乳也大多变成了液体。 之后,她就开始先在家做了好几锅的鸡蛋糕,把一个上午需要的量全部都事先做好了。 今天是腊八节,晚上大家都是得呆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喝腊八粥的,所以,中午的时候生意应该会好些。那萧敬宾待自己不薄,朱福想着,今儿中午就在敬宾楼多呆上些时候,帮着多做几道菜。 这魏明不论是刀工,还是对于厨艺的研究,其实都远远在朱福之上。 此等人才,若是搁在帝都,估计得混得如鱼得水,只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只沦落到松阳县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当厨子,难免屈才一些。敬宾楼虽然是整个松阳县最大的酒楼,可是这里毕竟只是小地方,天天吃得起山珍海味的也就那么几家,所以魏明做的菜自然远远不如朱福做的菜受欢迎。 不过,朱福向来是个虚心好学的人,她欣赏魏明的刀工,想向他请教一二。 只可惜,这魏明脾气古怪得很,每天都是到点来到点走,来了就是做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旁人说,这让朱福想套近乎说几句都觉得开不了这个口。 “魏大厨,听全爷说,您当厨子已经有好几年了,肯定是拜得了名师吧?”朱福往魏明那里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鼓足勇气主动跟他说话,她一张脸上堆满笑容,想着,就算呆会儿人家不理自己出了洋相,那也没啥,拜师学艺的路总是艰辛的,于是她脸上笑容更甚起来,“魏大厨刀工这么好,之前应该是在大地方当过厨子的吧?这松阳县毕竟是小地方,魏大厨怎么想起来到松阳县来的?像您这样的厨艺,就是去当御厨,那也是够资格的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福想着,再怎么刁钻冷漠的人,总是爱听旁人说些好听的话的吧? 可这个魏明却明显不吃这一套,他听了朱福的话后,将刀狠狠剁在砧板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那双眼睛里冒着寒光,那两道寒光狠狠朝朱福这边照射过来,吓得朱福忍不住打了寒颤。 “小姑娘出来做事情,最好多做事情少说话,祸从口出,说多错多,指不定你的哪句话就会得罪别人。”魏明重又抓起刀来,动作飞快地在一条鲢鱼上雕花,语气不疾不徐道,“世人都觉得那京城好,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面挤去,只看得见那繁华的外表,却不知道,那里是会吃人的。” 魏明轻声细语说完几句,就将已经雕好花的鲢鱼扔进了油锅里,“刺啦”一声,他后面的话都被这炸油声掩盖住了。 朱福口中轻轻念一声:“吃人......”还未来得及多想,外头沈玉珠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道,“快,阿福,外头客人等着吃你做的招牌菜呢。” 朱福也没有细细去想,又在大厨房里忙开了。 中午的生意果然比平日里好上很多,朱福心里算了算,大概一直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还有客人陆续过来吃饭。 今儿过节,中午的时候大家又加班加点地忙了很久,到了傍晚时分,萧敬宾来了。 几日不见,这萧敬宾脸色似乎差了很多,连原本挺得笔直的背,都有些佝偻起来。她不禁诧异,才几日没见啊,这萧敬宾的变化,似乎有些大。 萧敬宾虽然脸色不是很好,不过,他面上的笑容还是很多的。 “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忙忙碌碌一天了,也都累了,早些回家过节去吧。”萧敬宾笑了笑,然后张嘴打了个哈欠,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下眼睛,挥手说,“二富,把那红包按着名字一人发一个,完了就都回去吧。” 朱福见萧敬宾瞧起来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朝着他走了过去,关心道:“东家,您瞧起来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是不是近日休息得不好?若是觉睡不好的话,可以用荞麦枕头,有助于睡眠。” 萧敬宾见是朱福,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那边全二富走了过来道:“表叔,这两个最大的红包,一个是给朱姑娘的,一个是给魏大厨的,是不是?”他望着萧敬宾,眉眼间皆是笑意。 萧敬宾沉沉叹息一声,摆手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便走了出去。 全二富随手递了一个给朱福道:“这些日子朱姑娘着实辛苦了,不但要在咱们敬宾楼当大厨,自己家还开了点心铺子,这一个月,可得赚不少银子吧?”他皮肤略为白皙,一张脸上几乎没啥肉,就显得那双眼睛几乎是凹进去的,再加上他似乎话中有话,就有几分恐怖起来。 朱福将红包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全爷了。”又说,“只要是全爷去福记买鸡蛋糕,我都会给您一个最为优惠的价格,福记随时欢迎全爷光临。” 全二富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就走开了。 朱福心里明白,这全二富针对自己,多半是因为上次东家用了贵哥儿为账房先生的原因。 她听沈玉珠说过,萧敬宾家里只有一个痴傻儿,所以这全二富来投奔亲戚,多半也是为着萧家这家酒楼来的。这也就能够解释得了为何全二富会在敬宾楼最为困难的时候一直陪着熬下去,而如今见东家待自己好了又如此刻薄。 二更: ☆、第43章 离开了敬宾楼,朱福让朱贵回家温习功课去,她则带着沈玉珠一道去了福记。 这个时候福记的生意很好,早上做的那些鸡蛋糕差不多全都卖完了,比朱福预想的卖得还要快些。 “爹,娘,二婶,我回来啦。” 铺子里三人个个都额头冒汗,刚刚人太多了,只这会儿子才停下来。三人正愁着没有鸡蛋糕卖可怎么办呢,没想到,念曹操曹操就到了。 余氏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赚钱的行当,刚刚她跟嫂子闲聊的时候,嫂子可是跟她说了,这一天能赚两三两银子呢!一天就算二两,一个月也得有六十两银子呐,这租子钱又没有多少钱,一个月竟能赚这么多! 见到赚钱的福星回来了,余氏赶紧搓着手走了过去,拽住朱福道:“福姐儿,刚刚你娘跟我说了,咱们这个点心铺子,一个月竟然能赚这个数?”她悄悄伸出六根手指头来,像是害怕外面的顾客听到似的,轻声说,“六十两?” “对啊,到时候我一个月给二婶十两银子算做工钱哩。”朱福笑眯眯的,心想着,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她得等谢逸给他带省城客户的评价回来,到时候手里宽松些了,将点心铺子开到湖州城里面去。 余氏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晃着一双痴肥的手道:“其实我也没有做啥,一个月给我十两,会不会太多了?这太多了。” 卫三娘道:“多亏了你呢,你一个人干的活比我们两个人还多,所以这都是你应该得的。” “是啊。”朱福点头说,“等往后咱们铺子生意更好些了,我再给二婶涨钱,二婶若是对我放心的话,也可以用赚的钱入股,到时候咱们就都是东家啦。” “入股,必须入。”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意思,不过,跟着自己家侄女儿办事,总归是叫人放心的,她说能赚钱,那肯定错不了。等有了钱,贵个儿读书就不愁了。 朱福走进铺子里,见铺面上的鸡蛋糕差不多都卖完了,只剩下散碎掉的几块,可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买呢,朱福笑着拿了一块递给沈玉珠,又让爹娘跟余氏也吃,剩下的她则直接捧着筛子让等候在外面的人吃,“这些是送给大家吃的,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外面冷,这屋子还有些地方,大家都进来吧。” 说完她直接系上围裙,给沈玉珠递了个眼色,就算是把这里交给沈玉珠了。 沈玉珠性子活络,得了朱福的吩咐,她立即招呼起客人来。 里面朱喜正在和面,见妹妹回来了,重重松了口气,将位置让给她道:“你可回来了,外面那些客人都在催呢,你看我急得都准备自己动手做了。昨天见你做过几次,觉得该是很简单的,可是这鸡蛋跟面粉一起和得似乎有些硬了。” 朱福朝盆里面望了望,笑了起来:“长姐水加少了,还有,加鸡蛋的时候,蛋黄跟蛋清要分开,不然的话色泽不好。”朱福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动手示范起来,她重新拿了五个鸡蛋跟两个碗,将鸡蛋敲碎后,蛋清倒入另外一只碗中,然后分别在两只碗里面加面粉跟其它一应配料。 “红豆煮好了吗?” 朱喜去掀锅盖瞧了瞧道:“差不多了,已经透烂了。” 朱福将煮熟的红豆平均放到搁置在大锅上的小鱼磨具里,再将已经搅拌好的面也倒进去。 这大锅上架了一个蒸笼,总共有六层,一层放置一个模具,一个模具可以做十六个,这样一来,一次性就可以做好近百个鸡蛋糕,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朱福在*蛋糕的每一个步骤,朱喜都一一强记在心里,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妹妹的忙。妹妹每日干活实在太辛苦了,她作为长姐觉得很愧疚,爹娘老了,应该是她跟大哥挑起整个家才对啊,如今倒是全靠着二妹妹了。 “福姐儿,姐姐给你擦一擦汗。”朱喜见妹妹忙得满头大汗,抽出帕子来,细心地替妹妹擦拭额头上的大颗汗珠子。 朱福心里暖暖的,朝着姐姐抿唇一笑道:“长姐,我真幸福。”上天让我成了朱家的女儿,给了我上辈子求之不得的亲情,真幸福呢。 “傻孩子,我不过是给你擦擦汗而已,就至于这样吗。”见妹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蓄了泪水,她摸了摸妹妹脑袋说,“福姐儿,这些日子你的变化真的很大,不过,姐姐喜欢这样的你。” “真的吗?”朱福激动得很,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姐姐不觉得以前的阿福更听话更懂事吗?现在的阿福很调皮,都没有以前乖巧了,暖姐儿都说了,她说现在的二姐姐比长姐还要凶悍。” “这小丫头敢背地里说我凶悍,待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她。”朱喜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脸上却是堆满笑容的,她见妹妹真的就不争气地落泪了,轻轻抱住她说,“都好,不管是以前乖巧懂事的你,还是如今调皮捣蛋一肚子鬼点子的你,都是姐姐的好妹妹,也是爹娘的好女儿。福姐儿,咱们如今能有这般好日子过,真是多亏了你了,你做了原本该哥哥跟姐姐们做的事情。” 朱福使劲摇头:“还不够好,远远不够好。这才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还没有能给你们买大宅子住呢,如今你们还是跟着我一起披星戴月的,这哪里算好日子了?长姐你等着,我会将生意做大的,到时候爹娘就是老爷夫人,你就是大小姐。到时候咱们出门坐轿子,一个一个都住着宽敞朝阳的大房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气死那些极品亲戚。” “哇,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成日想的是什么啊。”朱喜轻轻戳妹妹脑袋,“咱们家能有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吃穿不愁,还能赚不少钱,一步步扎扎实实做下去,以后肯定可以换个大宅子。” “就是不够嘛。”朱福蹭到长姐怀里去,破涕为笑起来,展望道,“长姐,我要成为大齐第一富商,等咱们有了钱,就在京城买一处宅子,在杭州买一处,东南西北咱们各买一处,我要把生意遍布天下,我还要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度假山庄,到时候让天下所有的有钱人都把钱往我这里送。” “好好好,反正姐姐这辈子是没什么本事了,到时候就跟着你享福啦。”朱喜也回抱住妹妹。 朱福歪头看着长姐,犹豫会儿子,还是问道:“我好几次听娘跟二婶私下提了姐姐的婚事,都说姐姐到了该是要嫁人的年纪了,不知道姐姐可有意中人?” 提到这个,朱喜脸上笑容忽而就敛去一半,她微微垂着脑袋,轻轻摇头道:“没有。”又说,“是我叫爹娘跟婶子操心了,其实不就是嫁人嘛,只要他们看好了人家,我就嫁过去,不过只一点,我要靠在爹娘身边,不能把我远嫁了。” “长姐,其实结婚生子这真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你一定要想清楚了。一定要选个你喜欢的人过日子,如果只是因为‘父母之命’的话,你会不快乐的。”朱福拉着姐姐的手往一边坐下来,“姐姐,你才十六岁,过完年也才十七,多好的年华呀。如果你真的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并且是愿意一辈子跟他一起过日子的,我很为你高兴,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受了别人施加给你的压力而将婚姻当成是一件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你的婚姻幸不幸福完不完美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日子只是你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姐姐,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你不能理解,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嫁给一个你心甘情愿嫁的人,而不是随便凑合。” 朱喜倒是没有想到妹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只觉得妹妹说得对,可又觉得不对,一时间,竟然忘记说话了。 外头阳光透过窗棱洒了进来,照射在姐妹俩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给两朵娇花更添了些许娇艳的颜色。 卫三娘撩着门帘子走了进来,唤道:“里面可好了?外头客人越来越多了。” “生意来喽。”朱福拍了拍手,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将鸡蛋糕一一端了出去,“新鲜出炉的鸡蛋糕嘞,今天的红豆馅儿的。” 小小铺子里,顿时甜香味味儿四处蔓延开来,站在外面排队等着买蛋糕的顾客闻着香味儿就往里面挤。 ☆、第44章 都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国风光也丝毫不逊其色。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冬月的时候不过是隔个两三天才飘一场小雪,进了腊月之后,大雪是一场接着一场落,别说是县城里各大通道被厚厚一层雪给淹没了,就是城外那些官道跟各个小道,也都覆上厚雪,自此后,村子里人想进城来做些买卖,也都艰难很多,得绕很多路。 朱福不怕,她有沈玉楼帮忙,工作轻松很多。这些日子以来,不管雪下得多大,沈玉楼每天早上都得去梨花村那户人家买牛乳回来,风雨无阻,朱福瞧在眼里还是很感动的,毕竟,活了俩辈子了,沈玉楼还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同龄异性人。 可是她心里也明白,沈玉楼之所以会对自己这般好,因为他将自己当做是真正的朱福了。若是告诉他,站在他跟前的女子早就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了,真正的朱福早就落水身亡了,他还会这般热情吗? 他要么会觉得自己是在说笑,要么相信之后将自己当做妖怪给烤了。 朱福难得一次早起没有立即钻进厨房捣鼓去,而是坐在窗边练字,这张木头小桌子是朱大熬夜给三个闺女做出来的,搁置在窗户前面,给三个闺女当做书桌。 朱喜起床见妹妹坐在窗边,似是在念书识字,可却是撑着下巴在看着窗外纷纷而落的大雪。 她有些吃惊,妹妹往日这个时候都是已经钻进厨房干活去了,今儿还这般闲情雅致,为的是哪般? 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朱喜悄悄走到妹妹身后去,就见铺在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她乍一见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不止,可再瞧瞧妹妹的神色,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笑容颇为苦涩无奈,却也含着宠溺心疼。 “你这傻孩子,这般发呆做什么呢?”朱喜轻轻坐在一边,将那盏煤油小灯拿近了些,照着草黄色纸上那醒目的三个大字,颇为玩味地笑话妹妹说,“沈大哥为你做的事情,咱们一家人都是瞧在眼里的,他的心思,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跟娘也都瞧得明白。就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成日装傻充愣,装作不知道,可你今日又呆呆写了他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朱福沉沉叹息一声,旋即搁下笔来,双手撑着下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那两道秀眉也拧成了麻花,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沈玉楼容貌出众,才华出众,品格出众,这么优秀的一个少年,身上却是没有一点骄纵之气,相反,他十分乐于助人,有爱心,虽然有的时候有些大男子主义(他不让朱福跟沈玉珠出去干活赚钱,打从心里面觉得女人就该蹲在家里享受富贵荣华),但在朱福劝说之下,他也能够有所改变、做出退让。 这样一个优秀的五好青年,要说没有动心,那是骗鬼的。 可朱福心里却是不甘,她虽然占用了别人身体,也平白得了一个这么温馨的家,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委屈地接受自己被当做替身。她对感情的要求很严格也很纯粹,感情的事情,只能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希望掺杂一丝杂质。 所以她纠结啊...... 正是因为心里是有感觉的,所以在面对沈玉楼的热情跟温柔的时候,她只能装作看不懂,只能装傻。 朱喜沉沉叹息一声,抓过妹妹的双手来,紧紧攥住道:“你那日劝我的时候,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今日姐姐也要劝你几句。”她一双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妹妹,很是严肃认真地道,“阿福,咱们是打小跟着玉楼哥哥一起长大的,他的为人咱们都是知道的,又是多年邻居,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满满都是你,你若是选夫婿,真的是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的。姐姐知道你如今心思大,一门心思都想赚钱让爹娘过好日子,可你不能因此耽误自己啊。说实话,咱们家就靠着福记,就已经能将日子过得很好了,真的无须你再这般劳累。你要是真的喜欢沈大哥,便就去跟娘说说,或者你要是难为情的话,姐姐帮你去说。” “长姐,你别。”朱福赶紧伸手阻止道,“我不想......我还小。”说几句话又开始撒娇起来,使劲蹭在朱喜怀里,笑着道,“我才十三岁啊,我我我月事还没来呢,怎么可以。” 朱喜啐了她一声,顿时双颊红了起来,训道:“你这丫头,说话也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哪里该是你一个女孩子说的话。”又拉起妹妹的手,仔细望着她,忽而蹙眉说,“确实迟了些,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了。” “姐姐还说我呢,你自己也说了,你也是没有规矩。”朱福一下子开心起来,用手去挠姐姐胳肢窝。 朱喜见妹妹调皮起来,她也不顾形象了,跟妹妹一起扭作一团。 暖姐儿一下子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小辫儿直直戳在天上,她一双肉手使劲揉着眼睛,见两位姐姐扭打在一起,她先是呆了呆,然后“呜哇”一下就嚎起来,扯着嗓子使劲喊:“娘啊,不得了了,姐姐们打起来了。” 朱福见妹妹乱说话,一把扑过去,将小肉团子按压在床上,抱住她说:“好啊,你敢向娘告状,我跟长姐要惩罚你。”说着便伸手在她屁股上抽打一下,问她,“以后还敢不敢告状了?” 朱喜则坐在一边,微微喘着气儿,手理着鬓发,也眯眼笑望着小妹妹。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刚才是闹着玩的,一下子开心起来,回抱住朱福说:“原来你们是在玩,我还以为姐姐们打架了呢,我特别怕你们打架。” “呆瓜!”朱福敲了敲妹妹脑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自己穿衣裳吧,衣裳穿好了就继续去背书。” “二妹妹,玉楼来了,你出来一下。”朱禄才刚刚开了打铁铺子的门,就见他的发小站在门外面,身后板车上放着一张大木桶,而他则是满身满脸的雪花子,整个人被大雪淋得似乎差点都成了雪人儿了。 朱福闻声就往打铁铺子里面跑来,她乍一见到浑身是雪的沈玉楼时,差点没忍住哭了。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走过去就抓着那双厚实却不再温暖的大手使劲搓。 “玉楼哥哥,以后这样的天气你就别去了,这么大的雪,路上都不好走的。”她觉得眼眶有些酸痛,可她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哭,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又扭头对朱禄道,“大哥,你快些把火生起来,这样才能暖和一些。” 朱禄方才瞧见二妹妹主动去抓男人的手,吓得赶紧别过头去,一时间倒是忘记生火,听得妹妹说,这才赶紧生起火来。 见着妹妹跟沈玉楼这般,他忽然想到了那日他跟铁花,铁花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也是这样紧紧抓住他手不放的。直到现在,他似乎还能够感受到那股子温热,他轻轻抬起手来,黑俊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 “阿福,我没事,我也算是习武之人,身子没有那般娇弱。”沈玉楼月牙白袍子上的雪花差不多都被拍落了,因为屋子里暖和起来,他手上身上也都恢复了正常体温。 朱福感觉到了那种温度,有些不自在地想将手抽回去,可却抽不回去了。 沈玉楼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润的眼睛一直胶在朱福脸上,眼里水波荡漾,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也有着一丝丝乞求的意味。 “你......你站在火盆这边来,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需要把衣裳烘干了才行,不然会着凉生病。”朱福趁机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只拽着他袖子将他拉到火盆边去。 朱禄虽然老实,但还不算傻,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多余的,他抓了抓头说:“玉楼,你先热一下身子,我去后院问问早饭做好没,呆会儿一起吃饭。”沈玉楼点头应了。 暖烘烘的小屋子里,顿时只有两个人,屋子一下子安静许多,只听得见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玉楼靠着火搓了搓手,忽而抬眸望着对面的姑娘,对面的姑娘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被火映得红红的,一双剪水秋眸依旧光彩照人,娇俏挺立的小鼻子,长长卷卷的睫毛,落在额边的发丝,最可爱的就是她发现自己偷看她之后回瞪的那一眼。 若说以前对她是怜爱跟疼惜,那么三年之后的今日,他真正是将她当做女人看待了。 是啊,小不点长大了,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这般想着,他似乎就有些抑制不住心里那股子情愫,原本拷在火上的手忽然就抓住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将那两只手紧紧攥在掌心中。 “阿福,你......”他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外面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 二更: 谢逸将自己那匹枣红色大马拴在了路一边的粗脖子大树上,他则大步往朱家打铁铺子跨了进来,没想到,才将迈进一只脚,就见自己那好同窗好知己在抓着人家女孩子的手。 他原本是想退出去的,可还是忍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来。 朱福见终于等到这谢公子了,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立即抽回自己的手就往谢逸那边跑过去,问道:“谢公子不是说只回家过腊八节吗,怎么这一走,就好几日啊,等得我花儿都谢了。” 谢逸伸手往朱福那边一挡,叫唤道:“可别!别这样跟我说话,我可不是那种贪图美色没事插兄弟刀的人。”他傲娇地将下巴一抬,伸手摸了摸那十足俊俏的脸蛋儿,骄傲地道,“虽然我确实长得俊美无双,又才华横溢,京城里想嫁给我的姑娘能从朱雀大街一直排到玄武大街,可我也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他忽然回头望了朱福一眼,点了点她说,“你也真是的,玉楼兄待你这般好,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什么啊?”对于谢逸的自恋,朱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哼道,“我哪里是在等你?我是在等你带给我的一个答复!”见谢逸满脸惊讶地大张着嘴巴,她叫道,“鸡蛋糕,我送给你的鸡蛋糕啊,你带给你家人吃了后,他们有说什么吗?” “啊?”谢逸顿时有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挫败感,“啊?” “啊什么啊?”朱福跳起脚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气得叫起来,“你......你......不会是你半道上贪吃,把我给你带回去的鸡蛋糕全都吃了吧?是不是?” 谢逸哼哼道:“小爷是那种贪吃的人吗?”他白了朱福一眼,竭力掩饰住内心的那股子不自在,双手背负在身后,挺直了腰板,将脑袋一扭,就朝外面喊道,“大哥,这户人家就是会*蛋糕的朱家,这位姑娘就是做那鸡蛋糕的人,你进来啊。” 听得谢逸这般说,朱福这才将脑袋扭送到外面去,果然见外面还站着一个人。 男子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石青色刻丝锦袍,外面罩着件玄色的貂皮大氅,正负手立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容貌与谢逸有几分相似,却是瞧着比谢逸稳重深沉很多。 他不必说话,只沉默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似是与身俱来的强者之气。 面容清冷,气质清华,容貌自然也是极为出众的,这是朱福对他的第一印象。 朱福本能觉得这位谢公子比他弟弟难相处多了,可没办法,为着福记的生意,她还是满脸笑容走到门边去,热情邀请道:“谢公子快进来吧,外面雪下得大,别着了凉。” 这男子是璟国公府孙辈中最大的一个,单名一个通字,自元湛。 谢通眸光轻轻在朱福脸上点了点,随即也将马匹拴在粗脖子树上,然后举步走了进来。 步伐稳健,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也是个练家子。 谢逸指着沈玉楼道:“大哥,这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金陵书院一大才子沈玉楼,只比我差了那么一丢丢。”他厚着脸皮咳了一声,又随手指着朱福,昂头道,“这就是那个经常说我跟抢饭吃的小屁孩儿的姐姐,不过她厨艺的确是好,呆会儿让他给大哥做一顿饭吃。” 谢通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跟打过招呼了,又礼貌地说:“多有打扰了。” 沈玉楼忙道:“寒舍简陋,还希望谢公子不要见怪。”又道,“不知道谢公子可否用了早餐?” 谢逸一边拽着他哥很不客气地就往里面走去,一边回头对朱福跟沈玉楼道,“我大哥也是来湖州探望我三叔的,不过,他不留在湖州过年,今儿特地在松阳县绕了一趟,是我叫他来的。” 小小院子里头的雪已经被朱喜给铲到墙根底下去了,中间留出一条小道来,谢逸见一边敞开的厨房里卫三娘在忙,笑着问候道:“朱夫人,我又来了蹭饭吃了,咦,小肉团子呢?” 暖姐儿坐在房间里正在背九九乘法表,忽然听到了那个跟自己抢饭吃的人的声音,她蹭一下就跑了出来,站在房间门口,双手叉腰道:“贪吃鬼,你真讨厌,你叫谁肉团子!” “当然是叫你啊。”谢逸一把将暖姐儿高高举了起来,举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儿,这才笑着说,“没有你跟我抢饭吃,我一顿少吃了一碗饭哩。” 暖姐儿将小肉脸别到一边去,表示不想跟谢逸说话。 朱福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问她:“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在记词吗?都记住了吗?” 暖姐儿仰头哈哈大笑:“二姐姐,我全都记住啦,不信我唱给你听。”说完她就摇头晃脑地开始背诵起来。 背到一字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娃只是有些聪明,可当暖姐儿摇头晃脑一直往下面背下去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才五岁的女娃,根本没有拨算盘,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待得暖姐儿背诵完了,沈玉楼走过去,蹲在她跟前问:“暖姐儿是跟谁学的?” 暖姐儿十分开心,伸手指着朱福说:“二姐姐教我的数字歌,在让我记词呢。”又问朱福道,“二姐姐,我可有背错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朱福见谢逸、沈玉楼,还有那个今天刚刚到的谢家大公子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来,她忽然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这简单的九九乘法表会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她就不考暖姐儿了。 朱福装作没有瞧见大家朝自己投送过来的诧异目光,只笑着说:“暖姐儿领着三位大哥哥去堂屋坐,二姐姐去厨房蒸鸡蛋糕去,呆会儿咱们早饭就吃鸡蛋糕,好不好?” 暖姐儿开心,一派小主人的模样,伸手邀请三位大哥哥进屋坐。 堂屋里,谢逸郁闷地说:“就算是我,没有算盘珠子在身边,也不能那么快就说出结果来。这个朱二姑娘又没有上学堂念过书,怎么懂得这么多?呵,她竟然还知道编出一首歌曲来。” 暖姐儿不服气,挺胸道:“我二姐姐虽然没有进过学堂,可是她很聪明,她会唱歌还会*蛋糕还能赚钱,比你聪明太多了。” 谢逸才不跟这个小丫头一般计较呢,他哼哼一声,就默默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谢通倒是觉得奇怪,自己三弟是什么样脾性的人他还是清楚的,如今何故沦落到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说道也不回嘴? 谢逸瞥见自己大哥投来的质问的目光,就装作没有瞧见,他乐在其中。 不一会儿,卫三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面放置着三个茶杯,杯子里装的是茶水。 这茶叶是前些日子买的,还是朱福要求买的,家里条件好了些,该添置的东西必须得添置。 “两位谢公子请喝茶。” 沈玉楼赶忙站起身子来,接过茶水道:“婶子,我来吧......”旁边谢通跟谢逸也很有涵养地站起了起来,表示要长辈奉茶,实在是担不起。 卫三娘道:“家里都是些粗茶淡饭,难得你们不嫌弃,都坐下来吧,你们说你们的,我再去瞧瞧那粥熬好没有。”又向暖姐儿招手,“暖姐儿别捣乱,你跟着娘去厨房烧火。” 暖姐儿很听话,蹦蹦跳跳就跑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朝谢逸扮了个鬼脸吓唬他。 谢逸一口茶喷了出来,他赶紧抹了抹嘴,又挺直腰板坐正。 谢通虽然目不斜视,可余光却将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他嘴角忍不住轻轻勾了勾,低头轻轻抿了口茶,心里也稍稍暖和了些。 难怪子瞻这几日一直念叨着这户人家,原来,这里的确藏了宝贝,是他们在那样的大家族求而不得的宝贝。 谢通原本只准备在这松阳县绕一圈,可临时改了主意,就想在这里宿上一宿。 松阳县一家客栈里,孤灯长案,谢通坐在一边提笔写信,才落笔没写几个字,他忽然又将笔搁置在一边。 谢逸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月色,忽然笑了起来,指着对面一家酒楼说:“朱二姑娘就是这家酒楼的厨子,要说她一个姑娘家还算有本事,跟往日咱们见到的那些姑娘全然不同。” 谢通轻轻起身,步伐稳健地朝窗户边走了过去,就透过对面敬宾楼敞开的窗户瞧见一个娇小忙碌的身影。 “你喜欢这位姑娘?”他声音清冽,却低沉浑厚,虽轻,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第45章 谢逸侧头望了他大哥一眼,倒是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说:“这朱二姑娘确实十分有趣,也很聪明机灵,乍一接触的时候,倒是的确对她挺好奇的。不过,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她既然是玉楼兄的心头好,我嘛,就只能靠边站了。”他耸了耸肩,顿了会儿子,唇角笑意更深起来,“不过,朱家丫头个个有趣,那个最小的肉团子也可爱得很,最主要的是,她竟然一点不怕我。我长到这么大,也就只有这个小丫头敢明目张胆地跟我抢饭吃。” 他越说越兴奋,跳起脚来道:“大哥,今天在朱家吃饭的时候你瞧见了吧?她吃饭的时候那双眼睛一直瞪着我的筷子,我夹什么菜吃,她是肯定也要吃的,气势毫不输我。”他觉得挺奇怪的,这小肉团子,胃咋就那么大,能装下那么多东西,也不怕撑坏了。 谢通唇角勾了勾,轻轻笑了一下:“子瞻,你在这里呆几日就是了,别惹事。”又说,“你已经十八了,也该是到成家的年纪了。” 一提到娶妻,谢逸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想到了那何家表妹何璐雪来:“我娘非要让我娶何家表妹,我在家那几日,见姑姑常常往我们家跑。嘴上说是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可背地里她在使什么坏,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重重哼了一声,双手环抱起来,侧身靠在窗户棱上,一张俊脸煞气十足,“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何璐雪打小就骄纵得很,脾气暴躁不说,还蛮不讲理,完全是被姑父跟姑姑给宠坏了。还有,她小的时候不是一直叫唤着要嫁给你的吗?如今怎么非哭着闹着要嫁给我了?真是气死人!” 谢通轻轻将双手背负到身后,目光投送到很远的地上,望着整个松阳县的夜景,良久才轻轻启口道:“你要真是不想娶,自己想办法,总之别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就行。也别让二叔为难,毕竟表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维系好的。” 谢逸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起来,拍着谢通肩膀道:“大哥,就将你的法子借我用用,你当初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的时候,也是家里门槛都要被那些媒婆踩碎了,后来不也是一个没娶么?” “我的法子你不许用。”谢通一口拒绝,声音虽轻,气势却很强,他眉心轻轻蹙起来,“不想娶谁,又想娶谁,自己想自己的法子去。” 谢逸叫道:“大哥你别这么小气,你虽然是我堂哥,那我可是对你比对我亲哥还亲啊。”见谢通不耐烦地就要走,他像小时候一样耍起无赖来,使劲抱住谢通胳膊,“兄弟我是生是死,这辈子过得快不快乐,就看你的了。大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不想娶那何璐雪啊。” 谢通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无奈,他轻轻闭了闭眼睛,随即又睁开。 “你的事情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现在全家人都盼望着你能高中,我想你不愿意娶何表妹二叔二婶也是知道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会逼你。所以,你不必着急。”谢通轻轻喟叹一声,见自己弟弟松了手,他冷冷瞥了他一眼,重又站了回去,目光继续投落在对面敬宾楼的那间小厨房里。 谢通目光在朱福身上轻轻转了一圈,又想到白日她做的那些菜来,一个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竟能有那般厨艺,也算是难得了。还有,她虽然没有上过学堂,可是算术却很好,还知道摸索规律,编出一只曲子来,倒是有些聪明。 望了会儿朱福,他目光轻轻移开,落在敬宾楼另外一位大厨魏明身上...... “怎么是他......”谢通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了攥,深邃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一丝疑惑,眉心蹙得更深起来,他低头思忖一番,又抬头望去。 朱福刚刚做完菜从敬宾楼出来,就见谢逸提着一盏灯站在外面一棵大树下,月白锦袍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材,面上露出的是杀死人不偿命的友好微笑,频频惹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朝他望去。 见到朱福出来,他唤了她一声,又朝她扬了扬手。 朱福见是谢逸,低头跟沈玉珠说了几句,就匆匆往谢逸这边跑了过来。 “你不是陪着你大哥住在客栈吗?等在这里做什么?”朱福好奇地望着他,忽而眉心一蹙,“不会是谢三公子肚子又饿了,想吃我亲手做的菜吧?”谢逸在家行三,朱福如今已经知道了,所以称呼他为谢三公子。 谢逸没有说话,只举步往沈玉珠跟朱贵的方向走去道:“你们先回去吧,呆会儿我会护送朱姑娘回家,你们放心。” 沈玉珠抱怨地望了谢逸一眼道:“什么事情,得需要这么晚了找阿福,还得避着我哥?” 谢逸笑说:“我肚子饿了,又怕这么晚了去你家或者朱家会打扰到几位长辈,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请朱姑娘跟我走一趟。” 朱福望了望谢逸,觉得他说得不是实话,他若是真肚子饿了,早就厚着脸皮来敬宾楼吃饭了,哪里会巴巴在这里等着她? “玉珠,贵哥儿,你们先回去吧。”朱福瞪了谢逸一眼道,“这么晚了还请我下厨,工钱得论倍数算。” “这是自然的。”谢逸点头,又让出一条道来,伸手引道,“朱姑娘请吧。” 朱福朝沈玉珠跟朱贵挥了挥手,这才跟着谢逸往来福客栈去。 “找我来有什么事情便说吧,我知道,根本不是你肚子饿了。”朱福开门见山道,“我回家晚了家里人会担心,所以你不必卖关子,有话请直说。” 谢逸道:“是我大哥想见你。” 朱福脚下步子忽然顿住,脚下就跟生了钉子似的,再也不想往前走了,于是她拔腿就要往回跑,却被谢逸一把给抓住了。 “我大哥这个人虽然不爱笑,可他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怕什么。他找你是有事情想向你打听,你不必如此怕他,他人很好的。”谢逸故意凶她,说完又将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推着她往前走去。 朱福才不想理他,她原本以为这谢逸此时找她,只是为了避开其他人跟她说在京城开饭馆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是那谢家大公子找自己。那谢家大公子可不比这谢三公子好相处,那个人瞧着就是个城府极深又说话滴水不漏的人,万一要是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他老人家怎么办? 朱福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只能皱着脸,十分不满地道:“你记好了,下次休想让我做饭给你吃!” 谢逸没有说话,只是将朱福往谢通的房间推去,走到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推开门,谢逸大步流星走了进去,手上还不忘拽着朱福。 屋子里简陋得很,除了一张床以外,就只有一条长案跟几条长凳子了。而此时,坐在长案后面的人搁下笔,微微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些许疲惫的神色。 “朱姑娘,请坐吧。”谢通起身,引着朱福往一边的长凳子上坐下。 朱福趁谢通没有注意,又狠狠瞪了谢逸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勉强朝谢通露出一丝笑意来,然后轻轻往一边坐下。 谢通给谢逸使了个眼色,谢逸点了点头,转身将门阖上。 “这几日在湖州,一直听子瞻说朱姑娘厨艺高超,今日能吃到朱姑娘做的菜,真是有幸。”他深刻英俊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唇角轻轻勾了勾,挺拔的身子立得笔直,他垂眸望见朱福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就不动声色坐在离朱福不远不近的地方。 朱福谦虚道:“谢公子谬赞了,我只会做些家常菜而已,哪里能跟贵府里的大厨相比。”她悄悄抬眸偷望了谢通一眼,见他脸上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对,稍稍松了口气,继续说,“想必是谢三公子好东西吃多了,这才会觉得我做的粗茶淡饭好吃。” 谢通道:“子瞻说得不错,朱姑娘的确厨艺很不一般。”想了想,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不知道朱姑娘师承何人?” 朱福暗怪这人管得有些多,但面上的笑容还是恰到好处的,她低头答道:“只是家常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哪里需要拜师学艺?都是我自己平日里自己琢磨的,叫谢公子笑话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会儿子,谢通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直胶在朱福脸上,似是想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谢逸见状,走过来推了推朱福道:“敬宾楼还有一位大厨是不是?” 朱福点头:“魏大厨?他厨艺倒是高超,不过就是话不多,平日里一般不跟我说话。” “真的?”谢逸有些诧异,“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得很,有他在,敬宾楼怎么还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呢。” 朱福狠狠瞪了他一眼,见这俩兄弟都不说话,她起身道:“我回家。” 谢通也缓缓直起身子来:“朱姑娘,天色已晚,你一个人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到家门口吧。”说完也不等朱福答应,只径自往门的方向走去,那高大伟岸的身影被灯光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朱福望着那影子呆了呆,却也无能为力了。 朱福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回头见谢逸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她抬起一脚就铲了过去,踢得谢逸抱着腿嗷嗷叫。 二更: 夜色已经很深,风又呼呼吹了起来,今儿没有下雪,暗黑的夜空上镶嵌着数也数不尽的繁星,放眼望去,万家灯火阑珊,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才将出客栈的门,外面便一阵狂风咆哮而来,朱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通回头望了望,见朱福衣着单薄,便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狐皮大氅来,递给朱福道:“夜色已深,天气严寒,朱姑娘先穿上吧。” 朱福礼貌地拒绝:“多谢公子美意,不过,我没有穿别人衣裳的习惯。” 谢通愣了愣,倒也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去,而是让朱福等他一会儿,他则进了客栈去。 再次出来的时候,谢通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手上还拿着一根马鞭,跟在谢通身后,脸上堆满笑容,殷勤地说:“谢公子,您跟这位姑娘先在此稍侯,马车就外不远的地方,我速去速来。” 谢通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朱福倒是越发局促起来,见谢通转身进了客栈,她也只能无奈跟着去。 谢通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向店小二要了壶茶跟几盘子点心,又望着坐在对面的朱福说:“听子瞻说,朱姑娘有意将自家点心铺子开到省城去?” 朱福应道:“有这个意思,不过,就目前来说还没有这个信心跟胆量。” “怎么说?”谢通觉得眼前的姑娘说话有几分意思,倒是愿意跟她多说几句。 朱福道:“技术还不成熟,品种还太单一,而且我还没有具体做过市场调查。如果贸然就开铺子的话,万一亏了怎么办?我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我也不做亏本买卖。” 小二端了茶水跟点心过来,笑着道:“客官,你们的茶水跟点心,请慢用。” 谢通亲自给朱福倒了杯茶,又将点心推到朱福跟前去:“这家的茶水跟点心朱姑娘也尝尝看,觉得如何?” 朱福端起茶水来闻了闻,又捏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然后放了下来,没有再吃第二口。 谢通也没有等到朱福回答,直接说:“看朱姑娘的反应,应该是不满意的。” 朱福没有直接回答谢通的问题,只是说:“这是一家客栈,进来的人大多都是住宿的,吃饭的甚少。客栈本来就是靠提供住宿来赚钱,所以在吃喝方面难免会欠点心思,我刚刚见谢公子的住房虽然简陋,但却清爽干净,所以觉得这里还算不错。” “那若是朱姑娘经营这家客栈的话,又会怎么做呢?”谢通伸手在客栈四处点了点,“且不说吃住。” 朱福望都没有望一眼,直接回答道:“若我做服务行业的话,首先自然不会是选择在这里,其次,室内环境也不会设计成这样。再有......”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对一个还算是陌生的人说这么多,也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谢通望了她一眼,也没再言语。 不一会儿功夫,那个车夫就赶着马车候在门口。 这家客栈离朱家并不远,可朱福却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慢,她悄悄掀开马车侧面帘子的一角,想要透透气,却见不远处有个人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走过来。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朱福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她脸上一下子就露出笑容来。 “沈大哥。”朱福朝那人唤了一声,又冲她挥了挥手,然后坐下来对谢通道,“谢公子不必送我回去了,有人来接我。” 谢通掀开帘子一角,望见到了立在夜幕中的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随即让车夫停下马车。 朱福跳了下去,谢通也跟着下了马车。 沈玉楼见到朱福,面露喜色,再见到谢通的时候,他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但到底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向谢通道了谢,低头见朱福穿得有些单薄,他轻轻抓起了她的手来,放在掌心中给她捂着。 朱福此刻只觉得心里温暖得很,倒也任由沈玉楼攥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回。 谢通目光轻轻落在两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没有说话,只朝沈玉楼轻轻点了点头,直到见两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他才转身回去。 到了深夜,谢通依旧伏案书写,落在案头的一盏煤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他抬眸看了看窗外,正要搁下笔,窗外突然射进一支箭。 那只箭稳稳当当射在房间内的木头柱子上,箭头上还钉着一张白纸。 谢通稳步走了过去,轻轻将箭拔出,展开那张白纸瞅了一眼。 夜幕已深,整个松阳县一派安静祥和,只有城西一户茅草屋里亮着点星光。魏明坐在桌子一边,桌上是简单的几个炒菜,旁边桌角根处还倒着一只酒坛。他整个人喝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似乎听得外面有动静,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看,眼睛还没有睁得开,就听见有人唤他名字。 不是唤他魏明,而是那个他已经不用了的名字。 魏明一下子就醒了酒,他努力睁圆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一身玄衣的男子,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迟早是要找过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行踪。”魏明攀着床腿爬坐起来,没了方才的惊慌,脸上有着的是认命的神色,他轻轻叹息一声说,“算了,既然我的命就是如此,谢大人就将我押回京城去吧。” 谢通道:“魏厨放心吧,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魏厨的行踪。不过,既然我能够在无意之中找到你,那么相信当初陷害你的人也能找得到你,所以魏厨还是要小心为好。” 魏明沉沉叹息一声:“我就是不明白,到底是谁会陷害于我?” 谢通道:“五年一次的御厨大赛就要开始了,魏厨已经连续两次夺得魁首,招人嫉妒也在所难免。” 魏明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谢通行了一个礼道:“谢大人之恩,我魏某怕是无以为报了,只是魏某还有一事相求。”他忽然跪了下来,不顾谢通阻止在他跟前磕了个头,方才又直起身子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我的妻子跟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谢大人有谋略有本事,所以想请谢大人一定要护他们周全。” 谢通伸手将魏明扶起来道:“你放心吧,皇上还不至于如此糊涂,不会牵连到你的妻子儿女。皇上明面上认定你就是毒害八皇子的凶手,那不过是做给某些人看的,你的妻子儿女暂时都是安全的。” 听得谢通这般说,魏明总算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外面道:“天快要亮了,谢大人还是走吧,我能逃几日是几日,若真是叫那些人给寻到,也是我的命。只要我的家人没事,我也就不担心了。” 谢通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他的身份特殊,若是叫人抓住把柄,怕是在皇上那里就没了信誉。 “那你保重。”谢通叮嘱一声,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漫漫黑夜之中。 福记生意蒸蒸日上,虽然还算不上日进斗金,但一天赚个几两银子还是有的。而且照着这样趋势下去,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可以开一家分铺了。 朱福一大早起来就在福记忙了起来,将近年关了,家家户户似乎都十分舍得花钱,以前买鸡蛋糕只是几块几块地买,现在都是几十块几十块地买,甚至有人一天来买好几次的。 朱福越发觉得人手不够起来,整日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都不带停的。 在福记忙了一大遭,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匆匆将手上的事情交给朱喜道:“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啦。”说完就匆匆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裙,往外面冲了出去,顺便跟等候在外面的客人打招呼道,“里面马上就有了,你们不要着急。” 有人见朱福又要去敬宾楼做事了,连忙抓住她说:“你们家福记如今生意这般好,能赚不少银子哩,你咋还去替别人打工?你说你安心在福记做蛋糕多好啊,省得我们等了。” 身后有人阻止说:“那可不行,这朱姑娘要是只做蛋糕了,那我往后去敬宾楼吃饭,哪里还吃得下去?不行不行,朱姑娘最近新做的火锅,我可馋了,呆会儿买完糕点,还得去敬宾楼吃饭哩。” 朱福在赶时间,只跟几位客人说了句抱歉,就匆匆跑走了。 朱喜这几日跟在妹妹身后用心学习,也学到了很多,虽然现在手艺还比不上妹妹,不过,做出来的鸡蛋糕倒也有模有样的,客人们大多也都喜欢。 专心在小屋子里*蛋糕,外面却似乎有些吵了起来,朱喜闻声跑了出去,就见自家摊子被人给砸了,那些刚刚做好的新鲜鸡蛋糕掉了一地,都被人用脚给踩烂了。 这些人是本县有名的地痞无赖,常常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简直就是打不死的蟑螂。 为首的一个人又高又壮实,脸上一脸横肉,还有一个横亘在整张脸上的刀疤,他见到突然从隔壁屋子钻出一个娇俏的小娘子来,那双眼睛就变成了红色,魔爪开始朝朱喜伸了过来。 ☆、第46章 朱喜毫不客气地挥开他的狗爪子,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往一边跑去。 “爹,娘,二婶,你们可好?”朱喜见三位长辈都被打得摔落在地上,她赶紧伸手去将他们扶住,用足了力气想要将他们给扶坐到一边去,“这边有凳子,你们坐着歇歇吧。” 朱大平日里打铁,是认识这些地痞无赖的,这些无赖每个月都会去挨家挨户要银子,说是给了银子,才能保他们生意兴隆。要是谁敢不给银子,必定是家无宁日,当即就会将你的铺子砸个稀巴烂。 今儿又瞧见这些人来,朱大老早就将银子准备好了,谁知道,他们拿了银子还不走,竟然上来就动手打人,还砸铺子!朱大原本身子就不好,如今又被踹了几脚,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朱喜突然就哭了起来,一转头,那双满蓄着泪水的眼睛就狠狠瞪向那些无赖。 卫三娘见这几个无赖眼神不对劲,一个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喜姐儿瞧,她一下子脑袋就炸了,挣扎着挡在朱喜前面去,陪着笑脸说:“是不是一两银子不够?你们要多少钱,只要我们家给得起,肯定一分钱不少。” 刀疤男见漂亮的姑娘被人给挡住了,那张长满横肉的脸立即耷拉下来,毫不客气就伸手将卫三娘推得撞在一边墙上。 “三娘!”朱大自己被打没事,可见这群畜生竟然敢打自己媳妇儿,他气得满脸通红,一双拳头也捏得“咯吱咯吱”响,他强忍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积攒心中怒气,然后狂吼一声,拳头就朝刀疤男砸过来。 刀疤男心思一直在朱喜身上,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他蹭的火了,一把将朱大拽过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朱喜气得粉拳捏得紧紧的,她素来不是包子,见到这种情况,也顾不得什么名誉大防了,她伸手就拽过一边的长条凳子来,照着刀疤男脑袋就砸过去,刀疤男顿时被砸得满头的血。 “娘的,你这个臭娘们。”刀疤男抬手在脑袋上抓了一把,沾得满手是血,他朝着后面就大吼道,“你们他妈的都是死人啊?一个个愣着作甚?还不快要给老子将这泼辣的小娘们按住。奶奶个熊的,那死老太婆跟我说这明明是个美娇娘,咋的还这么泼辣!”他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容狰狞得很,一双猩红的眸子玩味地盯着朱喜,“不过,辣才有味道,老子就是喜欢。” 原本站在外头买鸡蛋糕的客人,早在见到这群地痞无赖砸铺子的时候就一溜烟跑了。在松阳县,百姓们不怕官,但是却怕这群无赖,听说这些人上面有人撑腰,所以谁都怕这些无赖,不敢惹他们。 倒也有好心人,颠颠往敬宾楼跑去,要将此事告诉朱福。 朱福早就配好了火锅底料,她又事先让人请了木匠来,让木匠按着自己的想法将每个挨着窗户的桌子设计成火锅桌。也就是在桌子中间掏出一个圆形的洞来,然后桌子底下放一个煤炉子,火锅可以恰好放置在圆形的洞上面,下面煤炉子的火可以根据煤炭的多少来控制,这样的话,顾客们就可以一边看外面景色一边吃又麻又辣又烫的热乎火锅了。 铁锅也有设计,朱福之前有请自己哥哥在大锅中间加了一片铁,这样就设计成了鸳鸯锅。底料也是一边放辣,一边不放辣,喜辣的人只在搁辣的这一边吃,不喜辣的人,就只吃清汤味的。 朱福还想过,等过段时间技术成熟了,还可以设计成九宫格哩。到时候,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想吃什么都行。 天气冷,所以这火锅十分受欢迎,不过,因为这是新的菜种,需要一段使时间的观察期。再说这腊月一过,就要走入新春了,到时候可就不适合吃火锅了。所以,朱福暂且只将四张靠窗户的桌子设计成火锅桌。 还是跟之前的油泼面一样,想吃火锅,必须得先预定才行。 如今瞧着,明显是供不应求嘛...... 好几次全二富都想找木匠来再打制几张火锅桌,都被朱福给阻止了,朱福明确跟全二富说,她每日只做四次锅底,就算你多打制几张桌子也是没用的。全二富当即气得不行,扬言要去跟东家理论理论,不过后来也是不了了之了。 这几日,朱福越发少见那萧敬宾来,有些事情原本想跟他商量着做的,见不到人,也只能暂时搁置。 朱福亲自将火锅底料端送到客户桌子上,招呼着说:“两位客官请先慢用,等锅里的汤热了,您点的菜蔬也就要到了。”又跟顾客们说了些话,简单做了个调查,她则从系在腰间围裙的兜里掏出一张草黄色的纸跟一只鹅毛笔来,一一记下了客人们的口味跟需求。 没一会儿功夫,沈玉珠就端着一个大筛子过来,筛子里放的都是客人点的新鲜菜蔬跟肉类。 “阿福,刚刚又有不少人亲自点了你的拿手菜,你快些进去的,那些人都催了。”朱福将纸笔收了起来,又笑着对客人说了几句“好吃好喝”的话,然后她拍了拍沈玉珠的肩膀,就走了。 才将走到大堂门口,外面跑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见到了朱福,一把抓住她,喘着气儿说:“朱二姑娘,不好了,你们家出事了。”说完几句,他就大口大口喘气。 朱福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急着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我外婆一家又去闹事了?” 那年轻男子晃了晃手道:“比这个可吓人多了!是......是咱们县有名的地痞无赖,不但将你家福记给砸了,好像还打人。我刚刚来的时候,亲眼见着那个牛大赖说对你姐姐有想法,这会儿子怕是在欺负人哩。” 朱福气得直跳脚,扯着嗓子往厨房里喊:“玉珠,将我那把菜刀拿来。” 刚刚这年轻人说的话,沈玉珠也都听到了,她也是气得不轻,听得朱福的话,跑着就钻进厨房去拿了菜刀来。 阿东也赶紧丢下手上的活计,跑着过来问:“阿福,我们跟你一起去吧,那个牛无赖真的不是好惹的,他们连官府都不怕哩。” “对,阿福,我们跟你一道去。”沈玉珠说完就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来。 那边全二富闻着声音就往这边走来,见这些人不做事情,就知道围在一起闹事,当即训斥道:“这是你们干活的时间,不在酒楼里面干活,你们想干什么去?”其实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此番心里盘算着,这朱姑娘肯定是会走的,不过,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将她赶走,以后就没人能够顶撞自己了。 这样一想,全二富架子拿得更大起来,凶道:“都干活去!里边客人还等着吃饭呢!” 沈玉珠早就瞧这全二富不顺眼了,当即凶了回去道:“你耳朵聋吗?还是眼睛瞎?没听到刚刚这位小哥说阿福家里出事情了吗?没看到我们这是要为阿福一家抱不平吗?” 全二富见一个小女子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自己,一双眼睛气得通红起来,他伸手一一在朱福、沈玉珠跟阿东脸上指过,撂下话道:“好,干活时间胆敢闹事,还敢顶撞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谁要是敢在干活的时间踏出这大门一步,我就扣你们工钱!” 朱福将解下的围裙扔在全二富脸上,眯眼道:“你把我辞退了吧。”说完抓着刀就要往外面跑,却迎面撞在正往里面走来的谢通身上。 谢通稳稳将朱福扶住,见她眼睛通红,手上还举着一把菜刀,当即便问:“朱二姑娘,出了什么事情?” 沈玉珠不认识谢通,却认识谢逸,她知道这谢逸有些身份,此番见到他,赶紧跑到谢逸跟前说:“县里的牛无赖砸了福记,刚刚有人跑着来告诉阿福的,听说不但打了人,还......”后面有关朱喜被欺负的话她说不出口,跺脚道,“总是谢公子赶快去救人吧,若是迟了,怕是会闹出人命的。” 谢逸听说是有无赖欺负朱家的人,当即一张俊脸就黑了,他狠狠甩了下袍角,转身就往福记去。 朱福见谢逸去了,她也挥着刀就跑,后来沈玉珠跟阿东都不理会全二富。 二更: 暖姐儿跟着奶奶郭氏在家烧饭,饭烧好了之后,她将弟弟寿哥儿丢给奶奶照顾,她则挎着一只装了四份饭菜的菜篮子摇摇晃晃往福记去。她今天可是第一次跟着奶奶做饭给爹娘吃哩,她可开心了,一边晃着一边想,呆会儿要让爹娘夸自己,她觉得自己现在跟两位姐姐一样能干了。 一边乐呵着一边晃悠到了福记,可是她却傻眼了,她见到爹爹被人打,娘跟姐姐被人欺负。她吓得手上的菜篮子都掉了,哭着跑过去要救人。 暖姐儿身上有一股子蛮劲,朱家姑娘都不是好惹的,暖姐儿见人张嘴就咬。 手被咬到的无赖登时火了,一回头,见是一个牙还没换的小屁孩,他左右瞧瞧没人,四周但凡能够瞧得见的人家铺子都关了门,他心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来。 刚刚瞧见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也喜欢得紧,只可惜自己没有那个福气,不是老大啊,就算自己想要,可那是老大瞧中的人,自己动歪心思,岂不是跟老大最对? 可那姑娘长得的确水灵,还辣得很,不若一般的死物,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他有火无处发泄,就想杀人泄愤,于是他一把就将暖姐儿高高举了起来,然后朝着河边走去。 “你可别怪小爷,要怪就怪小爷今儿心情不好,正好你撞上了。”那人面目有些狰狞起来,越见暖姐儿哭得凶,他越发心里痛快起来,“求我啊?可惜时候不对,你求我也没用。小爷我今天心情十分不爽,就想杀两个人玩玩,要怪只怪你命不好。” 说完话,他就将暖姐儿身子轻轻往河里送去,他用拳头在河面捶了个窟窿,让暖姐儿一双腿浸在寒冷的水里面,一边继续说:“冷吗?疼吗?哈哈哈哈哈,哭,继续哭,瞧见你哭,爷他妈心里就是爽快!” 暖姐儿一双小脚冻得生疼,可她真的怕了,已经不敢哭了。 她眼巴巴望着眼前这个凶巴巴的男子,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她心里隐约知道这个人想要做什么,她心里极度恐慌,可她不愿意开口求饶。 “臭丫头,倒是有几分骨气。”男人怒骂一声,心中越发不爽快起来,他手轻轻一松,就要将暖姐儿丢进河里。 那边飞跑着过来的谢逸见状,一个跃起就落在这个无赖跟前,从他手上将暖姐儿救了回来,然后抬起一脚就将他踹到冰封了的河面上去。冰封得不结实,那无赖又是被力道打上去的,所以他滚到哪里都能听到一声声脆脆的冰块碎裂的声音。 他吓得尖叫,却不敢只将力道卸在一个地方,只能在冰块上滚来滚去。 谢逸将已经吓傻了的暖姐儿紧紧抱住,见她一双腿膝盖以下都是湿漉漉的,他赶紧脱了她的小鞋,用自己的温暖的大手去给她暖脚。 “暖姐儿别怕,大哥哥已经将坏人打跑了,你别怕哈。”谢逸见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此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他一凤眸渐渐变得赤红起来,转眼见那惹事之人还在冰块上滚着,他脚一抬,踢了一块石子到河面上,那河面上立即传来“脆脆”的冰块碎裂声。 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兮兮的呼救声。 谢逸看都没有看一眼,只紧紧将暖姐儿抱在怀里,然后往福记走去。 谢通一拨人跟沈玉楼一拨人几乎是同时赶到的,两人身上都是练家子,身上的本事可比这些地痞无赖强得多,只轻轻出手,就将一群滋事的流氓打得歪七倒八睡到了铺子外面的地上。 沈玉楼见朱福没事,心里重重松了口气,可当他瞧见朱喜缩在墙角不敢动弹的时候,他心里那股子火又蹿了上来。那双原本清润的眸子渐渐变得赤红起来,操起放在一边的木棍就要继续去打那些恶心的无赖。 谢通急忙拦住道:“教训一番,呆会儿交给官府处置,沈兄情况特殊,切勿被人抓住把柄。” 沈玉楼如今是秀才,来年要参加秋闱,依着他的才华,中举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到时候会试殿试一过,可就是进士了,当官那也是迟早的事情。此番闹出人命来,到时候叫有心人添油加醋,怕是对前程不利。 他不是冲动的人,心里自然明白,可是县官昏庸无能,又见钱眼开,谁知道有没有跟这些无赖勾结? 这些地痞无赖能在松阳县横行霸道多年,肯定是有官府的人暗中支持的,否则的话,若是官府出力,又岂会怕这些无赖? “县官昏庸无能,靠着他伸张正义,怕是徒劳。”沈玉楼一拳砸在一边的木头柱子上,冷冷道,“我不出手,莫非朱大叔一家人就叫他们白给欺负了?真是可气得很!” 谢通黑眸微眯,他没有想到,连湖州这样的地方都出现这种事情。 这些无赖若是不解决得彻底,怕是往后还会闹得更凶,他垂眸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刚好衙门里的人也及时赶来了,谢通负手站了出去,淡淡说:“将这些无赖先都押送进大牢关起来,呆会儿本官要与你们廖知县见上一面,劳烦这位官差帮忙告知廖知县一声。” 衙差听眼前这位年轻男子自称本官,又见他气势不凡,本能抱拳问道:“不知大人是......” “这个你无须知晓。”谢通依旧淡淡道,“你只需将话带到就行。”又说,“你们廖知县倒是心宽得很,正值三年一次的吏部考核,他所管辖范围内竟然出现此等恶徒,竟也纵容,这事情别说是被皇上知道了,要是被知州大人知道,他别说这顶乌纱帽,就是这条命,怕是也......” 那衙差赶紧道:“大人的话,下官已经牢记心中,呆会儿一定一字一句转告知县大人知晓。”他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大颗汗珠子,勉强挤出讨好的笑容说,“大人不知,其实我们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如何将这群欺压百姓的恶霸绳之于法呢,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这次一定......一定不会轻易饶恕。”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谢逸脸色十分不好,伸腿使劲踹了那个衙差一脚道,“赶紧将这些人押回去,莫非还需要小爷动手不成?” “不不不,不劳您了。”那衙差一边朝谢逸卖笑脸,一边挥手吩咐底下的人拿手铐来拷人。 牛大赖疼得缓过劲来了,他哪里肯被抓去大牢?肥手一挥,就要打衙差。 谢通几步晃了过去,抬手就轻轻捏住牛大赖的双手,轻声说:“死性不改,你这双手算是废了。”说完便掐住要害稍稍用力,就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一阵哀嚎响彻云霄。 谢逸用手将暖姐儿眼睛捂住了,所以暖姐儿并没有瞧见这么恐怖的一幕,待得她见到那些恶霸睡在地上滚,她眼巴巴望了会儿,然后伸手指着说:“他手断了,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欺负人了?” “暖姐儿真聪明,你放心吧,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们了。”谢逸伸手轻轻拍着暖姐儿后背,安慰道,“大哥哥回家过年之前会将这些人全都彻底解决了,暖姐儿可以开开心心过年。” 暖姐儿不那么害怕了,她轻轻“嗯”了一声,又将手朝自己爹娘指过去。 谢逸见状,赶紧将暖姐儿抱到铺子里面去,将她放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卫三娘将长女搂抱在怀里,见小女儿也来了,又将小闺女也抱住,哭着说:“你们别怕,已经没事了,两位谢公子还有玉楼......他们会帮咱们的。” 朱福气得发抖,若不是有人拦着,她真恨不得亲自用刀将些恶霸双手都给剁了。她见姐姐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的衣裳跟裙子都皱巴起来,而一向性格开朗的姐姐也变得胆小起来,她心里忍不下那口气,挥着刀就追着那群恶霸跑了去。 沈玉楼见状,赶紧过去将她拉住道:“阿福,你冷静一些,这件事情,就算谢公子不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你别动手。” 朱福被沈玉楼半拉半扯抱在怀里,她手脚乱舞起来,见自己挣脱不出去,照准那牛大赖的屁股便一刀飞了过去,可巧不巧的,那菜刀就剁在了牛大赖屁股上。 见恶霸被衙差带走了,四周的铺子这才又敢开张起来,一时间,街上人又多了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福记暂时关了半天的门,敬宾楼那边,朱福忽然就不打算去了。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肯定有很大的阴影,她打算丢下手上所有的事情,腾出一切时间来陪姐姐。 朱喜比大家想象中要坚强许多,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恶心,只是对那些恶霸恨之入骨,倒是没有一下子就倒下去,或者说就此疯傻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若是自己因着此事倒下了,伤心的肯定是自家人。 自打回了家,卫三娘就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这孩子性子刚烈,就算那些恶霸没有得手,可到底是欺负了女儿,她怕女儿会想不开。 朱喜见母亲这般,却是反过来安慰卫三娘说:“娘,您别这样,我没事的。”她心里有股子抑制不住的恶心,对那样一双痴肥的魔爪有了抵触心里,可面上却表现得很平静,“只要这些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就不会难过,可是我怕......我怕知县大人又会放了这些人,然后由着他们为非作歹,欺辱百姓。” “朱姑娘放心,今天有我跟大哥在,这些人必须得入地狱去。”谢逸抱着暖姐儿站在屋子外面,听得里面朱喜的话,他忍不住道,“朱姑娘是女中豪杰,定然跟一般人家的姑娘不一样,切莫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暖姐儿蹭着身子要下地,谢逸将她放了下来,摸着她脑袋说:“你也别害怕,要继续做以前那个开心调皮的小肉团子,好不好?” 暖姐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他,愣了好一会儿子,才轻轻点了点头。 谢逸点了点她鼻尖,笑着说:“去吧......”见小丫头走了几步又赶紧回头,眼睛睁得圆圆的,似是怕他会走,他赶紧承诺道,“大哥哥就在外面等你,你不叫我走,我不走。” 暖姐儿摇摇晃晃跑了出来,伸出小拇指来,谢逸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跟她拉了勾。 暖姐儿这才安心地跑进屋子里去,然后圆滚滚的小肉身子蹭在朱喜身边,眼巴巴望着她。 ☆、第47章 “长姐,坏人被抓进大牢里去了,大哥哥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暖姐儿一边轻声细语地说话,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指去抓姐姐的手,紧紧挨着她,“大哥哥说会保护我们,叫我们别害怕,他还救了我呢。”她仰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他是好人,以后再也不跟他抢饭吃了。” 谢逸就站在外面,他怕朱喜会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一直守在门外。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也好搭把手。 正竖着耳朵去听,就听见可爱的团子说他是好人,他不自觉弯唇笑了起来,眸子里一圈光亮,全是温暖的笑意。 朱喜见小妹妹蔫头蔫脑的,心疼地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说:“暖姐儿有没有被吓到?别怕,已经没事了。” 暖姐儿忽然小脸一皱,就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她小胸膛起起伏伏的。 “我可害怕了,他们那么多人围着你们,我害怕。”暖姐儿刚刚一直强忍着,此番既然哭了出来,就越哭越凶起来,最后嘴巴大张着,双眼紧紧闭着,哭得呼天抢地,一双小肉手还紧紧环抱住姐姐的脖子,眼泪唰唰往外冒。 卫三娘也抹眼泪,对朱喜道:“你也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只要那些恶霸得到应有的惩罚,咱们就当做啥事没有发生过。喜姐儿,哭吧,你哭出来,跟你妹妹一样。” 朱喜狠狠摇头:“娘,我不哭,我没事。”她坚定地说,“我知道您担心我,怕我做傻事,所以一直陪着我。怎么会呢?我怎么会那样做?我怎么舍得做傻事呢......那些人确实叫我恶心,可我不傻啊,我不能因为别人犯错了却惩罚自己。我要是没了,咱们一家人都会崩溃的,所以我肯定不会做傻事的。” 卫三娘见长女这般乖巧懂事,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来,哭着说:“喜姐儿从小就很乖,娘知道你是最坚强的一个,你能这么想就好。”她忽然伸手抹了把泪,勉强挤出笑容来说,“好了,咱们家这些日子忙得跟陀螺似的,这下好了,正好休息休息,家里头钱够花。就算以后铺子再开张,你也别去了,就呆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玩,教她们念书识字。” 朱喜似是想到什么,她记得,当时那牛大赖说过一句话。 她当时一时间心急害怕,所以没有仔细去想过,可现在细细想来,就觉得这件事情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这些地痞无赖要的就是银子,一般给了银子就没事,而自己平日里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跟着去福记*蛋糕,那也是只呆在隔壁间的小屋子里,根本不会出去抛头露面。 那牛大赖说的那句什么“那死老太婆跟我说这明明是个美娇娘,咋的还这么泼辣”是什么意思?他口中那个死老太婆是谁?细细想了会儿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朱喜恨得牙咬得咯咯直响,可这事情她却不能跟自己母亲说,若是说了,母亲肯定会更加伤心难过。她真是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那样的外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一点人性都没有。 这样的死老太婆活在世间,意义何在?就是为了伤天害理跟糟蹋粮食的吗? “娘,二妹妹呢?刚才还瞧见她的呢,怎么这会子不见人影了。”朱喜想着,这事情不好跟娘说,但也不能憋在肚子里不说,得找了二妹妹来商量,或者让她再跟沈大哥或者两位谢公子说说,叫他们去查查看,到底是不是那老巫婆干的好事。 卫三娘转头望了望,也没见到二女儿身影,这才道:“该是进厨房做吃的去了,喜姐儿,呆会儿你吃些东西,千万别饿着。” 暖姐儿捂着已经瘪下去的小肚子,缩在自己姐姐怀里,委屈地抽噎着道:“我也饿了,想吃二姐姐烧的饭。”想起什么来似的,她又说,“娘,刚刚我是去给你们送饭的,我现在不只会烧火,我还会烧饭了。可是饭菜都洒了......”她委屈地抹眼泪。 卫三娘将小女儿抱到怀里来,拍着她肩膀说:“暖姐儿也这般能干了,娘真幸福,有你们这几个懂事的好孩子。” 外头朱福已经做好饭菜,先是喊朱禄来带着谢逸去堂屋吃饭,她则端着几样清淡的小炒跟三碗饭去了房间。 “娘,你们吃点东西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将装着饭菜的托盘搁在一边的木头桌子上,朱福轻轻坐在长姐身边,挽着她手臂说,“吃点吧,我刚刚烧了一大锅热水,吃完饭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喜有话想跟妹妹说,便对卫三娘道:“娘,让我跟二妹妹单独呆会儿吧......” 卫三娘只当长女不愿意这么多人陪着吃饭,赶紧将暖姐儿抱了起来,又叮嘱朱福道:“福姐儿,好好陪你姐姐吃饭,吃完饭再陪着她说说话。”两个女儿年岁相当,让二女儿陪着长女,肯定比自己好。 待得卫三娘抱着暖姐儿走后,朱喜忽然沉下脸来,抓住朱福的手说:“福姐儿,我怀疑今天的事情没有这般简单,怕是后面有人故意叫他这么做的。”然后她凑到朱福耳边去,将之前牛大赖说过的一句话告诉朱福。 朱福听后气得跳脚,一下子就火冒三丈,然后双手叉腰在小屋子里转来转去。 这个死老太婆,关她吃几日牢饭竟然还死性不改,以前混账霸道也只是要钱,如今倒是好,胆敢买通恶霸将魔爪伸到自己姐姐这里来!她竟然动了欲毁姐姐清白、从而逼迫她无奈跟着恶霸的心思! 朱福伸手使劲抓头发,小身子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朱喜伸手拉住她说:“你也别气,好在没叫他们得逞。”她咬了咬牙说,“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咱们家跟她,再没有一点情分可谈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绝不手软。” 朱福见姐姐这般说,歪着身子一屁股坐在床边,抱着她道:“姐姐放心,绝对不会便宜这个老巫婆的。”然后端起碗来递给她,又夹了几筷子清淡的蔬菜放到她碗里,“你要好好吃饭,咱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朱喜满满吃了一大碗饭,吃完之后,朱福打了热水来给姐姐洗澡,之后见姐姐安心睡了过去之后,她则出了门。 外头沈大娘也来了,正在跟卫三娘说话,沈大娘见到朱福,拉住她问道:“喜姐儿怎么样?” 朱福点头说:“姐姐刚刚吃了饭,已经睡下了。大娘放心吧,姐姐没事,那些恶霸没有得逞。” 沈大娘这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说:“你们家喜姐儿真是个好姑娘,哎,要不是我家玉楼他......”其实她心里更加希望儿子娶喜姐儿为妻,喜姐儿打小就懂事坚强,既聪敏又会持家,谁家若是能将她娶回去,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虽然这福丫头也好,可沈大娘心里有个喜姐儿比着了,难免就会有些遗憾。 见朱福走后,沈大娘对卫三娘道:“妹子,喜姐儿是个好孩子,将来谁娶着她就是谁的福气,你也别担心。” 卫三娘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我想通了,除非往后出现一个喜姐儿真心喜欢、真心愿意嫁的人,否则的话,我不会将她随便给嫁了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喜姐儿没有什么,可是流言可畏啊,谁知道外面的人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她抹了把泪道,“与其要她去婆家受尽白眼,倒不如好好养在家里,左右她有哥哥有兄弟,就算将来我跟孩子爹去了,喜姐儿也不会孤苦无依。” “对,别逼着她,咱们慢慢挑,慢慢找。”沈大娘伸手握住卫三娘手道,“妹子,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我真的是很喜欢你们家这大姑娘,我若是再有个争气的儿子,一定要喜姐儿做我的儿媳妇。可惜玉楼这孩子虽然孝顺,但婚姻大事上不听我的,他瞧中的......是你们家二姑娘。” 这几日来,沈玉楼一直默默替福记付出,这些卫三娘都瞧在眼里。 她是过来人,不会瞧不出来这玉楼侄儿的心思,只是......姐姐喜欢的人却是瞧中了妹妹,怕是...... 卫三娘一时心里有些乱,她虽然知道两个女儿都懂事,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可感情的事情不是想控制就能够控制得住的,往后若是阿福嫁了沈玉楼,他跟阿喜还是得时常见面,这得多尴尬啊。 二更: 朱福出门直接去前头打铁铺子找沈玉楼跟谢逸,见两人都在,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先告诉沈玉楼。 谢逸见朱福只将沈玉楼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使劲往嘴里划拉了一口白饭,笑眯眯对一旁使劲敲打着铁片的朱禄道:“你瞧他们两个,说个话还得背地里悄悄说,真没意思。”见朱禄只顾着闷头打铁,根本就没有在理他,他撇了撇嘴巴,冲着沈玉楼跟朱福喊道,“你们在嘀咕什么呢?阿福,有什么话你能跟他说,却不能跟我说?” 朱福道:“你大哥呢?” 谢逸耸肩:“我大哥?应该是去见那个昏庸无能的廖知县了吧,你放心吧,我大哥这个人说一不二,他既然亲口说了会管这件事情,一定就会管到底的。而且,他也一定会将祸根彻底解决掉之后,才会离开。” 沈玉楼听了朱福的话,眸子更黯了几分,眉心轻轻蹙起。 谢逸见这两人奇怪得很,心里越发好奇起来,放下碗筷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朱福斩钉截铁道,“就是想问问你大哥在哪儿,这件事情只能靠他了,连你都帮不了忙的。所以,我怕他跑路。” “怎么可能!”谢逸哼道,“我大哥一言九鼎,就是我跑路不干,他也不会。”他忽然顿住,又说,“我怎么可能跑路,我非得亲眼见着那群恶霸绳之于法才行。” 正说着话,谢通负手走了过来,见朱家兄妹都在,他看了看朱禄道:“你们放心吧,牛大赖等人在松阳县滋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做的也不只是诈人钱财之事。这件事情廖知县会明里调查清楚,而我,也会暗地里给予帮助,只要找出人证物证,不怕治不了他们的罪。” 听得这话,朱禄一把扔下打铁道具,弯腰就要朝谢通跪下。 谢通伸手拖住他手臂道:“朱公子不必客气,谢某也是在朝为官之人,替百姓鸣冤也是份内之事,你不必如此。”将他扶了起来,又道,“朱公子若是真想感激的话,就好好练习武功,争取在明年的武考上夺得名次,往后替皇上、替国家、替百姓效力。” 朱禄嘴笨,可骨子里却有着一腔热血,他嘴上虽然没说,可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武,将来为官为将,至少家里人不会再被欺负。 当天夜里,得了谢通同意,沈玉楼便跟谢逸两人穿上夜行衣,夜探卫家。 而此时的卫家正灯火通明,一大家子人都聚集在堂屋里,卫薛氏坐在上位上,底下分别坐着一群小辈,甚至连卫薛氏的干儿子柳世安都在。 白天那牛大赖被官府抓住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会子聚集在一起,就是在想法子。若是那牛大赖将自己给招了,可怎么办才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们可打听清楚了,这次替朱家出头的,可是打京城里来的两个世家公子,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个官哩。 想出让城中恶霸欺辱朱家姐妹这个法子的人就是葛氏,因为朱家姐妹害她吃了几日牢饭,所以她一直怀恨在心。她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可何曾沦落到去蹲打牢吃馊掉的牢饭的地步了?打大牢放出来之后,每每想到那阴暗潮湿的大牢里那臭烘烘的味道,她就恶心。 所以,就想报复朱家姐妹,她对朱家人已经恨之入骨,显然打骂一顿已经不能解恨了。 刚好知道这柳世安还在肖想那卫三娘,当即婆媳、母女几人一合计,就将柳世安请了来,让柳世安出钱去叫牛大赖伙人闹事,最好当众毁了清白才好。 柳世安这次来松阳县是监督一批货,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会长,说不定来年开春就得走人,他的时间不多。二十年前他就爱慕着卫三娘,可惜当时家中已有妻儿,不能够娶三娘为妻,倒是便宜了那个脚踩牛粪的粗人。 二十年后再得相见,见她容颜身材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他便又动了心思。 朱家几个姐妹是不是被毁清白他不在乎,但他知道,若是那地痞无赖真闹出事情来,到时候朱家肯定会大乱,朱家一乱,他就可以趁虚而入抱得美人归了。也是一时心急糊涂,做事之前没能够先差人将情况好好探个究竟,如此已然跟这群臭娘们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进退不得了。 柳世安心里烦躁,想着即刻甩手走人,可又舍不得卫三娘,还想着要美人呢。 卫薛氏眯着眼睛坐在上位,将底下几个小辈的神情都瞧得清清楚楚,见这干儿子柳世安黑着一张脸,她闷声道:“世安,这件事情虽然是如娘挑的头(葛氏闺名如意),可也是有你在后面推波助澜才能成的。如今不幸事情败露了,你可不能只想着自己抽身,如今咱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共同进退的。” 柳世安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说:“瞧干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世安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干娘放心吧,有世安在,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得了柳世安的承诺,葛氏方才放下心来,没来由的有种温暖厚实的安全感。 就是那种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无论你惹上了什么事情,都不必在意,因为背后会有人给你摆平、有人给你撑腰的安全感。 葛氏进卫家大门也有十五六年了,嫁的男人是个没用的东西,只靠着自己母亲跟几个姐姐接济过日子。也是她这婆婆手腕硬,逼得三个闺女心甘情愿倒贴钱给弟弟花,若是这婆婆不是个厉害角色,怕是她葛如意也就只有跟着喝西北风的命了。 葛氏只才三十出头的年岁,家中男人不争气,还好赌,每次只有在赌坊输了钱,回家没处出气就会打骂她。头几年没能生出儿子来,婆婆也经常说骂自己,后来添了个哥儿,才渐渐在家站稳脚跟,如今也能跟着婆婆姑姐一起欺负那朱家人了。 自己男人不争气,那方面也弱得很,两人一个月也就过一两日夫妻生活,就连这一两日也不能叫她爽,每每还没到兴奋的点,那人就没了动静。葛氏正值盛年,每每深夜都会心痒难耐,可男人不行,也只能熬着,真是心里有苦叫不出。 如今见这柳世安不论容貌能力,那都是远远在自己男人之上的,连牛大赖那般的地痞流氓都能被他摆平,想想就知道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二十年前葛氏自然没有机会见过这柳世安,也不知道柳世安跟那卫三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如今她见到了,心里莫名有些痒起来。 又抬眸瞧瞧那已经发了福的卫大娘跟卫二娘,见她们比自己年纪大很多,又不如自己身段窈窕,立马有了自信,渐渐挺直的纤细的小腰板,双眸如丝,颇有意味地看了柳世安一眼又一眼。 这柳世安常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那葛氏对他暗送秋波,他自瞧在了眼里,不过却没放在心上。 这葛氏虽然比起三娘年轻几岁,可哪里有三娘的好容貌好性情?前头有三娘比着,他哪里还瞧得上别人,因此,对于葛氏递过来的一个又一个眼神,他只装着没有瞧见。 葛氏有些泄气,又莫名嫉妒起那卫三娘来,心里顿时烧起一股子火。 她忽然灵机一动,继而抿唇笑了起来,望着柳世安道:“要说三姑姐真是有福气之人,有干哥哥这样一个痴情的男子一直等着她,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干哥哥还将三姑姐放在心尖尖上呢。哎,也是我这三姑姐没有福气啊,恁的嫁了那样一个糙汉子,生了一窝小畜生。要是当初三姑姐跟了干哥哥,如今干哥哥可就是咱们家姑爷了,那咱家日子可也比现在好过,也就没了如今怕贪上官司这档子事情。” 卫薛氏本就为着卫三娘当初婚嫁没有听她的话而生气,如今由葛氏这样一挑拨,更是气蹿心头。 又想着,这柳世安如今不但更有钱了,还有能力,要是当初三娘跟了他,如今多少也能给大郎几家铺子打理的……那张发财跟史阿旺也算有些小本事,可跟这柳世安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再说,她几次三番明着暗着跟那两个女婿要铺子给大郎,那两人都装傻,到如今也就每月给些散碎银子,一间铺子都没有给大郎! 如今自己活着还能够撑起这个家,那自己哪天要是走了呢?大郎可怎么办? 这般一想,卫薛氏越发急躁起来,不行,她得想法子尽快为大郎谋个一世荣华安稳才行。如今靠大女婿跟二女婿显然是不行的了,就只能将心思动在这柳世安身上……他不是喜欢三娘吗?只要能叫三娘跟了他,到时候就跟他要个十几间铺子当聘礼。 这边卫薛氏才将打定主意,那边葛氏就道:“娘,三姑姐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是去庙里烧香拜佛才是。到时候娘带着三位姐姐跟儿媳去,让庙里的菩萨也保佑保佑咱们。”她忽然抬起袖子掩住嘴巴,眼里泛着笑意说,“要说这庙里的菩萨还真是灵的,前街那旺儿媳妇你们可知道?嫁来八年没有生养,家里姑子婆婆都急死了,结果前阵子就去了城外的普陀寺烧了香拜了佛,如今腹中孩子都四个月了,您瞧,这菩萨多灵啊。” ☆、第48章 这葛氏说话阴阳怪气的,明显是话中有话,在场的几个人多半是都听明白的了。 卫二娘素来恨卫三娘,打小就跟她比吃比穿比美,再长大一点,就跟她比谁能够嫁给有钱人家。要说这卫二娘一路都比妹妹卫三娘过得如意,可偏偏如今年岁大了,自己日子反而越发不行,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三妹妹日子渐渐红火起来。 那点心铺子想必一日能赚不少银子吧,哼,用的可是自家的钱。 一想到这里,卫二娘越发生气,就又想到了那天晚上。那天晚上自己夫君不但扇了自己一巴掌,还当着自己的面给朱家那小畜生六百两银子,还将她关禁闭了。她当时就气得病倒了,在床上一躺就是数日,后来才渐渐好起来。 小畜生,拿着自己的钱去做生意赚钱,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卫二娘气得咬牙,又想到刚刚葛氏说的话,便也阴阳怪气道:“哪里是那旺儿媳妇没得生养,分明就是那旺儿不行。他媳妇去庙里弄了个野种回家了,也一个个当得宝贝似的供着,殊不知,都戴了绿帽子了。” 葛氏脸臊红了些,心里却得意,用帕子掩唇笑说:“哎呦二姑姐,这话可是真的?那这旺儿不是当了活王八了吗......可真可怜。” 卫二娘心情好了很多,也眯眼笑起来,她发福之后整张脸盘子厚实很多,肉一挤,就瞧不出眼睛了。 “可怜什么啊。”卫二娘从鼻孔里轻哼出声音来,明显一脸嫌恶的样子,“那旺儿天生粗人一个,却娶了那样一个水灵灵的媳妇儿,他又是个没得生的,想必那方面也不行......”她忽然咳了一声,见坐在高处的母亲只微微眯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才又继续说,“家里男人没本事,自然就在外面有了个相好的了呗,借着什么烧香拜佛的由头弄出野种来,如今已经纸包不住火了。弟妹,你只知道旺儿媳妇有了身孕,咋不知道如今旺儿家天天吵个不休呢?” “哎呀,二姑姐这话说得可是真的?我还真是不知道呢。”葛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骂自己道,“瞧我这张臭嘴,尽说这些话,娘,那您可别听我的,那普陀寺咱可不能去。” 说完跟卫二娘对望一眼,两人唱完双簧,心里明显十分得意。 卫薛氏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六十岁的高龄了,什么样的场面没有遇见过?如今既然走到这一步上,她还需要顾及什么?如娘这法子未必行不通,只要那三娘肚子中踹了世安的种,就算那朱大还容得下三娘,怕是朱家那死老婆子也容不下她家长媳妇喽。 正好,到时候朱家想休妻,他们卫家还想将女儿讨回去攀个更好的了。只要这件事情成功了,当场抓个正着,三娘就是世安的了,到时候,那十几间铺子就是自己跟大郎的了。 这般一想,卫薛氏干瘪的老嘴渐渐扯出一丝笑意来,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攒着精光,歹毒奸诈。 “如娘说得没错,那普陀寺的香火确实灵验,我老早就听说过了。”卫薛氏看着葛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想了想,又转头对长女道,“大娘,明儿一早你去你三妹妹家走一趟,备些礼物,去安慰安慰她。虽然那牛大赖没有得逞,可到底你那姨侄女也是受了惊吓的,你这个做大姨的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卫二娘不满意地撇嘴:“娘,您做什么对她们那么好了?他们家一个月才给您多少钱啊。”卫二娘恨极了朱家人,心里不爽得很,“几个小畜生罢了,大姐能够去问几声就已经去给足了面子,还需得带什么礼物吗。” “你懂个屁!”卫薛氏怒骂了卫二娘一声,那张老脸顿时板起来,“你如今岁数是长了,可脑子越发回去了,怪道二女婿如今越发不待见你了呢。你平日里别只知道吃吃喝喝,存点心思长点脑子吧,别到头来你男人将家产都给了家里的那个,到时候有你急的。” 这是卫二娘心头的一根刺,她虽然心里苦,可平时来娘家都是装作不知道的。 如今被自己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穿,一时难为情起来,一张白净的圆脸盘子顿时通红,她赶紧低了头去,那双拳头攥得更紧了,咬牙切齿道:“他敢!” 卫薛氏没有理会卫二娘,只继续对长女道:“大娘,如今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适合去一趟三娘那里了,记住,你是去看你三妹妹的,别管朱家那几个小畜生说什么,千万别扯破了脸,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往肚子里咽,只要这件事情得逞了,你三妹妹回来了,到时候有报仇的时候,知道吗?” 卫大娘心里明白,只是她虽然跟三妹妹不亲,但是却没有到这种地步。 如今眼见着母亲跟弟弟妹妹们这般算计三娘,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来,忽然想起了自己爹爹,爹爹在的时候,最疼自己跟三娘了。三妹妹小的时候,每每被二妹妹欺负了,也都会往自己这里躲,这样一想,卫大娘一下子就想起很多小时候三妹妹的事情来,她就有些犹豫了。 “娘,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再想想吧,毕竟......” “还想什么?”卫二娘见自己长姐竟然帮着三娘说话,肺都要气炸了,扯着嗓子就跟她杆上,“大姐,这可不是你心软的时候啊,你当她是妹妹,人家如今可未必瞧得起你呢。你是不是忘了,那天你我去朱家的时候,三娘是怎么纵容家里那两个小贱货骂咱们的!牛大赖的事情你也是参与的,我也没见你发慈心装好人嘛,如今怎么倒是跟变了性似的,充当起好人来了?”她一口气吼完,忽然顿住嘴,然后使劲呸了一声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老娘做这样的事情,就是在当好人,老娘是在纠正一个二十年前的错误。” “大娘,你二妹妹这句话说得对,咱们这样做,可是在救三娘。”卫薛氏端着自己长辈的架子,肃着一张老脸,“大娘,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情必须成功不许失败,你去之前最好想想这话该怎么说。朱家那两个小贱货聪明得很呢,你可别说破了嘴惹事。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要是没有给我办好,回来仔细你的皮。”她眯了眯那浑浊的老眼,上下瞅着卫大娘,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张家日子并不好过,那张发财不是打你便是骂你,你要是还想娘家人给你撑腰,就给我老老实实办事。” 卫大娘没敢再回嘴,只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件事情。 这边柳世安听了一晚上的戏,只这场才是他在乎的,见卫家母女、婆媳几人已经将戏台子搭好了,到时候只等着他登台唱戏了......又想着上次擦身而过的那纤细的身影,以及那姣好白净的面容,他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忽而离座,朝着上位的卫薛氏行大礼道:“干娘,请受干儿子一拜。” 葛氏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却道:“呦,哥哥还唤干娘了,这得改口叫娘了。” 那边卫二娘也赶紧凑着话道:“是啊是啊,世安,你才是二姐姐中意的妹婿,将来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你得关照关照二姐姐呀。” 柳世安心情好,也都一一应下。 而此时趴在卫家屋顶上的两个黑衣蒙面人互相望了望,两人俊脸都气得发黑,脚下一个没留神,就踩滑了一块瓦片。 “谁?谁在外面?”卫薛氏警惕得很,忽然站起身子来,冲着外面喊,“谁在偷听?出来!” 趴在屋顶上的谢逸立即蹿到外面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然后捏着鼻子喵了一声。 “娘,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您别自己吓自己。”葛氏听是猫叫,也就放心了,她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卫薛氏跟前,伺候着说,“娘,时候不早了,媳妇伺候您老人家歇着吧?” 卫薛氏捻了捻眉心,抬手道:“扶我去房间歇着去,你们也都散了吧。” “是,娘。”几人得了话,也都起了身子,低头站在一边,直到等卫薛氏由葛氏扶着走了,他们才一一都散了。 且说谢逸跟沈玉楼夜探卫家回来之后,就匆匆往沈家赶去,而此时,朱福正等候在沈家。 “怎么样?怎么样?”朱福见两人回来了,赶紧迎了过去,抓住他们问道,“我姐姐说得没错吧?是他们找的无赖欲毁我姐姐清白的吧?” 沈玉楼揭了罩在面上的黑布,一张俊脸气得铁青,他抬手狠狠拍了下桌子道:“这天下竟然有这般恶毒的母亲跟姐姐,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哪里能算是人?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谢逸也气得不轻,不过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复杂,见早早就见识了人情冷暖,因此比沈玉楼好些。 往一边坐了下来,谢逸望着朱福点了点头,又说:“不但这件事情是他们干的,而且,如今他们还在密谋着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谢逸左右望了望,忽然朝朱福招了招手道,“阿福,你且附耳过来。” 二更: “啊!啊!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回到家后,朱福还是觉得心头怒气难以遏制,趁着没人瞧见的时候,她狠狠捶打着墙,像是将这墙面当成是那几个老贼婆一样捶打,可却不能够真正大叫出声,只能做个发泄的口型,那口气自然还是闷在了心里。 暖姐儿刚刚在母亲房间洗了脸跟脚,此番正摇晃着小肉身子进屋来,一进屋,就见自己二姐姐像是着了疯魔似的,好像一直在捶墙。 “二姐姐,你可别吓我,你怎么了?”暖姐儿今天吓得不轻,她见朱福有些反常,赶紧小跑着晃到朱福身边来,用小肉手扯着她衣角问,“二姐姐,我是小暖啊,你还认识我吗?” 朱福忽然弯腰将小胖妹妹抱起来,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说:“当然认得你,二姐姐没事,小暖别怕哈。”将妹妹抱着坐在一边去,跟她头挨着头说话,“长姐呢?还在母亲屋子吗?” 暖姐儿确定二姐姐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点头说:“娘在给弟弟洗屁屁呢,娘说,今天晚上她要跟长姐睡,呆会儿娘把弟弟送过来。”暖姐儿紧紧抱着自己二姐姐,一张小肉脸上洋溢着的全是笑,“我许久没有抱着弟弟睡觉了,我好喜欢弟弟啊。” 朱福轻轻刮了下妹妹鼻尖,故意生气道:“那小暖有了寿哥儿,是不是就不稀罕二姐姐啦?” “才不是呢,我都稀罕。”暖姐儿往圆乎乎的小脑袋瓜子使劲往朱福怀里蹿,撒娇道,“我抱着弟弟,二姐姐抱着我,我们一起睡觉。” 朱福轻轻“嗯”一声,亲了亲妹妹小肉脸后,就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开始铺被子,又抱了个汤婆子放进被窝里先暖着被窝。 那边卫三娘抱着寿哥儿走了进来,对朱福道:“福姐儿,暖姐儿,今天寿哥儿跟着你们睡一晚上。”拍了拍寿哥儿纤瘦的小肩膀,让他自己下地走到两位姐姐那里去,“寿哥儿,要乖乖的啊。” 寿哥儿望了望娘亲,又望了望两位姐姐,然后慢吞吞往姐姐们走去。 暖姐儿最开心,张开肉乎乎的手臂就将弟弟抱住,拍着他小背说:“哥儿别怕,小姐姐会抱着你的。” 卫三娘笑了笑,见寿哥儿不哭不闹的,她就出了门。 朱福心里暖烘烘的,这么幸福的一家,这么温柔的娘亲跟憨厚的父亲,这么好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才不会让歹人得逞了。 “暖姐儿,被窝里热乎了,咱们先将弟弟衣裳脱了抱进被窝里好不好?” 暖姐儿放开弟弟,拉着他小手说:“小姐姐经常帮你穿衣裳的,也帮你脱衣裳好不好?” 寿哥儿轻轻点头说:“小姐姐帮我脱衣裳。” 将弟弟妹妹衣裳脱了之后,朱福才脱自己小袄子,然后也钻进被窝去,一把将弟弟妹妹都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两只汤婆子。 暖姐儿靠着墙睡在最里面,朱福睡在最外面,两人将寿哥儿圈在中间。 暖姐儿睡不着,眨巴着眼睛说:“二姐姐,你给我跟弟弟说故事听吧,就说那个猴子的故事,我还想听。” “《西游记》啊?”朱福说完了安徒生童话,最近又在给妹妹说孙猴子师徒西行取经的冒险故事,她清了清嗓子问弟弟道,“寿哥儿是想睡觉呢,还是也想听故事啊?” 寿哥儿喜欢书,喜欢笔,自然也喜欢故事,他见有故事听,就咧着小嘴笑起来,伸手回抱住朱福,轻声轻气道:“故事,要听故事。” 朱福清了清嗓子,就给弟弟妹妹说起故事来。 因为福记铺子被砸了,总得停个两三天才能再次正常开业,而昨天朱福又跟那全二富吵了一架,所以敬宾楼暂且也不打算去了。因此,来了这里这么些日子,今儿难得能贪个懒觉。 直到睡到日上三竿,直到那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射进小屋子里来,朱福才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睁,见两个小家伙睡得还跟小猪猡似的,脸蛋儿白嫩红粉,她挨个亲了一嘴儿,随即翻了个身子,又睡下去了。心里想着,这贪懒不做事不起早的日子,实在是舒坦。 才将眯上眼睛,外头渐渐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心里存着事情,所以极为敏感,倏地就爬坐起来,竖起耳朵去听。 只听得外面有人轻言细语道:“三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还记着之前的怨啊,这次是带着点东西来瞧瞧你们家几个丫头的。咦,你们家那几个孩子呢?怎么都没瞧见人影?” 又听自己母亲说:“喜姐儿在屋里头做绣活呢,禄哥儿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跟着隔壁沈家的侄儿去城外练身子去了。另外三个,还在屋里头睡着没起呢......大姐你坐着,我去给你泡壶茶水来。” 朱福一听母亲唤那人大姐,再也睡不着了,赶紧悄悄穿衣梳洗。 待得走到堂屋去的时候,刚好卫三娘端着已经泡好的茶水过来,卫三娘见二女儿醒了,赶紧招呼着说:“福姐儿,你大姨母带了些东西还看看你们姐妹,还有核桃酥呢,你去拿了带弟弟妹妹们吃。” 朱福见母亲这般说辞,心里就有些酸涩起来,母亲这是真觉得大姨母是诚心带着东西来串亲戚的。 若是叫她知道了,其实那老巫婆背地里伙着一窝贼婆在算计她,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朱福是很想上去就甩那卫大娘几个耳刮子,打得她满地找牙,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很明显,如今走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打一顿就能够解气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她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并且昨晚已经跟沈玉楼还有谢逸商量过了。 她们不是想设计陷害母亲么......好啊,那就将计就计,叫她们自己种的苦瓜自己吃。 这般一想,朱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甜甜笑望着卫大娘,故作羞涩道:“大姨母,上次您来咱家里,侄女儿不懂事,还说了您呢,希望大姨母大人海量,不要记恨侄女儿才好。” 卫三娘赶紧笑着说:“你们还是孩子,懂什么?再说了,我是做长辈的,哪里会跟你们这些孩子一般计较呢。”又上下打量着朱福,忽而叹息一声说,“哎,三娘,也是你们家几个丫头模样长得实在太好了,这才......” 她忽然不说下去了,一边悲哀着,一边偷偷拿眼睛打量卫三娘。 卫三娘将茶水递给卫大娘,然后坐在了一边说:“大姐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咱们家喜姐儿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些无赖只是砸了铺子,没一会儿功夫就有衙门里的人来将他们带走了。喜姐儿跟暖姐儿都被吓到了,不过,我昨天好生跟她们说了说话,也就没事了。” 卫三娘说话的时候,卫大娘一直在细细瞧着她的神情,见她瞧起来好像确实不知道这帮无赖是娘叫去的,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卫大娘伸手拍拍胸脯,感叹着说,“喜姐儿也大了,过完年虚岁得十七了吧?这确实大了些,也该说婆家了。这男人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嫁得个有本事的,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若是嫁了个......” 卫大娘险些脱口而出说不该嫁朱大这样的人,这要是搁在以往,她肯定就说了,可今天来情况不同,她不是来朱家瞧不起人的,自然不能说这样的话,只能及时打住。 朱福打着哈欠,悄悄在一边坐下,然后耷拉着脑袋听着两人说话。 卫三娘说:“喜姐儿的婚事,我也有在张罗,不过,我不会一味只将她嫁去什么有钱人家。我定要替她寻个老实可靠的,有门手艺,能够对她好的,并且喜姐儿也是真心情愿跟他过日子的,就够了。” 在嫁人的事情上,卫大娘一直跟这个妹妹的想法不一致,今儿听她这般说,原本是想辩上一辩的,可想了想,还是不说罢。 三娘一根筋,说了又作甚?再说了,这过不了几日,三娘未必就还是这朱家人。 想着娘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卫大娘也就不多绕圈子了,笑着说:“三娘,前些日子你跟二娘闹不愉快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咱们再怎么说,也是亲姐妹啊,娘再怎么说,那也是生你养你的亲娘,这骨血之亲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娘以前跟咱们要钱,还不都是为着咱弟,你也知道,咱弟是咱们卫家的独苗苗,咱们这些当姐姐的,帮衬帮衬也应该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福撑着下巴一边听着,心里却想,怪道包子娘亲一直这么包子呢,原来还有人负责时不时来给她洗脑啊。 想来在家的时候,娘跟这个所谓的大姨母关系还算不错,否则那老巫婆也不可能派了卫大娘来当说客。 卫三娘低垂着脑袋,一张湿滑娇俏的唇抿得紧紧的,并未答话。 卫大娘原以为这个妹妹还会跟以前一样听了自己几句后就心肠软的,没想到,她竟然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答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说话她不再听了?这样一想,卫大娘忽然觉得此趟任务艰巨起来。 她挪了挪身子,脸上硬是又挤出些笑意来,拍着卫三娘手说:“大姐知道你心里委屈,不过,你也得想想娘的好啊。你瞧,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后,娘还是关心你的,这不,特意叫我来一趟,说是好好瞧瞧喜姐儿可有吓着,还说,要我告诉你,明儿娘带着我们一起去城外的普陀寺上香祈福,要你务必也要去。” ☆、第49章 “娘她......娘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卫三有些许不信,别说是现在自己跟娘的关系了,便是以前,娘要是有个什么事情,除了要银子跟做苦工,旁的事情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一家。 