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作者:怀愫 文案 【非古言,非快穿,不恐怖】 阿娇在丰都当鬼许多年 眼看熟人来来回回 只有她不能投胎再生 孟婆告诉她关窍:你有一夙愿,未能得偿 阿娇恍然大悟,刘彻这厮还欠她金屋一栋 偿我金屋,我要投胎! 阿娇本来只想跟项云黩要到金屋 怎么要着要着,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地府钉子户陈阿娇的投胎之路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古代幻想 主角:阿娇、项云黩 ┃ 配角:柳万青、胡瑶 作品简评 因为昔年不曾兑现的“金屋之言”陈阿娇两千年没有投胎,为了“讨债”,她重返人间,和刘彻的转世项云黩一起卷入了重重迷案之中。时光之外,深情永存,不变和变了的灵魂碰撞出新的火花,千年爱恨纠葛于正义与罪恶的交锋之中。这篇小说构思精妙,人物生动可爱,能够感受到看待现代社会的全新视角,实在令人不忍释卷。 第一卷 丰都鬼界 第1章 业镜台   阿娇在丰都城住了许多年,究竟有多少年,她自己也算不清楚。   丰都乃是寿终而亡的鬼魂们暂居之所,等投胎的时辰一到,亡魂的名符便呈送丰都大帝座下的七十五司,由差人接引,该投往何处便投往何处。   阿娇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怎么也等不到她自己投胎的那一天,闷得都快长毛了。   她这一觉又睡了连月,在玉床上翻了个身,细白小手掩着檀口打个哈欠,整个鬼斜靠在床上,吊着两只雪白玉足,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今儿要做些什么好。   慨叹一声,当鬼没意思。   陪葬的陶俑侍女相伴得久了,也能知道些主人心思,捧镜侍女捧镜,梳头侍女梳头,欲替阿娇妆扮,好出这四方墓室散散心去。   阿娇脚上悬的金铃铛“铃铃”作响,十分打不起精神,蹙了长眉:“楚服何处去了?”   泥胎到底是泥胎,纵是知道主人心意,这么多年依旧口不能言,阿娇问了也是白问,气啾啾翻了个身。   当鬼可真是没意思。   “娘娘,卫子夫这贱人下来了!”   楚服从外头晃晃悠悠的飘进来,两只手扶着头往下拜,阿娇正觉无聊,斜在玉床上又发困,眼看又要再睡一月,一听这话“腾的”坐了起来。   红唇一翘,一双眼睛灿若明星:“当真?”   楚服的头接得不牢靠,一激动就差点儿就又掉下去,赶紧把系在脖子的上锦带绑紧一点:“她化作了灰我也认得,绝计不会瞧错。”   终于有事儿干了!   阿娇刹时来了精神,眉开眼笑,伸出一只赤足从塌上跳下来:“走走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在丰都住了这些年,阿娇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故人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竟会是她!   看别人的事非悲喜怎么比得上看卫子夫的。   鬼城之中处处都是时辰未到等着投胎的魂魄,各自有各自的故事,阿娇兴致好了便跑出去听一耳朵,兴致不好便在墓室中连月饱睡。   实在穷极无聊,便往业镜台前去,看那些魂魄们被牛头马面拘到石壁前,照一生善恶。   刘彻不是喜欢她么,阿娇倒要看看卫子夫这贱婢到底做过些什么。   谁知她不光看见了卫子夫,还看见了刘据,阿娇大乐,抚掌而笑,楚服在她身边,伸长脖子去看,欢喜的一颗脑袋在脖子上直跳 ,跳得过份,脑袋“骨碌碌”滚下来。   阿娇伸伸脚尖儿,把楚服的头勾住,替她套上。   墨色石壁显出八个大字“阴律无私,孽镜显形”。   阴司里有句俗语,八百里黄泉路好走,业境台前鬼难过,凭你生前心窍再多,这面石镜前也容不得一丝粉饰。   阿娇“嘻嘻”笑两声,从腰上解下个香囊来,从里头抖落出几个三角香料来,嚼得口齿生津,她吃饱睡足,正好瞧一瞧这番热闹。   刚来阴间的鬼,三魂未全,大多都浑浑噩噩。又才过了鬼门关、阴阳界,黄泉路上那漫天的鬼哭振得新魂耳花目茫,是以卫子夫根本就没认出她来。   阿娇拉着楚服近前,眼看那石壁泛出光,映着卫子夫的脸。   阿娇“吓”的一声退后两步,楚服被她一拉头都歪了出去,阿娇指着卫子夫的背影问:“这……就是卫子夫?”   楚服自从被砍了头远不如过去机灵,她绕着那石壁看了两圈才回了句是,阿娇托着腮皱起眉头,怎么就老成这样了呢。   阿娇“啧啧”两声,卫子夫早就跟记忆的不同了,她冲着阿娇下拜时妩媚娇柔,譬如初初承露的花枝,如今又哪还有一点娇嫩的影子。   刘彻不是喜欢她低眉浅笑么,怎么不笑了?   阿娇初到黄泉,业镜台一下照出她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接着便一片墨色,镜中什么影像都显不出来,连牛头马面都咄咄称奇。   此后她便一直这付模样在丰都里等着投胎,陡然见卫子夫比自己老了几十岁,高兴的两只脚丫子拍打白玉阶。   “我就知是这贱人害了娘娘!”楚服怒喝一声。   阿娇定睛一瞧,正见业镜之中卫子夫低眉顺目的在刘彻面前说陈氏的坏话,半是诉苦半是撒娇,最后刘彻将她打横抱起来,抱入了销魂帐中。   楚服怒不可遏,张开嘴就想扑上去撕咬卫子夫的魂魄。   黑白无常伸着长舌,顶着高帽,阴司寻仇那是常事,抖一抖哭丧棒:“有何冤屈便去大帝跟前告状,业镜台前不得喧哗。”   吓得楚服缩到阿娇身后,她不比寻常鬼,可经不起无常那根哭丧棒,躲在阿娇身后,冲卫子夫露出尖牙,恨不得啖她血肉。   卫子夫一愣,缓缓转过头来,呆滞双目渐渐清明,她到此时方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阿娇大感有趣,她倒不计较卫子夫说的那些坏话,汉宫里哪个女人不恨她,飘过去绕着卫子夫转起圈来,逗问她:“你来了,刘彻他什么时候来?”   业镜中照见刘彻老得仿佛一段朽木,等他来了,阿娇就要跳到这段朽木前,狠狠打他一巴掌!   这厮竟连最后一丁点儿良心都没了,没把她葬在刘家人的陵园里,反而将她当作庶人草草下葬,若非舅舅遣车马仪仗来接引她,阿娇便成了荒郊野鬼。   这一口怨气难平,死了也想变鬼吓吓刘彻,可进了幽冥不得再出,刘彻又身负王气,鬼魅难近,只有等他死了,方能出这一口恶气。   卫子夫到此时方才三魂归位,刚知道自己死了,就见阿娇飘来飘去,吓得差点儿伏在地上,阿娇抬脚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十分满意:“你以前也是这么怕我的。”   把脚一松任她倒在地上,又绕过去看刘据,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刘彻,眉毛没他浓,眼睛也不如他亮,真不明白刘彻怎么就为了这小子做《皇太子赋》。   这母子二人说是自戕,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阿娇知道他们俩死得比自己惨,心中无限欢畅,可欢畅过后又索然无味。   刘彻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把自己弄下去,也并没有多疼爱卫氏,对刘据也是一样,有了这个儿子如珠如宝,后来儿子多了,就又百般不满。   说到底,这个男人没有心肝。   突然之间便提不起劲来,这场热闹并不如她想的好看。   手里捏着着的三角香料是打孟婆那儿买来的,原来十分香甜,这会儿吃着没滋没味,阿娇身子一旋,扭头要走,卫子夫出言叫住了她。   “陈娘娘留步,”她对着陈阿娇还用旧时称呼,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二人境遇何其可笑,泫然说道:“不意还能再见陈娘娘。”   卫子夫死时身受火烤,双目赤红,衣裙沾着火星灰烬,嗓音喑哑,以为是赢家,到底还是输了。   阿娇竟觉得她颇有些可怜,生时万般隐忍,死时又这样凄惨,想想自己当皇后的时候,可没受过这个夫人那个美人的闲气。   刘彻不是没宠过别的女人,可谁敢在她面前作张作致?她想让谁笑就让谁笑,想让谁哭就让谁哭,卫子夫不也只敢在她背后嚼舌头吗?   这皇后就算再当四十年,又有什么趣味?   阿娇自忖作鬼之后宽忍得多了,都是死鬼,一样受阴司管束,卫子夫与刘据还是枉死,得由鬼差押往枉死城去,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仇人身死,方能怨散投胎,否则日日夜夜都要受煎熬。   她摆了摆手:“好说,我走啦。”她至多也就是看个热闹,轮不着她来为难卫子夫,后头等着为难她的多着呢。   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阴司之中也要钱帛开路,阿娇在长门宫的最后几年,母亲身死,兄弟又只知争产,失了陈家庇护,得亏身边还有些金银才能支应,很懂这些道理。   卫子夫青白着脸,双目微红,她对着阿娇张口中欲言,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再次拜别阿娇,又向黑白无常见礼,拔下头上一只金簪:“空身来此,还望大人多行方便。”   卫子夫自知身死,转眼间权势富贵皆成浮云,她是卑贱出身,只有比阿娇更通世故。她不是好死,没有陪葬品可行贿赂,只余发间一只金钗。   阿娇还未走远,睨她一眼嘟起嘴来,这样伶俐,怪不得能讨刘彻喜欢,转念一想,她再伶俐一样进了枉死城,大家死得都不体面,五十步也笑不了百步。   她噘着嘴儿把卫子夫从头看到脚,见她身上没别的东西了,又翘起嘴角来,这才是第一关,后头还要过奈河。   无底的船儿可不好坐,船夫小鬼判官笔吏哪一个不伸手要钱,且有她倒霉的时候,就当是她摆弄口舌的报偿。   楚服兀自不平,一脸恨恨:“娘娘怎不去丰都大帝跟前告她诬陷!”   阿娇伸出小手,一巴掌拍在楚服那颗不灵光的脑袋上:“业镜台都没照出来,可知咱们的事,并不是她做的,她至多煽煽风,点火的那个可不是她。”   就算去告了,卫子夫连从犯都算不上,不过是见她势微,踩上一脚罢了。   阿娇抬头去看那一轮挂在惨云愁雾间的红月,这么多年,尚且不知仇人究竟是谁,当鬼真真没意思透了。 第2章 孟婆酒   阿娇并没有烦恼得太久,自从成了鬼,她的七情六欲便越来越淡,连恨也恨得不真切了,见完了卫子夫,只觉一颗鬼心满是怅然,本就空落落的,这下更空了。   飘荡荡回到墓室中,依旧倒在玉床上死睡,睡前还跟陶俑侍女念念叨叨:“当鬼没意思。”   可等阿娇再次睡醒,便见楚服抱着头,恨意满腔:“娘娘,卫子夫投胎去了。”   阿娇那点困意倏地没了,她差点儿从玉床上跌下来,惊诧失声:“怎么可能!”   卫子夫与刘据都是枉死,含冤抱屈入了幽冥,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于天下,构陷之人伏诛赎罪方能转世投胎,要不然胸口一团怨气不散,根本入不了轮回井。   怎么她才不过睡了一觉,卫子夫就投胎去了?   楚服恨意难平,阿娇沉沉睡去,她却日夜不能闭眼,她与阿娇一同蒙难,又身为厉鬼,靠幽冥之中鬼魂怨气为生,何处怨气最胜,自然是枉死城。   往枉死城去滋养魂魄,还想问一问卫子夫,知不知道是谁害了她们。   谁知卫子夫与刘据在枉死城里没呆多久,竟相继投胎去了!   原来刘彻死了儿子,又后悔了,在阳世大开杀界,夷江充三族,又烧死了苏文,杀了莽通,还建了一座思子台,卫子夫母子二人心迹即明,自然就入轮回去了。   楚服叫不醒阿娇,在孟婆庄前拦住了卫子夫,她的头被整个砍了下来,堪堪接上,说起话来声音嚯嚯,好似怨鬼吹阴风:“究竟是何人构陷娘娘!”   卫子夫手里端着一碗孟婆汤,悠悠看了楚服一眼:“她到如今还不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由牛头马面押着投入轮回井,楚服追赶不及,恨得咬牙,一咬牙,她的头就又掉下来了。   这会儿她便捧着这颗头,那张嘴呼呼嚯嚯向阿娇诉怨情。   “究竟,究竟是何人?”   还能是谁呢?楚服怎么也想不明白,大汉女子都会祈求与夫郎同心同德,怎么到了娘娘这儿就成了妇人媚道,厌胜之术?   必是有人意欲加害,蒙蔽了陛下。   阿娇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迷迷惘惘:“她真是这样说的?”   从前不懂,此时还有什么不懂的,给她定罪的不是张汤,而是刘彻,说她行厌胜之术的也不是张汤,而是刘彻。   除了刘彻,她的仇人又还有谁呢?   阿娇坐得片刻,忽尔一笑,看着楚服道:“走,咱们找孟婆去。”   楚服不明所以:“找孟婆作甚?”   阿娇扯扯衣带:“找她帮你把头钉钉牢。”   孟婆庄在奈河边,店中咕嘟嘟熬着一大锅汤头,孟婆就坐在大锅边,偶尔拿起细长勺子往锅里搅一搅,那锅汤炖得又稠又浓,香飘十里。   汤锅前鬼山鬼海,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喝了汤的鬼便去走奈何桥,善鬼过桥,桥面稳似磐石;恶鬼过桥,脚底似踩烂木,铜蛇铁狗便在奈河中等着吃这些恶鬼的魂灵。   孟婆唤作孟婆,并非老妪,而是一妙龄女子,身段凹凸,长发斜斜盘起飞髻,握着一把团扇,扇面上不知用什么红绒绒的东西刺出一片彼岸花海。   她手下也有七八个女鬼差遣,看阿娇来了,把汤勺交给侍女,问她:“许久不见你了。”   阿娇揉揉眼睛,她近日越来越困倦,常常一睡难醒,确是许久不来孟婆庄磕牙了。   她取了一双金簪给孟婆的待女兰蕊,请她替楚服缝头。   兰芽取下头上一只簪作针,又从囊袋里取出一根细发,穿在簪上,替楚服缝头,一边缝一边笑:“你这一觉又睡了多久?”   阿娇不知,幽冥之中无日月,谁知道睡了多久,反正久得够卫子夫投胎了。   兰芽纤纤细指翘似兰花,把楚服的头缝得密密实实,连同鬼心鬼肠都塞回原位,看阿娇又掩着口打哈欠,轻笑一声:“你若无聊,怎不去望乡台看看亲人。”   兰芽尚有亲人在阳世,望乡台高耸入云,下宽上窄越行越狭,微一侧身就是刀锋火海,越是往上越是难行,她每到七月半都要登台去看一看阳世的亲人。   又要来七月半了,鬼门一开,这些鬼便能回阳间探望亲人了。   阿娇皱皱鼻子,她如今既没有惦记的人,也没有惦记的鬼了。   她把刘彻当成丈夫,才会跟他撒娇耍赖,他却觉得她娇横野蛮,欲除陈氏而后快,说到底还是她太痴心了,帝王又怎么能当丈夫?   要是她没嫁给刘彻,那真是随她怎么横行霸道,刘彻都只会包容,就像他包容平阳一样。   丰都里也有鬼魂结亲的,彼此未到投胎的时辰,便结个鬼伴度日,反是那痴缠之意不去的,都化作了相思鸟,夜夜啼叫。   阿娇不想当相思鸟,也不想作相思树,她想当人。   兰芽是甘愿替孟婆服役,换阳世亲人一点福报,她这话说完,孟婆便笑:“这是你,她如今可不这么想了。”   阿娇痴心许多年,一朝淡了心思,在这阴司更呆不住了,两只脚丫子晃来晃去:“当鬼真是没意思。”   孟婆弹弹指甲,闻言一笑:“既不想当鬼,那就当人去,十里人间,何处不好,一碗汤下肚,前尘旧事不记,何必非困在这一世的因果里。”   阿娇也想投胎,可她与别的鬼不同:“别人的符上有时辰,我的符上连时辰都没有,怎么投胎。”   说着自袖中取出名符,指寸长的一面小牌,写着她这一世的生卒,孟婆拿起来细看,瞧了许久才道:“你与别人确是不同。”   “怎么不同?”   孟婆启唇一笑:“你有一夙愿,未能得偿。”   阿娇浑然不解,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她已经不想再见刘彻了。   孟婆看她巴掌小脸满是迷惘,提点她道:“不管自己记不记得,只要心愿未偿,便不能投胎。非是你所愿,许是别人欠了你的债,须得讨回来。”   看她依旧不记,伸手一挥,平空变幻出一盏酒来:“你饮下这酒,耳里听得什么,嘴中便念将出来,那便是你未偿的夙愿了。”   这酒浆闻起来甘香,尝起来甜美,乃是人之五蕴苦所酿成,一滴便使鬼醉,这一杯下去前世今生未能满足的遗憾都能浮现心中。   酒盏之中五色斑斓,微一摇动,细浪翻涌,叫人目晃神迷,阿娇从未见过此酒,捧着杯子问道:“这酒可有名字?”   “自然有名。”孟婆摇摇团扇,她不光熬汤,她还酿酒,只是寻常鬼喝不到她的酒罢了,团扇轻点:“这酒名唤求不得。”   阿娇伸伸舌尖,方才尝了一滴,耳中便似有惊雷炸响。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男声女声,童声老声,声声入耳,把阿娇的鬼心鬼肠振得发颤,不自觉口中便喃喃出声,跟着念道:“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言毕身子一晃,半杯酒泼在身上。   楚服赶紧扶住她:“娘娘!”她痴心护主,急问孟婆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酒醉?”   孟婆“哧”笑一声,团扇子轻摇:“她原来确是憨醉一场,如今才是醒了。”   阿娇醉中神识无比清明,听见孟婆这话,心里竟觉得颇有些道理,可不就是一场好醉,连卫子夫都醒了,她还不醒如何像样?   只是刘彻这厮还欠她金屋一栋!   可……可他薄情至极,连死都让她以庶人身份下地府,又怎么肯偿她金屋,让她消了这段夙孽,好好的去投胎转世呢?   难道还要等这朽木一样的老头子也进了阴司,才能讨要金屋吗?   阿娇阖着双目,楚服守在她身边,兰芽奉上茶汤给孟婆,问道:“她不能投胎,当真是金屋之故么?”   孟婆嘴角笑意未散,眉头便挑了起来:“金屋未成,非她一人憾事,乃是千古慨叹,千百年来愿力加持,她自然不能投胎。”   “难道便生生困住她不成?”兰芽替阿娇不平。   孟婆抬头望那一轮红月,和天上一日更比一日浓重的黑雾,轻声道:“她的机缘就要到了。”   丰都这许多年,早就鬼满为患,丰都大帝又辟了一处建丰都新城,可依旧容纳不下这许多幽魂,像阿娇这样徘徊不去的鬼越积越多,就连丰都新城,也有许多地府钉子户。   鬼魂一多,障雾弥漫,上头早就有意要把这些鬼清一清,好教它们投胎去。   地藏王菩萨慈悲为怀,许这些鬼一偿夙愿,七十五司再多添一司,名曰圆梦司,似阿娇这样的,正可去圆梦司报道。   “只要她一心投胎,总有法子。”   孟婆看阿娇睡得够了,团扇往她面上一掀,轻风拂面,阿娇悠悠然醒转。   一口浊气自胸中吐出,起身向孟婆施礼,笑靥如花,从此就是一只明白好鬼,一心投胎当人去。 第3章 圆梦司   阿娇立志投胎,阳世之事再不留恋,就如孟婆所说,好鬼不能困在一世的因果里。   楚服的脑袋缝牢了,整个鬼都清醒了,她眼看着阿娇收拾墓穴里的东西,跟在阿娇身边飘来飘去,欲言又止。   飘得阿娇厌烦,反身把腰一叉,圆溜溜的杏眼儿瞪着她道:“你不赶紧帮我收拾,瞎打什么转?”   楚服讷讷:“娘娘既要投胎,我又追随谁去?”楚服本是巫女,极擅巫祝之术,要不然也不会被刘彻处以极刑。   如今在阴曹中就是个受管束的厉鬼,由怨气滋养,鬼身不败,比枉死鬼还要惨些,枉死鬼尚有投胎日,她是投不了胎的,六道轮回,哪一道都不沾边,不说人道,就连畜生道也没她的份。   阿娇抱着她的玉枕头,坐到床沿,玉白小脸满是踌躇:“我也不知圆梦司究竟是个什么衙门,到底如何圆我金屋,当然是要带你一同去的。”   楚服两轮死黑的眼睛一转,煞白面上露出些笑意:“娘娘可不能不要我。”   阿娇拍拍她的头,这头缝得好了,就是比寻常拍着顺手,也不怕它掉下来:“你放心吧,我绝计不会不要你的,要不然我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   从她入了幽冥,就只有楚服来寻她,阿娇花了大笔葬品,才替楚服弄到一张鬼引,从此能留在丰都与她作伴,她要走了,又怎么能留下楚服一个孤鬼呢?   这才收拾舅舅给她遗下的墓藏,无数金饼和各样玉器,俱都收进袖中,预备去圆梦司探一探路。   圆梦司是地府新衙门,地处旧城与新城之间。   门开两扇,南门是两扇朱漆大门,门口两个接引鬼差,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圆梦司”三个大字。   北门是玻璃门,门口没有鬼差,有个吐号机,还拉了一个人形立幅,是在丰都新城住多年的老牌天王巨星,他一边唱跳,一边闪现五个大字“圆梦事务所”。   这是圆梦司的司长想的办法,旧城新城业绩两把抓,两边的生意都要做,一个鬼都不能放过。   阿娇是旧城鬼,从南门入,接引她的是个圆脸的鬼差,阿娇把孟婆给的信递过去,那鬼差本就眉开眼笑,这下笑得更高兴了:“既是孟婆引荐,一切好说好说。”   将阿娇引进屋去,里头堪堪坐着几个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正各自在诉怨情。   接引的“差人”也各有模样,五花八门穿什么都有,有个生得千娇百媚的女子接待了阿娇,她腰上系着一根白绒绒的腰带,拈着孟婆写的那张薄笺看了一回,立时眼放精光,一把拉住了阿娇的手。   像阿娇这样的鬼,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愿力,圆了她的愿,那可是笔大业绩!   想想自己的业绩本上多添一笔,积攒的福报说不准能扛过一道天雷,紧攥着阿娇的手不放:“我必替你想个万全的法门!”   阿娇知道投胎有望,双目闪亮,问她:“什么法门?”   这话把女子问住了,她美目一滞,沉吟片刻,有生最灵,莫过乎人,寻常人精神壮些,鬼魅都难近,何况刘彻还是帝王。   再说她们狐狸一族自从祸害了成汤江山之后,就不敢再近帝王身,恐有灭族之祸。   刘彻乃是人间帝王,寻常不入流的手段根本不行,狐族最擅长的变化之术与媚道都不能近他的身。   圆梦司中最常用,也最有效果的业务手段便是托梦,一天不行就梦两天,两天不行就连梦一个月。   人只要心中有恐惧,就能似梦中所言,满足这些死鬼们的愿望。   可刘彻自有夜游神庇护,他所在处,夜幕之中光芒冲天,别说阿娇是个没成器的鬼了,就是她这百来年的道行,也是绝不敢靠近的。   阿娇看她蹙眉,问她:“可是有什么难办的?”   女子捋着她的腰间那根白绒绒的腰带,嗞着一口白牙,对阿娇实话实说:“确是有些难办,你且等等。”   她招来几个同事,大家一起商量。   阿娇瞧见她们三五个人凑在一处,吱吱喳喳个不休,说到激动处,那女子的腰带自腰间松开,摇摇摆摆,原来不是腰带,而是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这些“鬼差”正烦恼,墙上突现一扇透明门,有个白衣白裤,十分清俊的年轻人从透明门里出来。   “鬼差”一见他,脸上纷纷变色,都赶紧回到自己的客人跟前,狐狸精更是“嗖”的一下揽住阿娇。   他环顾一圈,还偏偏就朝着阿娇走了过来,柳眉秀目,眼底隐隐生光:“敢问姑娘可是陈阿娇。”   阿娇上上下下打量他,觉得他打扮得甚是古怪,柳万青恍然,弹指一动,裹身的白衣白裤便化作汉朝服饰,冲着阿娇一笑:“娘娘可是为成金屋而来?”   狐狸精发怒了,她一只手揽住阿娇 ,一只手指着那年轻人的鼻子:“你今儿要是再敢抢我的客户,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柳万青半点不怕,闲闲说道:“你是狐狸,本来就不吃素。”   他真身是一棵千年柳树,算起来还真是素的,狐狸被他气得不轻,连狐狸耳朵都冒出来,眼看就要现形,被他一句话堵住:“业绩咱们俩一人一半。”   狐狸“哧”笑一声:“这是我的客户,凭什么跟你分业绩?”   柳万青摊手问她:“你有法子?”狐狸动动毛茸茸的耳朵,十分不甘愿,可她确实没想出办法,柳万青是整个圆梦司业绩第一,他的业绩本上金光闪闪,说不定他还真有办法。   她倒是想独吞这笔业绩,可一来她想不出法子,二来又不能放走阿娇,平分这笔业绩,总比放走了大鱼要强。   胡瑶臭着一张脸:“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柳万青冲着阿娇微微一笑:“娘娘可是诚心想圆梦?”   “屁话。”胡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斜睨着柳万青,磨牙嚯嚯,要是这柳树精拿不出法子来,今儿她就啃这一口素了。   柳万青白眼翻得婉转,依旧笑嘻嘻看着阿娇,阿娇昂着巴掌小脸,露出腮边小小梨涡:“自然是诚心的。”   她当鬼已经当烦了,本来想着老老实实等到投胎便罢,可没想到因刘彻之故,她竟不能投胎,越是如此,她还越要转世。   柳万青将阿娇带到他的桌前,请阿娇坐下,罗列许多果脯点心,俱是阿娇没吃过没看过的,柳万青伸手剥了只糖,递到阿娇手里:“这是现世的糖果,阴司之中没有的。”   柳万青是千年老树成精,阿娇又是这么一付娇滴滴的样子,哄她就跟哄事务所里想投胎的小女孩一样。   阿娇伸手接过糖,无人供奉的鬼们平日只能吃香烛烟火为食,好在她吃的不多,用金银去孟婆那儿买来三角香便是,这糖果还从没尝过。   阿娇把糖含在嘴里,甜津津的,舌头嘬上两下,更想投胎去了。   柳万青笑了笑,说出他的办法,他的法子是从刘彻百来个转世之中,找出一个生辰八字和他最接近的,汉武的金屋是讨不着了,但只要是刘彻的转世,都能消散这千年执愿。   只要金屋一到手,阿娇就能转世投胎。   阿娇听他说完,点一点头:“成,那就这么办吧。”   胡瑶还当他柳万青有什么好法子,竟是这么个办法,看生死轮回就不是件容易事,他们俩都没这个权限。   “你就这主意?还不如想想法子要个批条,请夜游神通融通融,托上十七八天梦呢。”皇帝的敬畏只有比寻常人更多的,说不准能成。   柳万青指甲敲敲桌面,挑眉笑了:“那咱们双管齐下,你用你的法子,我用我的法子,谁的灵验,业绩就算谁的!”   千年的愿力,这一笔一定要成。   胡瑶一拍桌子,红罗裹着雪白胸脯抖上两抖:“姑奶奶就跟你赌了!你要输了,就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就算她的法子不行,柳万青也是痴妖说梦。   柳万青刮她一眼,温言说道:“口气倒大,你待我好些,到时分你一杯羹。”   狐狸最擅眼儿媚,柳万青这一眼看得她浑身直打哆嗦,拍着胸脯对阿娇保证:“你放心,我立时去要批条,咱们今儿晚上就托梦!”   阿娇听不懂业绩是什么,猜测大约是官员考评,阴司的官和阳间的官想要升迁一样要看官声,经过考功司的考评,有两个鬼差替她想法设法,比一个总要强些。   她欣然点头,只觉金屋有望,十分称意,自圆梦司出来,楚服才从阿娇袖中钻出,她问:“娘娘,这个圆梦司究竟成不成?”   “成不成的的总要试试。”   阿娇也是死鬼当成活鬼医,放眼阴曹,除了圆梦司还有哪里能偿她金屋,试一试,总好过在这丰都住上千年万年。   阿娇托着腮翘起唇角,刘彻要是在梦中看见她,会是个什么脸色? 第4章 未央宫   胡瑶生怕柳万青再次截胡,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拿到了批条,夜游神肯通融一驻香的时间,让阿娇钻进刘彻梦中去,问他讨要金屋。   她纸鹤传书告诉阿娇,一妖一鬼趁着夜色出了幽冥。   胡瑶燃着犀角替阿娇引路,一路走一路叮嘱:“我通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要到的批条,总共也就三夜,你可得仔细,或泣或忧,或愁或叹,可万万不能触着刘彻的逆鳞!”   刘彻的脾气,没人比阿娇更知道了,她知道归知道,可从来不愿意顺着他,如今为了投胎,权且忍耐。   “知道了知道了。”阿娇摆摆手,她心中急切,都不及看一看久别的长安城,眼睛远远望向汉宫。   但见夜幕之中,一道金光冲天,犀角灯照出诸多鬼魅黑雾,这些魑魅魍魉远远绕过金光而去,只要稍一靠近便会烟消云散。   胡瑶虽是妖精,对女人的痴念倒有些心得,她怕阿娇跟狐中先辈一般痴心,再次劝她:“你千万记得投胎要紧,可万万不能与他纠缠。”   妲己虽误了成汤江山,但却真心爱上纣王,她在奈何桥边等了商纣王多年,非要同他一道走奈何桥,拼却千年的修行,也要在三生石上刻下他们俩的名字,从此生生世世当夫妻。   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六道都不同,哪有同过奈何桥的,可她执着等下去,已经等了百来世,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胡瑶偶尔路过,还要去看一看这位族中先辈。   情字一事,究竟何苦?   阿娇偏头一笑:“我知道啦,我对刘彻是再无眷恋的。”她不能困在幽冥中,眼看旁人一个个投胎去,她也得了断前尘,奔向新生。   胡瑶听她这么才安下心来,高举犀角,引阿娇往汉宫去。   夜游神是上了封神榜的正神,胡瑶这样的小妖在他跟前可不敢无礼,恭恭敬敬呈上批条路引:“多谢上神通融。”   夜游神为帝君司夜,凛然不可犯,他看了阿娇一眼,神目微动,阿娇只觉周身威压,压得她喘息都困难,夜游神这才侧身让她进入光圈。   阿娇有鬼引批条,在光圈之中尚能存身,若是寻常鬼怪,这金光映在身上如同火炙,立时便会魂飞魄散。   一进光圈便能看见刘彻,他盘坐在几案前,桌上地上高烧巨蜡,案上摊开一册竹简,他年纪虽大,腰背却直,依旧如年轻时一般秉烛夜读到三更。   这一夜却觉得十分困倦,竹简摊在身前,眼皮渐渐睁不开,向左右道:“茶来。”   立时便有茶盏递上前,白玉手托着白玉盏,一时竟分不清哪一个更白腻些。   刘彻目光微移,就见那皓腕上套着一只金玉镯,又闻见一缕似兰似麝的香味,他今夜并未召哪个夫人过来侍寝,抬目一看,红衣少女,笑靥如花。   刘彻手握竹简,凝目看了许久,只觉得她万分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阿娇巧笑了半日,也没见刘彻认出她来,气得心中咬牙,噘起嘴来娇声道:“我手都酸了,你究竟喝不喝。”   这口吻立刻让刘彻想起一个人来,他喃喃出声:“阿娇?”   人老多忘事,近前的事越来越模糊,可年轻时的事却越来越清楚,他一认出阿娇,年少时的事便涌上心头。   阿娇把玉盏一放,手撑着下巴,眼睛去看案上的书,念叨了两句竹简上的字,作势打个哈欠:“阿彻,别读这书了,陪我玩吧。”   这话是阿娇初嫁时,两人常常说的话,可原来的刘彻没有一次答应过她。   此时的刘彻却放下了竹简,缓缓伸出手去,指掌托住阿娇的面颊,指腹摩挲她娇嫩肌肤,哑声问道:“你来了,你来作什么?”   阿娇瞬瞬眼睛,下巴一抬,鼻尖一翘:“来同你算账,你说的话不算数。”   “我说了什么话不算数?”刘彻脸上是阿娇从未见过的神气,过去他高不高兴,阿娇一眼就能知道,可这会儿她却分辨不清刘彻目光中的意味。   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阿娇不能放弃,她扯着刘彻的袖子,撒娇说道:“你许我金屋,为何不给我?”   刘彻的手还抚在她脸上,指尖上一片温软,她还像少女时那样,娇滴滴的,半点不通世故,年轻时他无比厌恶这份天真,乍然梦见,竟尔怀念起来。   阿娇凭他抚摸,他的手粗糙了,人也老了,可若是光看他的一双眼睛,却半点也不显老态。   片刻温存过后,刘彻轻笑:“稚子玩笑如何当真?”话音未落,掌烛小监手上一抖,剪得灯光“噼啪”爆响一声,将刘彻从梦中惊醒。   一柱香时辰未到,但一夜只能入梦一次,阿娇刹时就被拖出了光圈外。   刘彻骤然醒转,就见掌烛小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脸上阴晴不定,左右便将那小太监拖了出去,那小太监连呼嚎都不敢。   胡瑶急急问她:“怎么样?成了吗?”   阿娇跺了两下脚:“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刘彻竟半点也不怕她,不光不怕,连心虚都没有!简直能把死鬼生生气活!   胡瑶料到第一夜是不成的,宽慰她道:“他是帝王,心志本就比寻常人要坚毅,这一回不成,还有二回,咱们好好想想法子。”   柳万青就在幽冥入口等着她们,不必看就知道不成,他“哧”笑一声,冲胡瑶伸出两根指头,示意她只有两次机会了。   胡瑶被激起了斗志,她绞尽脑汁,偷偷参看汉武生平,想出一条计策,对阿娇道:“他一心求仙,咱们就造个梦境,告诉他只要造了金屋,死后便能蓬莱登仙。   阿娇听了,并不开怀,肚里把刘彻骂上百来回,她求个恩爱永久就是妇人媚道,厌胜之术,刘彻自己倒能明目张胆的祭神求仙?   可一共就只有三次机会,第一次没成,余下两次必要紧紧抓住机会。   第二夜胡瑶催动法术,用尽狐生所学,造出一片幻境。   阿娇换下红衣,穿得就似九重天上的仙娥,她的陶俑侍女也变幻模样,抱着琴瑟琵琶,仙乐风飘之中驾着仙舟而来,在未央宫外请刘彻登舟,引他去看“蓬莱仙境”。   胡瑶怕小太监再坏事,要来一只“瞌睡虫”放进宫室内,一屋的宫人太监都沉沉睡去。   刘彻似迷似惘,还真为幻术所迷,跟着阿娇登上仙舟,阿娇叹息一声:“天机本不可泄漏,可你我旧恩未断,你苦苦寻仙却不得法,我才告诉你登仙的法门。”   说着伸手一指:“你看那仙境之中还缺什么?”   胡瑶法力有限,只能造出一片幻境来,并不能引刘彻真的登上仙山,只能远望那藏在海色霞光中的琼楼玉宇。   刘彻往前两步,只见仙雾飘渺,宝光莹莹,眯眼问道:“是什么?”   阿娇娇笑一声,挥挥衣袖,仙雾消散,金光投射到海面,铸成一栋金屋,随着霞光若隐若现。   阿娇伏在刘彻耳边,哄骗他道:“仙境之中还欠金屋一座,陛下稚子之语,乃是登仙秘法。”   这几句话也是胡瑶教她说的,她自己扯不出这样的胡话,当鬼这么多年,能成地仙的鬼都没见过,帝王成大业便有大孽,刘彻死了也一样要入阴司,登什么仙呢?   “阿彻,此语不可为外人道。”   一柱香的时间还未过去,可胡瑶的法术支撑不住了,仙舟来而复返,送刘彻回到未央宫。   刘彻梦中脚下踉跄,阿娇一把扶住他,眉目楚楚,明眸渐起雾意,泫然欲涕:“我的阿彻英雄盖世,如今竟连脚步都不稳了。”   刘彻养了这许多方士,指山封禅,入海求仙,修道炼丹,所求的就是长生,他自知老迈,恐有一日千秋霸业随肉身消散,听阿娇如此感叹,心中陡觉英雄暮年。   阿娇看他露出孤寂神色,用袖子掩住脸,呜呜哭了两声,泪花沾在羽睫上,躺在刘彻怀中,扬起脸来:“我想早在仙境中日日伴你左右,到时你我就如仙松灵柏,万载长春。”   “有了金屋,就能登仙?”   阿娇抬头望他,杏眼含笑:“那是当然!你献上金屋,我们便在蓬莱相伴。”   刘彻悠然醒转,未央宫中烛火通明,内监随侍也一一醒转,他问:“我睡了多久?”   内监躬身回话:“陛下歇了一柱香。”   刘彻宁信其有,他开始构想要在云台之中添一栋金屋。   此念一动,阿娇身畔闪现点点金光,就似凡间萤火那般围绕,沾着她的衣角,竟有承托之意。   阿娇一把拉住胡瑶的手:“是不是成了!”   她方才又哭又笑又奉承,把她在阴司学来的鬼话都用上了,反正她此刻是鬼,说鬼话半点不觉欺心。   胡瑶满身大汗,她只有百年道行,还不能完全幻化人形,刚刚那个幻境已经到了她的极限,也亏得刘彻老眼昏花,若是他还年轻,一眼便能看出幻境中的破绽来。   胡瑶连狐狸耳朵都藏不住了,一笑便露出尖牙,狐狸眼儿笑弯弯的,算一算这一笔业绩,只要入帐,她就是圆梦司里第一把交椅了,狠狠压那个柳树精一头,想想都乐:“我就说了,能让你梦圆金屋。”   阿娇身畔金光萦绕不去,眼看就要梦圆金屋,第三夜夜幕中照明汉宫的那道金芒却微弱下来,虽有批条,夜游神也不许阿娇再入光圈。   阿娇还自茫然,胡瑶却连连跺脚:“完了完了完了,他寿数到了!”   阿娇身畔的光点渐渐消影无踪,若不能在刘彻寿终之前补偿金屋,她们就都白费了力气。   金甲上神将那圈金芒团团围住 ,不说阿娇,胡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那道金光一夜比一夜黯淡下去。   阿娇原来只盼着刘彻早死,这会儿却恨不得他能再多活上几天,胡瑶还有最后一点侥幸:“只要他死之前说出造金屋的话,就算他偿还你了。”   可刘彻至死也没说过他夜梦陈皇后,那最后一点金光,消散了。   功败垂成。   阿娇气得在玉床上打滚,咬着被角恨恨,这家伙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   她捶床恨道:“我还就不信我投不了胎!” 第5章 还阳符   刘彻死得这样干脆,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他成了鬼,自然知道阿娇入梦是诓骗他的,问他再讨金屋是不成了。   阿娇连见都不愿见他,想到刘彻说不定会耻笑于她,心里便咽不下这口气!   胡瑶把这差事给办砸了,谁能知道她们一妖一鬼的运气竟能这么坏!眼看事儿都要成了,刘彻竟然死了,到手的业绩飞了!   夹着狐狸尾巴把阿娇带回了圆梦司,送到柳万青的面前,替柳万青倒了一杯茶,又手奉上,忍气吞声:“我的法子不成,改用你的法子吧。”   柳万青施施然接过茶盏,啜了一口,平空变出一张契约来,上面写着“圆梦意向书”几个大字,递到阿娇跟前:“请娘娘在此处按上手印,咱们的业务就算正式开始了。”   这是一张灵魂契约,千年的愿力柳万青一丝儿都不肯分给别人。   胡瑶愿赌服输,眼睁睁看着阿娇在上头按了指印,柳万青掸一掸那张纸缓缓说道:   “金屋一诺,千年不成,已是定数,别说你托梦三日,就是托梦三年,也依旧不成。”   柳万青一边说一边吹了口茶,胡瑶攥着两只拳头,继续忍气吞声,问:“那按你的法子,咱们怎么找那个转世?”   柳万青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汉武有百来个转世,可也不是个个都能当娘娘的有缘人。”   胡瑶带着阿娇到处扑腾托梦的时候,柳万青已然请圆梦司司长开了眉心轮,自眉心轮中请出轮回镜,在刘彻的百世轮回里,找到了最合适的那个人。   阿娇喜笑颜开:“那咱们也给他托梦?”   胡瑶默默低下了头,托梦那也是有名额的,阿娇入的又是帝王梦,她一口气把三年的额度都给用完了。   胡瑶低声下气,替柳万青捏肩添茶,已经不再想着能分业绩了,只要把阿娇送走,圆她的梦就成。   柳万青并不戳破她:“鬼引路符会将娘娘送去现世,娘娘只可讨要金屋,不能透露身份,也不能说明来意,咱们一年为期。”   “我,我能还阳?”阿娇整个鬼都快乐起来,她当鬼当的,早都忘了作人是个什么滋味。   欢喜过后又蹙了眉头,嘴巴一扁,乌黑杏眼盯住柳万青:“怎么还阳?”   鬼是阴物,日光一盛便无处存身,又怎么去阳间呢?   每年只有七月半鬼门开时,才能往阳间看一看亲人,但若是过了时辰还羁留不归,被鬼差抓住得受一顿惩罚,若是趁此时作恶的,那便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柳万青两只手撑在桌面上,笑眯眯看着眼前这笔金光闪闪的“业绩”:“寻常的鬼自然不可,但圆梦司为您首开先例,一张还阳符,可保得一年无虞。”   他死盯着这笔业绩不罢手,让刘彻转世圆梦虽然担风险,但只要看这一笔收益,那冒什么风险都是值得的。   “离七月半还有几日,娘娘正可收拾些东西,我带您往丰都新城熟悉熟悉现世模样,免得您乍然还阳受到惊吓。”   就是胡瑶,也得说柳万青这厮样样周到,看他那付千年业绩已经到手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只能不断在心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   柳万青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看了胡瑶一眼,并不理会她。   “这一年中,娘娘便如常人一般,走在阳光下有影子,握上手有温度,能吃能睡。”柳万青不愧是业绩第一,他手里的权限,胡瑶连听都没听说过。   阿娇俏脸生春:“当真?”   “当真,只是去了现世不可作恶,只要一动恶念,还阳符便会被恶念所噬,鬼身暴露,当地鬼差会再拘您入地府,咱们的契约就算完了。”   阿娇对卫子夫都没恶念了,还能对谁有恶念呢?她点头应承,十分焦急,能出去晒晒阳光也好:“什么时候走?”   话音一落,楚服就在她袖中闹腾起来,阿娇“哎哟”一声,她能去阳世,楚服可是厉鬼,她拍拍袖笼,让楚服稍安,告诉柳万青:“我有一婢女楚服,得一同带去。”   阿娇是不知事,却并不痴傻,这二妖争抢自己,就是因为她是一笔大“业绩”,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金点,几乎能将她整个鬼都照亮。   而这些金光金点便是“愿力”,她自己享用不得,却是圆梦司中人人无比想要的东西:“若她不能去,我也不去了。”   柳万青微一沉吟,咬牙应道:“私放厉鬼出阴司,若是被上面查到,我也要担责任,但也不是无法可想,将她引入器物之中,随身携带,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楚服是厉鬼,不能轻易放出,恐她暴起伤人。   阿娇点一点头,能将楚服的魂识带出,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从脖中取下一块血玉,让楚服从袖中出来。   这是阿娇自小便随身佩戴的,垫在裙角,死后就成了随葬品,小小一只白玉蝉,已经沁出了血色。   柳万青手握古玉,楚服知道要跟着阿娇只能藏身玉中,不必柳万青动手,自己就将魂识锁在玉蝉内。   柳万青在这下上下了禁制,与还阳符的禁制一样,一旦楚服想要伤人,鬼差便能闻风而动,但他给这禁制开了个口,楚服能够与阿娇心意相通。   “就当是千年愿力的一点附赠品。”   胡瑶丢了一笔大业绩,可她是只有情有义的狐狸,这几夜相处她舍不得阿娇,拉着阿娇的手叮嘱她:“你放心,咱们在人界也有分部,你在上头有什么事儿咱们都能知道。”   是那个什么词儿来着,销后服务,只要阿娇一天不圆梦,就为她保驾护航。   人间分部,就叫圆梦事务所,鬼托梦,人圆梦,人有迷惘恐惧,就会找到他们。   鬼的业绩要,人间的业绩也不能丢,一头牛剥两层皮。   阿娇乍然离开鬼都,心里还颇有些不舍得,她去孟婆庄与孟婆告别,兰芽知道她要去偿愿,从怀中掏出那个香囊,里头是一串用发丝编成的手串。   “这是孟婆发,是我日日为姐姐梳头保存存下来的,自有法力,你去阳世,到底与人不同,这束细发也能为你挡去些灾祸。”   这是兰芽不知攒了多少年才攒下来的,阿娇从不是个小气鬼,她知道兰芽阳世的亲人受灾,便取出葬品给她,让兰芽托阴差将金银送回阳世,这一点恩德兰芽一直记得。   这束孟婆发便是她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阿娇把这束细发系在腕上:“你放心吧,等我去了阳世,给你们多烧金箔纸钱。”除了兰芽,孟婆手下的这些女孩儿们都是孤鬼,无人给她们烧纸供奉,要不是跟着孟婆,便得天天饿肚。   阿娇不光想着她自个儿,都已经去了阳间,当然要给阴司里的朋友捎上点儿好处。   “孟婆呢?我可要好好谢她,若不是她提点我,我还不知道是金屋之故叫我不能投胎呢。”阿娇是真心想谢她,她除了金玉之物,再无别的,想把墓葬分她一半。   兰芽以袖掩口,轻笑起来:“丰都新城开了一家新茶庄,将人请去了,走时吩咐我们,绝不能收你的东西。”   不仅如此,还送了阿娇一个小瓷瓶,瓷瓶中装的是三滴“求不得”,告诉阿娇道:“这酒能滋养鬼身,让鬼的神魂不败,功效非凡,你留着应急时用。”   这样贵重的东西,阿娇觉得受之有愧,她与孟婆只算是相熟,怎么竟待她这样好。   兰芽看她抿唇,知道她心中所想,对她道:“主人说了,这些东西是她愿意送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能推辞。”   阿娇呆在黄泉,比她记得的时间要更长,孟婆相识的年月也更长,只是她不记得了。   阿娇与鬼友们一一告别,又将墓室封门,只留下两个陶俑侍女替她守墓,泥胎木塑相伴多年,那石门缓缓阖上,侍女们冲门外行礼,阿娇扬扬下颔,对她们道:“你们安心睡吧,我不回来啦!”   