所以,对于自己大姐方才说的那番话,她本能地有些不信。 卫大娘一直笑眯眯的,挽着卫三娘的手臂说:“瞧你,这是什么反应啊,这当然是娘亲口说的啊。娘说了,咱们兄弟姐妹之间再怎么吵再怎么闹,那也是一家子人,还能吵出个血海深仇来?好了好了,反正大姐这话也给你带到了,三娘,这次既然是娘主动放低姿态,你可别叫咱们伤心啊。”拍了拍她肩膀,似是十分亲密地跟她脸挨着脸道,“这件事情大姐就替你做主了,明儿一早卯时正咱们就在娘家大门口见,娘破费叫了马车载咱们去。” 朱福眨巴着眼睛,一直在看这个卫大娘演戏,瞧了半饷,恨不得呕出隔夜饭来。 她见自己母亲这次似乎并没有傻到完全去相信卫大娘的话,心里也隐约开心,觉得包子娘亲终于不再那么包子了。 不过,娘亲这次还真的是必须去,不但娘要去,她还得要跟着去。 这般一想,朱福也走到卫三娘身边,双手抱住她一只胳膊,撒娇说:“去城外的普陀寺上香?娘,我也要去,我也想去上香,那里一定人多热闹,一定很好玩。” 卫大娘原见这妹妹一直迟迟不开口应着,心里正着急着呢,不成想,却将这个丫头说动了下,她赶紧附和道:“是啊三娘,孩子都想去呢,刚好,到时候让福姐儿就陪在娘身边,让她们外祖孙俩好好亲热亲热,这样感情才能好啊。” 朱福咳了一声,心想,她都打了卫薛氏这老巫婆了,两人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哼哼,那老婆娘见到自己不掐死自己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能感情好啊。 这些日子来,母亲所做的事情,已经叫她伤透了心。这心一旦伤了,就很难再愈合,所以卫三娘对这次回娘家一起去普陀寺烧香,并不十分有兴趣。她心里想着,娘她们如今这般待自己,多半是在打自家点心铺子的主意吧,这次把自己叫去,还不知道怎么劝自己呢,肯定会齐齐上阵要自己的点心铺子。 一想到她们可能打的是这主意,卫三娘心里就恨,她恨自己母亲。 母亲素来势力惯了的,这她知道,以前丈夫身子健壮的时候,家里有些钱,一直也都有给她银子。可前些日子丈夫伤了身子,家里积攒的一些银子都被用在给丈夫请大夫抓药上面了,再没了余钱,可母亲根本不管你的死活,非得要将丈夫买药的银子拿走。 之后大姨兄回乡来做生意,他们又将自己丈夫跟儿子当苦工一样叫走,完了事情还不给饭吃。 从那之后,卫三娘心里那股子恨意就再也没有消过,她对自己娘家人已经失望透顶,再不会抱有什么希望。 此番见二闺女凑过来说想去那寺庙里,她倒是有些犹豫起来,自己真的是许久没有带着孩子们出门去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垂落在脸颊处的发丝,笑得温柔,问道:“福姐儿真的想去?” 朱福狠狠点头:“想去,普陀寺是大寺庙,里面的菩萨肯定很灵,我要去求菩萨保佑咱们一家人往后的日子一定一帆风顺。” “那娘先答应你,回头咱们再问问你爹。”卫三娘这里算是应承下来了,回头对卫大娘道,“大姐,娘不会介意我带着孩子去吧?” 卫大娘只管急着完成娘交给自己的任务,她才不管三妹妹带什么孩子去呢,忙不迭点头道:“怎么会呢......见到福姐儿,娘肯定会更高兴的。”说完也将手伸过来,轻轻抚摸着朱福的脸儿,啧啧叹道,“这孩子模样长得真好,将来这脸要是长开了,模样定然要比她姐姐还好。” 朱福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来,然后起身道:“大姨母,娘,你们慢慢说话,我去屋子里帮弟弟妹妹穿衣裳,他们这个时候该起床了。” 卫大娘望了望外面的天,也起身道:“这时间不早了,我也不坐了,三妹,那这事情咱就这么说了,明儿卯时正你定要记好了。” 卫三娘挽留道:“大姐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 卫大娘推脱道:“就不吃饭了,你大姐夫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她拍了拍卫三娘的手,好姐妹似的抱了抱她,“三妹,往后咱们俩姐妹一定要多多走动走动,千万别生分了。” “那我,既然大姐家里还有事情,我便不留饭了。”卫三娘轻轻点头,让朱福去房间里照看弟弟妹妹,她则送卫大娘出门去。 屋子里的暖姐儿跟寿哥儿已经醒了,朱福走进屋子的时候,两个小人家都反身趴在床上。暖姐儿两手撑着下巴,小肉脸皱得紧巴巴的见二姐姐进来了,赶紧问:“二姐姐,娘真的要去吗?那么远呢,我舍不得你们。”她心里急,使劲伸着手臂够朱福,搭着哭腔道,“呜呜,二姐姐,不要你们走。” “暖姐儿羞不羞,你瞧弟弟多乖。”朱福几步走到床边沿上坐着,赶紧将妹妹的手塞进被窝里去,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刮,“小暖也长大了,往后凡事要带头听话知道吗?你看寿哥儿就不哭不闹的。” 暖姐儿小肉身子在被窝里滚了一滚,然后紧紧拥住弟弟问:“寿哥儿快说想娘,这样娘就不会丢下咱们了。” 朱福见妹妹这般坏,笑着用自己冰凉的手去碰妹妹脸,姐弟三人一时笑闹做一团。 朱喜走了进来,见弟弟妹妹这般玩闹,蹙了眉心说:“这都什么天了,你们也敢这样闹。”走到床边去,一把将三人都给按住了,训着说,“你们两个大的就是这样带弟弟的?寿哥儿身子本来就弱,要是身上着了寒气,回头小心娘说你们。” 寿哥儿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他气喘吁吁地躺在床板上,白净的小脸儿沾了一层粉色,他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说:“长姐,不怪她们,姐姐们都带着我玩,我很开心。” 那边朱福已经拿过小袄子来帮妹妹穿衣裳了,朱喜也拥着棉被将弟弟抱起来,亲手给他穿衣。 暖姐儿玩够了,拍了拍干瘪的小肚皮,然后凑着鼻子使劲嗅了嗅。 “哇,豆腐花儿,好香哩。”她拍着小肉手,一阵欢呼,脑袋瓜子不停往外面够去,“玉珠姐姐来了吗?” 朱喜道:“玉珠一走就来了,送了几碗豆腐花来,刚刚我放大锅里热着了。等你们衣裳穿好了,再洗了脸,就可以吃了。” 暖姐儿开心,嘴里开始哼起歌儿来。 帮弟弟妹妹穿好衣裳后,就打发两个小的去堂屋坐着吃饭去,这边朱喜赶紧拉住朱福的手问道:“怎么样?沈大哥跟谢公子昨儿晚上可打听到什么回来?我刚刚瞧见大姨母来咱们家了,怎么说?” 朱福紧紧握住朱喜的手说:“姐姐,原来这天底下竟真的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偏还叫咱们给遇上了。”她伸头朝外面望了望,见弟弟妹妹都在埋头吃热乎乎的豆腐花,则压低声音道,“牛大赖那事情,的确是老巫婆伙着几个贼婆娘一起干的好事儿,不过,就他们那些能耐,如何叫得东牛大赖?” 朱喜恨得直咬牙,听妹妹这话中有话,赶紧问:“那是谁叫的人?” 朱福咬了咬唇,这才说:“长姐可认识一个柳姓老爷?可曾听娘提起过?这柳老爷就是那老巫婆的干儿子。” 朱喜似是低头仔细想了一番,又摇头说:“我不曾知道她有过什么干儿子。” 这样一来,朱福便将昨儿晚上沈玉楼跟谢逸在卫家屋顶偷听来的事情又一一跟朱喜说了,包括她们要设计陷害母亲的事情,听得朱喜张大了嘴巴不敢信。她们......她们竟然敢......她们的心真是叫狗给吃了。 朱福见姐姐气得似要晕过去,一把拉住她说:“姐姐先别急,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里有一法子,不但不会叫娘吃亏,反而会叫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哼哼两声,“到时候,有她们好日子过!” 朱喜伸手按住胸口,这才稍稍好受些,听妹妹说有法子惩罚恶人,又问道:“你打算如何做?刚刚母亲跟那女人的话我躲在房间里都听到了,福姐儿你莫非真的要跟娘一道去。” 朱福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不但娘得去,我也要跟着去。”说完见姐姐一脸疑惑瞧着自己,她则附到她耳边去说,“我跟沈大哥还有谢公子商量好了,我们打算......” 二更: 朱福暂且不打算将那几个巫婆的计谋告诉母亲,她打算先反打她们一耙之后,再将事情一一与母亲说了,让母亲彻底跟那边断了来往。 晚上朱大听了妻子的话,只默默低头坐在一边,闷头不说话。 他虽然老实,可不是呆傻,这么多年下来,不是不知道自己那老丈母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能无缘无故这么好的带着三娘去普陀寺上香去?此去路途远,一来一回的,坐马车也得个两三天耽搁在路上,那钱她怎么会舍得出。 再说了,这一分离就是几日,朱大心里也不舍得啊。 朱喜见自个儿爹爹不说话,就过来劝着说:“爹,瞧您这般愁眉苦脸的,就这么舍不得娘出远门啊。”她心里苦哈哈的,却硬是挤出笑意坐在自己父亲身边,“您放心好了,有二妹妹陪着娘呢,二妹妹多机灵啊,有她在,还怕外婆她们会欺负娘嘛?您放心,她们不会的,她们要是还会欺负娘,就不会巴巴叫大姨母过来叫娘一道去城外上香了,她们定然是见咱们家如今发了些小财,眼巴巴就想套好关系呢。” 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朱喜一张俏脸臊得通红,她真是自己要把自己给气死了。她是怎么忍着心里头那股子呕心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朱福在暗处悄悄给自己大姐竖起大拇指来,原来平素一向温良娴熟的大姐姐,也有这般可爱调皮的时候。朱喜见二妹妹笑得不讨喜,趁人没瞧见的时候,悄悄瞪了她好几眼。 “三娘,那你便去吧,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朱大终于出了声,又叮嘱说,“要是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也先忍着,他们人多......” 朱福见父亲这般老实可怜,赶紧拍着胸脯说:“爹您放心好了,有我在,我看谁敢欺负我娘。”她昂着脑袋,摆出一副小痞子的模样来,“谁敢动我娘一根手指头,我保证卸了她一条胳膊。” “好了,你就别再说这些话来叫爹娘担心了,既然爹答应了,你晚上就去收拾收拾吧。”朱喜推了推妹妹,然后给她使了个眼色,就带着她一起走了。朱福还没缓过劲来呢,匆匆回头望了眼,就见自己爹将娘紧紧抱在了怀里。 朱福眯眼笑,要说自己爹娘真算郎才女貌,爹爹如今虽然老了,可依稀瞧得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来。 爹爹高大硬朗,又老实可靠,难怪娘当初会一心要跟着爹爹呢。 计划成功走出第一步,朱福心里踏实了,于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大早,她迷迷糊糊还在香甜的睡梦中,就被娘亲摇晃醒了。 见闺女睡眼惺忪的,瞧着十分疲惫贪懒的样子,卫三娘心疼地说:“要不娘一个人去吧,福姐儿留在家里再睡会儿,这么些日子实在累坏了,在家好好养着些身子才是。” 朱福一下子就醒了,抱住卫三娘胳膊道:“不行,我要去,娘,你等着我,我穿衣裳很快的。” 因为今天母女俩要一大早就出远门去,卫三娘怕自己早起吵到丈夫跟其他几个孩子,所以就让长女带着两个小的睡觉,她则跟二女儿一起睡。 见女儿忙不迭就爬起来穿衣裳,卫三娘伸手摸了摸女儿小脑袋,要她别急,自己则进厨房去煮了四个鸡蛋,又在水袋里面灌了一袋的热水,还拿了两个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馒头,打算呆会儿路上吃。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今儿天气也好,虽然整个天还是暗黑色的,可是东边隐约可以瞧见一道红霞。 朱家跟卫家不在一条街上,走路过去,也得一刻钟时间。 待得卫三娘母女走到卫家大门口的时候,卫家那一拨人已经等候在门口了,门前还歇着几辆马车。 卫香宝见她最最讨厌的人也跟着来了,狠狠跺脚,伸手指着朱福说:“娘,我不要她也跟着去,我不想看见她啦。娘,谁让她们来的?哼,竟然还叫咱们等着,我讨厌她们啦。” 朱福昂着脑袋走了过去,眯眼笑说:“你讨厌我,正好我也讨厌你,所以你不想看见我的最好办法就是......别跟去了,回家睡觉去吧。我瞧你这眼睛还没睁开了,看你也是不情愿起床来的。” 葛氏炸毛了,一把将自己闺女拉到身边来,瞪着朱福凶:“你算哪根葱哪根蒜?你是我们卫家人吗?谁允许你也跟着来的?哼,见到便宜就想占,不就是想跟着去吃顿好的嘛。” 朱福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理都不理葛氏,只折回去挽着卫三娘胳膊道:“娘,你瞧吧,她们根本就是不情愿咱们去的。昨儿叫大姨母叫咱们,也不过是意思意思,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还是回家去吧。这天怪冷的,缩在被窝里睡觉多好啊,去什么普陀寺上香啊。” 卫大娘瞧着形势不对,赶紧过来劝着道:“好了,三妹,弟妹,你们一人让一步吧,难得今天娘心情好,要带着你们一起出去,咱们一大家子定要和和气气的,别叫娘生气。” 说完又轻轻拍了拍葛氏的手,冲她使眼色。 葛氏似乎这才想得起来正经事情,赶紧笑着说:“是啊是啊,既然大姐说了,那咱们定要和和气气的才好,别冲撞了菩萨。” 卫三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女儿搂在怀里,走到卫薛氏跟前,唤了声娘。 卫薛氏一双浑浊的老眼睁都没睁,只轻轻应了一声,就唤大家上马车去。 “娘,我去跟三妹妹她们坐一辆车。”得了同意后,卫大娘伸手指了指最后面的一辆道,“三妹,咱们坐那一辆车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卫三娘将水壶里的水递给女儿,又将准备好的鸡蛋跟馒头拿出来。 递一个鸡蛋跟馒头给卫大娘道:“大姐,你也吃点吧?” 卫大娘平素早饭吃的都是燕窝莲子粥,再差也得是银耳莲子的,还配着小菜跟好几样点心呢,如今哪里还吃得惯馒头鸡蛋? 她虽然饿,可还是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我不吃了,吃完了来的。” “娘,咱们吃,大姨母平日里只吃得下山珍海味,哪里能吃这糙馒头啊。”她一把将母亲手里的馒头拿过来,跟母亲两人平均分了下,将带来的早饭全分了,一边喝水啃馒头一边吃得吧唧吧唧响,还拼命点头说:“嗯,娘,真好吃,您蒸的馒头真香真好吃。” “那你多吃一点。”卫三娘摸摸女儿脑袋,又将水壶递给她,“来,喝点水吧,别吃噎着了。” 卫大娘瞧不上馒头鸡蛋,可此时也没得燕窝吃啊,她一边嫌弃一边咽口水。 见那母女只顾着低头吃,根本都没瞧她一眼,她则只歪着头靠在一边眯眼睡觉,希望在梦中能吃一顿好的。 马车一路上行得平稳,这两日没有落雪,路也好走,一大家人好歹是赶在天黑前赶到了普陀寺。 这普陀寺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寺庙,平日里香火最旺盛,排场自然也最大。 柳世安先卫家一步到寺庙里,早早就将一切打点好了,该给的银子,该准备的住宿的地方,他都打点妥当。 他掩在一棵百年老树后面,看着那抹纤瘦窈窕的身影,记忆仿佛一下就拉扯到了二十年前。 上次桥上那匆匆一瞥,并没有瞧得多仔细,今儿仔仔细细瞧了,只觉得她真的是一点没变。那身段那一头乌黑的发丝,还有那俏丽的容颜,根本就是二十年前的三娘。 柳世安有些激动起来,他活到四十岁了,还是头一回如毛头小子一般呢。 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直到那抹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殆尽,他才将收回目光来,然后双拳攥得更紧了些。 刚想抬腿出去,身边忽然走出一个尼姑来,那尼姑道:“施主,请随我来。” 朱福跟自己母亲住一个屋,才将坐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随机有人说话道:“两位施主可在屋内?师傅交代给两位施主送斋饭。” 卫三娘见女儿一听见饭菜两个字眼睛都冒光了,疼爱地摸了摸她小脸,然后回头对外面的和尚道:“我们在呢,这就来给师傅开门。”说着卫三娘走到门边,亲自将门打开,就见一个穿着灰青色长袍的小和尚站在门外。 小和尚口中念了声佛号,然后将装着青菜豆腐跟两碗米饭的托盘递给卫三娘,又说:“两位施主请慢用。” 卫三娘道了声谢,就将饭菜端到桌子上:“福姐儿饿坏了吧?娘还不饿呢,这两碗饭你都吃了吧。” 朱福悄悄从袖子中摸出一根银片出来,往饭菜里搅了搅,见银片没有变黑,这才放下心来。这银片是她昨天晚上从一锭银子上刮下来的,然后让哥哥敲打成了这样长长薄薄的一片,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在自己饭菜中动了手脚。 “娘,女儿吃不了这么多呢,一人一碗。”朱福心里开心,笑嘻嘻将银片又藏了回去,只端出一碗饭来,另一碗推到卫三娘跟前去,“娘,快吃吧,呆会儿有好戏看呢。”说完就低头开始划拉起饭菜来。 卫三娘见女儿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以为她是因为出了远门才这般兴奋的,因此也没有多想。 母女两人才吃完饭,外面就又响起敲门声来:“三妹,你在吗?” “是大姨母。”一切都在按照朱福预想的那样发展,她“蹭”一下站了起来,跑着去将门打开,见卫三娘站在外面,笑嘻嘻道,“大姨母,来找我娘说体己话吗?” 卫大娘表情有些不自然,脸上笑容也僵硬得很,她轻轻咳了一声说:“三娘,娘找你去她那里说话,你跟我去吧。” “好啊,我也去,刚好想出去消消食呢。”朱福故作很开心的样子。 “等等。”卫大娘抓住朱福道,“只叫了你娘,没有叫你去,你跟着大姨玩吧。” 朱福故作不解地望了望卫大娘,又转头望了望自己母亲,就见母亲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说:“福姐儿,你就呆在这里吧,娘去去就回来。”她走到门边来,轻轻握了握朱福的小手说,“娘没事的,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那娘早些回来。”朱福一下子扑进母亲怀里,蹭着她身上的皂角香,“外面天都黑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害怕呢。” “不怕不怕,大姨陪着你呢。”卫大娘轻轻拉开这母女俩,将朱福揽进自己怀里去,安慰着说,“你别怕,外婆找你娘就是想母女说说话,说完话你娘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娘会陪着你一起睡觉的。你放心,你娘没回来的时候,大姨会一直陪着你的。” 朱福心中暗哼:不是陪着我,是监视我吧...... 不过,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地点头道:“好。” ☆、第50章 腊月严寒,寺庙又落座于半山腰处,所以普陀寺里比松阳县还冷。 今儿是腊月十六,暗黑夜空中挂着一轮满月,皎洁的月光透过院中百年老树的枝桠缝隙投落在地上,形成斑斑驳驳的圆点,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吹在人的身上,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一样,刮着人的脸。 卫大娘站在门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随即大步走进屋子里去。 “福姐儿,将门关了吧,这天怪冷的。”卫大娘见三妹妹去了娘那里,想着怕是大局已定,她也不必担忧内疚什么了,也就坦然起来,走到木头桌子边坐下说,“你也别怕,你娘不在,大姨陪着你说话。” 朱福唇角弯了弯,随即将门关上,然后坐在卫大娘身边去,笑着道:“我怕什么啊?莫非这寺庙中有鬼怪?还是说,我娘此次去见外婆会遇到什么不测?” 卫大娘闻言脸色一变,随即笑容就有些僵硬起来,她干笑一声说:“你这丫头,嘴巴咋的变得这般不饶人了?那可是你外婆,是你母亲的亲娘,母女俩哪里会有隔夜仇啊,还不是心贴心说几句话就好了。” 朱福却是没有再笑,一张小脸冷了下来,语气颇为讥讽道:“大姨,你不会不知道外婆此番找我母亲去说话是为着什么事情吧?”小屋子里点着根蜡烛,暖黄色的烛光映照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衬得颜色更甚几分,“我实话跟大姨说了吧,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一早就猜到了,只可怜我娘,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信什么母亲之情姐妹之情。” 卫大娘傻愣愣的,瞧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不认识了似的。 她顿了好半饷,这才干巴巴笑两声说:“福姐儿,你这话从何说起啊?什么蒙在鼓里的,又是什么猜到什么......你说的这些,大姨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朱福原先听谢逸说当初卫家几个贼婆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也就这卫大娘替母亲说了一句话,原还想着,或许她对母亲还是有些情分的,就想给她一次机会。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她还在装傻充愣,朱福忽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耸肩道:“没有什么,只是,呆会儿有场好戏,想请大姨跟我一起看。” 话才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然后有人吼道:“不要脸啊,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竟然在佛门清静之地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哎呦喂,我可不要活了。” 朱福见好戏已经开场了,赶紧抓住卫大娘的手,要带着她一起去看戏。 卫大娘眉心轻轻蹙了蹙,手抱住桌角,摇头说:“福姐儿,大姨......大姨实在是累了,就......就不去了......” 她心虚,以为被捉奸在床的人是自己三妹呢,她不敢去。 朱福当即拉下脸来,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只冷冷道:“你们想害我娘于不义,我岂能叫你们得逞?所以,干脆将计就计,配合你们演好这场戏。是有人跟那柳老爷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不过,可不是我朱家的人,而是你卫家的人。大姨,这么一场好戏,你不去看看吗?” 卫大娘当即脸变成了猪肝色,她瞠目结舌地望着朱福,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朱福虽然人小,可心里怨恨,她使出浑身力气来,使劲拉扯着卫大娘,要带着她一起去看戏。 “不......不......我不去。”卫大娘不肯走,说话都打起哆嗦来,“你骗我,我不去,肯定是你骗我。” 朱福哼道:“你是怕那老贼婆骂你没办好事情吧?所以才不敢去。事情不但没有按照你们计划的在进行,反而坏了你们卫家的门风,呵呵,卫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卫葛氏,竟然在佛门清静之地跟自己的干哥哥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你们卫家人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外头卫二娘突然撞门闯将进来,见到卫大娘,就劈头盖脸骂起来:“好啊,大姐,你可真是娘的好女儿啊。”她肥圆的身子跳将起来,一张肉脸打了个结,“大姐,我就知道你是偏向三妹的,可你竟然帮着三妹反过来害咱们。你......”卫二娘气得跳脚,眼睛一瞟,见朱福还站在旁边,她搬起板凳就要打人。 朱福身子灵活一转,卫二娘人没打着,反而跌趴在地上。 朱福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笑着说:“大姨,这次多亏了你帮我娘了,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成的。你不肯去看好戏,那我去啦。” 卫二娘坐在地上,听得朱福这番话,越发认定卫大娘就是叛徒。她一个鲤鱼打挺,使劲翻身爬了起来,然后朝着卫大娘扑过去。卫大娘比卫二娘瘦一些又高很多,所以卫二娘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 朱福才将走出门来,就见不远处自己母亲正朝这边走来,旁边还陪着谢逸跟沈玉楼。 “娘。”朱福见到母亲,跑着过去就扑进她怀里,撒娇道,“您千万别怪女儿,女儿实在见不得她们三番五次欺负您,也不想咱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被那群贼婆子给毁了。所以,就想着教训她们一番。”她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得白皙如玉,一双眼睛也像是水洗过的般,又水又亮,她仰着小脑袋说,“娘也别怪谢公子跟沈大哥,是我求他们来帮我的。” 卫三娘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眼里有泪意,她心疼地说:“我儿受苦了,都怪娘,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看透那些人,总想着,到底血浓于水,她又是我亲娘,打我骂我,甚至来家里要钱,都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可如今才明白,这都是娘一厢情愿,都是娘的错。”她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身子道,“福姐儿,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你给喜姐儿狠狠出了口恶气,也唤醒了娘。” 朱福见母亲这么说,就转头看了看沈玉楼,沈玉楼朝朱福轻轻点了点头。 卫三娘伸手擦了把眼泪道:“玉楼跟谢公子都将事情告诉娘了,娘什么都知道了,是她们害的喜姐儿,也是她们设计想要害娘的。” “她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如今又起了内讧,大姨跟二姨在咱们屋子打起来了。”朱福见母亲已经彻底对卫家人失望,心里开心,紧紧抱住她腰,依偎在她怀里说,“不过没关系,那个屋子不是咱们的,咱们才不要回去呢。” 沈玉楼忙道:“婶子,我一早便让寺里的师傅多备了一间屋子,我这就领你们去休息。” 谢逸也忙道:“是啊,我跟玉楼一早就来了,将这里的事情都打点好了。朱夫人,我瞧天色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不若让晚辈陪着您先去屋里休息吧?”他咳了一声,又说,“佛门清静之地出了这种事情,怕是连住持都惊动了,这一晚上可有热闹瞧了,就让玉楼兄陪着阿福吧。” 卫三娘如何瞧不出来?这玉楼侄儿的那双眼睛,可是一直盯在福姐儿身上的。 她忽然又想到了喜姐儿来,喜姐儿打小就聪明懂事,会走路的时候就能帮着她做些琐碎的小事情了。后来长到三四岁,福姐儿落地了,她知道爹娘都忙,就很懂事地帮着照看妹妹。 福姐儿,差不多是喜姐儿带大的,后来暖姐儿跟寿哥儿,也都是她这个做长姐的一手带大的。 家里五个孩子,卫三娘最心疼的就是两个大的,作为家里长子长女,他们兄妹的确是吃了很多苦。禄哥儿也是,心疼爹娘,连私塾都不肯去上,成日心里就想着如何赚钱贴补家用。 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由着下头小的们先吃...... 喜姐儿打小就喜欢玉楼侄儿,可玉楼却偏偏瞧中的是福姐儿,若是将来福姐儿真嫁给了玉楼,那逢年过节的,喜姐儿岂不是要时常见到他们?喜姐儿懂事,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没有被毁清白名声,可到是闹出那么一场事情来了。女儿家的名誉最为重要,她庆幸长女没有为此而寻死觅活,可到底婚姻大事是受到了影响,她不能不多疼长女一些。 思及此,卫三娘叹息一声,将朱福拉进怀里抱着说:“福姐儿,你陪着娘一起去休息吧,这样的事情,咱们不去凑热闹。” 朱福此番就愿意陪在娘身边,因此也紧紧蹭在母亲怀里,继续撒娇。 谢逸无奈地望了沈玉楼一眼,冲他耸了耸肩,这才陪着卫三娘母女往住处去。 沈玉楼站在月光下,一袭月白袍子被冷风轻轻吹起,那玉颜照着皎月,面上些许苦涩,却只能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渐渐远去。 二更: 月辉清冷,被窗棱割碎,道道照进屋里来。 小屋子里,柳世安已经穿戴齐整,那葛氏却还是衣裳半掩,满眼迷离之色。她跪趴在地上,手还不老实,身子也是扭来扭去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些惹人脸红的混账话。 柳世安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葛氏,只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得很。 卫薛氏气得哼哼大口喘气,她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般,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葛氏是自己家的媳妇,那再怎么样也是自己人,如今出了这等丑事,她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啊。赔了三娘,她能得到一大笔银子,赔了葛氏,她不但什么都不会有,还会被街坊邻居笑话,真是气死人! “三娘人呢?”卫薛氏当时叫大女儿找三女儿来说话,原本想着只说几句自己就寻个由头离开的,将房间留给干儿子,可谁想到,三娘才将踏进自己屋子,外头二娘就叫唤着跑进来了。 卫大娘跟卫二娘脸上都挂了彩,姐妹两人一人站一边,卫二娘气呼呼道:“娘,您找她做什么?谁知道她躲哪里去了。”又嫌恶地瞪着地上的葛氏,“这个荡/妇,怕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娘您忘了吗?当时这个主意,可是她出的!哼,当时我就瞧出端倪来了,一口一个干哥哥地唤着,多亲热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淫/娃/荡/妇!”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卫香宝哭着跑到葛氏身边来,跪趴在她身边,哇哇哭叫道,“不是我娘的错,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 “小贱丫头,你用手指谁呢?”卫二娘觉得葛氏脏了身子,连带着瞧卫香宝都不顺眼起来,恶狠狠道,“你这贱丫头,吃的是我们卫家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样不是咱们卫家人给的?如今还敢帮着这个淫/妇说话,她不是你娘,她是荡/妇,背地里勾结男人,是要被浸猪笼的。” “浸猪笼?不......不......”葛氏吓得赶紧抬起头来,媚眼如丝,她膝行朝柳世安这边爬了过来,拽着他袍角道,“你得救救我,你得救救我!不关我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世安垂眸瞧着这葛氏,见她那张惨白的脸都哭花了,那白色的粉扑朔朔往地上掉落,又想着刚刚跟他抱在一起寻欢作乐的人是她,越发嫌恶起来。他抬腿狠狠踢了她一脚,骂道:“你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滚开!” “娘!”见自己母亲被踢得跌摔在一旁,卫香宝哭着爬过去,将自己母亲扶住,又给坐在上位的卫薛氏磕头,“奶奶,求您了,别让我娘浸猪笼,她肯定是遭人陷害的。” 卫二娘见自己弟弟被戴了绿帽子,心里气得很,她不敢指责怒骂柳世安,只能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葛氏身上。 “你是我们卫家的人,不许帮着这个贱人说话!”卫二娘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卫香宝拎起来,“你娘做出这等丑事来,浸猪笼都是轻的,按着咱们祖上规矩,这样不守妇道的人,是要被休回娘家的。以后她不是你娘,到时候二姑姑出钱给你爹再娶一个,也是一样的。” 卫香宝一边哭叫,一边要挣脱卫二娘的手,却被卫二娘死死拽住。 现在在场的人,除了卫大娘以外,全都认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葛氏一手计划好的,所以,所有人都将罪过往她身上推。 卫大娘瞧着葛氏这般,有些于心不忍,可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当时这陷害三妹的主意是她出的,如今却被人反算计一场,也是报应,看来菩萨还是显灵的。 所谓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可巧当时在普陀寺上香的就有松阳县的人,这件事情,自然被添油加醋传遍整个松阳县,如今的卫家,可谓是千人唾骂万人痛踩,谁走到卫家门口都要狠狠吐一口唾沫,又狠狠踩几脚。 卫家一直大门紧闭,连三个闺女都再不踏进卫家门半步,而柳世安,这里的生意也不管了,出了事情的第二日就跑路回家去了。 过了几日,卫家族长闻声赶了来,扬言要将卫葛氏浸猪笼。 早在出事第二日回家,卫大郎就写了休书,将葛氏给休了。而葛家也不承认有这样败坏门风的姑娘,不肯要她回去,卫家族长三叔公要将其浸猪笼,不但没人来求情,反而很多人挤着去看好戏。 只可惜寒冬腊月,河里的水都结了冰,厚厚一层,只能将酷刑延长时间到来年春天,那葛氏,则被关押在县里的义庄,跟一堆死人住在一起。 没过几日,却传来消息,说是那葛氏逃了。 大年三十这日,小县城里一派喜庆,街上也热闹得很。 沿街做生意的铺子都陆续关了门,反倒是摆地摊卖年货、春联跟灯笼的人多了起来,整个松阳县都沉浸在一派喜气洋洋之中。 前些日子卫三娘就采买了年货,到了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前忙后。朱喜也起早陪着母亲一起洗菜炸油锅,朱大则带着长子好好将小院子收拾一番,各个边边角角都打扫一遍,完事开始和浆糊贴春联挂灯笼。 过年的时候,孩子总是最兴奋的,暖姐儿一早就醒了,听着外面街上热闹的声音,闻着一阵阵香味飘来,她开心得在床上直打滚。 “别滚了,被子都踢了,大过年的你可别冻着啊。”朱福搓着手走了进来,见妹妹醒了,就拿了她的小袄子,“来,姐姐帮你穿衣裳。” 暖姐儿这才扭着身子爬起来,望着朱福手里的小袄子,开心地咧嘴笑起来。 “二姐姐,娘说明天穿漂亮花袄子,是真的吗?”暖姐儿一边听话地由着姐姐帮自己穿衣裳,一边还在问,“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也穿新衣裳的,不过,都是二姐姐的衣裳改小了的,上面还打了补丁哩。” 朱福笑说:“当然啊,娘跟长姐都将咱们的小袄子做好了,就等着明天呢。”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暖姐儿拍着手说,“二姐姐的是红色的袄子,我的是上面有花的,可漂亮啦。”她一把抱住朱福脖子嘻嘻笑,“我好想现在就穿啊,好想今天就是明天啊,我闻到肉味了,好想吃啊。” “这些都少不了你的。”朱福捏妹妹肉脸,又牵着她手下床来,“今天天气好,外面街上也热闹呢,你想不想出门去玩啊?” “我想去,我想去。”暖姐儿在地上使劲蹦跶,“外面肯定很多人,二姐姐,我想出门去玩儿。” 寿哥儿正探头探脑地往三位姐姐的屋子看,听得说二姐姐要带着小姐姐出去玩,他也心动起来。可娘很少许他出门去的,娘总说他身子弱,怕他吹了风,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从来不让他出这个院子。 “弟弟!”暖姐儿眼尖,一眼就瞧见站在门口的寿哥儿,她笑嘻嘻晃着过去牵他手,“弟弟,二姐姐要带我上街,你也想去吗?” 寿哥儿小步走了进来,眼巴巴望着暖姐儿,弱弱地说:“可是娘不许......” “呃......娘也是关心你啊,娘怕你冻着了生病。”她紧紧抱住弟弟,伸手拍拍他后背说,“所以你要多吃饭,要多长些肉,像姐姐这样胖了,娘就会允许你出门去玩了。” 寿哥儿半信不信地望着暖姐儿,黑漆漆的眼睛漂亮得很,他呆呆愣着。 朱福将床铺整理好,又叠好被子后,这才转身过来,一把将寿哥儿抱起来,亲他白净小脸儿。 “长姐给寿哥儿做了一顶虎头帽,可暖和了,本来是让寿哥儿过年戴的。不过,今天是除夕,也算是过年了啊,咱们让长姐拿出来给你戴好不好?”朱福轻轻摸了摸弟弟脑门上一块桃形黑发,又紧紧攥住他些微冰冷的小手,给他哈气道,“以后寿哥儿也能常常出门玩,咱们去街上买烟花炮竹好不好?” 寿哥儿明显兴奋起来,瘦弱的胳膊抱住朱福脖子,一直在她怀里蹭。 卫三娘听说二女儿要带着两个小的上街去,一边铲着锅里的油一边反对道:“今天街上人也多,你一个人怎么顾得来两个,就带着暖姐儿去吧,让寿哥儿呆在屋子去玩。” 寿哥儿登时就哭了起来,他人小,哭声也很弱。 “可是我也想去,娘为什么只让小姐姐去,却不让我去。” 见宝贝儿子哭了,卫三娘赶紧丢下手上的锅铲,出来抱住寿哥儿说:“外面冷,你身子弱,回头吹了风会生病的。寿哥儿乖,跟娘呆在家里,你要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让福姐儿给你买。” 寿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声道:“二姐姐说给我戴虎头帽就不冷了,娘,我想上街,我不想呆在家里玩儿。” “寿哥儿乖,等天气暖和了,娘带你出门好不好?”卫三娘还在哄着儿子。 朱喜走了出来,劝卫三娘道:“娘,今儿过年,就让弟弟跟着出门去吧,他成日呆在家里也不好。”说着便进屋去,拿了虎头帽跟兔耳朵帽出来,“戴上这个,风吹不到头上去。” ☆、第51章 朱喜将虎头帽给寿哥儿戴上,将他小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旁边垂下的两块厚棉布正好还能裹住耳朵,下面还挂了两条红绳,将红绳系起来打个结,就再也不怕被风吹了。 这虎头帽并非真正的虎皮做的,而是朱福画的图样,朱喜跟着图纸自己亲手裁剪布块又塞棉花自己做的,做成了一个老虎头的模样。给妹妹暖姐儿的兔耳朵帽子也是一样,都是里面塞了棉花,做成了小兔子的样子。 暖姐儿也戴上了漂亮的粉白的兔耳朵帽子,兴奋地跑进屋子里抓着铜镜瞧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个帽子真是太漂亮了。 卫三娘见小儿子可怜兮兮的,还眼巴巴望着她,像是在乞求什么似的,也心软了,便同意道:“罢了,你们姐弟三儿一道去吧,早去早回,别在街上瞎晃悠,买了烟花就赶紧回来。” 朱福抱着弟弟亲了亲,回头冲屋子喊道:“暖姐儿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只带着弟弟一个人去啦。” 话音才落,暖姐儿就冲了出来,站在朱福跟前嘿嘿傻笑。 朱喜蹲下身子,将小妹妹衣裳理了理,又交代道:“你是大孩子了,呆会儿上街别乱跑,跟着福姐儿一起照看着弟弟,知道吗?” 暖姐儿肉手“啪啪”拍着胸脯:“长姐放心吧,我会跟二姐姐一起照顾弟弟的。”又去抓寿哥儿的小手,见弟弟不再哭了,反而咧着小嘴笑起来,她伸手指着弟弟也笑,“弟弟笑了,弟弟在偷笑呢。” 寿哥儿性子一向腼腆,见小姐姐这么当着娘跟姐姐们的面拆穿自己,小脸一下就红了,然后伸手抱住朱福脖子,小脸埋在她肩膀处。 朱福抱着没有几两肉的弟弟,又伸手牵着妹妹,扭头对卫三娘道:“娘,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带着买的?” “家里什么东西都不缺,你们只买了烟花赶紧回家吧,别叫爹娘担心。”卫三娘朝三个小的挥了挥手说,“快点去吧。” 前头朱大带着朱禄在打铁铺子门前贴春联挂灯笼,朱福跟爹爹和兄长打了招呼,朱大叮嘱道:“早去早回,呆会儿中午还得给列祖列宗磕头呢,别叫你奶奶跟叔叔等着。” 朱福应了一声,才将转身,就见隔壁林家的大门忽然打开。 林铁柱手上拎着两大块猪蹄,里面不知道林家婶子说了什么,只见他正回头叫:“我知道了,你别管我!”然后转过头来见到朱福,一下子语气就轻了下去,棕熊一样的身子都扭捏起来,他嘿嘿笑着问,“福妹妹,你们去哪里?” 暖姐儿叫唤:“上街买烟花去,二姐姐要给我们买烟花,铁柱哥哥去不去?” 林铁柱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便做了决定,他狂点头:“去!我每年过年都会买烟花,今年的还没买呢,我呆会儿就去买。” “铁柱,让你给你朱大叔家送猪蹄去,你站在门口瞎说道什么呢?”林婶子走了过来,见到大门前站着朱家三个孩子,笑着说,“呦,福姐儿这是要带着弟弟妹妹上街玩儿去啊?可巧了,我们家铁柱要给你们家送猪蹄呢。” 朱福望着林铁柱手上拎着的两大块猪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林大婶客气了,我们家过年有猪肉吃的,婶子家杀猪卖猪也不容易,就别给我家送了。” “瞧你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林婶子推了推自个儿儿子,“去吧,别耽搁你福妹妹上街了,你去将猪蹄送了。” 林铁柱老大不高兴了,臭着一张脸嘟囔一句,然后瞥眼见到隔壁朱大叔跟朱大哥正在门口贴春联,他赶紧对朱福说:“福妹妹等等我,我陪你一道上街去,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棕熊就风一样跑到朱大跟前,硬是将两大块猪蹄塞了就赶紧又折回来。 那边朱大拎着猪蹄,见林家弟妹站在门口,要过来还。 林婶子赶紧笑着说:“就两只猪蹄,朱大哥就别跟俺客气了,是给孩子们炖汤喝的。再说了,前些日子禄哥儿给俺家打了几把刀,也没收银子啊,朱大哥千万别送回来。” 里头卫三娘闻声走了出来,见丈夫手拎着猪蹄,想着人家特意送了来,若是再硬塞回去也不好,就让丈夫将猪蹄拿回去,她则朝林家走了来。 “这样的好东西,该给铁柱侄儿吃的,他可正长身体的时候呢。”卫三娘望着林铁柱,见他长得厚实健硕,笑着说,“铁柱过完年有十五岁了吧,这个头长得真高,好像比禄哥儿十五岁的时候还高些。” 林婶子说:“给他吃?给他吃他能吞下一头猪,这孩子,死吃只长肉不长脑子,就是不肯好好念书。” 林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林氏夫妻俩靠杀猪营生,供着一老一小,日子过得比较富裕。所以,林铁柱打落地就没缺过吃的穿的,林家也是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走读书路子成才。 偏偏儿子不争气,就是不肯好好念书。 那老沈家的玉楼侄儿多威风啊,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后来还去金陵念书呢。 林婶子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捂着胸口直摇头:“哎,嫂子,瞧你们家这五个孩子,多好啊,个个懂事。还有朱老二家的那个贵哥儿,听说明年春天也要参加县里的考试了?那孩子念书也好得很呢。” 林铁柱见自己娘老是夸人家孩子,心里早不乐意了,拽着朱福就走。 “你去哪儿啊?娘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林婶子气得跳脚。 林铁柱不回头,只吼道:“我陪着福妹妹他们上街买烟花去,今天街上人多,我怕他们走丢了。”说完就弯下腰,拍拍自己后背说,“暖姐儿上来,铁柱哥哥背着你。” 暖姐儿倒是不客气,一下就趴到林铁柱后背上去,然后紧紧抱住他脖子。 林婶子心道,这傻儿子,怕是瞧上了福姐儿了吧,这般献殷勤。 卫三娘望着那高壮厚实的背影,只觉得铁柱这孩子虽然不爱念书,可人的确很不错,倒是跟自家禄哥儿有些像。又见他岁数跟福姐儿相当,又待福姐儿好,因此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心里也暗暗记下了。 林婶子见卫三娘一直望着自家儿子身影笑,心里也有些把握,但是没有立即说破,只抓着她说:“嫂子别管他了,他就是这副性子,似乎打小就喜欢跟福姐儿他们几个小的玩。哎,要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好念书最叫人恨。” 要是儿子也能够考个秀才,那他们林家人脸上得多有光啊。 卫三娘倒是想得开了,笑着道:“铁柱侄子是个好孩子,你也别总说他,这样会打击孩子。有些人天生会念书,而有些人天生不喜念书,不喜念书自然在其它方面会比较突出,教着他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是是是,嫂子说得就是对,哪能人人都念书好。”林婶子心情好,呵呵笑了几句,又说,“这边怪冷的,嫂子来俺家坐坐吧?” 卫三娘道:“不了,家里正炸着油锅了,我得回去帮着喜姐儿一起烧菜。”又向林婶子道了谢,这才转身回家。 大街上依旧很热闹,路两边摆摊子卖年画卖春联的人很多,还有卖一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暖姐儿指着陀螺喊:“二姐姐,我要这个。” 朱福摸了摸她脑袋,对那摊贩道:“拿两个。”然后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抱在怀里,又叮嘱暖他们道,“回家了姐姐教你们玩。” 林铁柱见朱福似要掏钱,他赶紧问那摊贩:“再来一个,总共多少钱?” “五文钱一个,三个总共十五文钱。” 林铁柱赶紧从钱袋里找出十五文钱来,递给那摊贩,然后从那摊贩手里接过陀螺来,递给朱福说:“这个送给福妹妹。” 朱福望着林铁柱,见他憨头憨脑的,倒是笑了起来。 林铁柱见佳人垂眸一笑,唇角边泛起两个可爱的梨涡来,比平日里更好看些了,他傻愣愣瞧着,看得都痴了。 暖姐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林铁柱,又望着自己二姐姐,撇了撇小嘴。 “铁柱哥哥,二姐姐不爱玩这个的,我爱玩,也给我吧。”她倒是不客气,笑嘻嘻接了过来,“谢谢铁柱哥哥。” 林铁柱兴致蔫蔫的,赶紧低了头,只将眉毛一抬一抬地望朱福。 暖姐儿戴着兔耳朵小帽子,见四处人来人往,比往日热闹很多,兴奋地四处张望起来。 “咦,玉楼哥哥。”暖姐儿眼尖,一眼就穿过人海,瞧见站在街那头的青衣少年。 二更: 沈玉楼站在街的另一头,穿着身半旧的青色长袍,听得声音就朝这边望了来。 隔着人山人海,他依然一眼就瞧见了娇娇俏俏站在人群中的少女,那如玉般的面容上笑如三月春风,穿花拂柳般挤过人群,就往朱福这边走来。 暖姐儿见到沈玉楼,小肉脸笑得都拧了起来:“玉楼哥哥也出来玩儿吗?”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见她目光也定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是来买烟花的,想着,晚上去你们家放给你们看。” “哇,玉楼哥哥买了好多烟花。”暖姐儿指了指他的手,眼睛亮亮的,“我二姐姐带着我出来也是买烟花的,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得着卖烟花的地方,玉楼哥哥你是在哪儿买的?” 沈玉楼伸手将寿哥儿抱进怀里来,颠了颠道:“我买的多,你们不必买了,晚上咱们一起看烟花。”他望着朱福,眉眼笑得温柔,见她发丝被冷风吹得贴在脸上,不自禁想伸手去帮她拂开。 朱福以为他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摸自己脸呢,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脑袋也往一边别过去,不让他碰。 沈玉楼尴尬地笑了笑,又转头问林铁柱道:“林小弟可还有什么东西要买的?” 林铁柱怎么瞧这沈玉楼都不顺眼,不但是因为自己母亲总是夸他贬自己,还因为他看福妹妹的眼神不怀好意! 他头一昂,大声道:“我不买,我是特意陪着福妹妹出门的!”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见她满面通红,也只低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林铁柱抱着暖姐儿,故意高声问她:“暖姐儿还想要什么?铁柱哥哥都给你买,想吃棉花糖吗?那里还有拨浪鼓。” 暖姐儿机灵,她望了望沈玉楼,又望了望林铁柱,然后伸手指着沈玉楼手上提着的烟花道:“我要烟花。” 林铁柱有些蔫蔫的,越发瞧沈玉楼不顺眼起来,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见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朱福左右望了望,建议道:“我娘交代我买完烟花就回家,怕是得回家去了。” 沈玉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寿哥儿就要往回走,见朱福似是要被人群挤到路边去,他手一伸,就紧紧将她小手攥在掌心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朱福感受到了那温暖厚实,娇俏的小脸唰一下更红了,连忙要抽回自己手来,可那个人却霸道地不许。她越用力想要将手抽回来,他就越将她抓得更紧,越将她往自己身边拉。 胳膊扭不过大腿,朱福反抗一会儿也就泄气了,只抬眸狠狠瞪他一眼。 沈玉楼唇角微微弯了弯,只望着前方,目不斜视,清润的眸子里满满笑意。 朱福开始是有些别扭的,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牵她的手,她本能有些抵触。可被牵着的时间长了,她渐渐能感受到那温暖厚实的手掌传来的力量,以及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皂角的清香味,一时间就有些心乱如麻。 乖乖地跟在一边,十足像个听话乖巧的小女人,朱福暗暗唾骂自己不争气。 沈玉楼轻轻拉了拉朱福的手,眼睛望着一处,悄悄凑到她耳边呵气道:“阿福,那个是你大姨父吗?” “哪个?”朱福闻言赶紧抬头,顺着沈玉楼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张发财从县衙门偏门一角走了出来。 像是中了五百万似的,那张厚实的脸上满满都是得意的笑。 朱福这才忽然想得起来,这张发财有贩卖私盐之嫌,前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她忙得一时间都忘记了。 “沈大哥,呆会儿晚上我有事情与你说,不过,这件事情暂时只能告诉你。”朱福心想,如今谢家兄弟没在,而这廖知县又是个糊涂官,怕是已经收了张发财不少好处了吧。 沈玉楼见朱福话中有话,但见她此时不愿多说,只道此事怕是事关重大,便轻轻点头应允。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后,外面天也渐渐黑了。 暖姐儿一直眼巴巴望着外面天,连饭都没有好好吃,此番见外面天终于黑下来了,开心地跑到墙角处将早上沈玉楼买的烟花抱出来。 “放烟花,谁要跟我一起去放烟花。”暖姐儿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哥哥姐姐们。 她喜欢看漂亮的烟花绽放在夜空,可她不敢点火,她需要哥哥帮她点火。 “天还没有黑透呢,等天完全黑下来才好看。”朱福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回头跟妹妹说话。 暖姐儿摇晃着走到门口,见外面不远处的天空已经绽放出几朵烟花来了,她急道:“可以放烟花了!二姐姐你瞧,人家都放了,大家都放烟花了。”她急得小胖身子扭来扭去,“我要放烟花!” “好了好了,堂哥陪你去。”见她快要哭了,朱贵将暖姐儿抱起来,“咱们去外头街上放,好不好?” 暖姐儿连连点头,望见弟弟寿哥儿眼巴巴站在一处,她伸手去牵他手。 “弟弟一起去,带着弟弟看烟花。” 朱福想着呆会儿要溜去沈家找沈玉楼,就丢了手上的活,跑过去将寿哥儿抱起来:“走,二姐姐跟贵哥儿陪你们去。” 似乎只是瞬间,天完全就黑了下来,外面烟花炮竹响个不停。 朱贵拿了火折子来,去点了火后,又匆匆折回来,然后双手捂住寿哥儿耳朵。烟花“磁磁”冒着火星子,然后“嗖”一声绽放起来,好大一朵花开在暗夜的夜空中,开到极致,又迅速败落下来。 整个小县城里,不少人家都带着孩子放烟花,你家花落我家花开,一时间,将整个小城妆扮得极为奢华艳丽。 暖姐儿小手紧紧抱住脑袋,身子缩在贵哥儿身边,兴奋得跳来跳去。 沿河路边的树上挂着灯笼,将平日里黑漆漆的街照亮了些许,朱福陪着弟弟妹妹笑闹会儿子,就往沈家那边望过去,刚好见着沈玉楼走出门来。 看到那抹修长的身影,朱福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温暖而又厚实有力的手掌来,脸红了红,然后望了弟弟妹妹们一眼,见她们只顾着放烟花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她则捂着耳朵就朝沈玉楼跑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四周没有人注意,沈玉楼抓起她的手,就往一边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去。 拐了个弯,到了河边,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河坡下面去。 河面上结了冰,河两岸靠着桥洞的地方,沈玉楼事先铺了一块厚厚的棉布,这里还事先放着两个灯笼。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朱福左右望了望,由他牵着手,悄悄避开一块块石子,走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跟着他一起坐下。 “这里既靠着家,又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沈玉楼冲朱福温和一笑,旋即掏出火折子来,弯下腰去点亮灯笼里面的灯,瞬间亮了不少。 这里两边是高高的河岸,又靠着桥,既吹不到风,也不会被人瞧见,而且一抬头还能瞧见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烟花。 朱福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好,于是在厚棉布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勺后面,一边感受着夜的寂静,一边感受着夜的绚丽。 沈玉楼也撩起袍子来往她身边坐下,拉她起来道:“这样躺着容易着凉,起来吧,起来看烟花也是一样的。”见拉她不起,他则罢手,也躺了下去,高大的身子躺在上风口处,替她挡着从桥洞那边漏过来的寒风。 就这样安安静静躺着,脑袋似乎一下子空了下来,朱福就有些感怀起来。 再想起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真心觉得不可思议,可也觉得这真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老天爷给了她一个家,有那么多亲人陪着她吃年夜饭,还有人缠着她放烟花...... 朱福觉得,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感觉这么温暖过。 见躺在身边的人不言语,沈玉楼微微侧过头去看,就借着微弱的光瞧见她脸上似乎湿了一片,闪着晶莹的泪珠。 “阿福,这是怎么了?”沈玉楼忽然坐了起来,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朱福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这样,也坐了起来,然后双手捂着脸,埋头在膝盖间,回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泪水,叫做幸福的泪水。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啊,所以难免有所感慨,你不要笑话我。” 见她在说傻话,沈玉楼笑道:“哪里有觉得幸福还哭的?你真是孩子。”伸出手去想轻轻拍拍她脑袋,可想着她如今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小不点了,又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我哪里是孩子?”朱福回道,“你不要小瞧我,我可不小了。” 心里想的却是,若真论起心理年龄的话,自己可还年长他几岁呢,哪里由得他来说自己岁数小哩。 沈玉楼知道她脾气倔,也不跟她辩,只问道:“你说要找我说话,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福这才想起要事来,赶紧擦了脸上泪水,凑到他耳边去悄悄说:“沈大哥,如果有人贩卖私盐的话,会是什么罪?” 三更: “贩卖私盐?”沈玉楼当即变了脸色,将朱福拉得靠自己更近一些,喉结滚动了一下道,“阿福,你知道什么?这话不能乱说。” 朱福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下来,不过,倒是很怀疑。”她借着微弱的光望着身边的男人,见他俊脸严肃,当即也敛了笑意说,“前些日子,嗯,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我大姨父从省城回来,还带了一批货回来。三更半夜的,喊我爹爹跟大哥去帮着从码头扛货,我听我大哥说,当时大姨父说那批货很珍贵,怕他们知道了藏处之后会偷,还用布条蒙住他们眼睛。第二天早上,我在我爹爹跟大哥的衣裳上发现了很大颗的盐粒子,就有些怀疑了。后来又借着要工钱的由头去试探一番,见他神色怪异,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 沈玉楼紧紧抿着微微有些薄的嘴唇,只静静低头听着,没有说话。 望了他一眼,朱福继续道:“沈大哥,这事情咱们得报官吧......可如今见他从县衙门出来,不会是......” 沈玉楼摇头道:“这事情不归县官管,他既然敢贩卖私盐,沿路应该都打点好了。今儿去县衙门被我们瞧见,不过是巧合罢了。”低头想了想,拍了拍朱福肩膀道,“这件事情你别管,往后跟你大姨一家走得远些,我回去会给两浙巡盐御史江淮青大人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 朱福点了点头,又道:“按理来说,朝廷虽然垄断盐,可也不是绝对不允许有盐商出现的。只要能够按时向朝廷缴纳税款,跟盐官搞好关系,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啊。据我所知,盐商的话,还是有很多油水的。” 沈玉楼道:“岂是人人都能做盐商?”垂眸望了她一眼,“我看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是不是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朱福心事被戳破,开始撒起娇来,她轻轻抱住沈玉楼手臂晃道:“沈大哥既然能够给江淮青大人修书,应该是能够在江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吧?那将来若是我想做盐商,你是不是也可以为我牵线呢?” 沈玉楼望着她,见她一脸的讨好,忽然就笑了起来,抬手捏她脸道:“我真是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胆子倒是肥,也胆敢想做盐商。” 朱福小脸没有几两肉,被捏得生疼,她还是不怕死地凑过去。 “我穷怕了,苦也吃够了,所以就想带着爹娘跟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她一脸认真地望着沈玉楼,“那你是觉得以前的阿福好,还是现在的阿福好?你更喜欢谁?” “你这问题倒是奇怪,再怎么变,你始终是你,我都喜欢。”沈玉楼不再欺负她,只拉她在一边好好坐着,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朱福不肯就此放过,一直缠着问道:“那要是必须选一个呢?哪一个更好?” 沈玉楼蹙眉,见她认真得可爱,心里的确也比较一番,然后笑回道:“如果真要选一个的话,我还是喜欢现在的阿福。” “为什么?” 女人一旦较真起来,就会有些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行。 沈玉楼道:“现在的阿福更坚强,更懂事......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阿福既然变成现在这样,自然是有道理的,每个人长大了都会变,所以以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喜欢的阿福。” 朱福从来没有这般开心过,听着一个待自己很好的男人说着这般朴实却动人的情话,她一时兴奋过了头,也忘记这是封建守礼的古代,只凑过去就抱住他脸亲了亲,然后又迅速离开。 沈玉楼惊得一动不动,他从没有想过,这丫头竟然会主动亲吻自己。 他愣了半饷,旋即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朱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然后不去看他,只抬头看天上的烟花。 沈玉楼心情十分好,哪里肯就此放过她,挪了挪身子,凑到她跟前去,在她耳边呵着热气问道:“福妹妹,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朱福觉得他语气甚是怪异,而且那从他口中呼出来的湿热的气息就喷在自己耳朵上,又麻又痒,她一颗心旋即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被他健硕修长的双臂禁锢住,想逃都逃不走,她暗暗咬牙,一张俏脸烧得更厉害些。 沈玉楼见佳人面上泛着两坨红晕,像是擦了厚厚胭脂一般,唇角笑容更甚起来。 伸开双臂,将佳人揽入怀中,让她娇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温暖厚实的胸膛里,承诺道:“阿福,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待你哥哥姐姐成了亲,我便去你家提亲。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做我妻子吧。” 朱福想逃,奈何他是个练家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文弱,臂膀力气大得惊人。挣脱不了,朱福索性也不挣扎了,只由他抱着自己,背靠着他胸膛,半卧半躺在他怀里看头上的烟花。 沈玉楼感受着怀中那柔软,稍稍又用了些力气,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夜空中绽放起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虽然那烟花转瞬即逝,可到底曾经也绚烂多彩过啊。 ☆、第52章 因着今儿是除夕,需得守岁到子时,所以带着一双弟妹放完烟花后,朱福给弟弟妹妹梳洗一番,就领着他们去小屋子里面玩儿,将堂屋留给长辈们闲话家常。 郭氏虽然上了年纪,可因如今事事心顺,身上的病痛早没了。又因年轻的时候常常下地耕作,身子也算硬朗,如今又享到了儿孙福,瞧着家里子孙一个比一个出息,老人家如今健步如飞,一顿能吃两三碗。 卫三娘怕婆婆守夜累着,劝着说:“娘,媳妇跟弟妹陪着孩子们守着就行,您还是先去歇着吧,别熬坏了身子。” 郭氏满不在乎地挥手道:“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心里有数,累不坏。如今你们的家业都蒸蒸日上,也存了些银两,又花钱给我请大夫看病,我身上哪里还有什么病痛啊,早就好了。” 余氏笑答:“嫂子,你就别管娘了,娘如今身子好得很呢。”她跟卫三娘妯娌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以前他们一家还在乡下的时候,也没有抱怨过老大一家,如今跟着进城享福了,自然更是感激老大家。 再也不用住在那漏风漏雨的茅草屋了,再也不必上山挖野菜吃了,再也不需要种那收不了多少粮食的庄稼地了......最主要的是,贵哥儿如今考学的事情有着落了,还住着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余氏如今真是做梦都在笑。 朱喜帮着朱福一道给弟弟妹妹洗了脚后,又烧了一大锅开水,泡了壶茶水端到堂屋来,给几位长辈奉茶。 余氏自己没有闺女,所以很是喜欢几个侄女,见朱喜端了茶水来,她赶紧伸手接了过来。 “喜姐儿忙了一天了,也去歇着吧,咱们自己倒茶喝。”余氏一边笑说着,一边就给婆母跟大伯大嫂还有自己夫君倒茶,最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端起精致的白色瓷杯,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鼻尖处,嗅了一口说,“真香,这茶真香。” 朱贵笑道:“娘,这是碧螺春,好些钱一两呢。” 余氏咂嘴,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口齿留香,但是也心疼,这东西虽然好,可咋的这么贵呢。 郭氏年轻的时候跟着自己夫君过了段时日好日子,朱老爹以前农闲的时候有跟着商队跑过,过年会带着钱回家,顺带着也会给妻儿捎带些奢侈品回来。朱家以前在村子里算得上是家境好的人家,只是后来闺女走丢了,朱家花了不少钱托人帮忙寻找,家里已经是空了不少,后来长子要娶城里姑娘当媳妇,朱老爹便做主将一些家产房舍变卖。 他总想着,自己还算硬朗,将来总能赚更多的钱。 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少日子,朱老爹跟着商队出去跑货,途中就遭遇了不测。后来跟他一起出去的人用驴车将他尸首运了回来,说是沿途感染了风寒,是病死的。 其实郭氏心里清楚得很,他哪里是因为感染风寒,他是思念闺女,终日心郁成疾而亡。 想到此处,郭氏伸手抹了把浑浊的老泪,又见今儿子孙都在,便开口道:“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桃花如今过得怎么样......当初她肯定是被拐子拐走了,也不知道当时被卖去哪户人家当使唤丫头,如今可有成亲生子了。” 妹妹被拐,这是朱大一块心病,当初是他带着弟弟妹妹进城看灯的。结果只一个转身的功夫,妹妹就不见了,她当时才四岁啊! 那些拐子拐了小孩,都是卖去牙行的,他当初也去周边牙行都寻遍了,根本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妹妹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愣是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这么些年来,朱大没有一日好受过,纵使娶妻生子,夫妻和睦,父子同心,小家虽不多富裕,但也温馨...... 可每每只要想到妹妹,他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总觉得妹妹还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等着他去救。 沉默半饷,朱大开口道:“娘,咱们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朱二闷声道:“哪里那么容易,以前没有找得着,如今都二十年过去了,哪里说找就能找得着的,无从下手啊。” 朱大坚持道:“我出远门去找,从邻县开始,一家一家去问,总能找的着。” 卫三娘明白丈夫心里的苦楚,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又对坐在上位的郭氏道:“娘也别急,总会有法子的,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总会有机会寻着小妹的。”她垂眸想了想,又道,“等过了年,不但贵哥儿要参加县里的考学,禄哥儿也会先参加县里的武考。” 长子要武考的事情,卫三娘之前不大懂,也不大愿意。儿子养这么大了,她舍不得儿子离开自己,也担心这武考考中将来会去边关御敌,刀剑无眼,她怎能不担心儿子。 后来还是福姐儿帮着劝自己,说了好一通道理,她才想得通。 郭氏还是头一遭听闻长孙要武考的事情,当即愣了愣道:“怎么回事?” 朱禄就坐在下面,闻言回祖母的话说:“孙儿不想一辈子这么碌碌无为,孙儿想考取功名。”他薄唇紧抿,眼前出现赵铁花秀美的容颜来,越发下定了决心道,“孙儿念书不成,玉楼说可以参加武考,所以孙儿想去试一试。” “习武是好事,能够强身健体,可那战场却是刀剑无眼啊。”郭氏道,“你是我朱家长孙,又到了年岁,该成家绵延子嗣才是。” 朱禄道:“奶奶放心,孙儿定会成家的,不过,孙儿如今一事无成,又有哪家的好姑娘会愿意嫁给孙儿呢?”他原本憨厚老实,就算在亲人面前,也是不善言谈的,可如今能够说得这般振振有词,还是因为心里想着心仪的姑娘,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继续说道,“都说好男儿当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祉,连一个女子都知道要为民除害,孙儿堂堂七尺男儿,应该要比女子做得好才是。” 朱贵望了堂兄一眼,聪明如他,心中自是一番了然,遂起身道:“祖母大人,堂兄说得对,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何况,这武考其实跟科举一样,中了名次都是可以位列朝堂的。往后咱们家一文一武,岂不是美事一桩?” 郭氏倒不是迂腐之人,一味想要绊着子孙留在身边孝敬,他们若是有前途,又能关耀门楣,她作为长辈的定然开心。可毕竟不是像贵哥儿那般做文官啊,那当小兵哪里能那么容易,战场上的小兵,都是那些大将军们封官加爵的垫脚石! “你们出息,这是好事,可毕竟这战场......”郭氏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舍不得啊......”sk 小屋子隔音不好,外面堂屋长辈们说话,朱福听得一清二楚。 暖姐儿在屋子里玩陀螺,玩了一会儿仰头问道:“二姐姐,娘说哥哥要武考,这是真的吗?” 朱福摸摸妹妹圆圆的小脑袋,轻轻点头说:“哥哥出息,咱们为他开心才是。” 暖姐儿什么都不懂,轻轻应了一声,又玩起陀螺来。 寿哥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子,眼巴巴望着小姐姐在玩。 “弟弟怕冷,等明天才能玩。”暖姐儿见寿哥儿望着自己,她则收起陀螺,趴在床边玩着寿哥儿小手说,“二姐姐说你要乖乖躺在床上,等明天太阳出来了,小姐姐教你玩好不好?”又摸他脑门前那块桃形的黑发,笑嘻嘻说,“弟弟要乖的。” 寿哥儿打了个哈欠,水洗过般清澈的黑眸望着暖姐儿,旋即轻轻点头。 暖姐儿脱了小鞋,爬上床去,又解了外面的袄子,然后抱着弟弟躺下说:“寿哥儿,咱们还不能睡觉的,小姐姐陪你玩会儿,嗯......给你说故事可好?二姐姐每天晚上都说故事给我听。” “说故事......”寿哥儿轻轻笑了起来,白净的小脸透着玉般的光泽,小手轻轻拉着暖姐儿的手,“孙猴子的故事,打妖怪......” 朱福见弟弟妹妹玩得开心,就走了出去,站在堂屋中道:“奶奶,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有那么多仗要打。再说了,哥哥这是去参加考试,不是去参军,朝廷开设武考,目的就是招揽天下习武之才,使平民百姓不仅仅只有参军才能谋取功名......我听沈大哥说,朝廷有金吾卫,有御林军,有千牛卫,这些都是保护皇帝保护皇宫保护皇城的,轻易不打仗。” 郭氏闻言有些动摇起来:“真的不会去打仗?” 朱福笑着走到郭氏身边,抱着她手臂道:“轻易不打仗!如今国泰民安,正是太平盛世,就算将来四周蛮夷敢侵犯我中原国土,那也有戍守边疆的忠臣良将呢,根本轮不到哥哥这样的平头小百姓爬上去的人上战场。哥哥倒是想去,人家还不干呢,人家肯定想,哼,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敢抢老子饭碗,活腻了!” 朱福学着以前电视剧上看到的那些粗人,模仿着语气,倒是将一家人逗得乐起来,那沉重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那就好。”郭氏这才算松了口气,不再阻止朱禄考前程,但既然说不到孙子,就将话题扯到长孙女身上来,“喜姐儿过完年十七了,多大的姑娘了。” 二更: 见婆婆说起这件事情,卫三娘心里捏了把冷汗,就怕婆婆随便给喜姐儿指户人家去。 朱喜倒是淡然,笑着起身说:“奶奶,您不愿孙女多陪您些日子?以前十多年都没有好好尽孝道,如今好不易住得近了,孙女当然是要多在奶奶身边呆些日子的,才不愿意轻易嫁人。” 那牛大赖砸福记、又差点毁了朱喜清白的事情,家里人一直瞒着老太太,就怕老人家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余氏灵活,赶紧劝着说:“娘,喜姐儿过完年不过才虚岁十七,哪里就到了愁嫁的年纪了?我嫂子不也是二十岁上才嫁给我大哥的,您瞧,如今这日子过得多好啊。要我说,喜姐儿这么好的姑娘,就得多留留,咱们擦亮了眼睛慢慢找。” 郭氏见孙女不但模样俊俏,而且十分懂事守礼,她还真是不舍得随便将她给嫁了去。 又想着,将来过两年等禄哥儿跟贵哥儿考取了功名,喜姐儿说亲也更有资本。 老人家心里舒坦了,又坐了会儿子,就由朱二跟余氏扶着去河对面了。 朱福转身想进屋瞧瞧弟弟妹妹们,却被朱喜一把抓住手腕,悄悄凑到她耳边去:“刚刚你去哪里了?我出门寻你都未瞧见人影。” 朱福脸一红,旋而低了头道:“就陪着他们在外面放烟花啊,姐姐去寻我了?许是外面天黑,我躲在墙角处,你没有瞧见我。” 朱喜凤眼微眯,左右瞧瞧见爹娘没在,便勾住妹妹脖子道:“你少骗我了,我去沈大娘家找玉珠,可巧沈大哥也没在。你玩消失,他也玩消失,玉珠又不知道沈大哥去处,你说我会怎么想啊?” 朱福见瞒不住,只能跟长姐和盘托出,闷声道:“其实我找他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的,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只能找他。” 朱喜见妹妹一脸严肃,不像是故意说谎的样子,便拉着她去一边道:“有什么事情,还得瞒着我?” 朱福想着,这件事情沈大哥已经揽在了身上,有了靠山心里也踏实很多,此番跟姐姐说也无妨,便将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听得朱喜瞪圆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好半饷,才回过神来。 “福姐儿,你......你胆子实在太大了。”朱喜一把抱住妹妹,惊呼道,“要是叫他知道了,非要了你的小命不可,亏得你沉得住气,竟然过了这么久才说出来。不过也好,亏得是跟沈大哥说了,沈大哥在金陵书院念过书,定然认识不少人,既然他叫咱们别管,那咱们就当做不知道。” 朱福点头说:“往后咱们跟那边断了来往才好呢,省得往后牵牵扯扯的。” 朱喜捏着妹妹脸蛋说:“娘这次是真生气了,看样子,娘是恨那巫婆入骨,往后再也不会认那巫婆当娘了。”又拍了拍妹妹肩膀说,“其实娘也命苦,有那样的娘,小时候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呢,咱们得体谅她。” 朱福道:“我也心疼娘,那群贼婆,真不是人。等下次再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可惜姑奶奶有事业要忙,没有功夫跟她们多做纠缠,倒是便宜了她们!” “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这么说话。”朱喜牵着妹妹手一道进屋去,旋即又笑说,“不过,你骂得好。” 子时已过,家家户户落了灯,小县城仿佛也沉睡了去。 沈玉楼陪着母亲跟妹妹守完岁后,回了自个儿屋子,想起朱福跟他说的话来,也没了睡意,只坐在窗前的书桌边,铺纸研墨。 提笔就要书写,又顿住,细细思忖一番,便临时决定写信给谢逸。 江淮青大人跟院长乃是同乡,江大人上任路过金陵的时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江大人也曾开口赞许过他。 不过,金陵书院人才辈出,又已经两年多过去了,江大人未必就还记得他。就算记得,如他这般微末小人物,江大人未必会相信他的话。 谢逸的堂兄谢通也是在朝为官,若是写信给谢逸,谢逸定然会将此事告知其兄长,谢通自然会知道如何处理。 这般一想,沈玉楼便提笔而书,信中详略得当,却是将事情说得清楚。 没有确定,只是说自己的猜测而已,望谢大人能够得到重视。 书信寄到定京,落到谢逸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谢逸捏着沈玉楼寄过去的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最后几乎是跳着去找谢通的。 刚刚跑出自己院落,便迎面撞到了璟国公府二公子谢邈身上,谢逸赶紧将信塞进袖子里。 “二哥,这是要去哪里?这般急匆匆的。”谢逸虽然跟谢邈是同父的亲兄弟,但他显然是跟堂兄谢通更为亲近一些,因此,沈玉楼信中说的那件大事,他断然只会找谢通商量。 谢通跟谢邈年岁相当,如今都已在朝为官,两人私下自有一番计较。 谢邈见是自己兄弟,素日阴沉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静静站在一边负手道:“去给母亲请安,三弟这是往哪儿去?” “我跟崔家兄弟约好一道出城赛马,无奈睡过了头,这不,匆匆穿了衣裳就要去。”谢逸随口扯了个谎,总之就是不想让谢邈知道浙江一带有人贩卖私盐之事。 谢邈上下打量谢逸一番,见他的确衣襟都是歪的,便轻笑道:“三弟倒真是有情趣,眼瞧着没多少时日就要会试了,你还有心思去跟人赛马。好了,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不会跟母亲说的。” “如此就多谢二哥了。”谢逸装模作样朝谢邈匆匆作揖,然后脚下抹油,一溜烟就跑了。 谢邈伸手掸了掸衣裳,这才又跨步往谢二夫人院子去。 谢通正在院子里头耍剑晨练,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头发以玄色绸带高高束起,腰间系着条赤红的汗巾子,长剑一出,扫得一树梅花纷纷而落,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似的。 “大哥的剑法真是越来越精进了,难怪连祖父都夸你。”谢逸大步跨进院子来,望着那洒落一地的梅花,啧啧道,“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梅花,就这样落了下来。” 谢通收起长剑,接过一边下人递送过了的湿热巾子,擦了额头的汗道:“改日为兄跟你比试比试,看看你的剑法是否长进了。” “改日的事情改日再说吧,我今天来,可是有件大事要跟大哥说的。”说完他给站在一边候着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接过谢通擦完脸的巾子后,默默垂首退了下去。 谢逸这才从袖子中掏出那封信件来,递给谢通道:“大哥还记得我的那位同窗沈玉楼?这封信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大哥你瞧瞧。” 狐疑地望了谢逸一眼,谢通接过信件来,迅速扫了几眼,方缓缓抬起头来。 “商户私自开采盐矿,这可是违法的,沈兄写信给我,怕是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谢逸踱来踱去道,“那个什么张发财,我听阿福说过,好像跟朱家沾亲带故,这事情又是阿福发现的,阿福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吧?” 谢通将信件收了起来,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叮嘱道:“此事你先无需声张,待我进宫告知皇上,到时候再做定夺吧。” 谢逸点头应允,回去之后,又提笔修书一份寄往松阳县。 沈玉楼收到谢逸回信的时候,已经是他寄出信的十日之后,见信中谢逸言明已将此事告知谢通,并且谢通会言明皇上,他稍稍松了口气。 外面太阳很好,他放下书本来,想着这个时候阿福应该在福记忙着,便想去福记寻她。 才将走至福记门口,便见福记外面停下一辆马车,从那马车里走出两个人来。 ☆、第53章 马车是史家的,卫二娘虽然是史阿旺养在松阳县的外室,可史阿旺待她就如正室夫人一般,家里伺候该有的一应奴仆丫头,出门做客该有的排场,一样都不少。卫二娘又素来爱显摆,但凡出门赴宴或者逛街,都会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招摇过市。 虽然史阿旺临走前交代不许卫二娘出门,可她在家闲不住,贴身丫头小菊跟小梅根本不敢管着她。老爷不在,夫人就是家里权势最大的人,哪里有人敢约束着卫二娘,都得由着她。 正是吃饭的点,福记生意才算稍微淡一些,但稀稀落落也有客人上门来。 卫三娘正低头摆弄筛子里的蛋糕,余氏眼尖先瞧见人,便抬起手肘捣了捣卫三娘。 “大嫂,你看谁来了。”余氏戒备地望着慢慢走进来的卫大娘跟卫二娘,准备着随时跟她们打架。 自从得知她们意图毁了长女清白后,卫三娘便不再跟娘家人有任何来往了,连大年初二该去娘家拜年,她都没有去。 此番见到两位姐姐,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声道:“两位贵人怕是走错门了,福记做的是小本生意,没有两位贵人想买的东西。”见她们两座山一样挡在铺子门口,便轰道,“请贵人挪步,别挡着后面客人。” 卫大娘觉得自己在三妹妹跟前还算说得上话,便是被打了脸,也硬是挤出笑意走过来,故作亲昵地要拉她手,却被卫三娘毫不客气地一把甩开了。 后面有客人要买蛋糕,卫三娘只笑意盈盈招呼着客人,根本不搭理两位姐姐。 卫大娘有些无助地望了卫二娘一眼,卫二娘素来跟卫三娘关系不好,本来就不愿意跟她言和,此番见长姐碰了钉子,叫嚣着道:“大姐你瞧吧,我都说了,咱们这样是白搭,你拿她当亲妹妹,她可没拿你当亲姐姐。” 余氏捡起一旁的木棍,敲得“砰砰”响,吓得卫二娘没再敢继续酸下去。 “三娘,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有大事商量的。”卫二娘也不想在这里逗留,这间铺子可是用的自家银子做的本钱,她呆的时候越长,火气就越大,只能直接说重点道,“你也知道,那葛氏败坏了咱们卫家门风,被弟弟给休了。咱弟弟还年轻,休了妻不可能一直单着,肯定是要再娶的。人已经说好了,女方还是个黄花闺女,模样也周正,弟弟见了十分喜欢。只不过,那女家狮子大开口,聘礼要的多,娘说了,这钱得咱们三家出。” 卫三娘道:“娘是谁?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用什么身份登门要钱?” 卫三娘虽然以往一直忍气吞声,不过是念着血亲的情分,但是她的底线是孩子。如今娘家一群禽兽胆敢背地里雇人欲毁闺女清白,她便是再软再弱,那也是急疯了会咬人的,哪里还认什么娘家人! 见她开口就是一副要吵架的架势,卫大娘道:“三妹,咱们可就一个弟弟,如今家里出了那种事情,咱们不帮衬着些谁还帮衬着?大姐知道,你心里生气,可都这么些时间过去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咋这么说话呢。” “大姐,人家现在可是有钱人了,自然不再将咱们放在眼里。”卫二娘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打量起铺子来,见不大的铺子被收拾的干净又温馨,心里倏地又窜起火苗来。 但想着是来要钱的,只能将那股子邪火压下去。 卫三娘道:“葛氏败坏的是卫家的门风,我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朱家的人了,如今卫家人需要钱,关我什么事情?”见卫大娘开口欲说话,卫三娘又道,“当初我嫁人的时候,卫老太太不也是狮子大开口向朱家人要聘礼吗?害得朱家砸锅卖铁地攒银子,如今真是因果报应,终于轮到卫家了。卫家不是有宅子吗?那么好的宅子,能卖不少钱呢,既然想要娶媳妇,卖了宅子攒银子去!” 卫大娘道:“三妹这可就不讲理了,卖了宅子,那女儿家还能肯嫁过来么?再说了,卖了房子娘住哪儿,总不能叫娘住大街上去吧?” 余氏一直瞧不惯这卫家人,既然如今听她这般说了,便答话道:“住茅草屋去!那茅草屋不需要花银子购置,捡了茅草来自己就能盖上,就是冬天漏些风雨罢了,没什么不好。我们家老太太当初都能一住住那么多年,你们家老太太身子更加硬朗,想必不是问题。”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乡野村妇插嘴的份儿!”卫二娘狠狠瞪了余氏一眼。 卫三娘如今心已经凉透了,对娘家人再也没有寄过任何希望,只冷淡道:“两位夫人还有旁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还请挪一挪尊架,别挡着我客人的路。福记是小本生意,不比两位夫人,坐在家里就能收银子。既然你们这么心疼那卫家大郎,自己凑银子去便好。” 卫二娘要吵,卫大娘将她拉到了一边,只蹙眉望着卫三娘道:“三妹,你可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朱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连本都忘了!我们今天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给不给银子的,而是跟你要银子的。账我们已经算好了,包括聘礼,还有酒席,以及新房的布置,七七八八加一起,得需近二百两银子,咱们三家凑,一家得出七十两。” “张太太不愧嫁的是生意人,这算盘可是打得响呢。”朱福从隔壁耳间走了出来,伸手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面粉屑子,漫不经心道,“一家七十两,这三家可就是二百一十两了,刚刚不是说近二百两么?都出来的银子叫狗吃了?” 当场被说破,卫大娘面上尴尬,却撑着道:“余下能有几两?自然是给老太太留着养老!” 朱福道:“你们卫家又不是绝户头,卫家郎君手脚齐全,还需要吃百家饭、靠着旁人家接济过日子?若是没钱,就娶一个不会乱要聘礼的人,既然想娶黄花大闺女,就长点本事自己赚钱去!”若说方才还假装着和颜悦色,此番朱福已经是冷了脸,气势逼人道,“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就麻烦你们将耳朵掏干净听清楚了,你们心甘情愿倒贴,我娘可不愿意。你们黑了心肝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娘也做不出来,你们脸皮厚,我们也不怕脸皮厚的!你们要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还敢再害一次人再砸一次铺子,我也不敢保证这次被抓进衙门大牢的不是你们!还不滚?” 卫大娘跟卫二娘互望一眼,显然是被朱福说的话吓到了,她们可不想蹲大牢。 卫大娘还想说什么,朱福上前来挡住道:“张太太,你就安安分分再做几日太太吧,且再过几日好日子,别回头连太太都没得做呢,你还有何倚仗来我福记耀武扬威的?” 卫大娘听不懂朱福话中意思,却知道这个死丫头目无尊长,气得大口直喘气。 外面赵铁花巡街走到这里,见福记外面挤着一堆人,像是闹事的,赶紧跑了进来问:“阿福,可又是有谁来闹事?” 卫大娘见是衙门里的捕快,腰间还挎着一把弯刀,当即也不敢多说,只得转身就走了。卫二娘银子没有要到不甘心,可也怕被抓进衙门蹲大牢去,只得心不甘情愿地跟着一起走了。 见马车离开,赵铁花伸出拳头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砸去,咬牙道:“真是没有见过这般恶毒的女人,竟然还敢登门闹事,下次叫我见到她们,定然抓她们去大牢里蹲着去,哼。” 朱福道:“恶人自有天收,所谓‘天作孽者尤可受,自作孽者不可活’,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才懒得在这些人身上花功夫。”说着拿了块鸡蛋糕递给赵铁花跟她身后的兄弟,还倒了茶水来给他们喝,拿了张长条凳子来,让那些衙门里的人坐在外面歇息着。 赵铁花则站在铺子里面道:“也不知道下面来的位县令大人是个什么模样品性的人,要是个能真正替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就好了,可别再如现在这位,昏庸无能,只看银子办事。” 朱福道:“咦,咱们县要换新人了?” “礼部的文书都下来了,廖知县这三年又没有什么建树政绩,咱们松阳县可是风水宝地,哪里能由得他在这里刮民脂民膏,却不帮百姓办事。”赵铁花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听说廖知县接到文书的时候,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大哭,后来才知道,好像是将他调去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当县令了。接到消息的第二日,他的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就带着家当跑路了,也是活该啦。” 朱福偷偷笑,又伸手捏赵铁花道:“你这般说他,叫人背地里听去了,别背后给你穿小鞋。虽然已经接了调任的文书,可总得再呆一段时日吧?要弄你一个捕快,他还是做得到的,比如说......不给你月钱,或者将你赶走。” 赵铁花一脸不屑:“我脚这么大,小鞋我可穿不进去。再说了,衙门里的兄弟都是干实事的,早就巴不得他走呢。知道他要走之后,我们一群兄弟早就喝酒庆祝过了。” 外面坐着的阿光跟阿龙点头附和道:“是啊,兄弟们都是愿意做出一番事业的,自然想跟着一个清廉肯办实事的好官,都巴不得他走呢。” “好了,东西吃饱了,茶水也喝足了,该干活了。”赵铁花拍了拍身子,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掏出十几枚铜钱来,“这是咱们三儿吃点心跟喝茶水的钱,你拿着。” 朱福道:“请你们吃的,拿什么拿?” 赵铁花摇头:“哪里能贪老百姓的小便宜?吃了东西喝了茶就该给钱,我可不想自己坏了风气,也不想以后叫人拿住把柄。”又凑到朱福耳边道,“想吃你做的火锅了,你要是想请我吃饭,我晚上就去你家蹭饭吃。” 朱福巴不得她去呢,朝她眨眨眼睛,做了个“ok”的手势。 二更: 待得赵铁花走了之后,沈玉楼才踱步进来,他笑望着朱福一会儿,又对一边的卫三娘道:“婶子,上次阿福说要买奶牛自己出奶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得清楚了,想跟她商量一番。” 卫三娘看了看外面客人,见人不多,便道:“阿福,你也去歇息歇息吧,呆会儿暖姐儿要送饭来了。” 朱福点了点头,就随沈玉楼一道去了对面的茶楼里喝茶。 两人对面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看着外面熙攘来往的人群,朱福伸了个懒腰,将自己放松下来,才说道:“那户人家肯卖给我吗?” 沈玉楼说:“原本是不肯的,毕竟人家养了那么些年,也是有感情的。不过,我说了一番道理,又肯出高价,不叫他们吃一点亏,人家家里也不富裕,过几年又儿子又要成亲,又见我是个老实人,又是诚心的,自然就答应了。” 朱福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老实了?我觉得只有我爹爹跟哥哥那样的才是老实人,你们这些念书的人,心里总是有些城府的,只能算是聪明吧,根本跟老实沾不上边。” 沈玉楼眼里满满皆是笑意,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是啊,怕是那户人家瞧得出来我是装作老实样子的,所以人家想亲自跟东家谈,根本不搭理我。” “需要我亲自去一趟?”朱福眨了眨眼睛,倒是觉得应该的。 沈玉楼点头说:“你看看自己什么时候得空,那户人家说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都行,见了你觉得不错的话,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朱福想了想道:“就这几日吧,我回去跟我娘他们先打个招呼,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去合适。”她划拉着手指头算道,“敬宾楼那边萧老板都亲自登门来请我了,我拂了他的面子实在过意不去,只能应着了,不过,好在是等过完正月再说。家里铺子如今生意越来越好,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每日还供不应求,我打算再过一两个月就开一家分铺。我还得匀出时间来研究新的品种,总这几样口味是不行的,客人早晚得吃腻......如果以后生意越来越好了,只两头奶牛出的奶怕是不够了,这也是个问题,还有奶牛买了回来圈养在哪里,喂它们吃什么才能产出好奶来......” 沈玉楼就坐在对面,望着眼前的小丫头不停地说,他忽然就有些心疼起来。 阿福跟他说过,是因为穷怕了才会拼命想赚钱,他有时候就在想,若是这三年他没有离开她,而是一直伴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应该不会像如今这样辛苦了。在他心底深处,他还是希望她过着快乐富足的悠闲生活的,有身份有地位。 “阿福......”见她一直不停在说,沈玉楼忍不住唤她一声,然后见她停了嘴巴望着自己,他则笑意盈盈道,“我想你了。” 朱福登时红了脸来,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然后低了头去。 沈玉楼只是满足地笑望着她,仿佛只要能够日日见得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外面暖姐儿晃着身子寻了过来,她戴着那顶兔耳朵帽子,手上套着棉布手套,两只手套间系了一根红绳,那红绳挂在暖姐儿脖子上,她晃头晃脑地寻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朱福。 “二姐姐,吃饭了。”暖姐儿过完年六岁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所以在家抢着要做事。 爹娘在铺子里忙生意,她就跟长姐在家烧饭,然后再给送到铺子里来。 朱福将暖姐儿揽到怀里来抱着,刮她挺翘的鼻子道:“瞧你小脸红扑扑的,冷不冷啊?二姐姐帮你搓搓手?” “不冷,不冷。”暖姐儿嘿嘿笑着说,“这个帽子跟手套好暖和啊,我一点不觉得冷。还有漂亮的小花袄子穿,我刚刚来的时候,隔壁家的林大叔,麻子大叔......”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都夸我的小花袄子好看呢,我也好喜欢,上面有花,还是新的。” “马上春天到了,姐姐扯了布来,让娘跟长姐给你做漂亮的春衫。咱们暖姐儿长得这么美,穿上新做的春衫肯定更是美人儿了。”朱福额头顶着妹妹额头道,“以后一年四季,咱们每个季节都做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暖姐儿娇羞起来,蹭着身子一直往朱福怀里钻,瓮声瓮气道:“他们也说我漂亮了,我要像两位姐姐一样漂亮才好呢。” 朱福很疼妹妹,妹妹很懂事,她有什么好的都想给妹妹。 “过几日姐姐会出一趟门,想带着你去,你想不想去啊?”朱福捏妹妹已经瘦下去一些的小圆脸儿。 暖姐儿性子好动,就喜欢出去玩儿,她闻言一把抱住朱福道:“我好喜欢二姐姐啊,我就喜欢跟着二姐姐出去玩。” “瞧你这点出息!”朱福伸手点了点妹妹鼻尖,见她许是步子跑得急了,挂在身上的小袄子都歪了,又给她理了理以上,“女孩子一定要娇养着,往后咱们买好多漂亮的珠花首饰来,那些富家小姐穿成啥样,咱们就穿成啥样。不过,暖姐儿要知道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千万不能大手大脚花钱。” “嗯,我知道的。”暖姐儿点头,“二姐姐教过我。” 朱福见妹妹实在可爱得招人疼,不禁又跟她碰了碰头。 沈玉楼望着朱福,清润的眸子里闪烁的温暖的光,像是三月湖水般清澈明亮,他总觉得福姐儿瞧起来不像是暖姐儿的姐姐,事无巨细地倒像是母亲。似乎就想到了往后,以后他娶了阿福,两人一定要生一个如暖姐儿这般懂事乖巧的女儿。 “暖姐儿,玉楼哥哥抱你回去。”沈玉楼朝暖姐儿拍了拍手,然后将她抱了满怀。 暖姐儿趴在沈玉楼宽厚的肩膀上,笑嘻嘻望着身后跟着的朱福,朱福也轻轻拉着妹妹的手,三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男人身影修长挺拔,女人身形窈窕纤瘦,女童活泼可爱,不认识的人,都纷纷侧目望着他们,眼中万分羡慕。 卫大娘回了家之后,张发财正好也一脸疲惫地从外面回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见家里饭都还没备好,不由借机发了顿火,寻着卫大娘也骂了顿。 卫大娘受气惯了的,对着丈夫的一顿臭骂,只是默默承受,等丈夫骂完了,她才无力地回了一句道:“怪道那丫头说过不了几日我连张太太都没得做了,你无故又冲我发火,是不是真的打算休了我?” 张发财瞪了她一眼,吼道:“老子娶你回家不是把你当祖宗供着的,你别成日一副委屈样子,做给谁看?”见妻子只低头默默站在一边,张发财心理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想起妻子的好来,终是叹息一声道,“好了,别成日哭丧着一张脸,老子的财运都给你哭没了。” 卫大娘果然收了委屈,走到张发财身边去,一边帮她捏肩锤背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不顺心?我瞧你这些日子一直脸色不好。” 张发财确实心情不好,当初他想要做盐商,奈何没有门路,根本寻不到机会做盐商。后来在狐朋狗友的撺掇怂恿下,他便暗地里私自开采盐矿,想着私自开采盐矿虽然危险一些,但是只能要够瞒得住人,还不用交税,只做一笔,就得好几年不用奔波了。 原本已经想好了,那湖州知州谢大人不识趣,省城自然是不能留的。大的地方留不下,他可以到小县城来啊,又知道这廖知县素来是个见钱眼开的,想着,只要将这尊佛给哄好了,往后还怕生意不好做吗? 那廖知县可是拍着胸脯说过,他能够继续留在这里连任的,哪里知道,钱花下去了,结果人留不住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已经气得半死,再叫有关系的兄弟去一打听,还有更可气的呢,这新上任来的知县是前任探花郎,在京城行事就油盐不进,不知得罪了多少达官贵人。他连京中贵人的面子都不肯买账,难不成还会买自己的账? 之前做生意赔本了,之前为了这批货,几乎是花光了所有积蓄,如今可不能将货砸自己手里啊。 张发财两只拳头捏得咯咯响,一双铜锣般大的眸子里有着阴狠的光,他实在被逼得无路可退,左右都是一死,既然都敢贩卖私盐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第54章 二月初,春寒料峭,早春的风吹在人的脸上,已如孩儿的手,虽寒凉,却柔棉轻软。天气也变长了些许,朱福每日早起,都能瞧得见东方一片冉冉升起的红霞,以及偶尔闻见几声虫鸣鸟叫。 河里的冰都融化了,每每早晨都有那少妇结伴去河边浣洗衣物,清脆如铜铃般的笑声,伴着一阵阵早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这新的一日,算是已经开始了。 伸了个懒腰,朱福在小木板床上轻轻翻了个身,然后就压在了一个柔软的小身板上,朱福顺手抱着那块柔软,贪着春日的好觉,还想继续再睡。 暖姐儿却是想着今儿要出城游玩去,已经兴奋得一夜未眠了,好不易盼得到天亮,她早就想起床梳洗去了。此番见二姐姐还有贪睡的意思,她使劲推着她道:“二姐姐,别睡了,要起床啦!” 朱福轻哼道:“不行,这天气太舒服了,我不要起床,我再睡会儿。” 暖姐儿也不唤她,只是使足浑身解数来,费劲地将她拉坐起来,小脸肉都拧成了一团,红彤彤的。 “今天要出城去玩,你怎么还不起床,二姐姐如今越来越懒了。”暖姐儿只穿着件桃红色的小衣,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跟姐姐做抗争。 朱福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顺手抱住软乎乎的小妹,亲了亲她,含糊不清道:“一刻钟,再让我睡一刻钟。暖姐儿乖,你......你先自己穿衣裳洗漱吃早饭去,我呆会儿不吃早饭了。” “那就让二姐姐再睡一刻钟。”暖姐儿想到姐姐为了能够腾出时间来带着自己出去玩,昨天晚上熬夜在厨房做了好多鸡蛋糕,她静静望着姐姐安静的睡颜,忽然就心疼起来,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姐姐肩膀,扶着她躺下。 然后暖姐儿开始自己穿衣自己去厨房打了热水兑冷水洗脸,自己坐在小铜镜跟前抹香喷喷的面霜和梳漂亮的小辫儿,还在妆奁盒子里比较着衣服的颜色捡了一朵珠花戴,戴好花后又臭美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直到将自己看得腻了,她才跳着出去。 小院子里,只有爹爹跟兄姐在,她“咦”了一声,左右瞄着眼睛瞧了一遍,问道:“娘呢?弟弟呢?”她今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想着出来在所有人跟前臭美一番呢,却没有瞧见娘跟弟弟。 朱喜走过来牵妹妹手在桌边坐下,见小妹妹打扮得娇嗔可人,她笑了起来道:“娘带着弟弟去奶奶家玩了,今儿咱们几个一道出门去,娘怕弟弟知道会哭闹,就将弟弟送到奶奶家,让他陪着奶奶去。” 暖姐儿有些泄气:“娘还是不答应叫弟弟跟咱们一道出城游玩去?好可怜的寿哥儿啊,等弟弟长大了,小身板长结实了,到时候我亲自带着弟弟去玩儿。”暖姐儿攥了攥小肉手,已经下定决心。 朱福穿戴齐整站在门口,只是眼睛还未睁开,打着哈欠道:“等你长大了,说不定还得弟弟保护着你呢。” “二姐姐!”暖姐儿叫唤一声,就拉着朱福坐了过来。 朱大见儿女们都齐全了,招呼着道:“赶紧吃吧,天气不早了,你们也早去早回,千万别在路上耽搁住,别叫爹娘担心。” 朱喜道:“爹放心吧,咱们叫了马车,又有沈大哥跟哥哥在,不会出事的。”说着给朱大夹了根油条放碗里去,“爹吃油条,多吃一点。” 朱大端起一个大海碗,大口大口灌着黏稠的粥,又一口气吃了几根油条。 如今家里条件明显改善很多,一个月能有数十近百两银子的进项,也就没有必要在吃喝方面抠了。 朱福跟爹娘说,想吃什么就吃,想穿什么衣裳就买,银子是赚回来的,不是攒出来的。卫三娘倒也想得开,刚刚入春,她就拿出了十两银子来,去街上买了布,打算给自己家几个孩子,还有老二家的贵哥儿做几件衣裳。 顺带着在成衣铺子里,给三个闺女一人买了一件时兴的衣裳穿,暖姐儿今天穿的就是新买的嫩绿小衫子。 朱福打听过了,这城里一座两进的院子就需要千余两银子,她亲自去瞧过,院子旧得很,而且也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宽敞,比较闭塞。她考虑到姐姐妹妹还没有嫁人,将来哥哥弟弟们还得娶媳妇,那两进的院子显然就不够住了。 近来她倒是想着,倒不如花些银子请工匠来,按着自己的想法盖三楼小洋房。 如此下定决心来,就只差着银子了,朱福狠狠划拉下一碗粥,又吞了两根油条跟一个鸡蛋,然后抹了抹嘴。 前些日子沈玉楼跟朱福说了买奶牛出奶的事情,朱福总抽不开身子去那户人家瞧瞧,如今天气暖和了些,朱福想着,借着去城外办公事的名义,带着兄姐还有妹妹一道出去踏青去。 人总闷在家里不是好事情,迟早坏了身子,一味只知低头赚钱也不是好事,要懂得劳逸结合才行。 外面马车已经在候着了,沈玉珠坐在马车里探出脑袋来,见到朱家三姐妹,赶紧开心地朝她们挥手道:“我一早就起来了,等得我脖子都长了。”她笑着去将暖姐儿抱上马车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哼道,“暖姐儿打扮得这么漂亮,肯定是你耽搁了时间,大家都在等你。” 暖姐儿好冤枉,拧着圆脸儿道:“才不是我,我早早起床了,我可乖呢。” 朱福伸手拍打了下妹妹屁股,将她抱进里面坐着,接着朱喜跟沈玉珠也上了马车来,外面朱禄充当车夫驾车,沈玉楼有烈焰,自然充当保镖骑马随行。 太阳高高升了起来,小县城里也热闹开了,外头陆续有赶集做买卖的人进城来,整个小城镇像是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般。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一路往梨花村去。 沈玉珠还是头一回坐马车,只觉得这马车比骡车跟驴车宽敞亮堂,而且坐在里面稳当得很。 出了城之后,她伸手悄悄撩开帘子,见沿路两旁种着的大柳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芽儿来,由远至近,不停有小鸟儿喳喳乱叫,俨然已是往日春日的模样。寒冬去了,那份倦怠跟懒散也随着去了,整个人仿佛浑身充满力量。 “外面可真漂亮,你们瞧,柳树都抽芽了。”沈玉珠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一口,满足道,“我仿佛都闻到了花香味儿,甜甜的。” “那边有桃花。”暖姐儿眼尖,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山庄弯弯里有一片淡粉色的桃林,枝桠上挂满了鼓鼓的花苞。 “梨花村就在前头不远,不过,得从前面这片树林穿过去。”沈玉楼见女孩子们都探出了脑袋来,握着马鞭朝前面指了指道,“那里的路比较蜿蜒曲折一些,阿禄,你马车架稳了,别晃到妹妹们。” 朱禄将话听进了心里去,果然紧紧勒了勒马缰,放缓了马速。 阳光射进小树林来,那暖暖的线条被已经长出嫩绿叶子来的枝桠割碎成了小块,阳光照落在地上,映衬着斑驳的树叶,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点儿,耳边虫鸣鸟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暖姐儿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呢,看着什么都新鲜,她趴在窗边,头一直伸在外面探来探去。 见不远处大树后面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伸手使劲揉搓着眼睛,就有一道刀反射照在她眼睛上,她伸手挡住,越发好奇了,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瞧,马车拐了个弯儿,她清楚地瞧见有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握着刀躲在大树后面,脸上还罩着黑布。 正当她要大叫,前头马车晃荡一下,暖姐儿跌坐到车子里来。 “二姐姐,我瞧见那边有怪人,他们蒙着脸。”暖姐儿跌落在朱喜怀里,伸手朝外面轻轻指了指,圆脸儿皱巴起来,一副害怕的模样。 原本小树林就鲜少有人来,里面除了虫鸣鸟叫就没有别的声音,朱喜心里也隐隐害怕着呢,听得小妹妹这么一说,她心更是颤了一下,随即撩开侧面的帘子,想看一看。 恰好迎面驶来一辆马车,朱禄为了腾出一点路来给对面的马车走,又将自己架着的马车往一边拐去,朱喜晃荡了下身子,撩开帘子的瞬间,正好擦身而过的马车侧面的帘子被风吹来,两辆车离得很近,她清晰瞧见对面车里坐着的人。 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件深蓝色的阔袖儒衫,正襟危坐,面容冷肃。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望过来的目光,那男子也朝着朱喜望了过来,见是一位妙龄少女,他眉心轻轻蹙了蹙,黑眸深邃不见底,叫人探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他身边坐着一个女童,梳着花苞头,瞧着也就三四岁的年纪,正半歪在一个中年妇人怀里。 朱喜见被人瞧见,霎时羞得满脸通红,然后赶紧放下帘子来,一颗心扑通直跳起来。 正当此时,外面马儿突然长嘶一声,随即传来的便是沈玉楼叫她们趴下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二更: 马车里的女孩子都吓得懵了,朱福也懵了,比起上次马儿受惊事故,明显这次更叫她害怕无措。只紧紧将妹妹抱在怀里,然后矮着身子缩在一角,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瞪得圆圆的。 外面有厮杀的声音,朱福小见危险并未波及到自己这里,便悄悄拉开门帘一个小角来,就见外面自己哥哥、沈大哥,还有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年轻男子跟一群握着大刀的黑衣蒙面人打杀起来。 敌方握着大刀,自己人却只是赤手空拳,而且敌方人多势众,朱福难免不为哥哥们担心起来。 不知道这群人只是简单的山上的劫匪,还是说冲着谁来的,若是劫匪抢劫的话,根本无需蒙面,可若说是冲着人来的......朱福想了想,自己家做生意一向态度好,和和气气的,不该得罪人。 若说得罪人,怕也只有那群老巫婆了,前些日子来要钱没给,怀恨在心? 正胡思乱想着,朱福瞧见其中一个壮汉举刀朝着自己这边两辆马车过来,她见对面马车上还坐着一老一小两个人,不由心惊起来。 若是这些人真是那群老贼婆买来的杀手,人家壮丁好心帮自己,这杀手要是伤了人家孩子,可真是作孽了。想到这里,朱福咬咬牙,简单叮嘱几句,就将妹妹送到姐姐怀里去,然后她缩着身子就跳出马车去。 对面那辆马车里的孩童已经“哇哇”哭出声音来,那蒙面壮丁目标很明确地往那辆马车去,朱福一惊,趁那壮汉没在意,狠狠一个双飞踢踢向那壮丁命根子,然后迅速跑去马车上将那女童抱到怀里还。 正在打斗的儒衫男子扭头看来,他眸子里似乎蹿起火苗,狠狠抬腿一踢,将缠着他的人踢走,然后匆匆往这边跑来。 “兄台,你马车里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人似乎是冲着你马车里某样东西而来,你小心护着些,别叫歹人得逞。”沈玉楼身手矫健,一面夺过敌方大刀御敌一面往朱福这边跑了来,将抱着女童的朱福护在身后,他扭头道,“上车去。” 那儒衫男子瞳孔一缩,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又见女儿并不危险,便匆匆钻进马车内。 沈玉楼将弯刀往旁边淤泥地上一插,大声道:“前面不远就是梨花村,后面没有多远就是松阳县,我瞧着你们并非为谋财害命而来,所以,识趣的话就速速收手,否则,我便送你们去蹲县衙大牢。” 那些蒙面人相互望了望,其中一个领头的目光精锐如猎豹,他死死盯着儒衫男子瞧,然后抬起大刀就朝他砍来。 儒衫男子避之不及,虽然已经侧身避过要害,可手臂上还是受了一刀。 “爹爹!”缩在朱福怀里的女童大叫一声,“呜哇”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囡囡别哭,爹爹没事。”那男子根本不在乎那点伤势,一个窝心脚就踹在那壮丁身上,将他踹得跌坐在地上。 那壮丁似乎是听得女童唤儒衫男子爹爹,黑圆的眼珠子一转,就提刀往朱福这边来。 沈玉楼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拔刀出击,只见大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然后瞬间就插入那壮丁男子右肩手臂。沈玉楼有分寸,没有伤他废手,不过,至少让他不能再提起刀来。 那壮丁男子狠狠看了沈玉楼一眼,又望了儒衫男子一眼,然后掉头就跑了。 沈玉楼唤道:“阿禄,别打了,也别拦他们,随他们去。” 对方人多,又个个是壮丁,虽然瞧着不是冲谋财害命而来,但是自己这边有女眷跟小孩儿,若真是交手起来硬要压敌方入县大牢的话,怕是对方能急起来伤害女眷孩童。 倒不如退一步,待得将一众女眷安置下来,再做打算。 打斗声骤停,林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了。 暖姐儿赶紧跑了出来,围着朱福转了好几个圈儿,见姐姐确实没有伤着,她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只是小圆脸儿上还带着担心的神色。 “二姐姐往后可不许这样了,我跟长姐、还有玉珠姐姐都吓死了。”她紧紧拽着朱福衣角。 朱福将怀中的女童放了下来,那女童就往儒衫男子扑过去。 儒衫男子将女童抱起来,朝着这边走来道:“多谢几位壮士相救,不知几位可否告知姓名,待得在下安置下来,再登门道谢。” 沈玉楼抱拳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又道,“这位兄台且放心,没过几日松阳县新的县官就要上任来,你若是进城去,且安心。” 那儒衫男子闻言道:“在下便是。” 沈玉楼其实已经猜到,此番见他亲口说出,便弯腰抱拳道:“小民见过县令大人。” “我姓赵,单名一个镜字,这位兄台是我赵某恩人,不必如此。”赵镜抬手虚扶了一把,又望向朱福道,“方才多谢姑娘搭救小女。” 朱福挥了挥手,又将目光落在赵镜流血的手臂上,见那血将袖子染红了一大块,想着怕是伤得不轻,便建议道:“怕那些歹人再次寻来,沈大哥,今天出门怕是不方便,咱们还是回城吧,也好给赵大人请大夫。” ☆、第55章 赵镜望了望自己伤势,并无大碍,他是习武之人,能够判断得出只是皮外伤而已。又见前面不远便是一处村落,往后面回城的话,怕是还得赶一段路,况且,那些人既然走了,怕是不会再来。 “几位不必了,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他向着沈玉楼几人道了谢,就要抱着女童进马车去。 沈玉楼伸手阻止道:“赵大人请慢。前面便是梨花村,我们的确去村里要办些事情,赵大人的伤口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还是得好好处理才行。不若这样吧,阿禄你先驾车带着阿福几个跟赵大人先去梨花村,我骑马快些,去城里请位大夫来。” 赵镜见这沈玉楼虽然年岁不大,又是小地方的人,不过言行举止都与一般人不同,心里也暗暗留了意。 垂眸想了想,上任不急于这一时,倒不如先跟着一道去梨花村,到时候再问问城里面的情况,顺便也好探下民情。 沈玉楼骑马折身回了县城,朱禄跟赵镜则驾着马车往梨花村去。 