待她重回幽冥日,便是投胎转世时。   七月半,阳气始衰,阴气渐胜,鬼门开。   这是一年一度阴司中最大的节日,比地藏王菩萨的生日还更热闹。除了无处投身的孤魂野鬼,余下的鬼都可回阳世探望亲人,吃上一碗祭祀饭再回来。   幽冥之中雾气弥漫,前路难辨认,只有中元这一夜,空中点点鬼火汇集,照亮阴阳界,风卷起这星星鬼火,送归家的魂魄一程。   黄泉风送百万鬼,奈何弱水平日鹅羽难浮,也只有这一夜,能托举千万盏莲花灯入幽冥,斋孤魂。   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不能出黄泉,趴在河边,捞那一盏盏莲灯,一年中也只有这一日孤鬼们能得供奉。   阿娇也曾是一只孤鬼,若非舅舅遗下葬品,她与这些鬼也没什么同,她伸手捏住胸前红玉,对楚服喃喃道:“咱们这就走啦。”   趁着这黄泉风起,离开了丰都城。   【丰都鬼界完】 第二卷 烟火人间 第6章 阿娇今天吃肉了吗?   今年夏天异常酷热,据江城本地电台播报,最高气温破了四十三。   将近八月末,天已经凉快得多,可也有三十五六度,今天却突然降温,掉下三十,温度指针在二十九到三十之间徘徊。   项云黩房间里的空调一夏天都没休息,温度开到最低,外面热不热的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有没出门了。   这会儿他躺在沙发上,用报纸盖着脸,蒙头睡从上午十点半开始,一直到下午五点的回笼觉。   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才四点半,离他起床还有半个小时。   项云黩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眯眼一看明明开了飞行模式,打个哈欠又要睡,想起知道家里座机的只有一位女士,白美兰女士。   项爷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亲妈白美兰,美兰女士一声吼,地板都要抖三抖,他拖着一只鞋子,满房间转悠着找座机。   电话竟然一直没有挂断,拎起听筒,劈头盖楼挨了一骂。   “这都几点了?让你去接人你去了没有啊!一年到头就交待你这一件事,你可给我办好了,你要办不好我飞回来剥你的皮!”   白美兰女士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夹杂着麻将牌“稀里哗啦”的动静从电视那头冲击着项云黩的耳膜。   项云黩晃晃脑袋,这才想起来妈妈让他办什么事儿,也不知什么七拐八弯的亲戚要来江城读书,让他给安排个住处,再带人去学校报到。   这种事项云黩一般不管,他生就长着一张冷脸,看上去就不是热心肠,穿上警服随便往哪儿一戳都能打击犯罪率,但脱了警服,大马路上连个跟他问路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道美兰女士是不是在国外麻将搓太多,把脑子给搓混了,竟把这事儿交待给他了。   “你是警察,你办事,人家家长才放心。”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摸牌,同时还跟三个牌搭子聊天,话音没落兴高采烈的一声“碰!”。   项云黩动动脖子,白美兰女士还不知道他已经辞职了,   他甚至怀疑这位“亲戚”可能是白美兰女士麻友家的小孩,但他辞职三个多月了,一直也没告诉亲妈,怕她真的飞回来,嘴里虚应:“知道了知道了,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吃!”美兰女士的麻将事业如火如荼,百忙之中抽空告诉儿子:“叫陈娇!是你陈叔叔家的亲戚!”   既然是后爸的亲戚,那就不能不管了,项云黩随便抹了把脸准备出门,把手机调回正常模式。   一瞬间被电话信息轰炸,未接来电、未读短信微信,通通是清一色的生日祝福。   对了,今天是他生日。   刚开机姜宸这小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项云黩手上一滑,不小心接了起来,那头响起姜宸惊喜的声音:“项哥!你可终于接电话了!今天你生日,咱们哥几个下了班凑一块庆祝庆祝吧。”   项云黩把电话给挂了,姜宸锲而不舍,连打了三个,项云黩不耐烦了,接起来说:”我今天有事。”   姜宸为难的说:“那我姐还给你亲手做了个蛋糕呢。”亲手两个字加了重音。   项云黩停了停,说:“你们把蛋糕分了吧,我今天真有事儿。”   说着挂了电话,出楼道碰上好几个正在烧锡箔的邻居,项云黩不信这些,自从白美兰女士踏上美国土地,项家就再没人烧这些了。   但他尊重这些社会习俗,绕开一个又一个黄圈,旧城区烧这个的人多,新城区里想烧还找不着地儿。   出大院门的时候,听见邻居老人在给孩子打电话:“今天是七月半,别在外头瞎混,早点回家。”   可能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项云黩还真没碰上堵车,很快开到江城机场,问人要了一块纸牌子,借了笔写下龙飞凤舞两个大字“陈娇 ”。   大半个月头回出门,就碰上了雾霾天,今天这飞机还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到呢。   项云黩睡够了,百无聊赖靠在接机处的铁栏杆边,长腿一搭,身边也在等人的女孩偷偷拿起手机给他拍照。   项云黩周边视力极佳,明明看见了,扭头假装没看见,反正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去出什么需要隐藏身份的秘密任务了。   阿娇隔着人群玻璃看见了项云黩,她脚步一顿,楚服在血玉之中对她说:“娘娘,怎么了?”   这么多人,有各种人样的人味儿,阿娇虽有还阳符在身,可毕竟还是鬼身,对人的气味十分敏感,她闻到这些人味里,真有一丝是属于刘彻的味道。   “没怎么,他长得还真有些像刘彻。”深目高鼻,聊赖间的目光都带些睥睨的意味,怪不得柳万青说这是他能找到最像的,由他圆金屋,她才会最衬心。   万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何况是投胎。   柳万青掐着时辰,今年的七月半,正是有缘人的阳历生日,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要当人在阳间呆一年,可没这么容易,柳万青千叮咛万嘱咐,替阿娇编造了一个阳世的身份,又略施小计,把她送到项云黩的身边。   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甚至还找到了金屋的替代品。   既然是“金屋藏娇”,那就得能容纳下她,让阿娇能住在里面,就算只呆一刻,也是如了她的愿。   可真要等转世的刘彻造出一栋金屋来,那阿娇百八十年也无法投胎了,刘彻的转世里可没有首富这个身份的人。   但柳万青找了投机取巧的办法。   原来阿娇是人,自然要造人能住的金屋子,如今她早已成鬼,不论多小的地方都能缩身藏进去,比如某珠宝品牌今年新推出的转运串珠。   金子做的,各色花样都有,除了生肖还有南瓜马车圣诞树,各种花色任君挑选,最重要的是,有一款是个小房子的模样。   有门有窗有烟囱,24K纯金,金屋得不能再金屋了。这东西还小巧玲珑,价钱不贵,完全在项云黩能够负担得起的范围内,性价比极高。   只要能让项云黩甘心情愿的送这个礼物给她,这事儿就成了。   阿娇吞下还阳符,依旧是她自己的模样,可突然之间便有血在她血管中流淌,她能觉得热,觉得渴,觉得风拂在身上,这就是当人的感觉。   柳万青看她怔在原地,笑眯眯解释:“自然不是真的成人,只是有当人的感觉,感官上还是要差得多。”   但对阿娇来说,这一切已经足够好了。   柳万青替她精心打造了现在这个身份,她不是鬼修,无法长时间施展幻术,就老老实实当个十七八的女孩儿,借口要来江城上学,送到了项云黩身边。   胡瑶虽没捞着这笔业务,但她友情充当了技术顾问,柳万青是男的,他哪儿知道要怎么当女人呢。   柳万青不欠她的情,她既出了力,就答应分她一点业绩,大概也就是千万分之一吧,可这千万分之一也让胡瑶眉开眼笑。   胡瑶挑了个机场里看上去最时尚的女孩,完完整整复制了一份她的行李给阿娇。   阿娇拖着大红的箱子,笔直走向了项云黩身边。   项云黩两只手搭在栏杆上,看上去没精打采,一团影子过来,抬眼看见了阿娇,就连他也稍微停顿了半秒才问:“你是陈娇?”   眼前少女肤光如雪,因为生得白,所以更显得眼仁乌黑,眉毛深秀,嘴唇娇艳。但她神色冷淡,身边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像晨雾间一朵含苞待放红玫瑰。   怪不得陈叔叔会特意找到他,这个长相,让她独自在外确实很难放心。   项云黩微一惊艳,问她:“饿了吗?要吃饭去吗?”   刚刚还神情冷淡的少女,眼睛突然亮了,黑水晶似的眼仁儿里露出渴望的神情来,项云黩觉得好笑,再好看也到底是个小女孩呢,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阿娇不知道,她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项云黩看她不说话,想想也是,人家刚来江城,哪知道有什么好吃的,问她:“吃不吃火锅?”江城靠海,鱼肉火锅做得一绝,来江城的人都爱尝尝本地的鱼肉锅。   阿娇迫不及待点点头,项云黩拉上她的箱子,“走吧。”   这个女孩不多话,从见面开始,她除了说她叫陈娇之外,一个字也没说过,项云黩觉得这姑娘还挺省心的,不爱说话简直是莫大的优点。   可她也太安静了,什么也不问,项云黩不得不主动把后面的安排告诉她:“是这样,你家里人托我给你在江城找个住处,办入学手续什么的,得花几天时间,吃完了饭,我带你找个酒店去。”   后座还是没声音,安静得就好像她不存在,项云黩看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她两只手扒在车窗边,巴掌大的脸快要贴在玻璃上。   项云黩忍不住解释:“平时天气都还挺好的,今天也不知怎么,雾霾了。”他真想来根烟,想想又忍住了。   阿娇乌黑的眼仁一动,天气不好是因为漫天鬼火,处处都是急着归家的亡灵,她说了见到项云黩的第二句话:“七月半了。”   项云黩以为她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ABC呢,没想到她还知道今天是七月半,七月半跟雾霾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跟小女孩搭讪的兴趣,笑一笑便不再说放了,开车到了新城区,带陈娇去本城最著名的鱼肉火锅城吃鱼肉火锅。   找了一张二人位,翻着菜单要了七八种鱼肉鱼丸虾丸,都是新鲜手打的,调沾料的时候问:“吃辣吗?”   阿娇点点头,对“吃”她来者不拒,她想吃,想知道吃是什么感觉。   鱼片很快送上来了,切得片片晶莹,有肥有脆,服务员烫了半碟子,捞出来一半给了阿娇,阿娇拿起筷子,白生生的牙,咬着烫得刚刚好的鱼肉,一口下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乌眼仁儿眯起来,红唇愈显血色,舌头勾着鲜鱼汤汁,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吃的感觉。   项云黩喝了一口汽水,隔着火锅蒸腾起的烟雾,看见阿娇脸上感动的神情,呛了口汽水,咳嗽着开了个玩笑:“怎么?飞机餐这么难吃?”   她眼前的碗瞬间空了,项云黩放下汽水瓶,又替她烫了一盘子:“要肥的,还是脆的?”   “脆的。”阿娇喜欢脆的,脆肉咬在嘴里更有“吃”的感觉。   当人真是太好了。   姜宸停了车,一路上都在跟姐姐打电话:“项队不来,不是的,他说他有事儿。”毫不意外的听见姐姐也不来了,“行吧,我明天休假,我去看看项队。”   项云黩虽然辞职了,但姜宸还拿他当队长看,自从老韩出事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也不跟大伙联络,不是个事儿。   姜宸刚要挂电话,透过玻璃看见了项云黩,不仅看见了项云黩,还看见他正在给身边的女伴夹鱼肉。   姐姐姜宓问他:“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吧,”半天没听见弟弟回应,叫了弟弟的名字,“阿宸。”   姜宸“啊”的应了一声:“行,明天再说吧。”说完赶紧挂了电话,握着手机呆站着。   项队难道是谈恋爱了? 第7章 阿娇今天诱人了吗?   阿娇吃着鲜嫩鱼肉,对这个刘彻的转世十分满意。   她一向是个讲道理的鬼,心中决定,等她的金屋到手,就把自己的随葬品分给他一些,让他在阳间发一笔小财。   项云黩发现眼前这个少女除了沉默之外,还特别能吃,一半鱼肉都她一个人吃掉的,而且不论吃什么,她都会露出一种又感动又满足的神情。   项云黩仅仅是把鱼肉扔进汤锅再捞出,都感觉自己身后闪现“中华小当家”五个大字,禁不住问她:“你原来都吃些什么?就这么难吃啊?”   连餐前送的小菜她都吃光了,一般没人动那些小碟子,服务员看见盘子空了,还又送了一份。   阿娇嚼着个丸子,杏仁眼儿乌溜溜的,还能吃什么,当然是蜡烛香火啊,她的舌头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早已经忘了舌尖一点能尝百味。   她把丸子咽下去,想了想告诉项云黩:“你,嚼过蜡烛吗?”   项云黩以为她是在说国外的菜很难吃,笑着又给她捞了一碗丸子,看得出她教养良好,吃得这么快这么多,也依旧保持着仪态,咀嚼起来没有声音,红唇微动,就像四月新红的樱桃。   “吃饱了吗?”项云黩问她,这一锅可都空了。   阿娇捏着筷子感受了一下,她鬼身不知多年不受烟火了,就是受烟火供奉,那饱足感也跟吃东西不同,脏腑之间升起一股融融暖意。   她眯起眼儿点了下头:“饱了。”   这两个字成功让项云黩笑了一下:“那去酒店吧。”   阿娇自己饱了,还不忘记楚服,用神识对她说“你别着急,等安顿下来,我去找香烛纸钱,让你好好吃个饱。”   楚服应了一声,又告诉阿娇,有个人在外面,一直盯着他们。   同样是鬼,楚服本就是巫女,又怨念缠身,比阿娇厉害得多,她虽被封在血玉内,但神识感知十分敏锐。   阿娇微一侧头露出迷茫神色,柳万青和胡瑶说会跟在她身边,确保她一切顺利,可这两人的道行都不该被楚服发现才是。   项云黩看见她目光往窗外一瞥,挑了挑眉毛,她刚刚吃得这么全神贯注,原来还能发现外面有人盯着。   “走吧,没事儿的。”   姜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项云黩发现了,低头在群里给兄弟们发消息,告诉大家为什么他晚到了,因为一楼大厅里坐着项队和疑似项队的女朋友。   姜宸一停留,项云黩就发现了,他带着阿娇出了火锅城,绕到姜宸的车边,曲指敲了敲窗玻璃。   姜宸不得不把窗打开,低着头:“项队。”一紧张就把旧称呼叫出来了,叫完了又想到项云黩辞职都三个多月了,喃喃说不出话来。   “上去吧,胖子小周他们几个肯定在等你。”说完就要走,姜宸还想再说什么,阿娇看了姜宸一眼,把姜宸看得呆住了。   他怕被发现,把车停得远远的,拍下的照片也很模糊,只知道是个红衣服的女孩,头发长到腰际,身段玲珑,离近了看上一眼,一口气吐不出来。   阿娇刚刚吃饱,脾气很好,觉得世间万事都比不上吃饱让人感动,她连瞥都没瞥姜宸一眼,跟在项云黩身后上了车。   阿娇万事不操心,柳万青和胡瑶正跟着她呢。   胡瑶看事情渐入佳境,喜滋滋道:“我觉得都不用一年,说不准十天半个月就成了。”她做了一个完善的背景调查,本来觉得这事很悬,没想到项云黩对阿娇很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   “我的计划当然能成。”柳万青看了胡瑶一眼,见她是真心替阿娇高兴,睨她一眼:“你们狐狸倒很多情。”   胡瑶被柳万青讽刺惯了,从他嘴里少听见什么好话,以为这句又是在拐着弯骂她,立刻回嘴:“那是自然,我们有心。”   这便是妖精比草木精怪强许多的地方了,再是妖精也是有血有肉有心的,草木精怪千年才能修出一颗心来,要论成精的难度,最惨的就是草木精,而人修又比山精鬼怪都要占便宜,他们生来就更合天道。   柳万青神色不变,看了胡瑶一眼,慢悠悠:“你知道项云黩为什么对她不同吗?”   胡瑶摇头:“不知道,因为她特别漂亮?”   呵,男人。   柳万青面色依旧不变,甚至还嘴角含笑,告诉她:“你那托梦也并非全无用处。”   刘彻死前梦见阿娇,梦得深刻,将少年时欠她一栋金屋的事也想了起来,欠了债,便要还,轮回多少世这一点念力也还没消散,影响到了和刘彻八字命盘最相似的项云黩。   一笔债欠了千年,总会滚些利息出来。   胡瑶立刻气炸,牙都“嗞”了出来,狐狸眼中露出恶狠狠的光芒:“那你还只分我万分之一的业绩?你还要不要脸了!”   知道柳万青为了业绩不要脸,可不知道他竟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柳万青神色淡淡,他还摊了摊手:“我要脸,可我没有心啊。”   胡瑶一口气噎住,气得说不出话来,总有一天她要啃这一口素,掀掉他的千年老树皮!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酒店竟然满房,连去了附近三家酒店都没房之后,项云黩疑惑了,大家都趁着七月半这个好日子造人吗?   阿娇坐在车后座,她在“饿”之后,又体会到了“困”,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抱着背包,睡着了。   项云黩干脆打电话问哪家酒店有空房,这才知道江城开了一个什么展览会,各大酒店几乎都满了,这个展览会还要连开一星期。   总不能把人扔在大马路程上。   项云黩想了想,有些为难,回头问:“要不然你先在我家里将就一天吧,你住楼上,我住楼下……”   一回头,女孩已经睡熟了,她闭着眼睛不动不说话的样子,让项云黩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她睡得这么安谧,好像连呼吸都没有,像个假人。   胡瑶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他是不是怀疑了?”   这人天生就比普通人要敏锐,感官极强,为了骗到他,柳万青精心布置,还写了一个计划书,保障毫无破绽。   这一点感觉稍纵即逝,项云黩看见阿娇舔舔嘴巴,梦里说了一声“真好吃啊”。冷漠少女原来是个吃货,他又笑了一下,开车把阿娇带回了家。   项云黩家上下两层的房子,空间开阔,地方很大,楼上楼下都有房间,白美兰女士去年回来的时候收拾得很干净,但那是去年。   项云黩带着阿娇上楼,打开了主卧室,这里原来是白美兰女士没再嫁之前的闺房,有床有柜有落地镜,比他自己住的那间还大:“你先在这儿凑合一晚,明天带你去报到租房子。”   他记得柜子里有白美兰女士洗晒过的被褥,“我打扫打扫,弄干净了你就休息吧。”   “这里很干净呀。”阿娇说。   项云黩没当真,这屋子都好久没透过气了,床上柜上总有些灰尘,干脆叫个钟点工,老城区就是这点好,楼下就有个家政服务公司。   阿娇还真不是客气,这栋楼很旧了,人也热闹,鬼也热闹,只有项云黩这间屋子,里里外外一点鬼祟邪气都没有,对人来说,干净得很。   钟点工很快来了,先打扫阿娇的屋子,把地板床柜都擦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把楼下的外卖垃圾全都扔了,项云黩从皮夹里摸出一百块钱:“你隔一天再过来打扫一次。”   项云黩进房间看看客人好不好,走到门口就看见阿娇蹲在箱子前一动不动,手指头戳着密码盘,他看一会儿问她:“你是不是,忘记密码了?”   胡瑶复制了整套行李,连同箱子密码也被一起复制了,阿娇就算知道密码也不会开箱,当着项云黩的面又不能使用暴力,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项云黩长这么大,听过会说话的眼睛,但没见过像这样生动的,她眼仁微微一动就能透露出情绪来。   陈家条件很好,白美兰女士在国外大洋房也有了,司机管家也有了,陈娇是陈家的女儿,估计连行李都不是她自己收拾的,忘记了密码也正常。   天已经黑了,项云黩翻翻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件白美兰女士的睡袍:“这是干净的,你洗了澡先穿这个吧。”   阿娇抱着丝绸睡袍,进了浴室,盯着浴缸笼头,项云黩吸口气:“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这可真是个大小姐,明天一定要给她找个酒店,送她走。   阿娇整个人滑进浴缸里,热水浸润了她每一寸的肌肤,玉白的脚丫子伸出水面,踩起两朵小水花。   项云黩正想给白美兰女士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拿出十二万分的热诚来照顾陈叔叔家的女儿了,要不是这女孩年纪比他小十岁,他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他妈变着法的让他相亲呢。   电话刚提起来,门铃就响了,项云黩打开门,看见昔日队友站在门口,一开门就冲他大叫:“生日快乐!”   小胖几个把姜宓推到前面,姜宓手上捧着个盒子,扎着丝带,她被人推出来,有些害羞,半是解释的对项云黩说:“他们非说要来看看你,我就做了个蛋糕。”   姜宸也混在里面,他看项哥和那女孩的样子,并不像是情侣,但项哥都单身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单独跟女孩吃过饭,还给人家烫鱼片。   