梨花村坐落在山坳里,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口有一棵粗脖子大树,进村的路比较狭窄,马车根本进不去。 朱禄将马车驾到路边的田埂边停下,将缰绳拴在树根处,方侧身道:“这进村的路蜿蜒崎岖,马车进去会不稳,赵大人不若也将马车停在这里。”又说,“赵大人放心吧,这进出村子来来往往都是村民,不会有人偷车的。不过,重要的东西还是贴身带着为好。” 赵镜笑着朝朱禄抱拳道:“多谢兄台提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心里暗道,没有想到这松阳县人才辈出,还没进城呢,就遇到两位身手不凡的年轻壮士来。 此时刚好朱喜探出头来,她乌发只上半边松松挽了个圆髻,圆髻斜斜往一边歪,剩下的头发挂在胸前,发间簪着一朵粉白色的珠花,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面容婉约甜美,整个人乍一瞧着,就像是从山涧清泉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出奇的秀丽端庄。 赵镜心里不由也猜测起来,这少女真的只是松阳县普通百姓吗?若是穿戴好些,瞧起来不比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差。 朱喜没有敢往赵镜方向望过去,但是敏感地能够感觉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朱喜脸刷一下红了,下了马车就往自己哥哥身后靠了靠。赵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赶紧别开目光,刚好鲍妈妈将女儿抱下车来了,赵镜便伸手将女儿接过来,抱在怀中。 赵镜此番来松阳县上任,只带了一个能照顾女儿的鲍婶子,还有一个家丁老全。 赵镜是寒门学子,其父在世的时候十几岁便中了秀才,但是后来一直未能考中举人。待得三十多岁中了举人,却突然暴毙身亡,随后母亲也跟着去了。父母亡故的时候,赵镜已有十多岁,当时已经跟同村的姑娘方氏定有亲事。 在叔伯的帮衬下,服孝期内头一个月办了喜事,三年后真正圆房,只是次年方氏在生产中故去。 之后三年多的时间里,赵镜一直带着女儿过活,未有续娶。 此时已经艳阳高照,空气中有淡淡桃花香,不远处的山坡上,隐隐有了绿意,春光无限好。 暖姐儿被朱福抱下马车后,目光一直落在赵镜怀中女童身上,见小妹妹长得粉雕玉琢的,她轻轻笑了起来,背着手走过去主动说话道:“你往后也住在松阳县吗?那我可以找你去玩。” 女童梳着双环,粉白的团子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然是有些认生,她闻声望了暖姐儿会儿子,又伸手紧紧抱住赵镜脖子。 鲍婶子笑着道:“小姐这是害羞了呢。”说着便伸手从赵镜怀里将女童接过来,抱着她跟暖姐儿说话道,“小姐一个人惯了,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些人,有些认生。” 暖姐儿伸手去够了够女童小手,然后捂着嘴巴笑起来道:“跟弟弟的手一样软。”之后就一直逗着女童说话。 女童起初有些娇羞,但见暖姐儿一直笑哈哈的,她也跟着笑起来,跟暖姐儿关系也好了些。 养奶牛的是一户姜姓人家,夫妻两个,家中有两个儿子,长子十四岁了。 梨花村比杏花村较为落后一些,一路走去,村民们住的都是土房,没有一户人家是青砖瓦房。 姜家土屋门前用泥巴围成一个栅栏,栅栏内两边各搭有一个猪棚跟牛棚,两头奶牛就拴在牛棚里。 “你们就是来俺家买牛的?”站在门前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好奇地望着朱福几人,见不认识这些人,便将目光投落在朱禄身上,立马笑了起来,“朱大哥,我爹娘刚才还念叨你呢,他们是你朋友吗?都进来屋子坐。” 朱禄之前跟沈玉楼换着天来这户人家托牛奶,所以少年认得他。 “沈大哥呢?沈大哥怎么没有来?”少年好奇地左右望了望,一眼便瞧见村口处沈玉楼正在拴马,他大笑着朝沈玉楼挥手道,“沈大哥。” 朱福带了些鸡蛋糕来,递给那少年道:“这些糕点就是用你们家奶牛产的奶做出来的,你们尝尝看,是不是比旁人家的好吃?”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土屋里唤道:“阿爹阿娘,沈大哥跟朱大哥他们来俺家了,你们快出来。” “这么快就来了?”闻声从土屋里走出一个身形偏于枯瘦的妇人来,妇人面色有些蜡黄,却是一脸喜气,见外头忽然站了这么些人,倒是露出几分庄稼人的腼腆来,“这几位,哪位是东家?” 朱福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是我哥哥。”她伸手指了指朱禄,目光随后又落在赵镜已经受伤的手臂上,又对那妇人道,“这位是咱们松阳县即将上任的赵县令,方才来的路上受了些伤,沈大哥去城里请大夫了,呆会儿还得借婶子家块地儿上个药,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那妇人听说是县令大人,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连忙道:“有,有,当然有。”又赶紧朝里面唤道,“老头子,还不快出来,咱们家可是来了贵客了,县令大人到俺家来了。” “县令大人?”从里屋走出一个瘦削、微微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来,那男人面黑如炭,佝偻着背走过来,“草民......” 还未跪下,就被赵镜单手扶了起来。 “你们不必如此,快些起来吧。”将男人扶起来后,恰好沈玉楼已经领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大夫走了过来。 姜氏夫妻忙请几人一道去堂屋里坐,又让长子栓子去烧水,回头见幼子姜树缩在角落里正眼巴巴望着这边,他跺脚道:“阿树,这位是咱们松阳县的县令大人,你还不快来见过大人。” 姜树只得七八岁,穿着身脏兮兮的都瞧不出本来颜色的破袄子,一动不动。 见自己阿爹似要迈腿过来揍自己,蒋树身子灵活一转,一溜烟就往门外跑走了。 “这死孩子,简直太不听话了。”姜家男人气得直跺脚,就怕得罪县官。 赵镜瞧得出来,忙和颜悦色道:“这孩子还小,正是皮实的时候,再说我身为父母官,是为百姓做事的,哪里需要老百姓给我请安。” 赵镜坐在上位上,只垂眸准备挽起袖子来,忽然间一道素色身影匆匆跑了出去,他神色一顿,这才想得起来,有女眷在。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撸袖子,还是...... 沈玉楼笑道:“玉珠你跟阿福也出去吧,让大夫给赵大人上药。” “那我也带着蔻儿妹妹出去玩儿。”自打进了这个屋子,暖姐儿手一直牵着赵蔻的手,见姐姐们都出去了,她也牵着赵蔻的手要出去。 赵蔻到底内向腼腆,使劲抱住自己爹爹大腿,轻声哼着,不肯走。 赵镜摸了摸女儿小脑袋道:“囡囡乖,跟这位小姐姐出去玩,呆会儿等爹爹手包扎好了,你们再进来。” 鲍婶子心想,肯定是老爷手上伤得不轻,怕姐儿瞧见会吓到,这才也将姐儿支开的。如此一想,鲍婶子便笑着过去将赵蔻抱了起来,轻声哄道:“姐儿乖,大人们要说话,咱们出去好不好?一会儿咱们再进来,老爷不会走的。” 赵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赵镜沾了血的衣袖上看,瞧着瞧着就觉得委屈,小嘴一撇就哭出声来。 鲍婶子忙将赵蔻抱走,然后轻声哄着。 暖姐儿一直牵着赵蔻细白的小手,一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关心着说:“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玩的,我的姐姐们也陪你玩儿。” 二更: 见女儿走后,赵镜这才挽起袖子来,那白色里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乔老大夫,您快过来瞧瞧。”沈玉楼侧身,让一边的乔老大夫去看伤势。 检查一番,乔老大夫叹息一声道:“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不过,这刀切得也够狠,只差那么一点,手就废了。”又转头对姜氏夫妻道,“打些清水来,我带了药,得尽快清洗伤口上药。” 姜氏夫妻听后,忙跑着去了,赵镜这才蹙起浓黑的眉毛来。 沈玉楼见赵镜蹙眉凝神,知他是在怀疑那些蒙面黑衣人的身份,又想着是来夺文书的,便道:“这些人是冲着上任文书来的,不谋财害命,目标十分明确,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赵大人仇家,是想害赵大人......第二种,就是不愿意让赵大人赴任的人。” 赵镜道:“我虽然在京城得罪过一些达官贵人,不过,他们若是真想报复,没有必要等到了湖州境内才动手,大可以出了京城就动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不想让我赴任,便是前任松阳县县令廖大人,那也是不会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动手。况且,这是礼部的意思,又是圣上批准了的,谁敢。” 他望着沈玉楼,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问沈玉楼,松阳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沈玉楼已经隐约猜测到了行凶之人,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不能说。 乔老大夫替赵镜清洗完伤口又上了药,嘱咐道:“呆会儿我开副方子,回了县城记得日日换药才行,千万不能沾了水,否则伤口怕是很难愈合。” 赵镜一一记下,又让全叔付了钱给乔老大夫。 外面朱喜一张俏脸还是红红的,她站在姜家泥巴栅栏前,吹着早春微微湿寒的风儿,可脸上还是烫乎乎的。 她有些时候性子辣,那不过是被外婆一家给逼的,其实更多的时候,她性子温婉恬淡,脸皮也薄得很。 沈玉珠凑了过来,伸手拐了拐朱喜道:“阿喜,瞧你小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了。那赵大人挽袖子,我不是也看着了嘛,我都没脸红哩。”又自顾自说,“不过也是,我长得可不好看,赵大人定然瞧不上我的。” 朱喜气得跺脚:“玉珠,你说什么呢!这样乱说话被人家听了去,会笑话我的。” “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好啦,知道你面皮薄。”沈玉珠拉着朱喜的手,四周瞧瞧,见朱福在跟几个小家伙玩,她则拉着朱喜往更偏僻的一边去,压低声音道,“这赵大人来松阳县赴任,带了孩子却没有带夫人,想必是他夫人......”见朱喜瞪了她一眼,她忙捂嘴笑说,“就我们俩,我跟你说心里话,你别羞涩嘛。” 朱喜忽然脸色安静下来,静静说:“玉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叫我别再念着你哥了。其实你们真的不必要这样,我如今真的只当沈大哥是自己亲哥,就跟我大哥一样。我每天笑并不是强颜欢笑,我是真的想得开了,沈大哥喜欢福姐儿,我很开心,真的。” 见她这般,沈玉珠伸手戳了戳她额头:“你真是傻,不过,你这样想,我很开心的。你也好,福姐儿也好,我们三个是打小一处玩大的。若是论起来,你我年岁相当,我还跟你要更谈得来些呢。” 朱喜用微微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捂着那张俊俏的粉面,一双似是水洗过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少女正值好年华,不论是脸蛋儿,还是身子骨,都已经长得开了,娇娇俏俏立在一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我们还是进去吧,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朱喜瞥眼见着不远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正踉跄着脚步往这边走来,那醉酒汉子一脸垂涎地望着她,她嫌恶地蹙了蹙眉,转身欲要走,那汉子却加快脚步跑了来。 “小娘子,小娘子去哪儿。” 沈玉珠见这醉汉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少女,不由怒了,将腿悄悄伸过去,就将那醉汉绊倒跌摔在地上。 地上正好有一泡狗屎,醉汉喝得晕乎乎的,正好一口含住。 “呸!呸!”似是觉得味道不对劲,醉汉连呸几声,呕得醒了酒,然后见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锣似的,叫嚣道,“谁伸腿绊的老子?” 这壮汉是梨花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仗着自己生得壮实,常常对村里的俊俏小媳妇动手动脚的,连村长都管不住。 闻得声音,姜氏夫妻赶紧跑了来,见是这混世魔王,不由吓得腿软。 混世魔王叫王大,他虎目圆瞪,一脸凶煞样地望着姜氏夫妻,怒道:“姜老实,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老子刚刚可是在你们家门口摔了一跤,你得赔老子钱瞧病,老子现在浑身疼。” 沈玉珠斜眼瞪他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手脚不利索,还敢怪在别人身上?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王大狠狠呸了一声:“臭娘们,你敢说老子?老子打你你信不信?” 朱喜赶紧拉了沈玉珠一把,嫌恶地望着那王大,低声道:“别理他,咱们进屋去吧,想来药已经上好了。” 王大双眼定在朱喜脸上,流了一嘴的哈喇子,想伸手去蹭朱喜的脸。 姜氏夫妻赶紧一人一边抱住王大胳膊,两人吓得脸色苍白,求着道:“这几位可是城里面来的贵客,王大,你酒喝多了可别糊涂。” 王大使出蛮劲来,两条膀子一甩,就将姜氏夫妻甩得跌落在地上。 朱喜赶紧过去扶姜婶子,这边王大又露出一副色眯眯的嘴脸来,晃着壮实的身子就朝朱喜走去。 里面赵镜等人出来,赵镜见状,大步走过去,只单手便紧紧捏住王大手腕,那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锐利的光芒,冷着一张俊脸,目光定在王大身上。 王大痛得“哇哇”惨叫,最后赵镜狠狠一甩手,王大就跌坐在了地方。 “王大,这可是新上任的县官赵大人,你胆敢在赵大人面前做出这等龌龊事!”姜婶子说,“你平日里混也就算了,也不瞧瞧这姑娘是谁,人家可是跟赵大人一起来的。” 方才朱喜羞涩地跑出去,又见这赵大人亲自替这漂亮的姑娘出头,又瞧两人实在般配,心里觉得此二人关系该是不一般。 王大吓得一下子酒完全醒了,他戒备地望着赵镜,然后撒腿就跑了。 姜老实说:“这人是咱们梨花村出了名的无赖,经常仗着自己长得壮实就欺负人,他们家兄弟也多,村里人都怕他们。”兀自叹息摇头,“这下怕是摊上事儿了,这王家......哎......” 赵镜道:“你们放心吧,待我进了城,会派衙门里捕快过来问个仔细。” 得了这话,姜老四连忙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要是衙门里能来捕快,那这王家兄弟可不敢再横。” 赵镜转身对沈玉楼道:“不若即刻就办正事吧?” 朱福带着暖姐儿跟赵蔻缩在姜家后面的菜园子里玩儿,前头发生的事情并不知道,待得她得知竟然有人敢欺负自己姐姐,恨不能立即冲过去将那狗熊拉过来痛扁一顿。 朱喜拉住妹妹道:“赵大人说回了衙门会派捕快过来,福姐儿,你别气。” 暖姐儿虽然半懂不懂,可经过上次牛大赖那件事情之后,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阴影,闻得这样的事情,小身子不自觉往兄长朱禄身后躲去。 朱禄心里也气,刚刚若不是沈玉楼拦住他,他就要上去打那无赖了。 姜老实去牛棚里将两头奶牛解了绳子牵出来,把拴着牛鼻子的绳子递给朱福道:“这两头奶牛往后便是你们的了,一晃两年了,当初我们买回来的时候,还是两只小崽子呢。” 朱福见这姜老实眼里有不舍之色,心里也矛盾得很,想着这家人若不是为了筹钱给长子娶媳妇,也不会卖牛。 外面姜树见爹爹真的要将牛卖了,哇哇哭着跑了进来,一把将其中一只牛抱住,哭道:“有小崽子了,就要有小崽子了,我不许你们带走它。”他小脸上沾的全是黑泥巴,浸了泪水后,本来就脏的一张脸更是惨不忍睹。 朱福却惊讶道:“有小崽子了?” “就是有小崽子了!”姜树凶朱福道,“你们为什么要买我们家的牛,我们已经将奶让给你们了,你为什么要买我们家的牛。” 朱福却笑了起来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那我们便不买了。” 姜老实一把将幼子姜树推到一边去,黑着脸道:“这买主人好心好,肯定会对小崽子们好,你哭个啥?你就知道哭,不卖牛,哪里有钱给你哥哥娶媳妇儿?哪里有钱盖新房子将来给你娶媳妇儿?” 姜树依旧是哭,只抱着牛不肯丢手。 朱福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舍不得,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不若这样......” “朱姑娘,使不得。”姜婶子忙说,“痴儿啥都不懂,这件事情我们两口子说了算,这牛今儿一定卖了。”她搓着手,有些扭捏地笑着道,“你看,这都说好了的,俺家是真的等着这笔钱给栓儿娶媳妇呢。” 朱福道:“这次卖了牛给长子娶媳妇,下次卖什么呢?这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我瞧他也是真的对牛有感情,况且,这牛肚子里有了小牛犊,这个时候也不方便。之前我还在想,要是将牛带进城去,可放在哪儿是好。”她笑着道,“若是我福记想要雇佣你们干活,不知道你们可愿意?” “雇佣我们?”姜老实夫妻互相望望,两人都是一脸茫然样,“我们也不能够丢下庄稼地不种啊,祖祖辈辈都是在这里的,生了根,也不想进城去。城里那地儿可不是俺们家能够住得起的。” 朱福摇头道:“我是想雇佣你们负责帮我照看奶牛,负责让牛产奶,完了每日早晨将奶送进城里面去,我给你们付银子。我们福记生意还可以,两三个月后就会开家分铺,到时候,需要的量会更多,当然,价钱的话定不会亏待。” ☆、第56章 姜老实夫妻一听是这样一个差事,脸上都露出笑容来,激动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姜婶子一把将幼子姜树推到朱福跟前去,按着他脑袋给朱福道歉:“还不快谢谢东家,这下如你所愿了,你哥哥娶媳妇的钱也有着落了,谢谢东家。” 姜树年纪虽然小,可是却是有一股子倔强劲儿,身子被他娘拽着,就是不肯屈服。 朱福笑道:“没什么谢不谢的,往后大家就是一起做事的,你们好好替福记打工,我们赚了银子,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见这男娃倒是有些骨气,朱福望了他一会儿,又对他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崽子,那往后好好照顾小崽子的活就交给你了,你活干得好,我也给你钱。” “我也能赚钱?”姜树一听给自己钱,一下子就睁圆了眼睛,养着头看朱福,脏兮兮的脸上满是不信的样子,“你别骗俺。” 暖姐儿背着手昂着小脑袋道:“我二姐姐说给你钱,肯定就会给你钱,我二姐姐才不会说谎呢。”她小圆脸儿拧巴着,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你好好帮二姐姐照顾大牛跟小牛,最好多弄出几头牛才好呢。” 姜树抬手就抹了把脸,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连连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崽子的,我最会照顾它们了,它们也最喜欢我。”姜树这才对朱福热情很多,像是看着恩人一样看着她道,“我能赚钱,那我就可以自己攒娶媳妇的钱了,我爹娘将来也不用再像替哥哥操心那般替我操心了,你真是我的大恩人。”说着就要给朱福弯膝跪下来。 朱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轻易给人下跪,我又不是白给你钱,快起来。”见他目光有神,小腰杆挺得笔直,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朝气,朱福笑着说,“你工作做得好,我会奖励,但是如果没有尽职尽责,我自然会罚你银子。所以,你赚多赚少,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跟旁人没有任何干系,你不必谢谁,也不必埋怨谁。” 姜树是将朱福的话听下去了,使劲朝她点头,然后爱抚地抱住两头奶牛。 姜婶子见到了用饭的点,搓着手挽留道:“几位贵人若是不嫌弃俺家粗茶淡饭的话,不如留下来吃点吧,俺家过年的时候买了肉,家里还有肉呢。” 不提吃饭还好,一提吃饭,朱福肚子就饿得咕咕叫起来,声音又长又响。她赶紧伸手按住肚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望身后的人,见个个低头忍笑,她忽然就板起脸来。 “你们肚子饿了不叫吗?”见只有妹妹暖姐儿用“同病相怜”的眼神望着自己,朱福一把将妹妹抱起来,“咱们饿了,他们不吃咱们就留下来吃饭好不好?”将额头跟妹妹的额头碰了碰,“他们笑话咱们,咱们做好饭不给他们吃。” 暖姐儿早饿了,她狠狠朝朱福点头,可扭头又望了望一边的哥哥姐姐,又轻轻摇了摇头。 朱福小脸终于没有绷住,笑出声来,转头狠狠瞪了沈玉楼一眼,又对姜氏夫妻道:“哪里能吃你们家的肉啊,而且我们这边人多,个个都是能吃的,怕是不够吃哩。”她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来,递给姜树,“你们村子总该有屠户吧,去买点新鲜猪肉来吧,多买一些,呆会儿我做蒜泥白肉给你们吃,记住啊,一定要选猪腿上的肉。” 姜树伸手就将钱接过去,没等姜氏夫妻拦住他,他就一溜烟跑了。 姜婶子拍腿道:“县令大人跟东家来俺家吃饭,那是俺家的福气,哪里能叫东家花自个儿钱呢?这可真是......哎。” 沈玉楼垂眸望着朱福,轻轻抬手摸了摸鼻子,走到她身边来道:“既然是福妹妹下厨,那我总不能白等着吃,这样吧,福妹妹在家等着,我跟阿禄去山上看能不能抓几只野兔子回来。” “俺家老实也能猎野味。”姜婶子赶紧推了推姜老实,“你陪着沈公子跟朱公子去,山上的路,你熟悉,将你那猎野味的叉子带着。” 姜老实连连点头,忙转身进屋去那工具。 赵镜望了望自己受伤的手,苦涩笑着道:“那我只能坐着等吃白食了。” 赵蔻怕父亲会离开自己,早从鲍婶子怀中朝自己爹爹伸长了胳膊,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抱,要爹爹抱。” 鲍婶子轻声哄着道:“小姐乖,老爷手伤着了,要是抱小姐的话,手就会伤得更厉害。小姐想让老爷手伤得更厉害吗?” 赵蔻这才乖巧地缩回手,然后皱着那张团子脸,轻轻摇头说:“不想,要爹爹快些好,等回家了,我要给爹爹上药。” “小姐真乖。”鲍婶子笑着将赵蔻抱得更紧了些。 暖姐儿一直仰头望着赵蔻,她觉得这个妹妹跟弟弟寿哥儿一样可爱,长得又漂亮,她想带着她一起玩。见妹妹似乎不开心了,暖姐儿使劲转溜着眼珠子,就想说些什么让妹妹开心。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传来两声“咩咩”的羊叫声,暖姐儿望着白花花的小羊,立即伸手指着说:“小羊,看,有小羊。” 赵蔻也扭头去看,果然见到了两只可爱的长着小角的绵羊。 “羊......小羊......”赵蔻伸出细嫩的手指来,在鲍婶子怀里蹭着,想要下地来。 “妹妹我带着你去。”暖姐儿开心地攥住赵蔻的小手,轻轻抱了抱她,然后牵着她一起去小山坡上看羊。 姜老实拿着工具领路带着朱禄跟沈玉楼去山上打猎,朱福则带着姐姐们一道在家烧饭,暖姐儿领着赵蔻跟小羊玩儿。 正是用饭的点,小村子里家家户户烟囱都冒着青烟,微微寒凉的清风一吹,饭菜的香味飘得四处都是。不远处正打马而来的谢逸闻到了香味,挥着鞭子就从山坳里那狭窄偏僻的小道骑马进村子来。 后面谢通见通往村子的小路狭窄,且村口大树边拴着两匹马,他则翻身下马来,只将骏马拴在粗树干上,然后徒步进村子去。 “小肉团子,我回来啦。”谢逸老远就见到不远处山坡上的暖姐儿,他一边挥鞭打马,一边大声朝暖姐儿喊道,“你大哥呢?你见到我还不过来接我,呆愣在那里做什么?” 赵蔻蹲在暖姐儿身边,歪着脑袋望着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眨巴了下眼睛,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暖姐儿袖子道:“那个人在叫你吗?他说要你去接他,你怎么不去呢?” 暖姐儿噘嘴哼道:“才不要去接他。”又悄悄附在赵蔻耳边轻声说,“他这个人可烦了,以前在我家的时候,天天抢我东西吃。蔻姐儿跟我是一伙的,呆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咱们故意不理他好不好?”说完小肉手轻轻攥住赵蔻的手,一脸期待地望着赵蔻。 赵蔻团子脸皱了皱,黑白水润的眼睛盯着暖姐儿看了会子,然后轻轻点头。 谢逸将马儿直接骑到暖姐儿跟前去,然后紧紧勒住缰绳,马儿前蹄高高翘起,然后又稳稳落在地上,谢逸则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拴在一处的树桩子上,拍了拍马儿脖子让它吃草。 垂眸见肉团子只装着没瞧见自己,谢逸蹙眉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上次离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丫头了。好像没有啊,不但没有,他跟小肉团子的关系还好了很多呢,她怎么会不理自己了? “暖姐儿,你们在看什么?”谢逸放下身份,也撩起袍子来,弯腰凑过去。 暖姐儿抓着赵蔻的手轻轻摸羊脑袋,小羊一下子就跑开了,两人就一边笑哈哈一边追过去。 谢逸倒是讨了个没趣,只能讪讪站在一边望着。 谢通步伐稳健地走了来,他黑眸幽幽从暖姐儿身上转到堂弟谢逸身上,然后眉心轻轻蹙起,心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一闪即逝。 沈玉珠端了一盆水出来,见到谢氏兄弟,立即小跑了来道:“你们怎么来了?我哥跟朱大哥去山上打猎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逸道:“我们已经去过朱家了,朱家人说的。”侧身望着在厨房里正烧饭炒菜的朱福,朝她挥手道,“朱二姑娘下厨,看来今天我又得多吃几碗饭了。”他摸了摸肚子。 朱福一边炒菜一边道:“想吃饭,得自己动手才行,别想吃白食。”她抄起锅铲朝外面山上指了指道,“去打猎吧,至少猎着一只野味儿才有你的饭吃。” 谢逸叫:“你只知道说我,你怎么不敢说我哥,只知道捡软柿子捏!” 朱福这才抬起头往窗户外面看来,刚好与谢通漆黑幽深的眸子对上,谢通穿着身宝蓝色素面杭绸夹袍,隔着窗户,目光轻轻落在朱福身上,黑眸深邃犀利,就算是隔得远,朱福也不敢与他对视。 赵镜从堂屋走出来,见到谢通,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 “元湛,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赵镜稳步朝谢通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谢通肩膀道,“我有事情,咱们屋里说。” 朱福朝谢逸抬了抬下巴,谢逸跺了跺脚,转身便往山上去。 见那讨厌鬼真就走了,暖姐儿抓了抓脑袋,冲他喊道:“我哥哥他们是从左边这条路上去的。” 谢逸侧头望着福姐儿,清雅俊逸的脸上流出迷人的微笑来,然后一个折身,就从左边这条道往山上去,小跑一会儿子,又站在半山腰冲福姐儿喊道:“我给你猎只小白兔回家去养着。” 暖姐儿立即站起身子来:“我要三只!” ☆、第57章 见暖姐儿听说到小白兔就立即站起来跟他说话,谢逸挑起一边嘴角笑了起来,心里想到,你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还想不理我,如今抓着了你的软肋,往后你再不理睬我的时候,大可以进山猎小动物给你玩儿。 这般一想,谢逸忽而又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无趣得很,竟然跟个小丫头计较。 见谢逸应了自己,暖姐儿开心地又蹲下身子来,拉着赵蔻手道:“蔻姐儿,我呆会儿有小白兔了,我有三只,到时候送给你一只,再给弟弟一只。” 赵蔻摸着小羊角,也开心地笑起来道:“羊......”她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羊,“兔......”又伸手指了指往山上去的谢逸,然后小身子往暖姐儿那边蹭过去,暖姐儿一把将小妹妹抱住。 小姐俩关系越玩越好,玩了会儿小羊,就挨着身子手牵着手坐在山坡上,眼巴巴望着山上,等着小白兔。 朱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小妹妹带着赵县令的女儿坐在山坡上一动不动的,一时好奇,又怕她们吹了风着凉,就走过去问道:“暖姐儿,怎么不带着妹妹去屋里玩?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干什么呢?” “谢家哥哥说上山给我猎白兔,我在等着他回来呢。”暖姐儿继续端坐不动,眼珠子一直盯着山上望,“他说要给我猎三只,我自己留一只,给蔻儿妹妹一只,还有弟弟一只。” 朱喜道:“他既答应了你,肯定会做到的,你也不必呆呆等在这里啊。”弯腰将赵蔻抱了起来,又去牵暖姐儿手道,“赵小姐还小,身子肯定比你娇弱些,你不怕着了风,赵小姐也会吹了冷风的,来,带着妹妹进屋去。” 暖姐儿又往山上望了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自己姐姐离开。 堂屋里,谢通跟赵镜两人并排而坐,两人神色都微微有些严肃。 赵镜见朱喜抱着自己女儿进来了,忙站起身子来,迎了过去,伸手从朱喜怀中将女儿接了过来,笑着谢道:“这孩子有些时候也顽皮得很,叫朱姑娘费心了,蔻儿,还不快谢谢这位姨娘。” 赵蔻坐在自己父亲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奶声奶气地小声说:“谢谢姨娘。” 朱喜脸皮子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去,嘴里说道:“赵大人客气了,这事情不必谢的。” 赵镜目光落在朱喜娇俏的脸上,见眼前姑娘俏脸粉红,一双剪水秋眸像是会说话般,出奇的漂亮,他心猛然跳了一下。随即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想与她说话,可却不知道再从何说起...... 他赵镜一向自诩沉熟稳重,遇事冷静,除了爹爹娘亲相继去世那件事情外,还从来没有过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 那边谢通静静瞧着,随即稳步走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赵镜肩膀,一向如千年寒冰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羞得朱喜脸越发红了,她转身就要跑,却被妹妹暖姐儿紧紧抓住了手。 暖姐儿实在搞不懂这些大人在说什么,怎么姐姐脸都红了呢?她伸出手抓了抓脑袋,一脸认真地说:“蔻儿唤我姐姐,应该也唤我长姐叫姐姐的,才不是叫姨娘呢,都把我长姐唤老了。” 赵镜有些窘迫,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人精谢元湛,他一时就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沈玉珠端了盘子菜出来,将菜放在堂屋桌子上后,捏暖姐儿脸道:“这赵大人瞧着年轻得很,比你长姐大不了几岁,赵小姐当然得叫阿喜一声姨娘了。说叫你生得这般小,你要是岁数大些,赵小姐也该唤你姨娘。” 暖姐儿抓着头发,一张圆脸儿满是不解:“蔻儿只比我小三岁啊,她只比寿哥儿小一岁,她得叫我姐姐的。蔻姐儿叫我姐姐,又叫长姐姨娘,那......那我唤长姐什么?”她觉得不对劲,站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乱了辈分了。” 暖姐儿娇憨可爱,倒是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谢逸果然猎了三只小兔子回来,两只白的,一只灰的。他拎着三只兔子兴冲冲地跑到暖姐儿跟前,递给她道:“哥哥厉不厉害?” “哇,小白兔。”暖姐儿连连点头,“厉害,好厉害啊,三只呢。” 谢逸得意,找了三根绳子来,拴住兔子的腿,将三只兔子暂且拴在一边的墙角根子处。回头见已经有满桌子菜了,他大长腿一迈,就要坐下来吃饭。 朱福拦住道:“谢公子你的猎物呢?我说过了,没有猎得着野味不许你吃饭。” 谢逸急得哇哇叫道:“那不是吗?那里的不是吗?三只兔子,还不够!” 朱福笑嘻嘻对妹妹道:“暖姐儿,可将兔子看好了,谢三公子说呆会儿要把兔子煮了吃呢。” 暖姐儿立即伸手一把将兔子抱进怀里,扭头戒备地望着谢逸,圆脸儿拧着。 谢逸觉得这朱家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讲理,急得直跳脚,然后伸手往坐在上位的谢通跟赵镜道:“赵大人我也就不说了,那我哥呢?我哥连山都没去,更别说猎野味了,你敢不让他吃饭吗?” 谢通唇角含着笑意,目光幽深地轻轻望了朱福一眼,也想等着看她怎么说。 朱福倒不是真的不想给谢逸饭吃,不过是跟他混熟了,就时常会开玩笑,见这厮一提到吃的就这么较真,朱福心里越发觉得有趣。 她走到一边去,从沈玉楼的猎物中拎出一只野山鸡出来道:“这个算是你哥猎的。”又从朱禄的猎物中捡了一只,“这个算是赵大人的......你的呢?” 谢逸一口鲜血狂吐,他才不管呢,他早饿扁肚子了,反正他要吃饭。 见实在跟这不讲理的朱二姑娘说不通,他趁人没在意,就死死趴在桌子上,如山一样占定了一个位置。 吃了饭后,朱福又跟姜氏一家说了几句,然后先预付了一个月的工钱。 姜婶子捧着碎银子连声道谢,待得朱福一群人走得远了,她还站在土屋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对一边的姜老实道:“老头子,咱们东家瞧起来可还只是个小姑娘哩,怎么就这般有能耐?你瞧,连知县大人都对她十分客气呢。”又望着手里的钱,激动道,“咱们栓儿的媳妇本有着落了,东家这么帮着咱们,咱们一定得好好干才是,让树儿好好照顾奶牛,往后咱们定要早起去县城送货。” 姜树捧了两块鸡蛋糕出来:“爹,娘,这个可好吃了,可好吃了,你们也吃。” 姜婶子闻着那个甜腻的香味就狠狠咽了口口水,可这样的好东西她舍不得吃,就轻轻拧了一点点蛋糕屑子塞进嘴里。 “老头子,你也吃,这个可真是香得很。”姜婶子吃完一点蛋糕屑,又将手指头往嘴里塞,吮吸着。 姜树将两块给爹娘一人塞了一块道:“还有好多呢,你们吃吧。” 姜婶子馋那个味儿,还是伸手接了来,又嘱咐儿子道:“一天只能吃一块,慢慢吃,这个可是好东西呢,一般人哪里吃得着。”轻轻在蘑菇形的鸡蛋糕上咬了一口,姜婶子慢慢嚼着,还是舍不得多吃。 姜树道:“娘,我去照顾牛,东家说了,只要我将牛跟崽子照顾好了,她就给我工钱,到时候我买了给你们吃。” “去吧。”姜婶子摸了摸幼子脑袋道,“也叫你哥哥吃。” 姜树应了一声,欢快地就跑走了。 暖姐儿回到家后,下了马车就兴冲冲往屋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唤道:“弟弟,我带了可爱的兔子回来给你玩儿。”跑了一半路才发现兔子不在自己怀里,她又折了回去,让姐姐将两只兔子都给她抱着。 听到声音,寿哥儿早从后院走出来了,见哥哥姐姐们回家了,他轻轻笑了起来。 暖姐儿见弟弟一个人在家实在可怜,摸了摸他脑袋说:“弟弟,这是给你的小兔子,一只白的一只灰的,你喜欢哪一只?” 寿哥儿望了望,伸手指了指那只白的,暖姐儿就将白兔子送给弟弟。 没一会儿功夫,朱禄便从集市上买了个笼子回来,将一灰一白两只兔子装进了笼子里面去,又捡了菜叶子给小兔子吃。 暖姐儿跟寿哥儿姐弟俩,一整个下午就蹲在笼子边跟小兔子玩。 二更: 赵镜直接去了衙门,直到了衙门口,衙门里的人才知道新一任县官来了。 以往县官来之前半个月的时候会书信一封告知,也好叫衙门里的人做好迎接的准备,这下可好,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赵镜是提前几天来的,所以这廖知县还没有走,他是舍不得走啊,这松阳县是块风水宝地,他在这里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哪里肯去偏僻的地方去。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继续在松阳县连任,心里也是十分自信的,可待得接到任命文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能呆在这里了。 还是七品官,没有升也没有降,不过,任职的地方简直天差地别。 他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可如今见新任县官来了,不得不背起行囊离开,将住了三年的地方让给别人。 赵镜安顿下来之后,就请谢通去后院说话,谢通此番前来,也是得了皇上旨意,关于贩卖私盐一事,皇上听后十分气恼震怒,所以点了赵镜为松阳县新一任县官,又命谢通前来相助。 谢通与赵镜是同年进士,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因品性相投,走得近些。 赵镜任职松阳县,谢通是事先知道的,但谢通受皇命前来相助,赵镜却是不知道。 两人在梨花村的时候聊过一些,一致认定,小树林里面的蒙面壮士,就该是贩卖私盐的人,想抢了赵镜的上任文书,从而阻止他上任。 听得谢通前后详细一说,赵镜心下有所了然。 谢通望了他一眼道:“这件事情我暗中着人查探过,张发财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背后根本没有什么靠山。所以,他倒是不难解决,只不过,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赵镜蹙眉道:“元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谢通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既然没有十足的证据,此事不宜声张。先不动张发财,暗中遣人好好查一番,免得打扫惊蛇。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张发财不过是高人推出来的一枚棋子,一旦我们出手动了他,背后真正的私盐贩子,就会偃旗息鼓,蓄势待发。” 赵镜没有说话,只紧紧抿着薄唇,微微颔首。 “有元湛助我,没有什么事情是完成不了的,你我联手办事,此事不难。”赵镜轻轻笑了笑,又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见太阳已经西落,他道,“我让鲍婶子将客房准备好了,这里条件简陋,怕是得委屈你们兄弟俩了。” 谢通摇头道:“我不方便住在县衙,你原本是已经内定留在翰林,却临时被皇上指派到松阳县为县官,朝中各位有心人不会不知道,此时怕是对你多有关注。我的身份敏感,若是与你同屋而住,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镜道:“那也好。”微微垂眸,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向皇上递了一道奏折,结果被皇上叫去勤政殿痛骂一番,当时京城中不少人在传,说是你谢元湛开罪于圣人,往后怕是仕途坎坷。如今看来,当时皇上痛骂于你,不过是故意掩人耳目?你上奏皇上民间有人私自开采盐矿贩卖私盐,皇上痛骂于你,又罢免了你的官职,让所有人都认为你谢元湛失宠于皇上。转身之后,再暗中点你为钦差大臣,你明面上是来湖州散心游玩,暗地里,却是部署好了一切,只等着抓住那最大的一条鱼,是不是?” 谢通没有将事情原委尽数说与赵镜知道,如今见他猜得一点没错,又是诧异又是激动,最后也是轻轻点头笑了笑。 “你的夫人去世也有三年多了,如今是怎么想的?”谢通见赵镜站在书桌后面去整理桌子上的书,便换了话头道,“朱家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家,那朱家大姑娘的确貌美标志,怕说是这松阳县的一枝独秀也不为过,你若是对人家姑娘有些意思,便差个媒人去说吧。” 提到朱喜,赵镜眼前又浮现出那娇俏的粉面来,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那你呢?”赵镜没有否认自己的感受,虽然发妻方氏的离世让他一度悲伤,从而守了三年之久,可如今也的确是对那姑娘有好感的,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既然喜欢,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不过...... “我什么?”谢通黑眸闪烁一下,随即将目光移开,轻轻落在窗户外面去,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枝桠上已经结出几朵淡淡粉色花苞,他望着花苞微微失神。 “你的婚姻大事。”赵镜丢下手中书册,绕过书桌走到谢通身边来,与他一同望着那棵桃树,“我知你事事都喜欢遵从自己的内心,就连婚姻大事,也是不愿意被家族操控的,所以,你宁可设计让人传出自己克妻,也不愿意娶一位京中贵女。就连公主......” “你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谢通微微侧身,“以你的才情人品,便是填房,也有官家千金上赶着愿意,你不是一一以要替发妻守孝拒绝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成为知交,我谢元湛此生能够交得你这样的朋友,也是有幸。” “彼此彼此。”赵镜清雅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笑意来,“娶官家千金,自然前程锦绣繁华,可我为官并不是为着才名,我一是为了圆父亲的梦,二是想真正为百姓做些事情,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谢通伸手拍了拍赵镜肩膀道:“既如此,便放手去做吧,松阳县有你这样的县官,乃是百姓之福。另外,尽快给我娶一位弟妹回来,来年再添个大胖小子,也好跟蔻儿作伴。” 赵镜摸了摸鼻子:“我也祝你早日寻得命中良人,如此也不枉你与家里人斗争那么多年。” 谢通笑了笑,没有出声。 “爹爹,瞧我的小白兔。”赵蔻由鲍婶子牵着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伸手要爹爹抱,但见他手还吊着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委屈道,“爹爹肯定疼。” 谢通弯腰将赵蔻抱了起来道:“你爹爹是男子汉,不会觉得疼,呆会儿你给他上药的时候吹一吹,肯定就好很多了。”碰了碰她头说,“信不信谢伯伯?” “信谢伯伯。”赵蔻乖巧地轻轻点头,然后伸手指着身手的笼子道,“这是暖姐姐的大哥哥送来的,给我装小白兔,我刚刚喂了它吃菜叶子。小兔子是谢伯伯的弟弟送给暖姐姐的,然后暖姐姐给了我。” “那蔻儿喜不喜欢?”谢通跟赵镜是同年进士,又私交甚好,所以偶尔会去赵家。 他很喜欢这个女娃,粉雕玉琢的,懂事得很。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办公太累,也会停下笔来,望着窗外,想着,若是以后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姑娘,也定要跟她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他定会将她们母女捧在掌心来宠。 赵蔻点头:“我很喜欢。”谢通温柔地笑了笑。 外头全叔匆匆走进了后宅,朝着赵镜抱手道:“老爷,刚刚那朱家的姑娘亲自送了饭菜来,说是老爷匆忙上任,怕是连厨子都没有,请老爷慢用。” “可是朱家大姑娘?”赵镜忙问。 全叔摇头道:“是朱家二姑娘,最会做菜的那个。” 赵镜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之色,谢通望了他一眼,对全叔道:“拿进来吧,朱二姑娘厨艺高超又不会攀炎附势,她能够主动送饭菜来,说明她是将我们当成朋友的。” ☆、第58章 赵镜随即让鲍婶子去搬张桌子放在外面桃树下,鲍婶子应着声音去了,又拿了几张低矮的凳子来,请赵镜跟谢通入座。 食盒很大,上下有三层,朱福算好了人头,按照人头送了饭菜。 鲍婶子抱着赵蔻站在一边,见着了,心里对朱福印象更加好了,想着,他们一家小民攀附老爷可以理解,可到底也是将她跟全叔两个下人放在眼里的,连送的饭菜都没有少他们的份。 赵镜道:“朱二姑娘也送了你跟全叔的,你拿了去带着全叔吃吧,将小姐留在这里,我来喂她吃饭。” “跟爹爹在一起吃饭。”赵蔻蹭着身子要从鲍婶子怀里下来,开心地眯眼笑,“我不要爹爹喂我吃,我自己会抓着筷子吃饭。” 鲍婶子将赵蔻抱坐在一边小凳子上,又替她将穿在外面的衣裳理了理,这才拎着自己跟全叔的那份离开。 赵蔻小手攥着筷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使劲盯着一桌子的好菜,还有一大碗鸡汤。 “喝汤......”她小手一伸,就有些讨好地望着自己爹爹,“香香......” 赵镜疼爱地摸了摸女儿小脑袋,然后替她装了一碗鸡汤,叮嘱道:“还有些烫,呆会儿慢些喝。” 赵蔻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一个人缩在一边慢慢嗅起来,才喝一口就不住点头:“好喝好喝。”又埋头咕噜咕噜使劲喝。 “蔻儿慢慢喝,喝完还有。” 赵蔻听父亲的话,果然喝得慢了些。 一边谢通望在眼里,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他眸光里闪烁着一层光,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意,仿佛想到了以后的光景。 是不是哪一日,他也能如这般,关怀地跟女儿说慢些吃饭慢些喝汤。当然还得有爱妻,坐在一边,静静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喝着妻子亲手熬的汤,陪着妻儿,坐在夕阳下,享受着天伦之乐。 谢通目光幽幽转了转,随即也亲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细细品尝。 “没想到这朱二姑娘厨艺真是不错,这厨艺,也不比京城里云水楼大厨的厨艺差。”赵镜抿了一口汤,细细尝了尝,随即又喝了几口方才放下碗来,“我听说,自从魏御厨失踪后,太后娘娘便一直胃口不好,常常吃不下饭,连皇上都震怒了,说整个御膳房都是吃白饭的,一点用没有。” 谢通端着汤碗的手忽而顿住,抬眸望了赵镜一眼,方才放下碗道:“魏御厨伺候太后娘娘多年,深知娘娘的口味,如今突然换了个人,太后娘娘自然不习惯。”他想了想,又道,“五年一次的御厨大赛要开始了,湖州府参赛的选手都是从各个县城选拔出来的,你要早些准备才是。” 赵镜摩挲着汤碗上的花纹,嘴角噙笑道:“这朱姑娘的厨艺,也许比不上魏御厨,不过,要跟其他各地方选来的大厨相比,绰绰有余。” 谢通此番心思却不在这里,他想到了,如今已经成了逃犯的魏御厨就躲在这松阳县内。 在县衙吃了饭,谢通直接回了敬宾楼对面的来福客栈,还是上次住的那间屋。 站在二楼高处,他可以俯瞰整个松阳县的夜景,早春的小城,夕阳西下,轻雾缭绕,竟然有说不尽的婉约美。他站在高处,单手负在背后,精锐的眸子轻轻淡淡扫过每一个街角,最后目光落在敬宾楼那小厨房里。 最先瞧在眼里的,是那个纤瘦窈窕的身影,忙忙碌碌的,一直在做事。 他微微蹙眉,思忖着,这朱家二姑娘厨艺高超,可既然自己做了东家,又何故会再去替旁人打工?自己开家酒楼不是更好? 随即目光落在一边的魏明身上,魏明还如往日一般,沉默寡言,从不跟身边的人多说半句话。朱福有些时候会主动与他说话,可他就像是聋子一般,只假装听不见,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谢通一直静静站在窗前,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天空变成了黛青色,他依旧静静伫立。 敬宾楼生意十分红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朱福年前与全二富有些瓜葛,后来又因福记的事情,所以年前有一段时日没有再去敬宾楼帮忙。后来过了年,还是萧敬宾亲自登门请朱福去敬宾楼帮忙,朱福是看在萧敬宾的面子上,这才去的。 只是,自打那次萧敬宾登门相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萧敬宾。 如今的敬宾楼完全是被全二富掌控住,酒楼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全二富一人说了算。 先是污蔑贵哥儿做假账,趁机将账房给换了,没过几日,又说阿东趁人没在的时候偷吃客人的菜,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无赖顾客,配合着一起演戏,将阿东也撵走了。 贵哥儿倒还好,总之如今家里不缺钱,没有几日就是县考了,贵哥儿刚好可以在家温习功课。 阿东有老娘要养着,不能没有活计,前脚全二富赶走了阿东,后脚朱福就将阿东请到了福记去做事情。 不过,全二富针对任何人,却不敢给朱福使绊子,倒也不故意讨好她,只是两人平日不言语,只各干各的活计。 这一日,朱福正在后厨炒菜,前头全二富匆匆跑了进来,指着桂嫂鼻子就道:“你是怎么洗碗的?你看看你这碗洗的,里面还油滋滋的,叫客人怎么吃?我看你是不想干活了!” 桂嫂还蹲在一边洗碗,听得全二富是在说自己,赶紧搓着手站了起来。 桂嫂人老实,平日里一来酒楼只是埋头干活,干活也认真本分,根本没有一点错可以挑。 朱福冷眼望着全二富道:“这盘子装的是鱼香肉丝,若是少油寡盐的,谁会喜欢吃?全爷要是想赶谁走,大可以明着说,没有必要隔三差五地寻出一个错来,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东家亲自招回来的,如今人员都被你打动土,你的心思谁不明白?做人还是得低调一些,虽然你是东家侄子,可东家没说往后这敬宾楼就是你的。” 全二富噎了一噎,他是很想将朱福也给撵走,可年前的光景他也瞧见了,撵走了她,敬宾楼生意就垮了。 有些时候也矛盾得很,这个半大的屁孩油盐不进,似乎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要不是他让表叔亲自去请她回来,她断然是不会回来的......这样一想,全二富心里越发恼火起来,总觉得这些人都瞧不起自己,都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 “你,今天干完手里的活计直接去账房领工钱,明天就不要来了。”全二富没有理会朱福,直接撂了话就负手而去。 桂嫂又默默蹲下身子去,一句话不说,只低头刷碗。 朱福心里恼火得很,可偏偏念着萧敬宾的恩情,她也不能说走就走,心里想着,既然东家不来酒楼,改日得空得亲自登门去一趟才行。 “桂嫂子,你不必伤心,你手脚勤快利索,又勤劳肯干,不差这份差事。”朱福将炒完的菜装进盘子里,递给新来的小伙计端出去,又道,“呆会儿去领了工钱就回家去,明儿好好睡上一觉,我们福记打算再过两个月再开家铺子,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去福记干活。” 桂嫂一听,连忙站了起来,眼瞧着就要给朱福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朱福赶紧伸手将桂嫂扶了起来,“我们福记是完全公平的,只要你肯吃苦耐劳,就能赚到钱。当然,桂嫂你身子一贯不好,我也不会让你干重活,我就是看中你踏实肯干,是个好员工。” 桂嫂清瘦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小声说道:“前些日子我遇到阿东,阿东跟我说去了福记,我当时还真羡慕他呢,能够遇到那么好的东家。”又道,“朱姑娘,其实你厨艺这么好,完全没有必要受旁人的气,你要是自己开酒楼当东家,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 “俺也去。”牛嫂一把将斧头砍在木头桩子上,高大的身影稳如泰山般,“朱姑娘,他迟早要动我的手,俺与其等他动手,倒不如自己走得利落。你那边还要人不?你看俺行不行?” 牛嫂力气大,又长得高壮,是个干力气活的料。牛嫂既唬得住人,又本分老实,朱福对她比对桂嫂满意。 “牛嫂要是肯来,是我福记的福气,当然欢迎。”朱福笑说,“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只要肯跟着我一道吃苦,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桂嫂握住牛嫂手道:“你也赶紧去说吧,咱们都不干了,去福记。”她一时间高兴,话也多了些,扭头冲蹲在一旁默默烧火的方嫂道,“俺俩都走了,你留在这里迟早也是要被他弄走的,趁着今天的机会,你也去福记吧。” 牛嫂这个人看人透彻,她冷眼瞥了眼方嫂,大着嗓门道:“人家可比咱们聪明,怕是早巴结着全爷了,她哪里肯走?好了,你也废话少说,不要乱替朱姑娘做主,她想去,人家朱姑娘可不一定瞧得上。” 朱福心里默默替牛嫂竖起了大拇指来,说实话,她可不想要一个惯会偷奸耍滑的员工。 二更: ☆、第59章 牛嫂说话从来不给人面子,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这间小厨房里的人都是什么样性子的,她一清二楚。方嫂起初爱偷鸡摸狗的,总会顺带一些公家的东西回家,后来被全爷抓住了,朱姑娘为她说了几句话,她的确老实了一阵子。 可等过了风头,她不但变本加厉偷些剩菜剩饭回去,还知道巴结讨好全爷。 那个全二富完全属于小人得志,不过是东家的远房亲戚,还真将自己当成敬宾楼的主人了。 在整个敬宾楼里面,她牛嫂最瞧不惯的就是狗仗人势的全二富,其次就是总爱巴结奉承人的方嫂。 桂嫂本来就老实胆小,被牛嫂这么一说,也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那方嫂缩在一角,继续往灶膛里面递柴火,像是没有听见牛嫂说她一样。可心里却是将她骂得半死,若不是顾及着自己打不过她,早就要跟她吵了。待得牛嫂转身继续劈柴火的时候,她见没人看见自己,狠狠朝牛嫂呸了一口,嘴里叽里咕噜说些骂人的污言秽语。 小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很大,一场风波后,大家伙都各干各的活计,没再说话。 忙了会儿子,朱福觉得太累,便抬头望了望外面暗黑的夜空,想给眼睛休息休息。 谢通一直静静望着敬宾楼的小厨房,刚刚小厨房里发生的事情,他也都瞧得一清二楚。练功的人耳力多半都好,那牛嫂嗓门又大,所以虽然隔得有些远,可他站在下风处,还是隐约听见了敬宾楼小厨房里的谈话内容。对于朱福能够知人善用这一点,他心里也颇有感想,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什么人可以纳为己用,而什么人是不可深交的,还是不易。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所以目光一直落在她娇小纤瘦的身上,连她目光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都没有立即察觉到。待得发现之后,再想移开目光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算是在向一个不算熟悉的朋友打招呼。 距离隔得远,朱福只能瞧见那谢通在看自己,却瞧不清楚他脸上表情。对于一个只有过几面之交的人来说,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所以朱福朝他挥了挥手,因为怕他瞧不见,所以挥手的幅度很大。 谢通诧异片刻,随即也轻轻抬起手来,摇了摇。 朱福倒没有继续跟他交流下去的想法,只深深呼吸一口,然后又继续埋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她工作起来十分认真,不论是在酒楼烧菜,还是经营管理福记,她都力求做到最好。火候的掌控度,每一样佐料的添加顺序,以及量的多少,她心里都一一记牢,这样用心做出来的菜才会得到新老顾客的喜欢。 朱福在认真烧菜,却没有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魏明在细细打量她,见她态度好又肯吃苦,魏明唇角轻轻抿出笑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跟谢通见过一面之后,魏明心里便一直不踏实,总觉得随时会被当初陷害他的人给抓住。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只是可惜了一手的好厨艺。 当初师傅临去之前,有亲*代过,定要他将师门发扬光大,要在御膳房好好做。 可惜他有负师傅遗愿,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有家归不得。 朱福炒完一盘子菜,见外面新雇来的小伙计还没有进来端菜,而自己这边油锅不能停,便要自己端出去。 魏明道:“我的活忙完了,我来替你端出去。” 朱福愣住了,这还是魏大厨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而且还是主动帮自己的忙。 朱福道:“谢谢魏叔。” 朱福心想,这魏大厨瞧起来四十出头的年纪,跟自己爹爹一般大,唤他一声叔该是可以的。 再说了,既然长辈主动跟自己说话,怎么也得嘴巴甜一些,这样别人心里也舒坦。 魏明没有应,只是端着盘子出去了。 方嫂如今就是全二富搁在小厨房的间谍,她的工作除了洗碗外,还有将每日厨房里发生的重大事情都汇报给全二富,以此作为她每日可以捎带剩饭剩菜回家的条件。 以前这魏大厨跟朱姑娘都不说话的,今天怎么主动帮朱姑娘忙了?方嫂眨了眨眼睛,赶紧将木盆里剩下的碗洗好了,然后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则悄悄跑了出去。 此时的全二富正站在柜台边拨拉着算盘珠子,一抬眸见这方嫂鬼鬼祟祟的,他当即拉了脸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又往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努了努嘴。 方嫂会意,就悄悄去了一处等着,全二富则继续拨拉的算盘。 如今的账房他已经换成了自己人,明面上瞧着是有人在管账,实际上大堂账目都是他在一手抓。 见自打二月份后,这敬宾楼的进账较之一月份要翻了一倍,而且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红火,全二富乐得嘴角都合不拢。反正如今表叔已经完全不能管酒楼的事情了,还不是什么都他说了算,这么多钱,想揣进自己腰包有得是办法。 不过,生意这么红火,靠的还是那个小丫头片子。而那个小丫头片子完全是瞧在表叔的面子上才来的敬宾楼,她根本就不将自己瞧在眼里,若是哪天她知道了事情真相,怕是不再会替自己赚钱了吧? 这样一想,全二富又愁起来,然后心里更加怨恨起萧敬宾来。 他当初千里迢迢投靠过来,就是因为表叔只有一个不能自理的痴傻儿、算计着将来这家酒楼没有人继承,他作为亲戚表侄,自然希望能够继承酒楼,所以当初在酒楼最为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咬牙坚持着。 可后来酒楼生意好了,表叔不但不念着自己的好,反而对一个外人还比对自己还好。虽然每月工钱涨了,可他给新来的丫头片子也是五两一个月啊,还有那借着裙带关系进来的端盘子丫头,一个月也有三两! 这完全就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亏得自己当初死死守着敬宾楼,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这个侄子的? 全二富气得双眼发红,一巴掌将账簿合起来,然后又用手轻轻摩挲着账簿,只要一想着往后这酒楼便是自己的了,他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开心。 叫了那傀儡账房来盯着柜台,他则一脸悠闲地晃着去了后面,打算听听那老婆子又在厨房打听到了什么趣事儿。 魏明撩开厨房的门帘子,又端了一道菜出来,经过柜台的时候对那账房道:“今天下午送来的那一批蔬菜,可入了账目?” 那小账房眨巴下眼睛,然后使劲摇晃着脑袋。 魏明轻声道:“你去厨房看一下,赶紧将货物入了账目。”完了冷言厉色叮嘱道,“下次长点记性,货物到了要及时入账,万一这批货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来担?” 那小账房有些傻乎乎的,听得这话,赶紧一溜烟就跑着走了。 魏明转身望了他一眼,然后见那账簿还搁置在案上,他随手翻开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账对不上,时间来不及,眼瞧着那全二富已经在往这边走了,他赶紧匆匆离开。 全二富回来见小账房没在,而那账簿就这样放在案上,他气得直跳脚。 魏明又端了菜出来道:“全爷,您找林有生?他在厨房看菜呢。” 全二富意味深长地望了魏明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掏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来,将那厚厚一本账簿锁了起来。 魏明状似不在意地拖着盘子,实则眼睛一直盯着全二富手中的钥匙看,待得他经过自己的时候,魏明脚下一滑,伸手拽着全二富就一起跌摔在地上,而他隐在袖子里的手则迅速将藏着的一块面团按在刚刚那串钥匙上,钥匙两面的纹路都刻了下来。 “你是怎么干活的?”全二富气恼,站起来甩了甩袖子,训斥道,“好好当你的大厨,可别巴结着谁,这端菜的活计是谁叫你干的?” 魏明微微抖着手,低眉顺眼说:“我瞧生意好,外面打杂的小伙计都忙不过来,所以就帮着搭把手,刚刚没烫着全爷您吧?” 全二富懒得理他,继续去厨房将那小账房拎了出来。 魏明见全二富并没有发现什么,则将那印有钥匙纹路的面团悄悄藏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而敬宾楼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谢通瞧在眼里,他微微蹙眉。 待得酒楼打烊,魏明从酒楼出来,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就瞧见了等候在那里的谢通,他像是猜得着谢通会在等他一般,将那印有钥匙纹路的面团递给谢通道:“谢大人之前答应帮我照顾家中妻儿老小,我无以为报,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谢通撑着一盏灯笼,将那面团凑到光亮前,见面团上印着的像是一把钥匙正反面的纹路,不由抬眸望着他道:“你刚刚那样做,就是为了这个?” 魏明道:“我打小跟师傅学厨艺,至今也有二三十年了,官盐是什么样的,我心里清楚得很。那个丫头虽然聪明机灵一些,可到底涉世浅,她瞧不出来,我可瞧得出来。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将这个交给谢大人,下面该如何做,相信谢大人心中自有计较。” 谢通将那面团藏入袖子里,朝魏明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松阳县新一任知县已经上任,过不多久,便会在松阳县进行一场厨艺大赛。那丫头的确有些本事,可毕竟年岁还小,火候不足。”他静静说完,然后目光轻轻落在魏明脸上,继续道,“我想,魏厨心里也该是有打算的。” 魏明微微颔首道:“我欲收她为入门弟子,将师门祖传秘籍传授于她。” 谢通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便举步离开。 二更: 朱福走出敬宾楼大门,就见斜对面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手上正撑着一盏灯笼,灯笼暖黄色的光,给那半旧的月白袍子镀上一层浅浅的绯色,就连那清俊秀雅的玉容都增了光彩。 早春清风温柔地拂过,轻轻吹起玉颜少年的袍角,他站在清风中展颜一笑,看着等待的女孩朝他飞奔过来,他则宠溺地伸手拍了拍她脑袋。 “阿福辛苦了,我给你带了鸡蛋糕来,这是我亲手做的。”沈玉楼将一个纸袋子递了过去,笑望着她脸上的惊讶表情,“怎么?你不相信?” 朱福见天色已晚,四周又没什么人,便有些撒娇地蹭着他道:“不会是我姐姐做好的,你拿过来献殷勤的吧?你*蛋糕?你会烧饭吗?”一边嘀咕着,一边已经低头去看,见里面包着的鸡蛋糕颜色都偏深,形状也不好看,她笑了起来,“我姐姐可做不出这么丑的鸡蛋糕来。” “我一直抱在怀里,还热乎着呢,你尝尝看。”沈玉楼亲手拿了一块递送到她嘴边,温柔笑道,“不好吃你告诉我,我下次改进。” 朱福望了他一眼,也不伸手接,只就着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 “嗯......虽然远远比不上我的手艺,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她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笑眯眯问道,“不是叫你在家温习功课吗?还有,你要陪着我哥练武,你怎么偷偷做起蛋糕来了。”说完又啃了一口。 虽然不是很好吃,可是毕竟是他亲手为自己做的,这份情意比什么都重要。 沈玉楼微微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孩子,伸手替她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子,又将她被汗水淋湿得贴在双颊的发丝撩起来。 动作极致温柔,他的脸就贴在她脸上方,她能够清晰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还有那股子温热的鼻息。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完美的、线条分明的轮廓,深邃又温柔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浓黑而又有型的眉毛......她忽然就不争气地心跳加速起来,然后微微侧过脸去。 朱福心想,沈大娘跟玉珠都是中人姿色,为何这沈玉楼却得了这般好相貌,莫非是随了沈老爹? 她虽然没有见过沈老爹,可听自己爹娘说,沈老爹也不过是个帮城里大户人家做长工的老实人,个头不高,之前一直都未有娶到媳妇,近三十岁才娶了沈大娘为妻。 又说沈家一直很辛苦清贫,沈大娘怀着沈玉楼的时候,可能是没得好的吃,沈玉楼未足月份就落地了。好在他命好,虽然未有足月,可生下来依旧健健康康的,跟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不但如此,而且他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私塾里念书也常常被夫子夸赞。 他很小就写得一手好字,后来沈老爹去了,他就在街边摆摊子替人写家书,靠着写字过活。 进了金陵书院,院长赏识他才华,也知道当时沈家就靠他赚钱,所以带他走的时候给了沈大娘跟玉珠二十两银子。后来沈大娘跟玉珠,也是靠着这些本钱做起来卖豆腐的买卖,日日赚些小钱。 沈玉楼在书院里,也是一边念书一边赚钱,隔三差五给家里寄些钱。 朱福想,自己命也算好的了,鸡窝里总共就飞出这么一只金凤凰来,还叫自己给遇着了。 这沈玉楼温柔体贴,又俊美无双,还会念书,还会做蛋糕给她吃,还会每天晚上都来接她回家。自己累的时候他会轻声哄着自己,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自己跟前,陪着自己...... 这般的好男人,她朱福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得来的,真是前世有多倒霉,这一世就有多幸运。 “你也别傻乎乎站在这里,早春风寒,早些回家去吧。”他见四周没有一个人影,轻轻咳了一声,便悄悄拉起她的手来,紧紧攥在掌心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唇角却含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 见两人走后,谢通才撑着灯笼打拐角出来,独自伫足默默注视一会儿,直到那两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夜空之中,他才默默转身离去。 一个人太久了,此刻他内心深处,竟然也渴望能有个人陪伴在身边。 每每深夜,他伏案书写,她则一边红袖添香。若是真遇着那样的女子,他一定会好好将她捧在掌心来疼爱,像赵镜疼闺女一般,就像这沈玉楼宠爱朱家二姑娘一般,他也定会把什么好的都给她。59 ☆、第60章 南方春天来得早,即便才是二月中旬,清晨的风都已经带着丝丝暖意。 在一片虫鸣鸟叫声中,朱福睡饱了觉,伸着懒腰就爬坐了起来。一摸床,空荡荡的,姐姐跟妹妹都已经起床了。外头暖姐儿的笑声如百灵鸟啼叫般,清脆悦耳,小姑娘似乎遇着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直在笑。 这些日子朱福很累,虽然福记如今有不少人在帮着自己打理,可福记生意越来越红火,她总感觉人手一直不够、越来越不够。 前些日子,连省城里富贵人家的家丁都赶着马车来福记买鸡蛋糕。说是他们家夫人去谢知州家做客的时候,谢夫人请他们家夫人吃了鸡蛋糕,他们家夫人从此就惦记上了,打听到这福记只在松阳县有一家,就特地差了人来购置。 那家丁买了有近百块鸡蛋糕,用好几个食盒装着,朱福送了他几块让路上吃,那家丁拿起一块就咬了口,然后连连点头说吃起来真是跟旁的糕点不一样,不但十分特别新颖,而且口感也是极好。 临走之前又说了好多客气话,一门心思想让朱福将福记开到省城去,也免得他往后来回跑了。 朱福心里是有计划将福记开到湖州府去的,不过,她素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省城不是小县城,湖州城经济繁荣昌盛,听那谢逸道,一条街道有松阳县的三条主干道那么宽,街边各种各样的铺子鳞次栉比,糕点铺子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福记的事情好在有亲朋好友帮着打理,她就算再忙,也可以歇口气,可敬宾楼里面的事情如今是越发叫她恶心了。东家一直不路面,老虎不在,猴子就叫嚣着称王称霸,若不是顾念着萧敬宾的面子,朱福早走了。 那全二富倒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成日在自己跟前指桑骂槐的,上次连魏厨帮她端菜,全二富都要说叨几句话来膈应人。总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朱福想着,得空还是得去找萧敬宾说说自己想离开的意思。 离开敬宾楼,到时候全心全意忙福记的生意,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地方,也好想法子将福记的品牌打出去。 这般一权衡,朱福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有了决定,心情也好了很多。 “二姐姐怎么还不起床啊,二姐姐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暖姐儿吃完了早饭,用手抓了抓系在抓髻上的绸带,就跑着往一边窗户底下去,她悄悄伸手将窗户支开一点,见自己二姐姐在整理床铺,她就灿烂地笑了起来。 朱福听见笑声,回头吩咐道:“将窗户支起来通风,让院子里的花香都飘进来,晚上咱们睡觉的时候,就能闻到花香味啦。” 暖姐儿得了吩咐,跳着就去一边端了小凳子来,然后站在小凳子上支窗户。 朱福也走到窗前,帮着妹妹一起将窗户支起来,然后望着妹妹日渐消瘦下去的小圆脸儿,她有些心疼起来。 过了年后,妹妹瘦了不少,以前一低头就能见到的双下巴也没了。 小姑娘瘦了之后,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更机灵,水汪汪的,像是被清水洗过一般,她爱笑,每每笑起来,眼睛都弯弯的,又可爱又漂亮。 “二姐姐,玉珠姐姐送了豆腐花儿,我特地给你留着呢。”暖姐儿说完就跳着下了板凳,然后快步朝厨房跑去,那系在乌黑发丝间的绸带随风飘了起来,女孩子如今算是身轻如燕,跑起来特别快,一溜烟就钻进厨房去了。 朱福见妹妹如今这般懂事疼人,心里暖洋洋的,理了理衣裳就走了出去。 卫三娘知道闺女近些日子受累了,便嘱咐她在家多休息些日子,她自己则跟丈夫朱大一起推着事先做好的一板车的鸡蛋糕去了福记。 朱喜则一直留在家里,她在家蒸鸡蛋糕,做好了之后,由朱禄推着去福记。 暖姐儿端着满满一大碗豆腐花儿,端到朱福跟前说:“二姐姐,我在锅里加了热水,然后将豆腐花儿连碗一起放在热水里,还热乎乎的呢,二姐姐你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暖姐儿真乖。”朱福摸了摸妹妹脑袋,接过妹妹递来的汤勺就吃起来。 朱福伏在桌子一边吃,寿哥儿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小手抓着书册,眼睛一直盯着书册看。 “暖姐儿书念到哪里了?”朱福见弟弟在认真念书,就顺便问起妹妹功课来。 暖姐儿立即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直转来转去,结巴道:“我......我......我在教弟弟念三字经。” 寿哥儿闻言轻轻抬了抬小脑袋,眼巴巴望着小姐姐,暖姐儿一个劲给弟弟使眼色。 “寿哥儿,小姐姐最近一直在教你念书,你念几句给二姐姐听。”暖姐儿小手交握在一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寿哥儿瞧。 寿哥儿望了望小姐姐,又望了望二姐姐,然后垂下小脑袋,轻声说:“我看书,呆会儿堂哥要来考我的。” 暖姐儿叫:“堂哥最近在温习功课准备县考呢,哪里有功夫教你啊,明明都是小姐姐教你的,是不是?” 寿哥儿一直低着头,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 暖姐儿急得小脸粉红,嘴巴噘得老高,气急道:“我以后不带弟弟玩了,弟弟都不帮我说话。” 朱福见妹妹如今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哄骗着弟弟说谎,当即变了脸色。 暖姐儿见姐姐脸色不好了,就吓得哭了起来,哭得小胸膛一抽一抽的。 “我没有看书,我也没有带着弟弟念书,我是坏孩子。”可是她没有玩,也有带着照顾弟弟的,还帮着爹娘跟姐姐们做事,她没有偷懒,暖姐儿觉得十分委屈,哭得越发伤心起来,那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扑朔朔往外落,“我是坏孩子,所以姐姐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寿哥儿见小姐姐哭了,就伸手来轻轻拉她的手,轻声细语说:“小姐姐有带着我念书的,二姐姐不要怪她,我可以念书给二姐姐听。” 朱福将一双弟妹都拉到怀里来抱着,又抽出帕子给妹妹擦脸,见妹妹哭声渐小了,她才说:“暖姐儿是不是不爱念书?” 暖姐儿一抽一抽的,纯洁的大眼睛望了朱福会儿,方轻轻点了点头。 “我喜欢跟着二姐姐一起赚钱,我喜欢跟在二姐姐身后学做事情,我不想总是坐在桌子边看书,我没有弟弟聪明,弟弟三字经都会背好多了,我才只会背前面几句。”暖姐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睛看姐姐。 朱福抱得妹妹更紧了些:“你要是不喜欢念书,你可以直接告诉姐姐,姐姐不会逼你念书的。刚才姐姐不高兴,是因为你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想伙着弟弟一起说谎,说谎骗人的孩子是不好的,你能向姐姐保证下次不再说谎吗?” “我能!我能保证!”暖姐儿拼命点头,顺势整个身子都攀附在姐姐身上,近乎讨好地说,“我就怕二姐姐知道我不会念书后会生气,所以才说谎的,下次再也不会了,二姐姐不要生气。” 朱福亲了亲妹妹小脸道:“姐姐没有生气,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呢,只要小暖以后不再说谎,姐姐都不会生气的。” 暖姐儿点头:“小暖知道姐姐是为了小暖好,所以就算不爱念书,往后也会跟着弟弟一起学识字的。姐姐说过,不要书念得多好,但一定要认字,要会珠算,这样才不会吃亏。” 寿哥儿也缩在姐姐怀里,很懂事地说:“小姐姐坐不住,二姐姐,我以后替你看着她。她要玩了,我不让她玩。” 暖姐儿使劲抱住弟弟脑袋:“连寿哥儿也知道欺负我了,下次不买糖人给你吃。” 寿哥儿有些腼腆地笑起来,清俊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暖姐儿见弟弟笑了,她则伸手去轻轻戳弟弟小脸,然后又抱着弟弟亲了一口。 寿哥儿害羞地别开脸去,只将小脸往朱福怀里钻,然后笑着伸手指着暖姐儿。 暖姐儿叫道:“弟弟现在跟二姐姐亲了,都不要我抱了,以前弟弟都喜欢我陪他玩呢。” 外头谢逸大步走了进来,听见暖姐儿带着几分酸意的话,哈哈笑道:“说你这丫头就是小心眼儿,竟然吃起自己姐姐弟弟的醋来。” 暖姐儿狠狠瞪着他:“谁要你管了,你怎么成日往我家里跑啊?” 谢逸走过来摸了摸暖姐儿小脑袋,然后对朱福道:“你怕是又要忙了,方才我三叔给我写了信,说是娇娇闹脾气,想吃你亲手做的鸡蛋糕。” “娇娇是谁?”暖姐儿努嘴问。 “娇娇啊,娇娇是一个比你小一些,却比你漂亮懂事又会念书的可爱小姑娘。” 暖姐儿恨恨地望了谢逸一眼,气呼呼地背过脸去,圆脸儿拧巴着。 谢逸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就去如往常一样去拍暖姐儿脑袋,暖姐儿狠狠瞪着他道:“不要你碰我!” 小丫头用足力气尖叫出来,气呼呼的模样煞是可爱,瞧她这个样子,还真是个爱吃飞醋的小醋坛子。 谢逸摸了摸鼻子,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却是收回了手,没再说话。 二更: 朱福哄了妹妹两声,就让妹妹带着弟弟进屋玩去了,她则站起身子道:“急吗?今天怕是不行,我呆会儿得出门办事去。要是急的话,我晚上熬夜替你做好,明天你就可以带着走了。” 谢逸忙道:“不急,那丫头也是个野蛮性子的,也不能事事顺着她。你不必熬夜贪晚的,得空做一些就行。”抬眸望了她一眼,又问,“平时见你不是在敬宾楼忙又是在福记,今天有事,去哪里?” 朱福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道:“敬宾楼东家好些日子没来酒楼了,如今酒楼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那全二富说了算,我心里觉得奇怪,所以想亲自去一趟萧家,亲自找萧老板问个清楚。” 谢逸侧身往外面打铁铺子瞧了瞧,又眯眼笑说:“说来也是巧了,我哥方才也说要去找那萧敬宾,被我催着先往这里来了,你们倒是可以一道去。” “他去做什么?”朱福好奇。 “这个说来话长......”他挠头想了想,又道,“年前我们收到了玉楼兄的一封来信,说是松阳县有人贩卖私盐,我哥就将此事告知皇上......”想着有些事情怕是不能说,他就讪讪住了嘴。 朱福见他一把咬着舌头不言语了,就知道他们兄弟俩不是明面上说的下江南游玩这么简单,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与谢大人一道去。” 谢逸不守礼,谢通倒是顾及着朱家有两位大姑娘在,轻易不到后面来,只在前头打铁铺子跟朱禄说几句。 抬眸见朱福与堂弟一道走了出来,他微微讶然,但是面上依旧平静。 谢逸笑着指了指朱福道:“哥,可巧了,朱二姑娘也要去找萧敬宾办事,你们正好可以顺道。” 谢通黑眸在朱福身上轻轻落了会儿,微微颔首,又望向朱禄道:“改日再找朱兄弟切磋武艺。” 朱禄憨憨笑了笑,道:“改日切磋。” 谢通轻笑,随即转身,转过身子去走了一步,又回头来看。 朱福刚迈出脚步准备跟上,见他忽然转头,被他身上深沉凌厉的气势吓得差点缩回脚。 为了掩饰尴尬,朱福扯着嘴角勉强挤出笑来道:“谢公子请,我跟上就行。” 谢通道:“你先等着,我去叫辆马车来。”说完望了朱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他则稳步朝大道一边去。 他穿着深色的衣袍,许是时常习武的缘故,腰杆挺得特别直。每一步走得都很稳,单手背负在身后,以出色的容貌跟高贵的气质成功惹得路边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相望。 谢逸用手肘捣了捣朱福,努嘴道:“怎么样,跟我哥熟悉之后,觉得他人很好了吧?我哥这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你无须怕他。” 朱福道:“是啊,你是个话唠,当然更有亲和力!我什么时候怕你哥了?不过是觉得他比你成熟稳重,气场太强,跟你比起来更有世家公子的范儿罢了。谁像你啊,成日吊儿郎当的,连玉楼哥哥都不如。”说完噎了一下。 “噢......”谢逸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怀好意地望着朱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咱们朱二姑娘如今是满心都扑在了玉楼兄身上,所以,自然是觉得他什么都好喽。”他拍了拍胸脯,“没事没事,我不生气,不生气。” 朱福见那边谢通已经带着一辆马车来,也不与谢逸多说,踩了他一脚就跑了。 谢逸痛得抬脚抱起来,对朱禄抱怨道:“你们朱家的女儿怎么都这么霸道?小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连大的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说起来都觉得委屈,他心酸道,“一个两个都敢给我脸子看,我好歹也是璟国公福谢家三郎啊,怎么混到如今这般田地。” 朱禄望了他一眼,见他一直说个没完,他也不答话,只埋头打铁。 谢逸觉得无趣,甩着袍子就走了。 朱福跟谢通同坐上一辆马车,谢通对那赶车的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点了点头后,便甩着鞭子赶起车来。 小县城马车已经算是稀奇的了,所以车内都不宽敞,朱福倒是有些尴尬。但见那谢通上了车后只是抱手闭目养神,她则轻轻松了口气。 一路朝北去,越过几条街,马车停在一扇黑漆铜环的大门前。 “公子,已经到了,请您下车嘞。” 谢通缓缓睁开眼,精锐的眸子闪着光,目光先是在朱福脸上扫了一下,然后伸手撩开车帘,动作利落地跳下车去。 朱福见状,也赶紧跟着跳下车。 如数付了银子,谢通望了眼门楣上挂着的写有“萧宅”两个字的牌匾,伸手敲了敲门。 “是谁?”是一位妇人的声音。 没一会儿功夫,里面便走出一位妇人来,近四十的年纪,白瘦高挑,虽然眼底有着青影,但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姿色。 “你们找谁?”那妇人美眸在谢通跟朱福两人身上轻轻转了转,虽然见是陌生人,可还是礼貌地笑着问了一番。 朱福说:“我是敬宾楼的厨娘,因为已经许久没有瞧见东家了,所以今儿特地来探望东家的。” “你就是那个朱姑娘?”妇人面上立即笑出花来,赶紧侧身让出道,引手请道,“快请进,我听老爷提起过你。”又扬声唤道,“慧芳嫂,家里来了客人,你去奉茶来。” 进了院子后,朱福悄悄打量起来,见院子宽敞规整,又见屋宇崭新、还是二层小楼,白墙黑瓦,红木柱子,萧家这样的住宅,在整个松阳县也算是好的了。 萧敬宾的夫人姓陈,娘家也是这松阳县较为富庶的人家,陈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被爹娘兄长捧在掌心的,闺阁女子该学的规矩她都学过,家里还特地请了女先生教她念书识字。 陈氏请谢通跟朱福到堂屋去坐,慧芳嫂子端了茶来,一一给奉上。 朱福客气地伸手去接,将茶盏搁置在一边,又道:“东家最近在家吗?我想跟他说说敬宾楼的事情。” “是说二富的事情吗?”陈氏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情我何尝不知道?可自打去年年底开始,老爷突染风寒,之后就一直恶疾缠身,一直吃药也不见好转。人也一日日瘦削下去,我们如今哪里还有空管酒楼的事情。” 陈氏微微叹息一声,又望着朱福道:“我听老爷提过朱姑娘,老爷说,只要有朱姑娘在,敬宾楼就不会倒的,朱姑娘可是咱们酒楼的大恩人。” 朱福笑得讪讪:“其实我这次来......”她几番犹豫,原本已经想好说辞了,可听得陈氏方才那番话后,忽然有些不忍心说出口。她从陈氏的语气中听出了恳求的意味,那萧敬宾又对她有知遇之恩,她断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 “娘,他们是谁啊?”外头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少年穿着身褐色袍子,虽然身形高大,可声音言行却是十分幼稚,他甩开慧芳嫂子的手,蹦跳着跑到陈氏身边,依偎在陈氏怀里,好奇地望着朱福,又望了望谢通。 “他好可怕,娘,这位叔叔好可怕。”少年一个劲往陈氏怀里缩,又悄悄将目光落在朱福身上,立即换了笑容道,“还是姐姐好。” ☆、第61章 “慎儿,不许无礼,这两位都是咱们家的客人。”陈氏拉着儿子的手,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示意他坐在一边去。 萧家独子萧恩慎又偷偷瞧了朱福几眼,然后乖乖坐在一边,但还是歪着脑袋上下瞅着朱福。朱福也望着他,见他虽然疯傻呆痴,可模样随生母陈氏,极为清俊,五官俊秀,那眉眼也如山水墨画一般,是个实打实的俊俏小哥。 陈氏安抚好了儿子后,这才转头抱歉道:“慎儿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之后就这样了,大夫说,他如今就像是个三岁的孩子,哎......”陈氏沉沉叹息一声,十分无奈。 家中丈夫卧病在床,儿子又风痴呆傻,外头还有人觊觎酒楼,一个女人撑起整个家,也是辛苦了。 念及此,朱福又打消了离开敬宾楼的念头,只默默不语望着谢通。 谢通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方道:“夫人,不知道是否方便让我见萧老爷一面?在下有话想当面问萧老爷。” “慧芳嫂子,老爷今天的药吃了吗?” 外面慧芳嫂子匆匆走了进来,低头回话道:“夫人,老爷的药已经服下,如今睡着了。” 陈氏道:“老爷恶疾缠身,醒着的时候总会伤害自己,所以便叫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老爷如今睡下,怕是不方便见二位了。” 谢通道:“在下有事必须要见着萧老爷,夫人若是方便的话,在下便候在这里,一直等到萧老爷醒来。”他抬起黑眸望着陈氏,面容严肃。 陈氏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谢通会坚持想要见到自家老爷,她垂眸想了想,随即点头道:“老爷这一睡,怕是要到午后才能醒,这样吧,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留下来吃顿便饭,如何?” 朱福望着谢通,见他轻轻点头言谢,朱福也笑着道:“那给夫人添麻烦了,不过,我可以做菜。” 陈氏忙阻止道:“哪里能让朱姑娘下厨,朱姑娘来了这里就是客,自当让慧芳嫂子去烧饭,朱姑娘便歇息着吧。” 朱福道:“没关系,本来今儿就该是去敬宾楼烧饭的,敬宾楼去不成了,就在这里做顿饭给夫人吃吧。” 陈氏静静端坐着,细细打量朱福,面前少女身量虽还不足,年岁也小了些,可女孩子明显身子骨已经开始抽出条了,说不出的清丽脱俗。这般娇俏的姑娘,真不像是市井小民家的闺女,就说是那有涵养的富家千金,也不为过。 “那也好,老爷之前一直夸赞朱姑娘厨艺好,我今天也算有口福,能够吃到朱姑娘亲手做的饭菜。”陈氏吩咐慧芳嫂子道,“呆会儿你去集市上买些新鲜果蔬跟肉回来,今天中午就听朱姑娘指挥。” “是,夫人。”慧芳嫂子应着话便走到外面去。 萧恩慎则歪着脑袋望朱福,手悄悄拉着陈氏衣角道:“娘,这位姐姐会做好吃的吗?慎儿想吃!慎儿特别想吃!” “你想吃什么?只要我会的,都给你做来。”朱福望着眼前的俊俏小哥,心里起了一丝怜悯之意来,“知道福记吗?姐姐饭后还给你*蛋糕吃。” “鸡蛋糕,娘,我要吃鸡蛋糕。”萧恩慎忽然激动起来,嘴巴下面也流了口水来,他一边跺脚拽着陈氏衣角,一边眼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朱福,“我娘让慧芳嫂子在福记买鸡蛋糕给我吃,姐姐也会做?” 朱福冲他点头道:“当然会啊。” 萧恩慎兴奋地拍起手来:“太好了,我喜欢姐姐。”他跳了起来,跑到朱福跟前,在朱福跟前开心地跳来跳去。 “这孩子,有得吃就开心。”陈氏无奈摇头。 “就开心!”萧恩慎冲陈氏鼓嘴。 陈氏见儿子嘴巴一直流口水,她朝他招手,将儿子拉到跟前,抽出帕子来给他擦嘴道:“好了,你自己去院子里玩去吧,让娘跟哥哥姐姐们说话好不好?” “那给我*蛋糕吃。”萧恩慎一脸认真地望着陈氏。 “好,只要你乖乖的,娘就叫姐姐给你*蛋糕吃。”陈氏摸摸儿子脑袋道,“去玩吧。” 得了自己母亲的应允,萧恩慎这才乖乖地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眼。 “慎儿乖,去玩吧。”陈氏朝儿子挥手。 待得萧恩慎走后,陈氏才望着谢通道:“不知谢公子找老爷何事?” 谢通垂眸想了想,倒也并没有瞒陈氏,只如实道:“我怀疑敬宾楼用的盐乃是私盐,所以想亲自找萧老爷验证一下。” 陈氏惊恐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老爷做生意一向守规矩,他是不可能做那些违法的事情的。”一时激动,陈氏猛然咳嗽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平缓些后才说,“这肯定是全二富干的,如今老爷缠上怪病,那敬宾楼都是他一手操控,这肯定都是他干的。”陈氏激动道,“甚至......我甚至怀疑老爷的病......老爷的病也跟他有关系。” 谢通闻言微微挑眉,朱福则跑过去将陈氏扶稳住了,问道:“夫人别急,有事情慢慢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氏眼圈里攒着泪珠子,眼泪汪汪地望着朱福,然后双手使劲攥住她的,突然跪了下来道:“老爷......老爷他......他真的病倒了。如今什么都听全二富的,甚至说过将来要将敬宾楼给全二富。我也不知道老爷怎么了,那全二富到底给他吃了什么鬼迷心窍的药,叫他这般向着那表侄儿,却不顾不为亲生儿子想。” 朱福使劲将陈氏扶坐起来,她索性也坐在她身边,安慰道:“夫人,您别急,这位谢公子是京城里来的,虽然如今不是什么官儿了,可是他还是有些本事的。您有话慢慢说,谢公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朱福扭头望向谢通,谢通黑眸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陈氏这才道:“其实起初全二富来投奔我们的时候,老爷并不开心,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个远房表侄千里迢迢来,根本就是冲着他的财产来的。慎儿如今这般,将来我们老两口去了,他根本没法子继承家业,所以他那头的亲戚便动起了心思来。在敬宾楼困难的时候,全二富的确跟着一起守到了最后,可老爷因为心里清楚他的动机,所以也只是涨了他没个月的工钱,并没有让他管起敬宾楼的意思。可也不知怎么的,打从去年年底开始,老爷渐渐开始就整个放手不管了,敬宾楼的事情任由全二富做主,甚至后来全二富将敬宾楼的人都换了,他也不闻不问,而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如今这般。” 谢通道:“给萧老爷把脉瞧病的大夫,是谁请来的。” “都是全二富忙着请的。”陈氏道,“后来我不放心,也私下悄悄让慧芳嫂子去请大夫,可那些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谢通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萧老爷平日里病起来都是什么症状?” 陈氏擦了擦眼泪,不哭了,回想着说:“起初的时候,他只是成夜成夜睡不着觉,辗转难眠,后来渐渐严重起来,只要一发病,他就抱着脑袋又哭又喊,甚至有时候还用脑袋撞柱子,只说是不想活了。” 谢通瞳孔紧缩,立即起身道:“夫人,带我去瞧萧老爷,请快。” 陈氏茫然跟着起身,见谢通一脸严肃,她连连点头道:“好,谢公子请随我来。” 陈氏领着谢通跟朱福往后面去,萧家小宅子是前后两栋二层小楼,中间以一个宽敞的大院子连接,院子两侧各有一个月亮门,往月亮门的外面,是一处低矮的屋子,那里是萧家堆杂物的地方。 前面是家里几个下人住的地方,后面是萧敬宾夫妻跟儿子住的地方。 丫鬟小莲一直站在房间门口,见是陈氏来了,她赶紧朝陈氏请了个安。 “老爷怎么样?”陈氏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推门。 小莲道:“老爷吃了药就睡下了,奴婢一直在门外候着,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一边应着话,一边跟着陈氏一道进了屋子去。 房间宽敞明亮,屋内陈设格局简单,却也一应俱全,屋子正中央那张花雕大木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朱福随着陈氏走近,看着熟睡的萧敬宾,见他瘦得两边颧骨高高凸起,简直不敢相信。 上次萧敬宾去请她的时候,虽然也瘦,但是却还不是这般。 如今的萧敬宾瞧起来,就像吸鸦片的,不正常。 朱福望向谢通,见他也紧蹙眉心望向躺在床上的萧敬宾,不由悄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问道:“你觉得他得的什么病?” 谢通望了朱福一眼,轻轻摇头,而后眉心锁得更深。 ☆、第62章 陈氏歪身坐在床边,抽出帕子来,轻轻擦拭着萧敬宾额头上的汗珠子。萧敬宾虽然在昏睡,可明显睡得不好,不但梦呓,好一个劲流冷汗,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见他一直紧张摇头。 “老爷,是我,我是环儿啊。”陈氏一把握住萧敬宾的手,将他那双颤抖的大手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温度给他些许力量温暖,“老爷别怕,我跟慎儿都在,别怕。老爷,慎儿如今可乖了,鲜少叫我操心,慎儿会识不少字了,他也关心你呢,慎儿说,等爹爹好了,他一定要比以前更听话。” 萧敬宾听不见,陈氏就一直坐在床边陪着他道:“谢公子跟朱姑娘来了,他们是特地来看你的,老爷你醒醒,你有什么事情,跟他们说。朱姑娘说,这谢公子有本事,凡事只要与他说了,就好了。” “谢公子?”萧敬宾突然幽幽转醒,浑身依旧在颤抖,苍白的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子,他两腮深陷,颧骨高凸,整个人瘦得越发显得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他眼神没有焦距,只是木木望着床顶,呆呆唤道,“夫人,慎儿......” 陈氏见丈夫醒了,立即凑得他更近些,抱住他道:“我在,老爷,我一直在陪着您,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敬宾努力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妻子,见她为着这个家操劳辛苦,如今瘦成这般,一时心痛落起泪来。 “夫人......”萧敬宾痛哭涕淋,像是做了什么对不住陈氏的事情一般,只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陈氏的脸,“真想跟从前一样,哪怕生意败了、酒楼倒了,咱们只带着慎儿回乡下种地,也好。” “只要老爷好起来,咱们就可以过这样的日子。”陈氏也哭,“老爷,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如今变成这般?” 萧敬宾眼中热泪滚滚,张口欲言,又似是难以启口,竟然欲言又止。 谢通黑眸紧紧锁在萧敬宾脸上,越发觉得不对劲,只大步上前,便一把紧紧攥住萧敬宾手腕来,轻轻搭在他脉搏上。 朱福激动,跑着过去问:“怎么样?没想到你也懂医术?” 谢通黑眸微闪,随即轻瞥了朱福一眼,喉结滚动一下道:“我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把脉?”朱福指了指他抓住萧敬宾手腕的手。 谢通没再回朱福的话,只是给了陈氏一个眼神,见陈氏挪开身子后,他才在陈氏刚刚坐的地方落座。一句话没说,只是黑眸炯炯有神地盯着萧敬宾看,俊脸深刻又严肃。 萧敬宾道:“谢公子......”话才出口,外面全二富的声音响了起来。 “慧芳婶子,表叔跟表婶呢?”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慌乱,似乎还在大口喘气,明显是跑着回来的。 只听慧芳嫂子道:“家里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来探望老爷的,夫人还留了他们中午在这边吃饭呢。夫人在楼上,在屋里陪着老爷。” “萧老爷,你方才要说什么?”谢通就像是没有听见楼下全二富的话,也像是故意没有注意到萧敬宾楼脸色的变化,只是冷声道,“说。” “我病了,谢公子,我浑身难受,一犯病就难受。”萧敬宾紧紧抓住谢通手道,“可是我不想死,我舍不得妻儿......” “没人让你死,我瞧你的样子多半是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谢通微微抿唇,听着楼梯处那脚步声渐行渐近,似乎就要到门口了,他突然起身,然后让萧敬宾又躺了回去,唤陈氏继续坐在一边。 陈氏心灵剔透,只抓着萧敬宾哭道:“老爷,谢公子跟朱姑娘来瞧您了,您醒醒吧。”又惊慌地问小莲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次睡了这么久都不醒?你有好好照看老爷吗?” 全二富推门进来,正好瞧见小莲跪在一边道:“夫人,奴婢没有偷懒,是亲眼见着老爷喝了药睡下的。老爷睡下后,奴婢出去一直守在门外,夫人您来了老爷还没醒,奴婢真的没有偷懒。” 陈氏望了眼小莲,见这丫头倒是机灵,便叹息一声唤她起来。 全二富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听得小莲这番话,又见表叔的确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他那颗心才算又收回了肚子里去。 “表婶,我来看看表叔,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全二富说着话,便挪身坐到一边,“脸色似乎不大好,怕是要吃药了。” 陈氏没有抬头,只轻声道:“才将吃的药睡下,还没醒呢,又没犯病,怎么能总吃药?”她抬眸淡淡扫了全二富一眼,“这个时候你不在酒楼呆着,怎么跑家来了?酒楼生意怎么办?” 说起这个,全二富狠狠剜了朱福一眼道:“酒楼的大厨都跑了,哪里还有什么客人?” 朱福冷哼道:“这就是全爷请我回去的态度?还是说,全爷此番来,是要辞退我的?” 全二富不喜欢朱福,但是不得不承认,如今整个敬宾楼大半的生意是靠着她支撑的。若真是将她赶走了,就算他得了敬宾楼,怕是也迟早关门。 这般一想,全二富心里更是恼火,但面上不得不勉强挤出笑来。 “朱姑娘厨艺超群,自当有想不干活就不干活的资本,我哪里有资格说教朱姑娘啊。”全二富阴阳怪气道,“总之给你的工钱是一文钱不会少你的,你别担心,想什么时候回去炒菜就什么时候回去,没人敢管着你。” 一番话说得是给朱福面子,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斥责朱福,朱福听着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只从鼻孔哼出声音道:“全爷真是瞧得起我,我瞧你跑得满头大汗,原以为是为着寻我来的,莫非不是?若不是,那你这般急匆匆赶回来做什么?” 全二富抖了抖衣袍道:“这个......怕是朱姑娘就没有资格过问了,你只做好菜就行。”说完又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萧敬宾,然后转头看向谢通道,“我听说谢公子是来松阳县散心的,这里我熟啊,若我得空,定带着谢公子到处走走。” 谢通望都没有望全二富一眼,只朝陈氏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负手就夺门而出。 朱福道:“夫人,您好好照顾东家,我也改日再来瞧您。”说完也匆匆跟着谢通出去。 全二富这才朝陈氏抱手作揖道:“表婶,表叔需要好好静养,既然还在睡,那您便也随侄儿出去候着吧?” 陈氏用帕子又擦了擦萧敬宾额迹汗珠子,见他浑身不那么颤抖了,这才离开。 蹲在院子里玩的萧恩慎见朱福要走,一把抱住她腿道:“姐姐,你要走了吗?你说做好吃的给我吃的。” 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郎,竟然这般如稚童一样半卧在地上,那满脸满手都是泥巴。朱福忽然心酸起来,蹲下身子说:“姐姐今天有事情,改日再来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后面陈氏也跟着走了出来,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见他满身脏兮兮的,蹙眉道:“慎儿,你又不乖了,你不乖娘要生气了。这位姐姐有事要忙,说了改日再来,你怎么不听话。” 萧恩慎到底听母亲的话,默默站在一边,只流了口水说:“那姐姐说话要算数改日来,咱们拉钩。” 朱福觉得他就跟暖姐儿一样,小孩子,什么事都拉钩。 跟他按了手印,朱福回身见谢通一直站在院门外面,便立即跑了出去。 谢通要去叫马车,朱福阻止道:“不必了,我又不是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个市井女子罢了,没必要。” 闻言,谢通抬眸望了她一眼,随即轻轻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拜师学艺了?”沉默半响,谢通轻轻问道,“五年一次的厨艺大赛,你可有兴趣?” 朱福诧异地望着他,随即点头:“说来也奇怪,魏叔突然间就对我好了,不但如此,平时闲下来的时候,他还教我厨艺。不过我不明白,为何他不肯去参加厨艺大赛,而非要教我厨艺呢......” “他教你,你便学着,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想太多。”谢通声音清冷,如严冬流过寒石的水声,虽冷,却也极为好听。 朱福道:“其实我是不想参加什么厨艺大赛,不过,听玉楼哥哥说一级一级过关了,虽然最后得不到魁首,也能得到不少钱,我觉得也还不错。”她是财迷,只爱财,并不贪图那些虚名。 谢通明显噎了一下,垂眸望着她头顶,听她刚刚那一声娇嗔的“玉楼哥哥”,他忽然又想到了那日。 那日夜晚冷风吹过,她站在大槐树下,娇俏地依偎在别人的怀里...... 不知道为何,那次他静静站在墙根处看,竟然十分羡慕起来。什么才是家的温暖?什么才是夫妻之乐?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家,想要的那份期许已久的爱情。 ☆、第63章 朱福到底还是担心萧敬宾,而且方才她瞧谢通的反应,以及谢通暗示萧夫人跟丫鬟小莲配合着演戏,他明显就是知道些什么的。而全二富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在酒楼办事,今天却突然匆匆赶了回来,肯定是知道谢通跟自己来了萧家,怕萧敬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不过,她又觉得奇怪,若萧敬宾真是被全二富害得病倒的,他为何不说呢?为何连自己妻子都要瞒住?莫非中了毒? “萧老爷是中了毒吗?”朱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她方才第一眼见到萧敬宾的时候,总觉得他瘦得有些可怖,甚至说是瘦得不正常,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吸了鸦片。 谢通停下脚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他轻轻抬手指向一边的茶楼道,“去那里吧。”见朱福目光在那家茶楼上望了望,没有反对,他则举步先走了过去。 正是饭点,茶楼里的人不多,连唱小曲儿的都静静坐在一边歇息。 谢通稳步走到一边靠窗户的桌子边,伸手朝朱福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得朱福坐下后,他方撩起袍子坐下来。 “一壶茶,两盘子点心。”见茶楼里的伙计笑意盈盈跑了来,谢通正襟危坐随口点了茶点,又问轻声询问道,“朱姑娘可还想吃什么?” 朱福摇摇头:“谢公子点的就够了。”她此番心思都在萧敬宾身上,哪里有心情吃东西?见那伙计走开后,她眼睛紧紧盯着谢通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蹙眉道,“我瞧方才萧老爷的反应,是不是......”她想着,这个时空就算没有“鸦、片”这个名词,但是罂粟花肯定是有的,“是不是从一种叫罂粟的花中提取出来的毒?” 闻言谢通迅速抬眉望了她一眼,随即目光更加深邃起来,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罂粟花盛产于南疆一个小国,也是近来中原才鲜少有人知道这种花的厉害性的,就连眼线众多的他,也不过是才知道这种花的药性,她怎么可能知晓? 谢通面容冷肃,薄唇紧紧抿着,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朱福看。 他身上有一种与身俱来的清冷的气质,他不说话,只这样静静坐着,目光定在人身上,都能叫人冷得打寒颤。 朱福与他也算有过几次接触,对他的冷也渐渐习惯了,她别开眼睛望着窗外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就行。” “哪本书?”谢通喉结滚动一下,“我听子瞻说,你并不认识多少字,会看什么书?” 朱福一噎,然后心里就很不爽,那火气一股脑往上蹿。 倒不是气谢通说他文盲,她是气沈玉楼!谢逸怎么会知道她不认识几个字的?肯定是玉楼说的。 自从两人暗地里挑明关系以后,虽然明白上一直守着礼,但是朱福心里一直是将沈玉楼当成终身伴侣来看的。在她的心里,两人如今这个样子在现代算是谈恋爱,两人之间的事情不该与旁人说才对,可他为何要将自己不识几个字的事情告诉谢逸? 朱福生气,却也没有无理取闹,见茶楼小伙计端来茶水,她倒了一杯就喝了。 谢通见坐在眼前的姑娘双颊微微泛红,那双水洗过般明媚的大眼睛里明显是装着怒气的,他眸子微微一闪,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伤害了别人。 静了一会儿,谢通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道:“你说的没错,我有一个药商朋友,前不久刚刚从南疆回来,当时他采买的药材里便有一种花,他跟我说这叫罂粟花。罂粟花可以磨成粉,那种粉表面上看起来就跟面粉一般,少量吸取,的确能够强身健体祛除百病,但是一旦上了瘾,就再也摆脱不了了。”他抬起眸子继续望着朱福道,“像萧老爷这样的情况,应该是瘾已经太深了。” 朱福手紧紧攥住茶盏,恶狠狠道:“肯定是全二富,是他害的东家,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简直是恩将仇报。不行,这种东西越早摆脱了越好,若是再由这狗东西操控着萧老爷,岂不是会害死萧老爷?” 谢通道:“萧敬宾已经完全离不开这种东西了,他心里清楚明白全二富在陷害他,可他不能说。他也还有妻儿,那全二富肯定也威胁过他,若是说了,怕是会对萧夫人跟萧家少爷不利。” 朱福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也渐渐找回了些理智,倒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灌茶。 谢通静静望着她,外面阳光照射在她脸上,使得女孩子肌肤更加粉嫩细白,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是素面朝天也是好看的。桃心脸儿,尖尖的下巴,高洁光亮的额头,她额前的头发是轻轻梳到发顶去的,连露出的发髻线也很美。瞧着温柔随和,骨子里却是充满正义,看着似乎冲动,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又十分有分寸。 有些时候,他总觉得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城里的市井姑娘,而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大家女郎。 两人坐在窗边,各怀心事,朱福盯着桌面瞧,正在愣神,谢通则端坐着打量她。外人瞧在眼里,就像是男人毫无避讳地瞧着女人,而女人则害羞地低了头,不论是楼上大街上路过的路人,还是来茶楼喝茶的闲人,都悄悄将目光投落过来。 沈玉楼陪着朱贵一道去书肆买了笔墨,朱贵就这几日便要县考,这些日子,倒是跟沈玉楼走得很近。 作为过来人,又作为他未来的堂姐夫,沈玉楼倒是很乐意帮助朱贵。 “这几天就别再熬夜念书了,早些休息,要睡饱觉养足精神才能正常发挥。”打书肆里走出来,沈玉楼轻轻拍了拍朱贵肩膀。 朱贵到底年岁小,比沈玉楼矮了足足一个头,他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他仰起脑袋朝沈玉楼笑了笑,少年清俊儒雅,本来就还未长得开,再加上又有几分女生相,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弯起来,竟是有些像朱福。 沈玉楼无声笑了起来,心里某处柔软得很,对,他想小不点了。只才几个时辰没见,他就想她了。 “沈大哥,你瞧,那不是我二堂姐吗?”朱贵眼尖,一眼便瞧见坐在茶楼二楼的朱福跟谢通,“坐在她对面的好像是谢家大哥的哥哥,咦,他怎么会带着我二堂姐去茶楼?他怎么一直盯着二堂姐瞧,二堂姐脸都红了。莫不是......”朱贵好奇心奏起,见沈玉楼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只以为沈玉楼是在担心二堂姐的闺誉呢,倒是没有往别处去想,“沈大哥,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沈玉楼清润的眸子沾染上了一层嫉妒之色,他垂立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起来,面上严肃之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笑。 “贵哥儿你先回去吧,我去瞧瞧。” “可是......” “回去吧......”沈玉楼声音虽轻,可话中态度却十分坚决,不容人抗拒。 朱贵又望了眼朱福,想着沈大哥就跟自己堂哥一样,若是此刻堂哥站在这里,应该也是会这样说这样做的。 “那沈大哥别斥责我二堂姐,她近来就这样,性子变得爱玩起来。”朱贵朝沈玉楼轻轻颔了首,这才离去。 待得朱贵走后,沈玉楼才收起脸上那假笑,只抬眸又望了眼茶楼,然后举步走去。 朱福想了会儿道:“那如今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或者我们去告官,我瞧新上任的赵大人是个替百姓谋福祉的好官,他肯定会将全二富绳之于法的。对,我们这就去县衙门。” 说着话便起身,手腕却被谢通抓住。 “朱姑娘先别急,此时我会去与赵大人商量。”谢通道,“这也不是朱姑娘能够管得了的事情,此事怕是牵扯众多,说不定背后有操控的高人,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朱福挣了挣手,谢通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赶忙松了手。 朱福轻轻转了手腕,还能够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跟温度,她只是觉得有些疼,倒是没有什么多余表情。谢通则尴尬得很,因为他瞧见了正缓步朝他走过来的沈玉楼。 这沈玉楼一袭半旧的淡紫袍子,那袍子洗得微微有些泛白,粗布衣裳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丰神俊朗。 这松阳县还真是人物多,这沈玉楼自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品性如菊,翩翩君子,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谢公子?怎么会跟阿福在这里?”沈玉楼轻轻伸手,状似不在意间就将朱福揽到了自己身后去,趁没人在意的时候,深深望了她一眼,那眸光带着怒气、带着威胁,自然也带着宠溺。 朱福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醋意,心里竟然十分开心,冲他眨了眨眼睛。 沈玉楼却是笑了,轻轻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然后冲她点了点头。 两人的小动作都被谢通瞧在眼里,谢通微微别开目光,复又道:“沈公子怎么在这里?” 沈玉楼道:“我是来接阿福回家的。”见谢通黑眸一直胶在他脸上,他轻笑说,“阿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阿禄又是一同玩到大的好友,他平时忙没有时间照顾妹妹,我便替他照顾。” 谢通心道,这个理由倒是光明正大得很。 ☆、第64章 谢通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朱姑娘就劳烦沈公子护送回家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情,告辞。”黑眸轻轻朝朱福身上瞧了一眼,又轻轻移开,然后步伐稳健地往楼下走去。 