赶紧打电话给姐姐,让她快点儿表白,都多年少了,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一层窗户纸,谁捅不是捅。   撺掇着大家伙一起来给项哥过生日,趁这个机会大家聚一聚,再劝劝他,还是回来队里吧,领导其实根本就不想放他走。   本来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你推我攘着要进屋,项云黩看了他们一眼:“今天不方便。”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些旧队友了,乍然看见,才知道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少一个人。   小胖几个刚要打圆场,空气瞬间一静,大家都往项云黩身后看去。   项云黩看他们脸色变了,回头一看,只见阿娇穿着白美兰女士那件绛紫色的丝绸睡袍,湿着头发,穿着一双他的大拖鞋站在他身后。   轻巧巧的,一点声音都没出,冷然的目光打量他们所有人。   她眉目间天生有种贵气,这样老气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竟有种富丽的美,裸露出的肌肤上配着一块血玉,眸色深黑,无端诱惑。   项云黩来不及解释,门口都是群血气方刚的小子,他一伸手拿起挂在门边,上一个秋天穿过,还没收起来的风衣,一下罩在阿娇身上。   于是项云黩的队友和几乎是明恋着他的姜宓,就看见那个少女侧过头,在项云黩衣服的领子上嗅了一下。   阿娇本泡在温水中,悠然体味当人的好处,楚服突然从玉中警示她:“娘娘,我探到了卫子夫的魂魄。”   楚服与寻常鬼不同,她一身巫术小有所成,她说探到卫子夫的魂识,阿娇自然相信。可卫子夫又怎么跟来呢?她不是已经投胎去了吗?   依楚服所言下楼,阿娇在一群人中间看见了转世的卫子夫,浓黑双眸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停在姜宓身上,胸前玉蝉透出血色。 第8章 阿娇今天偷酒了吗?   两个女人目光相对。   投胎转世就是新生,阿娇连刘彻的转世都不记恨了,何况是卫子夫的转世,她们俩当鬼的时候就算是把旧帐给销了。   可看见卫子夫已经投胎成人了,说不定都已经轮回了几世,而她为了偿金屋愿才刚到人间,心中怎么能不嫉妒。   这个女人运气怎么这样好!   刘彻这般爱重她,怎不给她一个难圆的金屋诺?!   阿娇倒没疑惑为何还能碰上她,人之因果实难言说,仔细论起来她才是寿终的那一个,而卫子夫虽是自戕,可杀她的人是刘彻。   一报总要还一报,累世的因果并不在一夕间偿还,但怨结得深,总会碰见那么一两个“熟人”。   阿娇嫉妒卫子夫又当人了。   生前是人,再投胎也不一定能成人,还有在阳世作恶,被十殿阎君投进了畜生道的,卫子夫投胎了,投生的竟还是人,阿娇心里很不好受。   阿娇一嫉妒,眼睛便透出别样的情绪来,在场的人都有十分丰富的案件侦办经验,阿娇目光一变,他们就都感觉到了。   今天是项云黩的生日,又是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说早呢不算太早,说晚又确实天黑了,阿娇还是这个打扮,人人都拿她当项云黩的女朋友看待了。   本来阿娇年纪小,但她湿着黑发,又穿着这么成熟性感的丝绸睡袍,看上去大了几岁,谁也没怀疑项云黩“残害”未成年,都以为是他们打扰了好事。   眼看项云黩用衣服把人遮起来,纷纷移开目光,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告辞。   “不知道项哥这儿有事,姜宸这小子,也不说清楚,咱们要不走吧。”小胖笑呵呵的,谁也不敢去看姜宓的脸色。   隐身的胡瑶扯一扯柳万青的袖子:“我去,修罗场啊!这事儿你知不知道?”她说的是转世卫子夫的事。   柳万青扫了胡瑶一眼,抽出袖子,伸手掸了一下:“我说过,这一世是最合适的。”   胡瑶对他这种故作高深的行为嗤之以鼻,转头继续看戏,恨不得备上瓜子汽水花生米,这可比沙雕宫斗剧有意思多了。   姜宓也在观察阿娇,这个女孩实在是过分美艳了,她和项云黩的互动让姜宓很难受,她和项云黩虽然没开始,但已经有过许多次的接触了。   虽然这份接触在韩刚生死不知之后,就中断了,但她没想到项云黩不声不响开始了一段新感情。   姜宸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项哥都已经把人带回家来了,他刚刚打电话问项云黩到家没有的时候,他一点异常也没有啊。   瘦脸带眼镜的小周也跟着打起圆场:“大家伙就是想给项哥一个惊喜的,既然项哥有事儿,那咱们就先走了。”   姜宓强撑笑容,她手里还捧着盒子:“这是大家给你的生日蛋糕。”一句都不再提这是自己亲手做了,花了她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项云黩伸手接过:“谢了。”   阿娇闻到一股香甜味,她刚刚“吃”过,对食物异常敏感,透过项云黩,对盒子里东西露出渴望的神情。   项云黩沉黩了一会,这个场景不是他心中见旧友同事的场景,可他还是说:“算了,大家进来吧”   转身想叮嘱阿娇去换身衣服下来吃蛋糕的,看见她眼巴巴的盯着蛋糕盒子,没忍住嘴角一扯,笑了一下:“去换衣服再下来。”   项云黩的家,大家都不陌生,平常一起喝酒看球什么的,都到他这儿来,他这儿地方大,没人管,喝多了还能就地睡下,但自从韩刚出了事儿,项云黩辞职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家里刚刚打扫过,项云黩从冰箱里取出唯一能吃的东西——啤酒,拿了一打堆在桌面上,大家打开手机点外卖,叫了一堆垃圾食品。   姜宓张不开嘴问刚刚那个女孩跟项云黩是什么关系,队里有人替她问了:“项哥,女朋友啊?没听你提过。”   这都同居了,肯定关系匪浅啊,按项云黩原来的脾气,应该告诉他们的。   项云黩扔了一听酒给他:“别胡说,犯法。”   大家一听犯法马上明白刚刚那个女孩还没满十八,项云黩干脆叫了姜宸:“你明天有空吗?带陈娇去学校报到。”   姜宸还以为项云黩当姐夫无望了,原来是个未成年,估计是家里的亲戚,爽快点头:“行,哪个学校?明天我开车带她去。”   姜宓脸上终于又有了血色,她到厨房找干净的盘子切蛋糕,打开盒子把蛋糕取出来,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今天是项云黩二十八岁的生日。   姜宓觉得自己刚刚十分失态,又很疑惑怎么一个小女孩,就把她紧张成这样,正要拍拍脸颊清醒一下,阿娇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姜宓吓了一跳。   阿娇眼睛全程都没看她,目光灼灼看着蛋糕问:“这是什么?”   姜宓知道她是项云黩亲戚家的孩子,对她卸下心防:“是红丝绒蛋糕,鲜奶油的。”上面铺了满满一层的水果,奶油也是自己打的,姜宓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阿娇听不懂,但每个字里都透着“好吃”的意味,她直接问道:“你做的吗?”   姜宓笑了:“是啊,等会儿我给你切一块最大的。”   阿娇看她一眼,翘翘嘴角,她满意了,觉得这个转世卫子夫顺眼多了。   “你是项家的亲戚吗?”姜宓一边准备餐具,一边问她,这些盘子放着都没用过,要好好洗一洗。   “我姓陈。”阿娇不动手,她从来都是看着另人动手的。   姜宓明白了,是陈家的亲戚,项云黩的妈妈再嫁,嫁的就是陈家,她跟项云黩说不准还是兄妹。   她对阿娇更友善了,把蛋糕交给阿娇:“你拿这个好吗?我来拿盘子。”   当然好,这么多年她只能闻出香火纸烛味,终于能闻到甜香味了,抱着蛋糕就不撒手。   阿娇捧着蛋糕送到了客厅,客厅里又是一静,她换了一条白裙子,头发束起来,露出天生白腻的脖子和秾艳的五官。   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比刚才在门边看见要更惊艳了。   阿娇完全没注意到,她捧着蛋糕,走得小心翼翼,终于走到桌边放下,马上转身云看姜宓,姜宓放下盘子,很自然的对她说:“等吹了蜡烛就给你切。”   阿娇轻点下巴,她神情中是带着几分倨傲和骄气的,但她人生得美,年纪又小,竟不让人反感。   她笔直走到项云黩身前,要坐在他的身边,一句话也不用说,姜宸自觉让开,阿娇坐下来,等着吃蛋糕。   大家起哄要点蜡烛唱生日歌,项云黩拒绝:“这么大的人了,还唱什么歌。”   但蜡烛已经插上了,寿星吹个蜡烛总是应该的,项云黩一口气,把二十八根蜡烛都吹灭了。   阿娇先是看着,然后便皱起了眉头,她没见过千年后的人过生辰,可蜡烛让她觉得古怪,人死如灯灭,点灯燃烛就是告诉四方野鬼,这东西可以给它们吃了。   寻常的日子不要紧,今儿却是七月半,只有今天,孤鬼能受人间烟火。   黄泉风起,不光是有家的鬼回来了,没家的鬼也趁着今日出来,好吃上一口“热饭菜”,比在奈何里捞灯不知强多少。   本来分一点给鬼友们也是应当的,但阿娇尝了一口就决定独吞,她含着勺子,眼睛望向窗外,已经飘着好些鬼友,张着嘴想吃桌上的东西。   阿娇大怒,她刚要把这些野鬼赶一赶,就见项云黩身体四周隐隐散发出一层金光,那些聚集在窗前的鬼呜咽一声,纷纷飘走,往别家打食去了。   胡瑶看见,张大她的狐狸嘴巴:“这……这还是个贵人命格?”   柳万青的胆子也太大了,似这种命格,寻常鬼差都不敢近,何况是野鬼,要不是今天七月半,鬼满为患,这一栋楼里应该连个鬼渣渣都是看不见的。   柳万青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乍乍乎乎大惊小怪,对她说:“你留着吧,我先走了,趁着今天日子好,我再接几个客户去。”   鬼门开,是托梦的好时候,人间分部一定多了很多客户,苍蝇再小也是肉,只要是业绩,就都不能放过。   “那咱们就不管她了?”胡瑶想一想,也舍不得新客户,阿娇她已经没戏了,总得为了这个季度的指标拼一拼。   “她要圆梦没那么快,你难道以为这是笔容易的业务?”收益有多大,难度就有多大,这天底下没有白来的业绩。   柳万青说完隐身而去,这里暂时是不用担心了,阿娇到底是只老鬼,血玉里还藏着一个楚服,实在不行他还留下了一根柳条,出了什么事,他立时就能知道。   胡瑶想想也隐身走了,走时还给阿娇留了个口信,让她有事就去人间分部找她。   阿娇吃了蛋糕,又吃了炸鸡批萨饼,还喝了两瓶果汁,本来她还想喝点啤酒,手刚刚伸出去,一桌子人都盯住了她。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阿娇又把手默默收了回去,果汁都已经这么好喝了,这千年后的酒该是个什么滋味儿?阿娇伸着舌尖舔了舔嘴唇。   她啃着最后一块批萨的边,一边吃一边学习了怎么看电视,怎么玩手机,当人好玩的东西这么多,可太有意思了。   姜宸知道她没国内的号说:“明天带你一起办一个去。”   几个人都知道项云黩辞职之后,一直都没有找新工作,小周喝多了点儿,对项云黩说:“项队,你要不还是回来吧,你不在,大家都没主心骨了。”   韩刚生没见人,死没见尸,在一次日常活动中凭空消失了,项云黩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老韩找出来,因为这个,才辞职不干了。   “那跟你没关系,你就回来吧。”小周激动起来有点大舌头,脸涨得通红,小胖几个扶住了他。   几个人都看着项云黩,期待他能点头答应,项云黩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喝光了手里最后一点酒,晃晃空啤酒罐头,长腿跨过沙发:“我给大家再拿点酒来。”   姜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项云黩,知道他心结难解,不知要怎么劝他才好。   项云黩一进厨房,就看见正在偷开冰箱的阿娇,他一进来,她就背过身,手里藏了什么东西,项云黩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偷酒喝了?”   阿娇摇头,项云黩不信,刚刚要不是他手快,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她能吃第六块批萨饼,就算能吃,也没这个吃法。   “真没有。”阿娇对别人不买帐,但对项云黩不同,她摊开手给他看,手上真的没有啤酒,只有几根蜡烛,就是刚刚项云黩吹灭的那些。   项云黩不知道小女孩要蜡烛干什么,但这一打岔,他心里好过多了:“他们几个太闹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阿娇点点头,她吃饱了,楚服还饿着呢,带着蜡烛回到房间,把血玉解下来放在桌上,用鬼火点燃了蜡烛。   袅袅烛烟被吸进血玉里,楚服发出满足的赞叹声,贵人的生日蜡烛,比别的香烛更补。   阿娇轻拍这块玉,就像轻拍楚服的脑袋:“你放心吧,我绝饿不着你。”   说着从袖中取出两罐啤酒来,一罐开给楚服,一罐开给自己,她偷拿的是姜宓喝的那种果啤,荔枝味儿的,又甜又有气。   阿娇从没喝过这种酒,一罐就喝得她巴掌小脸满面通红,跟楚服念念叨叨:“当人可真好。”   项云黩把所有人都送走,看见主卧室的灯还亮着,敲了敲门,怕刚刚胖子几个起哄把她吓到了,半天阿娇才过来开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含笑,开了门就盯着项云黩傻笑。   项云黩怔住了,闻到屋里的酒味,知道她还是偷酒喝了,刚要说她两句,阿娇一头栽倒,脑袋“咚”一下叩在项云黩胸肌上。   项云黩一把扶住她,她浑软的好像没有骨头,滑溜溜像条鱼,实在扶不住,想想她都醉成这样了,反正也不记事,干脆把她抱到床上,她到底是把酒藏在哪儿了? 第9章 阿娇今天见鬼了吗?   阿娇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楚服隐身在血玉中盯着项云黩,要是他敢趁娘娘酒醉对娘娘不敬,楚服拼去鬼身不要,也要撕咬他一口,把他周身金光咬出一个窟窿来。   项云黩替阿娇盖好被子,又给她留了一盏夜灯,转身出了房门。   阿娇小睡片刻,酒意化作气从鬼身中消散,她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窗外月亮正圆,夜里才是鬼精神最旺的时候,她盘起腿坐在床上晒月光。   二十八根贵人烛,楚服一口气“吃”了八支,余下的阿娇收了起来,预备每天给楚服点一根。   楚服在幽冥时常受饥火折磨,难得有吃得这么饱的时候,懒洋洋躺在血玉里,连声音都不再嘶哑了:“娘娘可想到法子了?”   阿娇虽是柳万青的客户,但她签契约的时候就已经说明白了,柳万青是提供机会,圆梦一事还得是阿娇自己来,要不然柳万青大可以施展法术,让项云黩送一个金屋给阿娇。   得是刘彻的转世甘心情愿的送“金屋”给阿娇。   阿娇还真想了一个办法,这办法是从项云黩那几个队友身上琢磨出来的,她看见他们送生日礼物给项云黩了。   虽然都包在盒子里,但阿娇能够看见,姜宓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块圆溜溜有系带的东西,从盒子来看,比别人送的都要贵重。   收了礼就要还礼,这是千年来不换的规矩。   阿娇的主意是趁明天出门,也给项云黩买一样生辰礼,等到她生辰的时候,项云黩就该回礼,到时她就暗示自己想要金屋。   阿娇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十分聪明。   她想出了办法,又觉得当人的滋味很不错,再投胎也不知道是投成什么,而且一投胎就要跟楚服分离了,不如抓紧这一年的机会,好好享受当人的滋味。   除了自个儿,也不忘记楚服:“我圆了金屋就能投胎,你却不同,不如趁这机会当个鬼修,等我投胎,你也好来寻我不是。”   也确实该替楚服想一条出路,要不然她投胎去,楚服没有着落,两人相伴了这么多年了,阿娇不忍心看她永生永世都呆在幽冥中当一个怨鬼。   楚服自然肯的,但如何当个鬼修,两人都不知道。   阿娇一时也没主意,兰芽几个虽是孟婆侍女,也都是鬼修,教过阿娇一些法术,可她怎么练都练不成,别的鬼但凡强些,都会化形会幻术,只有阿娇不论多少日子,都是个花架子,丝毫不见长进。   好在她们有许多时间可以想法子,阿娇拍拍玉蝉:“等明日我问问柳万青,修行不过就是积德行善嘛。”   先积功德后修道,福泽一厚总有好处,不论是人、是鬼还是草木妖精,想得道都得先经过这一关。   第二天一早,姜宸就来接阿娇了,他还给两人带了早饭来,阿娇给他开的门,她闻到香味,冲下楼去,兴冲冲迎接姜宸。   姜宸提着两个袋子,还有些发困呢,刚要打哈欠,猛然看见阿娇巧笑嫣然,硬生生把哈欠吞了回去,耳朵根子都红了,结结巴巴:“我买了点儿豆浆油条小笼包什么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小笼买了五笼,一笼六只,一共三十个,项云黩一个人就够能吃的了,昨天姜宸还见识过阿娇的饭量。   姜宸把吃的摆在桌上,项云黩从楼上下来,姜宸问:“项哥,我今天下午还要把黑子送到小周家去,不能一直放在车上跟咱们跑一天,要不然在你这儿先在放一放?”   黑子是韩刚捡回来的猫,好鱼好肉养了两年,不知拍了多少照片,天天发朋友圈,项云黩听了一愣:“是老韩家那只?”   姜宸点点头:“是,这不是……咱们大家伙儿轮流养着。”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都大半年了,老韩凶多吉少,可谁都不提替猫找领养人的话,这就么东家转完转西家,他们工作时间不稳定,又都没成家,照顾不了多长时间。   老韩是个精细人,养猫也跟小孩儿似的精细,这猫又不会说人话,哪儿病哪儿疼只会喵,上个月才生了一场病,小胖值班愣没发现,还好送医及时。   项云黩想也知道这几个小崽子是怎么养活猫的,他问:“怎么不送我这儿来?”   姜宸愣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要拿猫的事儿麻烦项云黩,那段时间他情绪不对,谁也没敢跟他说这事儿。   韩刚是项队的老队友老搭档了,算是项云黩的师傅,两人感情深厚,出了事儿项云黩几天都没合眼,来来回回的跑老韩走的那条路,恨不得把地翻一遍,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   他们收拾老韩的东西,都不敢让他知道,老韩连烟都不抽,平时根本就没有嗜好,老婆早就跟他离婚了,女儿也不在身边,只有这只小猫。   项云黩刚要点烟,又把烟掐了:“把猫送上来,以后我来养。”   阿娇嘬着豆浆听他们说话,姜宸“噔噔噔”跑下楼,先把猫包拎上来,再把猫砂盆猫窝一样样往上搬。   项云黩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这猫在老韩那儿养得胖乎乎的,皮毛油光水滑,这会儿瘦得都脱了相,缩在猫包里不出来。   姜宸挠挠头:“黑子这段时间不怎么肯吃猫粮,它原来也没这么胆小,可能因为老是换环境不适应才这样的。”   姜宸怕项云黩以为他们没好好照顾老韩的猫,赶紧说:“之前都是我姐养着,它吃还是肯吃的,只是一到晚上都挠门要出去,,我姐住的宿舍,被人投诉了只能送出来。”   姜宸伸手想把猫抱起来,黑子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喵”的一声,挠在他手背上,留下两条血痕,长大了嘴巴对姜宸哈气。   项云黩也想伸手,被阿娇拦住了,她两根手指搭在项云黩的手腕上,指尖一片沁凉:“你别动。”   姜宸“嗞”着牙,一边吹气一边告诉项云黩:“黑子平时都挺乖的,昨天开始就不认人了,我昨天把小胖送回家,这猫就跟发了疯似的在屋里乱蹿,它是不是又病了?”   阿娇并没使力,项云黩却觉得手腕动不了,侧头看向她,只见她乌沉沉的眼睛盯着黑猫,目光中有别的东西在闪动。   这只黑猫的脖子里有一块银色吊牌,牌子上刻着“韩刚”两个字儿,底下还有一串数字,阿娇昨天学到的,这叫电话号码。   她缓缓伸出手去,黑猫一步步往猫包里退,直到退无可退了,只得伏下身,阿娇把手按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   这只黑猫颤悠悠的“喵”了一声。   姜宸张大了嘴,今天早上为了能捉到它,他和小胖两个人胳膊上不知道留下多少道血印子,怎么这女孩一伸手,它突然就乖了。   阿娇摸它,它还颇觉享受,嗓子细颤颤的喵,把肚皮一翻,任由阿娇揉毛。   阿娇虽然还阳了,到底还是鬼身,鬼身上的阴气让它觉得舒服,为什么鬼气让它舒服,是这猫的身上留有人的一片残魂。   项云黩看它乖了,又想伸手,那猫在阿娇手下发起抖来,阿娇瞥了项云黩一眼,抬起下巴:“让你别碰,再碰它就死了。”   人死成鬼,鬼死就是魂飞魄散。   这片残魂连魂识都不全,根本就受不了贵人命格的项云黩这一碰。   项云黩察觉出少女话中有别的意思,姜宸却大大咧咧:“你还懂兽医?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赶紧送它去医院啊。”   她看了项云黩一眼,问道:“牌子上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入土为安?”   姜宸“啊”了一声。   阿娇觉得他蠢,看都不看他,只盯着项云黩。   