沈玉楼一向不是较真的人,可这谢通方才言语间的意思,明显是有些喧宾夺主的,他心里便有些不爽起来。 朱福见沈玉楼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然后小跑着过去将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端了来,眯眼笑道:“你应该还没吃饭,吃啊。” 沈玉楼微微垂眸,在那盘子点心上点了点,随即似笑非笑地望着朱福,近乎咬牙切齿道:“我想吃你!”话音才落,大手一伸,就霸道地拉着她往外去。 “糕点你真不吃吗?虽然没有我做的好吃,可是也还不错啊,喂。”朱福心里知道他是生气了,虽然他表面上尽量在压制着,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还是算了解他的。 他脾性一向温和,有事没事面上总是含着笑意,可他方才却是真的怒了。 茶楼门前正好有一辆马车路过,沈玉楼眼尖地赶紧将马车拦下,然后他转身利索地将朱福抱上车去,紧接着自己也跳上去,对那车夫道:“去福记。”回过身去,见她爬着想要逃,沈玉楼眼疾手快地按住她身子,然后慢慢倾身靠过去。 “你做什么?”朱福吓得手上端着的糕点都掉了,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俊俏脸庞,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 沈玉楼凑到她跟前,鼻尖蹭着她鼻尖,闻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体息,柔声道:“阿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他温柔地将薄唇轻轻碾压着她脸颊,疼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啊......啊?”朱福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感受着那个怀抱的厚实温暖,她整颗心都酥麻起来。 热恋中的女孩子总是大胆且勇敢的,更何况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骨子里没有那般陈旧。更何况搂自己抱自己亲自己的还是自己满心喜欢的男子,她要是再端着架子,便就是矫情了。 于是,小手也轻轻揽住他精瘦的腰肢,在他腰际处游来游去。 沈玉楼忽然停了亲吻的动作,醉眼迷离地望着她,眼中有着惊讶,也有着兴奋,但更多还是喜悦。 朱福微微扬起下巴,颇为挑衅地望着他:“怎么?不敢了?” 沈玉楼瞳孔缩了缩,随即眼里笑意晕染开来,有力的臂膀重新又紧紧将她揽进怀里来,将她整个身子托起,让她坐在自己双腿上,然后他一只手稳稳托住她腰肢,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抬在半空中,他俯身吮吸着她口中香泽。 那力道既轻柔又霸道,起初朱福也回应着,还有些争强好胜不甘示弱的意思,可毕竟两人力道悬殊,她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被动承受着,索性也不动了,只由着他随便折腾。 总之凉他也不敢如何,不过就是亲亲脸蛋、亲亲小嘴罢了。 可男人一旦动起情来,而且是认准了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会想要得到的更多。 在沈玉楼心里,小不点主动亲过他,他也悄悄牵过她的小手,他还抱过她搂过她,两人就算还没有夫妻之名,那也是有夫妻之实了。她将来总是自己的妻子,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这样麻醉着自己,沈玉楼胆子更大了些,那悬在半空中的手也渐渐不老实起来。他早不满足于只亲吻她的嘴、她的脸,他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感受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温度。 手不自觉便轻轻从衫子底部探入,塞进衣裳里面去,沉醉地抚摸着那如玉般光滑通透的肌肤,渐渐的,身子某处不自觉便苏醒过来。 朱福感受到小腹有个东西越来越硬挺,她惊得眼睛又睁圆了几分,心里清楚明白那是什么,可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玉楼哥哥,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她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费劲地抽出手来,往一处指了指,“铬得我疼。” 沈玉楼一下子脸便绿了,停了动作,只大口喘息着,清润的眸子里泛着暧昧的雾气,面上表情有些痛苦,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艰难地忍着,忍着想要继续更多索取的冲动,将她拉了起来,只轻轻抱着说:“不是什么,现在还铬着你疼吗?” 朱福将脸埋在他胸膛前使劲憋着笑说:“不......不疼了。” 她真是要笑抽了,整个身子都耸动起来,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沈玉楼见她身子一直在抖,倒是慌了神,伸手轻轻拍抚着她后背道:“阿福别怕,我以后再也不对你这样了,直到你真正做了我妻子那日我才会......”洞房花之夜?到时候,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身上某处又不受控制地硬了起来,真是有一戳冲天的气势。 “福妹妹。”他赶紧唤了她一声,换了个姿势,不让她再感受到那种异样。可将她迅速翻过身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哪里是哭,明明一直在偷笑。 朱福见被识破了,就有些撒娇意味地蹭到他怀里,使劲磨着。 沈玉楼倒是疑惑起来,蹙着眉心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这么严肃的时刻到底有什么会让她觉得好笑?他有些担心起来。 “我没笑啊。”朱福觉得还是适可而止的比较好,便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渐渐止住笑意。 “还说没笑?”沈玉楼抬手轻轻捏了下她脸颊,宠溺道,“阿福,你真是变得让我捉摸不透了,有些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你。可有些时候又觉得,我的阿福就是这样的。”他鼻尖蹭了蹭她脸颊。 每次提到这个,朱福的心都会漏跳一拍,她总是觉得, 自己如今这般幸福,是抢了别人的。 “玉楼,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其实我并不是阿福,我的意思是说,并不是打小跟你一起玩大的阿福,你会不会生气?” 沈玉楼紧紧抱住她,下巴顶着她头尖,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怎么会生气?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或者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一辈子宠着你护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会生气。”他心里只要想到再过几年两人就可以过着朝夕相处的生活了,便打心眼里开心。 朱福轻轻点了点头,静静依偎在他怀里,满足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谢通离开茶楼后,直接去了县衙,刚好此时赵镜不忙,正在县衙后院陪着闺女蔻姐儿玩。 见谢通来了,赵镜摸了摸女儿脑袋道:“去跟鲍妈妈玩吧,谢伯伯找爹爹有事情。” 赵蔻手里玩着陀螺,小姑娘甜甜地唤谢通道:“谢伯伯跟爹爹玩,我有鲍妈妈陪着我。”又很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陀螺道,“是小暖姐姐送给我的呢,我可厉害了,能打着陀螺使劲转。” 谢通将赵蔻抱起来,他待赵蔻,就像是待自己闺女一样。 “改日谢伯伯陪你玩,谢伯伯小的时候也喜欢玩陀螺,到时候咱们比比,看谁厉害。” 赵蔻一脸兴奋,小短手紧紧抱住谢通脖子,嘻哈笑着。 鲍婶子将赵蔻抱走后,谢通在一边桃树下的木头桌子边坐下,抬眸问道:“最近跟朱家的人走得很近?刚刚听蔻姐儿的意思,朱家那三姑娘是不是常常来玩?” 赵镜摸了摸鼻子,也撩袍坐下道:“我......方才寻了媒人去朱家说亲了。” 谢通笑道:“就该这样,朱家的姑娘都是不错的,你能娶得到,也是你的福气。不过,蔻姐儿愿意吗?” 赵镜道:“我有问过蔻姐儿意思,她还小,又是打小就没有见过亲娘的,所以听说以后暖姐儿能常常来陪她玩了,她开心得很呢。只是......”他微微敛眸,面上有些担心的神色,“我是续娶,那朱家不一定会愿意,怕是会委屈了朱家大姑娘。” 谢通笑说:“那你便待她好些,多抽出些时间陪着她。”又道,“据我所知,朱家大姑娘到了年纪,又生得好,怕是婚事难挑。你好歹也是县官,又是前途无量,朱大姑娘嫁给你,是高攀了。不过人家姑娘品貌皆好,又是黄花闺女,也配得起你。” 赵镜轻轻点头道:“我知道。她若是愿意嫁给我,我定然会好好待她。” 正说着话,鲍婶子便来传话道:“老爷,李媒婆又折回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回老爷话呢。” “这么快?”赵镜起身道,“快去将她请进来。” 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起来,这才多少功夫,李媒人便回来了?不会是朱家的人不愿意吧? ☆、第65章 没一会儿功夫,那李媒人便扭着肥硕的腰肢晃了进来,看见了站在赵镜身边的谢通,她目光一下子就溜到谢通身上去,围着他打量好几圈。 谢通单手背负而立,对于这个老妇的无礼,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鲍婶子见这老婆子这般胆大,眼瞧着两位老爷眼里渐渐产生了厌恶,她一把抓住李媒人道:“这位是咱们老爷的至交,你可不能无礼,你快说说,那朱家是怎么说的?这么快就折回来了,莫非是应了?” 李媒人又依依不舍看了谢通几眼,这才朝着赵镜抱手行了一礼道:“县太爷您也知道,这朱家的姑娘可是咱们松阳县出了名的美人儿,当然,县太爷您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前程似锦,那朱家姑娘若是嫁了你,定是高攀了的。” 话说了一半,她便端起一边木头桌子上放着的茶水,喝了一杯。 “你这老妇,有话直说,别兜圈子。”鲍婶子见李媒人实在放肆,胆敢在老爷跟谢大人面前托大,立即就变了脸子,她走过去一把将茶杯夺了过来,“朱家人是怎么说的?同意没同意?若是同意了,又是需要多少聘礼?” 李媒人咂了砸嘴说:“有我李媒婆这张嘴,哪里有说不成的亲事?县太爷放心吧。不过,这朱家老爷跟夫人说,没有见过县太爷,也不能因为您是县官,就稀里糊涂将女儿嫁给了您,所以,朱家老爷跟夫人说定要见县太爷一面才行。” 鲍婶子叫:“我们家老爷行得正坐得......” “好了。”赵镜扬手制止鲍婶子,目光落在李媒婆身上,随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来,“朱老爷跟朱夫人说得对,自当是该见上一面才行的,那由劳烦妈妈给安排一下。” “哎呦喂,县太爷这可真是可气了,哪里就麻烦了。”她抓起碎银子偷偷咬了一口,咯得牙疼了才满意地收起来,笑说,“我已经安排好了,老爷若是得空,就今天晚上吧,在迎客来酒楼。”目光又“嗖”一下落在谢通身上,眼睛里冒着光,“这位公子也还没说亲吧?” 谢通微微蹙眉,转头望了赵镜一眼,见赵镜冲他摇头,他随即目光又落在李媒人身上,薄唇紧抿,目光深邃,带着审问、探寻。 李媒婆见他这副表情,随即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小的时候跟着师傅看过面相,公子是富贵之人,不过,此生亲事怕是会有些波折。不过不怕,有我李媒婆在,凡事都能够搞的定!” 像谢通这样的世家公子,什么样的江湖术士没有见过?因此对李媒婆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转头对赵镜道:“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说。” 赵镜道:“鲍婶子,先送李媒婆出去吧。” 李媒婆扭了扭腰,又冲着谢通笑了几声,然后对赵镜道:“老爷可别忘了,晚上迎客来见朱家老爷夫人。” 李媒婆走后,赵镜领着谢通去了书房。 见谢通面上表情凝重,赵镜蹙眉道:“什么事情能叫你这般愁眉苦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通便将之前从药商朋友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方才见到的萧敬宾的反应都一一告诉了赵镜。罂粟花盛产于南疆,既然全二富能够用这罂粟花的花粉制成的药来害人,想必早已经有人对这种花了如指掌。 能害萧敬宾,就能害旁人,而且这花的毒性他也是见识过的,又是敌在暗我在明,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赵镜听后也担忧道:“我会派衙门里的人暗中保护萧家,至于那全二富......不过是个市井流氓,想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弄到这种药。若是即刻将他捉拿归案,怕是会打草惊蛇。” 谢通轻轻点头:“萧家就靠你的人护着了,至于将罂粟花引入中原的幕后黑手,我派人暗中去查。”他面色微沉,漆黑的眸子闪烁着点点光,负手立在窗前,身形高大,容易俊朗。 赵镜侧头望了他一眼道:“方才那李媒婆的话,还是靠谱些的。” 谢通睇了他一眼道:“早几年前就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也就听听罢了,还能当真?”说着一甩袍子,就要往外面走。 赵镜笑着拉住他道:“元湛,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谢通脚下步子立即停住,随即用力抽出自己被抓住的衣袖来,眸光微微沉了沉,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出现那日梧桐树下朱福跟沈玉楼的身影来。 其实方才赵镜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可见谢通这番表情,他觉得自己说对了,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见你这些日子神情似乎不对,常常总喜欢望着一个地方发呆,有些时候望着地上的花花草草都能笑出来,便猜着你是不是遇着了什么心动之人。” 谢通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喉结滚动下道:“你还是想着法子讨好未来老丈人跟老丈母娘吧,还有那朱家二姑娘,过不了未来小姨子的关,我看你这媳妇也娶不成了。” 赵镜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待得谢通走了,他才站在方才谢通站的地方,望着窗户外面的桃树,微微有些发愣。 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些公事,待得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赵镜方才放下手上的事情,走到卧室换了身衣裳。月白色的新袍子,西下的夕阳光辉映照在他身上,衣袍上染成了橘色,更使得他原本就俊逸的脸庞添了几分姿色。 赵蔻坐在父亲卧室门口玩儿,见爹爹出来了,立即伸长手臂要抱。 鲍婶子站在一边道:“小姐听说老爷要出门去,也要跟着,怎么劝都不行。小姐乖,跟着妈妈去玩好不好?” “不,我不,我要跟着爹爹。”赵蔻小手揉着眼睛,眼眶里都流出泪来,小手一个劲往赵镜身上攀爬,委屈地说,“要跟着爹爹一起,爹爹别不要我。” 赵镜心拧了一下,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颠了颠说:“爹爹带着你一道去。” 赵蔻小小包子脸上这才洋溢出明媚笑容来,她欢快地点了点头道:“去找小暖姐姐玩。” “我带着小姐去。”赵镜对鲍婶子说了一句,就抱着赵蔻去了迎客来。 迎客来门口,李媒人正在候着,见赵镜从停在门前的一辆马车中走下来,赶紧笑着说:“已经到了,老爷,您这边请。”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望向赵镜怀里的赵蔻,“好漂亮的姑娘,县老爷这是带着闺女来的?” “我是来找小暖姐姐玩的,我不会耽误爹爹办事。”赵蔻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认真地望着李媒人。之前鲍婶子有在她跟前提过,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爹爹要给自己娶一位后娘了,不过,是小暖姐姐的长姐,她很愿意的。 “真是很乖的姑娘。”李媒人干笑一声,然后跟着赵镜一道往楼上去。 二楼一间包厢里,卫薛氏带着卫大娘卫二娘并孙女卫香宝正坐着喝茶,听得外面李媒人的声音,卫薛氏赶紧给卫香宝使了个眼色。 卫香宝如今已到了及笄之年,身子发育得很好,胸前鼓鼓的两大团,个头也高。她今儿特地穿了一身新做的春裳,面上擦了粉,还裁了眉,听得自己祖母的话,她立即站起身子来,然后羞答答地低了头去。 李媒人走到包厢前道:“老爷,是这间。”随即敲了敲门。 卫薛氏母女三人都理了理衣裳,又理了理鬓发,这才道:“进来吧。” 赵镜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微微蹙眉,但见李媒人已经推门而入,他便也抱着女儿跟着进去。 卫香宝就躲在屏风后面,此时正用手扒拉着一个小缝隙偷偷看,之前她只是贪慕赵镜是官,可如今见着了真人,她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走进来的公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清俊,举止大方,这简直就是她梦中情郎的模样啊!! 卫香宝心扑通跳了起来,她伸手使劲按住胸口,双颊早红透了。 外面赵镜先是朝着卫薛氏母女三人行了礼,随后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心里存着一丝疑惑。 自从知道这新来的县老爷没了妻子之后,卫薛氏便存着心思想将孙女卫香宝说给赵镜做续弦。奈何没得门路,她根本没有见着县老爷的机会,后来还是半道遇着了李媒人,打听得知这李媒人的去路,硬是塞了银子,才能够演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戏。 哼,朱家那死丫头也想当官夫人?想得美!朱家跟当官的攀上了亲,往后还不得更忤逆自己。可要是香宝嫁给县老爷,那自己就算县老爷的祖辈了,这县老爷年轻有为,将来官还有得升,到时候自己就等着享福吧。 ☆、第66章 赵镜清润的眸子在卫薛氏母女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当即便冷了脸子来,扭头冲李媒人道:“怎么回事?” 面容清冷,表情严肃,声音虽然轻,可语气却是不耐烦的,吓得李媒人一跳。 李媒人原是不愿意干这样的事情的,奈何这卫老婆子实在出的银子丰厚,她贪着那些银子,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卫家丫头她是见过的,虽然不比朱家大娘子貌美,可丰乳肥臀的,又正是好年华,就像是那悄悄绽放的花骨朵儿,想必县令大人能够看得上。 可她却不知道,县令大人早在之前就见过朱家大娘子了,而非只是慕名。 见过朱喜的人,又怎会瞧得上卫香宝? 卫薛氏素来蛮横,以前的廖知县是个好糊弄的,她以为这新来的赵县令也是个好糊弄的呢。见李媒人一时间噎得没敢说话,她则使劲瞪了李媒人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然后笑着招呼赵镜道:“县老爷,您坐,您坐啊。”她干巴巴笑了两声,伸手去拽赵镜,想将他拽得往一边坐下。 赵镜冷冷望着她,那两道目光像是两把刀子一样,狠狠刺向卫薛氏。 微微垂眸,视线缓缓落在卫薛氏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上,面容冷肃,眸光阴寒,吓得一贯嚣张跋扈的卫薛氏也吓得赶紧缩回手去。 赵蔻小脑袋左右转了转,皱巴着包子小脸问:“咦,小暖姐姐呢?爹爹,怎么没有瞧见小暖姐姐?鲍妈妈说,跟着爹爹来能够见过姐姐的。”她伸手抓了抓脑袋,一脸遗憾委屈的样子。 赵镜颠了颠女儿,柔声哄了女儿几句,这才慢悠悠转头对李媒人道:“李媒婆,虽然我只是七品小官,可那也是皇上钦点的,你藐视本官,就是藐视皇上。你有几颗脑袋,敢藐视朝廷,藐视皇上?” 李媒人吓得腿肚子立刻发软,“噗通”一声就朝赵镜跪了下来,一张老脸刷一下就白了,抖着身子道:“老爷,不关我的事情啊,真的不关我的事情啊。是她......”她伸手指着卫薛氏,恶狠狠道,“这老婆子素来什么事情都敢做,她恨朱家人,所以听得老爷您要民妇去向朱家提亲,她就用银子收买民妇。”哆嗦着手,从袖子中掏出那一锭银子来,扔到卫薛氏跟前,“还给你,这银子我不要了,你的事情我也办不成!哼,那朱大娘子是何等品性、何等姿色,哪里是你们家小娘子能够比得了的?你们家娘子也想当官夫人,做梦去吧。” 卫薛是气得抬腿就狠狠踹了李媒人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胆敢在县老爷跟前陷害我!你当我好欺负的!” 李媒人哪里能忍气吞声被人欺负?再说了,这卫老虔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要是再不反驳,岂不是叫县老爷误会这件事情真的是她在背地里搞鬼?于是李媒人也跳了起来,一个纵跃便朝卫薛氏脖子掐去。 要不是赵镜在场,卫大娘跟卫二娘自当是要帮着自己母亲的,可如今两人也不敢动,只能呆呆站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两人眼睛时不时朝赵镜这边瞟过来,面泛难色。 赵镜没有理睬几人,直接抱着女儿赵蔻抬腿就要出门。 躲在屏风后面的卫香宝见赵镜要走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虎冲便跑了出来,抓着赵镜袖子道:“你不能走!” “你是谁?”赵蔻伸手指着卫香宝,一边防备地问。 卫香宝扭着肥硕的腰肢,面上红了一片,看了赵镜几眼就羞涩地垂下脑袋去,轻声细语道:“我......我就是卫家小娘子啊,就是......我祖母说,要我嫁给你呢。”说完她自己先痴痴笑起来。 “我爹爹才不要娶你呢,我爹爹要娶小暖姐姐的长姐,小暖姐姐的长姐可比你好看好多啊,才不要你做我后娘。”赵蔻指着她凶道,“我讨厌你!就是因为你,我才没有找到小暖姐姐跟我玩的。” 卫香宝气得鼻孔冒起,要是旁的小孩子敢这样对她说话,她早几巴掌招呼着去了。可偏偏这个女童是她心仪的男子的女儿,也只能硬陪着笑脸。 “我会对你好的啊,你瞧,我也是很漂亮很温柔的呢,以后我可以带着你玩儿。”卫香宝一个劲讨好赵蔻,恨不得哭着求她喜欢自己。 旁边的卫大娘跟卫二娘见着卫香宝这副没见过男人似的贱样,又想到了她生母卫葛氏来,不由从鼻孔里发出轻蔑。 赵镜很忙,才没空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只狠狠抽回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卫香宝哭着要追出去,卫二娘一把扯着她头发将她拉了回来,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个小不要脸的,一点都不矜持,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跟你那淫、贱的老娘一样,但凡见到一个模样好的男人,路都走不动了,你给我老实点,别丢卫家人的脸。” 卫薛氏见赵镜走了,而且二女儿还拦着孙女儿追出去,便从李媒人身上抽开,冲过来便呼了卫二娘一巴掌。 “只要能当官夫人,还穷讲究什么!”卫薛氏气喘吁吁地等着卫二娘,眼里冒着火光,“可不能便宜那死丫头!” 卫二娘捂着半边脸,心里不爽得很,可也不敢回嘴。 赵镜打从迎客来出来之后,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微微有些凉意的风吹佛在脸上,风中带着花香味儿,他眼前忽然又浮现出朱喜的容貌来。 “爹爹,我想去小暖姐姐家,我不想回家,回家没人陪我玩儿。”赵蔻伸手揉了揉眼睛,闻到对面敬宾楼里飘出菜香味儿,她吧唧着小嘴巴说,“我还想吃阿福姐姐做的菜,我好饿啊,爹爹我饿。” 赵镜心里权衡一番,还是觉得如此唐突地跑去朱家,怕是会吓到佳人。 “蔻儿乖,爹爹待你去对面吃饭好不好?”赵镜拉了拉女儿小手,哄着道,“朱二姑娘在敬宾楼当厨娘,咱们去了,就能吃到好吃的菜了。” “可是我还想跟小暖姐姐玩哩。”赵蔻低着头,风吹起她额前鬓发,露出那张如白玉般光洁润滑的小脸来,此时委屈的模样,任谁瞧着都心疼。 赵镜心里到底也是想着朱喜的,虽然心里还在挣扎,可腿已经不自觉朝福记迈了过去。 赵蔻趴在自己爹爹肩膀上,嘻嘻笑说:“找小暖姐姐玩去喽,吃阿福姐姐做的菜去喽。” 朱福今天没有去敬宾楼,,一整天都在福记忙,刚好关铺子的时候,见着赵镜抱着赵蔻来了。 她笑着伸手拉了拉自己爹娘,然后笑着朝赵镜走了过去,礼貌地问了好。 赵镜面上含着笑意,冲朱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朱大夫妻走了过来。 朱福提醒道:“爹娘,这是赵县令,这是赵家小姐。” 朱大跟卫三娘听说是县令大人,赶紧要跪下,赵镜赶紧道:“晚辈不敢担,请受晚辈一拜才是。”说着便抱着女儿朝朱大夫妻弯了弯腰。 朱大一直搓着手,那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得好,到底还是卫三娘大方一些,主动伸手去扶赵镜。 赵蔻扭头左右瞧:“小暖姐姐呢?” 朱福伸手将她抱了过来,亲她团子脸道:“暖姐儿在家呢,白天的时候还吵着说要找蔻姐儿玩呢,跟着阿福姐姐去我们家好不好?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赵蔻立即拍手:“我饿了,我想吃阿福姐姐做的菜,我还要跟小暖姐姐比赛玩陀螺。”她实在太开心了,小短手一伸,便紧紧环住了朱福脖子。 “那走吧。”朱福早看穿了赵镜心思来,他喜欢长姐,“赵大人,一起走吧?” 赵镜眸光在朱福面上轻轻扫过,心里闪过一丝尴尬,他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其实朱福已经看穿了他心思。他微微咳了一声,然后唤了声“叨扰了”,就伴在朱大夫妻身边,一起朝朱家去。 父母官来家里吃饭,朱大夫妻都不知道咋办好了,他们夫妻可不知道这县令大人是冲着长女来的。 朱禄在铺子里面打铁,朱喜则在家带着一双弟妹,教她们读书识字。 “禄哥儿,家里来了贵客,快,别打铁了,烧水去。”朱大叮嘱长子,又拉着他过来给赵镜见礼。 赵镜忙道:“朱伯伯,我跟朱兄弟已经见过了,您是长辈,真的不必如此客气。” “喜姐儿,带着暖姐儿跟寿哥儿出来,家里来了贵客。”朱大唤了一声,又搓着手说,“请大人去堂屋坐坐,马上就有饭吃了。” 赵镜打从进了后面的小院落,目光就在四周打量起来,见其中一间屋子亮着暖黄色的光,窗户纸上映着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他眼睛便似是沾了胶般,一直盯着那间屋子瞧。 朱喜闻声,应了声,便打开屋子。 佳人穿着一身枚红色的春裳,乌发斜斜挽着一个圆髻,瓷白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剪水秋眸,高挑的个子,如柳枝般柔韧的腰肢,少女身上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婉约水色,衬得似乎整个春天盛开的花都黯然失色起来。 赵镜呆呆立在庭院中,望着暖黄色灯光下的佳人,一时间竟瞧得痴了。 ☆、第67章 朱喜没有想到赵镜会来,她站在屋子门口愣了会儿子,然后羞红了脸,又迅速折身回屋子去了。 女儿大了,是该要避嫌的时候了,卫三娘见长女方才羞红脸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到底是她疏忽了,这大晚上的,领着个年轻男子回家来,还叫他跟如花似玉的长女碰到了,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女儿名声。 卫三娘转头见赵镜还愣愣往长女屋子看,心里拧了一把,额角开始冒汗。 这县老爷虽然年轻有为,可女儿都有了,家中定然娶有妻室。他方才这模样,肯定是瞧中了女儿,可他们朱家再怎么样,也不会让黄花闺女做小妾的。 “县老爷,怎么站在这院子中,您请堂屋坐坐去。”卫三娘赶忙上前一步,身子挡住赵镜的视线,恭敬道,“家里太破太旧,也没有啥好东西招待老爷,叫老爷笑话了。”她干巴巴笑两声,神情有些不自然,就怕这赵老爷是真的瞧上了长女。 赵镜是聪明之人,望了眼卫三娘,就知道她心中大概是在想什么。 此番见卫三娘护女心切,他心中对朱大夫妻也油然升起好感来,越发觉得这朱家是靠谱的人家。 赵镜已然是将朱大夫妻当成了长辈,见卫三娘言语间对他实在恭敬客气,他赶紧弯腰道:“我是晚辈,夫人千万别这样,此番叨扰,也不是为着吃饭。”他微微抬眸,认真地望着朱大跟卫三娘道,“两位前辈,晚辈有话想与前辈说,不知道可方便?” 暖姐儿跟寿哥儿一直呆在小屋子里伏案念书,听得动静,牵着寿哥儿的手就探出脑袋来。 “小暖姐姐!”赵蔻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暖姐儿。 暖姐儿也嘻嘻哈哈笑起来,已经不再很胖的小身子灵活地钻了出来,跑到赵蔻身边,伸手抱住她。 “我这几天可忙了,姐姐们要我好好念书识字,我都没空找你玩。”她伸手轻轻拍着赵蔻后背,小圆脸儿上满满是笑意。 “小暖姐姐,我会玩陀螺了,玩得可好了。”赵蔻睁圆眼睛,认真地望着暖姐儿道,“我想跟你一起玩。” “还有弟弟!”暖姐儿不忘弟弟寿哥儿,扭头去牵弟弟的手说,“寿哥儿,咱们一起带着妹妹玩。”又抬头望着朱福,吸了吸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谄媚地笑,“二姐姐,我饿了,我好想吃你做的菜。” 朱福伸手拧妹妹小圆脸儿,哼道:“给你做好吃的!你带着弟弟妹妹玩,不许出门,就在院子里。”又望了赵镜一眼,然后笑着对朱大夫妻道,“爹娘,我跟长姐烧饭,你们带赵公子去堂屋歇着吧,我去烧水。” 赵镜客气礼貌道:“多谢朱二姑娘。” 朱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才笑着冲进朱喜房间去。 朱喜坐在床沿上,虽然没敢出去,却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似乎爹娘带着赵公子进了堂屋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长姐,唉声叹气做什么?”朱福推门进来,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朱喜脸又红了些,嗔道:“你去做饭就好了,捎带着我做什么,今儿有贵客在,我该是躲在屋子里不能出去的。” 朱福也坐到床沿来,拍着朱喜手道:“长姐,赵公子一看就是为着你来的,你怎么还避而不见呢?” “你瞎说什么!”朱喜啐了妹妹一口,一双杏目瞪得圆圆的,那双颊更是红得能够掐出血似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能张口闭口就说这样的话,传到外人耳朵里,会坏了名声。” 朱福撇嘴,只歪头瞧着自己姐姐,灯下瞧美人,她忽然觉得姐姐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姐姐善良温柔,又性子干烈,每次那老巫婆来家里闹事的时候,都是姐姐顶着。这么好的姑娘,应该得到一位疼她爱她又懂得珍惜她的夫君,赵镜不错,可她并不知道赵镜是否就是姐姐的良人。 他对姐姐一见钟情,瞧中的,多半只是美貌。 可这天下美丽的姑娘多得很,而人也终有老去的一天,待得姐姐年华不再的时候,赵公子是否还会这般看重姐姐呢? 姐姐生长在这里,虽然有些时候性子干烈又有些泼,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她不像自己,就算沈玉楼将来背叛了她,她最多也只是伤心罢了,就像普通人失恋一样的伤心,伤心完了,新的生活又会开始。 或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可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可因为打小便是孤儿的缘故,也敏感得很。 渴望得到爱,害怕被伤害。 朱福握住朱喜手道:“赵公子去堂屋跟爹娘说话了,我瞧着样子,多半说的是你,要是他跟爹娘向你提亲,你答应吗?” “瞎说什么......”朱喜声音弱了很多,又埋下了头。 堂屋里,赵镜果然说了想娶朱喜为续弦的想法,并且向朱大夫妻承诺,虽然娶为续弦,但他会八抬大轿将新娘子迎进门去,将来也定然只有一位妻子,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卫三娘听他说位续弦,心里就猜得他的发妻是去了,这便心动起来。 喜姐儿生得好,年前又被人诬陷,差点毁了名声。要是能够嫁给县令大人的话,往后肯定没人敢再打女儿主意了,况且,这赵公子瞧着也才得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喜姐儿最多大个五六岁,年岁上也相当。 只要他真能如他所说的待喜姐儿好,那这婚事简直就是天下掉下的馅饼,哪里有不愿意的? 卫三娘面露喜色,笑着道:“赵公子年轻有为,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在松阳县为县官,肯定也是不久的,将来定然会离开这里。喜姐儿若是嫁了赵公子,将来定然是赵公子去哪里,喜姐儿就跟着去哪里的......”说到这里,卫三娘心里有着不尽的酸楚,眼眶都红了,“我也不求什么,只求公子能够真心待喜姐儿好,这孩子,打小吃了不少苦,她若是嫁得不好,我跟孩子爹真是对不住她。” 赵镜离座起身,抱拳弯腰道:“夫人请放心,我赵镜在此对天发誓,此生定然对喜娘好,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说完顿了顿,然后竟然撩袍弯膝跪在朱大夫妻跟前,吓得朱大跟卫三娘赶紧站起身子。 “请受晚辈一拜,请朱老爷跟朱夫人将喜娘嫁给我为妻。将来我赵镜若是对她有半点不好,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赵公子严重了。”卫三娘赶紧推了朱大一把,“你快去将赵公子扶起来。” 朱大僵着身子去将赵镜扶起来,又扭头望向自己婆娘,等她做主。 卫三娘心里实在开心,觉得喜姐儿这是苦尽甘来,终于寻得了如意郎君,很想当下就应了。 可又想着,毕竟是女儿终身大事,若是女儿不愿意,叫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过去,女儿定然也是不开心的。况且,万一女儿心里还念着沈玉楼怎么办?这般思前想后,卫三娘决定去女儿屋子说说话。 朱福一早便钻进厨房做饭去了,朱喜则一直呆在屋里,闲来无聊,就做起针线活来。 见自己母亲进来了,朱喜赶紧起身。 卫三娘坐到女儿身边去,握住她手,直截了当问:“赵县令瞧中你了,想娶你做续弦,你心里可愿意?” 朱喜一直埋着头,根本不敢看卫三娘,半饷不吭声。 卫三娘轻轻搂住女儿道:“赵公子说,虽然娶为填房,可会待你好,并且承诺,就算将来官运亨通发达了,也只会有你一个。我瞧他情真意切,想着待你是真心的。” 朱喜眼前又浮现出赵镜俊逸的容貌,以及修长挺拔的身姿来,一下子脸更红。 “娘瞧中就好,不必问我的。”朱喜羞答答应了一声,然后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脸。 卫三娘道:“既然如此,娘便应了,只是......”她想着,女儿将来必然会远离自己的,一时心酸起来,但又怕因此断了女儿好姻缘,只能强笑道,“喜姐儿往后为人妇,要好好侍候夫君,不能常常往回跑。” 她定然是希望女儿常常回家来的,可若是女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外人定然会引论纷纷。 朱喜也舍不得爹娘,此番一想,又觉得一辈子不嫁都呆在爹娘身边,也很好。 “娘,女儿舍不得您,也舍不得爹爹大哥他们。”朱喜忍不住哭了起来,伸手紧紧抱住卫三娘脖子道,“女儿不想嫁人了,就陪着你们才好。” “谁愿意要你一辈子留在家里。”卫三娘强颜欢笑道,“闺女大了,终究是要去婆家的。你寻得了好归宿,也算了了娘一桩心愿。” 朱喜趴在卫三娘肩膀上哭了会儿子,直到暖姐儿轻轻晃悠进来,她才止住哭。 暖姐儿一眼就瞧见长姐眼圈儿是红肿的,皱着小圆脸问:“娘,长姐为什么哭?为什么?” 卫三娘将小闺女抱坐到膝盖上来,哄着她道:“你姐姐是高兴才哭的,好了,赵家小姐呢?你不是带着她玩吗?” 暖姐儿扭着身子道:“弟弟带着她玩呢,娘,弟弟身子好多了,以后出去玩,就带着弟弟吧?” “好,暖姐儿也长大了,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卫三娘亲了亲暖姐儿脸。 暖姐儿又蹭着身子往朱喜怀里缩去,要长姐抱。 * 赵镜回去后,便命人着手办聘礼,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谢通跟他是至交,赵镜身上有几个钱,谢通心里一清二楚。见赵镜跟朱喜的婚事已经谈妥,便主动送了两千两的银票过来,只说算是借他的。 如此一来,赵朱两家的婚事,便提上议程来。 蔻姐儿听说父亲要娶朱家大姐姐为妻了,她以后就是有娘亲的人了,真是比谁都开心,常常半夜兴奋得睡不着觉,天天要往朱家跑。 鲍妈妈见小姐性子似乎开朗活络不少,也高兴,老爷替夫人守了三年,也该是够了。如今续娶,不但往后更多一个人疼小姐,也能够为老爷分担些许,有女主人的家,才像是一个家啊。 赵镜重新又请了媒人,婚事定在六月,如此仓促,不但是为了想早日抱得佳人,也是考虑到大舅子朱禄将来要去省城参加武考的事情。以朱禄的身手,想在松阳县胜出,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日子定下来后,赵镜着手办完聘礼,便要往朱家送去。 衙门里的人见县老爷娶夫人,个个挤破脑袋要帮忙,心甘情愿当苦力。 于是,赵镜又省了一笔雇佣人抬箱子的钱,领着衙门里一群普快,浩浩荡荡往朱家去。 ☆、第68章 松阳县新上任的县老爷要娶福记的大小姐为妻,这件事情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松阳县,成为众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要说这朱家,早在半年前,真是穷得叮当响,真是踩了狗屎运,先是家里发了财,如今还攀上官了。 七品芝麻官,到底还是官,再说这赵县令年轻有为,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二十出头就做了七品县令,可还有二三十年升官的机会呢。朱大平时瞧着老实巴交的,还真是命好,家里大闺女如今要成官夫人了。 朱家不论是之前做打铁生意,还是如今做的糕点生意,一直都十分本分,逢年过节的时候,常常会降价,而且还会搞一些赠送小礼品的活动。 小城里的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因此对这些小恩小惠十分看重。 故此,自打赵镜带着大箱小箱聘礼浩浩荡荡去了朱家后,朱家的门槛成日都要被踏破了。 福记的生意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到了三月份,朱福成功开了一家分铺。 虽然不能说日进斗金,但是每日进项比之前至少翻了三倍,尤其是朱福在馅料中加了新鲜桃花研磨成的粉后,慕名而来的顾客更多。省城福州也有好几户人家专门让家丁赶车来松阳县采买鸡蛋糕,一时间,福记声名大噪。 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朱家完全转了运,而卫家近况则一跌再跌。 先是卫葛氏偷人败坏门风,又是卫大郎续娶不顺,接着是卫薛氏设计让赵县令娶自己孙女失败......卫薛氏心气儿不顺,整日躺在床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以前儿媳葛氏在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都能骂葛氏几句顺顺气儿。要么就是两个女儿来看自己的时候,被自己骂几句,将心中的不顺发泄在别人身上,自己心情就好多了。 可如今葛氏跑了,两个女儿也鲜少来家里,他着人去打听,听说是两个女婿不让女儿回家。 她倒是不担心女儿们受委屈,她只是担心女儿们不能每个月按时给银子,儿子的日子可怎么过?还有嫡亲的孙子,将来可是要娶媳妇的。 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三娘那个死丫头不肯出银子给大郎凑聘礼,那女家也就同意这门亲事了。真是可恨!如今自己发达了,不但不知道往娘家送钱,竟然还跟避瘟神一样避着,连大年初二都没回娘家来。 卫薛氏气得直哼哼,心里不顺,随即就翻了身。 外面卫香宝突然跑了进来,哭着喊道:“我不管,我要嫁给赵县令,奶奶,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要嫁给赵县令。”她是方才上街的时候,听到了左邻右舍的闲聊,这才得知赵县令最终还是选择娶三姑家的表姐了。 若是之前没有见过他还好,可是自打那次见过之后,她就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赵县令。 卫薛氏见屎丫头又在嚎丧,狠狠瞪了她一眼,凶道:“再哭?再哭我将你卖了!”见卫香宝吓得赶紧不哭了,她一双浑浊的老眼才将收了些戾色,只问道,“你爹呢?” “爹出去了。”卫香宝心里委屈,可却真怕被卖了,不敢哭,忍得厉害,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卫薛氏轻叹:“如今你的三个姑姑都不给家里送银子了,你爹爹跟你哥哥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真是可恨啊,养了三个赔钱货,最后都成了泼出去的水了,谁也不能给你爹爹带来容华富贵。” 卫香宝打了几个哭嗝,抽噎着道:“三姑家如今有钱,奶奶,三姑家又开了一间铺子,声音可好了。” “声音哪里能不好?一天至少能赚好几十两银子。”想想那些银子不是自己的,她就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伸手按住胸口道,“该死的,这每天赚的钱要是能分一半给你爹爹花,那该多好!” 三姑家一天能赚几十两,如果分一半给自己家花,那也得好多钱呢。 卫香宝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想着自己心仪的男子最后选的竟然是三姑家的表姐,她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眼珠子滴溜一转,卫香宝忽然大叫一声,然后扭着肥胖的身子凑到卫薛氏跟前去,在卫薛氏耳边轻轻耳语。 卫薛氏方才还是愁云满面,听得卫香宝的话后,浑浊的老眼立即有了神采。 “没想到,关键的时刻,你这丫头还是有些用处的。”卫薛氏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扶坐了起来,背靠着软枕,笑得阴森森的,“我们日子不好过,他们一家也休想过得好。” 她一张干瘪的老嘴撇着,整张脸上的肉都下垂,耷拉着,眼神阴毒。 * 铺子渐渐步入正轨后,朱福便在松阳县开了个小型的招聘会,给福记招伙计跟掌柜,还有账房先生,以及糕点师。 以前福记刚刚开张的时候,一切都是从零做起,朱福不敢放开手去做,所以,起初铺子里的事情都是一家人在打理。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家里有了钱,她便不愿意再让爹娘出来辛苦干活,只叫他们在家里歇着,好好过老爷太太的富庶生活,至于铺子里的事情,她打算根据不同岗位的特殊性,有选择地招聘。 在福记门前摆了张桌子,朱福带着堂弟朱贵一起当面试官,朱福负责察言观色看面相,朱贵则负责将朱福说的都写下来。 朱福早在两日前就在福记门前贴了招聘告示,福记工钱给的是同行业同岗位的三倍,而且福利优厚,不但管饭,而且逢年过节还额外赠送礼品。除了一些特定岗位,朱福还额外招聘一批年轻力壮的汉子跑业务。 如今还没到农忙时节,周边小村子里不少年轻壮士听说在福记打工赚的钱多,个个从村子里跑进城来应聘。 福记如今只在松阳县有两家,朱福预计三个月内开第三家铺子,不过,松阳县已然到了饱和的状态,若是想将生意长久做下去,还得往省城跑。 湖州有谢逸这活招牌,不怕生意不好,相对派去做宣传的人可以少些。临近的苏州、金陵、扬州等地,必须要多派些人去才行。一番算计下来,朱福列了一张清单,然后照着列的单子开始招人。 跑业务的人压力大,工作也不稳定,但是相对薪酬也高,很多想赚钱的年轻人想做。 但是朱福作为兼职hr,在择人的时候,还是会有一定标准的。 由于前来应聘的人很多,朱福早先便让朱贵准备了纸墨笔砚,一一登记姓名,年龄,户口,以及选择的岗位,填完这些,便叫他们回家等通知去。待得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会将各个岗位应聘上的人的名单贴出来。 松阳县内,还没有哪家的东家是这样招人干活的呢,众人一时觉得十分新鲜,满心期待着放榜日。 回到家后,朱贵将所有的纸张整理好,递给朱福道:“二堂姐,我刚刚数了数,总共有近百人,没个名字后面都附有详细的个人情况,你看看。”说完便将一摞纸递给朱福跟前。 朱福接过来瞧了瞧,见整理归纳的清晰齐整,不由抬眸望着朱贵笑道:“当初人一窝蜂挤过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楚,难为你能记得既详细又清晰。要不是你要考取功名,跟着我做生意得了,给我当文秘助理,我给你分红。” 朱贵清秀的脸上泛起笑意来,乐呵呵道:“好啊,跟着二堂姐赚钱,我就算将来当不了官儿,当个大财主也行。” “你得了吧。”朱福笑,“要是叫二婶知道我拐诱你做生意,她肯定得急了。咱们老朱家,有人负责赚钱,有人就负责念书,毕竟这个时代生意人还是被人瞧不起的,你要是将来当了官,有你罩着姐姐生意也好做。” 朱贵一直轻轻地笑,附和着点头。 掌柜要选两个,账房两个,伙计每个铺子各四个,还有采购的,送货的,跟着学做糕点的,这些人员都是固定的。至于跑业务,朱福打算在福州放两个,苏州四个,扬州四个,金陵八个......跑业务的基本薪资定得低些,然后每谈成一笔业务按提成来算。 一番筛选下来,朱福便将各个岗位聘上的人员名字一一报出来,让朱贵写在一张大红纸上。 待得到第二日正午,福记门口早已经挤满了人,有些是买鸡蛋糕的,有些则是来看放榜的。见朱福攥着红纸来了,个个挤破脑袋要朝朱福跑来,却再瞧见朱福的手势后,个个呆立在原处不动。 红纸贴在墙上,有应选上的立即就欢快地大笑出声音来,也有落选的,眼里便有些恨意,总觉得在歧视他,所以这档子能赚钱的好事情不给他。 ☆、第69章 朱福完全将铺子里生意一应都揽在自己身上,同时,也在挑选着培养一些心腹员工,想着,以后生意做得更大些了,有些铺子她则可以放手让心腹之人去管,她也乐得清闲一些。 赚钱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过上自由愉快的好日子,她爱钱,那是因为她没钱,有了钱,自然是更愿意享受生活。 朱大跟卫三娘都是苦了一辈子的人,一旦清闲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大最擅手工,虽然如今不必再去铺子里干活了,可他在家里闲不住,给家里打了好多桌子跟凳子,还准备给长女跟女婿打一张花雕大木床当婚床。卫三娘则负责陪着大女儿一起做绣活,赵家给的聘礼丰厚,她也不能叫女儿的嫁妆寒酸,尽可能都给女儿最好的。 自打订了亲,朱喜成日都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等着六月的时候被一顶花轿抬去赵镜家。订亲之后,赵镜虽然不便三天两头往朱家跑,但是赵蔻却愿意天天来朱家玩。她打小便是没娘的孩子,父爱再深厚,那也比不上母亲温柔的爱,所以她很愿意亲近朱喜。 朱喜也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觉得她跟小妹暖姐儿小的时候一样,她就想宠着她。 每次朱喜宠溺地将赵蔻抱坐在腿上的时候,暖姐儿就故意皱着小圆脸儿道:“长姐有了蔻姐儿,就不喜欢我了,长姐以后都不喜欢我了么?” 赵蔻缩在朱喜怀里,扭头过来看暖姐儿,小手轻轻伸过来要够暖姐儿的手道:“我喜欢小暖姐姐,小暖姐姐也跟着去我家吧,以后我们一起玩。” 暖姐儿嘿嘿笑着挥手道:“我才不要哩,二姐姐说了,等我有长姐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有个像赵大人那样的公子愿意娶我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春衫,乌黑的发梳着两个抓髻,两只髻上缠着鹅黄色的丝带,小小的圆脸儿上全是甜美的笑意,一脸的憧憬期盼。 小丫头如今越发瘦了,原本肉乎乎的小脸儿也瘦出了美人的模子来,眉眼间,也隐隐有着自己母亲跟两个姐姐的风采来。 再加上她性子活泼,娇俏可人,外人见了,没一个不喜欢的。 都道,朱家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这朱三小姐长大后,定然也是一个不输给两个姐姐的美人儿。 朱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的样子,倒是将朱喜说得臊红了脸。 “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成亲不成亲的?福姐儿也是,越发说话没个把门的了,你小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吗?”朱喜又羞又愧,又气又愤,紧紧咬住下唇说,“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说叨说叨她。” 朱暖吐了吐舌头,心里想着,二姐姐说得对,这样的话是不能叫娘跟长姐听到的。若是她们听到了,定然会生气,方才也怪自己一时心急,就脱口而出了,下次一定不能说了。 她怕继续留在这里长姐会抓着这个错处不放,随便寻了个借口,一溜烟就跑走了。 寿哥儿如今日日跟着堂兄去对面念书,爹娘虽然不必再去铺子里忙活了,可总也闲不下来,成日都自己忙自己的。长姐又有了蔻姐儿,她一时间有些无聊起来,在院子里踢了会儿土,转头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则悄悄溜走了。 三月末,春意盎然,河边两排杨柳垂条,暖姐儿小身子轻轻晃在路边。 有路过的邻居见着了朱家漂亮的小闺女,笑着跟她打招呼道:“小暖,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没人跟着一起?” 见是隔壁卖糖人的麻子媳妇,暖姐儿笑嘻嘻跑过去道:“去铺子里帮我二姐姐的忙,我爹娘在家忙着哩,我长姐也忙着哩。我是大孩子了,我可以一个人去找我二姐姐。” “小暖真乖,来,这个糖人给你吃。”麻子媳妇见暖姐儿又乖巧又漂亮,心里也喜欢,伸手捡了块最大的糖人递给她,“吃吧,不要钱。” 暖姐儿眼巴巴望着糖人,忽然想起弟弟来,她想买一块给弟弟吃。 伸手往身上摸了摸,出门一个铜板没带,她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折回去将糖人给弟弟吃。 脆声谢过麻子媳妇,她则欢快地要往回走,才将转身,就见身后有个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瞧。这个少年她认识,是梨花村的姜树,是二姐姐雇奶牛产奶的那户人家的小儿子。 原本这天天送牛奶进城的活计是姜栓帮着爹爹姜老实做的,可惜姜栓一早起来吃坏了东西,又怕耽误东家的生意,所以只能央托弟弟姜树帮忙送奶。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给我家铺子送牛奶的。”暖姐儿伸手指着姜树,歪着头问,“今天怎么是你?你哥哥呢?” 姜树鲜少进城来,在村子里他可以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可进了城,他总是有些胆怯。尤其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他说话更加结巴起来,吞吞吐吐的也说不出几个字。 “原来是三小姐。”姜老实见幼子这般上不得台面,瞪了他一眼,又笑着朝暖姐儿弯腰道,“这就要去福记,三小姐也是去福记吗?要不要跟着一道去?” 暖姐儿挥了挥手上的糖人道:“我本来是要去找二姐姐的,不过,现在我要先去将糖人给弟弟送去。你们快去吧,别叫二姐姐等着。” “诶,是是是。”姜老实点头哈腰,然后重新推起板车。 姜树又瞄了暖姐儿两眼,这才跟着自己爹爹往福记去。 见他们走远了,暖姐儿又望了望手上的糖人,这才开心地往奶奶家跑去。 早就蹲在河边大柳树下候着的中年男子,见目标近了,悄悄折身朝暖姐儿走了过来。 只瞬间的功夫,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麻子媳妇笑着张麻子道:“小暖如今瘦了,不但人长得越发水灵了,连路走得都快。你瞧,这才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张麻子又绕了一块糖人,闻言抬眸去瞧,果然再也找不到那抹黄色身影。 * 朱福还在新铺子的一间耳屋里教新选出来的几个小姑娘*蛋糕,馅料都是她提前配好的,分装在几个大碗里,然后让徒弟们搅匀,以及教她们烘烤的火候跟步骤。 里头正忙着,外面卫三娘匆匆跑了来,问朱福道:“福姐儿,你妹妹来找过你吗?”一边说,一边已经在耳房里找开了,耳房就那么点大,要是藏人的话,也是一眼就能瞧见的,可她找遍了,都没看见小女儿。 一时心急,卫三娘便哭起来。 朱福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紧扶住卫三娘道:“小暖怎么了?我一直呆在铺子里,没有见她来过。会不会去奶奶家了?弟弟在那里。” 卫三娘急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身子软软地要往地上摊去,哭着摇头道:“没有,我都找遍了,没有瞧见暖姐儿。”一时间,她哭得撕心裂肺起来,想起了婆婆常常提起的很小便被拐子拐走的小姑,又想起年前邻居家被拐走的那个孩子,她觉得女儿也是被拐子拐走了,急得晕了过去。 朱福心里也着急,又见娘已经急得晕过去,她赶紧解了围裙。 “张叔,这里就教给你了。”朱福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其中一个道,“你去请大夫来,你们两个,将夫人扶进后院客房歇着去。还有你们几个,赶紧跟着我去找人。” 一时间,福记众人也都慌乱起来,个个都听朱福指挥去办事。 外头拴绳子正准备离开的姜氏父子见了,赶紧停了动作,姜老实随手抓住一个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人道:“可不得了了,咱们三小姐丢了,你没瞧见吗?夫人都急得晕过去了。”说完甩了甩袖子,然后急忙跑出去办事。 姜老实“啊”了一声,三小姐......不就是刚刚他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吗? “树儿,咱们且先不回家了,帮着去找人。”姜老实将板车停靠在一边,一脸严肃的样子,嘴里叽里咕噜道,“肯定是遇见拐子了!想当年,咱们村里不少人家也丢了女孩儿,这些女孩不是被卖去妓、院,就是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想起来真是可恨。” 姜树脸上满是倔强,没等他爹话说完,他就掉头往方才遇见暖姐儿的地方跑。 早没了影子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起来,刚刚还好好的人呢,突然就不见了,他一双小手捏得咯吱响,一双漆黑的眸里闪烁着光。他左右瞧了瞧,突然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桥边落下的一块糖。 ☆、第70章 一块糖人,就在不久前,三小姐还手抓着糖人仰着脑袋笑眯眯跟他说话呢。这才多会儿子的功夫,活生生一个人竟然就不见了,姜树黑漆漆的眼眸子里冷冷发狠。他最讨厌拐子了,以前村子里跟他一处玩大的女孩儿,好几个都被拐子拐走了。那个时候他就恨,要是让他抓到那些可恶的拐子,他一定好好打他们一顿。 姜树蹲在树边,虽然心里很想哭,可他还是倔强地忍着。 姜老实终于追了过来,见幼子不争气地蹲在路边,他呵斥道:“东家都急死了,你这兔崽子,还不帮着去找人?”说着一把抓住姜树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急忙忙往朱家去。 左右邻居听说朱家小暖丢了,个个都热心地帮忙去找,只要想起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了,都心里难受。 朱福原本只是以为妹妹躲在哪个地方贪玩呢,或许一会儿自己就会出来了,可直到夜幕降临都还没有见到小妹的身影,她也有些支撑不住,急得双腿发软,很不争气地就哭了出来。 她记得,出门前小暖还黏糊糊拽着她衣角要她早些回家呢,小暖说,她会想二姐姐的呢,可这才多少功夫,她亲爱的妹妹就不见了......朱福最疼小妹了,只要想到她丢了之后会吃的苦头,心里就酸涩难耐,真是后悔,当初妹妹缠着她要跟着去铺子的时候,她就该带着妹妹一起去的。 沈玉楼见朱福默默蹲在墙角边哭泣,他心里狠狠拧了一把,随即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厚实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头道:“赵县令已经命衙门里的人去找了,阿福,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小暖找回来的。” 朱福实在忍不住,朝沈玉楼狠狠扑了过来,抱住他脖子哭得满脸是泪。 沈玉楼一愣,随即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下巴顶着她头尖道:“小暖不会有事的,我沿路问过,小暖最后见的人是隔壁卖糖人的张叔跟张婶。他们说当初还觉得奇怪呢,只一眨眼的功夫,小暖就不见了......想来不是拐子拐走的,而是有人早已预谋好的。” 朱福也是一时急昏了头,此番听得沈玉楼这般一说,她倒是寻回理智来。 “小暖最乖巧听话了,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子们都喜欢她,若说谁会对她不利的话,就是那老巫婆!”朱福抬手擦了把脸,脸上表情越发坚定起来,她一把抓住沈玉楼袖子道,“那老巫婆凶狠奸诈,她为了银子一定能够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沈玉楼手轻轻拍打着朱福手臂,冲她点头道:“你放心吧,小暖的事情,就算我不出手,子瞻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三公子?”朱福漆黑灵活的眸子闪烁一下,忽而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是啊,虽然平时瞧着小暖总是跟谢三公子吵架,可我瞧得出来,这三公子心是好的,小暖的事情,他定然会放在心上的。” 正说着话,谢逸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绸衫,白皙俊逸的脸上满是汗水,原本束好的墨发也被风吹得几分凌乱,他黑着一张脸,那眼睛喷着火苗,一点就要着的样子。 “怎么样?”朱福瞧见谢逸,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几步跑到他跟前问道,“有线索了吗?” 谢逸垂眸望着朱福,薄唇微微抿着,半饷轻轻摇头。 朱福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刚刚还燃起的希望,只瞬间就被浇灭了。 没有线索?怎么会没有线索呢?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她几乎是可以确定是卫薛氏那老巫婆干的好事。 “我原本也以为是卫家那老婆子干的好事,所以特地悄悄去卫家打探过,那老巫婆听得说小暖丢了之后,先是惊讶,随即就是一副开心的样子,说什么既然暗地里有人在帮她,就不必她出手了。”谢逸心里攒着一团火,虽然他表面上瞧着还算镇定,但是心里真是比谁都着急的。 他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人给完好无损地找回了。 “朱二姑娘放心,我谢逸对天发誓,若是叫我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一定不会轻饶他!”他沉着一张脸,眸光阴狠,像是随时都要将那背后行坏事之人大卸八块似的。 说完狠狠甩了甩袍子,头一转,就要离去。 “子瞻等等。”沈玉楼唤了一声,随即垂眸对朱福道,“我与子瞻一道去,总会留下线索的,许是刚刚找得不仔细。” 朱福抓住沈玉楼手道:“我与你一道去。” 沈玉楼思忖片刻,想着,她此时最是焦虑的时候,就算叫她呆在家里,她也是会坐立不安的,倒不如带着她一道去的好。 “那走吧。”沈玉楼点头,随即紧紧攥住朱福的手,两人随着谢逸往外面去。 朱家大门外面,此时围了不少衙门里的捕快,都是赵铁花领着过来帮忙一起找人的兄弟。 见朱福出来了,赵铁花忙迎了出来道:“人应该还没出城门,我刚刚请人画了一张小暖的画像,拿着画像问过,今天没有守门的衙役瞧见有人带小暖出城去,所以,人应该是还在城内。” 朱福道:“说不定会乔装打扮呢?或者是将小暖迷晕,装进竹篓里。” 要真是有心抓人的,谁会蠢到直接抱着拐来的小孩儿明目张胆地出门去,那些拐子,不是最擅长乔装打扮的吗? 赵铁花道:“有这样的可能的,所以我已经让衙门里的兄弟们出城门找线索去了,不过,也不能放弃在城内寻找小暖。”她抬头看了看天,见衙门里的兄弟出去也有会儿子功夫了,她道,“你放心吧,阿龙他们也该回来复命了,且听听看他们怎么是活。” 话音才落,阿龙跟阿明匆匆跑了过来。 赵铁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问道:“如何?在城外可有寻得蛛丝马迹?” 阿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口喘着气儿,将手上抓着的一根黄色绸带递了来道:“想问问朱二姑娘,这是不是三姑娘的?” 朱福见阿龙手上抓着的黄色绸带,正是自己前些日子给妹妹买来扎头发的丝带,她一时激动地夺了过来,将丝带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上面尤带着些许妹妹身上特有的幽幽清香味。 “是她的,是小暖的。”朱福激动地问阿龙道,“你这是在哪里寻到的?” 见终于是寻得一些线索了,阿龙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道:“就在刚刚出来城门不远的地方,是出了城门后往北边的地方,有两根,另外一根是在鸡鸣山山脚下寻到的,想来三姑娘此时该是在鸡鸣山上。” “既然已经寻得线索,怎么不继续进山去寻人?”谢逸上前一步,冷着一张俊脸,眼睛还冒着火星子,说着话就要甩袖走人。 阿明就近抓住他道:“谢三公子,可使不得,咱们松阳县有两座大山,一是鸡头山,一是鸡鸣山,这两座山平素都没人赶进去的,传说......传说里面有兽人,会吃人的。之前很多壮着胆子进去的村民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都说是被兽人吃了。” 谢逸一把拽回自己衣袍道:“什么兽人?比猛虎野兽还可怖吗?若真如此,我倒是想要瞧瞧。”说罢头便捏着嘴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随即拴在一边树桩上的马儿便躁动起来。 “驾!”谢逸上马之后就甩鞭子狂抽起来。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安慰她道:“我同子瞻一道去,但是你得留在这里,此去不能说十分凶险,但终归你是弱质女流,怕是折腾不起。”他轻轻抬手,毫不避讳地用手撩起她耳畔飘起的发丝,“你安心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朱福虽然很想见到小暖,可也知道,她若是强行要跟着去,肯定是托后腿。心里挣扎一番,便点头道:“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带着妹妹回家。” 沈玉楼点头,到底顾及着身边还有旁人在,克制住内心想要拥她入怀的*,只转身离去。 待得沈玉楼跟谢逸的身影远得瞧不见了,朱福这才收回目光,一回头见赵铁花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她狠狠瞪她道:“我哥呢?” 赵铁花忽又板起脸来:“那根木头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刚刚还瞧见他在这儿的呢。”她转头左右瞧了瞧,没有见着人,“刚刚明明是跟我一道回来的啊,这会儿人去哪里了。” 阿龙道:“铁花,朱大哥方才就走了。” “他也去了鸡鸣山?”赵铁花不自觉握住系在腰间的一柄大刀,想着那木头那么傻,怕是会有危险吧......这般一想,心下也打了主意,又想着谢逸跟沈玉楼或许还未走远,便徒步追了上去。 ☆、第71章 朱福欲唤赵铁花回来,奈何赵铁花脚力快,已经跑出好远了。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高挑身影,朱福心里稍稍暖和一些,想着,憨傻忠厚的兄长这辈子能有这样的女子陪伴着度过一生,也是他的福气了。 家里的日子在渐渐好转,可或许就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她疏忽了很多东西,这才叫小暖被人抓了的。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要小暖能够平平安安地归来,她往后一定走到哪里就将妹妹带到哪里,再不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一刻钟。 天色已经很晚,暗黑的天幕上镶嵌着无数星子,暖暖的晚风吹来,带着花草的香味,朱福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往内院去。 疼爱的小女丢了,卫三娘一时承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当场便晕了过去。 朱喜也哭得跟泪人似的,她怀里一边抱着赵蔻,一边抱着寿哥儿,默默坐在床边守着自己母亲。 赵蔻跟寿哥儿虽然小,可都知道姐姐不见了,两个小家伙哭得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一样。朱喜耐着性子好生哄了一番,两个小家伙才哭累得睡了过去。许是心里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小姐姐了,两个家伙睡得都不安生,眉心微微蹙着。 卫三娘幽幽转醒,眼睛才睁开,一下子就爬坐起来。 “暖姐儿呢?”她梦里梦到暖姐儿丢了,一直像疯了似的在找暖姐儿,后来惊得醒了,才想得起来,暖姐儿是真的丢了。 朱福推门走了进来,安慰道:“娘,放心吧,谢三公子还有沈大哥都出去找了。方才衙门里的人说,在城外寻得了暖姐儿的发带,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暖姐儿的。”说着便将那根黄色丝带拿了出来。 卫三娘望着平躺在次女手掌心中的那根黄色丝带,忽而想起幼女早上的时候小辫儿还是她给梳的呢,不由又伤心得落下泪来。 幼女最爱臭美了,她的两个姐姐都愿意宠着她,会花钱买很多绢花给她戴。她也喜欢给女儿们梳很漂亮的头发,给她们做很漂亮的小衫子,将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原本想着长女寻得了好夫婿,家里日子渐渐好转,可没想到,灾难这么快就降临到头上来。 她真不敢想象,若是往后再也见不到暖姐儿了,她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朱福见母亲又流了满脸的泪水,整个人憔悴得很,便坚强起来。 “娘,小暖是一定会找得到的,而且是必须要找得到的。”朱福坐在床边,轻轻按住母亲的手道,“赵大人已经下令全县衙的人都帮着找人了,而且还是谢家兄弟,咱们虽然高攀不起谢家,可谢三公子好歹也吃了好些日子我做的菜,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说小暖丢了,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暖。沈大哥说,谢大公子有权势,暗中都有人手的,若是他肯帮忙的话,小暖不会有事的。” 卫三娘心里自然焦急万分,可想着若是自己都倒下了,家里的剩下的几个孩子怎么办?便强撑着朝次女点头,又将目光落向已经睡醒了的寿哥儿身上,她吸了鼻子,伸手去抱寿哥儿道:“让娘抱抱。” 寿哥儿立即伸出瘦弱的双臂来,奶声奶气地唤道:“娘,不哭,小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到底是小孩子,几句话一说,自己就不争气地流出泪来。 “好,娘不哭,不哭。”卫三娘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疼着他额头道,“寿哥儿也不哭,要乖乖的,健健康康的,到时候等你小姐姐回来,她也会开心的。” “嗯,儿子不哭......”寿哥儿倔强地吸了吸鼻子,小胸膛起起伏伏,却使劲忍着道,“儿子......儿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着身子等小姐姐回家。儿子要长得像大哥一样结实,到时候保护小姐姐,儿子要打坏人。” 他小嘴噘着,胸口一抖一抖的,白净的小脸儿满是凶狠。 朱福轻轻摸了摸寿哥儿脑袋,夸道:“寿哥儿也是大孩子了,以后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姐姐们。” “保护姐姐们,打老巫婆。”寿哥儿虽然小,可也知道卫薛氏是老巫婆。 朱福原以为弟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母亲会尴尬呢,她悄悄瞥眼朝卫三娘处望了眼,见她神色淡然,眼中也隐隐带着恨意,心下才着实松了口气。 自己母亲,自从出了年前老巫婆雇人欲毁姐姐清白的事情后,母亲似乎就再也不能原谅巫婆了。 这样才好,只要母亲都恨外祖一家了,就可以逐步断了来往。 将寿哥儿抱了过来,抽出帕子轻轻擦他脸上的泪水,问他:“饿了吗?二姐姐煮面条给你吃好不好?” “等小姐姐回家一起吃二姐姐煮的面条。”他倔强地扭着小脑袋,肚子却不听使唤地叫了一声。 朱福将额头跟弟弟的搁在一起碰了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小暖,吃饱了才能打坏人,吃饱了才能保护姐姐们啊。”又将手伸向赵蔻道,“蔻姐儿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跟我一起去吧。” “可是小暖姐姐呢?”赵蔻还在哭,粉雕玉琢的团子脸上哭得脏兮兮的,漂亮的眼睛一直眨巴着,那泪水扑朔朔往外落,她两只小肉手攥得紧紧的,一直趴在朱喜身上,望着朱福道,“我想要跟小暖姐姐一起吃饭。” “好啊,咱们边吃边等,小暖可能吃了,咱们先将面条煮好了,等她回来,肯定吃得比你们两个人的还多。”她抬手刮了刮赵蔻挺翘的小鼻子,随即牵着她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 又朝朱喜道:“姐姐陪着娘说话吧,我去厨房煮面,呆会儿也给你们端两碗来。就算再伤心,还是得吃饱肚子的,千万别倒下。” 朱喜朝妹妹点头道:“你先去吧,我陪着娘说说话。” 朱福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厨房,三人一边做着吃的,一边等着小暖回家。 * 朱暖一觉睡得很甜,梦中她看见二姐姐手握着大勺站在灶台边煮面,锅里的水都烧得沸腾了,香味四溢。二姐姐煮的面条最好吃了,又细又长,又麻又辣,她最喜欢抓着筷子夹一根,然后仰着脖子吸一根根长面条。 弟弟跟蔻儿妹妹坐在一边小桌子旁等着吃,二姐姐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小碗,可是却没有给她盛,她嘴角都流了口水了,却只能眼巴巴望着弟弟妹妹们吃。二姐姐就像瞧不见她一样,任她怎么喊怎么叫,她都不理自己。 朱暖急得直跺脚,她忽然很害怕,嘴巴一张就哇哇哭出来了。 “二姐姐,二姐姐不理我了,一定是我不听话她生气了,呜呜呜呜呜。”她吓得醒了,缩成一团,双手左右开弓使劲揉着眼睛,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她悄悄扭头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竟然没在家里。 眼前烧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只被烤得油腻腻的肥羊,发出“磁磁”响。 望着美食,她似乎就忘记了恐惧,眼巴巴盯着烤肥羊望了好久,才抓了抓头,随即目光落在一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你是谁?”朱暖望着身边的男子,心里隐约知道是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可瞧他不像坏人啊,于是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来救你。”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暗色劲装,五官深刻精致,面皮白皙,五指修长,他一边说得悠哉,一边继续垂眸望着架在火上的烤肥羊,套着玉扳指的修长五指灵活地转动着穿着肥羊的树枝。 朱暖不自觉又望了烤肥羊几眼,狠狠咽了口口水,又道:“我是要给弟弟送糖人吃的,然后我就觉得头晕,我就睡着了。”她眼睛又不自觉瞟向烤肥羊,眼巴巴望着,但见年轻男子探寻的目光朝她投来,她又赶紧坐得端端正正,很是骄傲地抬起下巴道,“我才不想吃你烤的羊哩,一点都不好吃,我二姐姐厨艺可好了,等我回家了,二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 忽又想起方才的梦来,焦急道:“二姐姐不会不理我的!我是个好孩子。” 年轻男子抬眸望了她一眼,薄唇微微抿着,眼睛里有着亮亮星子般的光泽。他见肥羊烤得差不多了,修长手指轻轻一转,便将肥羊凑到朱暖跟前,瞧着这小丫头忽然眼睛冒光,他唇角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来。 “想吃吗?”他问,语调比起方才来,少了冷漠,多了分明快。 朱暖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她早饿了,本来饭量就大,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美食就放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美食诱惑? 可是就是倔强啊,刚刚还在他跟前叫嚣说不吃他的东西呢,现在又吃的话,不但自己没面子,二姐姐也会没面子的。因为在她心里,只有二姐姐做的菜才是最好吃的。 “一点不香呢,我才不要吃,我只吃我二姐姐做的菜。”她将小脑袋一甩,望向别处去,才不要看着烤肥羊。 年轻男子倒是也不客气,她不吃,那自己吃。 他先拽下一只烤得肥美油腻的羊腿来,故意凑到朱暖鼻尖前让她嗅会儿香味,然后又拿回来,狠狠咬了一大口,不住点头道:“真是人间美味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烤羊腿,你闻着这香味就该知道,我烤的时候可是加了很多调料的。”说完又大口咬了一口。 朱暖两只眼珠子往一边斜,余光瞥见他正狼吞虎咽啃着一只羊腿,她双手越发紧紧按住早已饿得瘪了的肚子,面上表情却是倔强。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哼,她滚回眼珠子,很是坚定地望着四周漆黑的一片。 “我想回家。”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似乎吃完了,她才泄气地嘀咕一句。 年轻男子抹了把嘴,又抬眸望了望天,轻笑道:“等着吧。”说罢歪身往身边的杂草丛间一倒,就要睡去。 朱暖不让他睡,伸出小手使劲去拉他,叫道:“你送我回家!送我回家!我想我娘了,想我姐姐了,你这个坏人,你是个拐子。你起来,送我回家,起来啊。哇哇哇哇哇。” 见他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根本不搭理自己,朱暖急得仰头哭起来。 年轻男子眉心微蹙,但睡态依旧悠闲散漫,轻轻抬手漫不经心地朝一边指了指,声音轻飘飘地道:“还给你留了半只肥羊腿,别逞强了,吃了吧。”说罢只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 朱暖恨恨瞪了他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但见他是真的睡着了,她目光又不自觉溜到一边剩下的半只羊腿上。 羊腿肥肥的,油汪汪的,她狠狠嗅了一口,香得很呢。 又瞥眼悄悄打量他一番,蹲在他跟前好久,见他确实睡死过去了,朱暖这才轻手轻脚地爬到烤羊腿跟前去,悄悄捧起羊腿狠狠啃起来。 年轻男子轻轻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像是仓鼠一样的小丫头缩着脖子偷偷吃,他嘴角扯出一丝轻笑来,心里想道,怪道子瞻总是留恋这江南风景,原是这里的人值得留恋啊。 一个小女孩尚且出落得这般灵动秀丽,更别说那些十三四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他眸光微微闪了闪,想到方才暖姐儿口中一直提及的那个会烧菜的二姐姐来。五年一次的厨艺大赛各州各县已经渐渐拉开帷幕了,不知道这松阳县会举荐谁。 ☆、第72章 朱暖吃得满嘴是油,吃完之后,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头,然后回头望了眼睡得正熟的年轻男子,见他一动不动地侧身躺着,她忽然转了转眼珠子。轻手轻脚地爬到他跟前去,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确定他的确是没有装睡后,她则扭着身子准备离开这里。 小小身子才将转开,那边年轻男子轻轻睁开眼睛,淡声道:“跟着我,你或许还有救,可要是你逃走了,转身被狼给叼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说罢一个灵活地翻身,换了个角度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朱暖看,道,“你听,是不是有狼叫的声音。” 朱暖原本就是害怕的,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害怕起来。 小腿再不敢踏开半步,不想走,可也不想就这样回到他身边去。 见这丫头模样呆萌,年轻男子忽而轻轻笑出声来,随即朝她幽幽抬起手来,轻声喟叹道:“过来吧,说不定没一会儿功夫,你那谢家哥哥就来寻你了。若是他寻了过来,你却不见了,我怎么说得清楚?过来!” 年轻男子虽然声音,但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朱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闷着脑袋走到他跟前去。 “坐这边来。”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身边一块铺着兽皮毯子的地方,是命令的语气。 朱暖摇晃着小身子,轻轻坐在一边,歪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我看你也不像坏人,为什么要抓我?”朱暖微微低头,小手玩着地上的草,瓮声瓮气道,“你知不知道,我家人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我不想让他们着急。我是大孩子了,我不要让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总是护着我。可我又很没用,总是叫他们担心,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忙着找我。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朱暖没有看他,只是闷头自言自语,再没了方才的倔强坚强,有些委屈。 年轻男子抬眸瞅了她一眼,见她小小身子缩成一团,他眸光微微闪动一下,眉心也轻轻蹙了起来,随即又将目光抛向远处,似乎想到往事种种。 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来,他轻轻坐起身子,故意靠着她小身板边道:“既然你觉得我不像坏人,那我就不是坏人,抓你来,也不是冲着你的。” “那你是冲着谁的?”朱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盯着年轻男子瞧,黑漆漆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漂亮。 年轻男子望着她的眼睛,啧啧叹道:“到底还是江南的水养人啊,怪道连父皇近年来选秀,都愿意在江南选呢。”他微微顿了顿,又问,“你刚刚说有位姐姐是擅长厨艺的?” “那是我二姐姐。”提到自己二姐姐,朱暖越发得意起来,下巴抬得老高,“二姐姐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她会做很多好吃的。”然后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起来,甚至还说出了自己吃各种肉类食物的感受。 “不过二姐姐说,女孩子要多吃蔬菜跟水果,我最听二姐姐的话了,所以我就少吃肉。”她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掐了掐自己已经没那么多肉的圆脸儿,得意道,“大家都说我变漂亮了,都说我跟娘还有两个姐姐一样漂亮。” 小丫头是圆圆的苹果脸儿,下巴微微有些尖,眼睛又黑又大,皮肤白皙粉嫩,穿着身鹅黄色的衫子,娇俏可人。 年轻男子只轻轻笑了笑,忽而站起身子来,往远处望了望。 “子瞻想必这次是急了,这老远的,我都能听到他爱骑的蹄声。”微微眺望一会儿,年轻男子忽然弯腰将朱暖扛到肩头上去,然后脚下生风似的快步离开。 朱暖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便趴在了年轻男子肩膀上,处在高处,自然看得更远一些,她瞧见不远处有大片火光,而且她还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心里本能觉得,那应该是谢家哥哥,他来救自己了。 “谢哥哥,我在这里!”朱暖机智地大叫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来,就被年轻男子大手一把捂住。 但是显然已经迟了,那边谢逸等人已经往这边来。 虽然大家都在担心朱暖,可谢逸明显是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也是最气愤的。此时的他双眼喷火,手背青筋暴露,脚下步子却是越走越快,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 年轻男子见谢子瞻这次似乎是真的急了,也知道许是玩得过火了些,一时间也就慢了脚步,只站在原地等着他。待得他走近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轻轻的笑。 谢逸很是恼火地瞪着他,连大礼都没行,直接走过去将朱暖抱到自己怀里来。 “四皇子真是好玩性,如今竟然玩起拐卖小孩的游戏来了,要是传到京城去,怕是要被京中贵子们笑话了。”谢逸将朱暖紧紧抱在怀里,眸光冷冷地扫了四皇子一眼,随即仔仔细细将朱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谢逸打小便是四皇子的伴读,两人素来独处的时候都是没大没小的,再加上这次的确是四皇子玩得过火了些,所以见谢子瞻用这般语气跟他说话,他倒是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奚落道:“呦,子瞻,我可从来没有见你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呢,这丫头哪里好了?由得你日日念叨着。如今我不过是跟你开一个小小玩笑,你就用这般语气跟我说话,你问她,我待她如何。” “小暖,他待你如何?”谢逸丝毫不给四皇子脸面,果然开口就问。 朱暖见自己被寻到了,又见这年轻公子是谢家哥哥的朋友,她一时心里就不害怕了,然后吃饱了就犯困起来,打了个哈欠,就安心地歪在谢逸怀里睡着了。 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她才不要搅和呢,还是睡觉了,一觉醒了就能见到亲人了。 见小丫头只舒服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睡觉,根本没有搭理自己,谢逸轻轻噎了一下。可见她睡得香甜,又轻轻捏了捏她小脸,脸上溢出笑来。 “啧啧啧......”四皇子摇头,“子瞻啊子瞻,便是这江南女子再温婉若水,你也不能......”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逸一个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有些事情有些话,还是暂且不要说破得好,暂时放在肚子里,对谁都好。 望着怀里熟睡的人儿,谢逸心里踏实许多,他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抱她,只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那边沈玉楼等人也赶了来,见小暖找到了,个个都松了口气。 赵铁花道:“谢公子,是谁抱走小暖的?我非要好好收拾他不可!”她咬牙切齿,紧紧攥住拳头,忽又望向站在一边的四皇子,目光在他身上滴溜转了一圈,笑着问,“是你救了小暖?” 四皇子刚刚还在想要怎么说呢,听得赵铁花这话一出口,他立即笑着点头:“对,这位姑娘可真是好眼力,是我救了她。”他忽然咬了自己舌头,疼得满眼泪花。 如今小暖已然找到了,虽然气愤四皇子竟然拿小暖来跟自己开玩笑,可小暖到底完好无损地缩在他怀里呢,而且眼前这个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冷眼相对一时可以,但不能真正给他脸子瞧。 这般一想,谢逸便道:“这是当朝四皇子,此番下江南来的。” 众人一听,立即跪下给四皇子请安。 四皇子洋洋得意,装模作样了一会儿子,方才抬手道:“都起来吧,无须行如此大礼,我可是个十分随和的人,都起来。” 赵铁花心里想着,怎么近来松阳县这般热闹,不但来了两位世家公子,竟然连皇子也来了。她忽而眼冒金光,已经开始思考着怎么在几位京中贵人跟前大显一番身手了。 她的目标是进六扇门,要是能跟着赵县令一起破桩什么案子,想来就可以扬名啦。此番思忖着,赵铁花便笑得谄媚起来,她不算十分美丽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来,吓得四皇子以为她看上自己了呢。 赵铁花开心,朱禄可就不开心了,他见自己心仪的女子一直在偷偷打量别人,忽然就用力攥紧了拳头。 ☆、第73章 谢逸一路抱着小丫头不肯松手,路上赵铁花说要抱小暖,也都被他找各种借口拒绝了。 “小丫头睡得正熟呢,怕是不便挪动身子,总之也快要到了,就不必换来换去。”谢逸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目光触碰到四皇子投来的目光时,他则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因为寻得了妹妹,朱禄快马加鞭先回去报平安了,谢逸等人则骑马慢慢晃回去。 一路上,谢逸见这四皇子一直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是他刻意躲开,四皇子还是不罢休,他也有些恼火起来。 “四皇子此次来松阳县做什么?”谢逸一个刀子眼朝四皇子飞扫过去,眼里是恶狠狠的警告意味。 四皇子悠闲地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道:“来散心啊......只许你跟你哥来,难道就不允许我来?”他白了谢逸一眼,目光又落在谢逸怀里的暖姐儿身上,忽而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够过来,啧啧道,“小孩子就是好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能睡得像个小猪猡。无忧无虑,真是叫人羡慕。” 谢逸听出四皇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怀,不由望了他一眼,便闭嘴没再说话。 朱禄赶回家将妹妹已经找寻到的事情告诉了家人,卫三娘早早便守在门口,等着疼爱的小女儿回家来。 朱暖睡了一路,待得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忽然醒了。 “娘,我回家来了。”她从谢逸怀里使劲蹭了出来,张开双臂朝卫三娘小跑了去,一头扑进卫三娘怀里,蹭着母亲的身子撒娇道,“好想娘亲,好想二姐姐亲手煮的面条,二姐姐,我做梦做梦你煮面给弟弟还有蔻儿妹妹吃,就是没有煮给我吃。” “真是馋猫一只。”朱福抬手刮了刮妹妹鼻尖,顺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来,亲了亲她圆脸儿道,“姐姐现在就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好,好想吃姐姐煮的面,要加蒜花儿,用做的汤煮了吃。”她吸溜下嘴巴,小短手紧紧环住朱福脖子,一脸幸福的笑,“二姐姐,小暖可想你了。” “是想二姐姐,还是想吃的啊?”朱福只笑。 朱暖抱得姐姐脖子更紧了些,只咧着嘴巴笑说:“当然想姐姐,就是想姐姐。” 朱福进厨房煮面给妹妹吃,得知是四皇子救了妹妹后,又亲手做了丰盛的饭菜孝敬四皇子。 除了谢逸跟朱暖以外,其他人都是对四皇子毕恭毕敬,真将四皇子当做是救小暖命的恩人了。四皇子行事素来颇为怪诞,他劫走朱暖,不过是想跟谢逸开个玩笑,却没想到让这小丫头的家人那么担心了。 此番又见这家人只当自己是救命恩人,家里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供上,他不由有些尴尬起来。 朱福对待四皇子,当然不能像对待谢逸那般,给四皇子做的菜都是上些档次的。 之前魏明忽然就莫名其妙收了自己当徒弟,但凡有空闲时间,魏大厨都手把手教自己做菜,并且做的都是些上得了台面的大菜。朱福简单给四皇子做了四菜一汤,四皇子尝了之后,不由抬眸望了朱福一眼。 “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四皇子忽然放下筷子,面上表情严肃起来,冷俊的脸带着一丝凌厉之色,薄唇抿得紧紧的。 朱福倒是机灵,被四皇子这么一问,就有些警惕起来。 她原本就有些怀疑师父魏明的身份,一个厨艺那般高超的人,若不是有什么不能够言明的苦衷,是不会只甘心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当厨子的。她早说过了,师父的厨艺若是往大的方向发展,那绝对前途无量。 “都是民女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朱福装作没有瞧出四皇子眼中的异样,只谦逊道,“民女原本家中贫寒,所以民女便自己琢磨着如何烧菜,民女做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入不得四皇子的口,叫皇子殿下笑话了。”又道,“民女不但会做些菜,还会做糕点,等四皇子吃完,便上糕点来。” 八皇子与四皇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所出,但四皇子素来疼爱八皇子,八皇子被毒害后,凶手潜逃,至今未有落网。 魏中天......四皇子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双拳轻轻攥紧。 谢逸知瞒四皇子不住,便冲朱福点了点头,待得朱福走后,他才对四皇子道:“八皇子根本不是魏御厨所害,是有人陷害于他,这件事情怕是皇上心里也清楚,你心里也该是清楚的。” “他人如今在哪儿?”四皇子沉默片刻,起身望着谢逸,面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悠闲之态,只肃容道,“当初事发突然,父皇当场将他打入天牢,后来竟然被几个衙役私自放走,从头至尾这件事情就十分蹊跷。况且,就算他是冤枉的,可我总也得当面问清楚才行,不能叫小八死得不明不白。” 谢逸点头道:“他如今就在松阳县境内,敬宾楼的厨子。许是他知道自己此生怕是再无翻身之地,前不久便收了朱二姑娘为徒......”他望了眼放置在桌子上的菜,又看向四皇子道,“其实朱姑娘的拿手菜并非给你做的这些,给你做中规中矩的明菜,怕也是顾忌着你的身份,没想到......” “你跟你哥也真是大胆得很,既然知道魏中天就藏在松阳县内,为何不告诉我?”四皇子单手负在身后,漆黑的眸子中含着薄怒,此时身上那种天然贵胄之气尽显,但见发小已然微微垂下头去,再不似方才那般无礼,动作间明显表现出的是对他的毕恭毕敬,他才微微收敛些道,“我想去见你哥。” 说罢望了望桌子上的菜,想着,虽然这菜烧得不如魏御厨的好,不过,好在是比宫中其他御厨好多了,便先且坐下埋头吃起来。 ☆、第74章 谢通一早便从朱家那里得知朱暖已经找寻得到的消息,便稍稍松了口气,将案上书册整理一番,他则起身去了县衙。 赵镜最近一直在暗中着人护着萧敬宾一家,并且也暗暗差人跟踪全二富,可那全二富除了是白日在敬宾楼干活外,便是晚上回家后就倒头入睡,想从他身上探出一些消息来,根本就是不可能。 谢通亲自命人找来了可靠的大夫,经过数日把脉诊断后,大夫判定萧敬宾的确是中了罂粟花的毒。并且,瞧着样子已然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如今是只要一日不沾那种药粉,便会痛苦得生不如死。 这也是谢通没有即刻将全二富缉拿归案的原因,并且也由着他暂时继续偷偷给萧敬宾服用药粉的原因。 但他心中也担忧,他略懂些医术,心里清楚明白萧敬宾如今的病情。 继续服用药粉,虽然能够暂时缓解苦楚,但是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加倍的。可若是不继续服用,一个不留神,这萧敬宾就会身亡。他是找了萧夫人商量过的,萧夫人陈氏听得说丈夫若是不再服用此药可能会即刻暴毙,她便害怕,只道既然老爷左右都是个死,她还是希望老爷能够多陪陪他们母子。 谢通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是事事都能办得妥当的,至少,眼前的事情甚是棘手。 明面上他是被罢了官的人,可暗地里,却是受封钦差大臣,前来松阳县协助赵镜办案。 来之前以为只有一起贩卖私盐的案件,可如今瞧着,却是更为棘手。 才将出门,便见着子瞻领着四皇子正上了楼梯来,他眸光微微一闪,旋即便停下脚步。待得四皇子李勤走得近些的时候,谢通则弯腰请礼道:“草民叩见四皇子。” “免礼吧。”四皇子单手背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虚抬一下道,“这里说话可方便?” 谢通腰板挺得笔直,头依旧微微低一些,他望了四皇子一眼,然后侧身让道。 四皇子见状,便心里有数,然后径自往谢通房间去。 很是简陋的屋子,除了基本的床、桌椅等家具外,就是一张长案了。四皇子心里知道这松阳县定然不能跟京城比,可也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客栈条件竟然简陋到这种地步。 谢氏兄弟乃是璟国公府子孙,世家子弟,如今却是沦落到只住这样屋子的地步了?谢通受封钦差的事情,只与赵镜说了,便是堂弟子瞻,也只当他是下江南来散心的。 如今朝廷尚未立有储君,皇上老人家宝刀未老,再者八皇子才逝去不久,皇上更是没有心思与朝臣讨论立储君的事情了。诸位皇子虽然明面上没有闹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来,可私下针锋相对,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暂且装作不知道。 谢逸虽然是四皇子的伴读,可是璟国公府的老国公爷一直都是忠于皇帝,因此璟国公府的几位爷跟小爷也都不敢投靠谁,都只低调做事、做人。 进了屋子之后,谢通道:“不知四皇子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四皇子恕罪。” 李勤原本在四处打量着,闻得声音,忽然想到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当即变了脸色道:“好你个谢元湛,胆敢包庇杀害八皇子的凶手,这事情若是叫父皇知道了,我看你谢元湛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谢逸没有想到四皇子竟然会这般谴责兄长,兄长虽然如今得罪圣人被削官职,可到底曾经也是最得皇上重视的臣子。况且,兄长才思敏捷,心思缜密,打小便行事稳重,深得祖父器重......也得皇上器重赏识,如今被削官职,不过是皇上还在气头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道圣旨将他召回去呢......四皇子怎么...... 他既担心四皇子仗着皇子身份陷兄长于更加危险的处境,也害怕兄长因为四皇子此番言行而更加疏远于四皇子,那么他夹在当中,实为尴尬。 谢逸反应倒是也快,抢在谢通之前朝李勤单膝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此事不关兄长的事情,此事是子瞻的错。”他俊逸的面容上全是自责的神色,双手抱拳道,“四皇子若是因此事震怒,便责罚于子瞻吧,兄长的确不知晓。” 谢通垂眸望了谢逸一眼,又慢慢望向四皇子李勤,却见四皇子忽而笑起来。 李勤弯腰亲自伸手将谢逸扶起来,拍着他肩膀道:“你跟谢元湛的关系,可比跟你自己亲兄长的关系好多了,如今若是我责罚的是谢邈,你怕是不会这般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起来吧。” “多谢殿下。”谢逸心中松了口气。 李勤微微颔首,这才望着谢通道:“谢大公子真就打算如此沉沦下去?依着大公子的才华,以及父皇对大公子的器重,只要大公子略微动些心思,再回朝堂为官,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大公子何故放任自己,只下江南来游玩呢?” 谢通垂首道:“元湛呆在京都二十多年,如今不易有次机会来这江南烟花之地,自当好好享受这等江南美景,再不愿多想朝中之事。” 四皇子心里知道谢通一直是父皇的人,轻易不敢拉他入自己阵营来,如今小心试探,他却一口回绝,四皇子只道这谢通果然不是一般之人。心里越发想要拉他入营,可也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便暂且作罢。 李勤转了话头道:“方才听子瞻说,魏中天如今在敬宾楼当掌厨?还收了一个女弟子。” 谢通黑眸略过谢逸的脸,只简单回一个字道:“是。” 李勤忽然想起那小丫头一个劲在他跟前夸赞自己二姐姐的画面来,又想到那朱二姑娘做的菜,以及她做的点心......心里暗道,这姑娘虽然拜在魏中天门下,如今厨艺虽然不及魏中天,可天赋却是不小的。 眼瞧着五年一次厨艺大赛已然拉开序幕,这松阳县,怕是她会胜出。 在李勤强烈要求下,谢通兄弟便领了李勤去魏中天住的茅草屋候着,待得魏中天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魏中天目光先是落在谢通身上,随即望向坐在当中的四皇子来,他心内一片灰冷,随即在四皇子跟前跪了下来。 见昔日无限威风的魏御厨如今竟然落得这般丧家犬的地步,四皇子心内沉沉吟叹一声,随即端坐轻声唤道:“起吧。”见他目光一直望向谢通,四皇子心里有意拉拢谢通,便替他开解道,“既然谢元湛能够发现你的行踪,本皇子自然也能,你不必怀疑什么。难道谢元湛的人品,魏御厨也不清楚?” 魏中天立即伏首道:“罪臣不敢。”他如今已经收了徒弟,后继有人,又得知家中妻儿并未因自己而获罪,心里的一桩桩心事都放下,也再无什么可牵挂的了,便了然道,“虽然八皇子食物中的毒不是罪臣落的,可此事不能说与罪臣一点关系没有,罪臣近日来一直反复思考,八皇子惨遭毒害,怕歹人是冲着罪臣来的。若是罪臣一日不落网,歹人便一日不会放下心去,因此,罪臣愿意跟着四皇子殿下回京受罚。” 说完便伏地叩首,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李勤起身道:“魏中天,本皇子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本皇子相信你的为人,既然你亲口与本皇子说此事与你无关,此事便就与你无关。不过,既然你心中得知是小人作祟,又何来回京受罚一说?本皇子自然是要替你讨回一个公道的。”他眯眼微微笑,深刻的五官瞬间柔和许多,满眼都是攒着星子的光亮。 魏中天闻言,立即朝四皇子又叩头。 “魏中天,你便好好将你的厨艺传授给你的徒儿吧,朱家二姑娘本皇子见过,也吃过她做的菜,只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四皇子满意地笑。 魏中天道:“那丫头天赋异禀,的确是罪臣福气,能够收到这样可以关耀门楣的徒儿。”又道,“五年一次厨艺大赛又将开始,罪臣虽然不能够再一展身手,可是罪臣的徒儿可以。” “很好。”四皇子点头,“那你便全力以赴,本皇子希望这丫头能够一举夺魁,成为宫廷金牌御厨。” 谢通眸光闪烁一下,背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攥紧了些,但依旧面无异样。 谢逸虽然希望朱福能够将点心铺子开去京都,可也未有想过要她进宫当御厨,他们这些打小在京都长大的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宫中规矩森严,也更加羡慕市井之家的小幸福。 既然知晓那是深渊,又何故要将旁人推进去? 四皇子......他怕是瞧中朱二姑娘的资质,想要让她当一枚可以为他所用的棋子? ☆、第75章 朱家人都将四皇子当做是救小暖的恩人,只有朱暖自己心中清楚明白,就是那个人偷偷抱走自己的。她坐在门槛边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个劲盯着厨房里看,二姐姐竟然又亲自下厨做饭给四皇子吃了。 四皇子来松阳县,自当有县令大人妥善安排住处,可四皇子基本在别院呆的时间少,总爱三天两头往朱家跑。别院里有厨娘,而且厨艺都不错,可四皇子一日三餐都是在朱家解决。 当然,便是皇子吃饭,也得给钱,四皇子是付了银子的,就算朱家人不肯要,他也是硬塞了来。 四皇子近日常往朱家跑,一来是的确觉得朱福做的菜比别院中厨娘做的菜新奇好吃,二来,也是想亲自尝尝她做的菜,看看魏中天是否有全心全意在传授厨艺给他的徒儿。 朱福在厨房忙完,便解了围裙,抬手擦了擦额迹的汗水。 转头见妹妹正呆呆坐在门槛边,眼巴巴朝这边望着,她见妹妹好好的呆在身边,心里暖暖的,朝她招手道:“小暖,过来帮着姐姐端菜,四皇子还等着吃呢。” 朱暖再不情愿,可还是听二姐姐话的,便乖乖晃着身子进了厨房。 “二姐姐,这么多菜都是给他吃的吗?”朱暖望着厨房里烧得满锅沿的菜,好多都是她都没有吃过的呢,好香啊,她闻着都想流口水,她狠狠咽了口口水,又可怜兮兮抬头望着朱福,小嘴巴撇着。 朱福捏妹妹脸颊,宠溺道:“少不得你的,你瞧,姐姐都给你跟弟弟留着了。”她伸手指了指放在一边桌子上用小碗盛着的菜,又拍妹妹脑袋道,“咱们将菜给四皇子端去,然后你再叫了弟弟一起来吃。” 朱暖笑嘻嘻地冲姐姐点头,拉着她衣裳道:“一起吃,跟姐姐一起吃。” 伺候完了四皇子,又陪着一双弟妹吃饭,见妹妹爱吃更多的蔬菜了,也见弟弟多吃了半碗饭,朱福心里十分开心。待得弟妹吃完饭后,她将弟弟送到了二叔家让贵哥儿带着念书,她则牵着妹妹的手去了福记。 自打出了那样的事情后,朱福走到哪儿都带着妹妹,恨不得用根绳子拴在裤腰带上才好呢。 朱暖也最喜欢二姐姐了,能日日跟着二姐姐一起,她每天都过得开心。 福记生意依旧红火,并且比朱福事先预料的还要好些,张掌柜见东家来了,停下拨得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抬头道:“姑娘可来了,外面顾客越来越多,可这些丫头才学了几天,手艺哪里比得上姑娘,咱们都急死了。” 朱福拍了拍妹妹肩膀道:“你去后面玩吧,姐姐去忙。” 朱暖使劲攥住朱福手指,狠狠摇头道:“不要,我可以帮二姐姐忙的,我想陪着二姐姐一起干活,不要姐姐这么辛苦,而我却只会吃。” 张掌柜笑将起来:“三姑娘好懂事,都知道心疼人了,不过,此刻忙得很,三姑娘还是听姑娘的话,去后院歇着吧。后院里桂花备了茶水点心,还备了纸墨笔砚,也有陀螺跟一些小玩意儿,三姑娘玩累了再来找姑娘。” 朱暖紧紧抱住朱福腰肢,使劲蹭着道:“要跟着姐姐......” 朱福道:“算了吧,这丫头最黏我了,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朱福低头见妹妹正抱着她腰仰头笑嘻嘻看着她,她也笑道,“我也舍不得离开她,就让她跟着我。” 既然东家都这么说,张掌柜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笑着称是。 耳间小厨房里,几个小姑娘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见东家来了,个个松了口气。 “姑娘,今天外头人可多了,我们都被张叔催了好几次了。只怪我们手笨,不能跟姑娘比。”梨花比朱福大上一岁,今年十五了,是周边小村子里的娃,因着不肯随便嫁人给哥哥攒娶媳妇本,一个人逃进城来了,后来是朱福欣赏她,便聘她来福记当糕点师。 被聘进福记做糕点师的都是像梨花一样命运的女孩子,朱福想教她们一技之长,让她们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赚钱养活自己,而不是被当做货物一样卖来卖去。 这些女孩子中,除了梨花跟朱福一般大小,其她的都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大多原本都是要被父母卖去牙行的,后来见福记招女工,便又让闺女来福记当糕点师,赚钱养家糊口,或者给兄弟攒娶媳妇本。 又或者,赚钱给生病的父亲母亲买药。 都是些从小就干过苦活的孩子,所以做起事情来十分卖力,从不偷懒,朱福喜欢得很。 因着梨花年岁最大,又行事最为稳妥,因此,朱福就委任梨花为一个小头头,只要自己因事不在,就让梨花看着拿主意。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托人来找自己。 梨花带领一群小妹妹,跟着朱福一起用心学做事,半点不马虎。 姐姐们在干活的时候,朱暖也不闲着,一直忙前忙后地跟着,小丫头也不怕吃苦,还算顶得些用处。 忙完一阵子,瞧着数量差不多了,朱福便带着姑娘们去后院歇着喝茶吃点心。 见妹妹小脸沾满面粉,朱福打了水来,替妹妹洗脸。 梨花站在一旁,十分羡慕地望着,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朱福替妹妹洗完脸后,回头见梨花眼眶儿微微湿润,不由讶然,随即便走过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梨花赶紧低头抹泪道:“姑娘笑话了,我只是瞧三姑娘实在可爱,想到了我的妹妹来。我的妹妹要是活着的话,如今应该就跟三姑娘一般大小,只可惜......” 虽然梨花没有说下去,可朱福心里也明白了,只安慰道:“人都要往前看,你若是喜欢小暖的话,那以后就让小暖也唤你姐姐。”她拍了拍妹妹脑袋,“以后便唤梨花也做姐姐吧。” 梨花惊得挥手道:“这怎么行,三姑娘可是小姐,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哪里能让三姑娘唤我做姐姐,万万不行的。” 朱福道:“我们签的是劳动合同,又不是卖身契,你与我们是一样的人,没有贵贱之分。”她道,“再说了,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下来,觉得跟你脾性相投,你一定是个好姐姐,以后小暖多你一个人疼,我也放心。” 梨花感动得泪流满面,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暖最听二姐姐话了,她见二姐姐给她使眼色,她赶紧上前去拉了拉梨花手道:“梨花姐姐,你别哭了,二姐姐说了,以后我给你做妹妹。” 梨花颤着唇点头,她缓缓弯下腰来,用手轻轻摩挲着朱暖小脸儿,一字一句认真道:“她跟你一样乖巧,那个时候,她也是像你这样,总爱黏着姐姐。我到哪儿她都到哪儿,跟你一样总爱笑。”想到往事,想到自己亲妹妹往昔的音容笑貌,她心都碎裂了一样。 当初就是因为没有钱给妹妹治病,所以她眼睁睁瞧着妹妹死在她怀里。 见梨花痛哭得有些失常,身边的小姑娘都跑来劝她,都说要认她做姐姐。 梨花是小村子里长大的,家里极度重男轻女,妹妹的死,多少跟爹娘的疏忽有关,后来又因爹娘为了钱让她嫁给邻村的大傻子,她一气之下,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因为走得不远,到底还是被家里人寻到了,原本家里还是想拉她回去嫁人的,结果见在福记干活待遇十分不错,干些日子下来,怕是赚的钱也够给家里大郎娶媳妇了,也就勉强答应下来,但是要梨花每月将钱都寄回去。 朱福心里清楚这些丫头们赚钱不易,便在签合同的时候少写了些,但私下跟她们谈的都是一个月五钱。 合同上的银子是骗极品爹娘的,多给的银子,只让她们都存起来,将来肯定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因着朱福事事为她们考虑,再加上每日三餐都有,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有,这些小姑娘不但吃穿不愁,还能学手艺赚钱,因此干活更加卖力。福记生意好,多少也是有这些勤劳小丫头们的功劳的。 梨花哭了一会儿,便抬起袖子抹了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她望着朱福道:“也是我们姐妹几个有幸,这辈子能够跟着姑娘这样的人物做事情。姑娘给的工钱高,干的活又不累,学得一技之长,总归往后是饿不死的。”梨花转瞬便开心起来,自打她来了福记,就一直觉得东家是个传奇般的女子,小小年纪,她倒是也敢做敢闯,而且还将生意经营得有模有样。 * 自从上次去过一趟萧宅后,朱福便寻空就去萧家看看萧敬宾,会跟陈氏母子一道吃顿饭。 朱福一直念着当初萧敬宾的知遇之恩,所以虽然不喜全二富,可每日还是会去敬宾楼做几道菜,却是没要工钱,也没有按着往日固定的时间去。 敬宾楼倒是又招了一位大厨,不过,自打朱福不再是敬宾楼掌勺大厨后,敬宾楼生意便冷淡许多。倒是福记生意越发红火起来,很多以往冲着朱福手艺的食客,如今都来福记关顾生意。 当朱福不再是敬宾楼顶梁柱的时候,迎客来生意更加红旺,而曾经在敬宾楼当过掌勺大厨的人,如今也成了迎客来的掌勺,并且被迎客来举荐去参加县内的厨艺大赛。 在松阳县举办的武考以及厨艺大赛是前后脚,就在朱福忙着福记生意的时候,朱禄已经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松阳县的武考,被成功举荐进了省城。 朱禄武考这日,朱福有带着弟弟妹妹去给兄长助威,见自己兄长站在擂台上的时候,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尤其是将对手一一打得落败的时候,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英武之姿。 朱禄身手好,但却有些害羞,将人家打得跌落在地,还好心地伸手去扶人家,结果让小人趁机踢了一脚。 暖姐儿气得小身子上下乱蹿,冲着兄长使劲喊道:“哥哥!哥哥小心!” 朱禄回头望了弟妹一眼,目光掠过人群,见赵铁花也站在一边望着他,他忽然浑身来劲,唰唰唰几下便将一齐攻上擂台的人都打落下去,赢得台下一片掌声。 ☆、第76章 县内武考夺魁,朱禄一下子便成了整个松阳县的名人,从此之后,上门来说亲的媒婆都快要将朱家门槛给踩破了。福记生意也越发红火起来,三五结伴的少女,悄悄溜到福记门口,买了鸡蛋糕之后还不走,就是盼着能够见到朱家大郎一面。 就连在福记做工的小姑娘,也都是眼巴巴盼着能够见到那大少爷一面的,虽然没有将心思打到大少爷身上,但只要一有人提到大少爷,小姑娘们个个都会羞得面红耳赤。 以前朱家穷,就算朱禄长得高大英俊,可在这小县城里,也不会有人家愿意将闺女嫁到朱家来的。后来朱福开了福记,朱家渐渐变得有钱起来,上门向朱禄提亲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到如今朱禄被成功举荐到省城参加武考,整个松阳县,但凡是有闺女还没定亲的人家,都托了媒人前来说亲。就算是说了亲的,也都琢磨着心思要退亲,想将闺女嫁到老朱家来。 都说朱家大郎为人憨厚老实,模样也高大英俊,家里有钱有铺子,如今还一举成名了...... 郭氏见长孙这般出息,又见每日都有这么多人上门提亲,心情十分好。刚好卫三娘被这些媒人烦得有些累了,又见老太太喜欢这样的热闹,便只将前来的媒人都打发到老太太院子去。 朱禄则心里有些厌烦,一来是他天性不爱热闹,二来,也是怕因着这事情让铁花寒心。 卫三娘知道儿子心里有人了,也就没将那些人家的姑娘放在眼里,因此如今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长女喜姐儿身上。 长女六月份要出门了,长子也很快就要去省城,这样一想,卫三娘倒是伤心地落下了眼泪。 