到现在这事儿也没个定性,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项云黩钉在原地,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阿娇,老韩的前妻不愿意管这事儿,女儿又是未成年,队里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趟,她就是不肯管。   老韩没有别的亲属,项云黩也没有替他办,一天不办丧,就好像老韩还能活着回来。   阿娇嗅了一下,雪白指尖掩住小巧鼻头,虽是一抹残魂,可有种十分浓重的水腥气,她眉尖儿一蹙,凑到项云黩的耳边:“那一天,是不是在下雨。”   项云黩只觉得耳畔有凉风吹过,他动动嘴唇,把姜宸拎起来推出门去,姜宸不明所以:“项哥!项哥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带她报到去吗?”   项云黩把人赶到门外:“我今天又有空了,我带她报到,黑子就养我这儿了,你忙你的去。”说完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姜宸站在门外,可……可他今天不忙啊。   项云黩已经有了预感,接下来他听到的事儿,可能会颠覆他二十八年来的世界观,他想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稳定心神,但他没有,咬咬牙道:“你说。”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阿娇的眼睛,半点都没有退缩。   阿娇眉梢一动,觉得这人比刘彻可有意思得多,她说鬼话骗刘彻金屋的时候,刘彻可不像他这样。   “他没有入土为安,没有石碑木牌引路回来,又没有供奉,这个银牌上刻着他的姓名,他就找回来了。”可能是寄托了他心中眷恋,所以趁着七月半回来了。   为何是七月半,大概是因为平时它鬼力不足以支撑,七月半阴气重,残魂鬼力稍强,这才能找回来。   阿娇嘬完了自己那包豆浆,又拿了项云黩的那一包,拧开盖儿,又嘬起来,这一袋是红枣味儿的。   她淡淡几句话,甚至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却把项云黩怔在原地,他重复了一句:“他……他找回来了。”   阿娇一点下巴,这人不是好死,连枉死鬼都作不成,魂魄七零八落,也不知死前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他没有亲人替他办丧吗?若是替他办了丧事,头七那天就该回来了。”这些活人,竟不拿死鬼当一回事,入土为安多么要紧的大事,竟能不办,这抹魂再拖就要散了。   “幸好那天下雨,若要是晴天,第一关他就扛不过了。”   阿娇嘬完了豆浆,卷着舌尖回味,她说这些都稀松平常得很,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眼睛迷迷蒙蒙望着项云黩,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给了他多大的冲击。   老韩出事那天确实在清明前后,那段时间江城一直在下雨:“你怎么知道,那天下雨。”   阿娇好看的眉毛微微一动,噘着嘴:“他身上在淌水呢。”残魂浸着水气,滴滴哒哒的在淌水,地上晕开了一片。   项云黩沉默了很久:“那么你能,你能跟他说话吗?”   阿娇轻轻松松摇摇头拒绝:“问不了,他不是整个回来的。”   项云黩看着她,把她整个人都框进眼睛里,也就是说,如果韩刚是“整个”回来的,那她就可以跟他沟通,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0章 阿娇今天救人了吗?   项云黩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   阿娇翘着脚喝了两袋豆浆,吃了一根油条和两笼小笼包子。   姜宸一大早就去老城区最出名的小笼包店排队,现包现蒸,买了三笼蟹粉,两笼鲜肉。蟹黄的汤汁儿一沾上舌尖,阿娇就嘬着包子皮眯起眼睛。   项云黩坐在餐桌对面,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他的职业本能是怀疑,怀疑一切可怀疑的,审视一切看似不可怀疑的,他跟着老韩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不能认为事情符合常理就一定是正常的。   经过多年训练和实践,在常规的情况下,他很容易分辨出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在撒谎,阿娇说的这些话过于耸动,可他没能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她说的一切似乎她已司空见惯,好像人饿了得吃饭,渴了要喝水那样,是普世常理。   项云黩不再靠近黑子,黑子渐渐安静下来,它瞅准了机会从猫包里跳出来,钻到沙发底下,竖着两只尖耳朵,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   项云黩再次发问:“他是……什么样子的?”   阿娇偏偏头,成了鬼当然是鬼样子了,可这个鬼,有点儿不像样,她想了一下:“不成鬼形。”   “我能看见他吗?”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他非亲眼看看不可。   阿娇大大方方的点头:“能啊。”   “怎么看见?”她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爽快答应,就已经出乎了项云黩的意料。   这个还真难不倒阿娇,她虽不记得是何时听鬼们说过,但她言之凿凿:“生人见鬼,一是抹牛眼泪,二是点犀角香。”阿娇睨着他,“这两样有一样,你就能看见了。”   这两样都有些难办,项云黩沉默片刻:“好,我准备。”   他在江城中也认识几个三教九流,这些东西来的不易,但到底还是能弄到的。   一人一鬼这场突破了界限的交淡还在继续,项云黩的眼皮微微颤动,他又问:“他,痛苦吗?”   阿娇卷起嘴角:“放心吧,他也痛苦不了多久啦。”   “什么意思?”   “七月半之后,总会有几日阳光大盛,他也就……活不了啦。”   总有些鬼羁留人间不愿离去,一地的鬼差只有那一二个,日夜不停也抓不了那许多,是以七月半后以日光之威,逼迫这些鬼回到黄泉去。   这几日也就是阴司给这些鬼们的容留期,日子一过还不肯回来的,就得鬼差出动,使铁链条拘回去了。   阿娇越说语气越是轻快,像这样的残魂,留下来也没有魂识,最后只会化作一缕烟消散,消散了才是解脱。   项云黩慢了一拍,才明白“活不了”是什么意思。   他难言的看着阿娇,阿娇眨眨眼,她见的鬼比见的人多,已经忘记了怎么辨别人的表情,项云黩这个脸色,是在……难过?   这个女孩在谈论这些的时候无比冷血,她很显而易见的欠缺同理心,这会导致社交生活的不顺利,更严重的话会形成潜在的反社会人格。   项云黩还在凭职业本能分析她,却没意识到这是他在这大半年里,第一次这么自然平和的,由他在主导关于老韩的话题。   “那,怎么才能留下他?”   阿娇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转世了,他可比刘彻上道多了,可哪有这种办法,就算有,对他也没好处,她金屋梦未圆,项云黩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于是她放下半包红枣豆浆,苦口婆心的劝他:“你与他阴阳相隔,别说他如今只是残魂,就算是整个儿的鬼,那也得想法子念经超度他,让他好好投胎去才是正道,你要是将他拘住,不仅他不能投胎,对你也无甚好处。”   强留无用,到时阴司记上一笔,影响的是下一世的因果。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是有同理心的,只是她的同理心用在“鬼”的身上:“我不是想留下他,我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人无尸,就算见鬼,他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替他鸣冤?”   项云黩没有说话,但阿娇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执着。   她略一想,便老气横秋的点点下巴:“你想的倒也对,他坚持了这么久,早就快耗尽力气了,熬不过七月半后的太阳,就算入了阴司也口不能言,不能替自己鸣冤了。”   阿娇羽扇似的睫毛垂下来,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她昨天还想买个生日礼物换金屋,此时此刻又改变了想法。   不仅仅是单纯的人情往来,如果项云黩对她满怀谢意,呈上金屋,那她是不是能再投成人身?   阿娇看了看桌上的半笼汤包,当人可比当猫狗小鸟强得多了。   “我是有办法,但我不能凭白无故的帮你,这事儿是极难办成的,你得许我一个愿望。”   “好,我答应你。”项云黩十分干脆。   阿娇眼仁儿都亮了起来,她伸手小指头:“拉勾。”   项云黩迟疑着伸出手,两根手指相叠勾缠,阿娇伸手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缠绵在两人交缠的指间。   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室内忽然起了一阵凉风,这道风在两人身边旋绕一圈,四散开去。   项云黩观察这风从什么地方吹进来,指尖的发丝变作光丝嵌进肉里。   “成啦!”阿娇松开手指头,那根似有似无的光线,就此连接在两人小指之间,她以鬼身和项云黩订了一个盟约,不论是什么,他这一世都要满足她。   阿娇不知如何聚人魂魄,但楚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就是干这个的。   伸手摸摸脖子里的血玉,楚服知她心意,用神识告诉阿娇:若要聚魂,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请此人的血脉至亲为他办法事,呼唤他的姓名。   韩刚的一片残魂能够回来,说明他死亡的地点不远,对阳世有着很深的眷恋,黑子身上的吊牌有残魂依附,别的东西上说不定也会有。   “聚魂可不容易,要挑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作法,请血脉至亲守候招魂三天三夜。”   项云黩默然,老韩和他前妻的关系并不好,跟女儿的关系就更糟糕了,要作法,还要让他女儿守候三天三夜,有些难办。   但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后一步,他问:“既然黑子身上有,是不是说明,别的地方也会有?”   孺子可教,阿娇十分满意,伸出白生生三根手指:“生地、死地和亲人身边是最有可能。”这三处都是鬼魂缠绵难离的地方。   老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遇害的,他的父母都已经亡故,只有前妻和女儿还在,项云黩带阿娇先去了老韩的家。   昨天是七月半,天从早阴到晚,夜里还下了雨,今天一早就阳光大好,气温直线上升,刚一出门就热得人了汗。   阿娇虽有还阳符,可看见太阳还是有些发怵,她从伞筒里抽出一把伞来,遮一遮头顶的阳光。   这栋楼里该走的鬼走了一半,余下的也不敢靠近项云黩,远远看见他就赶紧隐到墙后躲到角落,他走过的地方,连灯泡都更亮一些。   老韩住在旧城区一栋筒子楼里,人口密集地方狭小,人住的多,鬼住的也多。   项云黩大步往前,阿娇慢慢跟在后面,打量这个小楼里住着多少鬼友,她脚步一慢,楼下几个染了黄毛抽着烟的年轻人就冲她吹起口哨来。   几个人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项云黩又从楼里折回来,横了他们一眼,那几个黄毛被这么一瞪,鸟兽四散。   老楼里没有电梯,两人爬上楼,老韩家的铁门上塞了许多小广告,一看就是长期没人住的样子,要不是前段时间有这么多的警察进进出出,这里早就遭了贼。   项云黩把这些小广告一张张取下来,信箱里干干净净的,牛奶箱上贴着延期单,是老韩给黑子订了羊奶,送奶工送了两天,屋里没人取,就贴了单子,日期还是出事之后一周的。   住在这种地方,老韩不可能在门垫里藏钥匙,他从项链包里取出一根铁丝,往锁眼里捅了两下,阿娇瞪大了眼,看他几下就把铁门捣鼓开了。   项云黩看到她的目光,笑了一下:“他以前常说这种锁形同虚设,可自己家门口用的就是这种锁。”   阿娇不知人心如何,可凭她一肚子鬼心鬼肠也知道项云黩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并不快活,她伸出雪白小手,在项云黩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项云黩扭头撞进她那双宁静无波的黑眸中,仿佛其中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伸手推开了门。   狭小的空间很久没有透风了,空气里有股灰尘的味道。   这是间很普通的二居室,屋里只有最必要的几样家具,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很干净,老韩本来就是个十分细致的人,项云黩只看了一眼就让开身,让阿娇进来。   “这里很干净。”阿娇在屋里转了一圈,只有残留的人的气息,没有别的了。   生地找过了,死地不知在何处,只有去找老韩的前妻,看看她那里有没有。   老韩住在老旧的筒子楼里,可老韩的前妻和女儿住在新城区一处别墅区里,项云黩开车到了门口。   他来过很多次,老韩的社会关系很简单,父母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就只有前妻和女儿,项云黩上门很多次,老韩的前妻关秀梅忍无可忍,最后几次,当着项云黩的面甩上了门。   他之前来穿着警服带着证件,保安自然不会拦他,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怎么进去还得费些心思。   谁知门口保安一看见项云黩就把拦杆抬起来放他进去:“警官,您又来查案啊。”   小伙子二十出头,穿着保安的制服站得直直的,他对项云黩印象深刻,还给他敬了个礼。   项云黩没有否认,从车里甩出一包香烟给他,开车进了小区,到车开远了,阿娇还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保安。   “怎么了?”项云黩随口问。   “他就快有血光之灾了。”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地方还真比不老韩的筒子楼,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多。   救人灾祸是积德行善,阿娇摸摸血玉,要不要积这个功德呢? 第11章 阿娇今天生气了吗?   就算没有这件匪夷所思的事,项云黩也是要来一趟的,老韩的事不能就这么放着,该处理的还要处理。   房子、东西和丧事,如果关秀梅还不肯办,那由他来办。   老韩没有遗嘱,筒子楼那块短期内也没有市政规划,等到他女儿成年,再决定如何处置,但丧事不能再拖了。   是保姆开的门,老韩刚出事的时候,项云黩恨不得一天来一趟,来的时候还都开着警车,小区里别家的保姆都跟她打听,这一家是不是经济犯罪了。   项云黩问:“关秀梅在不在?”   要保姆骗警察,她不大敢,可比起丢工作来,她还是先保饭碗,她摇摇头:“太太不在。”   门口就停着关秀梅的车,项云黩还跟踪过一阵,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疑点,等领导骂他是走火入魔了,他才停止。   项云黩来的时候每一次都火气很足,关秀梅说话又不中听,跟关秀梅和关秀梅后来的丈夫都发生过口角。   关秀梅对前夫是生是死一点都不不关心,警察找上门说明来意,她还一脸奇怪:“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的丈夫对警察频率登门投诉了又投诉,最后当着项云黩的面说说:“找到活人就不用通知我们了。”意思就是看到尸体再说。   那天项云黩违规了,他狠狠打了那个男人一拳,姜宸死命拉住他,领导原本是想让他停职的,其实也是对他爱护,散散心,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连他的同事觉得他过分坚持,项云黩干脆不干了。   “那我们能借个电话用吗?我的手机没电了。”项云黩这一次很客气,保姆为难了半天,让他们进门,用客厅里的座机打电话。   项云黩播了关秀梅的电话,铃声在楼梯上响了一声,不肯露面的关秀梅急匆匆跑上楼,假装在外面接起了电话:“喂?小陈阿姨啊?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人反应倒是快,项云黩垂着眼睛:“我是项云黩,韩刚的事,如果你不肯办,那我来办,不能就这么拖着。”   关秀梅松一口气:“这件事啊,如果项警官肯办当然好了,我是真的忙。”   “那我们见一面商量商量细节。”项云黩在跟关秀梅打电话的时候,阿娇也没闲着,她放出魂识探查了一圈。   这房子的主人显然是风水,处处流通,是座利财的好阳宅,书房里还摆了一只八卦镜,阿娇没有防备,被八卦镜晃了一下眼睛。   这东西的威力还不足以挡住她,但就像人拿镜子反射阳光,不断照你的脸,阿娇闭上眼睛,一阵头晕,细长双眉微微拧住。   项云黩马上注意到了,他按住听筒,问她:“怎么了?”   “我不舒服。”阿娇噘起嘴。   项云黩把半边肩膀给她:“能忍耐吗?等回去给你买蛋糕冰淇淋吃。”她昨天一个人把半个蛋糕都给吃了,项云黩看她喜欢甜的,才这么安抚她。   阿娇眼睛一亮,蛋糕她吃过了,可是冰淇淋没吃过,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她点点下巴,把头靠在项云黩肩上,绸缎似的乌发散在项云黩的脖子里,凉沁沁的。   项云黩还在跟关秀梅通话,关秀梅连见一面商量老韩的身后事都不愿意,他怒意渐起,被颈间发丝的凉意给安抚住,压制着火气:“这样的大事,见面商谈。”   关秀梅看他态度强硬,只好先答应了,让保姆把这尊瘟神给送走。   项云黩办完了该办的事,开车离开小区,车上问她:“你……看见什么了吗?”   阿娇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她捂着头,还有些晕,那八卦镜还真亮,连血玉里的楚服都被镜子的光芒晃了一下。   项云黩停在小区门口,等保安把栏杆升起来,那个小伙又跟项云黩敬礼,项云黩的车都已经开了出去,又停下来,往后倒了一点。   打开车窗,伸出头去:“最近罪案高发,特别是这种高档小区,你工作的时候注意安全。”   小伙子咧开嘴,笑得阳光灿烂,高声答应:“是,谢谢警官,我们已经接到通知啦!”   阿娇撑住头,瞪着项云黩,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说呢,他就抢了自己的功德?她气鼓鼓的坐在车后座,抱着背包,一言不发。   项云黩没察觉出她生气了,他接了个电话,他找的人弄到了犀角香。   阿娇还等着吃蛋糕冰淇淋,结果项云黩一路上都没有停车给她买,反车开到了一个仿古建筑的古董城。   “你说过点犀角就能看见韩刚对吗?”项云黩最后向她确认,如果这一场恶作剧,那么她应该在这个时候停止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带着阿娇上了三楼,七绕八拐进了一间小店铺,里面坐着个穿唐装,留了一把花白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项警官,东西我搞来了。”他刚说完,就看见了阿娇,直愣愣的盯着阿娇看,从脸看到胸,目光在胸口拔不出来。   阿娇正盯着满架子的东西看得津津有味,项云黩上前一步,牢牢把她挡在身后,目色生愠:“你看什么?”   男人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钱二您还不知道嘛,我就只对古董感兴趣,我是看那小妹妹胸前的玉是个好东西啊,汉代的吧?”   最后一句,是对着阿娇说的,阿娇“嗯”了一声点点头,夸他:“你倒很有眼力。”   钱二一下笑了,绕开了项云黩,凑近阿娇细看,眼睛里闪着精光:“这玉您盘得这么好,想必是不肯出手的,我就问问,这物件儿打哪儿来?”   阿娇一只手握住玉蝉:“我从小就带着。”是她还没进汉宫之前的玩物,外祖母赏赐给她的,有玉马玉兔玉蟾,只有这只她留下来了。   钱二颇觉遗憾,从小就有那更不肯出手了,这玉料这沁色,他还显摆了一句:“这东西,下过地吧。”   项云黩清清喉咙。   “得,您不说,我不问。”钱二笑嘻嘻的,手里还不断盘那两个核桃,说不问,还多嘴又加了一句:“您说了也不打紧,我口紧。”   钱二绕回桌,拿出一只丝绒口袋:“项警官,这东西真是不好找,要是别人管我要,我立马说没有!可您是谁呀?您是我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您要的东西,我敢不赴汤蹈火嘛。”   “多少钱?”项云黩直接跳过他这些话,干脆问道。   “您埋汰我,还给什么钱呀,这是我从我一玩香料的朋友那儿要过来的,都是朋友,怎么能提钱呢。”钱二满脸是笑,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嘴里说着不要钱,可拿香袋的手就没松开过。   “到底多少钱,你说个实数。”   “痛快!”钱二肚里一把算盘,眼睛珠子转得都能听见算盘珠子的声音,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这数,这可已经是友情价了,别人真没人。”   项云黩不管有没有,他伸出手:“拿出来我看看,是真是假。”   他不会看真假,但阿娇会,绒口袋里倒的三角香料只有指甲大小,阿娇一闻便知,她露出满意神色:“你这一屋子假东西,原来还有真货啊。”   丰都哪个鬼没些随葬品,阿娇见得多了。   钱二刚刚是盯着玉蝉看,这会儿上上下下打量阿娇:“小妹妹年纪轻轻,原来是方家呀,这些东西都是给慕古爱好者的,跟朋友可不乱来,冲这个,我吃点亏,这个数吧。”   重新比了个手势,满面堆笑:“都是同行,咱们以后多联系。”   “不用,就刚刚那个数。”项云黩直接转帐给钱二,他收了钱,从话唠变成锯嘴葫芦,笑眯眯把两人送出门,一句也不多问项云黩要这香料,到底是干什么用。   项云黩带着阿娇离开古玩城,那个绒布口袋就放在他裤子口袋里,他自己都说不清,点了这个香,究竟是想见到老韩呢,还是不想见到老韩。   阿娇还在等着项云黩给她买冰淇淋,可他一路都没要停的意思,直接开到了家,关上门就问:“现在能点吗?”   阿娇这下明白了,他不相信她。   她气得转身想走,可两人都已经订下盟约了,她不履行承诺,他也不用给她金屋,她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伸手把黑子招出来。   黑猫一直躲着项云黩,但它十分喜欢阿娇,阿娇一叫,它就竖着尾巴过来,蹭她的腿,阿娇揉揉它的毛,把猫身上挂的那块牌子解了下来,放到桌上。   板着脸对项云黩说:“你点吧。”   项云黩把犀角香掐成两半,他知道阿娇生气了,但这件事他是一定要确认的:“不是不相信你,这事对我很重要。”   阿娇把头一扭“哼”了一声。   项云黩顾不得她生气,点燃了一半的犀角香,先是看见一缕细烟袅袅而起,接着他就看见屋里浮着一团影子,犀角香烟环绕着这团影子,将它照亮。   犀角香只有一点,很快燃尽,烟雾一消,那团黑影便不见了,项云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难言的望着阿娇,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鬼魂,真有阴阳眼。   阿娇狠狠跺了一下脚,负气要上楼去,门铃这时候响起来,项云黩打开门,拎进来一个冰淇淋蛋糕礼盒。   阿娇顿住脚步,她看着那个盒子,咽了一口唾沫。   项云黩把蛋糕放到桌上,想跟阿娇道歉,手机弹出新闻消息,金谷御墅保安小伙勇斗歹徒负伤,他点开手机新闻,新闻图片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第12章 阿娇今天吓人了吗?   项云黩把新闻往下拉,报道上说,这是盗窃团伙,一次有预谋的犯罪活动,他们其中一人应聘高档别墅区的保安或物业维修人员,专门瞄准空宅进行违法犯罪活动,详细新闻还要等待进一步的采访。   新闻最后配了一张保安小伙的照片,从照片上来看,他伤得不轻,脑袋和胳膊上都裹着纱布,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项云黩放下手机,看向阿娇,她正昂着下巴,站在楼梯上,见他看过来,翻了个大白眼,翻完又忍不住去看桌上的冰淇淋蛋糕。   项云黩没有跟女孩认错的经验,这个蛋糕到的很及时,他打开盒子,取出餐盘,切了一块蛋糕,随手把小叉子插在上面:“再不吃就化了。”   阿娇闻着凉丝丝的香甜味,扫了那个碟子一眼,觉得项云黩至少算懂得礼数,还知道把叉子立起来,那就算他说了一个“请”字。   她昂着下巴走下楼梯,昂着下巴接过托盘,又昂着下巴用小叉子戳了一口。   凉的,甜的,奶味十足。   愤怒抛到了九宵云外,项云黩看她一口一口吃个不停,暗暗松口气,温言说:“先吃半个,半个放在冰箱里,都是你的。”   阿娇含着满口冰淇淋,还不忘记说:“你现在相信了?”   都亲眼看见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他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壁垒,而他触碰到了二十八年来没有碰触过的另一个世界。   “以后你说的话,我不会再怀疑了。”项云黩这么保证。   阿娇还气啾啾的,她挑着眼角扫了他一眼。   “请你继续帮助我。”项云黩说,“不管你想要几个愿望都可以,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老韩失踪的那一天,是去白塔镇陈家村小学做一个日常安全教育演讲。   这事儿本来是项云黩的,是他不耐烦去,要对着一群小学生深入浅出,寓教于乐的说安全常识和禁毒知识,不是他的长项。   老韩喜欢孩子,乐呵呵替他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说得十分赤诚,阿娇停下了手,叉子上还插着一块冰淇淋,她看了项云黩一会儿,再次昂起下巴:“都答应你了,我可不会赖帐的。”   生气归生气,该办的事还是要办,她才不是刘彻这种混蛋,答应了却又办不到的混蛋。   项云黩笑了,声音有些低哑:“谢谢你。”   阿娇吃那半个蛋糕,项云黩打电话给姜宸,问他:“老韩的女儿考了哪个学校?”   关秀梅不肯让女儿露面,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女儿要中考了,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她的中考成绩,现在已经八月,应该出成绩了,再有几天就要开学,他想去见一见这个女孩,告诉她,她父亲的事儿。   姜宸一听就知道项云黩还没死心,在电话里劝他:“项哥,你不是要去找她吧?关秀梅根本就没告诉她,这么去说不合适。”   “别废话,赶紧说,我去找人,跟你没关系。”大家伙都没少吃关秀梅的投诉,项云黩一个人给扛了,他是警察的时候都不怕,更别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姜宸为难了好一会,可老韩的事总不能没人管:“就是一中,陈娇不就是那个学校嘛。”   老韩的女儿考得很不错,一中是江城最好的高中,升学率非常高,隔几年就要出一个全省状元,名人很多,还有一排名人墙,去年百年校庆的时候,请来了一位退下来的校友作演讲,警队还协助过安全工作。   “知道了。”项云黩说完就挂了电话。   姜宸冲着电话喂了两声:“项哥?项哥?”   姜宓送水果给弟弟吃,问他:“他又开始调查了?”   大半年了,他还是没死心。   姜宸一清早被项云黩从家里赶出来,也没地方去,就回了家,现在放暑假,姜宓也在家,她听见弟弟打电话了。   “不知道,反正这事儿挺奇怪的。”   姜宸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古怪,为什么陈娇能这么准确的说出老韩失踪那天的天气,和他并没有举行过葬礼,按项哥的说法,她昨天才坐飞机到江城。   姜宸拿起手机要出门,姜妈妈在厨房里看见了,拿着锅铲追出来:“又到哪里去?好不容易休天假,我可做了红烧肉啊!”   “项哥找我有事儿。”姜宸祭出法宝。   一听是项云黩找他有事儿,姜妈妈也不管锅里的红烧肉了,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对儿子招招手:“你把小项请回家吃顿饭,他可都好久不来了。”   项云黩是姜宸的师兄,在队里一直都很照顾他,姜妈妈请儿子的同事吃饭,一眼就看中了项云黩。   姜宓从屋里出来,她知道妈妈有意撮合他们,可项云黩这段时间对她极其冷淡,姜宓心里颇不是滋味,她把弟弟推出门:“你赶紧去吧。”   他已经不是警察了,万一跟人起冲突,有姜宸在也好有个照应。   姜宸知道姐姐的心里想什么,他嘿嘿一笑:“知道,我怎么能让项哥吃亏呢。”   项云黩在关秀梅家除了打电话,还把一家三口的行踪都问了一遍,从保姆那里知道老韩的女儿去了学校,当时他还问了一句,放假怎么也去学校。   这事儿关秀梅没交待过,保姆实话实说:“学校抓得紧,已经上了一个月的课了。”   事不宜迟,今天就去看看,她的身边有没有老韩的魂魄。   项云黩看看阿娇蛋糕吃的差不多了,说:“咱们去给你办入学手续,顺便看看老韩的女儿。”   阿娇知道现在不论男女都上学堂,胡瑶还告诉她,学校里可好玩了,她既然决定要当一年的人,当然要走一遭,把叉子一放:“我要吃炸鸡。”   项云黩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没等阿娇回过神来,他就收回手:“走吧。”   阿娇一时难以决定自己是不是要生气,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被他揉了头,但她是个大气的鬼,不跟人一般计较。   他们开车刚到校门口,姜宸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嘴碎的像个老妈子:“项哥,要不然算了,有什么事儿别找孩子,咱们这么过去不太好。”   姜宸也知道劝不住,项云黩的脾气,认准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找陈娇当帮手,“你也是女孩,你说说,这事儿是不是挺难接受的。”   阿娇古怪地瞧了他一眼:“生老病死这是世间常态,人总要死的。”言下之意就是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姜宸:……行吧行吧,你们一个二个都牛逼。   项云黩拿出阿娇给他的那叠资料,交给姜宸:“你替她把入学手续办了。”   那其实就一叠白纸,柳万青在上面下了障眼法,只要觉得这是入学资料,它就是入学资料。姜宸接过来,感叹一声自己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抱着资料进去了。   阿娇心心念念,冲项云黩摊开手:“炸鸡呢?”   还没正式开学,但几个年级的课就没停过,一中校门口的小店全都开着,项云黩挑了一个最近的,给阿娇买了奶茶炸鸡。   两人坐在店里,等姜宸和老韩的女儿出来。   姜宸很快办好了手续,赶紧出来盯着,他万一项哥真跟人起了冲突出事,他姐得活剥他的皮。   暑期班下午两点才放学,三个人在奶茶店里等,项云黩问她:“还想吃点什么吗?”   阿娇摇摇头,她坐姿十分乖巧,嘬着奶茶,啃着鸡骨头,盯着一中校园,原来学校就长得这个样子,倒有些气派,柳万青还真没哄她。   从她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一中最高的那幢楼,阿娇虽有吃的,可是实在无聊,一边吐鸡骨头一边轻轻报数:“一个,两个。”   姜宸看她报一个数就吐一根鸡骨头,笑了:“不要紧,你不胖,还能再多吃点,要不要吃炸花枝丸子?”   阿娇终于正眼瞧他了,她又露出那种倨傲的神色,好像姜宸是在讨她欢心那样,点了点头,允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姜宸跟个女孩也不计较,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肯定从小到大都有男生献殷勤,何况又是项哥的亲戚,买了炸花枝丸又给她再买了一杯奶茶。   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见她数到:“九个。”   姜宸没注意,项云黩却没有一刻不在观察阿娇,她看的地方是一中标志性的建筑——红楼,那栋楼建校之初就有了,已经有百年历史。   关于红楼的新闻,每个江城人都耳熟能详,一中虽然升学率最高,但每年高考的前夕总有学生受不了压力,从红楼的楼顶上一跃而下。   项云黩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一中红楼跳楼至死的学生人数,十一个。   阿娇粉唇吐出最后一根鸡骨头,她数道:“十个。”   姜宸还傻呵呵的问:“十个什么?”   阿娇很烦姜宸叽叽喳喳,她瞪起眼睛,吓唬姜宸:“十个鬼,你怕了吧。”   她本来就生得好看,瞪圆了杏眼,恶狠狠的样子也不一点都不吓人,姜宸“扑噗”一声,哈哈大笑。   项云黩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卷起眉头,外面青天白日,世界一如寻常,可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下课铃一响,一中校门乌泱泱涌出了一群学生,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走出了校门才眉目生动起来,纷纷冲向学校门口的冷饮店,给大脑补充糖份。   姜宸盯着这些人看:“这么多人,哪一个是老韩的女儿啊。”   老韩皮夹子里有一张女儿的照片,但那是他女儿五岁生日时拍的,那个皮夹跟老韩一起失踪了,他女儿究竟长什么样子,只有一张证件照可以参考。   阿娇吃掉最后一个炸花枝丸子,把竹签往纸袋里一插,嘬了一口奶茶,指着一个神情阴郁的校服少女:“是她。”   这个女孩的身后拖着一团灰扑扑的影子,一走进太阳下,就被晒得更淡了,但依旧散发出那种湿漉漉的腥气。 第13章 阿娇今天被骗了吗?   关秀梅和老韩离了婚,就一个人拖着女儿做起了服装生意,一开始是在江城的服装街上摆摊,后来又供下店面房子,最后干脆开起了服装城,她还真算是白手起家。   女儿韩晓也改了名,跟关秀梅姓,叫关晓,她低着头,背着书包从一中校门慢慢腾腾的出来。   花季少女除了阿娇这样美得特别鲜明的,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又都穿着校服,姜宸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是关晓。   他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阿娇没有回答他,她低头又嘬了一口奶茶,给了项云黩一个眼神,撑开手里的伞走到关晓身边。   那团灰扑扑的影子倏地钻进了伞下,就算是抹残魂也依旧还有本能,他虽然不肯离开女儿身边,   但再晒上两天,他就烟消云散了。   项云黩伸手要去接伞,又想到黑子怎么都不肯让他碰,缩回了手,推一推姜宸:“你去。”   姜宸决定等这件事了了,好好问问项云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两人怎么神神叨叨的,但现在还是听项云黩的,要跟上前撑伞。   阿娇听见,对他们摇了摇头,姜宸穿着警服,帽檐儿上的圆徽散发出淡淡的金芒,他要是往伞下一戳,跟个小太阳没什么差别。   这片残魂比黑子身上的要大块多了,阿娇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楚服专用的香蜡,搓了一点在手上,点了一团白日鬼火,让这块残魂能够积蓄一些力量。   关晓一无所觉,她缩着肩,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阿娇紧跟其后,才一拐进来,就看见几个跟关晓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男孩把她团团围住。   其中为首的那个烫了卷发,化着浓妆,笑嘻嘻的要搭关晓的肩:“终于下课了,大家都等你好久了,今天请我们吃西餐去。”   关晓瑟缩了一下,那女孩把她勾得更紧了,伸手拍拍她的脸:“怎么,不愿意请朋友们吃饭啊。”   关晓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出声:“不是的。”   这个女孩更得意了:“大点声,都听不见。”   一群人在哄笑,其中一个看见了撑着黑伞站在巷子口的阿娇,她冲卷发女孩示意,喝斥关晓:“你还带人来了?”伸手就要打她。   阿娇伞下的那团残魂剧烈抖动,他分明已经是一团影子了,却还想冲出伞去保护女儿,阿娇啧了一声,指甲挠挠伞柄,用神识问他:“你出去了能干什么?”   要是成形的鬼还能吓唬吓唬这几个小崽子,它连鬼形都没有,还逞什么英雄。   这条小巷子两面都背阴,墙壁上长着一层层的爬山虎,葱茏绿意中藏着隐隐黑雾,这丝丝黑雾本来就靠着邪念存世,此时从阴暗处飘出,围着这些人打转。   它们没挑那几个不良少年,竟然挑了关晓,要附到她的身上去。   阿娇也是闲得发慌了,这么多年在墓室里不是吃便是睡,今日正可松松筋骨,轻巧巧走过去,打量那几个女孩,眼皮上面一层黑,别是个熏死鬼。   那几个女孩也把她从头打量到脚,互相看了一眼,这是送上门的一只肥羊。   胡瑶复制的箱子里都是名牌货,阿娇身上这简简单单一条裙子都要四位数,几个女孩围拢上来,阿娇刚要伸手用掌心鬼火吓唬她们,身后就是一声喝斥:“干什么?”   项云黩出现在巷子口,他那张冷脸冻得跟冰块一样,堵在巷子里的七八个少男少女一下子散得干净,卷发那个跑之前还对关晓放狠话:“你行啊,还敢找帮手,你给我等着!”   姜宸跟出马了:“等着什么?你们哪个学校的?”   他一身警服震慑了这些半大的孩子,他们抱头鼠窜,再也不敢放狠话了。   关晓一直瑟缩着肩膀,等地些人跑走了,也没直起来,她低着头转身要走,跟阿娇擦肩而过时,被项云黩拦了下来:“你是韩……关晓吧。”   关晓这才抬眼看人,她眼睛里死气沉沉的,一点儿花季少女该有的活泼灵动都没有,一言不发的看着项云黩。   姜宸凑了上去:“我们是你爸爸的同事。”   关晓扭头就要走,姜宸想上前叫她,被项云黩拦住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老韩的女儿说她爸爸死了。   关晓的脚步越来越慢,她转身折回来,盯着项云黩,又看了看姜宸身上的警服,咬着嘴唇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项云黩看着女孩跟老韩有些相似的脸:“你爸爸失踪了。”   姜宸赶紧扯了一把项云黩,这女孩才十六岁,这么说是不是太不婉转了,他端着一张娃娃脸缓和气氛:“咱们,找个地方说。”   学校附近有一家批萨快餐店,这个时间生意清淡,几个人找了一个角落位置,关晓把书包抱在胸前,紧紧盯着项云黩。   阿娇事不关己,“哗啦啦”翻着菜单,她翘起唇角,牢牢记住这些菜的名字,每种都想尝一尝。   “今年的四月五日,你父亲在日常任务回程途中失踪,至今没有下落,事发之后我们多次找过你的母亲。”项云黩对关晓说明事实。   姜宸可算知道过去每次接触家属的时候,为什么都是老韩出马了,就算派小胖几个来,也不会让项云黩出面,他这一开口就全是刀子,扎人家小姑娘的心。   姜宸觉得事情不对,本来最坚持韩刚没死的就是项云黩,可他现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老韩已经出事了,他直觉的看了阿娇一眼,觉得这种转变,肯定跟她有关。   关晓抱着书包的手紧紧攥着书包边,指节发白,猛得大吼一声:“不可能!你们是骗子!”拎着书包冲了出去。   姜宸飞快追出去,关晓看着瘦弱,跑得却快,已经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姜宸跟着上了后一辆,打电话给项云黩:“项哥,我怕她出事儿,先跟着了。”   项云黩挂了电话,习惯性的想抽一根烟,手指一攥,问:“他,他在吗?”   阿娇翘起唇角,得意的笑了一下,抖了抖手里的雨伞。   她把韩刚的残魂锁在伞里了,发号施令道:“回去供奉他的牌位,刻上姓名生卒,他都饿了大半年了,先让他吃吃饱,看两片残魂能不能自行融合。”   项云黩开车驶过江城桥,阿娇扒着车窗玻璃往外看,脚边放着那把黑雨伞。   “你刚刚是在数跳楼的那十一个学生吗?”他先打破了沉默,问她。   “真是想不开,怎么不好好投胎去呢?留在现世又有什么用?”阿娇回过头,眼睛里满是疑惑,她想投胎而不能,这些个年轻生嫩的鬼,怎么就在高楼上徘徊不去。   项云黩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握着方向盘,想了又想,还是问:“害怕吗?”   阿娇瞬瞬眼睛,她当然不怕,还纠正他道:“是十个。”   “新闻上说是十一人。”本来以为是她漏数了,没想到她竟然认真起来。   阿娇一脸坚持:“十个。”她就只看见了十个。   项云黩不明所以,但她既然坚持,他就不再说了,这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话题。   阿娇先说话了:“要多买些香烛纸钱,最好有上好的酥合香油,他的魂灵太脆弱了,要补一补。”   也不光都是给韩刚的,阿娇打算留一半儿给楚服,刚刚那一枝贵人烛给韩刚了,非得还她两斤香油不可。   才过了七月半,这些东西不难买到,项云黩先把车停在一间小香烛店前,阿娇进去挑香烛,他给姜宸打电话,知道关晓是回家去了,这才松口气。   扭头进门就看见阿娇瞪着店主人:“这包是用过的。”   店主穿着背心裤衩,正坐在摇椅上看电视剧,觉得阿娇这是挑刺:“这哪儿用过了?你买不买,不买就走。”   阿娇十分生气,他骗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骗鬼?   她吃了多少年的香烛,这东西一闻味儿就不正,分明就是供奉过的,蜡烛里的鲜头都叫别的鬼吃掉了,再卖给人供奉祖宗,吃的就是残羹剩饭。   项云黩冷眼一扫:“怎么回事?”   店主陡然气怯,他这东西来路是不大正,是从寺庙里收来的,佛堂里不许起明火,这种莲花形的,果篮子形的蜡烛都是人家买了供奉在祖先牌位前的。   