待得晚上朱福回家将自己要去省城开铺子的消息告诉卫三娘时,卫三娘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下子走了三个,这要她怎么活? 朱福吐了吐舌头,她就知道娘会这样,但也不会因为舍不得而放弃自己的想法跟追求的。 “娘,这些都是好事啊,您怎么还哭了呢。”朱福歪身坐在一边,伸手紧紧抱住母亲道,“长姐嫁人,而且就嫁在家门口,这是好事。哥哥进省城是去参加武考的,若是在省城武考中也胜出,将来去了京都,那可就是扬名立万了,给咱们老朱家争光。而我嘛,是去考察市场做生意的,我要好好赚钱。” 卫三娘抓住次女手道:“钱已经够花了,福姐儿,你也别这么拼,娘不希望看你这么辛苦。”她望着女儿越发瘦削下去的巴掌小脸,心疼道,“你瞧瞧你,这些日子忙得都瘦成什么样了。” 朱福拍着胸脯道:“可我很开心啊,能够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觉得很开心。”说完拍了拍乖乖坐在一边捡着盘子里糕点吃的妹妹脑袋道,“暖姐儿,你跟娘说,跟着二姐姐一起,是不是很开心啊。” 朱暖嘴巴吃得鼓鼓的,很是认真点头道:“娘,我可开心了,我跟二姐姐一起念书识字,还跟着二姐姐学做糕点,我每天都活得充实。二姐姐说了,要做一个勤奋的人,勤奋的小孩子最可爱的。” 朱福伸手将妹妹半搂在怀里,捏着她小脸道:“最喜欢咱们暖姐儿了。” 朱暖也笑着回手抱住朱福,嘻嘻笑道:“也喜欢二姐姐。” 坐在一边埋头刺绣的朱喜望了两个妹妹一眼,故意嗔道:“好了,你们长大了,就都不喜欢长姐了,原来我才是最没人疼的一个。” 朱福笑着伸手挠朱喜道:“长姐有姐夫疼着,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啊?暖姐儿,你说是不是。” 朱喜气得满面娇羞,反手过着掐着妹妹脸道:“看我撕烂你的嘴,福姐儿,你别跑,让你取笑我。”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闹得开心,也凑着身子过去跟姐姐们一起玩,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欢乐的笑声。卫三娘原本还在上下垂泪,忽见三个贴心小棉袄这般闹腾起来,就笑着摇摇头。 此时朱家一片欢声笑语,卫家则十分冷清。卫薛氏坐在堂屋,耷拉着一张脸,浑浊的老眼透着狠意,枯瘦的老手紧紧攥住扶手,目光恶狠狠盯着某处,恨不得杀了谁。 卫大娘抬头望了上座的老母一眼,小心翼翼道:“娘,瞧着如今这情形,咱们就别再跟三妹一家置气了。”她微微叹息一声,低眉顺眼道,“三妹一家如今不但开了铺子有了钱,还攀上了京城里的高枝儿,您没听说吗?就连来江南散心的四皇子,那对三妹家的福丫头都是另眼相看的。” 这些卫薛氏心里都知道,只是要她放下这张老脸主动要跟朱家和好,她做不到。 可若就这么吊着,她不但不能从朱家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越发被动。 若是此刻能有个中间人撮合一番有个台阶下的话,她也就顺着抬价下了,可如今叫谁去做这说和的中间人呢?卫薛氏心内既恼怒,又不甘,气得一张老脸抖得十分厉害。 卫大娘如今也是没有脸面再去朱家了,只讪讪坐下来,低头不语。 卫二娘狠狠白了卫大娘一眼,嘴巴噘得老高,心里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三娘家如今真是步步高升了。就连自己夫君都三番五次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再去朱家惹事,若是可以的话,还希望她能够多多去朱家走走亲戚串串门。 卫二娘打小便跟自己三妹妹不和,她才不会放下脸面去刻意讨好呢,她此番心里最恨的就是卫三娘!她心里总觉得,朱家就是靠着她家史郎给的六百里银子才发家致富的。 卫二娘撇嘴道:“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好像谁家没钱似的。想当初他们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儿子连媳妇都讨不着,现在倒是好,都拽成什么样了!” 卫二娘既嫉妒又鄙夷,倒是点醒了卫薛氏来,她目光忽然落在呆呆坐在一边的卫香宝身上。见孙女虽然生得圆润些,可面皮白净,长眉杏眼的,也算得上好看。而且禄哥儿那孩子老实,要是他能够娶香宝为妻的话,以后还不是就落她手里了? 这样一想,卫薛氏忽然就高兴起来,嘴巴划过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第77章 “香宝,你过来。”卫薛氏微微眯眼,抬起枯瘦的老手,朝孙女招了招。 卫香宝扭着身子,慢吞吞踱步到卫薛氏跟前,乖乖地仰头望着她道:“祖母,您叫香儿过来什么事情?”在祖母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就算卫香宝再笨,也不会瞧不出她脸上笑意的怪异的。 卫薛氏眯眼上下打量了卫香宝,又特地在她肥硕的屁股上瞧了瞧,然后满意地点头道:“香儿,你觉得你三姑家的阿禄表哥如何?” 卫香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眨巴了下眼睛,呆愣愣望着卫薛氏。 坐在底下的卫大娘却是笑着站起来道:“娘,您是想让香儿嫁给禄哥儿吗?”见卫薛氏轻轻点了点头后,她开心道,“这可是好事儿啊,香姐儿原跟禄哥儿就是表兄妹,如今再结为夫妻的话,那可是喜上加喜呢。况且,禄哥儿是朱家长房长孙,三妹妹家如今家业越来越大,以后这些家业,少不得一大半是禄哥儿的。是禄哥儿的,也就是香姐儿的了,娘,果然还是您老人家睿智。” “那倒是,大姐,你也不瞧瞧咱娘是谁。”卫二娘也附和着笑起来,起身走到卫香宝跟前,半搂着她道,“二姑姑一看就知道咱们香姐儿是个有福气的,香姐儿,将来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姑姑啊。” 卫香宝这才明白过来,祖母是想让她嫁给三姑姑家的禄表哥呢,她圆脸儿一下子就羞得通红。 禄表哥长得高壮结实,人也老实可靠,以前三姑姑家穷,自然不会想着嫁给禄表哥,可是如今三姑姑家这般有钱,她自然也是想嫁给禄表哥的。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坚实硬挺男子的身影来,那如山一般的怀抱,缩在里面,肯定是很舒服的吧? 想到这里,卫香宝便期待起来,三姑姑家有钱,禄表哥又有本事,这门亲事真是好的很呢。 卫薛氏母女三人既然已经决定让卫香宝嫁给朱禄,接下来自然是需要找说媒的人上门说亲的,选来选去,也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朱禄被成功举荐到省城,郭氏觉得这是关耀门楣的事情,于是要在家里大摆宴席,好好风光风光。卫三娘原是不想铺张浪费的,可见老人家喜欢,也就顺着婆婆的意思。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朱福在家掌厨,在院子内外摆了好几桌。 请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左邻右舍一些熟人,意思意思哄老人家开心就好了。 郭氏坐在堂屋最高位上,望着底下坐了满堂屋的人,见家里热热闹闹的,心里十分开心。 林家老太太赔着郭氏坐在一边,吃着朱福烘烤的糕点,喝着朱福亲手泡的茶水,满足地冲郭氏点头道:“福姐儿真是个好姑娘,心善手巧,还有本事。老姐姐你瞧,现在这个家被福姐儿打理得多好。”说完又笑眯眯吃了一口。 郭氏道:“女孩子,还是得像喜姐儿那样的好,安安分分的,这辈子嫁个好人,一辈子荣华富贵才好呢。”她叹息一声,“福姐儿就是天生劳碌命,没办法,忽然间就跟变了性子似的,总爱往外面跑。不过,孩子们都大了,只要他们兄弟姐妹开心就好。” 林家老太太一直都很喜欢老朱家的闺女,她想讨朱福当自己孙儿媳妇,但想着自家铁柱一事无成,又怕委屈了人家闺女。于是,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 郭氏见林老太太似乎有话要说,就凑过去问道:“妹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老太太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家不成器的孙子求娶福姐儿,她嘴巴溜了一下,将话题转到朱禄身上去,笑着道:“老姐姐,挑了这么些日子,可给禄哥儿挑了个可心的媳妇儿了?禄哥儿生得俊俏,人又老实本分,可比俺家铁柱强得太多了,你们说说,怎么好孩子都被他们家给生了,落到旁人家的,就都是些不成器的。” 虽然话说得有些巴结的意思,但的确是实话,底下一应人都点头附和。 林老太太开了个头,一屋子人又七嘴八舌夸赞起林老太太来,卫三娘则跟余氏忙前忙后伺候在郭氏跟前。 屋里头闹得正欢,外头暖姐儿匆匆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狼外婆来了,娘,狼外婆来了。” 卫三娘面上微微尴尬一下,然后看了婆婆郭氏一眼,见郭氏只装作没有听到,她则走到暖姐儿跟前来,将她抱了出去。 郭氏见屋子里似乎说笑声一下子小了,她则招呼着道:“咱们吃咱们的,刚刚说到哪儿了?林家妹子,咱们接着说......”又转头道,“老二媳妇,再去给舔下茶水来。” 余氏知道婆婆这是要自己出去看看情况,便脆声应着去了。 外头卫薛氏正牵着卫香宝的手往里走,见自己闺女三娘就站在门边,她微微睇了一眼,勉强挤出笑意来道:“三娘,今儿这般好日子,怎么没告诉娘呢?这么热闹的场面,该是叫娘也来热闹热闹的。”说着便拉了拉卫香宝,将她拉送到卫三娘跟前去,“香姐儿,还不快给你三姑姑磕头。” 卫三娘拦住道:“我可承受不起,这磕一个头得要多少钱?” 自打得知娘家人设法想毁喜姐儿清白后,卫三娘再没给过娘家任何人一个好脸色,自然也不会顾着自己母亲的颜面。 卫薛氏气得嘴巴抽了抽,心里更是窝着一肚子火气,三娘这个死丫头,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但这老朱家如今毕竟不是以前的老朱家了,心里再不好受,也得忍着。 努力挤出笑意道:“三娘,我好歹是你娘,是你长辈,你就是这样待长辈的?” 刚好余氏走了出来,使足劲一把将卫薛氏拉到自己跟前来,扯着嗓门道:“亲娘,您老怎么才来?我娘都等了你老半天了。到底是您老人家有钱,不将咱们放在眼里,让我们这么多人等您。” 余氏话说得阴阳怪气,说完还若有似无的给卫薛氏抛了个白眼。 卫薛氏嘴巴抽得越发厉害,却又不知一时怎么回驳,只能跟着余氏往堂屋去。 卫香宝见祖母走了,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转头左右望了望,吐了吐舌头,望着卫三娘道:“小姑......”话才出口,卫三娘便抱着暖姐儿走了。 卫三娘走后,窝在小院子里闹闲话的三两个妇人开始给卫香宝抛白眼,故意阴阳怪气道:“呦,这不就是那荡、妇的闺女吗,母亲跟人有首尾,抛夫弃子就跑了。做娘的品行不正,这当闺女的又能好到哪儿去?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晓得呆在家里,见天往外跑做什么。” 又有人道:“她爹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没有个正经差事不说,还见天往赌坊跑,我听我家男人说,那卫家大郎可是输得连裤衩都赔上了。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正四处凑钱还债了。”又摇头道,“三四十岁的男人,成日靠着出嫁的姐姐接济,真是废物。” 卫香宝急得面红耳赤,偏偏她无话反驳,也不敢反驳,只急得干跺脚。 心里想着,等嫁了禄表哥,这朱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她的......到时候,爹爹的赌债就有钱还了,说不定娘见她日子好过了,也就回来了呢。 这般一想,终于将心内那股子火气压了下去。 她四周转头瞧了瞧,见小院子里都是一些粗鄙的妇人,她不想跟她们一起呆着,便就悄悄溜了出去。 院子外头搭了个木棚,里面放着桌子凳子,一群男人正在喝茶聊天。 卫香宝目光落在墙角一处,见朱禄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袍子,腰杆挺得笔直,真是有说不出的英姿,她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朱禄正在外面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转过头来看,正好见到卫香宝在望着他笑。他眉心微微蹙起,漆黑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卫香宝却不甘心,小心翼翼走到朱禄跟前,娇声娇气道:“禄表哥,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吧。”说着就要伸手去帮忙。 朱禄觉得有些尴尬,本能离她远了些,手也抽回去。 卫香宝咬了咬唇,又扭着身子凑了过去,朱禄本能抬手遮掩住鼻子,只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怪味儿,难闻得很。 “禄表哥,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呢?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卫香宝说完悄悄朝朱禄抛了个媚眼,羞涩笑道,“禄表哥人可好了,小的时候总爱上树抓鸟儿给我玩,什么都听我的。” 朱禄按着二妹妹的说法,正在搭一个烧烤架子,如今却跑来一个碍事的人,他再老实憨厚也不由心生厌恶起来。 朱禄不会说尖酸刻薄的话,但是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至少可以走开不理她。 可当朱禄转身欲要离开的时候,卫香宝却卯足了劲儿抱着他手臂,肉麻地叫唤道:“禄表哥,你要去哪里?” 朱禄眼角余光瞥到赵铁花正站在不远处,忽然吓得用足力气甩开卫香宝的手。 ☆、第78章 赵铁花穿着身便服,衣裳是量身定做的,似裙似袍,简单方便。 她生得高挑,皮肤虽然有些黑,可脸模子长得好,身上也与身俱来有股子蓬勃的朝气,站在那里,清清爽爽的,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迷人的气质。 朱禄十分紧张赵铁花,就怕她误会,于是赶紧大步过去解释道:“铁花,我......你......你看到的不是真的。”他一向沉默寡言,能不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于是一旦着急解释起来,就有些语无伦次。 赵铁花望都没望卫香宝一眼,她心里为朱禄紧张在乎自己而高兴,可面上却十分严肃。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你们是表兄妹,你跟她的关系原就该比跟我亲多了。”她撇了撇嘴巴,见朱禄越发急得要跳墙,忽然笑将起来,不再逗弄他了,只道,“好了好了,呆瓜,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说着朝卫香宝方向撸了撸嘴巴,这才勉强看她一眼道,“你真以为她是为了你这个人?她是为了福姐儿的铺子,为了名分罢了。” 见赵铁花没有生气,朱禄伸手抓了抓头发,憨憨笑道:“铁花,不管她是为什么,也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旁的女人为了什么,总之我的心都在你身上。” “哎呦,木头也会说甜言蜜语了。”赵铁花夸张地哼叫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就拍了朱禄脑袋一下,又低头温柔笑将起来,“这样的话,往后留着只有咱们在的时候说,你难得说这些动人的话给我听,怎能也叫旁人听了去?” 朱禄赶紧点头表明态度道:“好,以后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只对你一个人好。” “你方才在那边做什么?”赵铁花不再逗他,只伸手朝朱禄方才呆的地方指了指,好奇道,“你用铁打的架子?好新奇啊,以前没有见过呢。”说罢,已经好奇地大步往烧烤架子边走去。 见男人婆过来,卫香宝本能有些害怕,可又十分讨厌她,所以一边朝她翻白眼,一边给她让道。 朱禄也跟着走到架子跟前,指着道:“这是二妹妹画了图样让我照着打的,说是可以用来烤肉吃,我原先还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待得这铁架子打造好之后,才发现,这样烤肉吃才叫好呢。铁花你看,咱们可以在这边放羊肉,这边放兔子肉,二妹妹说,还可以烤馒头片跟土豆。” 赵铁花矮着身子好好瞧了一番,新奇道:“福姐儿真有智慧,总能捣鼓出一些稀奇古怪却又实用的东西来,这个咱们留着,以后我想吃的时候,你就烤给我吃。” 朱禄道:“只烤给你一个人吃。” 两人十分默契地互相望了眼,眼里全是浓情蜜意,忽又都别开头去,脸上笑容如三月春风般。 卫香宝见自己完全被忽视了,心知禄表哥心思根本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一时间泄气得很。可又能如何?禄表哥不喜欢自己。在来三姑家之前,祖母就叮嘱过自己了,说禄表哥老实,让自己定要好好粘着他,也挑明了示意她最好能够制造出些叫人误会的事情来,最好能够让禄表哥抱自己,这样大家有目共睹,他想赖也就赖不掉了。 心里想着小心思,卫香宝眼珠子转动一番,然后眼巴巴望着一边的河。 她不会水,可是禄表哥打小就是会水的,若是她落入水中的话,禄表哥肯定也会跳下水来救自己的,到时候衣裳都湿漉漉的,又有了肌肤之亲,禄表哥就别想赖掉了。 又回头望了那河一眼,狠了狠心,她就决定这样做了。 “天气真热,禄表哥,咱们去河边吹吹风吧。”卫香宝以手作扇,扇了扇风,又将目光落在赵铁花身上道,“赵捕快,一道去吧。”她当然不喜欢找铁花,不过是做戏罢了。 赵铁花是捕快,什么样的小把戏没有见过,卫香宝话一出口,她心里基本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好啊,那就去河边坐坐。”她微微一笑,随即目光落向河中央,那边刚好有人在撑船,撑船的人她还认识,是杏花村里的老鳏夫,四十多岁了,只靠着撑船渡人赚些零钱过日子。 赵铁花打定主意,伸手拍了拍朱禄肩膀道:“既然你表妹邀请咱们去河边吹风,那咱们便陪着她一道去吧。今儿太阳烈,可风也大,河边的风是过了水的,凉快。” 朱禄心里本能不想去,但见赵铁花想去,他便应下了。 卫香宝见自己计划将要得逞,开心地拍起手掌来,硬是拉着朱禄跟赵铁花的手往河边去。 春末河水水位较之冬日上涨了些,淹没了石头搭成的一层层阶梯,只蹲在岸边,伸手就能够到水。 卫香宝蹲在河边,望着被风吹得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河水,心里忍不住打颤。 她玩了会儿水,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又回头望了朱禄一眼,见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英挺伟岸,她心又噗通跳将起来。耳边传来风吹过水面的声音,那一阵阵浪潮卷着凉风掠过她耳畔,她忽然闭上眼睛,脚下一个没踩稳,就落进了水里。 靠着岸边的水不深,可脚踩不稳,只能在水里胡乱扑腾。 朱禄不知道这表妹是故意落水引他落道的,只是见她忽然落水,怕闹出人命来,便欲要下水救人去。 赵铁花眼疾手快拦住道:“这岸边都有台阶的,能有多深?用得着你下去救她么?”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扬声朝水中央撑船的鳏夫道,“船家,这边有人落水了,我们都不会水,你要是救了人上来,我们给你一钱银子。” 卫香宝闻言大惊,心里也慌起来,她手脚并用地划拉着水想要爬上岸来。 可越害怕紧张,就越爬不上来,只能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可怜兮兮朝朱禄挥手。 “禄表哥救我......”才将说完一句,重心没稳住,半张脸没入了水中。 朱禄听赵铁花的话,没再打算自己下水救人,只是他也不想闹出人命来,心里只盼望着那撑船的船夫能够及时将人救上来。 船夫何大,听说救人上岸能得银子,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拼命往河岸边游来。游到卫香宝身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只抱着卫香宝就往岸上拽。 这地段本来就热闹,此番有人落水,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因是春末,卫香宝早早便换上的薄薄的春衫,薄薄衣裳被水打湿,紧贴在身上,甚至可以清晰瞧得见女孩子凹凸剔透的身线来。胸前两团鼓胀胀的,屁股又圆又肥又高翘,真是将所有女性特征都一一展示在众人跟前。 方才何大急着救人没有多想,可如今将人救上岸来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得到女人身子的柔软,于是瞧着卫香宝的目光便有些猥琐起来。 卫香宝人没事,只是多喝了几口水,如今见一群人围着自己,吓得大哭起来。 坐在院子里头的一众人也赶了出来,卫薛氏搞清楚情况后,急得直跳脚,尤其是听得有人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既然已经碰都碰了,就已经是他的人了”的话,她板着一张脸凶道:“胡说什么!我家香姐儿可是黄花大闺女,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香姐儿,我呸!” 何大将手往卫薛氏跟前一伸,也凶道:“俺救了人,给钱。” “给什么钱?老娘没钱!”卫薛氏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只恶狠狠瞪着何大,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何大叫唤道:“大家快来评评理,俺救了他们家黄花闺女,抱都抱了,摸一摸了,还敢不给钱!不给钱也行,让这丫头给我当媳妇,这钱也就不要了。” “我呸。”卫薛氏真朝何大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副穷酸样也配娶媳妇儿?一个撑船的乡下人,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里碍眼碍事!” 说完也不看众人,只一把将卫香宝拽住,然后往家走去。 何大被骂了倒是不气,只转身将手伸向赵铁花,还是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给钱!一钱银子,你刚刚说的。” 赵铁花从腰间捏出一粒碎银子来,扔给了何大,然后又将一众瞧热闹的人遣散了,她则拽着朱禄往朱家院落去。 回到小厨房里,一边从盘子里拎了一块蒜泥鸡腿吃,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朱福听。 朱福一边炒菜一边听,心里轻轻哼了一声,那老虔婆哪里来的脸面,还敢将主意打到哥哥头上,活该!倒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笑过闹过也就忘了。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哪里来的闲功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事情。 * 卫薛氏将孙女拉扯回家之后,还没进门呢,就一巴掌招呼过去。 卫香宝一路上就有些害怕,她心里明白,自己将事情搞砸了,少不得要被打。可也没有想到,这还没进家门呢,就被劈头盖脸呼了一巴掌。 “祖母,这不是我的错。”她又害怕又委屈,想哭,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呜呜咽咽抽泣,眼圈儿倒是红了一大圈。 “你还敢哭?”卫薛氏气得抬手又是一巴掌,厉声道,“好好的事情你给我办砸了,我还没揭你的皮呢,你竟然敢给我哭?”她原本想着,只要能赖上禄哥儿,那大郎赌债银子就不愁了,可现在呢? 现在不但大郎赌债没了着落,还险些搭进去一个,她转头望了望卫香宝,心里想着,若是真走到无路可走的那一步,她也好将这丫头卖了,给大郎还赌债。这丫头虽然生得不算十分美貌,可是多少瞧起来身子骨好,看着是个能生养的。 卫香宝自然不知道自己祖母心里的盘算,见祖母没再打自己了,她则重重呼出一口气。 等在家里头的卫大娘跟卫二娘见人回来了,赶忙迎着出来。 两人见母亲脸色不好,心里多半猜得到是母亲在朱家没得什么好脸,便也识趣地闭嘴不言语。 卫大娘在娘家小心翼翼伺候完母亲,天黑了才回家,才将回家就见丈夫一脸灰白地坐在屋子里。 ☆、第79章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卫大娘虽然有些怵张发财,可两人毕竟二十几年夫妻了,感情还是有的。见丈夫这些日子一直鬼鬼祟祟的,常常晚归,而且还神出鬼没,不由好奇起来。 张发财表情木木的,听得声音,见是自己夫人,这才张了张嘴巴。 “大娘,完了,我要完了。”张发财“噗通”一声跪在自己妻子跟前,然后双手抱住她腿,哭道,“救救我,大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被骗了,我被人给骗了。你救救我。” 自打嫁给张发财,卫大娘虽然在婆家饱受冷眼,可从来衣食无忧的。而且丈夫一直是她的依靠,就算以前家里生意渐渐败落的时候也没有瞧见过丈夫这样,如今丈夫竟然哭得跪在她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啊。”卫大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伸手去扶张发财,一边也跟着哭起来。 张发财哆嗦着身子,颤颤巍巍坐下来之后,紧紧抓住卫大娘手。 卫大娘抽出帕子抹了把眼泪,歪身坐在张发财身边,泪眼汪汪望着他问道:“发财,到底是怎么了?” 张发财耷拉着脑袋,目光呆滞,轻声嘀咕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没了?”卫大娘紧紧攥住帕子,紧张地望着自己丈夫。 张发财叹息道:“大娘,有人引我上道,如今见事情败露了,他跑了。当初说好的一条道上走到黑,他说他上头有人啊,如今却跑了。”尤其是今天得到消息,说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已经到了松阳县内,他更是吓得腿软。 以前嚣张得意,那是因为觉得上头有靠山,可如今靠山没了,他就是只能任人宰割了。 “发财,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卫大娘紧张得眉心紧蹙,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张发财一脸悔恨沉痛的样子,重重垂了脑袋,这才将事情一一说与妻子听。 * 第二日一早,朱福牵着妹妹暖姐儿的手才将要出门,便见姨母卫大娘跪在门前。 朱福愣了一愣,随即左右望了几眼,见有三两个路过的朝这边指指点点的,她越发生气起来。 “大姨,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好,跪在这里做给谁看的?”朱福冷眼睥睨着她,声音也是冷冷的,“你是我长辈,却跪在我跟前,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我这个做侄女的没规矩,你这样做,不是成心叫我跟我娘难堪吗......” 卫大娘闻声缓缓抬起头来,轻轻伸手抓住朱福衣角,颤声道:“福姐儿,我没有想让你为难的意思,我今儿来,是真心要给你母亲赔礼道歉的,也是真心有事情想要求你的。” “你先起来。”朱福道,“有什么事情进屋说吧。” “真的?”卫大娘真是没有想到,她以为......她以为福姐儿不会这般轻易帮助她呢,毕竟以前她确实做过对不住朱家一家人的事情,她以为,她今儿必然是要好一番折磨的,却没有想到,这福姐儿心地这般善良。 朱福牵着妹妹小手,也没有回话,只转头往回走。 院子里卫三娘正在陪着寿哥儿吃饭,见大娘来了,不由蹙起眉心来,随即便冷了脸子。 卫大娘大步走来,屈膝在卫三娘跟前跪下道:“三娘,大姐知道错了,大姐之前对不起你,你就原谅大姐吧。”她膝盖朝前移动,膝行到卫三娘跟前,紧紧攥住她衣角道,“三妹,你就瞧在小时候咱们姐妹情分上,原谅我吧。” 卫三娘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好如何对卫大娘冷淡,可是她也不想理她,只能这么尴尬着。 朱福弯腰蹲在暖姐儿跟前,握着她手道:“暖姐儿,带着弟弟进屋去玩吧,姐姐呆会儿带你去铺子。” 暖姐儿很懂事,她朝朱福点了点头后,就去牵弟弟的手。 “寿哥儿,小姐姐陪你玩,咱们去屋子去好不好?” 寿哥儿也很乖,懂事地道:“娘,我玩一会儿就去二叔家找堂哥,娘,我会好好念书的,娘别生气了。” 小孩子虽然懂事,可大人们间的一些事情还不太懂,寿哥儿见母亲脸色不好,就有些害怕,总想着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讨母亲欢心。 卫三娘一向疼孩子,在孩子们面前,她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此番见幼子似乎有些担心害怕,她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来,轻声哄着道:“寿哥儿最乖了,一会儿娘亲自送你去奶奶家,你先跟暖姐儿进屋去玩。” “嗯,娘亲自送我去。”寿哥儿见母亲面色好了,自己也腼腆地笑了起来,然后小手紧紧攥住暖姐儿手道,“小姐姐,我教你认字,我跟着堂哥学了好多字呢。” 暖姐儿有些不情愿:“啊?可我不想学认字,咱们家只要寿哥儿念书出息就行啦,小姐姐跟着二姐姐赚钱给寿哥儿花。” 见两个小的走了后,卫三娘这才又收回笑脸,冷眼看着卫大娘道:“说吧。” 卫大娘哭诉道:“你姐夫他叫人给骗了,骗他的人如今跑了,眼瞧着他走投无路,三娘,福姐儿,求你们救救他吧。” 卫三娘心里一直都还存着气,以前亲娘亲姐姐们想方设法陷害自己的时候,她们有没有想过是一家人?以前自己家穷的时候,她们冷眼相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一家人? 如今瞧着自家开铺子赚了钱,不但生意好了,喜姐儿还寻得良婿,这下知道谈起亲情来了。 想到这里,卫三娘更是愤怒,站起身子道:“你们是谁?我为何要帮你们?” 卫大娘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三妹,她记忆中的三妹最是温和娴熟的,人也善良得很,她如今真的是变了。 想想以前,卫大娘也觉得对不住三妹妹,她原是再没有脸面踏进三妹家门的,可是如今她不得不上门来求。 “三妹,大姐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大姐知道错了。”她微微低垂着脑袋,做出一副卑微的样子,哭诉道,“你去求求赵大人吧,让赵大人放你姐夫一条生路,我一定会感激你的。” 卫三娘越发恼火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朱福伸手拦住道:“娘,这件事情让女儿来跟她说吧,呆会儿女儿再跟娘说。”朱福伸手拉了拉卫三娘的手,悄悄给她使眼色。 “那好吧。”卫三娘道,“福姐儿,你不要为难自己。”说罢看也没看卫大娘一眼,就转身进屋去陪儿子闺女。 卫大娘只将朱福当做是救命恩人一般,抓住她手道:“福姐儿,你最是心善的好姑娘了,你要救救大姨啊。”她仿佛寻得一丝希望来,紧紧抓住朱福袖子说,“大姨知错了,以前你们困难的时候没能够帮衬一把,如今却厚着脸皮上门来......不过,只要福姐儿这次愿意帮我,我一定为你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朱福道,“你先起来再说吧。” 卫大娘站了起来,望了朱福一眼,这才将事情原委都说了。 可她却不知道,张发财贩卖私盐的事情,她一早就是知道的。不但如此,让张发财跟同伙反目,也是她跟谢通等人的计谋。 听完卫大娘的话后,朱福故作出十分惊恐的表情来,轻声询问道:“大姨,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这是你大姨父亲口对我说的。”她抹泪道,“我说他怎么非得要回松阳县来呢,原来是私下做这样的勾当。如今可好了,能跑的都跑了,他却成了顶罪羔羊。” “这件事情的确严重,不过,求我们也没用啊。”朱福道,“若是大姨缺钱,我们帮着借点也是可以的,可是如今却是这种犯法的事情......”她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虽然长姐与赵大人订了亲,可赵大人是个公正无私的人,不可能会徇私枉法的。再说了,姐姐这还没有过门了,就要她去求赵大人,这让她往后在婆家可怎么立足啊。除非......” “除非什么?”卫大娘道,“只要是能够保你大姨父一条命的,大姨什么条件都应你。” “除非大姨父能够将功赎罪,他若是立了功勋,那么赵大人定罪的时候,也好从轻些发落。” “怎么将功赎罪?”卫大娘想也没想,就答应道,“好,只要赵大人能够从轻些发落,叫我们做什么都行。福姐儿,你心眼好,人也聪明,便帮大姨去求求赵大人吧,啊?” 朱福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我去试试吧。” 卫大娘千恩万谢,直到卫三娘不耐烦地走出来之后,她才转身离去。 卫三娘方才虽然呆在屋子里,可是院子里头的话,她都听见了。 “福姐儿,你真打算为了他们去求赵大人?”卫三娘蹙眉道,“虽然赵大人即将是你姐夫,可你为何要为了他们去求情呢?不值得。” 朱福笑说:“娘放心吧,我可没有心善到替他们求情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娘,我得先去趟衙门,回来再细细与你说。” ☆、第80章 赵镜一早便审理了好几起民众纠纷案件,处理完公事后回后院,才将进院子,就见谢通抱着蔻姐儿在赏花。旁边朱家二姑娘左手拿了一只拨浪鼓,右手举着一个毽子,正在逗蔻姐儿玩。 旭日高升,骄阳耀眼的光芒照射在他们身上,听着欢声笑语,赵镜总觉得这一幕十分美好。美好到,他不愿意去打搅这份美好,因此静静驻足,心里竟然颇为羡慕地望着眼前的三人。 忽然间想到没有多久他便要娶妻了,心内缓缓流过一阵暖流,随即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意。 谢通感觉到异样,立即侧过身子来看,正见赵镜朝他微微轻笑,他不由蹙眉。 赵镜这才举步走过去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望了谢通一眼,随即伸手将蔻姐儿接到自己怀里来抱着,点了点女儿鼻子道,“闺女,有没有觉得你谢伯伯今天心情特别好?” 蔻姐儿今天也很开心,小脸上还挂着笑意,狠狠点头道:“嗯,谢伯伯开心,阿福小姨也开心,我也开心。”她小短手抓了抓,喜笑颜开道,“阿福小姨踢毽子可厉害了,爹爹,以后我要阿福小姨也常常陪我玩。” 赵镜道:“你福姨哪里有空,蔻姐儿要懂事点,自己去玩好不好?”说完朝站在一边的鲍婶子点了点头道,“你带着小姐外面玩去,一会儿记得先带她吃饭,记住了,别让她玩得太疯。” 蔻姐儿显然不满自己爹爹说的话,有些生气了,轻轻哼一声便偏过头去。 “爹爹总是这样,我也是大孩子了,爹爹以后不要为我操心了。”她蹭着身子要下来,然后主动去牵鲍婶子的手道,“爹爹跟谢伯伯要谈正事了,鲍妈妈带着我出去玩吧,不要让爹爹担心呢。” 鲍婶子一把将蔻姐儿抱起来,笑着道:“小姐真乖,老爷有福气呢。” 赵镜摸了摸女儿脑袋,点头道:“好生照顾着些,别事事顺着她。” “是,老爷,知道呢。”鲍婶子应声离开。 待得鲍婶子带着蔻姐儿出去之后,赵镜才正色道:“怎么样?” 谢通望了朱福一眼,又朝赵镜微微颔首道:“朱二姑娘说了,张夫人已经去了朱家,求到朱家门前了。” “走,咱们进屋说去。”赵镜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朱福将事情一一说与赵镜听,随后问道:“赵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镜缓缓于一边落座,薄唇紧抿,一时间没有说话,凝眸深思。片刻之后,方才道:“如今这张发财是最为关键的一个人物,一定要保护好,不能出一点差池。”他转头望了望谢通,又道,“是你......还是......” 谢通摇头:“我此番还不方便......” 赵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那这件事情便我来做。”微微沉默一番,又道,“萧家那边怎么样了?” 谢通微微抿唇沉默,他顺着线索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了,可忽然间线索就断了,他想要再继续查下去,就有些困难。他从小亲自培养出的亲信,勘察能力是最强的,竟然办起事情来也十分不易,不由让他怀疑起此事背后最大的主谋来。 “萧敬宾怕是不行了,萧夫人也做好了办后事的准备。”谢通道,“萧家母子唯一依靠的家产便是敬宾楼,萧敬宾却在遗嘱中写到,家中一应房屋田舍由儿子萧慎恩继承,敬宾楼,留给了全二富。” 朱福气道:“果然还是叫他得逞了,这个小人!” 谢通闻言睨着她道:“小人得志,且先叫他得志一会儿,捧得高了摔下来才更痛。” 朱福是心里难受,萧敬宾走了,往后萧家母子日子可怎么过? 痴儿寡母,又只靠着家中积蓄度日,没有男丁护着,怕是仆大欺主。 * 打从县衙门出来之后,朱福没有立即去福记,而是折身去了萧家。 萧慎恩见是朱福,开心地从一边桃树边跳着过来,拉她手道:“姐姐,陪我玩,你瞧,好多蚂蚁呢。” 望着萧慎恩俊逸好看的眉眼,再听着他说的这些稚嫩的话语,朱福心酸。 他现在的心智,真的是比寿哥儿还不如,寿哥儿早都不爱跟蚂蚁玩了呢。 “慎儿,别没规矩,朱姑娘是客人,快请朱姑娘进屋来坐。”陈氏由丫头扶着,面上泛着淡淡笑意,朝朱福走过来,握住她手道,“朱姑娘,难得你忙里抽空,还能来探望我们母子。” 下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有些哽咽起来,想到了人情冷暖。 朱福道:“许久没有陪夫人说话了,还怪想念的呢,夫人近来身子可好?”边说边扶着陈氏手臂,又回头唤了萧慎恩一声,然后往堂屋去。 陈氏坐下,伸手也请朱福坐下,这才道:“我的身子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如今老爷这般,我也真恨不得随了去。可惜可怜了我的儿,我要是也走了,慎儿可怎么办。” 萧慎恩乖巧地依偎在陈氏身边,似是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一般,只一个劲朝朱福挤眉弄眼。 朱福静静望了会儿萧慎恩,说道:“夫人,其实萧公子的病,是可以治好的。您有没有想过,请了名医来替萧公子诊治。若是萧公子的病好了,夫人您也有个依靠,萧家家业也就得以继承了。” 陈氏先是心动,随后便心灰意冷,她摇头道:“怎么没有瞧过,可名医哪里就能前来松阳县替慎儿治病。再说,那些名医,诊金定然很贵,如今老爷这般......”她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闪动,欲落不落,却瞧着比泪流满面还叫人心生怜悯,“老爷以前身子好的时候,慎儿的病许是还有希望的,如今家里只靠着往日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度日,哪里容易。” “夫人若是因着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朱福道,“萧老爷于我有知遇之恩,而且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份工,工钱优厚。如今萧老爷遭小人陷害,我帮不了萧老爷,却是可以帮夫人您跟萧公子的。” 见陈氏投来感激的目光,朱福又道:“夫人放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便一定会请了名医来替萧公子治病,绝不放弃。” 陈氏已然感激得泪流满面,忽然离座就要跪在朱福跟前,被朱福一把拉住了。 “夫人您不必如此,您快起来。”朱福表情有些严肃起来,半拉半拽将陈氏拉得又坐回竹椅上去,这才道,“我过不久便要去省城,到时候先去打探一番,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便差人回来接萧公子。到时候,夫人若是念子心切的话,可以一道跟着去。” 陈氏激动得颤着唇道:“朱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怕是这辈子都报答不起了。来世让我当牛做马再报答你的恩情吧。” 伺候在身边的丫头小莲给朱福跪了下来道:“朱姑娘心好,小莲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姑娘。” 朱福亲手扶起小莲道:“你要真是感谢我,就好好伺候夫人吧。” 小莲开心地笑说:“朱姑娘真是好人,又有本事得很呢,这般年纪就能撑得起这般大的家业,真真儿是女中豪杰。放眼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是能够真朱姑娘相提并论的呢。” 陈氏也附和道:“这丫头虽然平时嘴凭话多,但这次却是说的实话。如今整个松阳县都传遍了,朱姑娘一人发家致富,连带着整个县城及周边的村子都富起来。如今松阳县谁不知道,老朱家的二姑娘,那简直是菩萨转世。” 因着福记业务拓展,朱福招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跑业务,给的工钱也高。 朱福的心是比较大的,所有在前世未能够得到的一切,她都想尝试着去得到。 先尝到了甜头,拿到了好处,得到了丰厚的分红,再干起活来,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卖力。 有些人觉得,在福记赚的银两可比在家种地赚的钱多多了,渐渐也就荒废了田地,只愿意在外头天南地北地跑。 如今能做成这般的成就,也是当初没有想到的。当初开福记,也只是想着能够赚些银子贴补家用,让爹娘不要太辛苦,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如今已经计划着将铺子开到省城去了。 朱福从县衙门出来后,谢通便一直远远跟在后面,见她是进了萧家的门,他便折身去了对面的茶楼。 一边喝茶,一边在等人。 谢通一袭黑色锦袍,目光犀利如鹰,端端坐在窗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杯沿,静静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待得那抹淡粉色的身影从萧宅红漆大门出来的时候,他方才轻轻起身,然后快步下楼寻去。 ☆、第81章 “朱二姑娘。”谢通负手立在路边,唤了一声之后,脚下步子放慢下来,继而从容朝朱福走去。 朱福见是谢通,也笑着朝他打招呼道:“谢大公子怎么在这里?” 谢通微微颔首,表示应了一声,引手示意她朝一边茶楼去。 朱福想起上次与谢通单独在茶楼饮茶而使沈玉楼生气的事情,不由笑容更甚,随即轻轻摇头道:“谢大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在这边说吧,我答应妹妹早些回家陪她的,不想让她久等。” 谢通身子本能僵了一下,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薄唇紧抿。 “我是来跟朱姑娘说,这几日姑娘便只带着一家人安分呆在家里便好,不要随意出门。”说罢谢通眉心微微蹙起,意味深长地望了朱福一眼,眸光轻轻掠过她脸颊,而后竟然颇为有些尴尬地扫到别处,缓缓踱步离开。 朱福站在原地呆望了一会儿,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孤寂身影,忽然觉得,这谢大公子身上定然是有什么故事的,不然的话,他这般年岁,又是生在世族之家,何故到如今还没有娶妻呢? 谢通尚未娶妻的事情,她听谢逸提过,不过,具体是何原因,谢逸倒是没说。 不管如何,在朱福心里,谢通自然是被定位成一个好人的。 他有能力有智谋,虽然如今只是下江南来散心游玩,但他却一直暗中帮助赵大人,由此可见,这谢大公子周边暗处还是藏有一定势力的。他让自己一家人这几日不要乱跑,怕是暗中有差人保护自家人。 只要不乱跑就能够护得住,若是乱跑了,怕就要超出他能力范围了...... 这般一想,朱福再联系到方才在县衙门的时候,谢通跟赵镜两人欲言又止的对话,心里不由产生几分疑惑来。 县城里面人都知道,如今当朝四皇子可是也在松阳县别院内的,能够连四皇子都不畏惧的人,又会是谁?朱福只觉得对如今这个时空了解得还是太少了,往后生意做大,势必是要接触更多上流社会的人物的。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官商都是相互攀附,相辅相成的。虽然朱福只是一个想要好好做生意、好好带领着一群有志青年奋斗致富的普通人,可识时务者为俊杰,适时的变通还是必要的。 因此,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进了沈家大门。 沈玉珠如今也呆在家里,最近沈大娘在四处托媒人给她说亲,已经不允许她到处抛头露面赚钱了。 沈玉珠不似朱喜性子温婉恬静,她原本就是个活泼好动的人,被母亲逼着呆在家里,还天天见那些糙得要命的汉子,她简直要疯了。好不易见到朱福,赶紧一把抱住她,然后一个劲跟她诉苦。 朱福知她是话唠,因此也不说话,只微微含笑听她静静诉说。 言语间,朱福听得明白,沈玉珠必然是瞧不上那些媒人给她介绍的小伙子的。想来也是,人总是有攀比心的,虽然沈玉珠长得不若长姐美貌温和,可两人年岁相当,又是打小一起玩大的,若是姐姐嫁给年轻有为的县官,她却是只嫁个甚至都不若她会赚钱的糙汉子,她怎么能够心服? 不甘心自然是好的,依着沈玉珠的条件,将来定然能够找个更好的。 “沈大娘也是为了你好,她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够嫁个有本事的好人的,你不愿意,她也不会逼迫你。”朱福抱住沈玉珠的手臂,亲昵道,“大娘肯定是瞧见我姐姐定亲了,而你却还像个疯丫头似的,心急了。没事儿,大娘心软,你偶尔撒撒娇闹一闹,就好了。” “可我想出门去,想跟你一起做生意。”沈玉珠蹙着眉心,一脸懊恼地说,“我娘怎么不拿我跟你比,非叫我学阿喜,我与阿喜性子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不是活生生逼死我么。阿福,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沈玉珠越说越暴躁,抱着脑袋在院子里跳来跳去。 沈大娘闻声走了出来,抱着一个装满红辣椒跟玉米棒子的筛子,笑着道:“阿福来了啊?快,进屋来坐。”又睇了沈玉珠一眼道,“你别理她,成日疯疯傻傻的,我再不管管她,她什么时候能有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娘,您瞧阿福,她不也是么?”沈玉珠不服气道,“娘您还不是这么喜欢阿福。” 沈大娘道:“阿福还小呢,再说你朱大婶子如今心思都在阿喜身上,等阿喜嫁去了婆家,你阿福妹妹还不是......” “娘。”沈玉楼忽然举着书从隔壁间走了出来,眉宇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不快。 他方才就听到阿福的声音了,只是见她跟玉珠在说话,便一时间没有走出来。 沈大娘望了儿子一眼,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招呼朱福道:“你们说话去,大娘去做饭,呆会儿阿福留下来吃饭。” “娘,我去帮你。”沈玉珠朝自己大哥俏皮眨了眨眼睛,然后跑着追着沈大娘而去。 沈大娘回头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的,她瞧中的是喜姐儿,奈何儿子不喜欢,喜姐儿如今倒是有福气,将要做县令夫人了。 也不是阿福不好,只是相比起来,她总是更喜欢性子温婉恬淡的喜姐儿的。 见母亲跟妹妹走后,沈玉楼悄悄牵着朱福手道:“你随我进屋说话。”他如今将要进省城参加乡试,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念书,恰好朱福也忙着铺子里面的事情,很多时候沈玉楼想去找她的时候,她在忙,因此两人好几日未能真正好好见上一面。 朱福任由他温厚的手掌握紧自己小手,跟着他一起进屋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屋子。虽然屋内陈设一应都十分简单,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书桌在窗户前,桌上摆着书册跟笔墨纸砚,还放着一只素雅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桃花。 “喜欢吗?”沈玉楼见她双眼冒着光,便轻步走到她跟前去,凑近道,“这几株是你之前摘来送我的,你摘回来的时候,还只是几株含着花骨朵儿的嫩枝,你瞧,如今都已经绽放开了。” 这桃花是朱福出城路过桃花林的时候摘的,当时花枝上只是含着几个花苞,如今都花开得都快要败了。 朱福望着花,又望望站在身边的男人,心里暖暖的。 沈玉楼眼里也全是宠溺的笑意,抬手挠了挠她头发,方问道:“近来铺子里不忙?怎么有空亲自来找我了?之前我找你,都得站在福记外面等。” 语气间些许揶揄,也有些抱怨,眉心微蹙,唇角却含着笑意。 朱福这才想起正事来,仰着头看他道:“谢大公子方才对我说,要我这几日不要乱跑,只好好呆在家里就好。我想,谢大公子怕是在暗中派了人有保护我们,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四皇子不是在松阳县内吗?” 沈玉楼听完后眉心蹙得更深,呼吸也越发急促些,表情明显就不好了。 “喂喂喂,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呢,你干嘛摆出这样的脸来。”朱福见他似乎要翻脸,立即伸手抱住他手臂道,“谁再好,也没有我家玉楼哥哥好啊,谁保护我都不要,只要玉楼哥哥保护我。” 沈玉楼双手背负,他容颜俊逸风流,个头也高,朱福站在他跟前,头尖都不到他下巴。 男人微微垂眸俯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面上表情有些怪异,似乎生气,又似乎是在憋着笑。 作为男人,当有另外一个男人对自己心仪的女子百般呵护时,他是难以接受的。可他放心阿福,阿福跟他是两情相悦的,他们是彼此的唯一,有过山盟海誓,将来是会结为夫妻的。 虽然他不愿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他也想用自己的臂膀呵护她周全安逸,可她也有自己的追求、抱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理想。若是自己为着一己私利,或者是为着男人的面子而干预她所喜欢做的事情的话,他也是不能够原谅自己的。 他想阿福开开心心的,每天见到他的时候,都能够笑得很灿烂。 就如现在这般。 沈玉楼没有憋住,笑了起来,双臂一伸,就将朱福紧紧抱进怀里去。 “你呀,总是这般,一点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规矩都没有,就像一个孩子。”他微微低头,下巴就紧紧磕在她头尖上,享受般地闭上双眼,闻着她发丝上的香气,那瞬间,他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只让两人相拥相眠。 朱福缩在他怀中笑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沈玉楼下巴顶得她更重了些,湿润的话语吐露在她耳畔,嗓音有些厚重起来。 “你不知道?” 朱福忍着笑摇头:“我不知道啊......”又艰难地将小脑袋从他结实的臂弯中探出来,装着一脸疑惑的样子问,“为什么?” 沈玉楼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倒也不回答,只说:“等往后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对我好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朱福笑说:“这松阳县内愿意对你好的女孩子多的是,为何我不生气呢?因为我大度啊。玉楼哥哥就小气了,总见不得旁人对我有一丁点的好。”她伸出小指头来比划了一下,“真小气。” “那我真要你瞧瞧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小气。”说罢微微俯身,用自己的唇将那喋喋不休的唇堵上。 ☆、第82章 男人的吻既温柔又霸道,来得毫无预兆,其中还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朱福一时间应付不了,只能挣扎扭动。 像只被人紧紧禁锢在怀中的小花猫一般,力气小得可怜,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小小封闭的屋子里,一种暧昧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声音由小变大,惹人遐思。 唇齿相磨,鼻息萦绕,男人身上特有的干净清爽的青草香味,与少女身上天生带来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男人已经不甘于只是浅薄的索取,那双厚实温暖的大手渐渐想要得到更多,高高抬起,轻轻按在少女胸前那如桃般微微耸立的凸起。想要得到,却又克制,男人的表情十分痛苦。 外面渐渐传来脚步声,随即响起沈玉珠唤朱福小名的声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朱福吓得欲发使劲扭动起来,嘴里咿咿呀呀挣扎着要说些什么。 沈玉楼强压制住心内那股子浴、火,臂弯的力量也小了些,朱福见状,赶紧趁机逃离。 “福姐儿,娘叫我来问你,是吃豆腐脑儿呢?还是吃油炸豆腐块?”沈玉珠推了门进来,笑意盈盈站在门边。 朱福头发微微有些凌乱,此番面色潮红,她不敢看沈玉珠,只低着头轻声道:“什么都好,叫大娘费心了。” 沈玉珠原本是想问一句就走的,可见朱福似乎兴致不高,就好奇起来。 “阿福,你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走到朱福跟前去,见朱福一直低着头不让她看,她越发好奇起来,伸手将朱福小脸掰正了,然后细细打量她,见她原本粉白的一张俏脸变得通红,不由吓得惊叫起来,“你脸怎么了?” 沈玉楼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抬眸瞄了朱福一眼,见她也正恶狠狠瞪着自己,他不由后悔起来,只将妹妹拉到一边去,让她别喊了。 却不料,此刻沈大娘已经闻声走了来,并且将三人的神色都瞧在眼里。 此番朱福尴尬得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呆呆站在一边。 别说是古代了,就是二十一世纪,这样的场面也是颇为尴尬的。 沈玉珠不懂,沈大娘是过来人,自然是什么都懂的。她将一切静静瞧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却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瞪了儿子一眼。 “玉珠,娘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你带着你福妹妹先去厨房吧,娘在你哥哥屋里歇一歇。”沈大娘微微笑着握住朱福的手道,“大娘也馋了,想吃阿福做的菜,刚刚就想说了,就怕阿福累着。” 朱福连忙摇头道:“怎么会累着,大娘,我去做饭。” 说完再不停留片刻,像兔子一般,逃也似的飞走了。 沈玉珠跺脚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是不是哥哥欺负她了?”她口中的欺负跟沈玉楼理解中的欺负自然不一样,可沈玉楼心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待得屋内只剩下母子两人的时候,沈大娘这才冷了脸来,难得十分严肃地瞪着自个儿儿子。 沈玉楼还从没见过这般严肃时候的母亲呢,不由微微低了头道:“娘,是儿子的错,儿子喜欢阿福,真想即刻娶她进门。” “玉楼,阿福变了,你也变了。”沈大娘面上有些无奈,轻轻摇头道,“自从你这次回来之后,以往那种拼搏上进的心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八月就要进省城参加乡试了吗?你不好好念书,中不了举人,将来怎么进京去?你不进京城,怎么......”沈大娘欲言又止,明显脸色有痛苦之意。 “娘,您怎么了?”见母亲眼中有泪意,沈玉楼欲发愧疚起来,赶紧伸手将母亲扶住。 沈大娘由儿子扶着,缓缓坐在一边,然后手就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一脸认真地道:“娘一直瞧中的都是喜姐儿,喜姐儿也是喜欢你的,可你却偏偏不肯。这也好,你也不小了,又是饱读诗书的人,娘不干预。你想娶福姐儿,娘也不反对。可你瞧你如今的样子,魂儿都被勾走了,你的雄心壮志呢?玉楼,打小娘就跟你说,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你以往也是一直这样做的,如今却是被这儿女情长给绊住了脚。你虽然成日坐在这屋子里念书,可娘瞧得出来,你的心,早飞了。” 沈玉楼承诺道:“娘您放心,儿子不会叫您失望的,儿子一定会给沈家列祖列宗争气,一定给爹争气,光耀沈家门楣。” 沈大娘脸色忽然变了变,然后面上表情更加痛苦起来,只轻声呢喃道:“是啊,给你爹争气......你要好好念书,好好做人,将来叫你爹瞧瞧,看看到底谁生的儿子好。玉楼,你一定要给娘争气。” 沈玉楼手扶住自己母亲,继续朝她承诺道:“娘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此次乡试,若是不中解元,儿子也没脸回来见母亲大人您。” “好,好。”沈大娘连连点头,满眼泪光地攥住沈玉楼的手道,“我儿答应我,将来定要出人头地,为娘争气。” 沈玉楼又做了一番承诺,这才安抚住沈大娘,然后亲自送沈大娘进屋歇息去。 从母亲屋子出来的时候,他驻足停在厨房边,静静瞧着心仪的姑娘围着围裙,正手握着大勺烧菜。 看着这样温馨的画面,他心里忽然就很温暖,一下子就想到了往后。 其实很多时候,他心中所谓的抱负,都是从小母亲强加在他身上的。以前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母亲宁可每天多做些活计,也要供他念书。有些时候他不太明白,母亲为何这般执着地要他念书考功名,为何要超出家里所能承受的范围要他念书。 但他是孝子,从小就是母亲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不忤逆母亲的意思。 只一件事情上他是没有听母亲的话,那就是他想娶阿福为妻,想永远跟阿福在一起。 朱福在炒菜,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她忽然回过头去,就见沈玉楼正静静伫立在小院子中,目光温柔贪恋。 沈玉楼举步朝厨房走来,看了眼妹妹沈玉珠道:“玉珠,我有话与阿福说,你先出去。” 沈玉珠朝自己哥哥挤眉弄眼,然后笑着过去轻轻捏了捏朱福脸颊,随后就跑了。 朱福停下手上动作,想起方才,脸上还微微染着一层红晕。 沈玉楼见她并没有生气,心内松了口气,嘴角噙着笑意道:“阿福,刚刚没有来得及问你,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朱福轻轻点头道:“如今福记生意好,所以将来总是要将生意做大的,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了解一些的好。” 沈玉楼听明白了,蹙眉道:“你想了解朝中局势?” 朱福说:“我只是觉得奇怪,有四皇子在,谁还敢肆意猖狂。”她下意识抬眸望了沈玉楼一眼,轻声说,“听谢大公子的意思,怕是近来松阳县内是要发生一场大事,胆敢在四皇子眼皮子底下犯事的,要么是四皇子自己人,要么就是跟四皇子势力相当的人。无论哪一种,都是能够叫赵大人跟谢大公子棘手的。” 沈玉楼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可当初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有过不少打京都来的同窗,闲散之余听过不少,因此也就知道一些。 四皇子生母是贤妃崔氏,六皇子生母乃丽妃郑氏,崔氏与郑氏都乃名门望族,两位妃子的出身,甚至盖过皇后一头。再加上皇后一直无子,只在前些年,从一个位份很低的妃子手中抱养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十皇子。 如今朝中势分三派,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其实暗地里早已经汹涌澎湃。 沈玉楼简单将事情与朱福说了几句,并且嘱咐她,就算做生意,将来也千万不能将自己牵扯到这些势力斗阵中去。 朱福自然是点头应着的。 * 当天晚上,赵镜便差人去张家,将张发财缉拿归案。 卫大娘原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可如今瞧见衙门里的人直接来拿人了,她才彻底慌了心。 张发财大声喊道:“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他也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抓走了,刚刚大娘还跟他说呢,说是朱家的二丫头已经去衙门帮他说情去了。 可结果怎样?反而是叫衙差来的更快。 张发财气得直跺脚,痴肥的脸上冒着油汪汪的汗珠子,叫声堪比杀猪叫。 赵铁花铁手紧紧按住他欲挣脱开的身子,冷着一张脸训斥道:“老实点,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阿龙也道:“抓你是有证据的,要不是县令大人找到证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抓你?你给我老实点,别想耍花样!走!” 卫大娘一路哭着目送丈夫出门去,直到被丈夫的背影瞧不见了,她才默默转过身来,然后眼中泪水更是止不住往外流。 而此时,悄悄趴在屋顶上的一个黑影,如一道风般,迅速离开。 ☆、第83章 赵镜命衙差将张发财带回去之后,没有即刻审理此案,而是将其关押进了大牢。 而黑影从张家屋顶离开之后,也暗中跟着去了县衙,地牢进不去,他便只能先躲在地牢外面的杂草丛中,先观察着动静。赵铁花将张发财亲自押送进了大牢,出来之后,有意无意朝四周看了几眼,见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赵铁花离开大牢,直接去了县衙,向赵镜汇报情况。 “人手可都安排好了?”赵镜站起身子来,将手中握着的书册轻轻放置在案上,面上有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就在呆会儿他亲自去大牢审问张发财的时候,必然会有人出现将张发财杀害。 此桩贩卖私盐案件,张发财不过是一颗棋子,背后肯定是有一个大人物在撑腰的。他故意暗中派人不断朝张发财散步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张发财觉得,曾经他以为可以倚仗的势力已经将他变成一颗废弃的棋子,他若是想要保命,必须跟官府合作。 所以,就有了卫大娘求到朱家门前那一幕,随后就是朱二姑娘找上衙门来。 这些安排,衙门里除了赵镜以外,几个心腹捕快也都是知情的。 赵铁花朝赵镜抱拳道:“大人,一切都已经按照大人所说的安排妥当,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赵镜抬眸望了望外面的天,见天幕已暗,冲赵铁花点头道:“即刻去地牢,审问张发财。铁花,你先去朱家,这边有严叔在就行。” 这么大的案件,赵铁花本能是不愿意被支开的,再说了,朱家人有谢大人暗中保护,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大人,如今敌人的势力尚且还未查探清楚,严叔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这个时候,我必须留在这里。”说罢赵铁花便单膝朝赵镜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道,“大人,铁花作为一名捕快,在此为难时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不会退缩的。既然朱家有谢大人暗中保护,铁花愿意跟兄弟们同甘苦,共患难。” 赵镜支开赵铁花,确实是不想让她涉足危险,但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未再有片刻犹豫,只点头道:“那你随我来。” * 黑暗的地牢中,张发财穿着囚衣,一个劲用头撞击着铁栅栏,使足了力气叫唤道:“我要见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我有话对赵大人说。”他伸出痴肥的手掌来,拼命去够坐在一边喝酒聊天的衙差道,“官爷,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 地牢阴暗潮湿,到处透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在这里当差的衙役,多半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见新被抓进来的犯人不但如此不识趣,反而吵到了他们的酒兴,不由抽出系在腰间的皮鞭子来,恐吓道:“来了这里的,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又如何?最后能有几个是出去的?我劝你老实点,给老子安安分分呆着,要是再吵,老子就割了你的舌头!”说完皮鞭狠狠抽打在铁栅栏上,危险意味十足。 纵使张发财平日里再嚣张,可如今进了地牢,那股子嚣张劲儿也没处使,只能缩头装龟孙子。 饮了酒的衙差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嘴里也骂捏几句,然后坐了回去。 再喝几杯酒的时候,就醉得趴在一边睡着了,最后任对面的衙差怎么推他唤他,都叫不醒他来。 对面的衙差嘴角扯出一抹阴森的笑意,他抬眸左右瞧了瞧,随即手轻轻按住别在腰间的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上。刚准备拔出匕首朝张发财走来,外头有人喊道:“大人来了......”他则赶紧又将匕首塞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严捕头见大牢里的衙差竟然在当差的时候睡着了,不由恼火起来,虎目圆瞪,气得胡须都抖了起来。 “大人,这些人当差不守规矩,定不能轻易饶恕。”严捕头转身朝赵镜抱拳道,“这些小崽子,定是见大人年轻,所以才这般怠慢大人......” 赵镜扬手道:“严捕头,这件事情往后再处理吧。”他目光落在一边站着的衙役身上,只轻轻扫了几眼,目光就十分精准地落到他别在腰间的匕首上,赵镜轻笑道,“严叔,也不是人人都玩忽职守的,至少这位小兄弟。” 严捕头眼锋朝一边站着的瘦弱衙差扫去,目光微闪一下,随即便明白赵镜话中意思,点头附和道:“你叫什么名字?大人夸你呢。” 那衙差道:“小的......小的王全。” 赵镜微微颔首道:“好,王全,本官记住你了。”说罢便抬腿朝张发财呆的地牢去。 见到赵镜,张发财立即滚到门边来,还是用力推搡着铁栅栏道:“大人,您终于来了,小的是被冤枉的。” 有人给赵镜搬了把椅子过来,赵镜撩袍坐下,随即朝张发财微微点了点头。 张发财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一支飞镖朝这边射了过来,严捕头眼疾手快,立即将那枚飞镖截住。然后瞅准机会,一个跳跃便朝放射飞镖的人跳去,将那人狠狠擒住。 “他嘴里有毒。”赵铁花见情况不对,大喊一声,待得跑过去想捏住他嘴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衙差”已经将嘴里的毒囊咬碎,服毒自尽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阿明匆匆跑进来道:“大人,不好了,衙门里着火了。小姐,小姐还在里面呢。” 赵镜听完后整个脸色都变了,他顾及到了所有,却是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会对自己女儿下手。双腿有些发软,赵镜只觉得这是上天在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也顾不得许多,他一路飞奔朝衙门方向去。 县衙门,前面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则是居住的地方。 站在衙门口,就能瞧见那从院子中央冒出来的火苗,烧红半边天。 赵镜接过一盆水来,将水全数倒在自己身上,然后就要往后院跑。赵铁花一把抓住他道:“大人,火这么大,你不能进去。”说着,她便也接过一盆水来,尽数倒在自己身上,没等赵镜答应,就冲了进去。 待得朱禄闻声赶来的时候,只见那抹高挑的身影跑入火光,他想抓都抓不到。 赵镜一来是担心女儿,二来也是不会眼睁睁瞧着下属替自己拼命,而他自己却无动于衷。见赵铁花钻进火海里,他则也毫不犹豫钻了进去。紧接着,赶过来的朱禄见状,连往身上泼水的功夫都没有,直接追随着赵铁花的步伐进了火海。 火势很大,想用水将这场大火泼灭,根本是不可能的。 赵镜整个眼眶都红了,他顾不得从屋檐上砸下来的红柱子,只拼命唤着女儿的小名。 “爹爹,爹爹,呜呜呜......”忽然间,从院子中传来一声女孩的啼哭声,那哭声虽不大,可叫赵镜寻到了一丝希望,他寻着声音跑了过去。 院子中间一口水缸边,躺着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而赵蔻,正可怜兮兮缩在水缸里,只敢探出半颗脑袋来。火势实在太旺,她虽然是躲在水缸里,可小孩子皮肤太嫩,她原本白皙水嫩的一张脸,被炙烤得红了一片。 赵镜立即脱了自己衣裳,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般,再不愿松开手。 赵铁花跟朱禄也闻声赶了来,见赵蔻没事,才将松了口气。 “鲍妈妈死了,爹爹,这是鲍妈妈。”赵蔻已经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只伸手指着一边烧焦的尸体,使劲哭道,“我要鲍妈妈,爹爹,你要救救她,呜呜呜呜。” “赵大人,这火势越来越大,赶紧抱着赵小姐先出去。”朱禄一边说完,一边已经脱下自己外袍来,将那具已经烧焦的尸体裹住,然后一把抓住赵铁花的手道,“走!” 就在他们逃离火海的时候,房屋完全坍塌下来,一声轰然巨响。 救火的人还在继续,只是此时赵镜已经不关心火势了,他所有的心思都聚集在女儿身上。尤其是看到女儿半边脸烧得毁掉的时候,他简直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紧紧将女儿抱住,手掌一直不停轻轻拍着她后背,眼眶里全是刻骨的悔意。 他实在太过自信了,也太大意了,他事事考虑周全,却是忽略掉女儿的安危。 他没有想过,那些人会将毒爪伸向自己女儿,她还是个孩子啊...... 赵蔻已经麻木了,她眼泪也已经哭干了,此番见自己爹爹眼里有泪意,她乖巧地伸出烧得红通通的小手去给赵镜擦泪道:“爹爹不哭了,爹爹不哭......” ☆、第84章 赵镜心疼女儿的懂事,同时也自责自己的不周全,只轻轻将女儿抱在怀中,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衙门被火烧了,赵镜父子也就没了栖身之处。谢通住在客栈,明面上又是来江南游玩散心的,表面不便跟赵镜走得太近。再说,客栈简陋,赵蔻如今身子被烧伤,最是需要好好休养调理的时候,也不便住在简陋的客栈。 这个时候,四皇子也闻声赶来,他见赵镜怀中抱着的女童伤得不轻,当即变了脸色。 “快去请大夫。”四皇子蹲在赵蔻身边,望着她烧得火红的半边脸,眸光越发阴狠起来,双拳捏得咯咯直响。他李勤就算再凶残,可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用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捏住别人的软肋,这等卑鄙的手段,真是可恶。 “来,让我来抱。”四皇子轻轻碰了碰赵镜手臂,示意他松手,然后慢慢将赵蔻抱进自己怀里来,见她转过头来望自己,四皇子扯起嘴角轻笑问,“疼吗?” “不疼了。”赵蔻想伸手去抓,却被四皇子按住,她则老老实实呆着不动,认真地望着四皇子,想到为了救自己而死去的鲍妈妈,又哭了鼻子道,“鲍妈妈死了,呜呜呜,我要鲍妈妈陪我玩儿。” 她伸手指着一边被草席裹着的尸体,越发哭得激动起来,小身子使劲扭动着。 四皇子道:“你脸上的烧伤需要及时处理,走,叔叔带你去别院。”说罢,四皇子望着赵镜道,“赵大人是替朝廷办事,却害得令千金毁了容貌,赵大人放心,这件事情,本皇子不会坐视不理的。衙门已经烧毁,令千金需要好好照顾,跟本皇子去别院。” 赵镜眼里有着隐忍的痛意跟刻骨的恨意,他眉心紧紧蹙起,目光落在女儿脸上,随即朝四皇子抱拳弯腰道:“多谢四皇子美意,只是,下官身为父母官,必须时时刻刻处理县内大小案件。虽然居住的地方被火烧了,可是前堂并没有被毁,四皇子仁义,下官代蔻儿先行谢过四皇子。” 为何四皇子见蔻儿受伤会如此愤怒,赵镜心里不是非常明白,不过,既然四皇子能够当着这么都人的面愿意请大夫替女儿瞧伤,那女儿便是不会有危险的。女儿托付给四皇子,他也是放心的。 四皇子又望了眼县衙,见火势已经渐渐小下去,便冲赵镜点头道:“那赵大人请便。”说罢,独自抱着赵蔻离去。 赵铁花心里也有跟赵镜一样的疑惑,为何四皇子会待蔻儿这般好......心里藏着事情,赵铁花一时想得入神起来,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四皇子身影,直到那抹挺拔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她才渐渐收回目光。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朱禄瞧在眼里,朱禄微微垂了眸子,薄唇抿得紧紧的。 “大人,大人,不好了。”阿明忽然一路踉跄地跑着过来,许是脚下没踩稳,跑到赵镜跟前的时候,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赵镜跟前,他急促道,“张发财死在牢中了,同时牢中还死了两个衙差。” 赵镜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眸光阴狠,隐隐透着红色血丝。 * 朱福听了谢通的话,一整天没有出门,只留在家里陪着一双弟妹念书。 院子里忽然有些响声,似乎是母亲在询问兄长是否出了什么事情的声音,两人说了几句话,母亲的声调明显高了些,然后似乎顾及到什么,又将声音压了下去。 屋内,暖姐儿摇晃着脑袋,够着脖子往外面瞧,朱福将妹妹脑袋拉了回来。 “暖姐儿乖,陪着弟弟一起念书,二姐出去瞧瞧。”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外面朱禄站在院子中央,一头一脸的黑灰,整个人狼狈得很。朱福见了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卫三娘眼眶红红的,眼中含着泪珠道:“这事情先别叫喜姐儿知道,那孩子......”她一时间哽咽起来,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朱禄见妹妹疑惑的目光朝他投来,他木着脸道:“衙门里着火了,鲍妈妈死在火海中,蔻姐儿也被烧毁了半边脸。如今赵大人没了住处,四皇子将蔻姐儿接到别院中居住去了,还有......大姨父......他也死在牢中。” 提到张发财,几人都沉默了,虽然不喜这个人,但是如今人都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刻薄的话。 朱喜却突然推开房间的门,神色紧张地站在门边:“蔻姐儿怎么了?”她一边询问,一边慌张地跑到朱禄跟前问,“大哥,我想去看蔻姐儿。怎么会这样,她才那么小,怎么受得住的。” “长姐,我陪你一起去吧。”朱福也想去看蔻姐儿,那么小的孩子,她真不敢想象得多勇敢,才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疼痛。 “长姐,二姐姐,我也要去。”暖姐儿小小身子站在门边,她方才偷偷趴在窗口听了,已经知道蔻儿妹妹受伤的消息,她害怕失去那么漂亮的妹妹,一下子就吓得哭了出来,一个劲往朱福身边跑,“二姐姐,你带我去看蔻儿妹妹。” 朱福望着卫三娘道:“娘,您也别担心,我跟长姐去瞧瞧。” “还有我,我也要去。”暖姐儿哭得小胸膛直起伏,使劲跺脚道,“二姐姐说过,以后走到哪儿都会带着我的,二姐姐一定要带着我一起。” “好,带着你。”朱福将妹妹抱起来,伸手擦着她脸上泪水道,“别哭了。” 一行人行至四皇子居住的别院的时候,四皇子已经着人请来好几个大夫,但凡这松阳县上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四皇子差人数倍价钱请了来。 “四皇子。”朱福匆匆朝李勤行了一礼,然后关切道,“蔻儿怎么样了?” 四皇子见朱喜也要行礼,抬手道:“好了,这些虚礼就不必了,你们进去瞧瞧吧,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们。” 听了四皇子的话,朱喜也没再多礼,只快步往内室跑去。 赵蔻正静静躺在床上,半张小脸涂了药汁,有大夫正在用白色布条将她小脸包扎起来。 “蔻姐儿。”朱喜忍不住,几步便走到床边,一脸心疼地道,蔻姐儿别怕,我陪着你。” 赵蔻听得声音,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朝朱喜转来,然后咧着嘴巴朝她笑。 “阿喜小姨。”她伸出软绵绵的小手,那只手也有半边被烧得通红,已经涂了药汁,但是还没来得及包扎。 “小姑娘,手不能乱动。”那大夫捉住赵蔻小手,拿来白色布条,小心翼翼给她包扎。 “大夫,我来吧。”朱喜望着小姑娘朝她噘嘴撒娇的模样,心疼得很,见大夫点头同意后,她则坐在床沿边,小心翼翼抓住赵蔻手道,“疼不疼?给你吹吹好不好?” 赵蔻轻轻摇头:“不疼,阿喜小姨给我包扎,我就不疼了。”懂事得叫人心疼。 暖姐儿也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她依偎在床边,眼巴巴望着躺在床上的小妹妹,见往昔漂亮的小妹妹变成现在这样,她伤心得落下泪来。 “小暖姐姐,我不疼。” 暖姐儿伸手轻轻撩了撩她额前碎发,安慰她说:“我以后都带着你,就像二姐姐以后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一样,有我陪着你,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嗯,有你们陪着我,我就觉得开心。” 朱福只站在门边悄悄看了会儿,想着此刻蔻儿需要的是休息,不便太多人打扰,也就没有即刻进去。 大夫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四皇子一把抓住他手问道:“怎么样?” 那大夫朝着四皇子弯腰道:“小姑娘实在勇敢得很,脸上手上烧成这样,竟然也一声不吭。只是,恕草民无能为力,草民已经尽力了,姑娘身上的伤口是否能够痊愈,草民也说不准。” “不能痊愈?”四皇子冷着一张脸,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一下,然后轻轻摆了摆手,“下去吧。” 朱福道:“四皇子,松阳县毕竟只是小县城,有名的大夫不多,若是想要治好蔻儿身上的烧伤,还是得去省城请名医来瞧。”她望着四皇子,眉心紧蹙道,“若是四皇子招呼一声,想来省城里的名医都是愿意为皇子殿下效劳的。” 四皇子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便唤来院内小厮,亲自吩咐去办事。 朱福站在门边,见四皇子似乎是真的将蔻姐儿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不由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又飙升了一个档次。可心里也有些疑惑,四皇子为何对蔻姐儿的事情如此在意,他的在意,似乎已经超出一个正常的范围。 ☆、第85章 谢氏兄弟匆匆赶来的时候,赵蔻已经睡着了,身边朱喜跟暖姐儿一直静静陪伴着,小丫头睡得十分安稳,嘴角尤带着甜甜笑意。她小手不安分地放在被子外面,时不时轻声嘟囔着:“娘......阿喜小姨......” 朱喜觉得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打小就没了娘亲,心里越发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待她比任何人都要好。 谢通见室内朱喜在,又见蔻儿丫头已经睡着了,也就没有进内室来,只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几眼。谢逸倒是没有顾及很多,直接大步跨入内室,然后站在床边望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气得双眼冒火星。 那场大火,绝对不是偶然,必然是有人用这场大火来警告赵镜。 真是卑鄙的手段,大人之间的事情,何故要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孩童?谢逸望着赵蔻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半张脸,怒不可遏,真恨不得立刻抓住那背后真凶来,然后将他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这等滋味。 外边朱福见连谢氏兄弟都来了,却是没有瞧见赵镜,不由好奇问谢通道:“赵大人呢?” 谢通轻轻摇头说:“是我让他先不要过来,他此刻正在衙门里。” 朱福明白谢通的意思,此刻衙门正是万分火急的时刻,又刚刚发生火烧衙门的事情,若是赵镜此刻离开衙门半步的话,城里百姓怕是心会不稳。同时,赵蔻已然伤成这样,又有四皇子愿意照拂,他也稍稍可以安心一些。 谢通黑眸静静锁在朱福面上,忽见她目光投落过来,谢通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蔻儿此时需要的是休息,怕是不便多人守候,有朱大姑娘在,想必小丫头是睡得最安心的。”谢通微微顿了顿,这才又回头望向朱福道,“二姑娘若是得空,不若咱们去院子里说说话,想必二姑娘此刻也有话要问。” 朱福好奇地望了谢通一眼,只见他微微抿着唇,垂着眼皮望过来,眼下有一片青影,似是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她的确是心中有所疑惑,可是他是如何瞧得出来的?朱福不由心生好奇。 “走吧。”谢通见朱福并未说话,只是好奇打量他,也没再多言,只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引着她去外面的院子。 这所别院,还是当初文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当地县官命人建造的。 毕竟是给皇帝住的地方,就算是小地方,也得按着规矩来,因此,这处别院当时请了能工巧匠来,虽然整所院宅不大,但是院内屋宇精致巧妙,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样都不少。 空中一轮明月,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朱福立在院中一棵梨树下,问谢通道:“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的确觉得四皇子确是个睿智沉稳的人,并没有什么架子。可我也好奇,蔻姐儿受伤,四皇子的反应似是过于激烈了。” 谢通幽幽转过头来,蹙眉望着朱福道:“我也十分好奇,朱二姑娘明明也是一个智慧的人,为何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怎么?”朱福不明白,难道四皇子的心思很好猜么? 她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谢通的意思,只疑惑地望着他,用神情告诉他,她想知道答案。 谢通静静收回目光,喟叹道:“皇子是什么人?皇子殿下的心思,岂是平民百姓能够猜测的?朱二姑娘不但将这种疑惑表现在脸上,还问出口来,好在问的是我,要是此刻朱二姑娘是在向别人表现出这种疑惑,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朱福不由就有些恼怒起来,总觉得谢通方才的话,就是在捉弄她。 是他要自己告知心中疑惑的,此番说出来,反倒成了愚蠢不堪了?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谢通不是这种人,他这样说,怕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警告自己。 这般一想,朱福便点头道:“多谢大公子警醒,朱福记在心中了。” 谢通轻轻“嗯”了一声,黑眸若有似无地从她脸上扫了一下,见她乌发间落了一片树叶,便本能想要抬手将落在她黑发间的树叶捡下来。可手才伸出去一半,他又抽回来,只是朝她头上指了指。 “你的头上,有片树叶。”谢通将收回来的手轻轻背负在身后,装作十分淡然的样子。 朱福不好意思地冲他点了点头,忽然间也感觉到了尴尬,便冲谢通歉意一笑,然后提着裙子就往室内去。 待得朱福走后,谢通的目光才又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黑眸里攒着光,只是那光芒随着身影的消失,又瞬间熄灭了。 “原来谢大公子喜欢这样的姑娘。”四皇子从一边树荫下悠闲走出来,他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越发白皙如玉,玉冠束发,身姿英挺,此时面色神色依旧不是很好,但比之方才,已然好得很多。 谢通见是四皇子,匆匆朝四皇子抱拳请安。 四皇子抬手道:“好了,又不是在皇宫之中,且免了这些虚礼吧。”目光又朝朱福离去的方向望了望,不解道,“京都城内什么样的世家千金没有,偏生谢大公子一个瞧不上,怎生就瞧中这小城里的姑娘了?” 谢逸打小便是四皇子伴读,因此,谢通为何至今未有娶妻,旁人许是不知道,但是四皇子却是知晓的。 “草民也不过是欣赏朱二姑娘厨艺罢了。”谢通只应一声,便匆匆转了话头道,“这场火,四皇子怎么看?” 四皇子睇了谢通一眼,此时也的确是没有心情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他喟叹一声说:“虽然父皇罢免了元湛的官职,但是璟国公福的大公子,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话,必然还是有能力有手段的。想来,元湛该是早早查到了什么,又何须再来问本皇子?” 谢通道:“草民需要皇子殿下的帮助。” 四皇子道:“本皇子此次下江南来,不过是闲来无事散心的。一个悠闲富贵皇子,又能帮助谢大公子什么?” 谢通道:“不知道四皇子是否还记得流光县主?” 提到李流光,四皇子神色一滞,似乎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由脸色暗淡下来。 谢通继续说:“正如皇子殿下所说,草民暗中确有协助赵大人调查此案,虽然敌方算计颇深,但是草民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若背后撑腰之人真是流光县主,怕是草民要求助四皇子殿下。” 流光县主是四皇子的堂姐,也是明王殿下的长女,原本是被当今皇上封为郡主的。流光打小聪慧异常,一度很得帝后喜爱,只是年轻的时候犯过错,后还不知悔改,便被皇帝责罚一顿后贬为县主,之后一直圈禁在金陵城外的凤凰山。 * 朱喜这些日子一直陪伴蔻姐儿左右,暖姐儿也想留下来,但朱喜怕小妹妹太闹呆不住,就让朱福带小妹妹先回去了。暖姐儿虽然不在蔻姐儿身边,但是她时时刻刻都想着蔻儿妹妹,挂念着她脸上的伤势,想着她是否开心。 衙门也在重新修建中,前面升堂断案的地方还好,没有烧着多少。可是后院,烧得就严重很多,没有半个月,怕是修建不好。 虽然近来松阳县内常生事端,但是数日之后,还是迎来了厨艺大赛。 就如之前的武考一样,此次厨艺大赛,也是几乎全城百姓都跑来围观。 虽然魏明收徒时日短,可他已经尽可能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朱福,教不完的,也都一一记载在册,然后将菜谱交到朱福手上。 当将菜谱交到朱福手上的时候,魏明忽然长长松了口气,似有一种脱离苦海、如释负重的感觉。 朱福接过菜谱来,随后翻了几页,那魏明道:“别看只是一本普通的菜谱,但你想要学到其中精髓,怕是还需要好一段时日。当年你师祖将菜谱交到为师手上的时候,就对为师说过,此生若是能够学会这菜谱上一半的菜,也算是了不起的了,如今,为师也这样跟你说。做人不能贪心,否则会给自己惹来事端。还有这菜谱,你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落到小人手里去。” “师父放心吧,我会记住师父的话的。”她将菜谱放进系在腰间的一个布包里,然后望了望外面的天,见东方已经染红半边天,她匆匆告辞道,“今儿是厨艺大赛,阿福一定不辜负师父所托。” “去吧。”魏明对朱福的天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冲她笑了笑,然后撩了撩手。 朱福应了一声,中朝着魏明弯腰一拜,就大步而去。 魏明站在自己的茅草竹屋里,眸光一片沉静,想着心事已了,他也就走得放心了。 ☆、第86章 赵镜将厨艺大赛的擂台摆在县衙门口那块空旷的地上,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事先命人搭了凉棚。 松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可隶属湖州,经济交通都比较发达,跟省城没法比,但是较之其它县城,自然又是胜出许多。松阳县内,来自天南大北的名厨也有,多半都是一些大酒楼花高价钱请来的。 此次参赛的人选,光是迎客来就来了好几个,朱福认出了李大胖。 共有十人,最后只能选出名次排在前面的两名送去省城参赛,竞争颇为激烈。 朱福背着竹篓,身后竹篓里面装着的是所有能够用得到的刀具,当然,这些刀具都是师父魏明嘱咐她需要准备的。 暖姐儿手牵着姐姐的手,一路牵到凉棚边,然后朝她抓了抓手道:“二姐姐,我在下面等你。” 朱福冲妹妹点了点头,后将妹妹小手送到赵铁花:“铁花,你帮我好好照顾暖姐儿,这里人多,总怕会出什么事情。” 赵铁花半搂着暖姐儿,将她半个身子抱进怀里来,冲朱福点头道:“你放心去吧,暖姐儿就交给我了,不会有事的。”书 快 電 子书朱福这才放心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比赛结束,请来评选的都是当地一些乡绅或者是富庶的商人。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入选的两人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朱福,另外一个则是迎客来的李大胖。对于朱福入选,众人倒是不觉得惊讶,毕竟她曾经是敬宾楼的台柱。可是李大胖......虽然他也当厨子许多年了,但是在整个松阳县,厨艺并非上乘,就算在迎客来,厨艺比他好的也大有人在。 有人对李大胖入选表示不满,可在尝过他做的菜后,又都纷纷闭嘴不言。 有人私下暗暗道,没有想到这李大胖平日里瞧起来不怎么样,原来是故意藏着本事呢,为的就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给予所有竞争对手致命一击。 朱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留了个心眼,趁人没在意的时候,悄悄将李大胖做的菜倒出一小半来,然后藏进竹篓里。 暖姐儿见二姐姐赢了,开心地朝她挥手,待得朱福走下抬价来,她一个劲朝朱福扑将过去,双手紧紧抱住她腰肢,仰着小脑袋道:“二姐姐,咱们是不是可以进省城玩去了?我还没进过省城呢。” 朱福拨拉几下妹妹额前刘海,伸手轻捏她小圆脸儿,故意板着脸道:“谁说要带着你去的?二姐姐去是办正事,不能分心照顾到你,所以你自己在家等着姐姐回来。” 暖姐儿耍赖蹭道:“我不管!二姐姐说过以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的,可是你现在又说不带着我,二姐姐一定是不喜欢我了。”说着就开始急起来,生怕真不带着她,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泪水蹦了满脸。 “好了好了,还是这么爱哭。”朱福哄着妹妹说,“二姐姐最疼你,自然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哭。快别哭了。”说罢抬起袖子给妹妹擦脸。 暖姐儿果然不哭了,她认真地仰头望着朱福,再次确认:“二姐姐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朱福搂着妹妹,笑将起来。 赵铁花站在一旁,羡慕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我要是有暖姐儿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一定也会好好疼她。” 朱福道:“你刚刚没见识她的哭功么?臭丫头,最爱哭了。好的时候是好,可磨人的时候也叫人难招架。这副性子,将来不知道谁能忍受得了呢,哼,要是嫁不出去,就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了。”她又用了点劲捏妹妹脸。 暖姐儿才不管呢,使劲抱住自己二姐姐腰:“才不管别人呢,二姐姐要我,我就开心。” 众人一哄而散之后,朱福回头望了李大胖一眼,见他满面红光,她不由蹙了眉心。 “铁花,我有些事情,要去找我师父一趟,你先送暖姐儿回家吧。”朱福想着,自己得了名次,总是该将这个喜讯告知师父的。 再者,她也有一些疑惑,想问问师父。 * 朱福赶至魏明居住的茅草屋的时候,见谢通正笔直站在屋内,他微微垂着脑袋,双手背负,神情凝重。 “谢大公子。”朱福唤了他一声,随即推开栅栏门,轻步走了进去。 谢通见朱福背着竹篓走了进来,漆黑的眸光在她身上定了会儿,又缓缓将目光移至地上正躺着的魏明身上。 “谢大公子怎么来了这里?我师父呢......”朱福话才问完,就瞧见了躺在屋内的魏明,她惊得立即跑进屋去。 谢通道:“他是自杀的,我也来迟一步。” 朱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两人只做了短短数十天的师徒,可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别人是真心待她好的,她一定会真心回报。 “师父......”她蹲在一边,静静望着魏明,见他面容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她也相信师父是自杀的。 “朱姑娘,你的师父叫魏中天,是宫中御厨。”谢通知道此刻朱福心中有甚多疑惑,他见她伤心悲痛,决定将一切告诉她,“前不久,皇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情,魏御厨为人陷害,成了毒害八皇子的凶手。之后皇帝震怒,将魏中天打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不过,牢中有曾经受过魏中天恩惠的人,他们偷偷趁交班管制松散的时候,将魏中天放走了。之后,魏中天便逃至松阳县,成了敬宾楼的一名大厨,再后来,当了你的师父。” 朱福安安静静听着,待得谢通说完,她才启口道:“所以,师父知道陷害他的凶手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在将毕生所学教给我之后,选择了自杀?那么幕后凶手是谁?谢大公子可知道?” 谢通弯腰蹲在她身边,见她极力忍着痛苦,他心里竟然如刀剜般疼痛。 这种感觉他有些害怕,于是蹙了蹙眉,刻意移开目光,只望着别处跟她说话道:“将你师父安葬了吧,这里也不便久留。” 谢通跟朱福将魏明安葬在魏明居住的茅草屋后面,拔了杂草,用黄土掩埋,墓碑上刻着的是“尊师魏明之墓”。 “一代名厨,却落得如此下场,死的时候,连亲人都不在身边。”朱福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但是忽然觉得有些感慨,既为魏明的苦楚而唏嘘,又觉得,这个世道真是残酷,封建王朝,人命轻贱。 若没有权势可以攀附,将来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怕也是为人鱼肉。 朱福从山边采了鲜花来,献在魏明墓前,又磕了三个头。 一旁谢通虽然没有磕头,但也朝着魏明墓碑拜了拜,他脸色严肃道:“你放心吧,我会还你公道,也会替你照拂家人的。” 太阳渐渐下山,暮色渐沉,西边染红一片。 一阵风吹过,周边杂草忽然飘动起来,一时间有些诡异。 谢通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朱福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扯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数支利箭就如急雨般落在周边,迫使谢通不停晃着步伐躲避。 朱福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谢通一把抱进怀里,然后她就感觉到耳边有尖锐利器传来的厮杀声。 谢通随手扯了根细长的树枝,高大的身子笔直立在一边,眸如寒冰望着面前数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冷声道:“若是不想死,就速速滚走!”说罢手中树枝又抬高几分,直直朝站在最前面的人喉咙靠近几分。 几个黑衣人到底是畏惧谢通的,互相望了几眼,有些迟疑。 “谢大公子,只要你将这个小妞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对谢公子怎样。”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思忖一番后,开口谈起条件来,“谢大公子,我们主子说了,她与你无冤无仇的,不想与你为敌。这个臭丫头是魏中天的徒弟,她得了魏中天真传,就必须得死。” 谢通冷哼道:“你也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是她敢动这位姑娘一根毫毛,她便是不想与我谢通为敌,也是不行的了。” “若是谢大公子这样说,那就不要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那领头的黑衣人目光突然变得凶残起来,大喊一声,就举着兵器朝谢通冲过来。他带了头,身后数人也都朝谢通冲来。 谢通伸手轻轻拍了拍朱福肩膀,低声在她耳畔道:“别怕,闭上眼睛就好。”说罢便用搂住朱福肩膀的大手顺势捂住朱福眼睛,然后另外一只手急急出招,他手中的树枝好似变成了一柄利剑,直直朝领头黑衣人喉咙戳去,一剑将其毙命。 跟在后面的几个黑衣人见状,迟疑了一会儿,似是没有想到这谢通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儿而如此得罪流光县主。 流光县主就算如今境况再凄惨,可也是县主,曾经也是十分得皇帝宠爱的。 ☆、第87章 谢通击毙一人之后,手中树枝轻轻指向另外一人道:“还想送命?” 那些黑衣蒙面之人互相望了望,又看了眼已经被杀害的大哥,咬牙切齿道:“谢通!这件事情原本与你无关,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此番你已经得罪了我们主子,往后有你好看的。撤!”说罢一群人就匆匆逃离。 待得见敌人走后,谢通这才缓缓弯下腰来,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卸在地上。方才交手之间,谢通为敌人兵器所伤,那兵器上有毒,他不过一直强撑着。 好在那些人被他凌厉逼人的气势给吓走了,否则的话,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朱福见谢通霎时间面色惨白,赶紧将竹篓放在一边,蹲下身子扶住他道:“我扶你回去。”说罢想要将他手臂绕到自己脖子后面去,却被谢通稍稍使力推开。 谢通气若游丝道:“阿福,这里暂时安全了,你先回去。”他伸手往一边指了指,“沿着这条小道走,不会有事的。”说罢又咳了几声,嘴角渐渐流出黑色的血来,吓得朱福都赶紧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试图不让那血流出来。 谢通却是笑了,他因为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朱福见他神色诡异,脸忽然红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来。 “谢大公子,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说罢也不管谢通是否愿意,直接将他健硕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后面,吃力地起身道,“我背你回去。” 谁知她力气实在小,谢通又生得高大挺拔,两人只踉跄着走了几步,身子就倒了下来。 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瞬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天色也渐渐暗下去,整个天幕阴沉沉的,瞧起来十分恐怖。 朱福见谢通跌摔在淤泥之中,原本干净整洁的袍子被肮脏的淤泥染湿一片,她念他伤了身子,怕这一摔更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于是手脚并用爬到他跟前去,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将谢通稳稳架在自己身上。 谢通毒已侵身,只觉得浑身都冷,迷迷糊糊间,有个热乎乎的暖炉递送过来,他情不自禁地紧紧将暖炉抱在怀里。他浑身都有力道,便是半昏迷半清醒间,那力道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双健硕有力的双臂,只勒得朱福动弹不得。 脚下湿滑,艰难走了几步,因为身子承受不住重量,竟然歪身往一边倒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气已经很好,艳阳高照,耳边虫鸣鸟叫。 “姑娘醒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见朱福醒了,她走到床边坐下道,“姑娘,你受了风寒,快将药喝了吧。”说完便笑得暧昧起来,悄悄凑到朱福耳边去,“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男人一直默默守候在身边,他受的伤可比你重,竟然不好好休养着,还担心你的身子。来,把药喝了。” 朱福艰难地撑起身子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辩解道:“他不是我......”男人两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便唤了称呼道,“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大婶,我朋友现在在哪里?我昏睡了几日?” 那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改口道:“姑娘,是大婶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不过,大婶是过来人,什么事情瞧不出来啊?看他日夜守护你的样子,就知道心是放在你身上的。大夫都说没事了,他还是不放心,亲手煎药喂你喝,你发了热,亲自替你拧湿了毛巾敷头,小伙子模样长得也真是俊俏,差不多也就行了,可别冷了人心。” 朱福倒是尴尬得很,只冲妇人勉强笑了笑,然后目光透过窗棱投落到外面去。 谢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持一柄斧头,正站在院子里劈柴。 朱福吓得跳下床来,连鞋子都忘了穿,匆匆跑到外面院子去。 “你的伤好了?”朱福站在门口,上下好一番打量,见他依旧英姿挺拔,不由松了口气,然后想到方才那妇人说的话,就有些尴尬起来。 谢通本身就懂些医术,且又结识过一些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所以虽然被人施毒,但他也有解毒的本事。 当时两人摔下山之后,朱福已经昏迷过去,倒是谢通,尚且留着一丝理智。待得有樵夫从周边过的时候,谢通呼救,两人皆是被樵夫所救。 这家樵夫姓林,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家中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早早便嫁了人。 谢通目光在朱福脸上溜了一圈,随即轻轻收回,丢下手上的活计,走到她跟前道:“我已经没事,你头可还疼?”他不知道林婶子已经将他日夜伺候在床边的事情告诉了朱福,所以此刻还端着架子,装着一副不十分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期待她的回答。 朱福微微别开眼睛,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林婶子端了筛子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外面,表情都十分尴尬,便笑着走来道:“呦,瞧你们小两口,站在这边多晒,快进屋来。你林叔今儿上镇上去,我叮嘱他买了肉,呆会儿你们尝尝婶子做的菜。” 谢通抬手摸了摸鼻子,有意无意望了朱福一眼,也是想吃她做的菜了。 朱福没有看谢通,却是直接走到林婶子跟前:“大婶,我帮你烧火做饭吧,我可会做饭了。” 这户人家是在山脚下,不算是松阳县境内,住在这里的,也就几户人家。 不是上山砍柴,就是进山狩猎,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温馨。 不一会儿功夫,林叔便从镇上赶集回来了,驴车上驮着鸡鸭鱼肉,还买了几件衣裳。 朱福陪着林婶一起烧饭,谢通则帮着林叔上山砍柴。 可待谢通挑着担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林婶子倒在了血泊之中,还奄奄留着一口气。林叔见状,哭着扑倒在自己老伴跟前道:“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婆子,你可别离开我。” 谢通肩上担子瞬间就落在地上,然后跑进屋子去四处找人,却没有见到那抹身影。 林婶子尚且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等着老伴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另外,也是想要告知谢通将朱姑娘抓走的那些人留下来的话。 “来了一群人,还有一个女的,穿着很是华贵漂亮......”林婶子咳了一声,伸手抓住谢通衣袍道,“是那个女的将朱姑娘抓走的,她还说了,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得到。你快去救救她吧,去迟了,怕是......怕是......” 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有上来,林婶子便歪倒在血泊中。 谢通强忍着内心剧痛,他蹲在林婶子身边,压低着声音道:“是我害了你们,婶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白白牺牲的。”说罢站起身子来,眸子里阴狠一片,全是怒火,双拳也捏得咯咯响,“李流光......” * 金陵一处庄园里,李流光正坐在花园里一棵树下喝茶,见有人快步走了来,她美眸微微眯起,随即身子坐正了些,漫不经心问道:“怎么样?那丫头肯将菜谱交出来了吗?” “回县主的话,别瞧那丫头长得娇娇气气的,可骨头硬得很,我们的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出菜谱来。”那小厮模样的男子气得两眼凸起,吐了口唾沫道,“不过一个没有名目的小丫头而已,再不听话,直接做了她!” 李流光望着那小厮道:“如今连当朝四皇子都知道的一号人物,连谢通都誓死护她的人物,你觉得本县主还能够毫无顾忌铲除掉吗?”李流光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那双美眸中却露出一种凶狠的神色来,她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扶手道,“不过,倒是可以折磨她,本县主倒是想看看,谢家大公子到底能够为她牺牲到何种地步。” 那小厮神色一凛,随即应着声,就退了出去。 李流光则又缓缓将身子躺入圈椅里,身旁有侍婢轻轻替她摇着扇子,一下一下给她扇着风儿。 没一会儿功夫,另一婢女匆匆走进来道:“县主,曹小姐来了。” “哦?”李流光唇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来,随即又将身子坐正,抬手道,“还不快去将曹小姐请进来,只呆愣在这里做什么!曹小姐可是金陵书院曹院长独女,金陵城第一美人儿,可不比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晒黑了皮肤,谁担待得起。” “是,奴婢这就去。”那婢女闻声吓得一跳,赶紧缩着脖子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一穿着绯色裙衫的高挑少女莲步走来,她肤白胜雪,发黑如墨,一张容长鹅蛋脸精致得无可挑剔,端端似是仙境里走出来的人物。 “拜见县主。”曹锦书走近之后,盈盈一拜,可腰还没弯下,就被李流光一把扶住。87 ☆、第88章 李流光扶住曹锦书,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来,曹锦书忌惮着身份,只不敢坐。 “这里没有旁人,你且坐下来吧,咱们好好说话。”李流光松了手,直接指了指一边,美眸微微眯起,唇角边含着笑意,但见曹锦书乖乖落座之后,她才开口道,“数月不见,锦书又漂亮很多,瞧这脸蛋嫩的,真能掐出水来。” 说罢,还真伸出手去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闹得曹锦书羞红了脸。 李流光望着美人粉面,叹息道:“年轻就是好啊,怎么瞧怎么美,哪里像我,上了年岁了,哪里还有人记得我......” 曹锦书忙道:“县主殿下风华正盛,锦书跟县主一比,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李流光大笑:“这张小嘴儿真甜,怪道金陵城里不论世家大族,商家富户,都说娶妻当娶曹锦书呢。锦书,已经过了及笄了,近来府上提亲的人可是踏破了门槛?” 曹锦书一直微微低头,半饷才轻轻点头,随即又道:“县主叫锦书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流光说:“没有事情,就不能找锦书过来了?”见面前少女霎时变了脸色,眼瞧着就要给她跪下来,李流光一把扶住她道,“好了,小丫头就是面皮薄,不过才说几句玩笑,你就当真了,快坐下吧。” 说罢给身边的婢女使个眼色,那婢女便会意离开了。 李流光这才又道:“本县主知道,这金陵城内的公子哥儿再好,锦书也是瞧不上的。锦书早就有已经瞧中的人了,锦书有眼光,那人的确一表人才,虽然出身贫寒些,可不论容貌气度,或者才华品性,都是不输任何一位官家子的。” 曹锦书心中知她说的是谁,一张俏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羞涩地低着头道:“娘说,他只是回家乡参加乡试,等中了举人,就要去京城赶考了。到时候等他高中,娘说,就要他来提亲。” 李流光微微垂眸望着曹锦书,见少女脸上泛着光,这样的光彩,只有在提到心爱之人的时候才会有,她曾经也有过的。 “锦书,你可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郎君,他所有的温柔,如今都给了旁人。”李流光平复了心情,漫不经心说道,“你以为等他高中之后会回来娶你吗?男人最是不可靠的了,你父亲待他恩重如山,他却如此负你,你又何苦还念着这样的男人?” 曹锦书只觉得脑中嗡声大作,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她呆了呆,然后拼命摇头:“不会的,他待我很好,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帮我找来,他肯定是心中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曹锦书显然是崩溃了,一直摇头说,“就连他走的时候,都对我说,还会再回来的,让我不要哭,怎么可能他爱上了别人,我不相信。” 李流光对曹锦书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她喜欢看人间爱恨情仇,仿佛这样才能抚平她心内的伤疤。 “你若是不信,便先悄悄躲在一边去,我自然让你相信。”李流光道,“只是,你别出声,否则这场戏就不好玩了。” 曹锦书微微讶然,她望着李流光,一时间没说话。 “来了。”李流光推了曹锦书一把,指了指身后的花丛,“进去。” 曹锦书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躲进了一旁的花丛,她矮着身子,让自己整个身子都掩埋在花丛中,然后她透过缝隙,瞧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 少女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布衣荆钗,可依旧难掩倾城之姿。 她忽然紧张得紧紧攥住了拳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眼前这个容颜明媚的少女,便是流光县主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 沈玉楼......他喜欢的是她吗? 朱福走到李流光跟前,想着是她带人杀死了林婶子,心中那股子恨意油然而生,奈何双手被人反捆在身后,她半点动弹不得。 “大胆,见到县主,为何不跪?”那婢女呵斥一声,按着朱福脑袋就要强行让她下跪。 李流光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我有话与朱姑娘说。”又指了指朱福被捆绑着的手道,“朱姑娘是我请回来的贵客,谁叫你们绑她手的?还不快松绑!” 那婢女赶紧低头给朱福松绑,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李流光微微抬眸,一手挡在额前,遮住阳光,懒洋洋道:“朱姑娘真乃女中豪杰,当日见我亲手杀死那村妇,也丝毫没有被吓到,反倒是有意将这份恨藏在了心中,怕是此番在思忖着,如何能替那村妇报仇吧?” 朱福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纵使心中生恨,但也知道若是硬来,根本占不到一点便宜。 倒不如先与她周旋,只等着谢通寻来相救。 “既然县主什么都知道,又何故问我?”朱福面无表情地望着李流光,眸光阴沉沉的,“县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您所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 “今天不说这个。”李流光摆手道,“我欣赏姑娘,所以才请姑娘上门做客的,你先请坐。”她抬手指了指一边。 朱福目光落在一边的竹椅上,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坐了下来。 她坐的这个方向,恰好面对着曹锦书,她面上的表情,曹锦书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李流光好奇问道:“朱姑娘,据我所知,你已经跟松阳县的沈家玉楼公子订有亲事,怎么瞧着,好似又与谢通有所瓜葛?”她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眉心蹙得很深,“这一女不侍二夫,朱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朱福道:“县主如今不对菜谱感兴趣了?” 李流光笑说:“朱姑娘可别生气,不过是本县主关心姑娘罢了,姑娘可知道,这两个男人,不论哪一个,拉出去,都是众人争抢想嫁的对象。朱姑娘自然有魅力,不过,做人不能够太自私。” 朱福心中一直觉得这个流光县主不简单,她既然知道谢通,自然也是知道四皇子的。可明知四皇子如今人就在松阳县,却毫无顾忌,想来定然是有其不顾忌的资本的。 “怎么了,朱姑娘?”李流光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我的脸上有什么,怎么朱姑娘一直盯着我脸瞧。” 朱福道:“县主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莫非是我这县主府招待不周,所以朱姑娘才这般着急回去的?”李流光故作歉意道,“若是如此,看来我真的得好好教训他们了。”轻笑一声,又转话头道,“不过,朱姑娘确定不是想回去寻爱郎吗?那沈玉楼虽则不是名门公子,可无论才气品性还是容貌,都是不输任何人的。朱姑娘,你可是好眼光。” 朱福瞪着李流光,没再言语。 李流光拍手道:“来人啊,将朱姑娘请下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另外,修书一封,快马加鞭传去松阳县,将信交给沈玉楼。” 朱福终于按捺不住道:“这件事情与他何干?县主既然目标是我,就不必再牵扯无辜进来了。” “怎么,心疼了?”李流光很是满意地点头,“朱姑娘不必担心,我请沈公子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朱姑娘一人。好了,朱姑娘说了这么些话,也累了,好生扶着朱姑娘回屋歇着。记住了,可别再犯糊涂怠慢了姑娘。” 婢女上前来低头应着,然后扶着朱福离去。 朱福前脚才走,曹锦书后脚就立即从花丛中站了出来,她眼圈里已经蓄满泪水。 李流光见状忙道:“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过来坐,大热天的,可别热中暑了。” 曹锦书伸手擦了眼泪,哽咽着坐到李流光跟前,啜泣道:“原来真是......” “真是什么?”李流光撇嘴,“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她模样再好,也不过是乡野村妇生出来的野丫头,怎么能跟咱们的锦书小姐比呢?”她招手,将曹锦书拉到自己跟前坐下,抽出帕子替她擦泪道,“来,别哭了,她比不上你。” 曹锦书道:“可是他自从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单独给我写过信,每次寄信给父亲,也鲜少提到我,怕是他心里没我。” “好了傻孩子,哭又有什么用,抢回来不就是了。”李流光道,“你放心吧,我修书给沈玉楼,他一旦得知朱福这丫头目前在我手里,肯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到时候,你不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是......”曹锦书只要想起他心里面藏着的是别人,就难受,只垂头说,“得到人,却得不到心,又有什么意思。” 李流光忽然笑了起来,嘴角那抹笑意,有些嘲讽意味。 “丫头,你要知道,这个世间十全十美的事情能有几桩?莫非你还想成全他们?自此之后,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只看着他们出双入对?那样的话,你未免也太可怜些了。”坐正身子来,又道,“得不到心,可以慢慢得到,总之你们来日方长。可若是连人都没有了,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曹锦书豁然开朗,冲着李流光点头。 ☆、第89章 朱福丢失的这几日,沈玉楼再没心思念书,成日打马出城四处寻人。 后来谢逸带了谢通送的密信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只是瞬间,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上。阿福是跟谢通在一起的,每每只要想到阿福是与谢通独处在一起的,他就坐立难安。倒不是不相信谢通是君子,正是因为谢通不论哪方面都实在出色,他才担忧。 心思挂在女人身上,早将什么科考抛到了脑后,成日只是四处寻人。 谢通只送信回来称两人相安无事,让家人且先放心,倒是未言明两人此番身在何处。谢通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他知道朱福是被流光县主抓走的,心知此去危险,不想让旁人身涉险境,只他一人去面对就好。 故此,沈玉楼便是知晓朱福无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成日寻人不得,只能深锁眉心。眼瞧着就要乡试了,可他却还没有即刻收拾行囊赴省城参加乡试的意思。 沈大娘自然担心朱福的,可她认为,既然那福丫头如今无事,儿子又何故日日如此消沉呢?见他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沈大娘就心疼,心中越发觉得朱喜好起来。 福丫头这是勾走了儿子的魂儿,又不安于内宅,将来儿子前程似锦,自然需要的是一位可以帮衬着他的贤内助,若福丫头那般成日如男人一般闯在外面可怎么行? 想到这里,沈大娘沉沉叹息一声,甚至希望福丫头就此能够与谢大公子发生些什么。 “玉楼,该吃饭了。”沈大娘站在窗外唤了一声,见儿子神情呆滞,她轻轻摇头,走开了。 外面有人敲门,待得沈大娘去开门的时候,早没了人影。 “这大清早的,是谁。”沈大娘四处张望,的确没有瞧见半个人影,正准备关门呢,却见地上放置着一个信封,“玉楼,你快来,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沈玉楼闻言从屋内走了出来,接过沈大娘手中的信来,拆了看,才看几行,他便浓眉紧蹙,然后匆匆折回屋内去。 只瞬间功夫,他腰间便多了一个弓弩,然后伸手去解马棚里的马。 烈焰乖巧地蹭着沈玉楼的手,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手上,沈玉楼俯身凑在烈焰耳边道:“兄弟,这次辛苦你了,咱们要赶去金陵城,咱们去救阿福。” 沈大娘见儿子要走,一把抓住他手臂道:“玉楼,你这是去哪里?这信上说的是什么?” 沈玉楼袍子一撩,就跪在沈大娘跟前,低垂着头道:“娘,儿子不孝,儿子必须即刻去趟金陵。”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玉楼,你知不知道,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就要到乡试了。”沈大娘双手紧紧抓住儿子,不肯放他走,“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比你的前程还重要?玉楼,你忘记你小时候娘跟你说的话了吗?娘要你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 沈玉楼面上十分痛苦:“娘,儿子记得,只是阿福此番在金陵城内,儿子必须去把她接回家来。儿子答应你,只要阿福回来了,只要她好好地留在儿子身边,儿子往后必定将前程放在第一位,一定听娘的话。” “又是她!”沈大娘几欲崩溃,她心痛地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脸上也流了痛苦的泪水来,“你从来听娘的话,可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几次三番忤逆娘的意思。娘让你娶喜姐儿你不听,娘让你好好念书考功名,你也不听,是不是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往后再不将娘的话放在眼里了?” 沈玉楼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自然不可能为了任何事情忤逆母亲的意思,唯独的几次,也都是跟朱福有关的。 他也不想不听母亲的话,只是,他做不到。 “娘,请恕孩儿不孝了。”沈玉楼忽然起身,然后牵着烈焰就要出门。 沈大娘忽然张开双臂拦住道:“你今天真是要跟娘撕破脸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要跟自己的母亲作对!好啊,玉楼,你今天要是想出这个门,就从娘的身上碾压过去!” 沈玉珠推门进来,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跑来将沈大娘扶住。 “娘,你这是干什么呢!”沈玉珠使足劲将沈大娘扶起来,又问她哥道,“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做了什么事情惹咱娘生气?你快跟娘道歉。” 说完话,一个劲给沈玉楼使眼色。 沈玉楼低头道:“娘,孩儿这次不孝了,孩儿给您认罪。玉珠,你在家好生照顾娘,哥哥要出门几日,很快就回来。” 说罢也不再多言,只牵着烈焰就出门,出了院门,只一个纵跃便挑落至马背上。 鞭子一挥,烈焰一声嘶吼,疯一般就跑开了。 徒留沈大娘坐在院子中哭泣,她几乎绝望地摇头道:“都说男人个个都是靠不住的,前半生没靠得住丈夫,后半生靠不住儿子。我这一辈子,到底能靠得住谁?” 沈玉珠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多问,只能笑着说:“娘靠我啊,不是还有我嘛。”她撇了撇嘴巴,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娘,您心里一直只有哥哥,就觉得哥哥有出息,从来都不将我放在心上的。我也可以赚大钱啊,也可以让娘过好日子。” “你赚什么钱?”沈大娘紧紧抓住女儿手道,“等你哥哥有了出息当了官,你就是官家小姐,哪里还能抛头露面,你别捣鼓那些心思,好好在家里呆着。” “好好好,我都听娘的话,那娘您别生气了。”書*快*言*仑*壇 沈玉珠顺着沈大娘说话,又伸手轻轻抚拍着她胸口,“天气这么热,您别再中了暑气,来,扶您进屋歇着去。” 沈大娘虽然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可也不能如何,只是心中越发不喜欢朱福起来。 天空忽然雷声大作,瞬间就飘起了磅礴大雨,沈大娘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发呆。 人老了,总会忘事儿,可有些事情,她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有些人,她就算到死也是不会忘记的。 她忽而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已身怀六甲,却被老夫人赶了出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记得那样的场面,她倒在雨夜里,求着老夫人,可那扇红漆大门就那般无情地关上了,一点情面不留。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要好好抚养她跟他的孩子,将他培养成人,将来位极人臣,与他同朝为官。要让他知道,她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 眼瞧着她就可以一起跟着进京去了,她就可以成为状元郎的母亲了,可儿子却为着一个女人竟然不顾前程......她如何忍受得住? * 沈玉楼快马加鞭,几乎是片刻没有停歇,终在第二日中午之前赶到了金陵。 来了金陵城,自然是先去拜会恩师,于是沈玉楼牵着马儿去了曹府。 恰好曹达休息在家,见是爱徒来了,赶紧命人请进来。 曹锦书坐在自己房间,听说沈玉楼来了,她先是欣喜激动,可待细细一想,知道他是为了谁才这般拼命赶来的时候,她一颗芳心沉落谷底。 得知此番爹爹在花厅招待沈玉楼,曹锦书悄悄跑到连着花厅的一间耳屋,偷听。 沈玉楼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因为赶路着急,又是天气炎热,此番他还一头一脸的汗。白皙的面容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子,发髻微微有些潮湿,连呼吸都尚且不均匀,只是那眉眼依旧俊逸,身姿依旧挺拔,曹锦书伸出手来,细细描画他俊美的轮廓。 初次见到沈玉楼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明白,长在市井间的男子,何故能生得如此英俊? 虽然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可她却渐渐知道,不管如何,眼前这个男子,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越看心里越喜欢,双颊渐渐潮红起来,她低头偷偷地笑。 却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边的屏风,然后脚下忽然失去重心,她“啊”地大叫一声,就往一边跌去。 沈玉楼身手好,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就朝曹锦书走去,然后手一伸,单手搂住她纤细腰肢,将她护住。 “师兄,你回来了?”曹锦书望着眼瞧朝思暮想的男子,一时间忘记此刻她是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双眼娇媚如丝,两截皓白如玉的手臂紧紧搂住沈玉楼脖子,贪恋地呼吸,闻着他身上男子特有的好闻的味道。 沈玉楼倒是有些尴尬,他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曹锦书一直抓得他紧紧的。 曹达见女儿这般,凶着脸走了来:“锦书,你不好好呆在自个儿房间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的?赶快回去!” “爹爹......”曹锦书这才松了手,乖乖站稳身子,然后又偷偷望了沈玉楼一眼,欢快地跑开了。 沈玉楼微微垂眸,双手垂落在身侧,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第90章 待得女儿走后,曹达这才恢复笑容,他上下打量着爱徒,只觉得他当年是没有看错眼的。他有信心,这沈玉楼来年进京赶考,一定可以夺得前三甲。 “玉楼,难得这个时候你还能赶回金陵探望为师,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太重情义了。”曹达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眯眯道,“为师只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赶紧回湖州,可别耽误了乡试,啊?” 沈玉楼刚要说话,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急切地说:“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小姐落水,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曹达怒气冲天,“还不快下水救人!” 那丫鬟哭道:“是,已经下水去了,可是,可是小姐掉进的是碧阳湖,那水是活水,小姐一直被水往外冲呢。老爷,这可怎么办呢。” “走!”曹达面黑如炭,直接背着手大跨步往门外去。 沈玉楼闻言,也是吓得一跳,直接跟在曹达身后,一道往碧阳湖来。 碧阳湖的确是活水,沈玉楼到的时候,已经见曹锦书被冲到了湖中央。的确有小厮下水救人,可那些小厮根本就是废物,游来游去,也只在河岸边哗啦,想靠他们救人,怕是人还没救上来,他们自己都要被淹死了。 “锦书!”曹达焦急地大唤一声,见瘫坐在一旁的夫人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脱了鞋袜就要下水。 沈玉楼连忙阻止道:“师父,您好好安抚师母,我去救师妹。” 说罢,沈玉楼直接跳进水中。他是全才,文韬武略,甚至游水,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曹家人都知道,在书院里念书的时候,贫家子弟沈玉楼,无论考什么试,都能夺得前三。曹达没有儿子,就连小女锦书也是而立之年上头才有的,因此宝贝得什么似的。 女儿心中一直爱慕爱徒,曹达夫妇心中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也瞧得出来,这爱徒的心思没在锦书身上。 曹达虽然心中多有遗憾,可毕竟也尊重爱徒自己的选择,但如今见爱徒这般不顾生命之忧就跳入水中救锦书......夫妻两人心中都更加认定他做女婿。 曹夫人眼巴巴望着湖中心,见沈玉楼三两下就游到女儿身边,一把抱住了女儿,然后带着她一起往回走来。她大松了口气,然后抬起袖子抹脸上的泪水。 “老爷,锦书有救了,咱们的宝贝女儿有救了。”曹夫人拽着曹达袖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曹达拍了拍夫人的手,目光重新又投落到湖面上,但见漂浮在湖面上的人只有女儿一个,他惊得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都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水去帮忙!”曹达几乎是狂吼。 待得一群小厮将沈玉楼跟曹锦书两人抬上来的时候,两人都晕厥了过去,曹夫人尖叫:“快去请大夫!” * 朱福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流光县主的确没有为难她,除了出门逛花园会有几个丫鬟跟着外,旁的时间还算自由。 起初她刚来县主府的时候,流光县主一直派人追问她菜谱的下落,可是渐渐的,也就没人再问她关于菜谱的事情了。只是偶尔流光县主会来找她,随便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谢通的到来。 谢通第一次进县主府,是暗探,在确定朱福确实没事后,他第二日在正式拜访流光县主。 李流光心中自有算盘,故此,不论是待谢通或是待朱福,都很礼遇。 谢通起初不明白李流光的意思,毕竟这位县主往往都不按常理出牌,她做什么事情都不怕,虽然被贬黜,可皇上还是心疼她的,所以她行事一向任性妄为,从来不过多考虑,只要自己喜欢就会去做。 可直到今天他从金陵城得知一个消息后,才明白,原来流光县主是打算这样折磨阿福。 谢通冷着一张脸往朱福房间去,恰巧李流光才将从朱福房间出来。 她望着日光照耀下,一袭玄色锦袍的男子,不由笑将起来。 举步朝谢通走来,李流光定定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淡淡笑着说:“元湛公子,这般着急来朱姑娘的屋子,所为何事?” 里面朱福听到李流光提到谢通,已经丢下手上的书,蹬蹬跑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色裙衫,站在屋檐下,一头乌黑的发丝衬着明媚的笑容,漂亮得连见过无数美女的谢通都呆住了。 李流光仔细瞧着谢通脸上神色,见他此刻的表情终于像是一个正常热血青年该有之后,忽而鼓起掌来。 “朱姑娘,谢公子是特地来看你的,他一定有好多话要与你说,你们且好好聊着。”李流光伸手拍了拍谢通肩膀,又凑到他耳边说,“谢公子,我这可是在帮你呢,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实在不好?”她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秀眉蹙起道,“不过,不管谢公子你领不领情,我李流光决定做的事情,那都是必须要做的。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在朱姑娘身上洒了一点粉。其实也不是什么粉,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故作为难地道,“只是每日要按时服用解药,如若不然的话,后果......” 她悄悄抬眸望向谢通,单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几乎是凑到她耳边去,这样的姿势,任谁瞧着,都是暧昧不清的。 朱福望着此刻的两人,惊得嘴巴张得老大,然后她脑袋就开始迅速转动起来。 原来流光县主喜欢的是谢通啊,难怪啊,她见谢通待自己好,就那般生气。 而且她猜测,谢通应该也是喜欢流光县主的,不然的话,何故二十多岁的男人了,别说是娶妻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样一想,朱福心中充满好奇,她真想知道所有一切真相,来满足她此刻的好奇心。 谢通黑冷着一张俊脸,眼神仿若冰锥子一般,恨不得在这个恶毒的女人身上钉出个窟窿来。 李流光很满意谢通此刻的反应,她没有再说话,只大步离开。 待得李流光走后,谢通这才大步朝朱福走去,一把攥住她手腕,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福挣脱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谢通拽得紧,她只能罢休。 谢通一双黑眸停留在她脸上,忽然见她莫名其妙低头在笑,谢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色更冷了些:“你笑什么?此刻你还有心情在笑?” 朱福脸红了一下,低着头说:“原来谢公子是喜欢这样的女人。” 朱福口中这样的女人指的是李流光,可谢通不知道,他以为朱福口中这样的女人指的是她自己。 她为什么会娇羞得脸红起来?莫非她也喜欢自己?这不可能! 谢通算是白长了二十多岁,于朝廷政事上他游刃有余,可于儿女私情,他就是个白痴。他不明白朱福为何会笑,而此刻他心情也不在这上面,他关心她身体。 谢通依旧冷俊着一张脸,又上下睇了她一眼,见她无事,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朱福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然后双拳往他身上捶打。 谢通将朱福抱送到床上去,朱福逃离魔爪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躲到墙角去,然后戒备地望着谢通。此刻在她眼里,谢通已经有温润如玉的君子,变成了一匹随时可能会吃人的饿狼。 同时又在脑补,谢通故意这样做,是不是做戏给流光县主看的? 这样一想,朱福才放下戒心,好心提醒道:“你既然喜欢流光县主,又为何对她从不给好脸色?我跟你说,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什么?”谢通脸色更黑了几分,他端端坐在床边,双拳紧紧攥成拳头。 朱福又轻哼一声:“可不管如何,她就是杀死林婶的凶手,我可不会因为她是你挚爱,而放弃报仇的。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你惹出来的,你欠的情债,却害得旁人送了性命,你......” “够了!”谢通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他默默站起身子来想出去,可只要一想到她此刻身上被下了毒,就又折了回来。 他重新坐回床边去,一双黑眸紧紧锁在她脸上,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她。 他一直沉默无言地打量着朱福,朱福也一言不语地瞪着他,两人就这样呆呆对视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丫鬟敲门进来,两人才迅速收回目光去。 那小丫鬟道:“谢公子,县主说,朱姑娘该收拾收拾出门了。” “去哪里?”谢通声线十分冷淡。 那丫鬟道:“去曹府啊,今儿是曹府千金定亲的日子,县主一早就跟朱姑娘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去呢。” ☆、第91章 朱福见谢通疑惑地目光朝她投落过来,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闷了这么多天,也想出去溜达溜达,正好县主有这样的提议,我便应了下来。”又晃了晃身上的这件湖蓝色裙衫,“你瞧,这衣裙也是县主送来的,好不好看?” 她虽然在笑,可似乎故意笑给谁看的,那笑容并未达眼底,她的眸光一直沉沉的。 那丫头道:“是啊谢公子,县主可在等着姑娘呢。” 谢通没有作答,直接扭头对那丫鬟道:“我有话与朱姑娘说,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是流光县主身边的侍婢,自然只听流光县主的话,县主见一个外男对自己下达命令,自然是不听的。 她扭捏道:“谢公子,您可别为难奴婢了,县主交代说要即刻请了姑娘去,奴婢可不敢违抗县主的吩咐。若是谢公子想跟朱姑娘再说什么话,那得去问县主,奴婢可是做不得主的。”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是府上另外一个丫鬟,她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笑眯眯道:“朱姑娘,天气炎热,县主特地交代奴婢给姑娘端了冰镇雪梨羹。县主说了,姑娘只要吃了这雪梨羹,一定会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 谢通闻言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似是刀子一般,那小丫头吓得立刻闭嘴。 “将汤羹端过来。”谢通吩咐一句,那丫鬟立刻端着红漆托盘走到谢通跟前。 朱福见谢通似是要亲手喂自己吃,她连忙摆手,然后端起托盘上的小碗就仰头全喝了。 谢通攥着汤勺的手紧了几分,冷着一张俊脸望着朱福,心里如有万虫啃噬一般。纵是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好干预沈玉楼的亲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事情实在棘手。 * 沈玉楼当初跳水救曹锦书,奈何曹锦书抓着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怎么都不肯松手,一直死死攀住他脖子。沈玉楼被束缚住,手脚舒展不开,再加上活水水流毕竟急,几番颠覆,他竟然就被淹没了。 因为念着曹达的知遇之恩,他当时只想着要救曹锦书,于是只将曹锦书高高举在水面上,他倒是喝了很多水。 再次醒来,已经是数日之后,他只觉得头疼。 “玉楼,你醒了?”沈大娘坐在床边,见儿子终于醒了,她眼睛明显更亮了一些,见儿子似是想起身来,她伸手按住他道,“我儿,身子才刚刚好,要好生躺着休息。你师父师母都跟我说了,你是为了救曹小姐,才落水的。” 沈玉楼大脑有片刻空白,待得反应过来他此番来金陵的目的后,一股脑爬将起来。 “娘,我昏睡了几日?阿福人呢?您怎么在这里的?”他一时心急,心中实在有太多疑问,就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沈大娘见儿子一醒来就问阿福那丫头的事情,心中着实不爽快,他可知道,日夜陪在他床边的可是他亲娘。 沈大娘脸色立即不好起来,但是又怕儿子担心,只回道:“那丫头没事,住在县主府里面好吃好穿地供着,能有什么事情?好了好了,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好,所以这才没事的,不过还是得好生调养着。” “娘,我没事,我可以下床。”他掀开被褥就下床来,沈大娘按住他不允许。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沈大娘板着脸,明显不高兴起来,“而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娘的话,玉楼,你是不是想要气死为娘!” 沈玉楼道:“娘,儿子不敢,儿子只是......” “好了好了。”沈大娘不让他说下去,“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是曹院长遣人去接我跟玉珠的,你生病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的师父师母还有曹小姐,可是日日都来探望你,什么名贵药材都用上给你煎药了。尤其是曹小姐,见你一直不醒,就默默坐在我身边陪着一起等你,一声不吭的。这样好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沈玉楼明白母亲话中意思,但他不想提,只问道:“玉珠呢?” “玉珠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地方玩儿,又见你没有大碍,此番在外面呢。”沈大娘话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炮竹声。 沈玉楼伸头朝窗外望了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好奇道:“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 沈大娘笑得有些尴尬,打马虎眼道:“没有什么事情,你也知道,你师父平日里好友多,来几个友人,自然是要好生庆祝一番的。”又将沈玉楼按住,“你只好好歇着就行,呆会儿丫鬟会端了药来给你喝。” 外头沈玉珠匆匆跑了进来:“娘,我哥醒了吗?” 沈大娘狠狠瞪了疯丫头似的沈玉珠一眼,给她使眼色道:“这里是曹府,可不是咱们那条街,你没瞧见平时曹小姐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吗?你哥哥将来是要当官的,你就是官家千金,好好学着些规矩。” 沈玉珠此番心思哪里在这边,她跺脚道:“娘,你还瞒着我哥,曹府请了金陵几乎所有有身份的太太千金老爷少爷来,就是定哥哥跟曹小姐的亲事的。您跟曹老爷夫人定的亲事,竟然瞒着我哥,此番还偷偷摸摸地告诉全天下,唯独瞒着我哥。娘你......” 沈玉楼再听不下去,直接跳下床就穿衣裳,那张俊脸此刻冷若冰霜。 沈大娘抬手狠狠拍打了沈玉珠脑袋一下,然后拽住儿子道:“这件事情是娘跟曹老爷夫人私下定下来的,请全金陵但凡有些名气的人来,也是怕你反悔。玉楼,这个曹小姐哪里不好?论才名论品性论容貌,哪里比阿福那丫头差了?为何你成日一颗心就扑在那丫头身上,娘实在生气。” 沈玉楼已经穿戴齐整,他脸色很不好,但是毕竟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自己亲娘,他做不出对自己亲娘冷言冷语,于是直接要出门。 “站住!”沈大娘怒火中烧,大声吼道,“你今天要是再敢踏出这个门半步,娘就死在你的面前。” 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匕首来,紧紧抵在自己脖子上。 “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快将匕首放下来。”沈玉珠急得跳脚,想伸手去拿,奈何沈大娘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匕首紧紧抵在脖子上,都割破了皮,印出血痕来。 沈玉楼抬眼瞧见,忙退了回来:“娘,您先将匕首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沈大娘咬牙切齿:“玉楼,没什么好说的,娘要你跟曹小姐成亲,必须成亲!” “娘,您为何要这样逼我哥。”沈玉珠也十分不能理解,娘以前不是挺喜欢阿福的吗,而且娘也不是那种势力的人,怎么现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 “玉珠,你要是真想娘活着,你就劝你哥。”沈大娘这次是真的想以命相博的。 见儿子女儿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沈大娘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刀子一深,就狠狠割破自己脖子上的一层皮。 “娘!”沈玉楼大喊一声,然后大步冲上去,将沈大娘抱住,他面上极为痛苦。 沈大娘那匕首还抵着脖子,一直问儿子:“你答不答应娘?” 沈玉楼痛苦道:“娘为何要如此逼迫孩儿?儿子已经跟娘承诺过,只要寻得阿福,儿子一定好好念书的。娘不知道,儿子是有多喜欢阿福,往后若是没了她,即便是位列朝臣,娘觉得儿子会快乐吗?” 沈大娘轻笑:“你懂什么?娘打小是怎么教你的?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瞧得起你。难得曹小姐喜欢你,你娶了曹家千金,往后仕途岂不是更加一帆风顺?你现在不听娘的,是因为你还年轻,可娘若是不拉你一把,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沈玉楼紧抿薄唇不言语,一旁沈玉珠一直望着她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喜欢阿福,怎么半路杀出个曹小姐来...... 沈大娘见儿子不说话,又说道:“你以为阿福那丫头不是个鬼灵精怪的?这丫头最是有心计,之前林家那小子一直喜欢她,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黏在你身边,还不就是瞧中你将来的前途。如今呢?又攀上更高的了,早就不稀罕你了,就自有你这个傻孩子还眼巴巴等着她,殊不知,人家两个人在县主府过得好着呢,哪里还记得你?” “跟谁?”沈玉楼终于缓过神来,目光落在沈大娘脸上。 “谢大公子啊,还能有谁?”沈大娘拍了拍儿子肩膀,搭着他身子站了起来,劝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稀罕,曹小姐多好......” ☆、第92章 沈玉楼薄唇紧抿,终是没再说话。 门忽然打开,曹夫人母女走了进来,见沈玉楼醒了,曹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玉楼醒了?快,快去厨房命人做些好吃的送过来。”曹夫人吩咐跟在身边的丫鬟,说完就坐在沈大娘旁边,但见她脖子上有伤,惊道,“亲家母这是怎么了?这脖子......” 沈大娘伸手抹了抹,笑着回道:“不碍事的,方才不小心割破了皮,只是割破皮而已,不碍事。”她看了眼手上的匕首,赶紧丢下,又朝着曹夫人笑。 曹夫人瞧瞧沈大娘脸色,又望了望沈玉楼脸色,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来,也就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了。那天女儿落水去,可是很多人瞧见的,女儿的身子被沈玉楼给碰了,女儿又喜欢这沈玉楼,也算是一桩良缘。 “玉楼,今儿你师父可是请了不少你书院的同窗呢,你既是醒了,何不出去瞧瞧?”曹夫人面含微笑,语气温柔道,“方才他们在你师父跟前的时候,还提到你的呢,你也出去瞧瞧吧,啊?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沈玉楼心中极为不爽,可也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即刻将事情说清楚,可是话到嘴边,顾及到母亲,又咽了回去。 朝着曹夫人微微弯了弯腰,沈玉楼只转身大步出去。 曹锦书见状,立即跟上道:“娘,伯母,我也出去。”说完也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师兄,你等等我。”曹锦书一双小脚跑起来东倒西歪的,她脚小步子跨得也小,才将出门,就跟沈玉楼落下了距离。 沈玉楼权当做没有听见,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脚下步子走得更快起来。 可怜曹锦书,拼了命跑,还是没有追得上沈玉楼步伐。跑到回廊拐弯的时候,脚下没有踩稳,竟然摔了一跤。 一路跟着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来扶她:“小姐,姑爷已经走远了,咱们追不上的。” 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因为伤心,曹锦书眼圈儿红红的,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蓄着泪水。她只跌坐在地上,任自己的丫鬟怎么拉她,都不肯起来。 那丫鬟急了道:“小姐,这里随时都有人过来的,叫外人见到您坐在地上,多不好啊。奴婢扶您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曹锦书左右望了望,见前面有几位夫人伴着几位姑娘模样的人走来,她赶紧搭着丫鬟小菊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悄悄躲在一边灌木后面,好好收拾了一番。待得收拾妥当后,她才转身问跟前的丫鬟道:“县主来了吗?” 那丫头说:“来了来了,刚刚来的,还领着个漂亮的姑娘呢。” 曹锦书一双纤纤玉指紧紧绞在一起,眼里明显有着嫉妒,她呆呆望着一个方向,然后转头道:“走,小菊,我们去找那位姑娘。” 小菊不解道:“小姐,找谁?哪个姑娘?” 曹锦书没再理会,只是莲步往外走去,一路穿花拂柳,正好于抄手回廊处见到她所想见到的人。 朱福随县主来了曹府后,就一个人转悠起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宽敞宏伟的府邸,一时间就自己参观起来。 曹锦书忽然走到朱福跟前去,软声细语道:“朱姑娘,你是否有时间,咱们借一步说话。” 朱福望着眼前妆扮华丽的曹锦书,有些不确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这位姑娘是在跟我说话?” 曹锦书点头道:“你是我师兄的邻家阿妹,我知道你的。” 朱福闻言,脑子转了个弯,才笑将起来:“你是玉楼哥哥的师妹?今儿是你的大喜事?要先恭喜姑娘了。” 曹锦书撇嘴道:“你先别帮着恭贺我,呆会儿听了我的话,再恭贺我也不迟。”说完也不再望朱福一眼,只转身往一边走去。 朱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中又好奇,于是就跟着曹锦书去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 曹锦书见朱福已经跟上,她左右望了望,见此处静僻无人,然后将丫鬟小菊挥了出去。 朱福望了眼离开的小丫鬟,不解地望着曹锦书道:“曹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若是有话要说不妨直言吧。”她面上尚且还带着一丝笑意。 曹锦书撇了撇嘴巴说:“今天的确是我的喜事,不过,也是师兄的喜事。”她故意稍稍停顿片刻,但见朱福漂亮的脸蛋上渐渐有了讶然的神色,她得意地继续道,“我跟师兄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在金陵书院呆了三年,我几乎日日与他相伴。师兄家境不好,不过,他无论品性还是才学方面,都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师兄不输旁的世家公子,只是出身差了些,你要是真对师兄好,就别痴心妄想了。” 朱福脸色终是一点点暗淡下来,不过只瞬间,又恢复笑容道:“曹小姐来,就是找我说这事情?” 曹锦书道:“我听师兄提起过你,胆小如鼠,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缠着他教你识字。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穷丫头,配不上我师兄的。” “好,曹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朱福微微颔首,“不过,这件事情我得听你师兄当面与我说。”说罢转身就要走。 曹锦书拽住她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厚颜无耻?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怎么还跟癞皮狗似的,就是不肯走。这是我跟师兄的喜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然私下就跟男人私定终身,真是恬不知耻。你走,我们曹府才不要这样的女人来做客。” 朱福此刻心中一股恼火,当即也变了脸道:“曹小姐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应该是守规矩的人,至少比我这个乡下来的穷丫头要强太多。可你此番言行,真的就比我强吗?” 曹锦书一噎,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曹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话与她说。”打从沈玉楼出来后,沈大娘就怕他们两个人碰上,然后再闹什么笑话,于是她也追了出来,没想到,才走到这里,就见到曹小姐跟这丫头吵起来了。 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也不想想曹小姐是何身份,她又是何身份,怎么能跟曹小姐争论? 曹锦书冷冷瞥了朱福一眼,然后笑着跑到沈大娘跟前,故意撒娇一番,这才离开。 朱福唤了沈大娘一声,道:“大娘,您怎么也在这里?” 沈大娘走过来,轻轻握住朱福手道:“福丫头,大娘知道你是个心善懂事的好孩子,你也有你自己的想法与抱负。不过,你要是真为玉楼好的话,就放过他吧。啊?算是大娘求求你了,只要你肯主动放弃,玉楼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朱福简直是惊呆了,她睁圆了眼睛望着沈大娘,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大娘......”朱福唤了一声,面上表情有些痛苦,她轻轻摇头道,“为什么?” 沈大娘见这丫头竟然不肯,眼瞧着就要给朱福跪下了,朱福哪里肯,赶紧拼命扶住了她:“大娘,您有话好好与我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福丫头,若是玉楼只是像林家铁柱那样的人,大娘肯定是稀罕你当儿媳妇的。”沈大娘也就开门见山,“可是他不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聪敏好学,又孝顺懂事,小小年纪就被曹大人看中,破例领进了金陵书院,将来前途无量啊。曹小姐一早就瞧中了玉楼,玉楼虽然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他若是真娶了你,将来仕途不顺,拼了十年八载也只是芝麻绿豆官的话,他就会后悔了。福丫头,你真的希望他将来后悔吗?真的希望他渐渐嫌弃你吗?” 朱福眸光沉沉的,她只是呆呆望着沈大娘,不言语。 半饷才道:“大娘,我知道玉楼不是这样的人。”但见沈大娘又要说话的时候,她赶紧继续道,“不过,你既然大娘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做出那些死皮赖脸的事情来。今儿是曹小姐跟沈公子的喜事,那劳请大娘帮我捎带一句祝贺,我便先回了。” 说完朱福片刻不留,只大步离去。 见状,沈大娘终是松了口气,这丫头的脾性她还算了解,她怕她不肯离开玉楼,可她如今既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已经不会再缠着玉楼了。 朱福离开后,只往门口方向跑去,谢通见状,立即追了上去。 “朱姑娘,你这是去哪里?”谢通一双黑眸静静定在朱福脸上,眉心深蹙,“你......知道了?” 朱福抬手抹了把脸,努力挤出笑意来:“谢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通倒是讶然:“朱姑娘为何不找了沈公子来问个清楚?其实......” 朱福道:“一桩婚姻,若是没有家中长辈的认可与支持,就算两人将来真的在一起了,也是不会幸福的。在我的世界观里,永远家庭和睦最重要,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我也不必再徒增判若烦恼了。” ☆、第93章 谢通眉头锁得很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原本以为,当朱姑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会大受打击的。却没有想到,原来她是这般淡定,似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样,还跟他说,她要尊重沈玉楼的选择。 朱福见谢通不说话,秀眉一挑道:“谢公子,怎么了?” 谢通摇摇头,这才又往朱福跟前走了几步道:“朱姑娘,我只是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一直瞒着你没说。不过,朱姑娘的反应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这世间能够做到朱姑娘这样的女子,也是不多。” “像我这样的傻子?”朱福只觉得好笑,“我不是不想争取,只不过,他都已经做了决定,就算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不管因着什么,他到底是做了决定了。那么放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像个泼妇一样哭闹不止,二是,自己放弃吧。就我来说,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的戏码,我是不喜欢的,所以......” “所以朱姑娘就选择了第二条?”谢通轻轻喟叹一声,望着她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他忍着心痛说,“既然如此,朱姑娘就不要再纠结了,好不易来趟金陵,又是天气晴好,不若我陪着姑娘一道去街上走走吧?” “也好。”朱福耸了耸肩,又冲谢通笑道,“散散心也好。” 谢通与朱福一道离开之后,流光县主从一处隐蔽的阴凉地走出来,她跟前的小丫鬟道:“县主,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若是跑了......” “不会的。”李流光微微含笑说,“谢通晚间一定会来找我。” 待得转头,见曹锦书追着沈玉楼从抄手回廊那头出来,李流光特意迎着过去道:“你们小两口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曹锦书觉得心里委屈,朝着李流光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方才撇着嘴巴说:“县主,师兄他欺负我。” 听得曹锦书唤李流光县主,沈玉楼眸子一下缩紧,拳头就攥紧起来。 李流光微微笑着对沈玉楼道:“沈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金陵城最得名声的姑娘都被你娶到了,你怎么不知道疼惜呢。”她见沈玉楼脸色十分不好,她心中则大为爽快,继续笑说,“啧啧,这般惹人怜的一个妙人儿,沈公子可真是不会疼惜。” “阿福在哪里?”沈玉楼直接问李流光道,“县主亲笔书信,如今我来了,你将阿福弄到哪里去了?” “当着未婚妻的面,竟然还提旁人家的姑娘,沈公子,你可不能享尽齐人之福啊。”李流光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悠闲淡定的模样,“瞧咱们锦书,多招人怜啊,沈公子,锦书能愿意嫁你为妻,是你的福气。” 沈玉楼瞥眼看了曹锦书一眼,见她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模样,他心里的火气稍稍压下去一些。 “我与曹小姐的婚事,不劳县主操心,在下只是想问县主,阿福如今人身在何处?” 沈玉楼一直穷追不舍,曹锦书倒是有些紧张起来,她怕自己对朱福的那番话被师兄知晓,那么到时候,师兄铁定就更不愿意理会自己了。 “县主,您知道阿福姑娘的下落吗?”曹锦书也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师兄只是担心她,如果知道她此番相安无事,定然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县主您如果知晓的话,就告诉师兄吧。” 李流光眯眼瞅了曹锦书一眼,微微笑说:“瞧锦书你,还没进沈家门呢,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她随意抬手指了指沈玉楼,方又道,“好了好了,朱姑娘没事,有谢家大公子陪着,我能奈她如何?”她悄悄望了眼沈玉楼脸色,见他那种俊脸刷地更黑,只装作没有瞧见,拍手道,“锦书,还不带着沈公子进去?叫旁人瞧见了,会惹笑话的。” “是,县主。”曹锦书应一声,就伸手要去拉沈玉楼袖子,奈何沈玉楼已经抬腿出去了。 大街上,朱福四处逛了逛,又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到底是金陵城,街边铺子鳞次栉比,街道也很宽,不像松阳县的街道,多为狭窄闭塞。 朱福进了几家糕点铺子,买了些糕点来吃,竟然也有一两家糕点铺子里面有卖她的鸡蛋糕的。 她尝了尝,味道好像没有她做的好。 铺子里的伙计笑着说:“这位姑娘,这糕点可是本店新出的品种,你之前没有吃过吧?怎么样,不但形状特殊,味道是不是也十分美味?” 朱福扬了扬手上咬了一口的鸡蛋糕问道:“你们铺子里的糕点师傅做的?” 那伙计答道:“这个......这个自然是的,咱家铺子里的糕点师傅,在整个金陵城,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姑娘,要不买些回去。” “那来几个吧。”朱福应了一声,伸手去摸钱袋,发现没有带钱袋出来,于是她只能转头望向谢通。 谢通从身上没有铜板,只掏了一粒碎银子出来递给那伙计道:“你看这些钱能买多少?” 那小伙计笑眯眯接了银子来,然后用纸包了几大包递给谢通,又弯腰送客道:“公子姑娘慢走。” 朱福望着两人怀着抱着的大包小包,笑道:“这样走在路上不会很奇怪吗?我倒是无所谓,怕是有损你翩翩君子的形象,方才一路过来,可是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你抛媚眼呢,不过你眼睛一直望着前面,没有瞧见罢了。” 谢通微微挑唇,算是笑了一下道:“我瞧见了,只是装作没有瞧见罢了。”他抬手指了指前面,“方才来的时候,见那边蹲着几个小乞儿,将东西分他们点吧。” 顺着谢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朱福果然瞧见几个衣衫破烂的孩子蹲在墙角阴凉的地方,个个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个破碗,见有人走过就乞讨,结果根本没有理会。 “没想到,谢公子平时瞧着挺冷漠严肃的一个人,还挺有爱心啊。”朱福望了谢通一眼,觉得他这个人心挺好的。 谢通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墙根边,将手上拿着的糕点递给那些乞儿。 分完一批后,不远处又来了一批,谢通又分了些。直到将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分完了,那些小乞儿才没有再过来。 望着那些小孩的身影,谢通怅然道:“这些孩子,也是可怜。” 朱福也望了眼,心里想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若是她能够将生意做大,再聘用这些乞儿当伙计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样一想,朱福觉得忽然又有动力起来,于是将自己的说法与谢通说了。 谢通点头同意道:“你的主意好,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一辈子总靠着别人施舍,自己永远强大不起来。”他笑着道,“朱姑娘若是能够收养他们,我倒是也可以请了先生来教他们念书,识些字总归是好的。” 朱福忽然来了兴致,拍起手来:“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回了松阳县,就着手去办这件事情。”她深吸一口气,大笑起来,“这样一来,觉得心情真是好得多了,果然女人也是该将心思放在事业上的,谈情说爱,那些东西只会消磨时光。” 谢通挑眉:“朱姑娘难道以后一辈子都不嫁人?” 朱福反驳道:“谢公子如今不是一直没有娶妻?我想谢公子心里总归是有原因的吧?不管为何,总是该有原因的。而我嘛,其实真的不那么在乎,有的时候会珍惜,没了的时候,就一切随风散去吧。” 阳光打在女孩脸上,给原本就白皙明丽的皮肤添了一层光,衬得女孩更加娇俏明亮。 谢通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身上像是有股子魔力一般,从开始的接触,到如今,一步步走来,她身上总有很多特别的东西在吸引他。他比她大近十岁,可他总觉得,有些时候,眼前的姑娘给她一种十分老成的感觉。 心态总是很好,永远积极向上,并且不在乎世俗人的眼光。 谢通忽然觉得一整颗心都热起来,以前有种情感压制在心里,他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情来。不过,既然此刻沈玉楼已经有了未婚妻,而朱姑娘又没有因此受到很大的打击,他觉得,也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朱姑娘,你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我差人送你先回松阳县。” 朱福点头:“是想我家人了,不过,谢公子不回去?松阳县的案子......” 谢通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怕是不能与朱姑娘一道回去。”她见朱福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颇为好奇的样子,他直言道,“我还得去一趟县主府。” “私会老情人?”朱福调侃。 谢通明显脸色僵了一下,随即道:“朱姑娘以后就会明白了。” ☆、第94章 谢通着亲信一路护送朱福回到家后方才撤离,站在家门口,望着大门关得紧紧的打铁铺子,朱福心中一阵阵泛酸,又是十分激动。 推门进去,才将走进院子,就见妹妹暖姐儿正蹲在院子中葡萄架子下玩耍。 几日不见,妹妹似乎又瘦了些,整个小身子缩成一团,朱福只觉得妹妹此刻软弱得叫人心疼。她没有唤妹妹,只是轻步走到她身后去,然后就瞧见她手中抓着一根树枝,不停划拉葡萄架下的泥土,嘴里嘀咕道:“二姐姐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二姐姐了,二姐姐说以后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的。我以前不听话,还不爱念书,等二姐姐回家了,我什么都听她的。” 见妹妹这般懂事,朱福鼻子发酸,然后蹲在她身边:“小暖说话算话哦。” 暖姐儿猛然惊得回过头来,然后眼睛倏地睁大,张开双臂就朝朱福扑来。 “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想死你啦。”暖姐儿小脑袋一个劲往朱福怀里钻,软乎乎的小身子使劲蹭着,开心得嘻哈哈大笑,“二姐姐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里,我饭都吃得少了,你瞧,我都瘦了。” 她伸出小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噘着嘴巴哭诉。 朱福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用额头碰了碰她额头道:“我说呢,咱们家小暖怎么瘦了一圈儿,原来是想姐姐想的。如今姐姐回来了,一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就爱吃二姐姐做的菜。”暖姐儿简直开心死了,她短短的手臂紧紧搂住朱福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朱喜一听见小妹妹的声音,就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朱福,也是含泪笑将起来。 “福姐儿,你终于回来了。”朱喜怀中还抱着一个女童,正是赵蔻,小姑娘脸上的伤还没有好,烧得猩红一块,可是那双眼睛却很漂亮,滴溜溜转到朱福身上,伸手朝她抓过来,“阿福小姨,我也想你。” 朱福望着赵蔻脸上的伤,实在心疼她,摸了摸她小脸蛋道:“我也想蔻姐儿呢,蔻姐儿告诉小姨,自己在家有没有听话?” 赵蔻点头:“有听话的,阿喜小姨让我好好吃饭好好认字的,还有小暖姐姐陪我玩儿,我可开心了。” “蔻姐儿真乖。”朱福感叹一声,又将暖姐儿放在地上,拍拍她小脑袋瓜子道,“小暖带着蔻儿去房里玩,二姐姐跟长姐一道去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暖姐儿听话地点头,然后伸手去抓赵蔻小手:“姐姐带你玩,咱们进屋玩儿。” 赵蔻明显是开心的,伸出小短手来,跟暖姐儿紧紧抱在一起。 “小暖姐姐,我想找寿哥哥玩,他会教我们念书识字的。”赵蔻轻轻晃着暖姐儿小手,“我想跟你们一起玩儿。” “这个......这个我可以带你去我奶奶家,我奶奶可喜欢你了。”说完她仰起小脑袋望着朱福,“二姐姐,我想带着妹妹去奶奶家。” “去吧。”朱福应允,“记住不要在外面乱跑,好好在奶奶家呆着。” 暖姐儿笑将起来,开心冲朱福点头,然后牵着赵蔻小手就往门外去。 待得两位小姑娘走后,朱福才将转头望着朱喜问道:“长姐,蔻姐儿的脸......四皇子没有寻得名医吗?” 朱喜面上闪过一丝哀伤来:“有请了不少大夫,可都说烧伤太深,想要恢复容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开了不少方子,平日里每天都带着吃药、敷药。这孩子实在懂事乖巧,为了不让她爹爹担心,那么苦的药,她喝起来连眉头都不蹙一下。” 朱福又往赵蔻离开的方向望了眼,心里想着,往后定要寻名医,替她瞧病。 姐妹两人在厨房里一阵捣鼓后,饭香味儿就阵阵往外飘来,朱喜给妹妹打下手,但见妹妹这次回家来脸色似乎一直不好,又想着沈家大哥前些日子去了金陵寻妹妹去了,便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沈家大哥去金陵找你了。” 朱福眼睫颤了颤,手上动作先是一顿,随即又忙碌起来道:“我没有瞧见他,是谢家大公子送我回来的,可能没有遇得上吧。” 朱喜本能有些不信,可见妹妹似乎不愿多说,她也就没问,只是心里将这事情存下了。 朱喜跟赵镜的婚事是定在六月,因为近来事情发生的较多,待到成亲的时候,一切都从简了一些。 县衙后院的住宅已经修葺得差不多,虽然没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总归是有个落脚地的。 朱大夫妻亲自将女儿的手交到了赵镜手里,眼巴巴望着花轿离开朱家大门之后,卫三娘就哭了起来,那眼泪儿唰地就往外流。朱福见状,连忙扶着卫三娘道:“娘,长姐这是嫁人,是喜事,您别哭。” 卫三娘顺手将朱福搂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哽咽着道:“福姐儿,你姐姐嫁了人,终归就是别人家的了,往后娘再不能日日见到她。就算女婿疼姐儿,让她常常回娘家来看看,可闺女也终究成了人家的媳妇。娘只要想到往后你们姐妹三儿都得离开娘,娘心里就觉得难受。” 朱福却是笑将起来:“那娘您放心好了,小暖嫁人可还早着呢,至于我嘛,只要娘舍不得女儿,女儿就一辈子不嫁人。” “胡说。”卫三娘立马又板起脸来,“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能不嫁人。”顿了顿,又道,“待玉楼侄儿中了举,怕是就得来家提亲了吧。” 朱福眸光沉了沉,只是低着头,没有回话。 朱喜出嫁之后,以前姐妹三的屋子就完全只是朱福跟妹妹住了,朱暖晚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晚都睡不着,然后一骨碌坐将起来道:“哎,长姐嫁人了,我总睡不着。”又将香软的小身子往朱福身边凑去,嘟嘴说,“二姐姐,你是不是也要跟玉楼哥哥成亲了?那等你也嫁人了,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了?”说着似要哭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觉,我害怕。” 朱福也睡不着,只翻身来刮妹妹脸:“小暖别怕,二姐姐不嫁人的,以后一直陪着小暖睡觉。” 暖姐儿闻言将姐姐抱得更紧起来,一双小短手攀附在她身上,蹭道:“真怕姐姐们都不在我身边了,二姐姐,我好想长姐啊。我真希望你们永远都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们好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 “小傻瓜。”朱福轻刮妹妹鼻子,然后道,“暖姐儿,二姐姐要去省城,你是留在家里陪着爹娘跟弟弟呢?还是随姐姐一道去?” 暖姐儿纠结死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脸痛苦道:“我想陪爹娘,想带着弟弟玩,可我更想天天跟在二姐姐身边。二姐姐,我们可以将爹娘还有弟弟一起接进城里住吗?” 朱福道:“自然可以。不过,也得二姐姐在省城置办了家业才行啊,等赚了大钱,咱们就接奶奶二叔他们,还有爹娘哥哥进省城住。” “到时候我们又住在一起了。”暖姐儿开心,在床上翻滚起来,“又可以住一起啦。” 朱福心情好了很多,怕妹妹动作太大惊到爹娘休息,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只将香软的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朱福再次登福记的门,张掌柜赶紧迎了出来,开心道:“东家,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咱们这一天天的,可真是要忙死了。”一边说着,一边让朱福进屋去,又笑望着暖姐儿道,“三姑娘也来了?” 暖姐儿笑着冲张掌柜笑了笑,紧紧靠在朱福身边:“我二姐姐到哪儿,我到哪儿。” 耳间梨花踱步出来,见到朱福,激动地唤道:“姑娘!”又转头往里面唤道,“姐妹们快出来,姑娘回来了。” 话音才落,屋里头一窝蜂钻出很多小女孩来。 朱福对张掌柜道:“张叔,你即刻去写一张招人的告示,如今明显人手不够。”她望着梨花说,“我没在的时候,梨花姐姐将铺子里生意打点得很好,你再雇佣些人来,以后这里就交给你跟梨花打理了。” 梨花不明白,惊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朱福道:“这些日子我没在,的确辛苦各位姐妹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给铺子带来利益了,我就会给你们分红。”又望着梨花道,“梨花姐姐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松阳县的两家铺子,有你跟张叔在,我放心。” 又道:“我可能即刻就要出发去湖州城去,先亲自去那里查探一下情况,到时候有什么需求,写信与你们。” 梨花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忽然得到的却是东家要离开松阳县的消息,不由湿了眼眶道:“姑娘信任,将这般大的家业交于我打理,姑娘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会好好打理的。”又不舍道,“此去路途遥远,姑娘也要一路小心。” 朱福冲梨花点头,又望向妹妹,暖姐儿就将系在腰间的好几个红色布包解下来,递给梨花道:“二姐姐给你们的,都包好了。” ☆、第95章 众位小姐妹见东家出手阔绰,这不年不节的,竟然也给红包,不由心动起来。 梨花觉得平时姑娘待一众姐妹已经很好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姑娘都会额外给些散碎银子跟东西,其实姑娘此番不必给钱的。 “姑娘,这些钱咱们不能收,姑娘平素待我们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收这些东西。”梨花忙推辞说,“姑娘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好好将这里撑起来的。再说还有张叔呢,姑娘不必再给钱。” 朱福将钱袋子放到梨花手上,笑着说:“这些日子我不在,你们做得很好,铺子里生意也跟往常一样红火。这不是逢年过节的节礼,只因为你们做得好而奖励你们的。梨花,你带着小桃她们好好干,等省城里安顿下来了,如果有愿意进城去的,可以通过你来转达。” “阿福姐姐,咱们真的也可以进城吗?”小桃才将八岁,是这群姑娘里面年岁最小的,当初差点被她爹娘卖给人牙子,还是朱福命人将她从她爹娘手里要回来的。小桃性子活泼,平时跟暖姐儿玩得也好,因此朱福挺喜欢她。 朱福伸手拨了拨小桃刘海,笑眯眯道:“当然,小桃也可以去。你在这里听梨花姐姐的话,等我安顿好了,到时候就带你去。” 暖姐儿也来拉小桃手说:“小桃姐姐,你放心,我二姐姐说话最算数了。”她也有些舍不得小桃,于是伸出小短手来抱了抱她,又说,“我之前有教你识字的,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是你爹娘跟哥哥们又欺负你了,一定要写信给我。” 小桃咧着小嘴笑:“我就喜欢跟着你们,小暖,我会写信给你的,我要是不会写的字就画圆圈。等阿福姐姐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 暖姐儿拼命点头,然后依依不舍跟铺子里几位姐姐们挥手。 梨花眼眶流了泪来,虽然才将相处短短两三个月,可到底是有感情的。 “好了,大家都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姑娘了。”梨花赶紧抹了把眼泪,然后将钱袋子一一分给大家,“你们好好干,姑娘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几日朱禄就准备着要进省城去了,赵铁花则一直忙着衙门的案子,两人有多日不见。 朱福一早起来便将兄妹三人的一应衣物都收拾好,待得转头,却见兄长朱禄正站在门口呆呆往县衙的方向看。 暖姐儿悄悄凑过脑袋来,指着朱禄,偷偷笑说:“哥哥已经站在那边好久啦,肯定是在等铁花姐姐呢。”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朱福刮了下妹妹鼻子,“我去瞧瞧。” 才将走到门外,正见一辆骡车缓缓朝这边驶来,朱福定睛一看,见是姐姐的骡车,不由笑将起来,几步迎了过去。 “长姐。”朱福见骡车停了下来,马上伸手去撩帘子。 朱喜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长裙,发髻挽了起来,较之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脸上更添了几分为人妇的妩媚,一看就是在家得丈夫疼的。 朱福见姐姐脸色说不出的水媚,捂着嘴悄悄笑将起来。 “看你笑成这个样子,就知道心里没想好事。”朱喜将怀中抱着的赵蔻先递给妹妹抱,她则弯腰走出骡车来。 赵蔻之前小脑袋一直缩在朱喜怀里,见此番是阿福小姨在抱自己,她则将小脑袋扭了过来,望着朱福唤道:“阿福小姨。” 朱福亲了亲小丫头脸,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问:“在家有听爹娘的话吗?” 自打朱喜嫁去赵家后,小丫头就聪明地改口唤朱喜为娘亲了,此番听得朱福这般问,她笑着将手朝朱喜伸过去。 “娘亲抱。” “臭丫头。”朱福伸手拍了下她屁股,皱鼻子道,“就知道跟你娘亲,不跟小姨亲了?那好啊,小姨以后寻得什么好玩的东西,也不给你了,只给暖姐儿跟寿哥儿。” 赵蔻扭过脑袋来:“娘说小姨要进城了,我会想小姨的。” 朱福见小丫头乖巧聪明,又抱着她脑袋亲了亲,这才伴着朱喜一道往里面去。 进了屋子后,朱喜便让赵蔻跟着暖姐儿玩去,她则伴着朱福说话。一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常见到妹妹,朱喜就难受起来。 朱福忙道:“姐姐,你怎么也这样?呆会儿娘瞧见你哭,她指定又要哭了。”扯过一块丝帕来,亲手帮朱喜擦眼泪道,“好了啦,我身边还有哥哥陪着了,不会出事的。再说了,依我的性子,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欺负不了我。” 朱喜停止啜泣说:“我以前就想过,以后咱们姐妹三人都嫁人了,总归是要分开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当真正分开的时候,会是这般难受。福姐儿,以后不管咱们各自去了哪里,一定要常常给彼此写信,要知道彼此过得好不好。” 朱福撒娇似的伸手环住姐姐腰肢,将脑袋埋在她胸口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就算我去了省城,以后也至少一个月回家一次。姐姐,我在这边还有两家铺子呢,以后肯定是会常常来回跑的。” “听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朱喜笑着捧起妹妹脸来,“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沈家大哥来咱们家?连玉珠都见不到人了,之前沈家大哥不是说要跟哥哥一道进城的吗?怎么感觉近来人都找不着了。” 朱福道:“许是没回来,你也知道,沈大哥如今在金陵曹家。曹院长器重他,自然是在他乡试前要好一番叮嘱的。”又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姐,铁花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人影似的。” 朱喜点头道:“是忙,成日忙得脚不沾地,你姐夫也是。”说着便起身来,掏出一封信件,“但是人家再忙也是记得要事的,你瞧,托我带给哥哥的。” 说罢便朝门外去,将赵铁花的信给了朱禄。 朱禄虽然书念不好,可是还是识字的,他看了信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瞬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都收拾妥当了吗?”卫三娘红着眼圈走了进来,看着床上放着的几个包袱,不由唠叨起来,“只带这些怎么行?这夏天一过去,入秋就凉了。” 朱福笑道:“娘,带着的都是您亲手给我没兄妹三人做的衣裳,不过,也不便多带,如果再缺的话,到那里买就行。”又道,“再说了,又不是不回家来了,到时候缺什么,赶个两天马车也就回来了。” 卫三娘又忍不住垂泪,姐妹两人一左一右伴着安抚一会儿才罢。 直到日上三竿,朱福去跟奶奶还有二叔一家道了别后,就坐上一辆马车。 朱禄亲自赶马车,姐妹两人则坐在马车里面,掀开帘子,一路冲亲人挥手。 左右邻居都出来相送,赵铁花站在自家门边一个劲朝朱福挥手,还忍不住喊道:“福妹妹,等我出息了,一定去省城找你去。”朱福只是笑着冲他摇手,然后目光落在沈家大门上,那扇大门,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二姐姐,玉楼哥哥跟玉珠姐姐,还有沈大娘,他们去哪儿了?”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出了城去,暖姐儿才凑过去问。 “他们跟咱们一样,也是去省城了。”朱福轻轻歪靠在一边,双眼渐渐阖上。 暖姐儿想着马上要进城就兴奋,她一点不困,一直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或者蹲在自己姐姐身边,静静看着姐姐安静的睡颜。 到了晚上,三兄妹赶到客栈,打算先在客栈休息一晚上。 要了两间房间,朱禄住一间,暖姐儿则跟着姐姐一起住。 几人才将休息下,便听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朱福竖着耳朵静静听了片刻,推门走到外面来,朝一楼底下看了眼,眸光沉了沉。 一楼掌柜有些为难道:“真是对不住了客官,方才只剩下两间客栈,已经被兄妹三人要下了。您看,要不换一家吧?” “这里方圆几百里,就只有你们一家,这大晚上的,你让我们娘儿几个到哪里去找歇脚的地儿?” “这个......”掌柜为难道,“那实在对不住,咱们这里真的是客满了,也不能这个时候将谁赶出去啊,哎,这位夫人,您也请体谅体谅。” 沈玉楼为难道:“方才掌柜说有三兄妹要了两间房,麻烦掌柜去问问这对姐妹,可否腾出一间来让在下的娘跟妹妹住。至于在下,随便在这一楼搭个地方睡一晚上就行,掌柜请放心,价钱我们都是按着三人来给的。” “这个......”掌柜见有钱赚,倒是愿意去商量一下,便笑应道,“这个得我先去商量商量,三位先等一会儿,呆会儿再告诉你们。” ☆、第96章 朱福已经折身回到房间内,暖姐儿见姐姐似乎脸色不好,便凑到她跟前来。 “二姐姐,你怎么了?”如今只有兄妹三人在外,不比在家里的时候人多,才走一天不到的功夫,暖姐儿就想家了,她似是有些要哭出来,将圆乎乎的小脑袋紧紧蹭在朱福怀里,撒娇道,“二姐姐别不开心,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姐姐的。” 朱福知道这丫头肯定是想家了,就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来,疼着她额头问:“小暖是不是想家了啊?想爹娘还有弟弟了?” “嗯。”暖姐儿点头,小脸越发皱成一团来,嘴巴噘得老高,一双短手紧紧攀住朱福脖颈,“可是我更舍不得离开二姐姐,我想爹娘,可我更想跟姐姐在一起。二姐姐,咱们快些赚钱,赚了大钱盖了大房子,咱们接爹娘进省城里住。” “好。”朱福轻轻刮妹妹小鼻子,笑着说,“但是在外面会吃很多苦的,很有可能都没得床睡,小暖怕不怕。” “二姐姐不怕我就不怕。”暖姐儿只觉得姐姐怀里最安全温暖,她静静依偎着,眼睛渐渐就阖上了,小嘴还嘀咕道,“永远跟姐姐在一起。” 朱福见小丫头这么快就睡着了,知她是累坏了,白日可以休息的时候她偏生要看沿途风景,现在倒是来得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妹妹安静的睡颜,朱福在妹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抱去床上,盖好被子。 外头有人影闪过,朱福立即去开门,就见掌柜正准备敲门。 那掌柜见是朱福,立即扯着笑脸说:“这位姑娘,可实在是打搅了,不知道姑娘可歇下了?” “什么事情?”朱福没有多说话。 那掌柜咳了两声道:“是这样的姑娘,方才来了母子三人,说是要住一宿。我瞧那位夫人上了年岁,而这周边又没有旁的客栈,所以就来打搅姑娘问问,能否让楼下那位老夫人跟姑娘和姑娘姐妹挤一间屋子休息一晚上?” 朱福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道:“让他们上来吧。”说罢折身退了回去。 掌柜连谢两声,然后“蹬蹬蹬”往楼下跑去,只片刻功夫,朱福便听见有人敲门,然后是沈大娘询问的声音。 朱福坐在桌子边,冷静道:“门没有反锁,你们进来吧。” 沈玉珠搀扶着沈大娘往屋内去,朱福是背对着她们坐,两人都没有瞧见朱福的容貌。 “这位姑娘,真是谢谢你了,不然这大晚上的,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呢。”沈玉珠望了坐在桌子边的朱福一眼,见这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她秀眉微微蹙了蹙,“姑娘,实在是打搅了。” 朱福这才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望着沈大娘跟沈玉珠道:“没关系的,若是大娘不嫌弃的话,就跟妹妹小暖一道睡吧。” 沈玉珠见是朱福,惊讶得恨不得尖叫出声来,她一个箭步便跑到朱福身边去。 “阿福,原来是你?怎么是你?”沈玉珠简直不敢相信,一把将朱福抱进怀里,“当初我们去金陵的时候,一直没有找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福道:“我是跟哥哥一起带着小暖进省城去的。” 沈玉珠明显很开心,嘻嘻笑道:“我都忘了,朱大哥是进城参加武考,你是去参加厨艺大赛的。”说着又将朱福抱得紧紧的,“我跟娘一起陪哥哥进城参加乡试去,这下好了,咱们可以结伴。” 朱福没有回话,只是将目光轻轻落在沈大娘身上,沈大娘面上只是含着慈爱的笑容。 “玉珠,娘实在累了,你先下去给娘打盆洗脚水来。”沈大娘打算先支开女儿,见女儿似是有些犹豫,她则板下脸来道,“玉珠,你是不是也不听娘的话?” “好啦,我去就是。”沈玉珠又抱了朱福一会儿,这才推门离去。 待得沈玉珠走后,沈大娘往朱福对面坐下来道:“阿福,你一个姑娘家,应该好好呆在家里的,到时候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多好。大娘也是关心你,你年纪还这么小,还带着暖姐儿,有些时候你的想法,大娘真是不明白。” 朱福道:“劳大娘关心了,不过都说人往高处走,阿福既然曾经是将沈大哥当做是未来夫婿的,此番既然做不了沈家儿媳妇,定然是要寻一个比沈大哥更加优秀的人才行。莫非在沈大娘心里,阿福只能一辈子缩在穷乡僻壤当个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的小媳妇吗?” 自从有了曹锦书对比之后,沈大娘如今是越发瞧不上小家子又野孩子似的朱福了,又见她说话这般尖酸刻薄,当即便又动了气。 朱福没有再望沈大娘一眼,只是回过头道:“大娘放心吧,不管如何,我与沈大哥是不可能的了。我知道大娘心挂沈大哥前途,我也希望沈大哥好,所以,大娘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大娘若是借房间休息,那便请休息吧。” “好啊,阿福,你如今竟然也这般待大娘说话。”沈大娘喘了几口气,又望了望躺在床上睡觉的暖姐儿,“你妹妹才多大,这去湖州路途遥远,你也舍得带着她一个孩子跋山涉水的,也不晓得心疼。” 朱福起身道:“大娘年岁也大了,此番天气炎热,大娘让玉珠陪着在家歇息多好?何故跟着自个儿儿子一道去湖州呢?” “你......”沈大娘气得轻轻在桌子上捶了一拳,“福丫头,真没想到你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在我家没有娶你这样的儿媳妇,否则的话,怕是我这条命就不久了。” 外面沈玉珠端了热水进来,朱福没再说下去,只是折身出门去。 才将走出房门,就见沈玉楼站在外面,他穿着一身蓝色绸衫,脸色十分不好。 朱福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想越过他的身子直接往前面去。 沈玉楼却是一把抓住她胳膊道:“阿福,我去金陵城找你,你却自己回家来了。”他眉心紧紧蹙起,那双温润的眸子紧紧锁在朱福脸上,表情十分痛苦道,“此番见了我,又为何是这样冷漠的表情?我们之间有误会。” 朱福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大步往楼下去。 沈玉楼往房间里面望了眼,也折身大步追了出去,外面夜色很深,四处都有叽叽喳喳的虫鸣鸟叫声。 客栈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借着昏黄的光亮,两人能够将彼此看得清楚。 “锦书只是我的师妹,因为恩师有恩于我,所以......” 朱福道:“沈大哥,这些你都不必再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曹小姐一家可以给你带来你也许是奋斗十年才能够得到的一切。”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如果两人爱情得不到长辈认可的话,那勉强一起也是不会开心的。 只是,她既然答应过沈大娘不会将事情告诉沈玉楼,自然也不会多说。 沈玉楼越发不明白:“阿福,你我早已心灵相通,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在乎那些东西。只要你能够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说罢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蛮横地伸手将朱福抱进怀里来,那双健硕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她。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他忍着痛道,“既然已经跟我许过山盟海誓了,你还能够逃到哪儿去?” 朱福内心是有些崩溃的,她一方面不想再去想与沈玉楼的过往,另一方面,她还存着一丝理智。 她的人生还很长,她所想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而且在她的爱情观念里面,得不到双方父母认可的婚姻,都不是可以长久的婚姻。她从小是孤儿,更渴望家庭温馨快乐,况且在她心里,就算一份爱情再刻骨铭心,也比不上事业,比不得家人。 人生在世走一遭,她第一遭走的糟心,好不易有从来一次的机会,自然十分宝贝。 朱福知道沈玉楼此刻生气,她便冷静下来道:“沈大哥,你这样也无济于事,跟曹家小姐定了亲,如果再与我牵扯的话,怕是会影响你的前程。我知道,你会说你其实不在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娘跟玉珠,她们过了一辈子的苦日子了,好不易有些盼头,结果你为了一个女人害得她们后半辈子不能够衣食无忧,岂不是残忍?” 沈玉楼轻轻松了手臂来,静静望着她,他知道她的言行一向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这般匪夷所思。 “阿福,如果没有你,我更不开心。”沈玉楼声音有些嘶哑,表情十分痛苦,他只将头埋在朱福肩膀上,“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放手得这样干脆,没有一点不舍......阿福,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坚持下去?” 朱福心像是被猫爪抓了一般,只要想到曾经的美好,她心就有些疼。 “沈大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静了很久,然后轻轻开口道,“知道为什么你回来之后,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第97章 沈玉楼闻言眉心蹙得更深,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何她性子会大变,这其实一直是他想问的。只不过以前她不说,他只当她是变得坚强了,莫非还有旁的原因? “其实......”朱福刚开了口,想将自己根本不是真正这个时空朱家二姑娘的事情说出来,里面沈玉珠抱着暖姐儿走了出来。 暖姐儿眼圈儿红红的,圆乎乎的小脸沾得满是泪水,很明显是刚刚哭过。 她扭头见到自己二姐姐,哭得更凶起来,然后小短手紧紧抱住朱福脖子,整个小身子都耸动着。 “二姐姐,我......我刚刚醒了没有看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像是怕一松手自己姐姐又会变没了一样,小手有力地紧紧抱着朱福,“二姐姐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陪着我睡觉?你不陪着我我害怕,我要你陪着我。” 朱福轻拍妹妹后背,哄着道:“好,姐姐陪你,呆会儿就陪着你睡。” “嗯。”得了姐姐承诺,暖姐儿终于又止住哭,这才扭头望向沈玉楼,“玉楼哥哥,你们去哪儿了,我都好久没有瞧见你们了。” 沈玉珠笑着从朱福怀里将暖姐儿接过去颠了颠,微微含笑道:“哥哥陪着你,以后跟你二姐姐一起陪着你,好不好?” “好!”暖姐儿狠狠点头,“有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了。”她忽然又破涕为笑起来。 最后是朱禄将房间让给了沈大娘跟沈玉珠,朱福依旧带着妹妹睡在自己的房间,朱禄则跟沈玉楼一道在一楼大堂用桌子搭了个临时可以睡觉的地方。 好在天气已经转热,两人又都是习武之人,身子受得了。 朱禄虽然平时瞧着老实憨厚,但有些事情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知道。 当他再次见到沈玉楼的时候,脸色并不很好,待得几位妹妹已经上楼去了,他才问沈玉楼道:“我二妹妹此次打金陵回来,虽然嘴上没说,不过她是否开心我是瞧得出来的。玉楼,你我是从小玩大的情分,阿福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若是负了她,我一定不会饶你。” 沈玉楼喉结滚动一下,脸色也十分不好,他何尝不难受?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除了暖姐儿睡得小脸粉扑扑的,其他人脸色都不十分好。 暖姐儿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衫子,梳着两条细长的小辫儿,越发瘦下去的脸蛋漂亮得精致绝伦。她牵着姐姐的手,哼着从姐姐那里学来的欢快的小歌儿,开心得不得了,连客栈里的其他客人,都纷纷将目光朝她投来。 一行几人又趁早赶了路,沿途用饭时间只吃了一些干粮,好在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湖州城。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西边晚霞将天空染红半边,马车才将行驶到城门口,便有一穿着粗布衣裳的人在等候。 见到朱禄等人,那人微微顿一下,展开手中画像看了看,然后举步过去。 “请问是朱公子与两位朱姑娘吗?”那小厮在朱禄马车前微微弯腰,待得见朱禄轻轻点头后,他才又笑着道,“我们老爷请朱公子朱姑娘府上一聚,一应都已经为几位安排好了。” 暖姐儿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问那小厮:“那玉珠姐姐她们呢?” 小厮这才往沈玉楼望了眼,然后问道:“可是沈公子?”见沈玉楼点头,他则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巧了,真没有想到,两位公子是一并到达湖州的,咱们三爷一早便来了书信,说几位是他朋友,要好生招待。两位公子,请随奴来。” 该小厮便是谢逸三叔谢知林府上奴仆,此番在此等候,就是得主子通知,接客人的。 到底是湖州省城,街道比松阳县的宽三倍有余,街两边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行人也大都穿着华丽,因是六月天气,走在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撑着竹伞。 暖姐儿小脑袋探到马车外面,看着四周漂亮的一切,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想着,这里真漂亮,等以后赚得大钱,定要带着爹爹娘亲还有弟弟一起来住。 马车行驶到了知州府前,那小厮吩咐守候在门前的人将马儿牵去马厩,这才又领着几人往院子里面去。 “老爷一早就听过两位公子跟朱姑娘的名字了,尤其是朱姑娘,三爷来的时候已经说过好几回呢。咱们家的少爷小姐,也都很爱吃朱姑娘做的糕点,这次太太听说朱姑娘要来,也着实开心了好几日。”那小厮一边领路,一边笑着念叨,明显也是开心的。 朱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劳夫人念叨了。” 那小厮嘿嘿笑了一声,绕过一个回廊后,迎面走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 “白菊,朱姑娘我给接回来了。”那小厮见到那丫鬟迎面上去,伸手朝朱福点了点,继续笑问,“老爷跟夫人在一起吗?还有朱公子跟沈公子,我都给一并接回来了。” 这白菊显然是有些身份的丫头,只见她礼貌地朝朱禄等人微微抚了身子,方才回道:“老爷方才在屋里陪了会儿子哥儿姐儿,现在去前院了,敛财,你且带着两位公子前院候着老爷吧,我请几位女眷去见太太。” 那叫敛财的小厮笑着说:“那有劳白菊姐姐了。”说罢便转身对朱禄与沈玉楼道,“老爷怕是又出了门去,请两位公子前厅候着。” 待得男眷走后,白菊目光便落在暖姐儿身上,她见这个女娃长得粉雕玉琢的,没来由的喜欢。 “真可爱,岁数跟九小姐一般大,刚刚凑个伴儿。”白菊一面笑着,一面领几人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院子,坐落在一面湖的旁边,是一栋两层小楼。 院子里面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在踢毽子,一男一女,女娃岁数小些,踢掉了毽子后正追着男娃跑。 “太太,朱姑娘来了。”白菊唤了一声,就见院子里的两个小娃停住的动作。 白菊就近将小女娃抱了起来,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笑着问:“九小姐,瞧你闹得,是不是很热啊?”又伸手指了指暖姐儿,“你瞧,带了一位小姐姐回来陪你玩呢,开不开心啊?看那个小姐姐,模样倒是跟小姐有些像呢。” 女娃探出脑袋,丢了毽子,蹭着白菊身子要下来,然后摇摇晃晃朝暖姐儿走来。 “小姐姐,陪我玩儿,你陪我玩儿。” 暖姐儿嘿嘿傻笑一番,她伸手抓了抓脑袋,有些羞涩,怎么自己走的哪里都这么受欢迎呢,不由有些自恋起来。 “白菊,天天让带着几位客人进屋去呢。”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红色衫子的人,年岁跟白菊一般大小,容貌比白菊更为艳丽一些。 “红梅,我知道了。”白菊一边应着,一边牵着两个娃娃的手进屋。 谢三太太正坐在堂屋内,她不到三十的年纪,瞧着竟是跟大姑娘似的,真的担得起貌美如花四个字。 见到朱福几人,她忙笑着说:“朱姑娘,你来了?”又招手,“快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拉着朱福手仔细瞧了一番,她总觉得对眼前这对姐妹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仿佛天生亲切一般。 白菊将谢九抱给谢三太太道:“太太,您瞧这位朱小姑娘,跟咱们九小姐的确长得有些像呢。” 听得白菊这般说,谢三太太更开心了,连忙吩咐丫鬟去厨房多做些好吃的。 沈大娘原本以为知州府派人接他们,是为着儿子玉楼呢,此番见谢太太只拉着那对姐妹瞧,不由有些尴尬起来。 跟朱福姐妹好一番亲热之后,谢三太太这才瞧见沈大娘,见她年岁已大,又知是三爷朋友的娘亲,连忙招呼沈大娘坐下。 “实在是怠慢了,沈夫人不要嫌弃才好。”谢三太太客气地说。 沈大娘忙道:“哪里是怠慢,是太太客气了。”又笑着说,“也是我们玉楼福气,竟得大人青眼,还没乡试呢,就住在这知州府上,实在叨扰大人跟夫人了。” 谢三太太道:“沈公子惊才绝艳,夫君是知道的,不单是听子瞻说的,也接到了金陵曹大人的书信。能得曹院长青眼的能有几人,又是曹大人准女婿,自然是该照拂着些的。”谢三太太笑了笑,又将话头扯到朱福身上,“朱姑娘,我听子瞻说,你此次来湖州不但是参加厨艺大赛,也是为了将点心铺子开到省城来的?” 朱福只觉得眼前这知州夫人十分亲切,真是一点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 “是这样的。”朱福笑着点头,“没想到这些谢公子都与太太您说了。”朱福将妹妹抱坐在膝盖上,搂着她道,“不瞒您说,参加厨艺大赛倒是其次,主要的,还是打算将福记的生意融入进省城来。” 谢三太太连连点头:“朱姑娘,你许还不知道,福记的点心在省城是大受欢迎的。子瞻说,他也是早劝过你将生意做到省城来,不过,朱姑娘似乎有所顾虑?不论如何,我也该是择个日子摆几桌宴席,请那些太太姑娘们家里做客,好好认识朱姑娘一番。” ☆、第98章 朱福一听,忙连声谢过谢三太太,谢三太太今儿明显开心,拉住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两个大丫头带她们去房间。 沈玉珠陪着沈大娘住一间房,朱福则带着妹妹住一间。 因为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一老一小实在累,沈大娘跟暖姐儿没用夕食就先睡下了。谢三太太吩咐厨房特地给两人留了饭菜,又命丫头好生伺候着,待得两人醒了,赶紧吩咐厨房去热菜。 朱福见妹妹流了一身汗,怕妹妹就这样睡着会生病,就先拜托白菊去厨房要了一大桶热水来,然后帮妹妹洗身子。 暖姐儿脱光光后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水里,她舒服得在水里扭来扭去,还用手捧起水来要泼朱福身上,她要姐姐跟她一起洗澡。 朱福按住她乱动的小手,觉得妹妹有些过于顽皮了,板着脸凶道:“暖姐儿不许胡闹,这是在别人家里,你要懂规矩,知道吗?”见妹妹立即听话地狠狠点头,她则又摸摸妹妹脑袋,替她散了辫子。 暖姐儿乖乖地任姐姐帮自己洗身子洗头发,她实在困得不行,又不让她乱动,洗着洗着,她就睡着了。 朱福无奈摇摇头,赶紧替妹妹换了衣裳,然后抱着她去床上睡。 照顾好妹妹,朱福想去找沈玉珠说说话,却在半道上遇到沈玉楼。朱福身子微微一滞,还是朝前迈去,钻过月亮小门,站在离沈玉楼几步之远的地方。 沈玉楼见旁边有个石头圆桌子,伸手指了指道:“我们那边坐下来吧。” 朱福点头,然后举步朝石头圆桌子走去。 沈玉楼微微垂首,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沈玉楼才开口道:“阿福,那天我收到流光县主的书信,说是你人在她手上,我就快马加鞭赶了去。先是去了曹家拜会师父,想着让师父带着我一起去,能将你带回来的可能性大些。”他微微顿一顿,抬起眸子来,静静看着朱福道,“可是我也没有想到,师妹落水,之后我去救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府上都传我跟曹小姐定亲了,并且这个事情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朱福静静听着,目光十分平静,她微微抬眸望向沈玉楼。 良久,方才启口道:“我知道,那天我也在。” “你怎么不找我?”沈玉楼眉心蹙得更深,那双清润的眸子里面闪着亮光,“阿福,你不信我?就算师父于我有恩,但是我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报答,除了娶曹小姐以外,哪怕是要我用命去还,我也愿意。” 朱福道:“如果沈大娘以死相逼呢?”她将事情看得清楚明白,所以听着沈玉楼说这些,一点也不激动,爱情固然美好,可现实总是会将人打回原形的,不可否认,她喜欢沈玉楼,但不代表可以为了彼此能够在一起而伤害两家多年来的情分。 沈大娘并非不喜欢她,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给沈家当儿媳妇罢了。 沈玉楼薄唇翕动,目光一直落在朱福脸上,极为认真地道:“我刚刚去找了娘,阿福,娘那里我来说服,你也不要放弃,好吗?”他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说完就耷拉下眼皮,只轻声笑一笑,“若是阿福寻得更好的归宿,那我也是祝福你的。” 朱福“蹭”一下就站起身子来,然后转身要走。 “阿福。”沈玉楼唤一声,连忙追上去,然后将她紧紧揽进怀里,薄唇亲吻着她耳垂,如以往一样,在她耳边呵着热气道,“是我不好,是我无能,是我不够强大,不能够护得阿福周全。你给我时间,你相信,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要相信我。” 朱福挣了挣,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大,她只能放弃道:“沈大哥,我现在只想将生意做大,除了情爱,我们还有很多其它事情可以做。”她微微扭头,借着昏黄的月光,她看见他英俊深刻的脸上此刻一片沉痛,心里也不好受,只别过脸道,“先暂时不要谈这些吧,你好好念书,我好好赚钱。” “好。”沈玉楼艰难开口,“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 朱福又挣了挣身子,见他渐渐松了手,她从他怀里走了出来。 望着他高大却略显疲惫的身影,朱福只沉沉叹息一声,歪过头去:“暖姐儿怕黑,她醒来如果寻不到我会哭,我先回去。” 话才说完,就匆匆逃开,沈玉楼看着那匆匆离去的瘦削身影,痛苦地用手捂住脸。 第二日一早,朱福才将醒来,暖姐儿就已经自己梳妆打扮好了。 小丫头渐渐长大,越发臭美起来,昨儿谢三太太送了她几朵跟谢九姑娘一样的绢花,她已经戴在了头上。 自己穿衣自己打水洗脸,又艰难地自己梳头,一番折腾后,将淡粉色的绢花别在发间。 见姐姐醒了,暖姐儿立即笑嘻嘻跑到床边去,趴在床沿问:“二姐姐,你瞧我,好看吗?漂不漂亮?” 朱福见妹妹这般臭美,点了点她鼻尖,将她头上的绢花扶正了些。 “小暖最美了,比我跟长姐都美,等你长大后,肯定是不得了。” 暖姐儿羞得一头埋进朱福怀里,娇笑着道:“二姐姐笑话我呢,我哪里有两位姐姐好看,我是最不好看的。” “谁说的啊,咱们家的朱小妹最漂亮啦。”将妹妹拉起来,又细细看了一番,笑着道,“暖姐儿越发瘦了,呆会儿得要多吃一些,才将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胖了不好看。”暖姐儿噘嘴,“胖了就没有两位姐姐好看了。” 朱福轻刮妹妹鼻子,皱着脸说:“人小鬼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好了,你一边坐着去,等姐姐一会儿,咱们呆会儿去见谢三太太。” 暖姐儿果然乖乖坐在一边,等姐姐梳洗穿戴好后,她则牵着姐姐手一道往谢三太太那里去。 谢三太太一向起得早,正摆着一桌子糕点跟各类粥,然后对白菊道:“那些给沈夫人跟沈姑娘送去,然后再去看看朱姑娘姐妹醒了没,要是醒了的话,接来与我们一道用些。” 白菊应了声,端着托盘给沈大娘跟沈玉珠送去,然后半路上恰好遇到朱福姐妹。 “朱姑娘,可巧了,咱们太太说,请两位姑娘一道用餐呢。”白菊笑着说。 朱福只是想着礼貌去请安,倒是没有想过去蹭饭,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太美意,怕是不方便。” 白菊道:“老爷没在,一早就去衙门了。”又望着暖姐儿笑,“七公子与九姑娘都很喜欢朱小姑娘,闹着要她呢,刚好太太也有话与朱姑娘说,朱姑娘不必避讳。” 如此一来,朱福若是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因此便与白菊一道往谢三太太院子去。 谢七今年六岁,长相随谢家人,模样俊俏,性子内敛沉稳,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好好护着妹妹,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先往妹妹碗里夹。 谢九才四岁,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来,眉眼跟谢三太太有些像,但细细一瞧,朱福也的确觉得这谢九姑娘跟妹妹暖姐儿有些肖像,于是打心眼里更喜欢起来。 “姐姐,过来吃。”谢九粉嫩嫩的小嘴里塞满了糕点,她一边划拉着,一边伸手朝暖姐儿够过去,“好吃呢。” 暖姐儿也馋死了,悄悄舔了舔舌头,眼睛就滴溜溜转到了美食上。 谢三太太赶紧招呼道:“朱姑娘过来坐,暖姐儿靠着小九,小九喜欢你。” 暖姐儿礼貌地谢过谢三太太,然后坐在谢九身边去,谢九伸长了手臂捡了块她觉得最好吃的糕点递给暖姐儿:“姐姐吃。” 暖姐儿也捡了一块给谢九:“妹妹也吃。” 两人都是吃货,大人们在说话,谢七在慢条斯理地品尝美食,这俩丫头则埋头拼命吃起来。 “暖姐儿,你慢着点吃。”朱福怕妹妹噎着,轻轻拍了拍她后背,给她使眼色。 暖姐儿嘴巴塞得鼓鼓的:“二姐姐,真的好吃呢,跟二姐姐做的菜一样好吃。”说完又低头啃了一口。 朱福笑:“乡下丫头,让太太笑话了。” 谢三太太笑着道:“我喜欢这孩子,感觉亲切,小九也十分喜欢她。朱姑娘,你若是愿意的话,往后便就住在府上,一来有个伴,二来你一个姑娘家只带着妹妹住在别处,也不方便啊。”又道,“老爷昨天跟我说了,很是喜欢朱公子,前院早早就替他安排好了住处。待得朱公子武考夺得名次,还得进京去,到时候你就陪我作伴吧。” 朱福点头:“夫人厚爱,我跟小暖先谢过夫人了。” 谢三太太明显高兴,亲自夹了筷子菜放进朱福碗里:“来,吃些小菜,多吃一些。” ☆、第99章 这几日朱福一直跟谢三太太呆在后院里,偶尔会见到谢三老爷几次,不过谢三老爷似乎公务十分繁忙,基本上在后院呆的时间不多,但每每从衙门回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伴妻儿,或是吃个饭,或是说会儿话。 谢七倒是还好,见到父亲就恭恭敬敬站在一边,谢九就不得了了,一天没有见着父亲,傍晚的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小丫头整个身子都攀在谢三老爷身上。十足像个顽皮的小猴子,怎么都不肯下来。 别看谢三老爷平素一副严肃威严的样子,可一旦见到了妻儿,那是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真是将一双儿女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朱福静静坐在一边,看着一家子温馨和睦,总是很羡慕。 原本一家子呆在一起的日子,朱福不愿打搅,谢三太太总说将朱福当成自己人,总喜欢拉着她们姐妹一处说话,连老爷回来了,也说不必避嫌。 谢三太太见今儿老爷似乎呆在后院时间挺长,就问道:“老爷今儿不忙?” 谢三老爷正用下巴的胡渣刺啦谢九的脸,谢九笑着用手推父亲,父女两人闹得正厉害。谢三老爷闻得妻子的话,轻轻点头道:“陪你们一起用饭,晚些时候再去书房。” “那老爷可得尝尝我亲手做的汤,跟福姐儿新学的,他们两个小的都尝过了,可喜欢着呢。”谢三太太开心地站起身子来,吩咐白菊道,“这天怪热的,你先去厨房知会一声,让烧了热水来,老爷要先沐浴。” 白菊应声去了,朱福将妹妹放下来,对谢三太太道:“我陪着太太一道去吧。” 谢三太太笑着点头,又弯腰轻轻捏了捏暖姐儿的小圆脸儿:“你就跟着小九玩,不过小九此时缠着她爹呢。”转头吩咐红梅道,“你好生照看着朱小姑娘。”红梅应是。 暖姐儿却紧紧抓住自己姐姐的手,养着脑袋看着谢三太太说:“我想跟我姐姐一起去做吃的,太太,我跟我姐姐学了很多,我会*蛋糕。” “厨房那么热,回头别热出你一身痱子来。”谢三太太实在喜欢这丫头,心疼地说,“你这么小,留在这里,让红梅陪着你玩吧。” 朱福也不想妹妹累着热着,便对她道:“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你呆在这里。” 谢九终于从自己父亲身上蹭下来了,然后哒哒哒跑到朱福跟前,拉着她小手晃道:“陪我玩儿,暖姐姐陪我玩儿。” 暖姐儿不过有些认生,但见谢九又跟她黏糊起来了,她就开心地笑了。 谢三老爷这些日子实在累,见闺女不缠着自己了,他则坐在一边半眯眼歇息起来。 看着暖姐儿笑起来的样子,他忽然想到了妻子幼年的时候,他跟妻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是在他记忆中,妻子并不是岳家的人,而是岳家三房从外面抱养回来的。初次见到妻子的时候,她还没有朱家小姑娘这般大,看人都是怯生生的,他很喜欢,于是总愿意有事没事去逗逗她。 小丫头起初还会哭,后来渐渐熟悉了,她总爱黏着自己。 小九一天天长大,他总觉得小九像极了妻子,可如今瞧见这朱家小丫头,谢知林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倒是跟妻子小的时候极为相似。 突然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谢知林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只落在暖姐儿身上。 暖姐儿虽然爱玩,可也是会看人脸色的,虽然谢知林平素对她们姐妹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毕竟不如谢三太太那般和蔼可亲,她总有些害怕他。 又见他一直看自己,暖姐儿就有些害怕起来,静悄悄站在一边,不敢动。 谢知林想自己是吓到这个孩子了,就扯起嘴唇笑了笑,然后朝暖姐儿招了招手:“你别怕,你过来。” 暖姐儿扭头望了谢九一眼,谢九笑嘻嘻牵着她手走到自己父亲跟前,一头栽进父亲怀抱里。 “爹爹!”她脆生生唤了一声,然后仰起小脑袋来,“爹爹,我将小暖姐姐拉过来了。” 谢知林摸摸女儿小脸,轻笑:“真乖,小九去一边跟哥哥玩吧。” 正于一边伏案练字的谢七听了,立即扭头看向谢九,冲她招手:“妹妹过来,哥哥教你写字。” 谢九冲暖姐儿扮了个鬼脸,然后摇摇晃晃跑到自己哥哥身边去了。 暖姐儿呆呆望了会儿谢七,回头极为认真地对谢知林说:“我有一个弟弟,弟弟也爱念书,比我爱念书。” 谢知林笑了笑,又问她:“家里有弟弟,有姐姐,还有什么人?” 暖姐儿道:“还有爹爹娘亲跟哥哥,我还有一个姐姐,大姐姐嫁人了。”她抓着脑袋说,“还有奶奶,叔叔跟婶婶,还有堂哥哥。” “有没有姑姑?”谢知林在女娃跟前,也没有必要绕弯子,只是直接问出自己想问的。 暖姐儿先是点点头,然后又狠狠摇头。 “什么意思?”对着孩子,谢知林总是温和耐心的,也愿意笑。 暖姐儿很快就不怕了,像个话唠似的,将从自己奶奶那里听来的一骨碌都在谢知林跟前说了。谢知林一边静静听着,一边轻轻点头,那唇边笑容更深起来。 岳家人说是从族中抱养来的孩子,可那个时候翎儿已经不小了,起初总爱哭,说想家。 后来渐渐的,她似乎刻意去忘记一些事情,但有些东西埋得深,越是不愿意记起,说明越是在乎的。妻子许是不知,但他却知道,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妻子总会做梦,梦中叫着爹爹跟娘亲。 他知道,妻子口中的爹娘,并非岳三太太跟早已逝去的谢三老爷。 到了晚上,哄完一双儿女睡觉后,谢知林就拉着妻子进了自己房间。那般急吼吼的,谢三太太一张娇俏的脸都红了,埋怨道:“这么急做什么。” 谢知林知道妻子是想错了,他轻轻笑了起来,宠溺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夫人,你想歪了,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你过来,我们一边坐下慢慢说。”谢知林拉着妻子往一边坐下,在灯下静静望着她。 谢三太太闹了个大红脸,趁他没在意,狠狠在他精瘦的腰上拧了一把。 谢知林笑容更深起来,一把按住她白瘦的手道:“呆会儿在忙正事,先跟你说一件事情,你要好好听。” 见他这般严肃,谢三太太倒是正经起来,坐正身子等着他说。 谢知林道:“翎儿,这么些年来,你可还记得过你的家人?”见妻子撇嘴,他接着道,“我说的不是岳家。” 谢三太太脸色当即就变了,眼圈儿里有泪水,她似乎有些恨恨的,只别过头去不说话。 谢知林将妻子手攥进自己掌心中,安慰她道:“你怪他们没有找你,又听信那些牙婆的话,说是你的家人将你卖了。你那时候小,不懂事,信这些话也可以理解,可你现在想想,那些拐子拐了你,你的家人四处寻你又寻不着,该是多着急。” “他们没有寻过我。”谢三太太竟是哭了,见丈夫伸手过来,她只任由他用带着薄茧的温厚大手替自己擦泪,她只负责继续哭诉道,“我多想他们,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管我。后来母亲待我好,我不想再去想,现在已经忘记他们的容貌了。” “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姓什么吗?”谢知林伸手将妻子搂进怀里,轻声询问。 谢三天天摇头:“刻意不去想,已经忘记了。” 谢知林拍了拍妻子肩膀,安慰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好了,你也不要多想,总之,我跟小七小九永远都陪着你。” 谢知林是将事情放在心上了,第二日就将朱福请到了前院去,再次仔细确定此事。 朱福得知谢三太太可能就是她幼年走散的小姑姑的时候,心情也好一阵激动,怪道她觉得瞧着谢三太太这般熟悉,而谢三太太又这么喜欢暖姐儿呢。 回到自个儿屋子后,朱福抱着妹妹问:“咱们去厨房,亲手做了糕点给老爷跟太太吃好不好?” 暖姐儿跳下床来,拉着朱福手就要走:“现在就去,做很多鸡蛋糕,妹妹馋了。” 朱福心情好,于是更花心思想了很多,将糕点做得花样百出,且知州府上有的东西也齐全,朱福也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得更上了一个层次。 谢三太太尝了一块,直点头,接着将一整块都吃完后,笑着对朱福道:“我想拿些让其她太太们尝尝,不知道朱姑娘能不能多做一些,若是得了她们认可,往后朱姑娘在湖州城的生意就不愁了。” 朱福笑应道:“我这就带着暖姐儿去做。” ☆、第100章 因为有谢三太太的帮忙,朱福在湖州城的点心铺子办得十分顺利,半个月的功夫不到,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之前在松阳县的时候,因为有谢逸在,事先广告打得好,所以很多湖州城的富家太太们都吃过朱福做的点心。此番见湖州也开了一家福记,自然慕名而来,第一天的生意,就赚了在松阳县时候当天的三倍多。 朱福知道在湖州做生意会比县城好很多,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利益翻倍。 按照这样的架势下去,再过个几个月,绝对可以开第二家。 将赚来的钱去钱庄换成了一锭锭银子,然后抽了两锭出来,其它的银子锁在柜子里面。 “宋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出去一趟。”朱福跟掌柜的打了一声招呼,就牵着妹妹的手往外面走。 暖姐儿开心,晃着身子走到姐姐身边,看了看她手上攥着的银子,仰头问:“二姐姐,拿着钱咱们去买什么啊?你拿了好多钱啊,咱们是不是要买很多东西?” 朱福点头:“谢大人已经派人去县里请了奶奶来,咱们总得给奶奶买些礼物,到时候送给谢三太太。” 暖姐儿这些天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这谢三太太就是她走失多年的小姑姑,她抓了抓脑袋,觉得很开心。难怪她那么喜欢小九妹妹呢,她也喜欢谢三太太,原来她们就是自己的姑姑跟表妹啊。 朱福带着妹妹去了首饰店,想着谢三太太不爱戴金银朱钗,只爱戴玉饰,就择了块碧玉簪子,又顺带给卫三娘跟朱喜选了玉镯,给妹妹跟谢九买了耳坠。又去书斋给贵哥儿、寿哥儿还有谢七一人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暖姐儿抓着玲珑剔透的玉坠子,开心地挂在耳朵上:“二姐姐,我美吗?” “美。”朱福摸了摸妹妹脑袋,将银子付了,牵着妹妹回家。 知州府很热闹,大门外面停着两辆马车,暖姐儿跳过去围着马车转:“肯定奶奶他们来了,奶奶来喽。”说罢就挥着两条小短腿,只往院子里面跑去,“奶奶!” 谢三太太当初是被拐子拐走的,被拐的时候才四岁不到,有些记忆已经很模糊。她只知道,自己不是岳家亲生闺女,但是亲生父母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气亲爹亲娘没有来找自己,可是真当见到亲娘的时候,谢三太太还是抱着郭氏哭了。 “桃花,快,让我看看你手腕上的胎记。”郭氏显然还很兴奋,她找了闺女这么些年,今天终于有人跟她说,闺女找着了,她得要仔细确认一下,但见到谢三太太手上那块明显的朱红色桃形胎记的时候,郭氏一把将谢三太太抱进怀里。 “桃花,你真的是我的桃花。” 母女重逢,虽然迟了二十多年,可到底还是找得着了。 站在一边的白菊红梅也感动得悄悄抹泪,又怕两人哭得病倒,忙擦拭了眼泪扶她们母女二人坐下。 “白菊,你去倒茶来,我要给母亲敬茶。”