既然不点,他就花点小钱收回来二次售卖,简直是无本生意,可蜡烛又没点过,塑料纸都没拆开呢,这小丫头片子说是用的,可不就是在挑刺:“不买就走,别挡着我看电视。”   阿娇板起脸,乌沉沉的眼睛盯着他:“你骗得了人,可骗不了鬼。”   说得店老板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要不是有项云黩在,他就要冲出柜台把人推出店去了。   阿娇想到要替楚服积功德,难得规劝一句:“劝你还是正经卖香烛,这供奉过的别再碰了。”这可不是胡说,欠了人的债,人不一定能讨回来,但欠了鬼的债,鬼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世上最难送走的鬼就是讨债鬼,这店堂里阴恻恻的,鬼气一多,人气就带衰,损了阴德,自然倒霉。   看他不信,对项云黩道:“咱们走。”   转进另一家店铺,对着蜡烛元宝闻了闻,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一口气买了一箱蜡烛元宝线香,还忽悠项云黩:“点香油是最好的,这东西能供佛祖,大补。”   惹得那个店员看了阿娇好几眼,再三对项云黩强调,这东西可不能用来炒菜。   项云黩买了一个灵龛,让店员在上面刻上韩刚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店员问:“要不要买个骨灰坛,这一套给你打八折。”   项云黩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韩刚的尸体,但他真的买了一个骨灰坛,店员反复推销:“这个材料好,这是柳木的。”   阿娇倏地想了起来,柳木属阴,对韩刚这样神识不全的残魂来说,有聚阴镇魂的效果,她摸了摸柳万青给她的那块柳树枝条,这要是千年柳木,韩刚的神志说不定就恢复了。   一回家,阿娇就把韩刚的残魂从伞里放出来,屋里供了韩刚的牌位,又点起了香烛,项云黩不会念经,阿娇一个鬼自然也不会。   但他下了一个app,专念《地藏经》,有超度宽释的效果。   阿娇趁着项云黩没注意,把柳万青给她的那根柳枝放在牌位后。   那两片残魂原本不能融合,有了千年柳枝安神,竟渐渐融合在一处,聚成了韩刚的影子,那影子虽然还淡,但却已经薄薄成形了,看得出死前受过非人折磨,魂魄神志不清。   两片魂一融合,阿娇就闻到更浓重的土腥气,这下清楚了,韩刚身上的水,并不是雨水,他口鼻中灌满淤泥,土腥气就是淤泥的味道。 第14章 阿娇今天请客了吗?   阿娇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告诉项云黩真相。   她见的死鬼多了,各有各的死法,还阳之后,对人也没有什么怜惜心肠,可她对“执念”很有体会,抓到杀韩刚的凶手,就是项云黩的执念。   地上摆满了香烛元宝,楚服在血玉中闻见了酥合香油味儿,激动得一跳一跳的,阿娇也心神舒爽,被这香烛酥油滋养,收了他的供奉,总要替他想想办法。   “怎么了?”项云黩见她神色不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她再与众不同,到底还是个女孩,这样认真替他烦恼,他也想能帮得上忙。   阿娇托着腮,眉头紧紧拧着:“他身上的水,不是雨水,雨水没有这样的腥味。”   项云黩手指颤动了一下。   阿娇对阴曹知道得多,对阳世知道的有限,她虽知道的有人,可总有别的鬼知道,想了想:“你等   着,我去问问。”   “你……你要问谁?”她刚来江城,哪有熟人可问。   项云黩刚说完,就看见阿娇站起来,拖着一大袋的元宝纸钱,还把供桌上韩刚的照片拿在手里,告诉他说:“我们不知道,它们说不定知道,请客吃顿饭,总能听见些有用的。”   熟人熟鬼都没有,但也可以走走路子,通通关系,烧点纸钱问问鬼友们,可曾见过行凶杀人。   项云黩哑口无言,他顿了片刻,跟在她身后,想保护她的安全。   阿娇看他跟了出来,心中满意:“对,由你来烧,它们吃得高兴,能说的东西就更多了。”经过贵人手的供奉,比普通的不同,鬼友们吃得开怀,当然要还情。   项云黩提着一袋子元宝,找了一块空地,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点了一个元宝引火,没一时地上就燃起一堆。   阿娇抬头望天,只见鬼火点点,这四方的野鬼就都聚拢过来了。   燃起的元宝香烛散发着它们不可抵挡的香味,它们既想吃,又不敢吃,阿娇站在那儿,嘴巴不动,神识与它们沟通:“各位鬼友,这半年中可见过这个人?”   这些野鬼被“美食”吸引过来的,阿娇挥一挥手,地上燃烬的烟灰盘旋而起,锡箔烧化之后变成点点火光,送到了这些鬼的口中。   它们虽看不破阿娇的还阳符,但能闻到她身上那种熟悉亲切的味道,她还这么大手笔的请贵人烧纸钱供奉,对阿娇十分客气,认认真真辩认起照片来。   阿娇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许是水边,腥臭气重的地方。”说完伸出细白手指头,戳了项云黩一下,示意他再多烧一点。   路过的街坊邻居都以为这是错过了七月半,补烧纸钱的,若是哪一个能够看见,抬头必会被这众鬼聚餐的景象给吓软了腿。   还真有一个老鬼,他时辰到了,在江城桥上排队拿号入冥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投胎之前来饱餐一顿。   掀起半边头发,露出另一只窟窿眼,认真看他:“这人可是个官差?对!就是他,尸身在陈家浜的鱼蟹塘里,可真不是个好死,那地方的味儿哟。”   “你看清楚了?”阿娇忍不住出声。   项云黩除了满天飞扬的纸灰烟星,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听见阿娇说话,盯着她说话的那个方向,虽然听不见,但他和阿娇一起等待答案。   那鬼拢了满手的金元宝:“清楚得很,何必去管那一家的事,好好一个活人,被填在泥塘里,死都没留个全尸。”   阿娇把余下的香油全部奉上:“还请这位鬼友,把何地何处何时说个明白。”   阿娇出手这么大方,那老鬼知无不言:“是在陈家浜徐家,寡妇带着女儿再嫁,嫁的男人不是个东西,这人是个官差,途经徐家,非要管这闲事,被人白白杀了,投进塘里,这母女俩个可有人替他鸣冤?那女人还帮着埋尸呢。”   阿娇大概听明白了,她一张小脸满是肃穆,把余下的元宝也给了这老鬼:“若是阴司击鼓,报知冤情,还请鬼友当个鬼证,到时必有重谢。”   老鬼收了金银香油,鬼脸上两个窟窿都合不拢了:“好说好说。”   没有目击证人,可有目击证鬼,阿娇不懂阳世如何断案,问项云黩:“就算挖出尸体,是不是也死无对证了?”   项云黩停下手,认真说到:“只要找到尸体,就有办法让尸体说话。”   一人一鬼在地上烧纸召鬼,抽空过来看一眼的胡瑶吃惊的张大了嘴,她赶紧纸鹤传书给柳万青:“完了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这煌煌的鬼火是怎么事儿?这么多野鬼又是怎么事儿?   她不过没盯着阿娇一天,她怎么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柳万青和胡瑶趁着七月半回到圆梦事务所接业务,这一天的业绩能排到全年第二,第一是清明节那一天。   柳万青这棵不要脸的柳树精,竟然还用一段柳木捏了个分身,既承办了人间业务,又承办了阴司业务,事务所白板上代表他业绩那条红线一路程直上,把所有人都甩得很远。   这个季度一完,他又是业绩第一。   胡瑶法术不足,捏不了分身,要不是心中惦记着阿娇,这会儿也在做业务,谁知她分神过来一看,阿娇就闹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可才还阳第二天!   柳万青没一会儿就到了,他鼻梁上架着眼镜,一付精英打扮,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大客户那里脱身出来的,满脸不耐烦,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胡瑶指指下面:“你自己看吧。”   阿娇就像个鬼头子,一个一个鬼排着队到她跟前,每个鬼发两个元宝,这些鬼一个个捧着元宝高高兴兴的走了,入幽冥总有花钱的地方。   柳万青眯眼盯了阿娇一秒钟,伸手摸摸下巴:“还有这种办法,真是个可造之才。”   这种元宝纸钱,一百块钱能买上一大堆,但对鬼来说价值可就不同了,只要烧上一堆,这些在人间羁留不去的鬼就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柳万青一摊手,掌心里便多了一叠圆梦事务所的小广告,略施法术,这些小广告就蝴蝶似的飞到每一只鬼的身前。   胡瑶目瞪口呆,狐狸眼睛都瞪圆了,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柳万青的脑子里还想着业绩,他真的是一棵柳树精,而不是一个算盘精吗?   “你,你就不打算先管一管吗?”胡瑶发出质问。   柳万青瞥了一眼阿娇和项云黩:“又没出事,我管什么,他送上金屋时越是赤诚,她投的胎就越好,我这是在替客户考虑。”   说完看了胡瑶一眼:“这也是一种业务手段,今天就算免费教给你了。”算是她提供情报的费用。   胡瑶嗞了嗞牙,她真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吃它一口素。   阿娇乌黑眼仁盯着项云黩,她不懂尸身如何还能说话,但她愿意相信:“陈家浜,徐家,两母女,男人动的手,女人帮忙埋的尸。”   这么一看当鬼又比当人好得多,好心没有好报,但鬼积功德就能投个好胎。   项云黩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杀老韩,他是第一次去陈家村,与村里所有人都没有任何联系。   阿娇不愿意对他说,老韩是好心没好报,她心里甚至觉得老韩是多管闲事,他帮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帮了他,帮忙把他埋了塘。   “你不是,会让尸体说话吗?那就让尸体告诉你吧。”   项云默立刻就想过去,可又怕打草惊蛇,陈家浜是个小村庄,道路十分狭窄,夜里开车进去,刚到村口就会惊动凶手。   他紧紧攥着拳头,当时虽然没有证据指明老韩是在陈家浜出的事,但他心里一直有这种感觉,要是当时再多一些人手走访,是不是就能查到蛛丝蚂迹,老韩就能早些入土为安。   阿娇一颗鬼心,感慨完了便觉得肚饿,闻着这满天的香烛味儿咽咽口水,中午吃了炸鸡的,晚上可还没吃过呢,都已经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了,她便兴高采烈的对项云黩说:“项云黩,我饿啦!”   眼睛亮晶晶,等着项云黩带她吃东西。   项云黩从惘然中回神:“走吧,想吃什么?”   天已经很晚了,干脆就带阿娇去附近的小馆子,虽是个小馆子,但在老城区很有名气,是吃砂锅老鸭汤馄饨的。   店门口的大锅里炖着十几只鸭,这一锅汤就只卖一天,鸭架子上的肉都炖酥了,煮好的鸭子肉馄饨盛上汤底,再烫一把青翠碧绿的小青菜,能鲜掉人的眉毛。   阿娇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了香味,嘴里竟生出津液唾沫,她咽了一口唾沫,比项云黩走的还要快。   店面很小,里里只有几张小桌,这个时间小店里还挤满了人,人人吃得满头大汗,阿娇扫了一圈,没找到空位,看见有两个人快吃完了,站到桌子边等着。   是两个年青人,本来还在聊天,扫了一眼阿娇,齐齐愣住,其中一个干脆站起来给她让座,以为她是自己一人来的,问她:“美女加个微信吧。”   项云黩跟着进来了,他的身高就有压迫感,站在窄狭的馄饨店里居高临下,淡淡扫了一眼,这两人赶紧低头离开。   阿娇的注意力全在鸭子汤馄饨上,她要了二十个大馄饨,十个鸭肉的,十个鲜虾的,又看着小菜单子咽口水。   项云黩并不感觉饥饿,但把菜单上的小菜都点了两份,一份打包。   鸭肠炒豆芽,鸭血汤,鸭胸肉,鸭掌丝,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娇一口气把二十个大馄饨都吃完了,心满意足。   项云黩什么也没吃,只要了一听冰啤酒,慢慢喝着,苦味从舌头滑进喉咙。   阿娇翘着小手指头,握着汤匙喝汤,一口气把汤喝得见底了,才觉得颈间微有汗意,雪白的小脸上透出一片晕红,舔着嘴唇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阿娇不懂得项云黩这种情绪叫什么,她以为他是真的不饿,把小菜吃得干干净,连鸭子汤都喝个干净,按一按肚子,鸭肉汤馄饨真是好吃啊。   两人散步回去,阿娇把手背在身后,感受夏夜的凉风吹拂在身上,十五刚过,月亮还很圆,老城这一片市容改建过,种了许多花。   阿娇晒着月亮,嗅着花香,十分满足。   项云黩看见云破月开,心里并不好受,这件事终于到了结的时候,但他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等两人回到家中,就看见黑子在屋里跳上跳下,一会儿跳到沙发上,一会儿跳到茶几上,尾巴翘得高高的,尾尖一颤一颤,“喵喵喵”叫得很高兴。   就像是老韩还活着,在跟它玩一样。   项云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把打包的那份小菜拆开,一盒一盒摆到韩刚的牌位边,又点上一支香烟,轻声说:“知道你不抽,今天陪我抽这一支,明天,明天我一定抓到凶手。” 第15章 阿娇今天破案了吗?   项云黩叫了姜宸帮忙,他毕竟不是警察了,有姜宸在,行使职权的时候要方便很多,真的抓到人,也得让姜宸把人带回去。   项云黩打电话给姜宸:“你明天请假,跟我去一趟陈家浜。”   姜宸刚刚才到家,一口气都没歇,他正捧着杯子喝出了吃山灌海的气势,好半天才喝够了:“项哥,这又是干什么呀?今天可累死我了。”   关晓回家跟关秀梅大吵一架,又去了韩刚住的筒子楼,她小时候就住在那儿,竟然还拿出了一把串着红绳子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原来老韩这么多年都没有换锁,是因为女儿那里还留着一把旧钥匙。   屋里面当然是没人的,关晓一路走一路哭,姜宸怕她出什么事儿,一直跟在她身后,关晓不愿意回家,他好不容易把人给劝回去。   关秀梅跟女儿吵了架,打电话到队里投诉姜宸,说他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把韩刚的事告诉了女儿,导致女儿情绪失控。   姜宸估计自己明天就要吃个批评了:“项哥,去陈家浜是不是还为了老韩的案子?如果是,我真不能陪你去,除非你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项云黩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要说什么呢?说陈娇能够看得见鬼,说她找到了韩刚被埋尸的地方?   “我要是说,老韩给我托梦了,你信吗?”   姜宸先是哑口无言,跟着重重叹口气,项云黩已经被这事儿折腾得心理出问题了,他顿了一会说:“行!我明天就陪你再走这一趟,但你得答应我,回来得跟我回队里,去做心理疏导。”   项云黩无声的笑了,这两天他知道的,看到的,都颠覆了以往有的一切认知,要是姜宸知道这个,就不会觉得他心理出问题了。   “好,我答应你。”   点给韩刚的那根烟,烟丝袅袅,还没烧完,烟就灭了,项云黩说话的声音一顿。   老韩早就把烟戒了,很多年都不抽了,就算偶尔抽上一根,抽到三分之一就会掐掉,说后面那段尼古丁焦油太多了,伤身体。   这只烟就像是经了老韩的手,被他掐灭的一样。   项云黩看着那根烟,无声笑了一下,老韩虽然死了,但还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他心里竟然好过许多。   姜宸还在喋喋不休,劝项云黩凡事要朝前看,别在一个地方打转,往前迈一步,也许就能柳暗花明了呢?   “项哥,咱们也不是没办过那种案子,有些事不是放弃,只是等待,等到哪一天拎出一个线头,整件案子就能破了。”   姜宸说的,还是项云黩教会他的,现在他反过来教育项云黩。等真的经历了,才知道等待才是最磨人心的。   项云黩原本最不耐烦听这些,但今天他却听了,姜宸还在喋喋不休,楼梯上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是阿娇抱牛奶盒上楼去,一边走还一边揉眼睛。   项云黩笑了一下:“是,是该柳暗花明了。”   第二天一早,姜宸开着车等在项云黩的楼下,他抽了一根烟,看见项云黩出来,把烟掐了打招呼:“项哥,咱们……”   声音一停,说不下去了,项云黩身后还跟着一个陈娇。   她穿了一件猫咪图案的T恤,配了一条窄腿牛仔裤,两条腿包得又细又直,脚上一双小白鞋子,身后背着一个大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蹦蹦跳跳的走出来。   阿娇昨天看见学校里出来的女孩们把外面的衣服一脱,里面穿得五颜六色,她马上学会了,从箱子里翻出来穿上。   姜宸跟她打了声招呼,凑到项云黩跟前:“项哥,咱们还带着她呀?”   昨天带着陈娇还能勉强说是替她去报学校手续的,今天还带着她去陈家浜查案,项哥这行为也太古怪了。   “嗯,带着她。”   姜宸觉得这是一场儿戏,不能任由项云黩再这么下去了,今天去过陈家浜,必须带他回队里,押着他帮心理疏导。   姜宸开车,项云黩和阿娇一左一右坐在后座   阿娇悠然自得,一路都在摆弄她的手机,她从胡瑶复制的行李里找出一个,套着一个皮壳子,还挂了一串亮晶晶的装饰品。   她当然不知道密码,项云黩带她去小区门口修手机的店里重装了一下,小店里的男生十分殷勤,还替她装了各种各样的软件。   每一个都点开来看了一下,发现了美颜拍照神器,觉得有意思极了,含着一根棒棒糖,一路上玩个不停。   书包里还装好了项云黩给她买的各种小零食和水果,自己吃几个,还拿出一个来分给项云黩,塞到他手里,一付是去郊游的样子。   项云黩沉默不语,阿娇塞给他,他就吃掉。   阿娇吃饱了有些发困,她甚至还靠着车窗睡了一会儿,项云黩怕她磕着头,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姜宸又觉得他像个司机,载着一对男大女小的情侣去郊游。   陈家村离江城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高速公路的口子一下去先到白塔镇,再到陈家村,地理位置并不偏僻。   陈家村还算富裕,但也依旧是农村面貌,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村里只留下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项云黩因为老韩的事,没少跑陈家村,对这里很熟悉,村里没有摄像头,项云黩把村子都走遍了,一个摄像头都没找到。   这里养鱼养蟹的人家也都是自养自吃,很少售卖,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没有偷,没有装摄像头的必要。   再加上清明那几天接连下雨,道路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些地方姜宸都走访过了,到了小路口,姜宸就停下车,破罐子破摔:“这条路往前走是陈家村小学,老韩最后见到的是小学校长,他从这条路出来,往村口走的。”   校长一直目送老韩走到小路尽头的拐角处,那之后就没有人见过老韩了。   这条路他们都已经走了一百多遍,什么疑点都没发现。   项云默说:“去徐家,有一对母女,家里还有鱼塘的那一家。”   徐家的房子建得比别的房子还要宽敞点,起了三层楼,看得出在村里条件很不错,项云黩问明白徐家的鱼塘在哪儿,借了抽水机,就往那边去。   徐家的鱼塘比村里别的人家承包的要晚,所以离得要远一些,地方也更偏僻,鱼塘的四周都张着网。   阿娇一走近,就闻到了韩刚身上的那种腥臭味,别的鱼塘都没有,她说:“就是这里。”   项云黩摸出一叠钱,请来附近的人一起帮忙。   第一个响应的是徐家的隔壁鱼塘的主人:“是该抽,这味儿,也不知道里面多少臭鱼烂虾。”   鱼塘里的水污浊不堪,夏天太阳一大,味儿难闻,也不知道里头有多少死鱼死蟹,他云徐家说过很多次,但徐伟出门打工去了,家里只留下他老婆,还大着肚子,又很凶悍,谁也不愿意跟她打交道。   “这水原来也这样吗?”姜宸马上觉得不对,问道。   “也没多久,徐家婆娘也不管,说是要带着孩子到广东找徐伟,这水总不能就臭在这儿。”   尸体刚刚沉进塘中,塘水还没有变化,隔的时间长了,裹尸体的袋子被鱼蟹咬松了,露出里面的尸体,尸体浸泡腐烂,塘水自然就了味儿。   姜宸他脸色大变,看了项云黩一眼,再也不说项云黩是心理出了问题,他先打给局里,把事情汇报上去,让分局派人过来,把袖子一卷,借来捞鱼捕虾的皮衣裤,跟着项云黩跳下塘。   苏盈一开始还不知道有人挖塘,等村民七嘴八舌的传到徐家,水已经抽了三分之一,徐家的女人冲到塘边。   怀里还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站在塘边大骂,又骂那几个帮着挖泥抽水的邻居:“我男人不在家,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话还没说完,村派出所来人了,那女人一看警察来了,立刻瘫在地上,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姜宸跟派出所来的人沟通,项云黩一下都没抬眼,他好像听不见身边任何的声音,只是埋头干活。   