谢三太太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站在了郭氏跟前。 郭氏道:“都是娘不好,当初让你被拐子拐了,是娘没有照顾好你。”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郭氏还直耿耿于怀,想当初要是自己亲手牵着闺女的话,也不会让她被拐走了。虽然瞧着闺女此番日子过得好,她开心,可二十多年了,她也老了,又还能陪着闺女多久? 白菊端了茶来,谢三太太接过,就要跪下给郭氏敬茶。 郭氏一把扶住闺女,满眼泪花道:“心肝宝贝肉,你给娘跪什么?傻孩子,快起来,娘能见到你就很高兴了。”她不肯让谢三太太给她跪下,扶着女儿一边坐下后,郭氏才又道,“桃花啊,这辈子娘还能见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见你过得好,娘心里也好受些,娘不想打搅你现在的生活。你有母亲有家中长辈,有丈夫有孩子,过得又这么好,娘看着你好就开心。” 谢三太太道:“原该在娘跟前孝敬的,却十多年没能尽孝,此番咱们母女终于相认,女儿自当该是好好孝敬娘才是。” 郭氏道:“你的母亲养了你二十多年,给了你她所能够给你最好的一切,又帮你寻得佳婿,桃花,她才是你母亲。你要是执意跟娘相认,你让你的母亲怎么想?你放心,娘见你过得好,就放心了,娘也过不惯大城里的日子,娘喜欢小地方。你两个嫂嫂人都好,伺候得娘很好,你放心。” “那娘多住几日才行。”谢三太太知书达理,这些道理她自然是懂的,岳家待她不薄,母亲也十分爱护她,她不能叫母亲寒心。 郭氏点头:“要多住几日,跟桃花说说话。”又望向一边的谢七跟谢九,见两个娃长得粉雕玉琢的,她冲他们招手,“你们过来。” 谢三太太忙推了推一双儿女:“外婆唤你们,你们快去。” 外头朱福跟暖姐儿走了进来,谢三太太忙道:“你们姐妹去哪儿了?外头那么热,怎么不在家里歇着,快,红梅,将冰镇好的酸梅汤端来。” 朱福将玉簪子递给谢三太太道:“来了这么些日子了,一直得太太照顾,还没有送过谢礼呢。”将那锦盒中装着的碧玉簪子拿了出来,递给谢三太太道,“不值钱的簪子,不过觉得好看,就买了来送太太。” 谢三太太接过,客气道:“你这丫头也是,乱花这些钱做什么,家里什么都不缺。” 朱福笑了笑,然后将送给谢七跟谢九的礼物也一一拿了出来,谢九晃着耳坠子,瞅了瞅暖姐儿耳朵上戴着的,开心蹭到暖姐儿跟前去:“跟姐姐的一样呢。” “因为我们长得像啊。”暖姐儿嘿嘿傻笑。 沈大娘见今儿府山热闹,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忙问送饭菜进来的丫鬟道:“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喜事儿?好像很多人都忙进忙出的,这是怎么了?” 那丫头说:“府上来了贵客,是我们太太亲自接待的呢,说是太太认的干娘。” “原是如此......”沈大娘笑了笑,见那丫头出去了,又转头问沈玉珠,“你哥哥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总不见他来见我。” 沈玉珠躺在床上,心里也气不顺:“没几天就要乡试了,哥哥跟朱大哥都忙着呢,哪里得空啊。”又翻身坐了起来,“娘,您自己对阿福有成见,不管怎么我不管,可是您为何不让我跟阿福走得近?那个曹小姐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罢了,我哥要是真娶了她,你有得气受。” “你懂什么。”沈大娘瞥了沈玉珠一眼,“将来你哥哥当了官儿,娘怎么会有气受?好了,你别也被那丫头灌了迷汤,我发现那丫头真是有些手段,到哪儿都能招人喜欢。”她忽然想起朱福以前在她面前又笑又闹的场景,也叹息道,“要说这丫头我也喜欢,可只能当闺女喜欢,当儿媳妇是不行的。” 沈玉珠一屁股又跌坐下去:“娘,您恕女儿说一句不孝顺的话,您怎么越老越不讲理了呢,记得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沈大娘没有理睬自己女儿,只是招呼她来吃饭:“既然府上来了贵客,咱们总该去见一见的,好歹谢三太太待咱们不薄。”夹了筷子菜放进沈玉珠碗里,“你多吃一些,你瞧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都不让我出门,哪里吃得下。”沈玉珠不服气地撇嘴,但到底还是端起碗吃起来。 天气热,尤其是正午的时候,外面特别晒。 热闹了一个上午,中午终于安静了些,大家都有歇晌的习惯。 朱福见妹妹吃饭流了一头一脸的汗,亲自去井边打了水来给妹妹洗了脸,然后自己也洗了把脸,之后,就抱着妹妹去床上睡觉。 暖姐儿兴奋,睡不着,一直在穿上翻来覆去的。 她有很多话想跟姐姐说,可见姐姐一直闭着眼睛,她怕打搅姐姐休息,就只能将一肚子话只藏在肚子里。 朱福藏着心事,根本没有睡着,见妹妹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动一下,她睁开眼睛按住她乱动的小手:“现在不睡,呆会儿又犯困,睡会儿吧。” 暖姐儿见姐姐醒了,小短手立即伸了过去,钻在朱福怀里。 “二姐姐,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暖姐儿道,“以前咱们在松阳县开铺子的时候,玉珠姐姐都一直帮咱们的,怎么现在她不帮咱们了?二姐姐你也不去找她,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朱福安静地睁着眼睛:“没有吵架,只是咱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暖姐儿翻了个身:“可是我觉得玉楼哥哥好可怜啊,他每次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就偷偷躲着见你。二姐姐你没有瞧见,我什么都瞧见了。你的铺子是玉楼哥哥暗中帮忙找的,伙计也是他找的,还有那些卖牛奶给你的人,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不让我说,可是我觉得我应该说的。二姐姐,你是不是跟玉楼哥哥吵架了?” ☆、第101章 朱福心颤了一下,要说怎么觉得这次在省城办铺子要比在松阳县的时候容易得多,起初她以为是因为有谢逸先前打过广告的功劳,现在看来,原来是他暗中帮助了自己。 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沉默,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妹妹去。 暖姐儿咬咬唇,不死心地继续纠缠。 “二姐姐,你跟玉楼哥哥肯定有事情瞒着我,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她心里认定是姐姐跟玉楼哥哥吵架了,她早就这样认为了,在玉楼哥哥偷偷帮助姐姐又不让她知晓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姐姐都不跟我亲了。”暖姐儿到底年纪还小,心里觉得委屈,嘴巴一撇就哭了出来,“姐姐,我不要你们吵架,你们吵架我害怕。” “好了好了。”朱福赶紧翻身过来捂住妹妹的嘴,“大中午的,你吵什么。”又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敢说我。” “我就懂,我就懂!”暖姐儿占着姐姐一向疼宠自己,有些耍起无赖来,小身板在床上滚来滚去,“你跟玉楼哥哥好,我就开心。” “你先躺着,我去外头井边打盆水来给你洗脸,也不知道你哪还那么多眼泪的,说哭就哭,嚎几嗓子脸就脏成这样。”朱福伸手捏妹妹脸。 暖姐儿笑了,翻了个身,只趴在床上,然后双手撑着下巴。 她望着姐姐窈窕纤细的背影,脑海中又浮现出玉楼哥哥的伟岸英姿来,她将脑海中的两个小人拼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登对。她捂着小脸笑,姐姐总说她是小孩子,其实她才不是呢,她长大了,可以帮姐姐分忧啦。 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决定给姐姐跟玉楼哥哥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 当然,这件事情只靠她一个人,还是比较困难的。 暖姐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小脑袋都要想破了,也不晓得怎样才不会叫姐姐识破。 朱福打了凉水来,见妹妹一张小圆脸儿皱成了一团,不禁笑了起来。看她这副样子,真是调皮得紧,明明还是个孩子,非得装作大人的样子。 正当暖姐儿挠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的时候,她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讨厌鬼谢逸回来了。 谢逸早在松阳县的时候,就得知自己三婶母寻得了家人的事情,由于他当时正在帮着大哥办事,不方便离开,因此只能是将手上事情忙完了,才匆匆赶到省城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见自己三叔三婶,正好他去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在。 “三哥,你回来了,大哥呢?”谢七平时瞧着文静儒雅,在谢九跟前更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好哥哥形象,可见到谢逸的时候,直往他跟前扑,主动跟说好多话。 谢逸将谢七抱了起来,又朝谢三太太问了安,顺便也给郭氏问了好。 随即目光就落在了朱福姐妹身上,目光轻轻掠过朱福,定在暖姐儿身上。 暖姐儿伸手抓了抓小脑袋,脑海中灵光一闪,就有了主意。 想好了主意,暖姐儿就开心,然后心情大好起来,本能就冲谢逸咧着嘴巴笑起来。 谢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丫头笑什么?笑得几分不怀好意的样子,他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朱福要带着妹妹去铺子里一趟,顺便记一些账。 暖姐儿谎称肚子疼,一个劲赖在家里不肯走。 这些日子天气热,家里又有小孩子陪她玩,暖姐儿就开始犯懒起来,总不爱动弹。朱福只当妹妹是又想偷懒寻的借口,吩咐了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暖姐儿见姐姐走了,立即肚子就不疼了,她转身关了门,就朝外面去。 宅子里面有棵大枣树,树上已经开了结小小的青色果子了,谢逸嫌热,不想呆在屋子里,便歪身躺在枣树上歇息。 见那丫头晃头晃脑地从枣树下小跑而过,他伸手拽了一颗青枣,扔到她跟前去。 “啊!”暖姐儿吓得一跳,然后就朝树上望了过来,见是谢逸,她眼睛贼亮。 “你怎么在树上?”她跑得小脸红扑扑的,见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就停了下来,站在树下,仰着脖子跟他说话道,“你下来,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谢逸晃着大长腿,不肯下来:“底下那么晒,团子,你上来呗。” 暖姐儿急了:“我这么矮,我上不去。”说着就真的想要去爬树。 谢逸仰头哈哈大笑,随即轻声一跃,便落定在地上。 暖姐儿正做爬树的姿势,忽然见他下来了,羡慕道:“哇,你怎么下来的?” 谢逸看着跑粉扑扑的小脸,伸手指了指上面道:“上面又凉快又舒服,你要不要上去呆会儿歇一歇?” 暖姐儿狠狠点头:“你带着我上去,我就不怕了。” 谢逸抿唇一笑,眼里全是光,他二话没说,大手一揽,就抱着暖姐儿轻轻松松上了大树。暖姐儿兴奋极了,待得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根粗树干上面。 悄悄睁眼往下面看,暖姐儿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看。 谢逸哈哈大笑,伸手拍她脑袋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又问,“你刚才跑那么快,要去干什么?” 暖姐儿想起来正事来,赶紧凑过去说:“二姐姐跟玉楼哥哥吵架了,我想让他们和好,可我这么小,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是大人,你肯定有好办法的,你帮帮他们吧。” 沈玉楼的事情,谢逸是知道的,金陵城跟曹锦书定亲,完全不是他的错。 不过,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他的母亲不同意他跟朱福姑娘在一起,他都没有办法了,自己这个外人,就更没有办法了。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别总掺和大人的事情,没事就去找小九玩吧。”谢逸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暖姐儿道:“我才不是,我见不得玉楼哥哥伤心,也见不得二姐姐伤心。”用手去推搡谢逸,“你就帮帮我吧,就一次,你这么厉害。” 谢逸懒洋洋的,眯眼瞅了小丫头一眼,旋即坐直身子。 “好,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上,就一次。” 没几天就是七夕节,沈玉楼在一个灯铺里看花灯,他想着,以前阿福小的时候最喜欢看花灯了,每逢可以放灯的节日,她都会非常开心,然后缠着他要花灯。 她很容易满足,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只要买个糖人,或者花灯给她,她就会开心了。 想起小的时候,沈玉楼总会觉得心很痛,他的阿福那么好,他那么疼她,她又那么黏他,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想,将来定要娶了阿福当妻子。在他心里,阿福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别人怎么阻止,他都是不会放弃的。 “这位小爷,可看中哪只花灯了?”掌柜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见眼前的公子盯着手中花灯看了好久,忍不住过来问。 沈玉楼微微回过神来,点头:“就这只。” “玉楼兄,买花灯啊?”谢逸一身淡紫华服,玉簪子束着头发,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你也买花灯?”沈玉楼见是谢逸,一点不觉得奇怪,只当他是来买花灯给谢家两个小孩儿玩的。 谢逸把手中把玩的折扇轻轻一合,凑到他跟前说:“要我说,你也真是够没出息的,喜欢人家,想帮人家,就爷们一点,偷偷摸摸的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有什么意思?哈,你别这样一副表情看着我,小布丁已经将你暗地里帮助朱二姑娘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沈玉楼抓着花灯的手指瞬间缩紧,他心中有百般无奈,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逸斜着眼睛睨他,哼道:“好了好了,虽然曹锦书是我师妹,不过,她那样的娇气大小姐我素来不喜欢。再说了,师父一家用这样的卑鄙手段算计于你,哼哼,真是有损他老人家的名声。”掀起眼皮子望沈玉楼,“不过,你母亲那里,怕还是得你自己去。” 沈玉楼道:“你愿意帮我?” 谢逸挑眉:“为什么不?” 默了一会儿,沈玉楼目光透过到别处去,想想还是说:“难道你没有觉得,谢大人对阿福......有些不一般吗?” “你说我哥?”谢逸瞠口结舌,“不是吧。” 心里嘀咕,那丫头有什么好?不就是漂亮了点,性子辣了些,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又嘀咕道,平时大哥一副默不吭声的样子,没想到,他有喜欢的人了? 思及此,谢逸有些动摇起来。 一边是同窗三年的挚交好友,一边是打小崇拜的敬爱大哥,他到底帮谁的好?101 ☆、第102章 见谢逸忽然沉默,沈玉楼浓眉微挑,随即低垂了头,只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花灯。 谢逸忽而拍掌道:“既然已经答应了小肉丁,就不能食言。”他一巴掌拍打在沈玉楼肩膀上,“你们之间的这些男女情爱事情,我不想管,不过,小肉丁求了我好久让我帮你一次,我便趁着这七夕佳节给你制造一次机会,只是你可别告诉我哥啊。” 沈玉楼笑道:“多谢子瞻兄。”说着便双手抱拳,朝他微微俯身。 谢逸狂笑不止:“小意思,小意思,这种事情爷一出手,绝对马到成功。” 沈玉楼微微点头,面色稍稍好了些,他垂眸看了眼手中拿着的花灯,目光随即又落在一众花灯之上,又点了角落中的一个。 “掌柜的,这两个我都要。” ~~~ 今天是七夕节,早在前几天,朱福就为了七夕节亲自设计了一种糕点。 画了图样,又拜托兄长朱禄给打制了磨具,到了七夕那天,将铺子里面的糕点都换成了特地为七夕节准备的糕点。 图样是一男一女两个相视而望、又互相握紧双手的人,可以说是天上的牛郎织女,也可以说是正处在热恋中的男男女女。与之配套的,还有一头小牛,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娃娃。图样复杂,朱福着实花了些功夫绘画,同样,朱禄也是上了心思打造磨具。 一整套磨具出来的时候,朱福很满意,对自己兄长越发钦佩起来。 朱禄如今前程无量,又有爱情滋润,再加上身边的人三天两头夸赞他,他的自信心越发爆棚起来。 再不沉默寡言了,有些时候,还能跟妹妹们开开玩笑,说些幽默的事情。 这湖州城果然繁华热闹,比松阳县气派绮丽,只是铁花没能够在身边,他有些遗憾。 这可是他跟铁花认识以来的第一个七夕节呢,想着,今儿松阳县内应该也是热闹非凡的,不知道铁花在做什么。 朱福今天一早就去了铺子里忙,新出的品种销量意外的好,她倒是有些意外。忙里忙外忙了一圈,一转头见兄长手中抓着糕点,呆愣愣地望着外面,朱福知他是在想赵铁花了,便笑道:“哥哥想铁花姐姐啦?” 朱禄回了神,忙坐正身子道:“你胡说,我只是在想,几天后的武考,要怎么应付过去。”他不擅长说谎,因为他一说谎,眼睛就不敢看人。 “喜欢就是喜欢,哥哥真无趣,说谎都说不圆。”说罢从一边拿了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盒出来,递给朱禄道,“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哥哥一路快马加鞭的话,想必能在明天天亮前赶到松阳县,给铁花送去吧。” 礼盒里面装的是一整套糕点,有小人,有小牛,还有童子。 散装的当然也有卖,不过价钱比较便宜一些,像这种精心选了盒子又精心包装过的,一般都是那些有钱人家会买的,价格自然高出好几倍。虽然里面装的糕点是一样的,但是到底花了心思,心思也能赚钱的不是? 朱禄见状,有些犹豫起来。 朱福使劲推了哥哥一把:“你连铁花姐的一半都不如,她虽然是女子,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像你这般扭扭捏捏的。拿着吧,没有多少钱的。再说了,就算价值千金又如何?这是托我哥哥送我未来嫂子的,难道还在乎钱?” 朱禄抓了抓脑袋,脸上有憨憨笑意。 朱福一把将礼盒塞进他怀里,恨铁不成钢地踩了他一脚:“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你不想娶媳妇,我还想要嫂子呢。” “二妹,那我就去了。”朱禄眼睛冒光,他似乎能够想象得到一会儿铁花见到他时候得惊讶表情。 待得朱禄走后,宋掌柜凑了来,笑着道:“东家,虽然你瞧着年纪小,可有时候让人觉得,好似懂得很多的样子。你方才说禄少爷的样子,就像是......”他琢磨着怎么说比较合适,想了一会儿才道,“像是长辈训小辈一般。” “好了,宋叔,你就别取笑我了。”她笑了笑,转头见做糕点的小姑娘们都挤在门口,朱福适时板了下脸,“怎么都不干活,不想要奖金了吗?” 其中一个叫水仙的丫头,最机灵,听得朱福的话,立即跳出来。 “阿福姐姐,今天会有奖金吗?”她比朱福小一岁,今年十三,平素见东家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人又好,她总爱唤朱福姐姐,“今儿生意这么好,咱们又累,呆会儿也可以带着糕点回去吃吗?” 朱福笑着戳她额头:“莫非你也有相好的了?”见她小脸微微泛红,这才道,“好了好了,自然都是有的,不但有糕点带回去吃,还有银子拿。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你们要好好干活,今天赚得多你们分到的钱就多,若是赚得少了,可就没有钱拿喽。” “阿福姐姐你人真好。”水仙姑娘激动得跳了起来,回头对那些一起做糕点的姑娘道,“你们可都听到啦?咱们好好帮着姐姐赚钱,帮姐姐就是帮自己啦,快点干活去哦。”一边说,一边跳着就进了耳间忙活去了。 朱福回头,对宋掌柜道:“宋叔,也辛苦你了,得了钱,一定也给你包个大的。” 宋掌柜眯眼笑:“东家倒也算是奇人了,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 朱福应着笑了笑,一回头,就见妹妹暖姐儿正悄悄趴在门框边,只探进半个脑袋来。 “暖姐儿,你躲在那里做什么?”朱福走过去,一把将妹妹拉了进来,“成天不是说肚子疼就是腿疼,要请大夫来给你瞧,你又不肯。说,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着什么呢?”她抬手戳戳妹妹脑袋,“你越发调皮了。” 暖姐儿耍赖抱住姐姐腰:“今天是七夕节,天还没黑呢,外面就开心热闹起来了。二姐姐,我头一回进省城呢,你晚上带我出去玩。” “我哪里有时间啊。”朱福指了指耳间忙得脚不离地的姑娘们,“姐姐们都在忙,等明天再带你去街上逛。” “明天就不是七夕节啦。”暖姐儿使劲抱住姐姐腰,就是不让她走,“咱们的钱够花几辈子了,不缺钱,姐姐为什么还这么拼命赚钱?你知不知道,我好挂念你的终身大事啊......”她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了,小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终身大事?”朱福脑袋一个转弯,就知道妹妹这些日子到底在使什么幺蛾子了,她竟有些生气起来,一弯腰就将她抱起,“好啊暖姐儿,你现在开始跟别人一个鼻孔出气来算计姐姐了是不是?都怪我平时太宠你了,将你宠出了一身毛病来。” 宋掌柜见朱福生气要教训三小姐,吓得一跳,忙劝着道:“姑娘,可别动气,三姑娘还是个小孩子呢。” 朱福道:“三岁看老,她现在就知道耍心思骗人,长大了怎么行?宋叔,你别管了,今儿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说罢,在她屁股上抽了几下。 暖姐儿一方面是第一次见姐姐这样生气,另外一方面,她真的是委屈极了。 还不是为了姐姐跟玉楼哥哥好,她容易吗,为什么姐姐要打她。 越来越委屈,忍不住,“哇”一声就嚎出来。 “你还敢哭?”朱福打定主意既然训了就要训到底,不然下次在妹妹面前说话就没有威信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就抱着暖姐儿去了后面歇脚的院子。 跟在松阳县的时候一样,前面的是铺子,后面有几间屋子,是可以住人的。 原本朱福打算带着哥哥妹妹几人就住在这里的,后来谢三太太觉得不安全,非得要他们住在谢家,这才将这里空了出来。 但床褥都是铺好的,一应茶具等也都有,朱福知道不可能在谢宅常住,所以当初搬来的时候,还是好好将后面院子也拾掇一番。将妹妹抱进一个小间,放在床上,狠狠教训道:“以后不许跑出去瞎混,我在铺子里忙的时候,你就在后面屋子里念书识字,一天要写三张大字,写不完就不给你饭吃。” 也是气急了,才脱口而出说出这样的狠话,其实妹妹真写不完,也不会不给饭吃。 暖姐儿坐在床上,小脑袋微微仰着,哭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大张着。因为正在唤气,所以没声音,过了一会儿气唤好了,她又嚎了一嗓子。 朱福到底也心软,想如往常一样去劝她,但想着,既然教训了就得教训到底。 于是走到一边书案上,铺开纸张,研好磨,转头道:“哭完了就自己过来写,记住我的话,不写完不给饭吃。” 怕呆在这里会心软,说完就转身走了,然后将门锁上。 去了前头,朱福进耳间点了年纪最小的阿兰,道:“你去后面帮我看着去,她要是偷懒,回头告诉我。” 阿兰才七岁,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听了朱福的话,就应着跑走了。 水仙眨了下眼睛,忙劝道:“阿福姐姐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说两句就好了。” 朱福点头道:“好了,你们忙着吧,外面客人等急了。” 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客人才渐渐少下来,朱福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过节去了,该是不会再有多少人来买糕点,便吩咐道:“今天就忙到这里吧,你们也早些回家过节,一人拿一份糕点,我已经拜托宋叔帮你们包扎好了。还有一些散碎银子,都在宋叔那里。” 姑娘们自是拿了银子跟礼物,开开心心回家过节去了。 脱了围裙,朱福这才往后院去,透过窗户,见小丫头果然伏在案上写字,朱福轻轻笑了笑。 “阿兰,时间不早了,你也先去前面吃点东西吧。”她走过去,摸了摸阿兰的头。 阿兰身世可怜,家中有生病的阿婆,她初次见到阿兰的时候,她正跪在街头卖身。因为她阿婆生了病,她要卖身给阿婆买药吃。 “给我阿婆带点回去吃。”阿兰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不吃,我不饿。” 朱福心疼她,笑道:“给阿兰备了两份,你跟你阿婆一人一份。你再等等,我让宋叔去全福楼里定了菜,你呆会儿带些回去跟你阿婆一起吃。” 阿兰没说话,只紧紧抿着唇看朱福。 “你去吧,别叫你阿婆担心。” 阿兰很认真地点头,然后就跑了,朱福这才抬眸望向妹妹。 暖姐儿似乎就跟忘了方才跟姐姐的矛盾一般,跪坐在竹椅上写字,一抬头见自己姐姐看着自己,她嘿嘿笑道:“二姐姐,我写了一张。” “我看看。”朱福走过去,看了眼,字写的跟狗爪子刨似的。 暖姐儿抓抓脑袋,小心翼翼瞅着自己姐姐脸色,然后说:“那个,二姐姐,你现在还忙不?” “先吃饭。”朱福将大字放下,见妹妹脸上的泪痕还没洗,就去打了水来给妹妹洗了脸,又给她涂了面霜,然后重新梳了头后,牵着她手道,“吃完饭,姐姐带你去街上玩。” 暖姐儿嘀咕:“玉楼哥哥肯定走了......” “你说什么?” 暖姐儿赶紧将小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忙否认:“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铺子里吃了饭,正准备出门赏灯去,谢通稳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蓝色杭绸,步伐稳健,进了铺子之后,黑漆漆的眼睛缓慢却又专注地四周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朱福姐妹脸上。 ☆、第103章 “谢家大哥!”暖姐儿瞧见谢通,开心地抬手朝他挥了挥,谢通也稳步冲她走去。 伸手将她抱了起来,颠了颠,抿唇一笑:“暖姐儿好似重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人也瘦了点。”评价完暖姐儿后,他目光又落向站在一边的朱福,唇边笑容未变道,“阿福姑娘好似也清减了些。” 朱福见这么晚了,倒是有些拘谨起来,笑着道:“谢公子用饭了吗?” 谢通将暖姐儿放下来,冲朱福点头:“已经吃过了。” 话才说完,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现场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朱福愣了片刻,才说:“后院的厨房还有些生菜,谢公子且先在这里等着吧,我去简单做几个菜给你吃。”说罢就又拿了一边的围裙,系上后转身去了后面。 暖姐儿眼睛漆黑乌亮,盯着自己姐姐背影望了会儿,又转头看向谢通。 “谢大哥,谢逸哥哥说你要在京城呆上好几天呢,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暖姐儿抓了抓小脑袋,眼珠子滴溜一转,咧着小嘴笑,“肯定是馋我二姐姐做的糕点了,谢大哥,我二姐姐可聪明了,我找她新做的糕点给你吃。” 说罢也不待谢通同意,直接晃着小身子往一边耳间去,只片刻,便抱了一个漂亮的盒子出来。 “这是什么?”谢通已经撩袍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静静落在那锦盒上。 暖姐儿一边拆盒子,一边说:“是二姐姐最新的发明,说是专门为七夕节准备的,谢大哥,这个卖得可好呢。”将盒子拆开后,举起一块递给谢通,“你吃,我觉得比以前的还要好吃,我二姐姐真是聪明。” 谢通目光往那黑漆漆的后院扫了一眼,唇角伴着笑意,伸手接过后点头。 将橙黄色的糕点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瞬间甜味便漫溢开来,其中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 很甜,却不腻,叫人食之生慰。 “怎么样?”暖姐儿小手撑着下巴,将脑袋凑到谢通跟前去,“好不好吃?” “好吃。”谢通又咬了一口,轻轻嚼起来,眼睛里的暖气更多了一层。 “那这些全都给你吃了。”暖姐儿将整个盒子往他跟前推了推,美滋滋说,“我二姐姐呆会儿要带我去外面玩儿,外面有很多花灯呢,可漂亮了。” “你喜欢吗?”谢通坐正身子,“呆会儿我带着你们一道去,河边有人放河灯,还可以许愿。” 暖姐儿狠狠点头:“有谢哥哥在,我跟姐姐就放心啦。” “你放心什么......”朱福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一碗米饭,两道菜,还有一个汤,将托盘在谢通跟前放下后,对暖姐儿道,“今天的教训还没吃够?再这么皮实,呆会儿就回家。” “二姐姐怎么这样......”暖姐儿兴致立马下去了,只乖乖坐在一边,缩着脑袋,“二姐姐以前不这样的。” “你还说!” 妹妹心里那些鬼点子她哪里能不知道,也是平素太宠着她了,往后还得严加管教,否则再长大一些,性子定了,想管都管不了。 暖姐儿心里委屈,小嘴巴一撇,似是要哭出来。 谢通道:“好了,小暖别哭,呆会儿我陪你们一道去。” 朱福立即给谢通放了个眼刀子,谢通一噎,随即道:“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既然小暖姑娘想去,也不能叫她失望。这样吧,只去河边转一圈,转一圈就回来。” “二姐姐好不好?”暖姐儿有些紧张地看着朱福。 朱福见妹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伸手戳她脑袋:“真是败给你了,今天就随了你,但从明天开始,每天写完三张大字才能出去玩儿,还得背书。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给我好好念书。” 暖姐儿兴致一下子就减下去很多,小声嘀咕:“二姐姐对我好凶哦~” “你呀!”朱福忍不住使劲捏妹妹小圆脸,将妹妹一张小脸搓得都变了形,而暖姐儿只嘿嘿傻笑。 谢通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姐妹两个笑闹,总觉得心情是那么好。 ~~~ 沈玉楼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杭绸,一头黑发梳得油光可鉴,他手中提着两只花灯,站在忙忙人海中。 清润的目光轻轻划过每一张面孔,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却是没有一个是他正在等待的人,不免心中有些失落。可却还是坚持站在那里,等着那个女孩来找他。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他给她买东西,带她玩儿的时候,他都会等着她。 他喜欢看着她兴冲冲朝他跑过来的场景,那个时候,他整颗心都会是热乎乎的。 总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只那一刻,似乎就想到了以后的很多年,从此白首不离。 一张张陌生面孔从自己身边走过,还是没有见着想见的人,不由轻轻蹙起眉毛来。 要说阿福之前没来,许是因为铺子里面生意忙,她抽不开空。可是现在显然已经不会有人再去铺子里面买糕点了,为何还没有来?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沈玉楼有些呆不住,不由举步朝福记走去。 才将走到福记门口,就见一个伟岸高大的身影率先从铺子里面走了出来,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 那高大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谢通。 沈玉楼脚下步子一下就僵住,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就见一抹娇俏的绯色身影也走了出来,男人甚至还在女孩子头上碰了一下,这场景这画面,明明就是他很久之前就在憧憬期待着的。 这一切都很熟悉,只是能够站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 沈玉楼清俊儒雅的面上闪过一丝阴狠,月光照耀下,若是离得近的,能瞧见那双原本清润的眸子此刻有着隐忍的狠意。 朱福方才在厨房忙的时候,发间落了一个草片,谢通转头瞧见了,很自然地就伸手去拂了下来。 朱福先是本能躲了一下,待得反应过来,才笑着说:“谢谢。” ☆、第104章 谢通轻轻收回手来,暖姐儿小身子蹭了蹭:“谢大哥,你让我下来自己走,我走得动路的。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抱着出去玩儿,多丢人呀。”说罢又蹭了蹭,然后谢通将她放了下来,又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 朱福关了铺子门,再回头的时候,倒是有些尴尬。 她忽然想起沈玉楼来,如果不是这些时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此刻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的人,应该是沈玉楼才对。 这样一想,朱福忽然觉得有些累。 转身蹲下,一脸疲惫地对暖姐儿道:“姐姐今天实在太累,咱们回去休息好不好?等下次有空,姐姐再带你去街上玩。” 暖姐儿本来兴致满满,就像以前在松阳县的时候,她最喜欢跟着姐姐们去赶集了。 “二姐姐......”暖姐儿似是要哭了,撇着嘴巴,但见自己姐姐的确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心疼,“二姐姐,那咱们拉钩,以后你一定要带着我去玩儿。” 朱福牵着妹妹小手:“生气了?” “没有,不生气。”暖姐儿晃了晃脑袋,“就是有点伤心,看着人家小孩都出去玩儿。不过姐姐太累了,我回去给姐姐打洗脚水,像姐姐之前帮我一样帮姐姐洗脚。” “真乖。”朱福刮了妹妹脸一下,直起身子对谢通道,“谢公子也一并回去吧?” 谢通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了攥,又舒展开来,点头:“好。” 天空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暖姐儿赶紧抬手捂住耳朵,蹭到朱福腿边,吓得小脸惨白。 “二姐姐,打雷了,下雨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谢通弯腰将暖姐儿抱起,又对朱福道:“朱福姑娘,咱们走吧。” 朱福点了点头,然后跟谢通并肩离去。 暖姐儿缩在谢通宽厚温暖的怀里,时不时扭头看看自己姐姐,见姐姐不说话,她则笑着跟她躲猫猫。 “二姐姐,你猜我在哪里?”暖姐儿整个身子都缩在谢通胸膛中,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偷偷看朱福,见姐姐不理她,她则自己探出手来,抓了抓,“二姐姐,你怎么都不理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朱福真心被妹妹逗笑了,自己也笑了出来。 暖姐儿见自己把姐姐逗得开心了,越发起劲,一个劲在跟姐姐玩躲猫猫。朱福也跟妹妹笑着闹起来,欢声笑语,瞬间弥漫开来。 沈玉楼一直站在暗处,远远看着渐行渐远的几人,面无表情。 ~~~ 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来,好好一个七夕节,就这样被暴雨搅了兴致。 刚刚还热闹的街头,此番已经冷落无人,暗黑一片,连个亮火都没有。 朱福三人好在赶回来的及时,到了家门口,外面才风雨大作。 “哇,好冷,好冷。”暖姐儿从谢通身上跳了下来,不停蹦跶着,搓手跺脚又转圈,“下了一场雨,就冷了好多。” 朱福攥住妹妹的手,帮她取暖。 红漆大门打开,家丁见是朱福姐妹,忙笑着说:“两位朱姑娘,外头下了雨了,赶快进来吧。”目光瞥见谢通,那家丁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忙撑起伞,“大爷,您怎么来了?老爷跟太太刚刚还问呢,说大爷怎么写了信要来,到现在都没来。” 暖姐儿问:“谢大哥没有先回家吗?” 谢通余光看了朱福一眼,见她并没有望向自己,而是只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不由回过头只冲暖姐儿笑笑:“想着带你去看花灯,怕误了时间,就直接去了福记。” 暖姐儿捂着嘴笑:“真的吗?” “真的。”谢通摸摸她小脑袋,应了一声,然后又将暖姐儿抱起来,往里面去。 朱福面上有些热,手指紧紧攥住伞撑,有些尴尬。 谢通见朱福没有跟上来,回头唤一声道:“朱姑娘?” 夜幕中,借着昏暗的橘黄色的灯光,可以看见丝丝细雨落下。而雨幕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侧头等他,那一刻,朱福觉得心中有一丝暖流淌过。 但也只是瞬间,她便闭了眼睛,脑海中忽然又现出沈玉楼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来。 她赶紧使劲甩了甩脑袋,沈大娘不喜欢自己,若自己坚持要与沈大哥在一起,怕是到时候连爹娘跟沈家的关系都会处得不好。 从小就缺乏亲情,所以,她渴望热闹,乞求温馨。 更何况,沈玉楼已经跟曹家小姐订了亲,在这样的封建社会,定亲就算是有了夫妻之名,若是两人再纠缠不清,最后伤的岂不是三个人。 她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懦弱,没有勇气与他并肩作战。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只要她一味去坚持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有些时候,放手是一种释然,也许他只是现在不甘心罢了,等到多年以后,说不定,他还会庆幸如今沈大娘替他做的选择呢。想到这里,朱福又有些泄气,她怎么可以将沈大哥想成这样? 他永远不会是这样的人...... 因为这些日子太累,心力交瘁,又着了寒,所以朱福当夜就病倒了。 暖姐儿就睡在姐姐身边,夜间听姐姐总说梦话,而且姐姐身上还滚烫的,她吓得一屁股坐了起来,然后跳下床去摸着黑点了灯。 “二姐姐,你怎么了?”暖姐儿可怜兮兮地蹲在床边,看着床上满面潮红的姐姐,哭着推搡她,“姐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朱福只觉得喉咙干得很,脑袋很沉,迷迷糊糊间听见妹妹唤自己,她轻轻睁开眼睛。 “暖姐儿,姐姐没事。”她咳了一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又软趴趴躺回到床上去,伸手出去替妹妹擦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大半夜的,别将旁人都吵醒了,姐姐只是觉得有些头晕,还有些口渴,你去帮姐姐倒杯水来,好不好?” “嗯!我帮姐姐倒水。”暖姐儿一边努力不哭,一边晃着身子到桌边,自己爬到小凳子上去,然后倒了杯水来,“姐姐你喝,我喂你喝。” “我自己来吧。”朱福拿了引枕垫在后背,想伸手接过妹妹手中端着的茶盏,可忽然觉得那只手酸软无力,“砰”一下,就将茶碗摔落在地上,暖姐儿呆了呆,瞬间就仰头哇哇哭起来,她以为姐姐要死了。 沈玉珠母女就跟朱福姐妹住在一个院子,只是东西两个厢房,沈玉珠本来就在想着心事,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着。 忽然听到暖姐儿的哭声,她一把爬坐起来。 穿了鞋子就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手腕却被沈大娘一把抓住。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沈大娘也坐起了身子来。 沈玉珠急道:“娘,您没有听到暖姐儿的哭声吗?小丫头肯定出了什么事情,我总得去瞧瞧才行。” “小丫头不听话,她姐姐在教训她,你去凑什么热闹?”沈大娘又拉了女儿一把,“睡吧,别人的事情,你少插手。”又唠叨起来,“当初曹小姐都说了要你留在曹府陪着她解闷,你偏不听,非要跟着来。你要是留在曹家多好,你哥哥赶考,你就多陪陪你嫂子,将来姑嫂间感情肯定就不一般,说不定啊,那曹家还能帮衬着给你说一个如意郎君呢。” “什么嫂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沈玉珠就气得不行,“娘您怎么这样啊,这都是您跟曹家一家算计哥哥的,哥哥什么时候承认过?好,就算曹公对哥哥有恩情,但是也无需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吧?哥哥都说了,这份恩情往后当牛做马去报答,但是他绝对不会娶曹小姐的,那门亲事,哥哥根本就不承认!那个曹小姐是什么东西?但凡她是个好姑娘,就不该这样死皮赖脸缠着我哥!” “你懂什么!”沈大娘十分听不得女儿这样说,“曹小姐跟你哥哥是师兄妹,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现在你哥哥拒绝人家,那是因为有阿福那丫头挡着。如果阿福那丫头能够识趣自己主动放弃,你哥哥就前途无量了。” “娘,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您现在这是怎么了?”沈玉珠气道,“咱们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普普通通的百姓,作甚去攀权附势?哥哥已经很了不起了,又跟阿福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您做什么非得拆散有情人?” “普普通通?”沈大娘说得意味深长,“玉珠,你哥哥本就不是普通人,若他真是普通人的话,娘就不废这个心了。再者你瞧瞧,如今他为了那个丫头,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往后若真跟阿福那丫头成了亲,可还了得?好了,玉珠,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 沈玉珠还欲说,忽而听得暖姐儿尖着嗓子喊了声姐姐,她赶紧挣脱沈大娘的手,跳下床就往外面跑去。 ☆、第105章 许是吹了冷风,许是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又许是心里存着事情......朱福一下子就病倒了,她只觉得浑身酸软,不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都觉得累。暖姐儿见姐姐软绵绵的像只绵羊一般,吓得扯着嗓子乱嚎。 沈玉珠赶来的时候,暖姐儿正推门准备出去叫人,小丫头见到沈玉珠,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一把紧紧抱住她。 “玉珠姐姐,你可来了,你快救救我二姐姐。”她顾不得哭,拽着沈玉珠就往床边去,“二姐姐生病了,她身上好烫,都晕过去了。我二姐姐怎么了?她以前可厉害了,从来都不会这样子的。” 沈玉珠坐在床边,伸手在朱福额头探了探,“呀”了一声。 “这么烫!”她秀眉紧紧蹙起,一把将暖姐儿按在床沿上,“你呆在这里,好好陪着阿福,我去前头找我哥哥。” “这事情找大夫就行,你找你哥哥做什么?”沈大娘也已经披衣而起,站在门口,说了一句就走了进来,那眼睛朝床上望了一眼,又平静收回目光看着沈玉珠,“你哥哥如今正忙着念书应考,你还给他添乱?万一要是考砸了,可怎么是好?” 暖姐儿跳下床来,伸手拉着沈大娘衣袖:“可是我姐姐生病了,她需要大夫。” 沈大娘道:“你兄长不是也在吗?直接将禄哥儿叫来,他也不需要应考,再说他照顾自个儿亲妹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哥哥回家去了。”暖姐儿急得又哭了起来,晃着身子坐到床边去,“我哥哥一早就回家去了,不然我早就去找我哥哥啦。”她噘着小嘴,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二姐姐怎么这么可怜,我都没生病呢。” 朱福还有些力气,抬手给妹妹擦脸上泪水,虚弱道:“好了,姐姐没事,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你别哭哈。” 沈玉珠再看不下去,心里已经烦透了她娘,一把将她娘手甩开,往前面冲去。 沈玉楼屋子还亮着灯火,他没睡得着,索性起床来看书。坐在窗子前,听着雨大芭蕉的声音看着那密密雨线从天而落,无端有些烦躁。 一把将书阖上,他用手捏了捏眉心,门忽然响了两声。 “谁?” 他冷声问了一句,语气明显透着一丝不耐烦。 “哥,是我,我是玉珠,你快开门。” “玉珠......”沈玉楼听是妹妹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他娘是不是出事了,连忙起身开门。 沈玉珠合了伞,抖了抖之后,将伞搁在门外,焦急道:“阿福生病了,正发烧呢,哥,你快去找个大夫来吧。我刚刚......诶,哥。” 没待自己妹妹说完,沈玉楼就直接冲进雨幕中,只瞬间那身影就消失不见。 “诶,哥,伞。”沈玉珠跺脚,然后撑伞追了上去。 沈玉楼直接去谢逸的房间,将谢逸揪了出来去请大夫,他则直接往后院去。 沈大娘一直呆在朱福房间,来回走动着,一会儿抬头往朱福那里看看。她虽然不喜朱福当她儿媳妇,可这丫头要是真有个生命危险的话,一来将来不好见朱家人,二来,自个儿儿子怕是自此都会跟自己决裂。 越想心里越生气,但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沉沉叹息一声。 门倏地大开,裹进来一阵冷风冷雨,沈大娘转头去看,就见自个儿儿子站在门口,全身都是湿漉漉的,满头满脸的雨水。 “玉楼,你怎么也不知道打个伞?玉珠那死丫头呢?她不是带着伞......” 沈大娘话还没说完,沈玉珠就急匆匆撑了伞来,嘟囔道:“娘就知道怪我,是哥自己不要撑伞的。”忽而吐着舌头笑了笑,“哥一听说阿福病倒了,急匆匆就赶了来,还是我哥重情重义,阿福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玉楼没空管母亲跟妹妹,只大步朝床边走去,见朱福满脸潮红开始说胡话了,他脸色更冷。但身上潮湿,他不敢靠得朱福太近,怕将身上的寒气过给她。 暖姐儿道:“看见玉楼哥哥来,我就放心了,我刚刚都吓死了。” 沈玉楼摸了摸暖姐儿脑袋,安慰道:“没事,我已经让子瞻请大夫去了,暖姐儿,你先坐一边去好吗?我看着你姐姐。” “嗯。”暖姐儿一颗心总算安心收回到了肚子里面,蹦下床坐到一边去。 沈玉楼拿了张凳子来,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朱福。 朱福虽然烧得厉害,可迷迷糊糊间,还是能够感受到身边坐着的人是谁的。 她缓缓扭过头来,就见沈玉楼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酸,然后别过脑袋去,不再看他。 沈玉楼唤了她一声,见她不回话,兀自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觉得我既然已经跟曹小姐订了亲,就不该再纠缠着你。但是阿福,我也是受害者,那天你看到的事情,都不是真的。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你难道都忘了吗?我说过,这辈子若是不能够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宁可一辈子不娶。” 朱福烧得潮红的脸上渐渐流了泪来,她依旧没有转过头,只是望着床里边。 他轻轻将手伸过去,将她小手拉到手掌中来,轻轻攥住。 “阿福,你信我吗?” 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音,沈玉楼忽然想到她跟谢通在一起的场景,苦笑一声。 “若是你觉得自己寻得了更好的如意郎君,我也不会勉强你,谢通的确......” 他话还没说完,朱福就转过头来,然后目光有些凶狠地望着他。 吃力地抬起手,拽了引枕来就朝他身上砸,满脸愤愤之意。 沈玉楼被砸了,一点不觉得疼,反而不解地蹙眉。 朱福不再理他,又将头转了回去,使足力气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沈玉楼就是不肯松开。 “阿福,我约你出来,你为何不出来?”沈玉楼见她生气,心里隐约有些猜着她为何生气了,他激动地又凑近她一些,若不是顾及着自己身上寒,早就要抱她入怀了,“我看见谢大人去找你,你跟他在一起,我心里不舒服。” 暖姐儿虽然静悄悄坐在一边,但一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沈玉楼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晃着身子跑进来。 “玉楼哥哥,我二姐姐没有跟谢大哥出去玩儿。”暖姐儿认真的解释,“她说累了,早早便回家休息了,我二姐姐好辛苦的。” 沈玉楼浓眉一挑,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他温厚的手掌紧紧攥住朱福的手。 “福妹妹,是真的吗?” 朱福依旧不理他,只是轻轻阖上双目,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外头谢逸将大夫请了来,沈玉楼只好让座,让那大夫坐在床边。 老大夫给朱福把了脉,摸着胡须道:“小娘子无碍,待老夫开几副药,按时吃了就好。这些日子就静静休养着,勿要太过劳累。” 沈玉楼道:“多谢大夫,那请大夫这边开个方子。” 老大夫点了点头,开了方子后,谢逸命人拿了三倍的银子来,又让家中小厮去城中跟着老大夫去抓药。 谢逸睡到半夜,就被沈玉楼无穷地拉了出来,此刻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见人无事,他抬手捂住嘴巴,好没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转头就要走,见沈玉楼还不肯走,他一把揪住他衣领:“这是人家姑娘家的闺房,你还不走?出去出去。”一边说,一边就推搡着沈玉楼肩膀,要将他赶出去。 沈玉楼觉得,两人间的关系好不易才缓和一些,他不想出去,就想一直呆在她身边。 但想着,不出去也不好,一时间就有些纠结。 沈玉珠道:“哥,既然阿福无事,这里便交给我跟暖姐儿吧。”给她哥使了个眼色,“你去陪陪娘,娘好像生气了,回自个儿屋了呢。” 沈玉楼弯腰在朱福耳边道:“你等着我。”说罢起身,快步离开。 待得他走了,朱福这才轻轻转过头来。 暖姐儿亲自倒了杯水来,端到朱福跟前,讨好地说:“二姐姐,你喝水,要快些好起来,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沈玉珠伸手接过来,又扶了朱福一把,给她喂了些热水。 这才道:“我哥是最冤枉的,娘气他,你也气他,我都挺可怜他的。阿福,你们就别再置气了好不好?” “我其实没有......”朱福撑起身子来,还是病歪歪的样子,“就是觉得累。” 看着朱福这副模样,沈玉珠忽然觉得心疼,摸着她脑袋道:“小可怜,你也是可怜的。要怪都怪我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哥哥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她非得要他攀什么高枝儿,一点意思都没有。为了这事儿,我都跟她吵了好几回了。” ☆、第106章 沈玉珠伸手捏了捏她此番烧得滚烫的脸,又蹙眉,蹙着眉心道:“你也是可怜的,这么拼命做什么?赚了那么多钱,结果伤了身子怎么办?”撇了撇嘴巴,“我娘虽然有些事情我听不进去耳里,可她有些话说得也是对的,你就是太辛苦了,总不像个女孩子。” 朱福望着沈玉珠,笑将起来:“你又说我?你自己就不是了?”虽然没什么力气,可此番心情有些好起来,她也伸出手来捏了沈玉珠脸一下,“记得你以前卖豆腐了吗?一个女孩子,推着板车去,生意被人抢了,一个铜板都没赚的着。你当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其实心里很难受吧?” 想起以前,沈玉珠也心酸,皱皱鼻子道:“好在都过去啦,不必再成日为生计奔波了。” 又道:“还是做小的好,你瞧这丫头,打小就万人疼的,你也是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她见暖姐儿嘿嘿傻笑坐在一边仰头望着她跟阿福,不由奚落起暖姐儿来,“幺女好啊,不但有爹娘疼,还有姐姐疼。” 暖姐儿一把抱住朱福:“我也疼我姐姐的,她生病,我好担心。”仰起小脑袋来,望着朱福道,“二姐姐,呆会儿我亲自煎药给你吃,你可以照顾你的。” 朱福见妹妹如此乖巧,抬手拨拉一下她额前刘海,心疼道:“会很辛苦的。” 暖姐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怕辛苦,再苦也没有二姐姐苦,姐姐都能够挺得过来,我也一定可以的。” 说罢跳下小床去,晃着身子就出去,然后站在门口张望。 “一会儿就有人会送药来的,我就拿去熬药。”她蹲在门口,等着能够让姐姐不再生病的药来。 沈玉珠笑着走到暖姐儿跟前,拉她一把道:“你去陪你二姐姐吧,煎药的事情,交给我们大人来做。回头别你姐姐身子还没养好,你又生病了,多得不偿失啊。暖姐儿乖,去逗你姐姐开心去。” 暖姐儿眨巴了下眼睛,又伸头望了望自己姐姐,见姐姐朝自己点头,她才乖乖听话。 天快要亮的时候,有小丫头送了药来,沈玉珠拿着药去厨房了,暖姐儿则照顾姐姐睡下,亲自给她掖被角,然后端着凳子守在床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看。 没一会儿功夫,郭氏跟谢三太太就赶来了,两人都是一脸焦急。 暖姐儿见到郭氏,扑到她怀里哭:“二姐姐病了,身子上可烫了。”怕奶奶担心,又忙说,“玉珠姐姐去煎药了,大夫说,书 快 電 子书喝了药就没事。” 谢三太太道:“昨儿还好端端的,怎生今儿就病了呢?”又扶着郭氏坐下,“娘,您别担心,这丫头一贯身子骨好,吃了药会没事的。” 郭氏望着朱福那张红通通的小脸,心疼道:“太苦了,这不该是一个女孩子吃的苦。”抹了把浑浊的老泪,又说,“也不知道她这般拼命是为的啥,现在咱们老朱家的钱,早够花了,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还有保重身体的好啊,孩子。” 朱福轻轻睁开眼睛,见谢三太太跟自己奶奶都在,想坐起来,却被谢三太太按住。 “你身子不爽利,别起了,好好歇着吧。”又道,“我命人去厨房做了些清单的吃食给你,你好好吃一些,不吃哪里能有力气。” 朱福笑着点头应了,谢三太太跟郭氏又呆了片刻,谢三太太便差了两个小丫头来,候在外面,只要朱福有任何需求,直接吩咐了便可。 暖姐儿懂事得很,连忙朝谢三太太道谢。 谢三太太笑得温柔,摸着暖姐儿圆圆小脸儿道:“我是你姑姑,照顾你们姐妹是应当的,你还谢我做什么?” 暖姐儿眨巴下眼睛,小手挠着脑袋,傻乎乎笑道:“是啊,你是我的小姑姑呢。” “真是乖孩子。”谢三太太十分喜欢暖姐儿,看着她,就觉得有一种亲切感,总觉得自己小的时候,就是她这样的,不免要多疼她一些。 ~~~ 沈玉珠带着药前脚才走进厨房,后脚她哥跟着进来了,沈玉珠忙问:“娘睡下了?还是不肯理你,将你赶出来了?” 沈玉楼虽然面色有些疲惫的样子,可是他此番心情不错,眉眼间都是舒展开的。 “玉珠,你去陪陪娘,端了早点去给她吃吧,这里我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过妹妹手上煎药的陶罐来,放在煤炉子上,打算生火煎药。 沈玉珠说:“肯定是娘娘你赶出来了,你们总这样也不行,还是得我出马。” 说罢,她也不管她哥了,直接就往外面跑去。 沈玉楼兀自生火,煎药,然后手中拿着一把蒲扇,蹲在煤炉子边静静守护着。 药煎了有一个多时辰,方才煎好,沈玉楼找来一只碗,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 待得离开厨房之后,厨房里的厨娘才凑到一起,叽里呱啦道:“这位俊俏的公子听说是来湖州赶考的呢,十分得咱们老爷的赏识,我听说,老爷很看好他,说他不但乡试能够高中,来年还能中状元呢。”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模样好,又有才华,你瞧他,方才就一直蹲在那里煎药,闷不吭声的,一句话不说。这天气还这么热呢,他热了一脸的汗,也不知道坐到阴凉的地儿歇一会儿。将来谁要是能够嫁他为妻,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这福气已经有人修到了,就是那朱姑娘,咱们城里新开的福记的东家。” “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只不过,那姑娘家也是厉害了些。这女人嘛,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赚钱养家的事情,叫男人去做就好。” 一众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直到有丫鬟进来,才知道止住。 谢三太太走后,朱福又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但人一直睡得不沉,但凡有什么动静,她都能醒来。 沈玉楼推门进来的时候,朱福先是安安静静睡着,可忽然间就醒了,然后扭头朝他看来。 那脸上的表情,有些丰富,沈玉楼看着很高兴。 “玉楼哥哥端药来给我二姐姐喝啦。”暖姐儿原本以为是玉珠姐姐煎药的,可见到是沈玉楼的时候,她眼睛一亮,蹭着身子就跳下凳子来,“玉楼哥哥你坐在这里喂我姐姐药喝,靠我姐姐近些。” 朱福见妹妹这般淘气,伸手捏了她一把,暖姐儿嗷嗷叫。 “我好饿啊,我肚子都开始叫起来了,我要去找吃的。”暖姐儿十分开心,在房间里跳了一会儿,就寻了个借口跑开了。 屋内就只剩下两个人,静愣半饷,沈玉楼于床边坐下来。 “阿福,把药喝了吧,我亲自替你煎的药。”沈玉楼轻声哄她。 朱福藏在被子里的一双手紧紧揪住被褥,心内也十分纠结,忽而想起以前两人好的时候那些场景来,又是一阵唏嘘。 她自然是想一辈子与他在一起,可她也怕因为自己的执拗而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她承认自己自私,有些时候,为了逃避,是会选择放弃爱情的。 但此刻,她又是那么的不舍得,毕竟这个男人待自己好,而她也愿意待他好,愿意一起就这样牵手走下去。 见她不说话,沈玉楼又凑近一些,问道:“阿福妹妹......是否还在生气?” 朱福转过头来:“都已经定亲的人了,又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照顾我?别说以什么亲人哥哥的身份,我可不稀罕!” 见她耍起小孩子脾气来,沈玉楼觉得,自己就不必再担心她不要自己了。 “你要是愿意的话,自然是以你夫君的身份照顾你,可好?”他轻轻凑到她跟前,眉眼笑得温柔。 朱福瞪了他一眼:“是几房夫人啊?” 沈玉楼忙将手中药碗搁置在一边,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上,承诺道:“我能有几房?你要是要我,我就只有你一个。你要是狠心不要我了,我就是孑然一身。阿福,你想我后半辈子孤零零一个人,到老了,连个给我送终的人都没有吗?” 朱福嗔道:“没想到,几日不与你说话,你嘴皮子都利索了。” 沈玉楼轻轻拍了下她肩膀,又轻声哄着道:“先把药喝了,喝完你再教训我,怎么训都无所谓。”说着便将药碗端到自己跟前,轻轻吹了几口,然后又抿一口尝尝,见不那么烫了,这才递到朱福唇边,“捏着鼻子喝了,就不会觉得苦。” 闻到这股子难闻的中药味儿,朱福本能嫌弃地别开头,不想喝。 沈玉楼耐心劝道:“不苦的,我加了糖,不信你尝尝?” 朱福见他满头满脸的汗,也心疼,就捏着鼻子勉为其难张开口来,然后双手抱着碗,一仰头全喝了。 喝完就要吐,沈玉楼赶紧用手去捂住她嘴巴。 “水,水。”她唤了两声,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作恶。 沈玉楼连忙倒了水来,试了试热,这才半抱着她喂了她喝。 如此一番折腾,朱福又猛灌了几杯水,砸了咂嘴,这才觉得嘴里的那股子味道没那么重了。 朱福还是没有什么力气,方才笑闹之间,她也着实有些累着了。此刻正气喘吁吁,半歪着身子,一双美眸半睁半阖。 沈玉楼抬手轻轻碰了碰她额头,在她额头上放了一会儿,蹙眉道:“还是有些热,别闹了,快躺下吧。”说罢,便动手抱她,让她整个身子都平躺下去,然后替她掖好被角,只让她一张娇俏的小脸露在外面。 朱福抓了抓他的手,又抬了抬手,挥了挥。 “去念书吧,要乡试了,考不中的话,得多少人失望。”又催促,“我很好,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沈玉楼舍不得走:“我会考不中?”又觉得她言语间有些伤感,便正经起来,“阿福,你我之间往后不必再说这些客气话,其实你岁数虽然还小,但也到了可以为人妻的年纪了。待我明年高中,衣锦还乡的时候,就娶你为妻,可好?” “曹小姐?” 朱福还没有说完,沈玉楼便伸出手指来,轻轻放在她唇上。 “你便好好养着身子,养好了身子等着做我的新娘,旁的事情,我来解决。”说罢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一下,然后笑道,“已经好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馋得要死,有你的肯定,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朱福笑了起来,冲他摇摇手:“去吧,念书去。” 沈玉楼这才依依不舍离开,到了门边,唤回站在院子中间阴凉下正双手撑下巴的暖姐儿,这才离去。 谢通一直自始至终一直隐身站在暗处,待得沈玉楼离开后,他才现出身来。 往朱福房间望了眼,见她已无事,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进去。 才将出院子门,就见谢逸拎着一罐鸡汤过来,他冷着一张俊脸迎过去。 谢逸乍一见到他哥,心里存着愧疚,本能撒腿就想跑。 “站住!”谢通冷着脸,双手背负在身后,唤住自己弟弟后,他则稳步朝谢逸走过去,瞥了眼他手上端着的鸡汤,冷声问,“给谁的?” 谢逸一扭头,嘿嘿一笑:“听说朱二姑娘生病了,所以我特地命人熬了一锅鸡汤。不过,你是我大哥,你要是想吃的话,这先孝敬你吧。”言闭,硬是塞给他哥,然后抬腿就要走,却被谢通按住。 “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啊,您老素了这么二十多年,我要不是你亲弟的话,还真以为你有那方面的癖好呢,谁会知道你冷不丁就喜欢人家小姑娘啊。”他咂咂嘴,舔着一张笑脸看着他哥,“大哥啊,我看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这姑娘,她身上带刺儿。” 谢通冷哼一声,那双眸子透着寒光,简直叫人见之生畏。 谢逸虽然打小就知道他大哥冷言冷语,可还从没见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他本能觉得大事不妙,吓得小腿肚子一软。 “将汤送给朱姑娘去,完了你到我的院子来找我。”丢了两句话,谢通大步而去。 望着兄长那气势,谢逸本能觉得事情不妙,但又不敢不去面对他哥。要是不去,一定会死得更惨。 给朱福送完鸡汤后,谢逸去了他哥院子,才将进院子门,就见谢通一身短打劲装,手上还提着一柄弯刀,完全是全副武装要暴打他的架势。 他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帮着兄弟拐了大哥喜欢的女人?可这也不能动家伙打他吧。 谢逸懊恼,但没有办法,还是挺着胸脯走了过去。 谢通从一边提了一柄长、枪,直接扔给他:“混了有好些日子了吧?成日也不知道念书,就顾着玩儿,来跟我比比武!” 一听说是比武,谢逸更是一阵哀嚎,他哥心情只要一不好的时候,就会拉着他来比武。 比完后他老人家心情是舒畅了,但他可就惨了,到时候,定然是躺在床上三天不能动弹,他哥有多厉害,他还能不知道么。 但无奈,若是不与他老人家比武,到时候肯定死得更惨。 谢逸想通之后,抱着长枪唰唰唰一通猴耍,以此来作为战前的热身运动,但是没威风多久,那病长枪就被他哥一刀劈断。 而他整个人也直接摔得跌怕在地上,嗷嗷直叫。 ☆、第107章 朱福在家好吃好喝地养了数日,气色终于好了,不但病大好,人也胖了一圈。 她坐在梳妆镜前,将头使劲往下低,就能见到下巴上多了一层肉出来。她脸骨头架子本来小,所以只要稍微胖一些,脸就会显得肉乎乎的。 暖姐儿不厚道地捂嘴大笑:“二姐姐,你肉乎乎的样子才好看呢。” 朱福执起桃木梳子敲她小脑袋:“现在你都笑话我了,是不是?” 暖姐儿委屈地抱住小脑袋,撇嘴:“才没有,我是真的觉得你好看啊,肉乎乎的,又健康又漂亮。” 今儿她要去铺子里瞧瞧,没空跟妹妹闲唠叨,拾掇一番后,就转身去了铺子。 才将进门,宋掌柜迎出来道:“东家,你来的正好,刚刚来了一位爷,说是想要见东家你呢。”说罢已经引手,领着朱福往里面去。 站在铺子正中央的是一位穿着湖蓝色绸衫的公子,一根黄杨木簪子束发,身姿修长挺拔,手中还悠闲地摇着一把折扇。他背对着朱福,所以朱福瞧不见他的脸,但是单这背影,她总觉得有些熟悉感。 “请问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朱福笑意盈盈站在一边,待得那公子悠悠转过头来的时候,朱福看见他那张脸,微微有些怔愣,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那公子见到朱福,眉心微蹙:“你便是这铺子老板?”似是不信。 朱福见他蹙眉的样子也跟沈玉楼颇为相似,不由多看了一眼,然后才笑着应道:“正是在下。”又说,“公子可有什么事情?” 那公子开始悠闲地在铺子里散起步来,一把折扇依旧摇啊摇,清润的目光在朱福身上来回打量,倏地将折扇一合,凑过去说:“姑娘七夕节的糕点做得十分有心思,在下后来也尝了尝,觉得姑娘手艺不错,所以此次前来,想特地请姑娘去一趟京都。” “做什么?”朱福本能还是意外的。 那公子道:“没几日便是我六十高寿,我下江南游玩,意外吃得姑娘亲手做的糕点,十分喜欢,所以想请了姑娘去京城一趟。当然,价钱嘛,肯定是由姑娘说了算。” 朱福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多少钱合适。 “请问公子怎么称呼?”朱福道,“又是什么时候需要启程?” 那公子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珏字,至于什么时候启程,那倒是不急的。老太太寿诞在秋末,我还想在这边先好好玩一玩哩,哈哈哈哈哈。”说罢又打开那把折扇,然后冲朱福点了点头,就大跨步离去。 宋掌柜道:“姑娘,看来是一位贵人,邀您去京都呢。” 朱福笑道:“本来也是要去的,秋末,刚好乡试结束,到时候可以一起。”想到沈玉楼,她不由又思忖起来,目光落在那渐行渐远的沈公子的背影上,嘀咕道,“他也姓沈......” 回了家后,将这件事情说与沈玉珠听,沈玉珠正磕着瓜子喝着茶,听话不信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跟我哥长得像,而且还姓沈,莫非是我爹遗失在外面的另外一个儿子。”说罢瞪圆了眼睛,“不行,这事情我得问问我娘,说不定我很小的时候也有个哥哥被拐了,也被大户人家收养,如今也回来认亲了。” 朱福推了她一把:“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明儿跟着我去铺子瞧瞧。我有预感,这个人明天还会再来。” 第二日,果然不出所料,朱福拉着沈玉珠一道去福记的时候,那沈姓公子已经在了。 今儿这位沈公子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对襟长衫,买完了鸡蛋糕,正提着个纸盒子出来。 沈玉珠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倏地瞪圆眼睛,伸手指着他:“真的很像我哥。”说着就冲了出去,大声唤道,“哥!” 朱福拉她不住,赶紧用手捂住脸,觉得这人是丢大发了。 没想到,沈玉楼真的来了,玉珠唤的人,正是沈玉楼。 ☆、第108章   沈玉楼一袭青衣,正从不远处款款朝福记走来,期间还跟那沈珏打了个照面。   两人身形相似,眉眼也有几分相似,都是肤白儒雅的美俊男,乍一看见彼此,两人皆是一愣,但随即也只是互相笑笑,就离开了。   沈玉珠跑到她哥身边,笑挽着沈玉楼手臂,目光还落在那已经渐行渐远的沈珏身上。   “哥,你刚才瞧见那个人了?觉得眼熟不?”沈玉珠一脸好奇地望着她哥,激动道,“真是好奇得很呢,要说这世间容貌相似的人也是有的,可他不论长相还是身形,都跟哥哥差不多,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个月牙似的,就跟哥哥一样。”   说罢,一把将朱福拽到沈玉楼跟前来,昂头道:“阿福昨天看到的时候,她比我还激动呢,一回去就告诉我了。”   沈玉楼目光落在朱福身上,见她这些日子养胖了不少,心情十分大好。   他觉得很开心,女孩子就该养得胖乎乎的才是,这样显得健康。   “阿福,今天觉得身子怎么样?”说罢,就当沈玉珠是空气一般,只自顾自抬手去捏了捏朱福肉乎乎的小圆脸儿,“呜,看起来是好多了,气色好。”   朱福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当着自己妹妹的面耍流氓,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脸就红了。   沈玉珠呆了一呆,赶紧捂住眼睛,然后跐溜一下,就跑进铺子里面去。   “宋叔,今儿生意大好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来帮忙。”沈玉珠生意十分洪亮。   沈玉楼捧着笔墨纸砚在手上,面上笑容温暖如和煦的阳光,他越想着阿福原谅他了,也愿意跟他共进退了,而娘那边,也不是那般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就开心。每次只要想到未来一片光明,他就觉得,哪怕是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朱福见他一直不说话,就知道他此刻肯定在盯着自己看,倒也不再理睬他,直接转身去了铺子,跟着沈玉珠一起忙起来。   ~~~   沈玉珠回去将沈珏的事情告诉了沈大娘,沈大娘听后,手上的针线都掉落了。   见自己母亲有些反常,沈玉珠好奇道:“娘啊,莫非我还真有另外一个哥哥?那人真的是我哥哥吗?”   沈大娘回过神来,笑着道:“你就一个哥哥,姓沈,名玉楼。”   沈玉珠不信:“那怎么我瞧着那个人跟哥哥长得那么像,不但脸长得十分相似,那种感觉就觉得像。”一把抓住沈大娘的手,看着她眼睛,见她娘似乎不敢看自己,沈玉珠跺脚道,“娘,您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沈大娘眼神躲闪,蹙眉道:“你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没事在家好好呆着,待你哥哥来年高中了,娘就给你说门好亲事。”又一把推开沈玉珠的手,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看你如今跟你哥哥一样,越来越不听娘的话了。一个两个长大翅膀硬了是不是?娘说左你们非得说右,娘说东,你们非得说西,娘是说不得你们了。”   见自己娘似乎又要唠叨个没完了,沈玉珠忽然觉得头有些疼起来,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匆匆溜了。   “哎,我还没说完......”沈大娘话说了一半,忽见女儿跑了,她摇头叹息。   手上的绣活也索性放下,目光呆呆望向一边,眉心紧锁。   她忽然想得起来了,她怀有玉楼的那年,老二家的媳妇也怀了身子,想来那位公子便是老二家的孩子吧?   怕也是到时候了,玉楼原本就是沈家的孩子,他平白过了近二十年的苦日子。   这些苦,也吃够了,该是过好日子的时候了。   念及此,她忽然有些恨起来,就不免又想起那个暴雨夜来。   与此同时,那沈珏自然也将沈玉楼记在了心中,因为他印象中,记得自己母亲说过,大伯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十分宠爱身边的一个大丫鬟,甚至还准许她在大伯母之前怀有身孕。只是后来,叫老太太知道了此事,趁着雨夜大伯父去衙门没在家中时候,将那女人赶了出去。   想起方才白日见到的年轻男子,瞧着年岁与自己相差无几,不论容貌跟身形,都十分相似......沈珏不由怀疑起来。   他住在湖州城最大的客栈里,要的也是最好的一间房,这房窗口对着一面湖,此刻的他正站在窗前,手中把玩折扇,儒雅俊逸的面容上挂着一抹笑意。   这二十年来,大伯母一直没能生出儿子,这是老太太最大的心痛。   若是在老太太生辰的时候将这沈玉楼带回去,岂不是比给老人家寻得美食要好得多?沈珏面上扯起一丝笑意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109章 109 转眼便入了秋,沈玉楼乡试果然不负众望,一举夺魁,得了解元。 朱禄武考也顺利进了前三,朱福的厨艺大赛,自然也是得了名次。既然一番商量下来,打算先回一趟松阳县,之后再从松阳县出发往京城去。 湖州城的铺子已经稳稳扎了根,朱福只将铺子交与宋叔打理,一点不担心。 东西收拾打点好之后,朱福便与谢三太太告别,顺道带着奶奶郭氏一道回去。 谢三太太有些舍不得,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握着郭氏手道:“娘,改明儿我带着小七小九去松阳县看您,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谢九站在谢三太太跟前,已经跟郭氏有了感情,她仰着脑袋撇着小嘴。 “保重身子,等着我去看您。”团子小脸上全是委屈,似是要哭出来一般,待回头见朱福姐妹背着包裹走进来时,谢九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她摇摇晃晃走到暖姐儿跟前,小短手抱住她,“小暖姐姐,你留下来陪我玩吧。” 暖姐儿揉揉眼睛,哄着道:“我也舍不得你啊,可是我要回家看我娘。”她小手帮着妹妹擦眼泪,向她保证道,“我二姐姐在这里有铺子,我想我以后会常来的,到时候我就天天来陪你玩,我教你玩陀螺。” “真的吗?”谢九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暖姐儿,见暖姐儿点头后,她就笑了。 朱福蹲下身子来,抱了抱谢九,又亲了亲她水嫩嫩的脸颊。 “以后想吃糕点了,直接打发人去福记拿,想吃多少都有。”她笑着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尖。 外头沈玉楼跟朱禄已经拴好了两辆马车,没有请车夫,两人只自己驾马。 依旧是沈大娘母女坐一辆马车,朱福姐妹则跟奶奶郭氏坐一辆,马车离开湖州城的时候,天上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一行几人刚好赶至一处客栈,落下歇脚。 待得收拾好东西,沈玉楼便打发妹妹玉珠去老娘跟前伺候,他则折身来找朱福。 暖姐儿坐了一天的马车,早吵着要睡觉了,朱福简单给妹妹洗了手脚跟小脸之后,就抱着妹妹去床上睡。 自个儿衣裳还没解开,就听得敲门声,朱福前去开门,就见沈玉楼站在外面。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朱福回头看了妹妹一眼,确定她的确睡着后,朱福这才关了门,站在外面,仰头看着沈玉楼。 沈玉楼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牙白长袍,最朴素的妆扮,却也难以掩盖清润如玉的气质。 “阿福,你跟我来。”沈玉楼打从见到朱福那刻,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停过,说罢,他那厚实温暖的大手就将朱福小手捞过去,紧紧攥住,往前拉了拉。 朱福挠头,脚下步子不自觉就跟上:“这么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去哪儿?” “你跟上,小心脚下。”沈玉楼提醒一句,然后两人便从客栈角门走了出去,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波光粼粼闪着星子的小河。 那河上似乎听着一叶小舟,舟上泛着些微暖黄色的亮光,朱福不禁好奇。 沈玉楼知道通往小河的这条路上有些坑洼,此番又已经天黑,只接着些许月光照着脚下的路。沈玉楼怕朱福走路摔着,直接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快步朝小河走去。 朱福惊讶道:“怎么觉得你不怀好意?” 沈玉楼笑着说:“不怀好意?为了给你这个惊喜,我可是精心筹划了好些日子了,你竟说我不怀好意……阿福,我真心寒。” 朱福抬手想要捶他一拳,他不但不躲,还故意将脸凑了过来。 朱福自然舍不得下手去,只笑着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旁人挨打总是会躲的,你倒是好,还故意将脸凑过来让我打,莫非是受虐狂?” 沈玉楼沉声道:“打我总比不理我好,阿福,我宁可你打我,也不愿你离开我。” 朱福却是别过脑袋去不再看他,倒不是羞涩,只是觉得,沈玉楼这个人待她实在太好了,可她总有种心虚,总觉得,这份好,原该是旁人所有的。 “怎么了?”已经走到岸边,沈玉楼将朱福放了下来,见她只歪着脑袋不肯看自己,他不由心往上一拎,就有些紧张起来,凑到她跟前去问,“怪我擅自主张带你过来,是我不好,阿福,你别生气。” 他轻声哄着她,像是哄一个没吃着糖而哭泣的孩子一般,有些好笑。 朱福抬头望着他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方才在想着事情。”咬了咬唇,又一番琢磨,挣扎着,要不要直接告诉他得了。 话还没说出口来,沈玉楼便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你……”朱福始料未及,抬手在脸颊那处尚且还温热湿润的地方碰了碰,其实心早已狂跳不止,偏偏面上还强装镇定。 沈玉楼矮下一截身子,保持视线与她平持,眼睛凑到她面前,仔细打量。 “没有生气,就是脸有些红。”他温柔一笑,一把将眼前板着一张小圆脸儿的姑娘搂进怀里,大手轻轻按住她纤瘦的后背,下巴抵在她头尖,只用自己作为男人最宽阔的胸膛给予她温暖,“阿福,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心思?是在担心曹家?”他垂眸看着她头尖,笑了一声,嗓音醇厚清亮,“我答应你,这事情我会妥善处理,你便别再担心,嗯?” 朱福道:“曹达到底是你师父,又对你有恩,那曹小姐又对你一往情深,而你我不过是市井小民,怎敌得过他们?” “哦,原你是在担心我?”沈玉楼稍稍低头一些,将脑门轻轻顶在她脑门上,鼻尖对着鼻尖,“我不会忘恩负义,师父的恩情会报答,但绝对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他湿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带着丝丝男子特有的体息,“只要你应了我,往后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相信我,旁的我一定都可以解决。” 说罢,趁她有些呆呆愣住的时候,又趁机在她小嘴上亲了一下。 朱福嗔道:“别总是趁人之危,打着小心思,别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到底还是有些脸红了,她为了掩盖脸上羞涩之意,故意扭转过头,望向身后的一叶扁舟,“这里面怎么有蜡烛?你点的?” “你喜欢吗?”沈玉楼摸了摸鼻子,然后牵着她手往小船里面去。 “上次七夕节,你我未能一起度过,心里总觉得遗憾。”他一抬手,就将她抱到床上去,放在铺满花瓣的床板上,他则也弯腰坐在她对面,“阿福,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呆在一处说说话吧,我想你陪着我。” 床板上铺着的是各种颜色的菊花,四周点了红蜡烛,虽然简陋些,但是很温馨。 借着红烛暖黄色的光,朱福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看着他清润的眼眸,似是白玉一般的面庞,不由歪头笑将起来。 沈玉楼蹙眉:“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朱福双手撑着下巴道:“还记得那天遇到的那位沈姓公子吗?说起来也是奇怪,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呢?” 沈玉楼倒是有些不太高兴起来:“他哪里能跟我比?他一瞧就是那种纨绔子弟,成日飞鹰走狗,阿福,你得离他远着些。”顿了顿,又说,“不过是请你去在他家老太太寿宴上做几样糕点,不必常常见面吧?就算好见,往后也得我在场的时候。” 朱福瞅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会出事。” 沈玉楼笑,忽然狭小空间内稍稍静了会儿,沈玉楼抬眸望着对面佳人,心里经不住就有些痒起来。 “阿福,让我抱着你吧?” 是商量的语气,近乎有些讨好,朱福抬眸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些心软。 沈玉楼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应了,只伸手一捞,就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来,然后用健硕的臂弯紧紧框住她,将她越发圆润起来的小身子禁锢在怀中,忍不住还低头亲了一口。 “你赶路也累,休息会儿吧,待天快亮的时候我叫你。” 朱福只觉得就这样躺在他怀里,又舒服又有安全感,也的确是困,很快,那种倦意就席卷而来,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嘴里嘟囔几声,就睡着了。 沈玉楼却是一直舍不得睡,他只是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怀中佳人,想着,往后两人一直这样,天长地久一辈子,多幸福。 小船忽然晃荡几下,接着便吹过一阵飕飕冷风,沈玉楼是习武之人,突然警觉到了什么。 他脸色大变,只紧紧将朱福整个人抱在怀中,身子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没有片刻,忽然一声“轰隆”巨响,小船被人用刀劈成两半。 而与此同时,沈玉楼提力跳到了河岸上。 ☆、第110章 110 朱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待得站稳脚跟的时候,连忙问道:“玉楼哥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玉楼双臂紧紧将朱福抱在怀中,温暖厚实的大手在她后背拍了拍,软声安慰道:“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情的。”说罢,目光又落在前方一行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身上,目光灼灼道,“你们是谁?我与你们有何恩怨?” 那领头的黑衣人站了出来,厉声道:“我们只拿钱办事,不问恩怨情仇。”言罢,稍稍扭头看向身上,道,“兄弟们,上!干了这一票,咱们可就发了。” 见那些人举着大刀朝这边砍来,沈玉楼双拳攥得紧紧的,只将朱福往一边推去,竟是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玉楼!”朱福喊了一声,但见有黑衣人朝这边走来,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些人,若是安稳呆在一处,玉楼或许还有赢的可能。可若是自己自己将那些黑衣人目光引到自己身上来的话,怕是玉楼就应付不来了。不能帮他,至少也不能拖后腿。于是朱福决定不再说话,只静静躲在一角,目光死死盯在沈玉楼身上。 沈玉楼极力阻止那些欲朝朱福走来的人,因为敌方人多,且自己又没有兵器的缘故。过了数百招后,沈玉楼渐渐觉得体力不支,朱福见状,连忙往客栈跑去。 朱禄已经睡下,听得妹妹在门外唤自己的声音,倏地坐起身子来。 “二妹,怎么了?”问了一声后,赶紧起身,然后将门打开,却见外面自己二妹已经哭得满面是泪。 朱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问道:“阿福,谁欺负你的?可是那沈玉楼?” 朱福连连摇头:“哥,有人要杀玉楼,你快去救他吧。他没有兵器,那些人好像都是一些死士,招招要命,玉楼怕是抵不住了。” 听完后,朱禄立即冲了出去,在客栈院子中寻了两把砍柴刀。 朱福见状,也担心兄长跟沈玉楼的安危,就悄悄跟了去。 朱禄武艺好,加上又带了家伙来,与沈玉楼两人奋死拼搏,一下就扭转了局势。 那群黑衣人渐渐就落了下风,沈玉楼与朱禄趁胜追击,两人打小便是一起习武长大的,颇有默契,只要奋力一战,自当就能够打退敌人。 见此番敌不过,那领头的黑衣人嘴里骂了句脏话,然后冲身后一群兄弟道:“走!” 一眨眼间,整个世界忽然清静下来。 这个时候,朱福才从角落钻了出来,沈玉楼见状,忙迎着过去。 “阿福,你有没有事?”他一边问,一边已是抓着她手好一番打量起来,但见她还好,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朱福目光却落在他受了伤的手臂上,那伤口切得十分平整,衣袍的口子都是一条直线。 “你受伤了。”朱福紧紧握住他手,觉得这样就能够给他力量了。 沈玉楼一点不觉得疼,反倒是笑了起来,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揉了揉她脑袋。 朱禄道:“我们回去说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几人回去之后,并没有惊扰客栈里的其他人,朱福也跟着去了兄长跟沈玉楼的客房,然后命令沈玉楼坐下,她则打了清水来给他处理伤口。 这个时间、这种地方,肯定是没有大夫的,更别说药材的。 此番只能先用清水给他清洗了伤口,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起来,待得明日到了市集上,才能买了药来敷。 给沈玉楼包扎好伤口,朱福想起哥哥来。 “哥,你伤着了吗?” 朱禄摇头说:“二妹放心,我很好。”顿了一顿,又望向沈玉楼,“这些都是什么人?招招阴狠致命,不像是劫财的,似是就为了取你性命而来。” 沈玉楼也不清楚,他素来待人温和,从不与人结怨。 要说结怨,怕就是他拒绝与曹锦书定亲那一件事情了,但不可能,师父是仁厚之师,他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又会是谁?一时间,沈玉楼也想不出来。 “这些人是奉命取我性命,如今败退,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他清润的眸子里渐渐染了一层暗色,微微思忖道,“若是你们与我一道回松阳县去,怕是会连累你们,阿禄,你带着我母亲与妹妹先行离开吧,我一个人上路。” “这怎么行。”朱福担心道,“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能是对手。” 沈玉楼将她小手攥在掌心,轻轻笑着道:“你放心吧,我向你承诺,定当无事。”感受到掌心那点娇嫩柔软,他就舍不得松开了,一直就这样攥在手里。 朱禄眼角瞥见了,轻轻咳了一声,沈玉楼这才无奈松开。 “玉楼,既然如此,那咱们先回松阳县吧,到时候在与赵县令商量商量。请他帮忙查探一番,到底是谁暗中欲害你性命。”朱禄双拳攥得紧紧的,目光灼灼。 沈玉楼轻轻点头,又回头望向朱福,见她起身要走,他轻轻捏了捏她指头,这才放她离开。 朱福回到房间后,暖姐儿已经醒了,此刻正从床上翻身下来。 “二姐姐,你去了哪儿了,我吓死了。”暖姐儿半夜被渴醒了,醒来之后没有瞧见自己二姐姐,她吓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整颗心都有从嗓子眼飞出去了,此刻见二姐姐好好的在她身边,她扭着身子钻到姐姐怀里去。 朱福问妹妹道:“白天累着了,怎么就醒了?”见妹妹圆圆一张脸蛋红红的,朱福倒了杯水喂妹妹喝,又抓了抓她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 暖姐儿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抬袖子擦了嘴,这才又说:“我可醒了,没见着姐姐,我害怕。” 朱福冲妹妹笑,又牵着她手往床边去:“走,姐姐陪你一起睡。” 卫三娘得知三个儿女今天要回家来,一大早便起了床,带着儿子寿哥儿去集市上买菜。寿哥儿许久没有瞧见哥哥姐姐们了,明显十分开心,小小人儿跟在母亲身后,尽挑些哥哥姐姐们爱吃的菜。 “娘,买只鸡,二姐姐爱吃。”他蹲在鸡贩子前,伸手指着笼子里那红毛鸡,“烧了好吃,给二姐姐吃。” 卫三娘在儿子身边蹲下,摸了摸他脑袋。 “寿哥儿是不是想哥哥姐姐们啦?” 见心事被戳破,寿哥儿忽然就害羞起来,只一个劲往自己母亲怀里钻去。 “娘,小姐姐爱吃红烧肉,哥哥最爱吃娘做的面汤。”他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懂事地替母亲提着菜篮子,“咱们快去吧,一会儿姐姐姐夫还有蔻姐儿就要回家来了。” 卫三娘选了一只鸡,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儿子的手。 朱禄赶着马车进城,路过摊边的时候,恰巧见到母亲跟弟弟,他立即拽住缰绳。 “娘。”他大声唤了一声,然后转头对马车里面道,“是娘跟弟弟。” “寿哥儿……”暖姐儿最先撩开帘子,一双眼睛四处搜索起来,但见母亲抱着弟弟笑眯眯朝这边走来,暖姐儿开心地跳下马车去,张开双臂就跑了去,“寿哥儿,姐姐回来了。”走到跟前,一把将弟弟抱住,两只小手轻轻拍他后背,“寿哥儿,姐姐不在,你有没有想姐姐?” 寿哥儿斯文内敛,像是女孩子似的,他轻轻点头。 “想小姐姐呢。”说完一句,小脸就红了起来。 暖姐儿嘲笑他:“弟弟脸红了,娘,您瞧,弟弟他又害羞了。” 寿哥儿不好意思,一边伸手要捂暖姐儿嘴巴,一边一个劲往卫三娘怀里钻。 “娘,咱们上车吧,车上说话。”朱福朱禄兄妹也下了车来,兄妹两人站在一处,主动伸手来帮母亲卫三娘提东西。 暖姐儿则一直牵着弟弟小手,小嘴一直说个不停,还时不时凑到他耳边去。 说的都是在省城里发生的事情,暖姐儿又说得精彩,真是将寿哥儿逗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下也有些痒起来,他也想出远门玩儿呢。 打小因为身子不好,娘就对他看得很严,甚至冬天的时候,都不让他出门。 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可是他也想出门玩儿,他也想。 小手绞在一起,坐上车的时候,寿哥儿就更沉默了,一直低头不言语。 回到家中,寿哥儿只跑到院子一处,蹲着跟墙角的两只兔子说话。 暖姐儿从厨房跑到堂屋,又从堂屋跑到厨房,闻着那阵阵甜腻诱人的香味,她就觉得十分开心。 见弟弟一个人蹲在墙根脚下,暖姐儿呆呆站住了,然后晃着身子朝弟弟走来。 “寿哥儿,姐姐不在的时候,谢谢你帮我喂我的小灰。”她见弟弟好似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凑近了问,“弟弟为什么不开心啊?是不是姐姐不在家的时候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教训那个人。” 寿哥儿轻声细语道:“小姐姐,我也想进城玩呢,我也想去。”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暖姐儿忽然觉得弟弟好可怜,弟弟因为打小身子不好,所以母亲从来不允许他出家门。她能够跟姐姐们上街去玩,弟弟只能跟母亲呆在家中。如今她还可以跟二姐姐进省城去,可弟弟只能缩在小院子中跟小兔子说话。 “弟弟,等你身子好了,小姐姐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暖姐儿伸出小手来,轻轻摸着弟弟小脑袋。 寿哥儿还是蹲在地上,弱弱地道:“我身子已经好了,娘不信。” 暖姐儿没了法子,只双手撑在下巴处,皱巴着一张小脸道:“没关系,等你身子再好一些了,小姐姐就牵着你手带你出门去玩儿。”她忽然笑将起来,双臂一伸,就将寿哥儿紧紧抱住,小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弟弟乖,小姐姐很疼你的,咱们进屋去好不好?” 寿哥儿以往一向听话,可是此番他实在伤心,就不听小姐姐的。 朱福端着菜从厨房进堂屋去,路过院子,见弟弟妹妹蹲在墙根下玩儿,笑着唤道:“暖姐儿寿哥儿,你们在做什么?饭菜好了,快来吃饭。” 暖姐儿立即回头:“弟弟不开心,我在哄弟弟呢。” 朱福怔愣,随即将手中饭菜端进屋子去,而后又折身出来,跟弟弟妹妹们蹲在一起。但见弟弟的确耷拉着脑袋不开心,暖姐儿笑问:“寿哥儿,是不是也想跟着出去玩儿?” 寿哥儿闻言,立即抬起头来,狠狠点头。 他黑漆漆的眼眶里有着泪泽,秀气的小脸蛋上挂满泪珠,他朝朱福伸出瘦弱的手臂来,哭着道:“哥哥姐姐们不在,我可想你们了,可是娘说我身子不好,不许我出门。”说着,小嘴一撇,越发委屈起来,一双手臂紧紧抱住朱福脖颈,哭得伤心,“二姐姐,我想你们,你们以后再出门去,带着爹娘跟我好不好?我不要跟你们分开。” 见弟弟哭得伤心,暖姐儿也哭了起来,“哇”的一声,然后抱住寿哥儿。 朱福心里却是暖暖的,只将可爱的一双弟弟妹妹紧紧揽在怀中,轻声细语安慰他们。 朱喜夫妇抱着赵蔻走了进来,但见三个小的抱在一起哭,不由惊得望了丈夫一眼,而后快步朝朱福走来,询问道:“福姐儿,你们这是怎么了?都还哭上了。快别吓姐姐,都别哭了。”一边说,一边将妹妹暖姐儿抱走。 朱福也将弟弟抱起来,亲了亲他嫩豆腐一般的脸,而后笑着对朱喜道:“长姐,是寿哥儿想我们了,这才哭了,没事儿。” “原是如此。”朱喜轻轻呼出口气来,笑着说,“我还以为暖姐儿才将回来就欺负弟弟呢,原来不是呢。” 暖姐儿气得使劲皱巴着一张脸,生气道:“长姐不喜欢我,我才不会欺负弟弟呢。” 朱喜见多日不见,两位妹妹都清瘦了不少,没来由心疼道:“在外面的日子到底不比家里,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不苦。”暖姐儿立即笑将起来,笑着挥手道,“可好玩了呢。”见赵镜抱着蔻姐儿走了来,暖姐儿眼睛一亮,脆生生唤了声姐夫,连忙朝赵镜伸出手去,“蔻姐儿,让我抱抱你吧。” 赵蔻眼巴巴望着暖姐儿,然后有些怯生生地缩回赵镜怀中,只悄悄打量暖姐儿。 朱福望着蔻姐儿的脸,但见她粉白团子一样的小脸上依旧毁了半边,心中大痛,抬手去摸了摸蔻姐儿小脸。 “都没有寻得名医吗?” 赵镜垂头,漆黑的眸子落在女儿那半边脸上,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卫三娘站在门口,见大家伙都来了,连忙招呼着人进屋去坐着。她则走到院子里来,亲手将赵镜怀中的蔻姐儿接过去,亲亲她脸问:“几日没见,蔻姐儿可有想姥姥?” 赵蔻开心,拍着手说:“想姥姥了,可想了。”然后一个劲往卫三娘怀里钻。 暖姐儿抓抓脑袋,有些吃味地道:“她以前最喜欢跟我一起的,现在都不理我了。” “我要小姐姐。”寿哥儿伸出双臂去,眼巴巴望着暖姐儿,小嘴巴咧起来。 ~~~ 吃完饭,朱福拽着朱喜去了姐妹俩以前住的房间,笑着道:“看姐姐面色红润,眉眼含笑的,想来姐夫待姐姐不错。” 朱喜粉面羞红,扑过来就捏妹妹脸,笑着道:“你呢?跟沈大哥处得如何?” 朱福坐正身子来,想到沈玉楼心中就暖暖的,她微微低垂着脑袋,面上含笑道:“他说等来年高中了就成亲,我倒是无所谓,就这样也挺好的。”话才说话,就被朱喜一巴掌抡在脑袋上,朱福赶紧抱住脑袋。 “你这丫头,胡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的,自当是要他明媒正娶。”但见妹妹噘着小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朱喜又揽住妹妹道,“姐姐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他若是真心待你的,肯定会上门来提亲。” 朱福忽然笑将起来,点头说:“长姐,我晓得啦,他敢不明媒正娶。”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有些热闹起来,朱福伸头去看,就见沈玉楼一身青竹色的长袍站在院子中央,正跟赵镜寒暄。她望向他的时候,他目光也正四处搜寻,冷不丁地就朝朱福这边望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朱福退了回去,红着脸笑。 朱喜也伸头望了眼,但见是沈玉楼,也笑着戳妹妹脑袋。 朱福正色道:“对了姐姐,我这次回来呆不了几日,过一阵子,就得跟沈大哥一道进京去了。他去赶考,我则想将铺子开到京城去,到时候,两人也相互有个照应。还有蔻姐儿……”朱福抿唇,“蔻姐儿的脸,总该是要医治的,小孩子脸嫩,现在医治起来还容易些。待得长大了再想治,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若是姐夫跟姐姐放心的话,就将蔻姐儿让我照顾,我带她进京去寻名医。” 朱喜一愣,随即也有些犹豫起来,只喟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这孩子如今脾性有些古怪,你瞧她方才连暖姐儿都不愿亲近了,更别说你。她如今除了我跟夫君,最黏的就是娘了,还不是因为娘经常陪着她玩儿。” 朱福眼睛一亮,继而笑道:“那索性让爹娘带着寿哥儿还有蔻姐儿跟我一道上京去,方才寿哥儿都哭了,我心中就有带着他一道去的打算。正不晓得如何说呢,这下好了,让爹娘一道去,娘该是没有话说了。” “福姐儿,你说的是真的?”朱喜怔愣住。 “当然是真的,姐,我骗你做什么。”朱福笑着道,“奶奶年岁大了,怕是经不起颠簸,再说了,此番小姑一家就在湖州,奶奶怕是也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们将蔻姐儿带走了,姐姐姐夫新婚燕尔,刚好也有空闲时间浓情蜜意,真是好法子。” 朱喜飞身将妹妹抱住,使劲捏她脸蛋:“让你笑话我,没大没小的。” 姐妹俩正闹做一团,暖姐儿伸长了脑袋探进来,见两个姐姐滚在一处,她微微一愣,然后小短腿立即迈了进来。 见小妹妹来了,朱喜这才住手,而后理了理衣裳。 暖姐儿笑着扑过去道:“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儿。长姐,我也要玩儿。” 朱喜将小妹妹抱坐到自己腿上,将她玩散了的辫子拆下,而后重新扎起来,这才道:“你二姐姐惹长姐生气了,长姐方才在教训她呢。”又说,“小暖,你走的时候钱罐子忘记带了,你去瞧瞧,看看现在里面多少钱了?” 暖姐儿忽然想得起来,自己还存了钱了,立即从姐姐腿上跳下去,然后跑到墙根脚下,将个存钱罐紧紧抱在怀中。 存钱罐子里面已经存了好多铜钱,暖姐儿抱得十分吃力,她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 “二姐姐要去京城做生意了,我要把这个钱给二姐姐,跟她一起做生意。”小丫头心中打着小算盘,想着就笑了起来,“那二姐姐赚了钱就带我分,这样的话,我就越来越有钱喽。” “那先让姐姐看看,你有多少钱,值不值得入股。”朱福招手示意妹妹过去。 暖姐儿抱着大钱罐子,一摇一晃走到朱福跟前,将存钱罐子递给她道:“二姐姐瞧,好多呢,咱们倒出来一个个数,我可喜欢数钱了。” “你就是个钱罐子。”朱福笑着戳妹妹脑袋,又道,“不管这里有多少钱,姐姐都许你入股好不好?” “二姐姐太好啦。”暖姐儿开心,一头扑进朱福怀里去,使劲抱住她腰。 朱福摸了摸妹妹脑袋,又对朱喜道:“长姐,我也给姐姐算了一分息,等着过年的时候,姐姐就坐等收钱吧。” ☆、第112章 第112章 朱喜笑道:“阿福,姐姐知道你有心思也有本事,可是女孩子家,也别太累着自己。”她望着妹妹,忍不住抬手帮她理了理耳鬓细碎的发丝,继续温柔道,“你心中有姐姐,姐姐开心,只是,姐姐心疼你啊。” 正低着准备数铜子儿的暖姐儿闻言,也立即凑了来,抱住朱福道:“妹妹也疼你。” 朱福心中暖暖的,抿嘴嘻嘻笑了起来:“我知道啦,你们放心,我还想长命百岁永远跟你们在一起呢,又怎敢叫自己累伤了?只是,我喜欢做生意赚钱,我能从中找到乐趣,并不觉得辛苦。” 又伸手将姐姐跟妹妹抱住,承诺道:“姐,我不会一直在外面飘的,等咱们家底殷实了,就回乡买大宅子。到时候,你们都住进去,再弄几家铺子,让你们一人一家地管着,在家坐等着收钱就好。” 暖姐儿一听到“钱”这个字,就两眼发光,激动道:“二姐姐,到时候我可以多管几家,我最喜欢管人跟数钱了。” “好好好,咱们小暖最有能力,到时候啊,二姐就多给你几家。”朱福抱着小妹亲了亲,又低头看床上的钱罐子,“怎么,你还真想数一遍啊?” 暖姐儿咧着嘴巴笑,然后吃力地搬起钱罐子,“哗啦”一声,将钱全部倒在床上。 “没事的时候数数钱,我就很开心啦。”说罢,她反身趴在床上,一个个开始捡起来。 朱福起身道:“好,那你数吧,数完了告诉姐姐。”又望向朱喜,“我出去看看蔻姐儿,姐,带着蔻姐儿进京的这件事情,你也跟姐夫商量商量。” 朱喜想了想,继而点头。 外面沈玉楼一直站在朱家小院子中,他穿着身竹青色的长袍,身姿秀雅笔挺,正抱着寿哥儿。闻得背后门“吱呀”一声响动的声音,他立即回过头来,然后白皙俊逸的脸上溢出笑意,连眼睛里都带着温柔。 “阿福……”他唤了一声,然后抱着寿哥儿走到她跟前。 朱福脸红了一下,然后在他跟前悄悄低了头。 “你一直呆在这里做什么?”朱福伸手戳了他一下,而后转头左右探了探,见大家都站得远,这才又道,“你娘知道你来吗?” 沈玉楼道:“福妹妹别担心,咱们都说好了,我娘那边,我来劝。”他稍稍一顿,清润的眸子注视着朱福娇俏的粉面,见她又低了头,脸上双颊染上一层绯色,不由笑起来,“福妹妹,每天看你几眼,我能多看下好几册书。” 听他胡言,朱福立即抬头瞪他,身后朱喜也走了出来。 “沈大哥,你此番乡试高中解元,妹妹在这里恭喜你了。”朱喜如今已是妇人妆扮,满头青丝挽起,穿着身秋香色长裙,声音娇软,因为有爱情滋润的缘故,十分温柔,说罢,便朝沈玉楼稍稍侧了一下身子。 沈玉楼笑道:“也恭喜大妹妹,此番嫁得如意夫婿,阖家美满。” 朱喜笑道:“我自己个儿幸福,更希望两位妹妹比我幸福,所以沈大哥,往后我要是听说你欺负了阿福的话,可不会轻易罢休。” 沈玉楼忽然严肃起来,郑重承诺道:“大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福的。” 屋子里头暖姐儿忽然跑了出来,她用手使劲挠着脑袋,皱巴着小脸,使劲拽寿哥儿手道:“弟弟弟弟,快,来帮姐姐数钱,我刚刚数到哪儿我忘记。” 朱福嗔道:“让你平时好好念书你不肯,这下连这么简单的账都不会算了吧?” 暖姐儿扑过来抱住朱福腿,撒娇道:“二姐姐,我下次一定好好听话,这次就让寿哥儿帮我嘛,不把钱数出来,我晚上睡不着觉。” “你呀。”朱福抬手戳了下妹妹脑袋,“拿你没办法,那你得问问弟弟愿不愿意。” 暖姐儿嘿嘿笑望着寿哥儿,眼睛亮亮道:“弟弟,两位姐姐刚才说了,要带着咱们上京城去呢,你也可以去哦。呐,小姐姐要用自己的钱帮二姐姐做生意,你愿不愿意帮小姐姐数钱啊?” 寿哥儿黑漆漆的瞳仁闪着光,明显来了精神,伸手往下够。 “我要进京玩儿,我要数钱。” 沈玉楼将他放了下来,他则拽着暖姐儿手,姐弟两人手牵着手进了屋子去。 外面沈玉楼道:“阿福,萧老板去世了,他走的时候咱们没在,此番该是去看看萧太太才是。” 朱福也正有此意,正准备寻着机会去呢,便点头。 “不过,再等一会儿,我做些新设计出来的鸡蛋糕带去,让他们尝尝。”说着,朱福又看了沈玉楼一眼,这才转身进了厨房。 一个时辰之后,沈玉楼已经叫来一辆马车,就停在朱家门外。 见朱福提着精美的礼盒出来,他上前几步迎过去,亲手扶着她上马车。 赵镜抱着蔻姐儿站在打铁铺子前面,歪头对妻子道:“看来二姨妹真心喜欢的还是沈公子,要说他们也的确是男才女貌,般配得很。”说罢,微微垂眸,叹息一声,“只是可惜了,元湛兄怕是要失意了。” 朱喜从丈夫怀中接过蔻姐儿,笑应道:“他们俩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打小沈大哥就对福儿更为爱护照顾一些,长大了若是能结为夫妻,更是美事一桩。”朱喜颠了颠怀中蔻姐儿,想到妹妹说的话,又望向赵镜道,“对了夫君,我有一事要与你商量,咱们后面说去。” * 马车停在萧家小宅子门口,沈玉楼先跳下车,而后搀着朱福下车。 朱福灵活地跳下车来,笑着道:“我又不是千金小姐,身子没那么矜贵,你不必搀扶着我。”说罢,便将礼盒递送他手上,“你帮我拎着这个就行。”让她去敲门。 沈玉楼提着礼盒,跟在朱福身后,俊逸秀雅的面容上全是笑意。 开门的人是慧芳嫂子,见是朱福,她眼睛一亮,立即回头喊道:“太太,是朱姑娘,朱姑娘来看望您跟少爷了。” 正蹲在院子中大树下玩儿的萧恩慎闻言,立即跳了起来,跑到门边。 “哇,阿福姐姐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好吃的。”他倒是不客气,一把接过沈玉楼手上拎着的礼盒,折身往回跑,“娘,快出来,来贵客了。” 慧芳嫂子望着沈玉楼,颇为惊讶道:“福姑娘,这位公子是?” 朱福笑道:“他啊,就是此番正意气风发的解元郎,以前他妹妹在敬宾楼做过事情,也得萧老爷照拂过,所以合该来探望一下。” “原来是沈公子!快,快请进。”慧芳嫂子脸上笑容更多了,她双手搓着围裙,进了堂屋后对陈氏道,“太太,您瞧,不但福姑娘来了,竟然连举人老爷也来了。” 陈氏瘦了很多,穿着身简单的素色长裙,忙起身道:“快,都快请坐。”又吩咐,“小莲,去泡壶龙井来,好好招待两位贵客。” 朱福坐在一边,笑着道:“太太,您客气了,哪里就是什么贵客了。” 陈氏虽则精神不太好,但是见到朱福来,面上笑容多了很多。 “怎么不是贵客?如今整个松阳县都传遍了,咱们这里,出了一位解元,出了一位武考举人,还出了一位厨神。”陈氏开心,“你瞧瞧,这说出来,多威风啊。”目光又在朱福跟沈玉楼间来回溜几下,心中明了道,“阿福姑娘跟沈公子,当真是男才女貌,般配得很。” 沈玉楼忙起身道:“萧太太实在客气了,待得成亲,定然请萧太太喝杯喜酒。” 朱福瞪他:“你瞎说什么,谁要嫁给你了。” 沈玉楼瞄了朱福一眼,而后摸了摸鼻子,只闷着脑袋,没再说话。 陈氏笑说:“好啊,若是好事真近了,定然不能忘了我。只不过,我如今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吉利。” 朱福忙说:“这有什么不吉利的,我才不在乎那些。”又问,“太太,如今敬宾楼生意怎样?我听说,县老爷办清了案子,全二富被杀了脑袋。太太如今一个女子管着敬宾楼,想来也是辛苦的,那些酒楼里的人有没有欺负太太?” 小莲端着泡好的茶进来,笑应道:“没有没有,太太请了阿东来,是个勤快的,能帮太太分担不少呢。再有,贵府朱二爷也愿意来帮忙当账房先生,太太最信得过朱家人了,所以放心得很呢。” 朱福笑道:“你们说的贵哥儿啊,我听我娘说了。”接了茶盏,抿了口茶,又说,“见太太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没几天我就要进京城去了,到时候,也帮萧少爷打听着些名医,若是寻得了,一定带回松阳县来。” 萧恩慎只兀自吃着朱福带来的糕点,对几人说的话,置若罔闻,陈氏闻言则十分开心。 “如此,就有劳朱姑娘费心了。” 朱福笑道:“太太客气了,原就是乡里乡亲的,该是要相互照拂着些。”说罢起身,又道,“怕是不能多陪太太一会儿,回去还得收拾着东西,就先告辞了。” 陈氏也起身道:“朱姑娘出门在外,定要万事小心才是。”又吩咐道,“慧芳嫂子,快送两位贵客出门去。” * 打从萧宅回来之后,朱福从姐姐那里得知,赵镜同意让他们带着赵蔻进京。 并且,朱大跟卫三娘听说是要带着蔻姐儿进京寻名医去的,也都十分愿意。蔻姐儿虽则不是朱喜亲生的,可他们是真将蔻姐儿当成外孙女来疼,喜欢得很。 如今蔻姐儿也很黏卫三娘,没事总喜欢缩在她怀中,跟暖姐儿倒是没以前亲了。 见闺女回来了,卫三娘抱着蔻姐儿走近了道:“你大姐都跟我说了,若是为着蔻姐儿的话,我跟你爹愿意去。不过阿福,这进京的一应事务,你可都安排妥当了?到了那里,咱们有住的地儿吗?” 朱福亲了亲蔻姐儿小脸儿,而后回道:“娘,您就放心吧,女儿长大了,这种事情你就交给女儿来操心好了。你啊,只管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就行。”说罢,凑到卫三娘耳边去,“最好叮嘱姐姐姐夫,趁着这个时候,争取再生个白胖小子。” 卫三娘面上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却还是努力板着脸嗔道:“你这丫头,懂些什么,别瞎说。”不过,到底还是将事情放在心上了。 朱福拍了拍手,朝蔻姐儿伸过去,笑意盈盈:“福姨抱抱好不好?” 蔻姐儿眨巴了下水灵的大眼睛,安安静静愣了会儿,然后轻轻朝朱福侧过身子来。 朱福抱着外甥女,亲昵道:“福姨疼你,蔻姐儿以后不要跟福姨生分好不好?福姨带你去京城玩儿,咱们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看看大城市夜间美丽的风景。福姨还让你住大宅子,雇小丫头伺候你,好不好?” 小孩子天□□玩儿,蔻姐儿经不住诱惑,更是期待,凑得朱福更近了。 ☆、第113章 第113章 既然决定举家赴京,松阳县的一应事务,必须要提前安排妥当。 临行前的这些日子,朱福基本上每天都会要抽些空去福记看看,松阳县的两家铺子,有张掌柜跟梨花管着,生意处于稳步上升的状态。朱福看了下账目,她不在的这几个月,盈利较之从前还要多了一分,实在是意外之喜。 汇报工作的时候,梨花笑着道:“姑娘,你雇人舍得花银子,所以那些人才肯为咱们福记卖命的。前些日子,不是农忙时节,打从松阳县四周村子来应聘的庄稼汉子很多,都是愿意出远门帮忙做宣传、跑生意的,总之出门跑生意的钱都是东家出,他们不花自己一文钱,又能够借机玩一趟,所以做起事情来的兴致也高。” 这些日子来,梨花磨练得也越发稳重起来,说着,便将一笔笔账目清晰地呈送到朱福面前来。 “姑娘,你看,这些账可都记得清楚,每个月谁做了多少钱的生意,都记得好好的。”她笑着道,“这样一来,到了年底的时候,发红包利钱,就有根有据了。账目记得清楚,谁也赖不得。” 朱福开心道:“你们做得很好,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得多,将铺子一应交给你们打理,我就放心多了。” “姑娘这才回来没有几天,又要出远门去,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汇报完工作,梨花倒是有些不舍起来,“咱们姐妹几个,都是受过姑娘恩惠的,总希望能够继续跟着姑娘做事。姑娘不在,姐妹们都想念得很。姑娘,这次去京城,莫非以后福记根基就要打在京城了?” 朱福见姐妹们不舍,她心中也不舍起来,毕竟在她心中,也早将这些可怜的姑娘当成了亲人一般。 “你们放心,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一定会回来的。”朱福心中有着不舍的酸涩,面上却是笑着道,“这次进京城去,开铺子倒是其次的,是有几件旁的事情要办。再说,你们也知道,还有厨艺大赛要参加,不得不去。” 小桃扑过来说:“福姐姐,无论你到哪里,小桃都会想你的。”她原本性子活泼,此刻倒是哭得伤心,小胸膛起起伏伏的,“福姐姐,这里才是你的家,没有你在,我们赚再多的钱,都不会觉得开心的。福姐姐救了小桃,小桃一辈子都愿意跟着姐姐。” 听得小桃这般说,旁的一应姑娘也都跟着道:“是啊,姑娘不在,咱们做事情都没了主心骨似的。” 梨花道:“好了,姑娘不是说了嘛,进京城去有重要的事情。既如此,咱们就听姑娘的话,留在家里好好做事好好帮姑娘经营铺子。待得明年等姑娘回来的时候,咱们的盈利一定要比现在还好上几分。只要咱们这里的铺子赚钱了,姑娘自然就会留在这里了。” 到底还是梨花有带动性,几番一说,铺子里的人都开心地去做事情了。 朱福将梨花拉到一边去,说道:“梨花,这里交给你跟众姐妹,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这账目往后还要记得再详细一些,比如说,哪一日哪一个人从柜台取走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是用来办什么事情的,都要一一详细记下。还有,办一件事情实际上到底需要花销多少,那些用钱的人到底有没有过分地花着公款却谋私利,都是暗中一一核实清楚。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若是次数多了,咱们也绝不能够容忍,到时候,就算是告到县老爷那里,账目一笔笔记得清楚了,也是证据。” “姑娘的意思是?”梨花惊得双目睁得圆圆的,继而才道,“姑娘是说,这铺子里,有人用公家的钱办私人的事情?” 朱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你也不必紧张,这种事情也是在我意料之内的,既然咱们的管理经营模式有欠缺,就怪不得旁人钻了空子去。这做生意嘛,素来都是要先吃些亏,才能够赚得钱的。以前家业小,我一个人盯着,倒是顾得来。可如今瞧着家业越发大了起来,总靠我一个人,纵是有一百双眼睛,也是不行的。梨花,我信得过你,所以,打算提拔你为监管,以后这松阳县两家铺子,大大小小的进项、开支、花销,你都必须要亲自过目。倒不是我信不过账房,不过,优厚的福利我会给,相互监督约束也是必要的。” 梨花笑着应道:“姑娘这个想法甚好,既然姑娘信我,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好的。” 朱福道:“那你跟众姐妹说一声,明日吧,就此事咱们再细细商议一些。到时候,我亲口再说一遍,以后你行起权力来,也方便。” “多谢姑娘。”梨花开心道。 * 从铺子出来之后,秋日阳光正好,金黄一片洒在天地间,竟美得很。 深玉楼穿着一身白色袍子,身姿秀雅修长,静静等候在一边,任由街边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朝他抛媚眼、故意在他跟前丢帕子,他都置之不理。待得见朱福出来了,他则举步迎上来,笑意盈盈的。 朱福见到他,也立即跑了过去,嗔道:“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在看书?” 见她额头上有汗,汗湿了的发丝贴在耳鬓,沈玉楼抬起袖子来替她擦汗。 而后温柔笑道:“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哪里看得下去书,我怕再多几个时辰见不到你,就会又寻不到你人了。” “你尽瞎说!”朱福才不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越身就要走。 沈玉楼轻轻牵住她手,跟上去笑着道:“福妹妹,你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我很忙的,没有空,眼瞧着就要进京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朱福一直闷头快步往前走,无奈手却一直被某人紧紧攥住,挣都挣不掉,只能放缓了步子来,一边等他一边回头道,“玉楼哥哥,说起来,明年你高中之后,会留在京城做官吗?” 沈玉楼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也还不是夫妻,不能有过分举动,便只道:“阿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咱们好好说话。”说罢,便捏着嘴角吹了个口哨,很快,烈焰便闻声跑了来。 “烈焰?”朱福一惊,“你要带我去哪儿?” 话音才落,人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托到马上去了,而后便天旋地转起来。 正是秋风飒爽的季节,松阳县城外,一眼望去橙黄一片,家家户户都在割稻子。 出了城,似乎连风中都飘着淡淡丰收的清香,朱福见他不说话,索性也不再多问,只舒服地窝在他怀中,轻轻阖上眼睛休息。 过了会儿子,马速渐渐减慢,朱福才将睁开眼睛。 是一个山坡,山坡前面有一条小河,河水缓缓流淌,衬着碧蓝的天空,竟然格外好看。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朱福觉得这里视野好,蓝天白云,又有暖暖的日光洒在身上,舒服得很。见沈玉楼拴好烈焰,朱福凑过去道,“这里没什么人,你费劲心思带我来这里?是不是动了什么心思?” 沈玉楼揽着她坐下来,只将整个人都拥在怀中,轻声道:“福妹妹,你方才问我,若是高中,是否会留在京城中做官。我想与你说,若来年真的高中了,我会选择回家乡来。就算不是在松阳县,周边的州县当官也可。其实我并没有多少功利心,我只是想与我心爱之人携手到老。阿福,只要你能够永远跟我在一起,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朱福一直低着脑袋,眼眶忽然就湿润起来,她再一次闷声道:“玉楼哥哥,如果是以前的我跟现在的我站在一起让你选的话,你会选择谁?不要说什么‘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的话,我就只想问你,在你去金陵前的那个阿福,和眼前的这个阿福,让你选,你选谁?” 见她问得认真,沈玉楼倒是怔愣住了,笑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不少遍了,怎么到了如今还在纠结?” “那你选谁?”朱福再次认真地问。 沈玉楼笑得温和:“是现在的你,虽然有些小脾气,可是我喜欢。” 朱福轻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软着身子轻轻靠在他怀中。 “阿福,你怎么了?好像是有心事。”沈玉楼觉得怀中的人有些不对劲,关切道,“若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便与我说,我替你解决。” 朱福使劲摇头:“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只是想着马上要离开这里,有些不舍得罢了。” “离开只是暂时的,只要你想,咱们随时都可以回来。”沈玉楼安慰。 朱福轻轻“嗯”了一声,忽然想起那日有人雇人刺杀沈玉楼的事情,连忙问道:“对了,那日咱们回松阳县的路上,有黑衣人欲要杀你,那些都是什么人?你可查清楚了?人不揪出来,总是不放心。” 说起这个,沈玉楼严肃起来道:“先是请赵兄帮忙查探了,却是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又来子瞻来信问我何时进京,我便顺道说了那件事情。子瞻回信说已经着人帮我查了,一旦查出什么来的话,一定会给我来信。” 朱福道:“姐夫查不到,说明想要刺杀你的人官位比姐夫高,势力比姐夫大。不过,谢三爷是京城璟国公府的公子,只要他愿意查的话,定然可以查出真相来的。”又道,“对了,我在想……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在湖州省城见到的那个沈公子吗?他也姓沈,不论身形容貌,都与你相似,说不定,这件事情倒是与他有关。” 沈玉楼见她说得认真,一本正经得跟查案子似的,好笑道:“阿福,难得只咱们两个人的时光,不必说那些沉重的事情,只说说咱们自己个儿的事情吧。”说罢,便轻轻含住她耳垂,吮吸起来,含糊道,“我想即刻就去你家提亲,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朱福被他撩拨得心里痒痒的,一边忍不住笑着一边伸手推他。 “玉楼,你先别这样,我觉得痒。”她娇笑着,避让推搡的同时,也伸手去挠他痒痒。 奈何沈玉楼依旧纹丝不动,他根本没有一点反应,但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愿意与他玩闹,他也就敢玩得开了。他虽则是书生,但是常年习武骑射,身上力道大得很,他只一只手便将朱福框得紧紧的,而后腾出另外一只手来,在她身上敏感部位,轻轻挠动。 朱福怕痒,不管是这个身子的主人,还是现在的朱福,从小就怕痒。 一被人碰了敏感部位,就笑得不行,她整个人在他怀中扭来扭去的。似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来,全力与他抗衡,都敌不过。 沈玉楼将佳人揽在怀中,身子某个部位被摩擦挤压着,他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朱福也感受到了,脸刷一下就红透了,见他手松了力道,她则感觉爬了起来。 头发上站着枯草,衣裳都乱了,原本扎好的辫子也松散了。她静静站在一边,笑得十分得意,心中嘀咕道,谁叫你欺负我了,活该。 沈玉楼白皙如玉的脸庞黑了一些,而后转头还见小丫头脸上的幸灾乐祸,他也忍不住,一把又搂过佳人来,抱在怀里使劲亲。香香软软的人儿,温柔甜美得很,他真想永远就这样抱着她,日日与她相伴。 将人亲得哭了,就去哄,哄好了再趁机占几次便宜,沈玉楼觉得十分满足。 两人闹腾一番,待得收拾一下回城的时候,恰好在城门口遇见了快马赶来的谢逸。 谢逸自当是查到了沈玉楼的身世,得此惊天秘密,他也等不及书信了,便直接拉着马儿就从京城赶了来。 ☆、第114章 第114章 “玉楼!”谢逸穿着一身淡紫色锦袍华服,墨发以金冠束缚,方才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秋风吹起他宽大的袖袍,再加上公子如玉,他控马技术又好,那副画面美得叫人心惊,连一众赶着进城的老百姓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他几眼。 更是有尚未出嫁的大姑娘暗中羞红了脸,想看却又不敢看,只用丝帕遮住脸。 要是搁在平时,谢逸见此情景,肯定会自恋地说笑一番。可是此刻,他的确是有重大事情要与沈玉楼说,自当一本正经,再无往日轻浮。 沈玉楼老早就听到了谢逸的声音,所以便站在路边等他,待得靠近下了马,他才笑着上前道:“子瞻,这是怎么了?还亲自跑了来。” 谢逸道:“上次你写信与我,不是叫我帮你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吗?我查到了。” “那看你的脸色,想必是黑衣人背后之人的势力强大,到底是谁?”沈玉楼倒是没有丝毫惊慌,总之他做人做事都坦荡,从没有做过亏心事,就算有人想要了他命,闹大官府那里去也不怕,只问道,“是京城哪家府上的人?” 谢逸左右瞧瞧,见四周人多混杂,便道:“咱们找一处地方坐下来,好好说吧。”又望向朱福,“朱二姑娘也?” 沈玉楼道:“什么事情,都不必瞒着她,一起去。” * 松阳县内一家茶馆,三人将马拴在茶楼外,又寻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点了一壶茶后,谢逸这才道:“瑛列侯府,玉楼,瑛列侯府在朝廷中的地位,想必你心中是十分清楚的吧?” “瑛列侯沈家?”沈玉楼浓眉轻蹙,继而垂下眸子来,搁置在桌案上的双手也渐渐轻轻攥成拳头来,他聪明,回想到那日在湖州福记铺子门前见到的一位叫沈珏的公子,再加上近来偶尔会从母亲口中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几处关键联系在一起,沈玉楼便心中确定七八分了,继而叹道,“瑛列老侯爷战功赫赫,他生平所立下的功劳,怕是数都数不清。只是,如今的瑛列侯世子膝下无子,沈家也子息单薄,都是是老侯爷生平见多了血的缘故。” “你说的没错。”谢逸轻轻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之后又道,“只是,瑛列侯世子倒也不是真的膝下无子,玉楼,在二十年前,沈家老太太赶出一位世子爷身边的奴婢,那个时候,那个女子已经怀有身孕。如今世子夫人偶然得知世子爷竟然有私生子在世,一怒之下,便暗中命杀手解决那个儿子。” 朱福也是听明白了,道:“难道沈大哥是……京中贵人之后?” “没错。”谢逸冲朱福点头,而后又望向沈玉楼道,“世子夫人想要暗中谋杀你的事情,已经叫老侯爷跟世子爷知晓了,如今沈家正派人前往松阳县的路上。我得知此消息,可是连夜快马加鞭赶来的,到现在连一口饱饭都没有吃呢。” 最后这句话,他是望着朱福说的。 朱福见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说笑,不由狠狠瞪他一眼。 谢逸见沈玉楼并没有受很大的刺激,也就放下心来,故而也有些心思开玩笑了。 “玉楼,我也终于知道为何你娘一直不同意你跟阿福姑娘在一起了,看来,她是想在你高中之后,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谢逸分析道,“你是侯门贵公子,阿福姑娘只是市井小百姓,所以你娘只希望你将她当妹妹待,当媳妇,她就要反对了。” 沈玉楼站起身子来,冷着脸道:“别说是侯门公子,便是皇子又如何?什么阻止不了我娶阿福的心。”他望向朱福,朝她伸出手来道,“阿福,只要你想嫁给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要。” 朱福心中所受到的冲击绝对不比沈玉楼的少,以前他只是自身优秀,两人还能算是门当户对。可如今,他连家世都这般耀眼,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一个侯府贵公子、又是有本事有出息的,家族如何会允许他娶一个从小就在外面野的姑娘? 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想要冲破封建礼教的约束,谈何容易。 “玉楼哥哥……”朱福轻轻唤一声,继而也跟着缓缓站起身子来,慢慢抬眸对上他清润明亮的眼眸,“你会认祖归宗吗?” * 而此时,沈家门前停下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从马车上走下一个穿戴华丽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身旁还跟着两个穿戴华丽、模样娇俏的妙龄女郎,马车一前一后都有骑马的人跟着,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皆是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表情,约摸有十来个人,个个都冷着一张面孔,面上没什么表情。 这松阳县突然从天而降这等华贵之人,自当引起不少人的兴趣来,老百姓们都站在沈家门外,伸手指指点点的,口中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沈大娘母女正在院子中的厨房准备晚饭,沈大娘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见时间不早了,转头对沈玉珠道:“你去寻你哥去,不晓得人又跑哪儿去了。”说罢,她脸色又十分不好起来,气道,“这眼瞧着就要会考了,他倒是不急,成日书也不晓得看,只跟那阿福混在一起,没得将来毁了自个儿前程。” “娘,我哥多聪明啊,你就放心吧。”沈玉珠嘿嘿笑了两声,将手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而后转身出去,却惊住了,叫道,“娘,你快出来,家里来了这么些人。” “什么事情啊,大呼小叫的。”沈大娘闻声走出去,待见到老熟人的时候,她愣住了。 “红姑,别来无恙啊。”那中年妇人身子笔挺立在庭院中,面上笑容恰到好处,那精锐的眼眸上下看了沈大娘一眼,继而又道,“红姑,二十年没见了,没有想到,你的变化竟然这么大。你瞧你,都老了多少岁了,哪里还有年轻时候的半点姿色啊。” “你……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我娘!我娘年轻的时候美,现在也美!”沈玉珠气得跳脚,随即就挽起袖子。 沈大娘严肃道:“玉珠,不得无礼。”又对那中年妇人道,“谁派你来的?” 那中年妇人笑道:“红姑,想当年,你我怎么也算是姐妹一场。如今久别重逢,难道咱们俩就站在这里说话吗?至少得请我进屋去喝杯茶水吧?” 沈大娘侧头对沈玉珠道:“玉珠,你去烧水,泡壶茶来。” * 那位中年妇人叫平娘,曾经跟沈大娘一样,是伺候在沈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 后来因为沈大娘做事认真细心,老太太便将沈大娘调去世子爷房中当伺候的大丫头,眼见两人眉来眼去,倒是也没说什么。既是房中丫头,自当是有职责要教会爷们行房之事的。只不过,在世子夫人尚未诞下子嗣前,一个丫头有了身孕,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当年沈大娘不小心怀了身孕,喝了两次堕胎药,腹中胎儿也打不下来。 沈老太太到底念着她曾经伺候过自己一场的情分,不忍心继续灌她落胎药伤她身子,便趁世子爷没在家的时候,连夜将她赶出了门去。倒是也对得起她,将卖身契也还给她了,也还给她一些散碎银两。 说来也是巧,那位世子夫人嫁到沈家二十年,一直没有生养。 世子爷身边的其她姨娘,虽则有生养的,不过都是闺女,没有一人诞下男丁。 而二十年过去了,哪里还有人会记得曾经怀着身孕出家门的红姑呢?所以,当沈珏湖州见到沈玉楼的时候,便修书回家,沈家人才将想得起来,当年红姑离开的时候,怀有身孕,原来竟然是个男儿。 老太太得知消息,高兴得几夜睡不着,连忙吩咐人来接她宝贝孙子。 平娘坐在沈家堂屋中,见这屋子不但破旧不堪,还一股子酸臭味儿,不由蹙起眉来。 沈大娘直言道:“你们想从我身边抢走玉楼,除非我死,否则的话,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冷笑一声,“玉楼那孩子出息又孝顺,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是我让他不要认祖归宗,他也是会听我话的。” 平娘笑着道:“红姑,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这么些年,你费尽心思培养爷是为着什么?不就是希望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吗?此番老太太想孙子了,希望他认祖归宗,往后对他前程只好不坏,你倒是不肯了。” 沈大娘道:“我的儿子,便是不靠沈家,也能够成为人上人。” “好了红姑,我也不是来跟你谈这些的,我此番来,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你们一家三口进京过好日子去的。”平娘道,“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红姑,老太太当年待你不薄,否则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够活到今时今日?竟然还能嫁人,又生得一个女儿?” 沈大娘道:“我是自由之身,嫁不嫁人,也不关侯府的事情。” “可是谁想这么巧呢,你嫁的那汉子也姓沈,恰好你儿子随之姓了沈。”平娘说,“红姑,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爷认祖归宗的,又何必装着清高不肯承认?” ☆、第115章 第115章 自己的心思叫人戳破,沈大娘心中极为不舒服,也半点好脸色不给平娘。 “我怎么做,那是我自己个儿的事情,与你无关。平娘,你可别忘了,我与你不一样,我是自由之身,可不是侯府的奴仆。”她目光定定落在平娘脸上,似是心中怄着一口气,音量也拔高了些道,“别说什么姐妹不姐妹的话,想当年,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明白。” 平娘倒是没有生气,面上只一直含着淡淡笑意,但见沈玉珠端茶进来了,她则望向沈玉珠,啧啧叹道:“这丫头,模样长得倒是也俊俏,就是黑了点儿。想来是平时过多了苦日子,一个姑娘家,却成日风吹日晒抛头露面的,这像什么话。” 沈玉珠倒是不客气,她才不管什么贵人不贵人呢,她只知道,她看着眼前这个妇人不爽。将茶碗狠狠置在她面前,沈玉珠叉腰道:“你打扮得再人模狗样的,日子过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奴仆。我跟我娘就不一样了,日子虽则清贫,可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是自由之身,这是你比不得的。” 平娘就是一个软面团子,任人揉扁搓圆,就是不生气,只笑道:“你这副模样,倒是跟你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太不会说话了。”她冷冷笑着睇了沈玉珠一眼,碰都没碰那茶碗一下,只坐正身子来,道,“左右我这次来,也不是与你们母女打舌战的,我来,只是接我们家大爷回府的。至于你们母女,老太太说了,想跟着走,就一并带走,不想跟着走……哼,侯府倒是还省了几口饭。” “你放心好了,我跟我娘是不会跟你走的。”沈玉珠气极,“我哥也不会。” 正说着,外面沈玉楼一并三人走了进来,沈玉珠见到人,连忙跑着过去。 平娘但见外面走进来两位男子,一位紫衣华服,金冠束发,神采飞扬,仪容俊美,乃是地道的京中贵人打扮。另外一位男子,则穿着素朴的白色袍子,面若冠玉,身形秀雅修长,容貌竟是与二房的大爷几分相似。 平娘自当是一眼就认出了沈玉楼,赶紧起身,走到他跟前道:“奴婢见过大爷。” 沈玉楼浓眉蹙起,只垂眸望向跪在一边请安的妇人,淡声道:“你先起来吧。” 平娘站起身子,沈玉楼却没再理会她,只走到沈大娘跟前去,关切道:“娘,您怎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玉楼,娘没事。”沈大娘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目光落在自个儿子脸上,愧疚道,“玉楼,娘瞒了你二十年,原是想着,待得你皇榜高中之后,再告诉你你的身世。却没有想到,如今竟然叫他们给查出来了。你原本就是瑛列侯府的公子,只是命不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你要是……要是……” “娘,您说什么呢。”沈玉楼伸手半搂住自己母亲,“要不是娘从小将我跟玉珠拉扯大,儿子哪能念书考功名,儿子如今有的这些,都是娘给的。” 沈大娘心中舒坦了些,但见儿子得知此消息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不由望向谢逸。 谢逸笑道:“沈大娘,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玉楼兄了。”又望向平娘,“既是沈家主子叫你来接的人,这沈大娘怎么说也是你们家大爷的生母,你既然想将你们大爷接回去,就不该给沈大娘脸子瞧。” “你们侯府的事情,我不多明白,不过,小爷打小也是生长在这样的人家。”他在堂屋内摇摇晃晃来回走了几步,悠哉道,“虽然沈大娘以前是与你一样的人,可人家如今不但生得一位爷,还亲自把屎把尿地培育出了状元之才来,就论这分功,你就必须得将她当主子看。你们老太太是怎么想的,你心中不会不清楚,你要是聪明,就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可告诉你,如你这样的人,小爷我可是见多了。” 站在谢逸这个璟国公府嫡出公子爷跟前,平娘自当是一副奴相,只低头道:“看爷您说的,红姑自当功高,所以,我奉老太太的命来接她一并回京享福去。还有这两个丫头……”平娘唤方才那两位妙龄女子到跟前来,吩咐道,“你们是老太太拨来一路上照顾红姑姑的,要记得,红姑姑可是大爷的生母,好生伺候着。若是敢有半分怠慢,小心回去叫老太太知道了,剥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丫头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平娘则又望向沈大娘,笑着道:“红姑,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沈大娘虽则对这平娘有颇多意见,可一来沈家老太太她得罪不起,二来,既然如今儿子身份提前暴露了,这迟早也是要回去的。倒不如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此番就跟着平娘一道回京去。 思及此,便缓缓启口道:“左右玉楼也是要进京赶考,我这一应都收拾好了,即刻启程吧。” 闻言,沈玉楼走到朱福身边,紧紧攥住她手,望着自己母亲认真道:“娘,既如此,我们便与朱家一道进京。”说罢,朝着沈大娘弯了弯腰,道,“今儿天色已晚,明天再走不迟,娘,儿子先带着阿福去朱家跟朱大叔和朱大婶说一声。” 平娘这才正眼打量起朱福来,只见她穿着粗布碎花衫子,典型的乡下姑娘扮相,打扮半分不起眼。可这容貌却是极好的,雪白团子似的瓜子脸儿,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皮肤白皙水嫩得似是比城里的姑娘还要好。 又见沈玉楼待她不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待得回了京城,平娘复命后,便与沈家老太太说了这件事情。 沈家老太太才将见到自己宝贝大孙儿,见他不但气质清华,而且还饱读诗书,甚至还中了湖州解元,此番也正在准备明天春天的会试,不由心中开心。只想着,这得算是红姑大功一件,不但没叫大房绝了后,反倒是将爷教养得这般好。 可又听平娘说这孩子竟然私下与一个乡野丫头极好,不由冷了脸,只觉得荒唐。 平娘一边蹲着给老太太揉腿,一边笑着道:“那姑娘奴婢打听了,跟大爷在松阳县的时候是邻居,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奴婢还打听到,这丫头小有些本事,不但赢得了湖州厨艺大赛,而且,还自己个儿做生意呢。” “她一个姑娘家,竟然抛头露面做生意?”沈老太太冷着一张脸,“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要说玉楼这孩子什么都好,怎生就瞧上这样的丫头了?”想了想,觉得不该是她宝贝孙儿的错,定然是那丫头的错,便又道,“定然是这丫头勾|引的玉楼,此事,万万不可以。这红姑也不晓得怎么想的,既然知道此事,竟也由着胡来?” 平娘见状,忙又安慰道:“您老人家先别生气,以前是大爷不知道自己个儿身份,这才犯了错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大爷可是瑛列侯府大房的爷,是贵人,哪里还会正眼瞧那野丫头一眼。若是大爷坚持喜欢那丫头的话,想必就是红姑暗地里教唆的,故意要他气老太太您。” 沈老太太才将寻回宝贝大孙,自当希望这个孙子的一切都能够掌控在自己手中,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必须有个了断,便对平娘道:“这丫头如今住在哪儿?这么不识抬举的丫头,该是早早赶回京城才是。” “老太太,这奴婢可不敢。”平娘忙低了头,“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别看这丫头岁数小,心眼可就多了。不但勾搭上咱们家大爷,连璟国公府的两位爷也都暗中帮她,甚至听说,当朝四皇子殿下,私下都去过这姑娘家做客。” “还有这档子事情?”沈老太太倒是觉得新鲜,忽而笑将起来,“既然如此,想必这丫头与玉楼孙儿的事情不成不了,我老婆子也就不担心了。不过,能让当朝皇子放在眼中的人,想必是天香国色,改日若是有机会,我倒是真想见见。” 平娘道:“姿色的确有,乡野长大的孩子能如她那般,的确是少见。不过,倒也没有到那倾国倾城的地步,只一个小美人儿罢了。听说这丫头一手的好厨艺,四皇子,还有谢家两位爷,尤其是谢三爷,都是冲着这丫头做的菜去的。” 沈老太太显然对朱福起了好奇心,此番端端坐正,只吩咐平娘道:“你去打听打听,看她此刻住在哪儿,明儿叫她来见我。” 平娘低头应了声是,而后只又慢慢给沈老太太捶腿,说些旁的新鲜事儿。 已经入秋,秋风飒爽,此刻天色将晚,而朱福又是初到京城,此刻寻住处怕是不方便,只想着先寻一处客栈栖身,待得明儿腾出空来,再慢慢找住的宅子不迟。可谁知,才将寻得一处客栈,便有小厮扮相的人走了来。 “请问是朱姑娘吗?”那小厮礼貌地朝朱福打了千儿,这才说,“朱姑娘,我们家公子有请。”115 ☆、第116章 “你们家公子是谁?”朱福好奇,她初来京城,怎生会有认识的公子……但转念一想,便笑着道,“你们家公子是不是璟国公府的三爷?”但又想,方才谢逸走的时候说了,今儿天色已晚,明儿一早再给他们寻住处,怎么这会儿就寻得了? 那小厮扮相的男子皮肤白得很,下巴一点胡须没有,嗓子也是尖尖的。 他笑着弯腰道:“我们家公子不是璟国公府的爷,但是公子说了,与朱姑娘也算是旧识。听闻姑娘来了京城,公子特意命奴才前来候着姑娘,还请姑娘跟奴才去吧,不然的话,回头公子可是会骂奴才办事不利的。” 朱家一群人站在客栈大门前,他们衣着朴素,与这豪华的京城格格不入。 路过的行人,频频有人朝朱家人望来,皆是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些,还伸手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私下交头接耳。 朱福左右瞧了瞧,觉得这么晚了再站在这里也不合适,便也直言问道:“你们家公子到底是谁,且说出名讳来,否则的话,我们是不会跟着你去的。”说罢,朝着那小厮笑了笑,“多谢你们家公子好意,我们寻得了住处,今儿晚上就住在这运来客栈。” 说完便弯下身子,将弟弟寿哥儿抱起来,摸了摸他脑袋问:“寿哥儿,咱们今晚住在这里,好不好?” 寿哥儿还是头一回出松阳县,来了这繁华的京都,只觉得什么都新鲜。 心中开心,他伸出手来紧紧环住自己姐姐脖子,乖巧听话道:“好。” 暖姐儿也开心,见弟弟这么听话,她也赶紧抱住二姐姐腿,撒娇道:“二姐姐,我也听你的话,你让我们住在哪儿,我们便住在哪儿。” 那边卫三娘抱着蔻姐儿走了来,扯了扯朱福衣角,轻声道:“福姐儿,蔻儿累得睡着了,若是再在这里站着,吹了冷风会着凉的。”望着那小厮,笑了笑,而后只拉着朱福往客栈里面去。 这个时候,上京来赶考的人很多,京城内各大客栈都已经被四面八方上京赶考的考生占满了。这运来客栈自然也不例外,朱福进去问的时候,被告知,已经客满。听说是客满了,朱福心一惊,望着怀中困得快要睡着的弟弟,有些犹豫起来。 即刻大步赶了出去,但见那小厮人还在,依旧一脸笑容候在外面。 沈玉楼也赶了来,见朱家一家子人还站在外面,忙道:“阿福,别再寻客栈了,这个时候寻不到客栈,走,跟我去沈家住。”说罢,弯腰将抱住朱福腿的暖姐儿抱起来,又望向卫三娘跟朱大道,“大叔,婶子,我替你们安排住处。” 那小厮见状,即刻迎上来,笑着弯腰道:“沈大爷,奴才的主子早已经替朱姑娘一家准备好了一处院落,方便长久居住的。天色这么晚,怕是瑛列侯府一众主子也早已歇下,沈大爷若是这个时候再行安排,怕是不妥。” 朱福扯了扯沈玉楼衣角,又望了那小厮一眼,随即凑到沈玉楼跟前去,轻声道:“我见他面白无须,嗓音又尖又细,想来是宫中太监。他方才说我跟他家主子算是旧识,他们主子住在京城,而又非谢家公子,想必就是那位了。” “四皇子?”沈玉楼挑眉。 朱福点头道:“若是四皇子的话,倒是可以放心,不若我便带着爹娘跟着去吧。” 沈玉楼垂眸想了想,而后牵着朱福手,对那小厮道:“既如此,便先多谢你们家公子。不过,此刻天色已晚,不若我跟着他们一道去。” “我们家主子说了,若是沈大爷也想去的话,请便。”说罢,他侧身,让出道来,“一应马车都备好了,请便吧。” * 京城寸土寸金,房屋鳞次栉比,又逢三年一次的文考跟五年一次的武考,还有厨艺大赛凑到一起……所以,早在一个月前,这京城内各大客栈都已经客满。好在四皇子手快,一早便命人赁了个院子,就是给朱家人准备的。 院子就在皇城边上,不算大,两进两出,足够朱家人住了。 朱福一家人赶到的时候,四皇子已经等候多时了,早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先行离开明儿再来,外头候着的小宫女便跑了进去,禀报道:“殿下,来了,张公公将人给请了来。已经到门口了。” “再不来,本皇子得记张成时一过,走。”四皇子抚了抚衣袍,而后负手大步出门。 才将跨出二门,就见自己身边的小太监正引着朱家人往里面来,四皇子便停了脚步,只定定站在原处,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来,打开扇子,慢悠悠扇着风儿。那张成时见了,连忙上前来给四皇子请安道:“奴才小成子给殿下请安,殿下,人已经请来了。” 四皇子点了点头,笑着道:“一路上辛苦了,便进屋先歇着吧。”又望向沈玉楼,“沈公子,别来无恙啊?” 沈玉楼连忙抱拳道:“草民见过四皇子殿下。” 以前在松阳县的时候,朱家人见到四皇子就十分拘束,如今又是在京城,是天子脚下,这朱大夫妻见到四皇子,更是紧张起来,连忙要给四皇子下跪。四皇子一手扶住一个,笑着道:“又不是在皇宫,不必如此客气,都起来吧。” 暖姐儿一直对四皇子有些成见,想当初,就是他拐走自己的,害得爹娘兄姐担心好一阵子呢。 趴在沈玉楼肩膀上,暖姐儿蔫蔫的,似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阿福姑娘,本皇子今儿候在此处,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阿福姑娘说的。”他一袭淡紫色锦袍,碧玉簪子束发,立在庭院中,身姿笔挺,只望向朱福道,“皇祖母吃过阿福姑娘亲手做的糕点,特别喜欢,所以,明儿一早本皇子会来带着阿福姑娘进宫,希望阿福姑娘能够亲手替皇祖母老人家做一顿饭。” 朱福没有想到,前脚才来京城,后脚就要进宫。 此刻是四皇子殿下下令,她不好拒绝,便应道:“民女知道了。” 四皇子拍手笑了笑,目光又落在蔻姐儿身上,眸光略微沉了沉,而后道:“你们放心吧,本皇子已经跟太医院的黄太医打了招呼,待得空闲,本皇子便带着黄太医前来,替这位赵小姐看伤。” 卫三娘大喜,闻言,立即道谢。 四皇子摆手道:“大家算是旧识,本皇子与阿福姑娘也算是朋友,你们就不必客气了。”又望向沈玉楼道,“沈公子,这里便交给你了。” 说罢,也没再多留片刻,只摇着折扇大步走了出去。 张成时与那个小宫女朝着朱福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也跟着四皇子出去了。 待得人走了之后,卫三娘才将放得轻松,而后笑着打量这处宅子,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半辈子过去了,都是忙碌的命,没有想到,生平不但能够过上富足的好日子,此番来能够上京来,而且还能见到这么些贵人。 “爹,娘,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朱福抱着弟弟寿哥儿,望了沈玉楼怀中的妹妹一眼,道,“三个小的都累坏了,呆会儿我去烧水,给他们洗洗身子,让他们先睡吧。”又说,“爹娘也不必拘束,既来之则安之,我心中明白,也不会白住这么好的宅子的。” 屋里一应都收拾得干净,四皇子留了一个老嬷嬷下来,那老嬷嬷已经将每个人的房间都一应准备妥当。 简单洗漱之后,蔻姐儿与寿哥儿都黏着卫三娘,朱福则抱着妹妹暖姐儿睡一间屋。 这里的屋子比当初在松阳县的时候还要大,还要漂亮,暖姐儿在屋子里头蹦来蹦去,瞧见什么都要用手摸上一模。又回头望着姐姐道:“二姐姐,这里真漂亮,就是太大了,要是没有二姐姐陪着我,我会害怕。” 说罢,她匆匆迈着小短腿往朱福跟前跑,扑到她怀里。 “等姐姐在京城开了铺子站稳了脚跟,咱们就回去,到时候,姐姐就在松阳县盖一间这么大的宅子,咱们一大家子人都住进去。”朱福憧憬着未来,心中实在开心,只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将妹妹抱得满怀,“暖姐儿,明儿姐姐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做糕点吃,若是得了太后娘娘喜爱,那姐姐在京城也算是走出一大步了。” “二姐姐最厉害了,就做上次在湖州时候的那个糕点,好吃。”暖姐儿窝在姐姐怀中,哈欠连天,却不肯睡,“二姐姐,咱们继续说话,我好开心啊。” “快睡觉,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朱福揉妹妹圆脸儿,抱着妹妹一并钻进香喷喷暖烘烘的被窝里面去。 “这个被子好香好暖和,二姐姐,睡在里面可舒服了。”床也很大,暖姐儿兴奋得睡不着,只在床上滚来滚去。 朱福觉得妹妹闹得有些过,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才将小丫头驯服住。 ☆、第117章 第二日一早,朱福才将收拾妥当,外头张成时张公公便笑着进来了。 朱福已经知道这张成时乃是四皇子李勤身边的太监,便也礼貌地朝张成时微微弯了弯腰,笑着道:“张公公,起早啊。” “哎哟喂,阿福姑娘,你可是折煞奴才了。”张成时笑得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线,微微驼着背,尖着嗓子道,“阿福姑娘,奴才是得了四殿下的命,这才一早来打搅的。四皇子说,昨儿已经跟姑娘您说好了,今儿带着姑娘进宫去。” 朱福笑道:“能够进宫给太后娘娘做一顿饭,乃是我三生有幸。张公公,我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便即刻随着你去吧,可别叫四殿下等着了。” 张成时笑容更深更殷勤了些,连忙道:“还是福姑娘体恤奴才,福姑娘请。” 朱福正要走,卫三娘带着三个小的走了进来,先是笑着朝张成时打了招呼,而后对朱福道:“福姐儿,你一个人进宫去,万事可得小心着些。凡事千万别逞强,多听听四殿下跟张公公的话才好啊。” 张成时道:“夫人,您请放心,奴才会好生照顾福姑娘的。” 朱福从卫三娘怀中抱过蔻姐儿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说:“蔻姐儿,阿福小姨要出门一趟,你在家乖乖听外婆的话好不好。”见小丫头乖巧地点头,她则怜惜地拨了拨她覆在额前的刘海,笑容浅了一些,却依旧认真道,“阿福小姨要努力给蔻儿请得名医,咱们一直都是漂亮的小姑娘,知道不?” “我知道,外婆跟我说的。”蔻姐儿细声细气的,笑得乖巧腼腆,只安静缩在朱福怀中。 “真乖。”朱福忍不住又香了一口,这才对卫三娘道,“娘,别担心我,我心中明白的。”笑着将蔻姐儿递了回去,“蔻儿性子好似比之前活络了些,这是好事儿。娘,您在家就负责蔻儿变得如从前一样活泼开朗,女儿就负责给她寻名医。” “要是真能够寻得名医的话,治好这丫头脸上的伤,娘可真是开心。”卫三娘道,“那你去吧。”又对张成时道,“劳烦公公多照拂着些了。” 那边沈玉楼与朱禄也并肩走了出来,张成时见了,连忙朝两人作揖道:“沈大爷,朱爷,你们且放心吧。” 沈玉楼清润目光落在朱福脸上,背负在腰后的手渐渐攥紧了些,静静看了会儿子,而后对张成时点头道:“劳烦张公公了。” * 朱福随张成时进了宫,张成时没有直接带着她去寻四皇子,也没有带着她先去太后宫中,而是领着她进了御膳房。已经是巳时时分,皇宫御膳房里早忙得不可开交,虽则忙碌,不过朱福瞧得出来,一众御膳娘子们,行事十分有规律,忙却不乱。 张成时走到一处角落,似乎在跟一个领头的姑姑说了些什么,而后那个宫女便朝朱福走了来,笑着道:“是朱福姑娘?” 朱福轻轻眨了下眼睛,有些拘束,却还是稳住,只面含微笑朝那宫女弯了弯腰,而后点头应着道:“是。” “我叫翠屏,你可以唤我翠姑姑,是这御膳房的掌事姑姑。”翠屏道,“方才听小成子说,是四皇子殿下命你进宫来的,还说你是福记的东家?”翠屏上下打量朱福一番,不由点头夸赞道,“阿福姑娘可真是厉害,瞧着岁数不大,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朱福抬手抓了抓脑袋,笑着道:“翠屏姑姑谬赞了,我不过只是会做些小点心罢了,哪里比得上姑姑您。” 翠屏道:“你也别谦虚了,既然是四皇子亲自领进宫来的人,自当是有些本事。”说罢,便领着朱福往一边去,“姑娘擅长做点心,这边一应都准备好了,姑娘便请吧。”又说,“待得做好了,阿福姑娘与我说一声就行。” 朱福道:“那劳烦翠屏姑姑了。” 翠屏走后,朱福便着手忙开了,这里没有模具,她便亲自动手雕了花儿。模样新奇,味道甜而不腻,朱福细心,完全是按着老人家的口味来准备的。之前她跟着魏中天学徒的时候,魏御厨有跟她说过太后老人家的喜好,所以,朱福这次算是开了金手指。 不但做了饭后甜品,还琢磨着做了两道太后老人家平素里爱吃的菜,一应做好之后,太后宫里来人了。 翠屏望着朱福做的菜跟点心,不由笑了起来,而后搁置在托盘上,递给太后宫中的老嬷嬷。又拉着朱福走到那位老太太跟前去,笑着道:“齐嬷嬷,四殿下有孝心,从民间请了大厨来,你老人家快瞧瞧,这样的做法是不是花了些心思的。” “四殿下?”齐嬷嬷笑着说,“怪道呢,今儿个一早,四殿下便进宫来陪着太后老人家,将老人家哄得笑了一上午了。这到了饭点了,四殿下也不肯走,非说要在太后老人家这里蹭饭吃,老人家乐得心情好得很呢。快,叫我端了去,让太后再高兴高兴。” 朱福静静站在一边,翠屏道:“你便跟齐嬷嬷去吧,一会儿太后娘娘会见你。” “是。”朱福乖巧站在一边,冲翠屏点了点头,而后朝着齐嬷嬷行了个礼。 齐嬷嬷这才上下打量起朱福来,她见站在眼前的所谓民间名厨是个小姑娘,眼中闪过惊讶,继而笑说:“瞧着这般小,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怎生厨艺这般高?莫不是打小就跟着师傅学厨艺了?”又道,“还是四殿下有心,这样的人儿,也叫他寻得了。” 张成时弯腰打着千儿走了来,笑着对齐嬷嬷道:“这是福记的东家,太后老人家曾经吃过四殿下带回来的糕点,不是还惦记着的?阿福姑娘不但点心做得好,厨艺也是一顶一的好呢,对了,阿福姑娘在湖州厨艺大赛上拔得头筹,这不,此番来了京城。昨儿才到的,今儿就进宫来了。” 听了张成时的话,齐嬷嬷越发开心起来,连忙领着朱福往太后万寿宫去。 到了殿门口,齐嬷嬷转身对朱福道:“阿福姑娘且先在这里候着,一会儿待太后娘娘唤你了,你再进去。” 朱福点头应是,然后与张成时一道候在殿外面。 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朱福听见了四皇子的声音,是四皇子在逗太后老人家开心呢。心里想着,只要太后开心就好,老人家开心了,她呆会儿请求宫中名医给蔻姐儿治脸上的烧伤,也就有希望了。 只才站着没多少时间功夫,里头走出一个宫女模样的妙龄女子来,笑望着朱福道:“你就是四殿下口中的阿福姑娘?”但见朱福点头,她一双美目上下看了朱福一遍,笑容更深了些道,“阿福姑娘,太后娘娘传你进去呢。” 朱福望了张成时一眼,点了点头,继而跟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当朝太后已经有六十多岁的高寿了,头发花白,面相却十分慈祥。她端端坐在上位上,身边四殿下正歪着身子,面上含着笑意,祖孙两人目光都落在朱福身上。 朱福一直低着头,走到殿中央,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民女朱福,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四皇子殿下。”朱福也不懂这宫中礼仪,不过是跪着磕头罢了。 太后道:“快,赶紧起来,别跪着了。” 齐嬷嬷亲自走了下去,将朱福扶了起来,笑道:“阿福姑娘,方才太后老人家一直可劲儿在夸你呢,太后娘娘喜欢你。”但见太后招了招手,齐嬷嬷道,“太后见你过去,阿福姑娘,你且靠太后近一些。” 朱福冲齐嬷嬷点了,而后小碎步走到张太后跟前去。 四皇子冲朱福眨了下眼睛,继而转头对张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说的没错吧,她可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 张太后拉着朱福手来,上下好生打量,越发欢喜起来。 “这丫头模样长得好,乖巧喜庆,浑身上下还透着股子机灵劲儿,皇祖母喜欢得紧。”张太后冲四皇子点了点头,而后又望向朱福,慈爱道,“丫头,你方才做的两道菜,哀家尝了,似乎尝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你可否告诉哀家,你师承何人?” 朱福望了四皇子一眼,但见四皇子冲她轻轻点头,朱福便又在太后跟前跪了下来。 “民女师父叫魏明,在松阳县的时候,民女曾与师父一道于敬宾楼共事过。”稍稍一顿,但见太后并没有说什么,她继续低着头道,“方才做的两道菜,是师父教民女的。” 张太后又轻声道:“那你师父,现在何处?” 朱福如实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师父他……他……就在民女赢得松阳县厨艺大赛的时候,正准备将这个喜讯告诉师父呢,跑去师父住的地方后,却发现师父已经离开人世了。”说罢,她心中颇为感怀,想着师父其实也算是冤死,不由红了眼圈道,“师父离世的时候,璟国公府大爷也在,后来是谢大爷与民女一并给师父立的墓碑。” 后面的话没再说,再说下去,怕是事情就牵扯大了。 即便她再恨流光县主,可李流光到底是皇室中人,就算提起这个人来,也该是四皇子或者谢通提才对。 说到这里,四皇子李勤收了笑容,起身跪在太后跟前。 李勤道:“皇祖母,孙儿查得,那魏明便就是曾经宫中的金刀御厨魏中天。魏中天毒害八弟一案,其中另有蹊跷,孙儿与谢通查到了一些眉目。不过,怕是父皇那里还在生气,就想先跟皇祖母说了这事情。” 张太后道:“魏中天在皇宫中呆了那么些年来,他的为人品性如何,哀家怎会不知道。”此番再回想起来,太后老人家也是气得身子发抖,“这背地里陷害他的人真乃毒辣可恨,不但害得一代名厨,还毒害了哀家的小八!若是叫哀家知道这背后凶手是谁,不管她是何身份,都得绳之以法!” 四皇子李勤微微抬眸,望了太后一眼,继而道:“皇祖母,为免打草惊蛇,这件事情,还是待孙儿再查得详细一些再与父皇提得好。”顿了顿,又道,“在松阳县的时候,松阳县新上任的赵县令因查案而得罪了犯罪之人,那些歹人心生怨愤,故而放火烧县衙门。赵县令无事,不过,害得赵县令闺女毁了容貌,还将县衙中照顾赵小姐的嬷嬷烧死了。” “竟然有这档子事情?”张太后气得一巴掌拍打在桌案上,随即虎着一张脸道,“那孩子现在如何?” 李勤道:“据说在湖州地带寻不得名医,此番朱福姑娘带着她来京城了。” ☆、第118章 李勤继续道:“那姑娘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却是毁了半边脸,所以,孙儿斗胆,想请了皇祖母身边的谢名医,去给赵姑娘医治。”言罢,他双手撑地,俯身伏首,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给太后老人家行了大礼。 怪不得要如此,那谢名医乃是一代神医,上了年岁,也早就隐退江湖了。 如今能够进宫来给张太后医治,乃是因为早年得过太后娘娘恩惠,所以,李勤虽则说是请谢神医出宫给赵蔻医治,其实也是在请求太后娘娘说服谢神医。这个谢神医,脾气颇为古怪,除了太后娘娘的话,竟连当今圣上的话也敢不放在眼中,更肖说李勤这样的皇子了。 张太后道:“一个孩子,这么小就毁了容貌,实在叫人心疼。再说了,她父亲是因为替朝廷办事,这才招惹了那些狂徒,故而使得这姑娘毁了容貌。若是哀家不叫谢神医去给她医治的话,于心何忍啊。”太后叹息一声,继而承诺说,“福姑娘放心,这件事情,哀家知道了。” 朱福开心,连忙给张太后磕头道:“谢太后娘娘。” 张太后笑了笑,又执起银筷来,挑着鱼肉吃了一口,不住点头说:“这味道,真是跟当初的魏御厨所做的一模一样,哀家想这一口,已经多年了。”放下银筷,眯眼笑望着朱福,“以后啊,阿福姑娘得隔三差五进宫来,给哀家做一顿饭才好。” “民女谨遵太后娘娘懿旨。”朱福连忙叩首谢恩。 当天下午,朱福才回到家里没有多久,那谢神医便过来了。 老神医的确是上了年岁,头发全都白了,下巴上蓄着的胡须也都白了,整个人瞧着有些瘦削,但看着却精神得很。谢神医身边跟着四皇子李勤,朱福一家人见了,连忙上前来请安。李勤道:“都免了吧,蔻姐儿呢?” 卫三娘道:“孩子在屋里睡着,我这就去抱过来吧。” “不必了。”老神医摸着下巴随风乱飘的胡须,微微抬着下巴,看着十分傲气地道,“老夫进去瞧瞧。” “那神医您请。”卫三娘十分感激地将谢神医请进了屋子里去。 三个孩子原是躺在一张床上午睡,此番都已经醒了,都懂事地自己动手穿衣裳。 蔻姐儿年岁最小,穿得最慢,待得暖姐儿跟寿哥儿都自己穿戴好了,蔻姐儿还在艰难地扣扣子。暖姐儿缩着脖子嘿嘿笑,然后凑近了来,甜声道:“蔻姐儿,我比你大,所以才穿得比你快些的。你不要着急,我帮你。” “嗯。”蔻姐儿乖巧点头,然后只将一双小手搭在被子上,任由暖姐儿替她扣扣子。 三个小人家才将穿戴好,外头一众人拥着谢神医走了进来,朱福将一双弟妹挨个儿抱了下来,卫三娘则扶着蔻姐儿,让她躺了回去。然后摸着她小脸儿道:“蔻儿,外婆给你请了神医来,这神医会医治好你的。” 谢神医走到床边,仔细瞧了蔻姐儿那张脸,不由也蹙起眉心来:“谁人这般心狠,竟是连小孩子也下得了这般狠手!”他沉着一张脸,似乎极为生气。 卫三娘道:“神医,那这孩子脸上的伤,还有得救吗?” “这天下,就没有我医治不好的伤!”谢神医冷冷瞥了卫三娘一眼,继而吩咐道,“老夫给病人瞧病的时候,不喜欢这么多人看着,只留一两个下来照顾着,其他人都退出去吧。”顿了顿,又说,“四殿下,你看如何?” 李勤素来知晓这谢老神医的脾性,便笑着道:“那便本皇子与阿福姑娘留下照看吧,其他人且都先出去。”待得屋内只剩下几人的时候,朱福又急着问道,“谢神医,蔻儿脸上的伤,若是着手医治的话,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治好?” 谢神医正在细细查看蔻姐儿脸上的伤口,闻得朱福的话,冷眼扫了来:“老夫在医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多嘴,你若是不相信老夫,大可以另请高明。”说罢就起身,朱福见状,连忙笑着道歉说,“怎么会不相信神医,只是,我实在是担心蔻儿,这才多嘴了。我不说话了,一切都听神医的安排。” 谢神医起身是去自己药箱里面取药膏的,并非是要离开,也不再理睬朱福,只取了药膏来就涂抹在蔻姐儿脸上。药膏香香的,细腻柔滑,抹在皮肤上,带着暗暗幽香,还凉丝丝的,舒服得很,一点也不像其他大夫给抹的药膏,又臭又疼。 “舒服……”蔻姐儿安分躺在床上,乖乖地闭上眼睛,“阿福小姨,我觉得这次我的脸能好了。” 朱福实在激动又感激,想问谢神医这脸上的伤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又怕谢神医发怒而不敢问,只能陪坐在一边,笑着道:“阿福小姨说得对吧?蔻姐儿脸上的伤,是一定可以医治得好的。” 谢神医将药膏递给朱福,嘱咐道:“每天涂抹三次,早中晚各一次,香膏抹完半个时辰后,用山间清泉帮姑娘洗了。记住,一定得是流淌在山间的清泉,若是偷懒只用井水来代替,到时候伤疤好不了,可别怪老夫。” 朱福保证道:“神医放心,哪里敢偷懒,一定用山间里的水来给蔻儿洗脸。”她面上笑容灿烂,垂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是想问神医,就这一小瓶的香膏,够用吗?若是按着您说的来做的话,蔻姐儿的伤,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谢神医道:“她伤得严重,又耽搁了,错过了最佳调理时间。先看看,若是不行,老夫再想其它法子。”说罢,谢神医提起药箱,就大步往外面走去。朱福让蔻姐儿乖乖先躺着,她则亲自送了谢神医出去。 这些日子来,朱福一直按着谢神医说的去做,半点都含糊不得。 转眼便一个月过去了,蔻姐儿脸上的伤口的确是好了不少,不过,那金贵的香膏也用得差不多了。正当朱福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再向谢神医求一些香膏的时候,那老神医就自己来了,不过,这次倒不是四皇子请的人,而是谢通请的。 见到谢通,朱福先是些微有些愣住,但也只是片刻功夫,愣了会儿连忙又笑着迎了过去道:“民女给谢大爷请安。” 谢通道:“起来吧。”一双精锐的眸子轻轻在她脸上划过,继而望向躺在床上的蔻姐儿道,“蔻儿打小就唤我伯伯,这些事情,也都是我该做的。” 朱福点了点头,而后静静站在床边。 谢神医亲自瞧了蔻姐儿脸上的伤口,继而微微含着笑意道:“看着样子,似乎调理得不错,只需要再用一小瓶香膏,伤口就可以痊愈了。这小孩子皮肤修复得也快,没有想到,伤成这样,也能好得这般快。” 朱福听说只要再用完一瓶香膏蔻姐儿就可以痊愈了,连忙开心道:“多谢神医。”朝着谢神医深深一鞠躬后,又转头望向谢通,轻声道,“也多亏得谢大爷。” 谢通没有说话,只笔直立在一边,直到谢神医起身离开后,他才也离开。 好事成双,正当蔻姐儿脸上伤口一日日见好的时候,朱福开在京城里的那家“福记”,生意也渐渐红火起来。此刻已经是深冬季节,天气已经十分严寒了,晚间街上摆着摊子卖关东煮的,卖糖炒栗子的也渐渐多了起来。 朱福在经营着福记的同时,又动了心思想开饭馆了。 其实在来京城的这两个月里,她也有亲自去各家饭馆细细查探过一番,每家饭馆都去品尝了几道招牌菜。这京城里的美食,自当是要比小县城里的美味得多的,朱福也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花钱开饭馆。 直到这一日,谢逸又厚着脸皮来蹭饭,朱福想着,这位谢三公子乃是吃遍天下美食的,何不将自己心中想法与他说上一说?118 ☆、第119章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谢逸又馋朱福做的油泼面跟火锅了,如今成日厚着脸皮隔三差五就往朱家小院来。朱家人本来就很热情好客,再加上此番蔻姐儿脸上的伤疤日日渐好,真是大喜事一件,一家人开心得不得了,所以每次谢逸来,朱家人都非常热情款待,卫三娘还特意私下与次女说了,要她多做些拿手菜,满足这谢家三爷。 谢逸素来爱美食,自认为吃遍天下美食,可如今却是栽在了朱福手里。 之前皇宫御厨魏中天的菜,他自然也是吃过的,虽则觉得实在好吃,但是还没有到这种叫他欲罢不能的地步。他觉得,还是朱福做的菜甚合胃口,吃了一顿想下一顿,有时候也在惆怅,这福丫头素来不屈于权贵,她留在京城也只是一时,往后她若是走了,拿什么来拯救自己的胃? 早在松阳县的时候,他就看好她的厨艺,而且比起福记的糕点来,他最爱吃的还是这丫头亲手做的菜。真是奇了,也不晓得她做菜有什么秘诀,瞧着不过是些普通的食材,怎生就能做出那么好吃的菜来呢? 谢逸埋头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抹了抹嘴巴,用一副迷醉的表情望着朱福。 “福妹妹,真是太好吃了,你快告诉哥哥,你都是用了什么秘诀。”谢逸半歪着身子坐在一边,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看着朱福已经在收碗筷了,他还想吃,不甘心道,“福妹妹,我都还没有吃饱了。你娘说了,我乃是贵客,要你好生款待我。” 朱福漫不经心道:“晚上不能吃得太多,你没有听说过,晚上吃多了能撑死人吗?”朱福瞄了他一眼,这才又一本正经道,“再说了,你想吃我做的菜,随时可以来我家啊。也没有必要总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吧,知道的人说你这是馋我做的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璟国公府虐待你呢。” “就是!你吃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家都快没钱了!”暖姐儿也帮腔,一边帮着姐姐收碗筷,一边不服气地瞪着谢逸,“我姐姐那么辛苦,你却跟个少爷似的,天天来白吃白喝的,还那么多毛病,都懒得理你了。” “什么叫像个少爷似的?我本来就是少爷。”谢逸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袭紫色锦袍随风飘起来,袍角刮过暖姐儿的脸,他则凑到暖姐儿跟前来,“还有,你这小鬼头,没大没小的,我在跟你姐姐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暖姐儿撇着小嘴,心里就是不服气,总想跟他顶着干。 朱福见妹妹这顿没吃好似是又憋气了,笑着拍了拍她小脑袋瓜子道:“暖姐儿,你去厨房帮着娘刷碗去,姐姐有事情跟谢三爷说。”又附在妹妹耳边,窃窃私语道,“他总归是国公府的少爷,咱们可得罪不起,回头等他走了,姐姐做更多好吃的给你们三个吃。” 暖姐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黑润的眸子里满满笑意,连连点头道:“好,听姐姐的话。” 小丫头,说着便捧着堆得老高的几个碗,开开心心地进厨房去了。 谢逸撇嘴:“我都听到了,福妹妹,你这属于开小灶!” 朱福回驳道:“回回给你开的小灶还少啊?谢三爷也别贫了,我是真的有正事与你商量。”她抬手摸了摸鼻子道,“其实前些日子我有暗中去京城各大酒楼吃过菜,说实话,这里大厨的厨艺水平可比松阳县的那些厨子高多了。不愧是京城,一国之都,酒楼一家比一家豪华上档次。所以,我倒是想另谋出路,做一些家常菜,开个小饭馆。” 谢逸眼睛瞪得老圆,听完后咳了一声,连忙又坐正身子问:“福妹妹,你可是为着我?” 朱福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跟我说,如果在京城开这样的家常饭馆,会不会亏本?” 见她说的不像是开玩笑,谢逸也赶紧正色起来,挪着身子朝朱福靠近了些道:“哥哥尝过的天下美食,多得数不胜数,到了我这样的境界,一般都算是泰斗级别的人物了。”他咳了两声,又说,“比如来年春天的皇宫御厨大赛,陛下就钦点了我,让我去品尝,参加甄选的决定权。怎么样?” “不怎么样。”朱福一口否定道,“这除了说明你贪吃,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了。”又催促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谢逸正色:“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福妹妹,当初在松阳县的时候,我可是就一再建议你到京城来开一家饭馆了。”想着那开胃的菜,谢逸又流了口水来,“你放心,你的酒楼要是开张了,我一定是常客。” “什么我的酒楼?是咱们的酒楼。”朱福道,“我……你也知道,来了京城之后,开了福记,动用了我所有的资金。连如今住的房子,都是四皇子殿下施舍的,所以……若是开酒楼的话,我也只能出一半,另外一半,得你出。” 谢逸没有坐稳,一屁股跌摔在地上,讶然道:“你可真会敲竹竿。” “怎么样?”朱福笑道,“既然你十分看好这里的市场的话,那与我合作,又有什么不情愿的呢?我也不是白白贪了你的钱,咱们一人出一半的本钱,都做大股东。到时候赚钱一起赚,赔钱一起赔。哦,对了,往后我离开京城了,这里还需要你好生照顾着。” “你……你你你……”谢逸气得伸手指着她,“我……没钱。” 朱福惊呆了:“你不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吗?你怎么可能没钱?你可是璟国公府三少爷呀,你没钱,骗谁呢?” 谢逸道:“谢家虽为百年世家,但是乃是清流,一不贪污,二不行贿,只靠着微薄的俸禄来养着一大家子人,哪里来的钱?”他睫毛抖了抖,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一来未及弱冠,二来未有成家,我如今都是靠着月钱过活的。平时想去酒楼吃点好的,没钱,生生站在门口徘徊好久,都不敢下定决定进去赊账。你看,只能成日来你这里蹭点吃喝了。” 朱福发怒道:“你的鬼话,谁相信?”她抬眼上下扫了他几眼,“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这一身衣裳都得值不少钱吧?” “这衣裳也不是我买的,那是公中出的银子……”谢逸还在油嘴滑舌,但见坐在对面的女孩似是真的生气了,他一来是不忍心拒绝,二来,也想以后能够常常吃的着她做的菜,便咳了一声,道,“这样吧,合开酒楼这事情我记下了,回头我想办法。你……你既然说了,就别反悔呀。” 说罢,谢逸似是等不及一般,起身就往外面去。 ☆、第120章 朱福见这谢三爷总没个正经,不由撇了撇嘴,想着,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一般人家的读书人这个时候可都是在埋头苦读呢。便是玉楼哥哥,学识那么好,这个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啊,他倒是好,成日插科打诨,骗吃骗喝的。 一说到正经事情了,就撒腿跑了,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朱福是的确想在京城开一家小饭馆,也是的确手上比较紧了,原以为谢逸能够应了自己借点银子,或者说,他也投资一部分,两家都做大股东,合开饭馆。谁知道,他倒是好,提到钱了,就跑了。 外面沈玉楼与朱禄并肩走进来,沈玉楼虽则来年春天需要参加会试,不过他素来书念得好,如今一天抽个几个时辰温习一下以往学习的功课便行,不必临时抱佛脚。而且,他素来也是个非常自律的人,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好好的,一般早起念书,午后歇晌,再之后便是寻各种借口来朱家小院。 与朱禄一道进来,那是因为两人方才找宽敞的地儿切磋武艺去了,正一头一脸的汗呢。 打从外面一回家来,就见小阿福独自一人坐在院子下,不由怔愣,看了朱禄一眼后,这才举步朝朱福走来。挨着她坐下,笑着问道:“福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与朱兄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 “还不是谢子瞻!”朱福倒不是真的生谢逸的气,只不过,她在愁钱的事情,“我想在京城开饭馆,不过,手上资金暂时周转不开。所以……也没有说向他借钱,说的是合伙做生意,他说他没钱,然后就跑了。” 沈玉楼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待得朱福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表情已然颇为凝重。 朱福转头看他,见他神色怪异,蹙眉道:“你怎么了?” 沈玉楼清幽目光紧紧锁在朱福脸上,心中有些不开心,喟叹道:“这样大的事情,你怎生不与我说,倒是先跟子瞻说了。”说罢,见此刻左右无人,便轻轻牵起她小手来,紧紧攥在掌心,继续说道,“回了沈家后,老太太便开始琢磨着要给我说亲,不过……我没答应。” 朱福脸红了一下道:“你们家老太太肯定是知道我了,所以,这才着急着给你说亲的。倒也是,你现儿已经有了贵族的身份,待得明年高中,哭着喊着要嫁给你的名门闺秀,肯定多得是。”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以前只是沈大娘反对我们的事情,现在是你们整个沈家,反正我觉得我们的事情成不了了。”她将脑袋扭到一边去,抽回了自己的手,“别碰我。” 沈玉楼倒是笑起来,抬手摸了摸鼻子,望着她道:“这是吃醋了?” “怎么可能!”朱福否认,“我是在想着我的生意。我可不是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我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我当然要想着法子赚钱,不然的话,怎么买了大宅子来给我爹娘住?你……你以后少往这边跑,省得坏了我清誉。” “我跟老太太说了,此生非你不娶。”沈玉楼唇角依旧含着浅浅笑意,重新牵起她手来,攥在掌心,温柔道,“什么高门大户,这样的人家,不是我高攀得起的。如今之所以会愿意回沈家,主要是为着我娘,我娘……她……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念着沈世子。沈世子对我娘不是没有感情的,我瞧得出来,这是娘的心愿,只要她开心就好。” 朱福唏嘘:“那你跟玉珠呢?你往后肯定是得留在沈家的,玉珠呢?” 沈玉楼道:“玉珠这么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我在外求学,多亏得她操持家务、照顾娘亲。她在沈家住着,吃穿不愁,不过,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我跟前吵,说是蹲在那里像是蹲大牢一样,不习惯。我是这样想的,待得明年会试之后,便想恳请陛下将我外放,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先做几年县官。这件事情,我跟父……跟沈世子说过,他倒是也开明,支持我这么做。” “哦……”朱福爱答不理地应一声,“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玉楼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子,宠溺道:“怎么跟你没关系?我若是当了县太爷,你可就是县太爷的夫人。我跟家里表明态度,老太太是没辙了,太太更是不会管我,便是我娘……如今倒是也随我的便了,她如今心思都在我父亲身上。父亲寻我谈了,他说,若是我能够中得一甲的话,这门亲事,便应允了。” “若是你不能呢?”朱福反问,“你就答应你父亲娶高门闺秀了?” 沈玉楼笑说:“怎么就不能了?你不相信我能?”又道,“便就如你所说的,我不能中得一甲,那为着你,我也豁出去了,且做一回不守信用的人。可好?” “讨厌!”朱福娇嗔一声,也不管他,一溜烟就跑了。 沈玉楼望着那抹纤柔的身影,觉得整个心房都被填得满满的,其实关于未来的一切,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有他的规划,在他的规划中,这位尚未入门的小娘子是排在头一位的,若是没有了她的话,他那些所谓的其它一切,都是虚的。 二十年来,仿若此刻,心是被填得最满的时候。 又过了些时日,已经入了腊月,一早醒来,屋檐上挂着的并锥子又圆又粗。朱福一向勤快惯了,不管是寒冬还是炎夏,每天早晨都会早早起床。尤其这些日子,因为将近年关,福记的生意越发忙碌起来,她不得不多做一些。 起了早,陪着母亲一起做好早饭,朱福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正准备出门去铺子里,外面沈玉楼来了。 见是沈玉楼,卫三娘笑着招呼道:“玉楼,可吃了?一起坐下来吃一些吧。” 沈玉楼一应穿戴还是如从前一样,他笑着应了卫三娘一声,这才走到朱福跟前去:“福儿,现在可得空?我有话与你说。” 朱福望了他一会儿,回头跟自己母亲说了几句,然后拉着沈玉楼出去说话了。 ☆、第121章 天气还早得很,圆乎乎红彤彤的太阳才将悄悄醒来,颇为懒散地挂在东方,四周朝阳漂亮绮丽,衬得整个天地间似是镀上一层金色。街道两旁的小吃摊子渐渐多了起来,吆喝声也越来越多,沉睡的早晨,似只是瞬间,就醒了。 朱福打小就喜欢吃馄饨,见摆摊子的馄饨王也开工了,就拉着沈玉楼坐了下来。 “王伯,来两碗,一碗多辣椒,一碗清淡些。”朱福坐下来后,笑嘻嘻地跟馄饨王打招呼,两个月来,她成日在京城里跑,几乎跟全京城整个底层百姓都混熟了,摊煎饼的煎饼李,卖豆腐的豆腐西施……她为人热情,大家也都喜欢她。 馄饨老王见又是这小姑娘,长满褶子的脸上立即堆出笑容来,将个洗得发白的布巾往肩上一搭,吆喝起来:“两碗混沌,一碗多放辣椒,一碗清淡。”他的吆喝声带着特殊的声调,跟唱歌似的,特别好听。 朱福伸手扯了扯坐在对面沈玉楼的袖子,挑眉道:“怎么……过了两个月少爷的好日子,就吃不惯路边摊子小吃了?” 沈玉楼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听她这样说,倒是笑了起来。 “你能吃的,我都能吃。你吃不得的苦,我也能吃。”他白净如玉的面庞在暖黄色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秀美,“阿福,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着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情。”说罢,他低头,从腰间抽出几张银票来,递送到朱福跟前道,“你与其跟谢子瞻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合伙,倒不如跟我,左右以后都是一家人,怎么样?” 朱福微微垂着眼眸,瞅了瞅那几张银票,想着该是有几百两吧。 是有些心动了,可还是矜持着矫情,嘴巴噘了噘道:“你的钱从哪儿来的?我听谢三爷说,像你们这样的少爷,既未娶妻又未及弱冠的,每日都是靠着月钱过活的。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从公中走的,你才回沈家多久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沈玉楼笑着将钱塞进朱福手中,这才正襟危坐道:“虽然如此,但是每家的情况也是不一样的,老太太跟父亲为了补偿我,就先给了我几间铺子。你以为这些日子我都在做什么?自当是给你筹银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目的。”朱福心里是乐开了花,却还嘴硬,忽然惊道,“不会这就是聘礼吧?” “我人都是你的了,以后还不什么都是你的?”沈玉楼一本正经说,“我的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样总行了吧?” 朱福难得矫情地扯皮一回,总之心中是开心的,有了银子后,她胃口也好起来,一口气连着吃了三碗混沌。 老王惊道:“嚯!这丫头,瞧着没有几两肉,吃得倒是不少。” “不会少你银子的。”朱福抹了把嘴,掏了铜板递给老王,笑眯眯道,“老王做的馄饨越发好吃了,以后一定常来吃。”将银票藏了起来,又抬头对馄饨老王道,“对了,改明我开了饭馆,你来吃饭,我给你折扣。” 说罢,也不等老王回应,只笑着便拖走了沈玉楼。 老王看着朱福背影,跟自己家老婆子道:“这女孩子,倒是跟一般人家的不一样,瞧着就像是能闯能干的。” 邻摊的一个妇人道:“你不晓得她啊,她可不是什么小孩子,是福记的老板。” “福记?”一排摆摊子的人都议论开了,“我吃过福记的糕点,那味道,真是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 沈玉楼前脚才将钱送来,后脚谢逸兄弟赶到了福记来。 朱福正在铺子里忙,一头一脸的汗,抬头见到谢家兄弟,一呆,继而笑着问道:“两位爷,可是来买鸡蛋糕的?大家都这么熟悉了,若是需要的话,支个人来说一声,我会叫店里的伙计给你们送过去的。” 谢逸昂首道:“不是为着这个,是旁的事情。” 谢通扫了他一眼,他即刻闭嘴了,谢通这才道:“福姑娘,你的事情子瞻回来都跟我说了,他的确是没有钱,不过,我有。”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千两银票来,递给朱福道,“这里是一千两银票,福姑娘可以随时去钱庄兑换,若是还有旁的需求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朱福倒是有些尴尬起来,这谢逸跟谢通不一样,她能跟谢逸合作,却是不能与谢通合作。至于为什么……反正她心胸的确是坦荡的,只是……想了想,朱福首先向谢通致了谢意,继而又道:“之前的确缺钱,所以就冒昧跟谢三爷提了,后来谢三爷说了没钱,又这么久没有消息,我便死了心,可没有想到……”她十分抱歉地笑了笑,“现在钱已经凑齐了,多谢谢大爷的好意。” 谢通原以为自己这是雪中送炭,兴冲冲的满怀好意地将钱送来,原以为会瞧见她无助中忽然多出来一抹灿烂笑容的样子。却没有想到,她根本就不需要,还委婉拒绝了。谢通颇为尴尬,愣了会儿子,才缓缓收回手来。 “原来已经有人帮了福姑娘了。”谢通点头道,“很好,只要阿福姑娘解了困就好。” 他素来只会清冷着一张面孔,此刻这种情况下,他虽然内心有如刀剜一般,可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转眸左右瞧了瞧,见这点心铺子在京城不过才开业两个月,竟然生意已经这般红火了,也是欣慰道:“福姑娘乃是女中豪杰,男儿能够做的事情,姑娘也必然能够做得到。这样吧,既然我银子已经拿来了,而瞧着福记生意实在红火,想必福姑娘不久就要在京城开第二家福记了。将来总归是会有用到钱的地方,这一千两银票,借给姑娘。” “这……”见他如此,朱福倒是不忍心再拒绝,只望着谢逸。 谢逸傲娇道:“你……你你看我做什么?都说了我会帮你筹银子的,你倒是好,转头管别人去借了,害得我大哥白开心一场。我可不管,这钱你得收下,否则的话,你是没什么事情,我回去就得受苦了。” 谢逸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通一个凌厉眼神制止住了,谢逸暗自叫苦。 朱福道:“谢大爷美意,阿福就收下了,若是谢三爷愿意的话,这钱便用来参股吧?到时候,每年给谢大爷分红,如何?” “怎么都好。”谢通点头,又说,“也不耽误姑娘做生意了,姑娘请便。” 说罢,谢通只淡淡冲朱福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谢逸却是气汹汹冲朱福吹鼻子瞪眼睛,跃跃欲试地想要伸手戳她脑袋,咬牙道:“你呀你,你回可将我害苦了。” 朱福不服气道:“我是问你借钱的,谁叫你告诉你大哥的?” “你还有理了?”谢逸气得浑身发抖,抹起袖子来,正准备跟朱福大吵一架呢,外头沈家二爷摇着羽扇慢悠悠踱步进来了。 ☆、第122章 见来了客人,两人也不便再争吵,只相互瞪了一眼,就各自将头甩开。 朱福赶紧挤出笑容来,十分客气地走到沈珏跟前去,平和问道:“沈公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沈珏眨眨眼睛,清润漆黑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半笑不笑地望了朱福一眼,继而目光又落在谢逸身上。他与谢逸同为世家公子,打小也是一块长大的,两人皆是姿色卓绝,打小就喜欢私下相互攀比。 此番见一个市井小丫头胆敢对谢逸那样说话,沈珏开心得很,倒也不回应朱福,只转身看向谢逸道:“子瞻兄,不得了啊,怎生如今都喜欢跟老板娘拌嘴了?”凑到他跟前去,趁人不注意,一把搂过他脖子来,讽刺道,“瞧你这德行,真丢你璟国公府的脸。” 谢逸毫不客气回道:“丢不丢我璟国公府的脸不是你说的算,你只肖知道,你方才那样的话要是让你大哥知道了,他会怎么做。”说罢,狠狠甩了下袖子,冷冷看了沈珏一眼,见他小子明显被自己气到了,心中得意,继而对朱福态度也好了些,走到她跟前,颇为讨好地道,“总之,银子已经给你弄来了,你答应过我要开饭馆的,也不能食言。” 到底被人拿捏住了胃,讨好的同时,说出来的语气也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朱福听了,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不再理睬谢逸,也没再理睬沈珏,只转身将银票藏好,然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福记的生意很忙,一来是朱福做糕点的手艺越来越好,二来,她的创意新奇,价格也适中,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都吃得起。 当然,对于不同的客户群体,她一番市场调查研究后,也有针对性地推出不一样的新品种来。如今到了年关,马上就是要送节礼的时候了,针对不同身份的人,朱福也设计出了不一样寓意的糕点来。 不论是在外形上,还是在口味上,或者是包装上,都需要下好一番功夫。 可是不论怎样,福记算是在京城站稳脚跟了,朱福很开心,提笔给远在湖州松阳县的姐姐朱喜写信。信中提到了蔻姐儿的伤势,也给她描述了京城的繁荣街景,说了福记的生意,也提了打算来年开春开张一家饭馆的事情。 日子就这样平淡且温馨地过着,待得到了来年春天,朱福择了个吉日,饭馆开张了。 虽则朱家是新来京城落根没有多久,可因着福记的缘故,新饭馆开张的时候前来捧场的人就很多。再说,这家饭馆的钱,朱福只出了一小半,大部分的钱,是沈玉楼跟谢通出的。沈谢两家在京城的威望,不言而喻,都是看在两位青年才俊的面子上。 之前福记取名的时候,谢逸曾建议用“福满楼”这个名字,当时朱福还不确定自己对沈玉楼的感情,故而拒绝了。可如今,两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经过多少风风雨雨,一同携手走到今日,也算是情比金坚。 谢通已经入仕,又深得今上器重,成日政务缠身,自当是没有空管饭馆的事情。沈玉楼今年满二十,已经及弱冠之年,再则,春闱将至,沈家人对他也看得紧,成日盯着他念书。这两位大少爷都各忙各自的去了,饭馆的一应事情,都得朱福来操心。 之前的寻铺子,到如今的开张一应仪式,都是朱福亲手操办的。 偶尔几次,谢逸算是有些良心,还会来帮忙看看。虽然多半是瞧在美食的份儿上,不过,朱福天生劳碌命,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再累都不怕。眼瞧着手中资产一日日多起来,一家人的日子也好过起来,朱福开心。 二月春闱后,沈玉楼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了会元,三月殿试,又被今上点为状元郎。 沈家走失了二十年的长公子找了回来,实在出息,三元及第,才名满天下。一时间,沈家的玉楼公子,也算是红遍了大江南北。原还持观望态度的诸多富贵人家,这下可都行动了起来,纷纷托了媒人去沈家提亲。 甚至连沈玉楼的庶出身份都不在乎了,左右沈家爵位在大房,而这状元郎又是沈世子唯一的儿子,将来沈家的爵位,定然是这状元郎的。更何况,这沈玉楼,不但模样是玉树临风的,而且瞧着彬彬有礼,也不似那些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殿试上,诸多官员都是瞧见这沈玉楼的见识的,都觉得,此人实在人才,将来必能成大才。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金陵曹家,曹锦书得知消息后,既高兴,又激动。 她不但能够嫁给师兄了,而且还能做状元夫人,她就知道,师兄是不会叫她失望的。曾在金陵书院的时候,她就知道,师兄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将人必然能够飞黄腾达。这下子好了,三元及第,这都是多少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以前师兄贫穷的时候,她就愿意跟着他,如今师兄不但考得功名,而且,竟然还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沈家的长公子。这等条件的人,怎会配不得自己呢?从丫头那里得知了消息,曹锦书兴奋之余,第一时间就去了自己爹娘那里。 ☆、第123章   曹锦书到了曹达夫妇那里的时候,曹达夫妇也正在讨论沈玉楼的事情,曹达作为金陵书院的院长,当得知自己的得意门生中了状元的时候,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也极为自豪,毕竟,玉楼一路三元及第,将天子脚下的几座书院的学生都比了下去,着实给江南学子争了脸。   他自任金陵书院院长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能这么给自己长脸的学生呢,自当高兴。   见闺女来了,笑着道:“锦书来了,玉楼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他笑着道,“爹爹刚才还跟你娘在说这件事情呢,这玉楼啊,的确是争气得很,不枉老夫对他一片器重栽培啊,可喜可贺,实在是可喜可贺,哈哈哈。”   “老爷,既然玉楼已经高中,接下来,该是考虑他跟锦书的婚事了吧?”曹夫人也开心地说,“锦书也不小了,该是成亲的时候了,这件事情啊,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曹夫人意有所指地道,“可别叫旁人抢在了前头。”   说起这件事情来,曹达脸色就不好了,只沉脸望着曹夫人:“要说起来,这件事情都怪你,若不是你跟着瞎搅和,如今的局面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事情与我什么干系?”曹夫人惊讶,“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曹达叹息道:“玉楼临走的时候与我说了,他感念我的知遇之恩,不过,他对锦书只是兄妹间的感情,并非有其它。上次锦书落水,他为了救锦书自己昏迷数日,你倒是好,趁着他不清楚的时候,就私自定下了两人的事情。还……还请了那么多人来。”   说罢,他十分生气地甩了甩袖袍,将头转到了另外一边去。   “这可不许耍赖,他对我们锦书都搂搂抱抱了,锦书不嫁他嫁谁。”曹夫人不乐意,白了曹达一眼,“老爷,你可是糊涂了,这样的家世好学问好容貌好又有本事的佳婿,错过了这一次,下次可去哪里找?”   曹锦书没有想到自己父亲会说这些,也红了眼圈,跺脚道:“是啊爹爹,您怎么能这样,我才是您的女儿呀。爹爹,您难道不疼女儿了吗?”   “好了好了,锦书,你别哭了。”曹夫人心疼地拉了女儿的手,安慰道,“不容他不承认,都已经请了那么多人来吃饭了,那么多人瞧着呢。他要是敢反悔,我就去京城,寻他说理去。老爷,您也放心,玉楼这孩子孝顺懂事,更是懂礼的人,他会听您的话的。”   “妇人之见!”曹达并不赞同妻子的说法,只道,“玉楼的确是聪明懂事,可也得看是什么事情。嫁娶之事,乃是两情相悦才完美,如今只咱们闺女一厢情愿,这算是哪门子喜事?结好是结两姓之好,而不是结恶。再说了,玉楼瞧着温润有礼,可他不是书呆子,他不想做的事情,谁逼他都是无用。就算是他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是不会为其所屈服的。你们两个,懂些什么!若是再胡搅蛮缠,从此结了仇恨,往后锦书的日子不会好过。”   曹锦书被自己父亲的一番话吓得都忘记哭了,只呆呆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爹爹,不会的,师兄不会那样待我的。”曹锦书只怔愣一会儿子,继而又流了泪水来,呜呜咽咽啜泣道,“我跟师兄的事情,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了,此番若是不嫁师兄,以后还有谁会愿意娶我。”   曹达也是一直都在担心这件事情,他固然希望爱徒能够娶自己闺女为妻,可爱徒已经明确向他表明态度了。他心中早已经有了旁人,而且此生非卿不娶,语气虽和软,可态度十分强硬。很明显,他虽然尊师重道,可定亲那件事情,已然触碰到了他底线。   玉楼如今身世高贵,又得陛下赏识,他为人机敏睿智,自己曹家根本拿捏不住他。   更何况,也根本不想与他就此结仇,思来想去,曹达越发觉得当初那件事情,乃是这对糊涂母女的错。   “好了,别哭了。”曹达猛然停住来回踱走的步子,颇为严肃地凶道,“如今哭又有什么用处,好好想想法子才是。”   说罢,曹达背负双手,径自大步走了出去。   曹锦书见一贯疼爱自己的爹爹竟然这样凶自己,哭得越发伤心起来,眼睛都肿了。   曹锦书一心想嫁给沈玉楼为妻,三四年前是这样,如今沈玉楼认祖归宗又高中状元,她自当是更想嫁了。原本兴高采烈地来找自己爹爹商量这件事情,哪里知道,爹爹不但不帮自己,还数落自己当初做错了。   哭了一整个下午,渐渐觉得疲倦了,曹锦书就迷迷糊糊睡了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脑袋沉得很,一边唤着丫鬟的名字,一边抬手轻轻揉着脑袋。她只觉得浑身都十分疲惫,脑袋更似是要炸开似的。唤了几声,也不见平素贴身伺候着的丫头前来伺候洗漱,曹锦书疑惑,这才抬起头来。   室内陈设映入眼帘,她狠狠怔愣住,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香闺。   “这是哪里?”曹锦书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然后左右端详起来。   “这里是县主府啊,锦书。”一道慵懒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继而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头走进一个妆扮十分华贵的丽装贵妇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流光,她用一贯满不在乎的语气道,“锦书,你慌张什么,你我又不是头一回见面了。”   不晓得为何,曹锦书一直打心眼里怕眼前这位县主,虽则平时各种宴会上也见过几面,可总觉得眼前这位贵妇人似是深藏不露一般,绝非善类。再者,自己原是好好呆在家中闺房的,只睡一觉就到了县主府,想来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曹锦书连忙下床,给李流光请安道:“县主安好。”   “这些个虚礼就不必了,起来吧。”李流光高抬着下巴,只轻蔑睇了曹锦书一眼,转身往一旁坐下,继而又道,“你可真是没有用得很,都已经是跟你定了亲事的男人了,你还抓不住?如今倒是好,男人功成名就,都是便宜了旁人。”   这是曹锦书的软肋,一提起这件事情来,曹锦书就又忍不住哭了。   她紧紧咬着红唇,默默淌泪,委屈得很。   “我也不想,可是爹爹说,师兄不喜欢我。”她哽咽,依旧默默低着头啜泣,“爹爹也不帮我,我都已经跟他定亲了,如今他高中,却全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我没了名声,我不想活了。”   “好啊。”李流光淡漠应一声,继而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来,递给曹锦书,“既然不想活了,本县主帮你,就用这把匕首自我了结了吧。左右如你这般没用的女人,活在这世上也是一种耻辱,倒不如死了算了。”   “我……”曹锦书呆住,望着眼前匕首,不敢接。   “怎么,又不想死了?”李流光挑唇轻笑,满眼都是轻蔑,她缓缓直起身子来道,“锦书,你死了,你以为他会为你伤心吗?如果你死了,他依旧娶他心爱的女人为妻,从此之后小两口浓情蜜意快快活活一辈子,你的死又有何用?”   曹锦书蓄着泪水的一双大眼睛中慢慢凝结了仇恨,她痛苦道:“我不要那样!”   “对,当然不能那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的死,就白死了。”李流光继续道,“你还没有输,相反,你此刻倒是占着上风的。一来,沈家大娘是喜欢你的而非是那丫头,二来,你与沈玉楼定亲在先,你便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明白吗?”   曹锦书默了片刻,继而点头道:“明白,我要去京城找他,让他娶我。”   “若是他不愿意呢?”李流光问。   “不愿意……”曹锦书渐渐慌张起来,眼神四处游离,似是有些魔怔住了,只喃喃道,“他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会哭会闹,他就是陈世美,他负了我。我若是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你总还算是有救。”李流光轻笑,“那好吧,既然你想明白了,这便出发进京去吧。”   *   转眼便到了五月,已经是暮春时节了,京城街道繁花似锦,尤其是天气好,艳阳高照的时候,非常热闹。福满楼就在闹市区,地段好,再加上有朱福这样师承宫中金刀御厨魏中天的女厨主刀,福满楼自开张以来,生意好到爆。   朱福之前做预算的时候,保守估计,是计划福满楼月盈利在一百两的。   可是如今几个月下来,月盈利早就翻倍,而当初下的本钱,也都差不多要赚回来了。要说也是老朱家的好运到了,就在福满楼生意欲发红火的时候,朱禄武考也夺得名次。虽则不是魁首,也未有能够进入前三,不过,在全国各地赶往京城来参考的武考生中,也入了前十。   听说,历来,只要武考入了前十的,都会直接由兵部安排差事。   朱福想着,木头桩子似的老实哥哥,以后可也是吃皇粮的人了。哥哥前途好,想来以后会留在京城发展,哥哥留在了京城,那铁花怎么说也是要进京来的。再说了,铁花可是一直以能够进入六扇门为荣的。   只要哥哥留在了京城,铁花肯定也会来的,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如今姐姐成了亲,哥哥也二十岁了,又考取了功名,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从古至今,男孩子成家,首先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便就是有房子。   朱福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哥哥往后的差事真是在京城的话,她就花钱给哥哥在京城买一处宅子。哪怕是小一些的,也要真正有个家,人家才会愿意将姑娘嫁给你。打福满楼回去之后,一家子人开开心心坐在一起,朱福便将这件事情与大家说了。   “二姐姐,咱们是要在京城买房子吗?”暖姐儿如今已经七岁多了,个头比起两年前高了许多,小肉团子褪去了青涩,模样越来越出挑了,再加上姐姐喜欢买漂亮衣裳跟漂亮的头饰给她,只将她打扮得比那些深闺闺秀不差。   朱福半搂着小妹妹,摸了摸她小脑袋道:“对啊,哥哥如今立了业,也该成家了。再说,铁花姐姐还在松阳县等着哥哥呢,到时候咱们哥哥留在京城吃皇粮,总得有个稳定的住所才是啊,而且往后姐姐也要常来京城跑动,这里的确需要有一处房子。”   自己成亲,却是要妹妹准备婚房,朱禄有些尴尬。   朱大夫妻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反而开心得很,卫三娘欢喜道:“福儿这做法是对的,咱们也不能总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总该有个自己的住所才是。”   朱福闷了会儿子,才说道:“爹,娘,阿福,我跟铁花赁屋里成亲,想来铁花是不会反对的。妹妹做生意也不轻松,赚钱不易,儿子不想花妹妹的钱。”   “哥,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计较那些做什么。”朱福道,“再说了,我做生意赚了钱,又怎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如果没有哥哥,我们老朱家哪里能够赚这么些钱啊?哥,我不管,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必须买宅子。”   暖姐儿也道:“是个哥哥,二姐姐有钱,咱们买一个吧。”   朱禄心中明白妹妹的好心,只低了头,不言语。   “哎呀哥哥,你怎么一直垂着脑袋啊,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暖姐儿顺势挨着长兄朱禄,缺了两颗牙的小丫头笑起来就漏风,她嘻嘻笑道,“哥哥,咱们买宅子好不好?我可以陪着二姐姐去看。”   “你就是寻借口想跑出去玩儿。”朱福毫不留情地揭了妹妹的短,眯眼笑着道,“小屁孩,你瞧寿哥儿跟蔻姐儿多懂事。”   正伏在一边案几上念书的寿哥儿闻声,连忙转过头来,清秀的小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寿哥儿,不许笑话小姐姐,念你的书去。”暖姐儿噘嘴,然后娇笑起来,又往朱福身上黏糊过来,“二姐姐,你又不许我出门去帮你忙,我呆在家里好闷的。”   “娘不是在家吗?”朱福道,“还有蔻姐儿,你陪着蔻姐儿玩。”   “我也可以带着蔻儿出门去玩。”暖姐儿讨价还价,“二姐姐,好不好嘛?”   “真是服了你了,臭丫头。”朱福一手搂住暖姐儿,一手抱住蔻姐儿,笑说,“明天姐姐就去看房子去,到时候,带着你们去。你们要是不喜欢的,咱们就不买,好不好?”   “好!”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回答。 ☆、第124章 商量好了之后,第二日一早,朱福去了福满楼交代了几句,就雇了辆马车回家来接暖姐儿跟蔻姐儿。卫三娘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再说,也要在家照顾寿哥儿跟做饭给一家人吃,便没有跟着一道去。 她心中开心,眼瞧着老朱家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了,摆脱了贫困,还能在京城买了宅子。以后阿禄成了亲,她跟孩子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肩上的重担也能够卸了下来。两个大孩子的事情办完了,接下来,就是阿福的了。 提起阿福,卫三娘到底担忧,如今玉楼身份高贵,想必就算他愿意娶阿福为妻,沈家也不一定会答应吧。想到这里,卫三娘沉沉叹息一声,心道,这也是命啊。不过,不论怎样,她也都尊重阿福自己的选择。 阿福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生意上是,婚姻上也是。 将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花瓣给扫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见时候不早了,卫三娘便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准备收拾收拾上街买菜去,然后做饭。今儿三个小的得跑上半天,回来肯定累,得做些好的给她们吃才行。 才将挎着菜篮子准备出门去,外头沈玉楼大步跨了进来,见到卫三娘,大步上前道:“婶娘,福妹妹呢?” “是玉楼啊。”卫三娘笑道,“阿福带着暖姐儿跟蔻姐儿出门去了,怕是有会儿子才能回家来。”但见沈玉楼面色似是十分焦急的样子,卫三娘轻轻怔愣会儿子,而后道,“玉楼,你来找阿福,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玉楼道:“是有一些事情,不过,既然阿福不在,那等阿福回来我再前来寻。” 说罢,只匆匆朝卫三娘告辞,便大步迈了出去。 走了出去之后,他才将悄悄从袖子中拿出那张字条来,而后面色更为凝重。 这张字条是方才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用箭射给他的,好在他身手敏捷,一把截住了那支箭。可待得抬头想要寻人的时候,大街上,人山人海,哪里晓得是谁?倒也作罢,只拆了字条来看,不看不晓得,一看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着来朱家来。 原想着,阿福怎么可能不见了?阿福明明好好地呆在家中呢,昨儿阿福还缠着他跟他说了要给哥哥阿禄在京城买宅子的事情呢。怎么这才一夜的功夫,阿福就叫人给抓走了?他不信,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故而第一时间就跑了来。 走出朱家院子门后,沈玉楼只觉得头目森然,一时间,竟不晓得怎么做。 待得稍稍冷静一些后,他则又一次铺开那张字条,细细看了看,只简单几个字说是阿福丫头被请走了。并没有落款人的名字,可他想了想,他素来不与人结仇,该是不会有人为了对付他转而掳走阿福的。 再者,阿福做生意也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百姓们都喜欢她。 思来想去,沈玉楼便想到了李流光,当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双脚似是灌了铅似的,迈不出一步去。这个女人极为恶毒,若是阿福真落在了她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沈玉楼俊颜越发慌张起来,连忙拔腿就往沈家跑。 沈世子正在书房,听外头说是大爷过来请安了,沈世子连忙阖上书目,笑着道:“快叫玉楼进来。” 他一生妻妾颇多,却无一能够怀得他子嗣的,到底老天眷顾,没有让他绝后,将那流落民间的儿子给寻了回来。他第一眼瞧见玉楼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怀疑了,那般酷似自己的容貌,明显就是沈家人的种,不是他儿子,又是谁的? “玉楼,你来得正好,为父正有话与你说呢。”沈世子十分疼爱儿子,见他来了,忙笑着招呼他坐,但见他脸色不好,倒是一惊,问道,“玉楼,这是怎么了?” 沈玉楼二话没说,只撩起袍角在沈世子跟前跪下:“爹,儿子求您救救阿福妹妹。” “阿福姑娘……”沈世子口中喃喃念了一句,自当晓得这阿福是谁,近来玉楼高中状元,沈家门槛都要被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可是不管是谁,玉楼愣是一个没有瞧得上,一心执意要娶那于市井间结识的邻家小妹,这事情,闹得有些大,连太后跟今上都晓得了。 他原是不多情愿应下这门亲事,但见太后连连夸赞玉楼便是投入富贵门了也不忘旧情,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他也就渐渐松了口。再有,朱家老大高中武考,将来也算是吃皇粮的人,那门第也就高出一截来。朱家老大他见过,的确一表人才,身手武功一应都好,自家又是将门之家,自当喜欢习武之人。如今边疆诸小国犯事,这朱大郎要是能够披甲上战场打几回仗,回来封官加爵,也是不在话下。 这般思来想去,又见儿子实在一颗心都扑在那朱家小娘子身上,于是渐渐也松口了。 想着,待得过些日子,等朱大郎的差事定下来了,就定下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怎么,瞧着玉楼这副模样,莫非是那朱二娘子出了事情? “玉楼,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话。”沈世子颇为严肃,转身一边坐下,只朝儿子稍稍抬了抬手。 沈玉楼没有起身,只将那字条递送到自己父亲跟前,这才道:“父亲可知流光县主?”但见自己父亲双手忽然颤了下,脸色微变,而后才继续接过那字条来看,沈玉楼只道,“流光县主背地里不晓得做了多少肮脏枉法的事情,陷害忠良,私开盐矿,甚至……甚至从那南疆大批运了罂粟来中原,毒害纯良百姓。这样的事情,之前在松阳县的时候,儿子就略有耳闻。” “是她抓走了朱二娘子?”沈世子渐渐镇定下来,只缓缓握了那字条,道,“玉楼,你既知道流光县主凶残狠辣,又知法犯法,那你可知她为何敢如此做?”他沉沉叹息一声,“说起来,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十五年之前,这李流光还是郡主,妙龄少女,娇憨可爱,又是皇家贵胄,身份高贵,自当是惹得京城名门公子争相迎娶。那个时候,如今年一样,也是十五年一遇的三考相会的时期,也就是文考、武考,还有厨艺大赛在了同一年上。 当时流光县主跟在太后跟前,也算是吃尽天下美食,故而一般的人一般的美食,她并不放在眼中。可巧那年厨艺大赛上,她瞧中了一年轻俊俏的小郎君,那儿郎生得高大俊朗,又是弄得一手好厨艺,在当年夺得了魁首。 就连曾经的金刀御厨魏中天,也是屈居第二,可见那儿郎厨艺实在了得。 那年厨艺大赛的时候,流光郡主就坐在评审台上,吃了那儿郎所做的菜,望着他俊朗无双的容貌,一时间竟是痴了。两人眉来眼去一来二往的,自是私定终身,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可是没有多久,那儿郎突然叫府尹的人给抓起来了,说是他私自在菜中加了罂粟。 那种玩意儿虽则是良药,可是吃得多了,也会着瘾,上了瘾,这个人就完了。 后来举京上下才知道,原是这儿郎私自用了这样肮脏的东西,才将夺得魁首的。 那人被抓,原本只居第二的魏中天,得了魁首。而依国法制,私用这等毒的人,是要处以凌迟的。流光县主当时在宫门前哭着求了今上几天几夜,也是没个结果,待得到了行刑那日,她是亲眼瞧着心爱之人被刽子手一片一片割下的肉。 想来也是那个时候,就疯魔了,后来不晓得是犯了什么事情,惹怒陛下,直接由郡主被降为县主,打发去了金陵。书 快 電 子书一转眼都十五年过去了,这十五年来,再没有听得过流光县主的一件事情,怎生,这悄无声息的,倒是回来了? 不过,想着也是,又是一个十五年到了。 沈玉楼静静听完,越发慌张起来,全然不顾,拔腿就要跑。 “你站住。”沈世子叫住他,道,“你如今什么线索都没有,去哪里寻人?别再打扫惊蛇,反倒是害了那小娘子。”稍稍顿了顿,又问道,“虽说这小娘子厨房高,也是在厨艺大赛上夺得魁首,可她乃是女子,流光县主捉走她做什么。” 沈玉楼道:“魏中天……她的师父是魏中天。” 沈世子愣愣道:“原是如此……”又说,“你方才说的那些罪责,是你私下查得的?有没有明确证据?若是有,拿着去见陛下,让陛下来管这件事情,才是最好的法子。” “这件事情,陛下多半是晓得了。”沈玉楼双拳紧握,“据我所知,当初谢通前往松阳县,明着是惹了陛下发了怒火,才将收了他手中权势。其实暗中他乃是钦差大臣,微服私访,就是查这起事情的。所谓贩卖私盐,还有火烧衙门,以及买通药商用罂粟害了萧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暗中操纵指使的。” 沈世子一时间没再言语,只在屋内来回徘徊着,半饷才道:“走,进宫面圣。” 父子两人才将踏出沈家大门,便见不远处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快马加鞭往沈家府邸来,待得近了,才瞧得清楚,此人乃是谢通。 谢通翻身下马,匆匆朝沈世子问了好,而后对沈玉楼道:“朱姑娘的事情……” “你也知道了?”沈玉楼反问。 谢通微微一怔,继而点头说:“是李流光,这样的事情,她做的已经不止一次了。我方才已经进过宫去,请示了陛下,如今手中既然已经拿全了她犯罪的证据,她这般祸害百姓,陛下已然大怒,这个天下再容不得她了。” 沈玉楼道:“可是如今阿福在她手上,万一她见自己已然活不成,要害了阿福陪葬怎么办?”沈玉楼双拳攥得紧紧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此刻真是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阿福的命,他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阿福受得半点伤害。 谢通道:“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此番尽快救出阿福姑娘才是上策。沈世子,状元郎,咱们寻个僻静处说,细细谋划。” “谢大人请。”沈世子倒是镇定些,拍了拍儿子肩膀,方侧身请谢通进门去。 * 朱福是被两个小丫头的哭声给吵醒的,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醒了后,就不自觉抬手揉脑袋。一时间有些头目森然,不晓得身在何处,但听见暖姐儿跟蔻姐儿凑过来抱住自己,她才有些知觉。 “二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暖姐儿已经哭得成了泪人儿,鼻涕眼泪一大把,紧紧抱住自己姐姐不肯松手,“二姐姐,我好害怕,这里好黑,呜呜呜。” 蔻姐儿虽则也害怕,但没有似暖姐儿这般,她只是将小身子挤在朱福身边。 朱福抬眸左右瞧了瞧,心中已经明白,怕是她们此番已经叫坏人给捉了。便是心中也害怕,但是在妹妹跟蔻儿跟前,她也得镇定,然后一手搂着一个,安慰道:“别怕别怕,没有事情的,有姐姐在,不怕的哈。” “你如今也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不会有事情呢?”一道颇为慵懒的女声响起,继而一声响动,石室大门大开,一袭盛装的流光县主坐在红木椅子上,随着石门的转动,她已经从外面转了进来,似笑非笑道,“阿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朱福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只冷着脸道,“你对我怎样都行,何故要伤害两个孩子?” “我也不想啊,谁叫她们两个是跟着在一起的呢。”流光县主道,“是你害了她们。” 暖姐儿搂住朱福腰肢的手越发紧了些,紧张道:“二姐姐,我害怕。” “别怕别怕,有姐姐在呢。”朱福轻轻拍着妹妹的小胸膛,又将蔻姐儿搂得更紧了些,继而抬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倒是不想怎么样,不过,有人对阿福姑娘意见可大着呢。”李流光拍了拍手,而后,曹锦书便从一处走了出来,她一双杏眼死死盯着朱福看,眸光里满满皆是恨意,李流光却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问道,“怎么样?” 朱福道:“曹小姐,你怎生跟她在一起?你爹爹娘亲呢?” 曹锦书道:“你抢了我的师兄,县主说要帮我,我便跟着县主来了京城。”又道,“只要毁了你的这张脸,我看师兄还怎么喜欢你,还怎么愿意娶你。”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她拔了刀削,举步朝朱福走来。 暖姐儿吓得哭喊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走开!不许你伤害我姐姐。” 一边说,一边哭得一张小脸皱巴着,还使劲挥手要打曹锦书。 朱福深知此刻不能硬来,再怎么样,她也要保住了暖姐儿跟蔻姐儿的命才是,故而起身,将两个孩子揽到自己身后去,转头吩咐道:“暖姐儿,不许哭。姐姐都跟你说了,会没事的。蔻姐儿也别哭了,你们将眼睛闭上,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曹锦书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你这幅嘴脸了,你有何了不得的,为何师兄就那么喜欢你。”说罢,也是气极了,不管不顾,抬起匕首就朝朱福招呼了来,好在朱福反应快,一把稳稳接住那匕首。 “曹小姐,你不要为人所利用了。”朱福严肃道,“你身家清白,又容貌出众,想娶你的人多得去了。你知道你身后的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她是真的想帮助你吗?你以为,只要你毁了我容貌,你就能够得到一切,从而幸福快乐吗?我告诉你,你被人利用了。” 曹锦书道:“好,只要你答应将师兄还给我,我不伤害你。” 朱福望着她:“若是玉楼哥哥愿意娶你,我自当不会缠着他。” “只要没有你,他就会喜欢我的。”曹锦书被刺激到了,疯了似的道,“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师兄对我可好了,很关心我的。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他就不再理睬我了,他不要我了。他都已经跟我定亲了,他还是将我给抛弃了,他就是陈世美!” “定亲?”朱福道,“他好心救你,你却趁着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做了那么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若是论起来,曹小姐你这样的做法,可真算是恩将仇报。” “没有我爹,他哪里来的这般前程似锦!”曹锦书吼道,“恩将仇报的人是他!是他!” 说罢,她根本就是疯了,使足了力气来,狠狠将匕首一点点逼近朱福。 暖姐儿见不得自己姐姐叫人给欺负了,于是趁曹锦书没注意,张嘴狠狠咬住了她手。曹锦书吃痛,匕首落在了地方,她则反手狠狠甩了暖姐儿一巴掌。暖姐儿本来就吓着了,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就哭得越发厉害了。 朱福心疼妹妹,倒是也没有之前的好脾性,见她敢打暖姐儿,上前去就甩手还了她一掌。 “二姐姐,我害怕,呜呜呜。”暖姐儿吓得小身子直哆嗦,哭声不止,“我想回家,我想爹爹娘亲了。” 朱福也难受,又无能为力,只得蹲下身子来,将暖姐儿跟蔻姐儿紧紧抱在怀中。 李流光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望向曹锦书道:“锦书,你怎生这般无用?男人你看不住,如今叫这小贱人给打了,你倒是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你瞧着我做什么?你不是恨她抢走了你师兄吗,现在杀了她,杀了她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朱福不容李流光再挑拨,想着,此刻家里也该是晓得自己失踪的消息了,便打算拖延时间道:“流光县主,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何故要淌这浑水,陷害我呢?” 李流光道:“我没有啊,锦书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愿意将沈状元还给她,她就会放你走的。阿福姑娘,是你自己不愿意放手,怪谁?再说,你抢了旁人的东西,怎生还这般心安理得?哈哈哈,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你那师父魏中天,也是这样的德行,抢了旁的东西,据为己有,这才得了魁首的,哈哈哈。” 朱福望向曹锦书,强作镇定道:“曹小姐,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意,不过,这毕竟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你要是恨的话,咱们寻了玉楼来好好谈一谈。你若是不愿意有我在场,可以只你与他谈,只要他亲口对你说她想要娶的人是你他愿意对你负责任,我即刻回松阳县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曹锦书不敢相信地望着朱福,一时间倒是有些心动起来。 她只是想要师兄,她也不想杀人的,只要能将师兄还给她,她就满意了。 “当然,这件事情是可以好好谈的。”朱福见她犹豫了,连忙又说,“曹小姐,你想想,你瞒着自己父母进京来,他们能不担心吗?说不定此刻正动身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呢。不论你是伤了我,还是杀了我,都是逃不掉的。你恨我,所以你杀我,可是你的父母又有何错?你真的就愿意让他们这样伤心吗?” “我……我不想的……”曹锦书紧张道,“我也想我爹爹娘亲了,我想回家。” 朱福忙道:“那你就该跟我站在一处来,而不是同我为敌,你想想,你爹爹娘亲宠爱了你那么些年,还有那么多人爱你,也不该这样极端。” 李流光显然没有想到,原本一应都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被这黄毛丫头几句话就给搅和了,显然是有些恼怒。 “都关起来”李流光起身,而后吩咐道,“放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言罢,也不容任何人反抗,那道石门瞬间紧紧关牢,再接着,便闻得到呛人的烟火味了。 朱福咬唇,四周瞧了瞧,根本是一个出口都没有。 可真的要呆在这里等死吗?她一把将暖姐儿跟蔻姐儿揽在怀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是这样,当时就不带着她们出来了。 烟雾越来越浓,呛人得很,暖姐儿害怕了,只紧紧缩在姐姐怀中。 渐渐失去知觉,可朱福却一直强撑着,扯下自己裙子上的布来,捂住暖姐儿跟蔻姐儿口鼻。眼瞧着就要绝望了,忽然间,那道石头大门被人砸开,紧接着,便是很多人进来,迷迷糊糊间,她瞧见了沈玉楼。 * 待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朱福醒后,第一时间就是找两个小丫头。 沈玉楼一直坐在床边,怜爱地抚摸着她脸,见她醒了,欣喜道:“福儿,你醒了?”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紧紧的,“你终于醒了。你放心,暖姐儿跟蔻姐儿都没事,刚刚从你这里出去,现在在院子中玩着呢。” “玉楼哥哥,我脑袋有些疼。”朱福撇了撇嘴。 沈玉楼松了些力道,抬手轻轻按着她脑袋上的穴道,温声道:“你是最近累着了,这才睡得久了些,大夫说了,醒了就没事。” “那……曹小姐呢?”朱福忽然间想到曹锦书,望着沈玉楼道,“你见到她了?” 沈玉楼只紧紧将心爱之人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纤瘦的肩头道:“她随师父跟师娘回金陵城去了,我跟她的事情,也都说清楚了。还有李流光,已经被押入大牢,秋后问斩。你也别怕,往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阿福,你……嫁给我吧?” 朱福红了脸,推了他一把道:“趁人之危。” 沈玉楼望着她似是涂了胭脂似的一张粉面,温和笑着道:“我已经向陛下请命外放,陛下已经准了,至于去哪个县当县官,这几天就要知道了。”他用手掰正了她脸,只将额头抵着她额头,“做我的夫人把。” “你在向我求婚吗?”朱福心里开心,面上却是不显出来。 “对,我在求我的阿福嫁给我,快快当我的夫人。”他拥着她,说尽了肉麻的话,“那么,你愿不愿意?” 两人一路走来,也算是经历过许多风雨了,此番好不易修成正果,她还矫情什么? 两只小手一伸,就紧紧搂抱住他脖子,娇笑道:“以后你事事都要顺着我。” “那你得给我生个宝宝。”沈玉楼接住她,在她红艳的唇上狠狠啄了几口,只道粗气大喘,方才作罢道,“只要你把你这个人交付给我,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 九年后,沈玉楼终于被调回京城来,任京兆府尹一职。 此时已经而立之年的他,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哥哥七岁了,妹妹还小,才三岁。 这几年来,朱福生意越做越大,大到后来渐渐培养出了得力助手,她则渐渐抽身出来,只坐在家里收钱就好。如今整个天下,各个地方都有她开的铺子,每个地方的铺子,都专门派放一个得力助手管着。 管理阶层也是一级一级的,相互监督,良好经营。 回了京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花了银子在京城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一家四口,外加几个婆子婢子住着,完全够了。朱禄早已成了家,早在九年前就在京城安了家,跟妹妹朱福是同一年成的亲,如今孩子也老大了。 赵铁花如愿以偿,进了六扇门当捕快,但自打有了孩子,就有些不爱出去抓贼了,只愿意在家陪着孩子。 这一日,赵铁花带着儿子赵青方来了朱福家串门子,沈家两个孩子瞧见了,立即欢呼着迎了过去。 “外婆,小姨,舅母,大姐姐……嘿嘿嘿。”两个孩子嘴巴甜甜的,一顺溜唤了人。 “娘,嫂子,你们来了。”朱福一手牵着一个,笑望着娘家人,“玉楼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去花厅坐着喝茶。” 朱暖已经十六岁了,出落得极为标致,比她两个姐姐当年还要好看。 她穿着一身蔷薇红的衫子,乌发梳着发辫儿,肤白唇红,巴掌大的瓜子脸儿,娇娇俏俏的,尤其那双大眼睛,乌溜溜水汪汪的,还有嘴角常常挂着的一抹笑意,女孩子走到哪儿都有人回头看,甜得很。 赵蔻也不差,毕竟小着两三岁,身量尚还不足,但是出落得有些仙气。 “娘,嫂子,暖姐儿如今都十六了,可说了人家?”一家人坐好后,朱福目光在妹妹脸色轻轻划过,就抿唇笑了起来,“咱们小暖如今出落得这般出挑,想来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吧?你自己说说,可有瞧上眼的?” 朱暖也不言语,倒是一张俏脸越发红了起来。 “呦,瞧着这模样,可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朱福开心,望向卫三娘道,“娘,可是相看过了?” 赵铁花道:“说出来,二妹妹你可别吓着,你道咱们小暖愿意嫁的那人是谁?” “是谁?”朱福被赵铁花说得倒是愣住,莫非那个人自己还认识了? 赵铁花道:“可不就是璟国公府的三爷,你与二妹夫成亲那年,他去了南疆镇守,前儿才将回来,所以这亲事就耽搁了。没有想到,他前脚才回来,家都还没有回呢,就往我们家跑去,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想想,那时候就是冲着小暖来的。” 朱福惊道:“他不是一把年纪了吗?” “谁说不是。”赵铁花咂嘴道,“比咱们小暖大了十四岁,可有什么法子,小暖喜欢。”又说,“前儿,死皮赖脸地天天来咱家混吃混喝,听说二妹妹要回来了,哈喇子流了一大把,还说要来你家蹭饭吃。也是可怜,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南疆那么久,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哎。” 她话音才落,外头沈玉楼与谢逸并肩走了进来,当时隔九年,朱福再次见到谢逸的时候,倒是也没有觉得他有多少变化。不过,毕竟的确上了年纪,再不似从前那般细皮嫩肉了,行动间也稳重许多,瞧着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岁数不是问题,只要两口子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外头阳光明晃晃的,斜斜照了进来,朱福想着这么些年来发生的这么些事情,笑起来。见丈夫走进来了,她连忙起身,牵着两个孩子,笑着迎接过去。 沈玉楼倒也不避讳,轻轻抱住她,两人还似新婚燕尔的时候那般,浓情蜜意。 (全文完) 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