等水抽到一半的时候,里头显出几个黑色的,积满了淤泥,已经泡涨了的黑色塑料袋,再过一段时间这些袋子就会浮起来。   姜宸拉住项云黩,抢过他手里的工具:“项哥,下面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看到塑料袋的那一刻,项云黩这口气就泄了,好像一下就没了力气,被后续赶来的同事拉到岸上,袋子里东西会送到法医实验室去。   他蹲在岸边,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听说徐家挖出了尸体,这村里有一半的人都来看热闹,还有积极提供线索的,七嘴八舌,徐伟说是出去打工了,其实是出去避风头了。   阿娇一直都站在岸边,她今天穿了新鞋子,不想沾一点湿泥,轻悄悄站在项云黩身边,不解的看着他:“你不高兴吗?”   他找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了,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我很高兴。”他抬起头,看着同事把这些证物带回局里:“走吧。”   “不看了吗?”   “不看了。”审案判案都不归他管,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足够了。   阿娇一点也不懂项云黩的情绪,但她不想呆在这么个脏兮兮的地方,味儿还这么难闻,她高高兴兴跟在项云黩身边,走着走着,突然无比羡慕的说:“老韩一定是很高兴的。”   项云黩脚步一顿:“他会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他冤情既明,尸身又找到了,会有人替他办丧事超度,然后就能投胎去了,因为死前还在行善,不知积了多大的功德,一定能投个好胎。   想到别的鬼投胎这样容易,阿娇赶紧提醒:“你答应我的愿望可别忘了!”   项云黩望着远处来来回回的人,认可了阿娇说的话,也对,抓到了凶手,是该高兴:“放心吧,我忘不了。”   等姜宸想找项云黩,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确定老韩的尸体就在徐家的鱼塘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项云黩人。   同事们也觉得奇怪,照现场来看,发现这事是早晚的,但目前就能断定,还太早了一点。   姜宸马上说:“是项哥发现的,他一直放心不下这事儿,直觉老韩就是在陈家浜出的事,发现不对劲,才叫上的我。”   项云黩对这事有多执着,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发现蛛丝蚂迹倒也不奇怪。   姜宸打电话给项云黩,那边好半天才接,姜宸开口就说:“项哥,跟我们一起回局里去吧。”既然老韩的事有了结果,项哥也该回来了。   项云黩已经带着阿娇坐上了回江城的汽车:“不了,需要我做笔录的时候再去。”   他挂了电话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愿望?”   阿娇看着项云黩,翘起了嘴角。 第16章 阿娇今天知心了吗?   “我想要个生日礼物。”她说。   项云黩大感意外:“就要个生日礼物?”这么简单的愿望?   “对,”阿娇把头一偏,“在你生日前一天,明年的那个时候,你要送我一份生日礼物。”那是她还阳满一年的日子,还阳符效力消退,她得回到黄泉去。   阿娇仔细计算日子,她还要积功德,还要替楚服想办法当鬼修,还要继续享受当人的滋味儿,一天都不能少。   “我今年就补给你。”项云黩看她的眼神更软了,她认认真真的讨要礼物的样子,好像受到过多许多次的亏欠。   想一想也对,陈家把这个么个娇滴滴的女孩一人扔了出了国,还是在她生日的那一天,让她在万米高空上,独自一个人过十七岁生日。   阿娇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生日那一天收的才是生日礼物,别的日子都不是。”   她这么认真计较,项云黩就郑重答应:“好,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阿娇笑了,腮边梨涡一现,连项云黩都跟着挑起了眉角。   阿娇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从此之后就认认真真的享受这一年还阳的日子,她伸出手指,勾住项云黩的指尖:“拉勾!”   项云黩既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那她陈阿娇就是个言而有信的鬼。   阿娇觉得项云黩这个人很不错,他既然这样不错,那就把事儿办得更好一些,等人的事情都办完了,就去办鬼的事儿。   物证齐全,没用多少功夫就撬开了苏盈的嘴,她把所有事都推到了丈夫徐伟头上。   苏盈是徐伟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说是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结了婚就回到家乡,盖房子生儿子,她在陈家浜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乡人。   女儿玲玲也是她带过来的,但她对女儿并不好,徐家的邻居说经常能看见苏盈打骂玲玲,稍微有些不顺心,就拎起扫帚打她一顿。   村里别的女人都觉得苏盈不大正派,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眼睛里下勾子,一有男人,骨头都是轻的,根本就不正着眼睛瞧人。   所以村里女人也不怎么跟苏盈来往,看见她打女儿,顶多说上一句女孩儿可怜,可谁家不打孩子,这种事,大家也不好管,也不想管。   相反,是徐伟对这个继女很不错,经常给她买零食,买新衣服,村里人反而说徐伟对女儿很厚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对她很好。   倒是这个女孩有些认生,人又孤僻,看上去性格很不好,村里人偶尔逗逗她,她从不理会,嘴巴也不甜,见人不会叫,犟头倔脑的样子,久而久之,她挨打就更没人帮忙了。   徐伟在外面打工赚了些钱,娶了老婆盖了新屋,苏盈也不用下地干活,还一直让女儿玲玲跑到镇上给她买吃的喝的。   本来她的日子就宽松,等怀了孕,又偷偷检查出来是个男孩儿,她就一根手指都不动了,做饭洗衣服的都是才刚十岁的玲玲。   苏盈没怀孕的时候,徐伟对女儿玲玲就很亲热,等苏盈怀了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徐伟对玲玲就更“亲热”了。   苏盈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冷眼旁观,总比徐伟去外面找女人要强。   做笔录的女警察气得发抖,苏盈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还反问女警:“难道让她吃干饭?”   玲玲一直没有正经上过学,到了陈家浜,才终于安定下来,上了陈家村小学。   那一天是玲玲第一次听安全知识的讲座。   老韩是用心准备了讲座的,留守儿童中的性侵害比例较高,老韩自己就是父亲,他还在基本的日常安全教育中加入一些生理健康知识和安全防范知识。   小学校长听着一脸尴尬,还上前打断他一次:“韩警官,说这个是不是有点过了。”   韩刚说:“这是正常的教育,学校里的老师也应该多多强调。”不管校长反对,他讲完了全程,还告诉这些孩子们,有问题可以问他。   老韩长着一张老好人的脸,跟说话都笑眯眯的,项云黩还开过玩笑,说他当警察可惜了,应该去当居委会大爷。   他出了学校之后,发现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一路跟着他,等他转身想问那女孩有什么事的时候,她又调头跑了。   老韩想想觉得不对,跟了上去,正撞上徐伟喝了点儿酒,搂起玲玲就把舌头塞进她嘴里,玲玲激烈挣扎,老韩听见了,冲了进去。   徐伟把人打死了才知道老韩是警察,他第二天就又跑回广东去了,连苏盈生了儿子,都没回来。   要不是项云黩他们来的巧,等这个孩子一足月,苏盈就要去广东跟他汇合了。   玲玲挨了一顿毒打,被关在家里,苏盈替她请了假,不让她再去上学,她身上新伤加上旧伤,被女警送到了医院里,她年纪虽然小,但有很严重的妇科病。   苏盈的证词前后颠倒,不断的撇清她自己,玲玲目睹了惨案的发生,很久都不能正常开口说话,案情基本清晰,但还要抓到徐伟,才能结案。   徐伟跑到广东,一路都有形迹可循,很快就被广东的警方抓捕,押回江城。   抓到他的时候,他正要二次犯案,猥亵工友家放暑假的小女儿,被抓了个现行,工地上一群工友把他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   他的证词又不一样,说是苏盈先拿的扳手砸了老韩的脑袋,老韩没有防备孕妇,一下就被砸昏过去了,他们还以为人死了,徐伟这下酒醒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正商量着要怎么办,老韩又醒了过来……   苏盈抱着肚子:“一不做二不休,他活了,我们俩就完了!”夫妻两人合谋杀人。   姜宸不能拿案卷给项云黩看,只能复述,这就是一起突发性的杀人事件,排查社会关系,从打击报复这个思路入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徐伟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听说人死了,是能记得仇人的,到了阎王面前也要告状,要是用一根钉子打进脑袋里,死了就不能告状了。   楚服告诉阿娇,就是这一根钉子打散了老韩的魂魄:“若是用桃木做钉,他早就魂飞魄散,根本就找不回来。”   但老韩找回来了,还遇上了阿娇。   项云黩听后默然不语,很久才问:“那边,替他办事吗?”   他问的是关秀梅,要是关秀梅不肯办,他来替老韩办丧事。   姜宸说:“局长说了,局里给办,项哥,你就不穿着警服,最后送他一程吗?”队长的位置还空着,项云黩再不回来,总局就要派人下来了。   人人都以为破了老韩案子的是项云黩,但他自己明白,功劳不是他的,他原来想过破了老韩的案子就回去,但现在案子破了,他却提不起精神来。   “再说吧,到时候我一定去,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话。”   局里办事效率很高,找场地,买花圈,写悼词,还写了一篇老韩的生平,登在了报纸上,项云黩翻了翻,官样文章其实写的都差不多,要是老韩自己看了,肯定又要说夸大其辞。   姜宸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项哥,真的是老韩托梦给你的吗?”   项云黩看向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阿娇,她翘着脚,雪白的脚丫子一摇一摇的,正在看大热宫斗剧,一边看一边气得哼哼唧唧的,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你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吗?”项云黩反问姜宸。   姜宸没有回答,他要是信,那托梦自然是真的,要是不信,问了也是白问。   阿娇翻了个身,斜躺着看电视,茶几上摆满了吃的,薯条炸鸡可乐,吃得只剩下空盒,她这两天沉迷宫斗剧,看到夜里都舍不得放下。   这一部的大结局看完,手指一滑,滑到了拍汉朝的宫廷剧,扮演刘彻的看上去这么单薄,眉眼间还少一份风流,她嘟嘟囔囔:“这人一点都不像。”   项云黩挂了电话,走到她身边:“什么一点也不像?”   阿娇睃他一眼,他长得倒有些像刘彻,一样挺鼻深目,好像怎么也看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翻了个身,竟没从沙发上翻下去,斜躺着。   等到演陈阿娇的女人出场,阿娇气得踢了一下沙发,一脚踢在了项云黩的腿上,她“哎哟”一声,就要往下滑,被项云黩一把捉住了脚,把身体扳正。   阿娇生气演她的那个女人太老太丑,而演卫子夫的女人要好看得多,真是气死鬼了!   项云黩一抓就放,阿娇又正生气,两人贴得很近,等她抬起眼仁,就见项云黩发怔,他问:“有句话叫听天命,这世上真有天命吗?”   “这是自然的。”若没天命,怎么光她一个鬼这样惨,这么可怜巴巴的要金屋。   “天命就是让韩刚这样的老好人死得这么……这么冤?”   阿娇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项云黩,她答不出来,人并不到是都能活到寿数才死的,要不然就不会有枉死城了。   “我知道你相信这个,但我不是,我还要尽人事,天命之外,一定有些什么是我能做的。”项云黩凝视着少女乌沉沉的双睛,说着竟尔笑了起来,不管这个世界如何颠覆,他坚持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道理说深说浅都说不明白,只有凭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项云黩说的这些阿娇不懂,她只懂得人生在世,欢喜二字,她想了想,伸手拍拍项云黩的肩,说出她这个老鬼的一点感想:“怎么高兴怎么活,活着就该挺高兴的。”   死了一切都是空,地府里可没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   项云黩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要个小小少女开解他,话还说得这么老气横秋的,知道她眼通阴阳,也许说得不错:“好,咱们都怎么高兴怎么活。”   阿娇瞅他一眼,那是他,她可还死着呢。   既然人的事办完了,就该办鬼的事儿了,替韩刚表功德,让他这样的好人能投一个好胎。 第17章 阿娇今天动色心了吗?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阿娇就拍响了项云黩的房门:“快起来快起来!”   项云黩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拉开了门:“怎么?”   他还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伸手就把阿娇揽进屋,检查外面有什么异动。   阿娇眨巴着眼呆站在门内,项云黩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肩背上的肌肉,和一看就强劲有力的腰腹。   项云黩确认外面没有异样,侧身看向她,脸上还留碰有睡痕。   “起来去烧香。”阿娇目不斜视,走出房门的时候又偷偷瞥了一眼,雪白小脸上显出丝丝红晕,小手蠢蠢欲动,这么鼓的肉,不知道捏上一把是什么感觉。   项云黩随手套了件T恤跟出来:“烧香?”看看时钟,现在刚刚五点。   阿娇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呀,不烧香怎么替老韩表功德?”   “姜宸不是说警局在争取给韩刚发奖励吗?咱们当然也到菩萨跟前给他讨功德啦!”人有人的衙门,鬼有鬼的衙门,该要的功德可不能少。   ……   项云黩哑口无言,没话反驳她。   阿娇看他站着不动,蹙起眉头,催促他道:“快点,烧香赶早不赶晚!”   江城这地大小的寺院很多,阿娇本来要去城隍庙,但那一块都成了小商品市场,究竟还有没有寺庙项云黩都吃不准了,但通玄寺却是香火鼎盛的古刹。   项云黩开到通玄寺附近,还没开进山门,阿娇的胳膊上就起了一层寒毛。   鬼是不会觉得冷的,但她确实觉得冷,搓着胳膊,远远便看见寺庙顶上那几尊金光闪闪的菩萨,心里有些发抖。   她虽然是一只领证还阳的合法鬼,可到底是阴物,看见菩萨依旧害怕,更没想到通玄寺竟然会这么灵验!   项云黩看她眼巴巴的看着寺庙顶,对她说:“这是江城历史最悠久的寺庙了,也算是个景点,香火一直挺旺盛的,据说还挺灵验的。”   还有很多外地香客来拜过一次之后特别灵验,特意再赶回来烧高香还愿的。   这当然灵验了,菩萨就在天上看着呢,能不灵验吗?   并不是每个寺庙都能与天上接通,座座寺庙都会刻上“佛光普照”四个字,但并不是真的每一间都能被佛光照耀。   但通玄寺顶上的的佛光能够罩住方圆十里没有鬼祟。   现在就有阿娇这么一只鬼,十分不知好歹,踏进了菩萨的地头,她紧紧抱住胳膊,一颗鬼心要是能跳都要跳出胸膛了。   别的菩萨她不熟,地藏王菩萨却是管束她的,得先跟地藏王菩萨打个招呼。   “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回去?”项云黩皱着眉,怕她不舒服也不主动说。   阿娇摇摇头,她一闭眼就看见自己体内还阳符发出淡淡光芒,心中略定,只要不加害于人,阳世间便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可去的。   阿娇没打算去宝殿里作死,但地藏菩萨跟前还是要好好至谢,若不是他设下了圆梦司,阿娇还不知道要再经过多少年才能投胎呢。   进了庙门先请香烛,挑这个阿娇是老手,她有心供奉菩萨,自然要挑最好的,手指一动就挑了最粗最高的那一柱。   那一柱香是店里最贵的,要价998,寻常香客买些中小型的香,这么一大柱的除了初四夜里来抢烧初五头香的,很少有人买。   店家笑得合不拢嘴,爬上去抱下来,项云黩没有异议:“就要这一柱吗?别的还要吗?”   语气就像是带着女朋友逛街,只是他们逛的是香烛店。   阿娇又点了几样,笑眯眯看着他掏钱,这个价都比她想要的小金屋要贵了,他这样大方,给她金屋的时候一定也会这么大方的。   阿娇越看他越满意,他比刘彻可好太多了。   一人一鬼带着大把香烛进了寺庙,项云黩一步就迈了进去,阿娇却在原地等了等。   她抬头望着天空上方,别人还以为她是在看寺庙山门建筑上的石雕,实则她是在跟守门的神将打招呼。   金光从她身上拂过,阿娇本来已经做好了受到威压的准备,可没想到金风拂过,她只觉得身体舒畅,举目一望,就见地藏菩萨坐在东殿,宝相庄严。   阿娇谦卑低头,抱着香烛进门,先去了地藏王菩萨的宝殿,盈盈下拜。   祝祷过后,献上香烛,在蒲团上认认真真叩了三个头,再直起身时,就见两边神将的原来紧盯着她的双目移到别处,她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淡淡金光。   与还阳符的光芒不同,这是地藏王菩萨给她的通行证,余下的大殿,她再进去,也不怕神将威严了。   阿娇自己拜完,才冲项云黩招招手,项云黩比她高得多,阿娇扯着他的衣服袖子,让他蹲下来些,嘴巴贴着耳朵:“你诚心诚意把韩刚的事告诉菩萨。”   世间鬼魂都归地藏王菩萨管束,韩刚刚入幽冥,这事儿正管得着。   说完悄悄往殿中一望,指点他说:“你拜的时候要往四方示意,特别是两位护法灵官。”菩萨身边一文一武,护法灵官一双怒目,高举宝戟,专司降魔;判官则手握纸笔,记录人间善恶。   像徐伟苏盈这样的恶人,死了怕得下磨盘地狱,切开鬼身,一截一截的在磨盘中磨成血肉浆,日日夜夜都受这样的刑罚。   项云黩不是没拜过菩萨,白美兰女士相信这些,初一十五都要来拜,项云黩原来只信刑侦科学,不信霹雳手段,说服自己为了老韩,甘心情愿的跪在蒲团上,奉上三柱清香。   阿娇站在殿门旁看见殿中神像微动,仿佛正在小声谈论韩刚的事,松了一口气儿,俏脸含笑,这个主意,还真成了。   阿娇一进玄通寺,柳万青和胡瑶就从事务所被拽了过来,他们俩是妖,柳万青再是千年大妖也不敢在菩萨面前不敬。   客客气气的和神将报备,亮出地府工作证。   柳万青看看阿娇,再看看胡瑶,对她道:“她可比你有脑子多了,要不是她一心想着去投胎,吸纳进来当员工,业绩一定比你强。”   胡瑶咬着尖牙,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要真跟他生气,她只怕得气成一只死狐狸精,可又止不住疑惑:“他们这么讨功德,真的有用?”   柳万青示意她抬头,菩萨一脸慈悲庄严,柳万青说:“人讨功德,比鬼讨功德有用,说不准还真给她讨着了。”   柳万青也有些吃惊,他知道阿娇胆子大,没想到她胆子能大成这样,什么地方都敢闯,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胡瑶看见阿娇拜菩萨,满面纠结:“她这么干,会不会有违天道?咱们是惹事了吗?”   她说的是韩刚的事,要是命数里韩刚的事得过个十年八年的再发现,那阿娇这么干就是改变了因果。   柳万青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哧”一声笑了:“天道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计较,那不得累死了。”   胡瑶不明白,柳万青看她睁圆了狐狸眼,伸手拍拍她的头:“我成精之初,就有前辈告诉过我,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活上千年,在天的眼里,也不过是朝荣夕死罢了。”   他难得有些大妖的风范,胡瑶却听不明白,柳万青轻哂:“不开窍的狐狸,也不知你是怎么成的精?”   胡瑶挺起傲人胸脯,十分骄傲:“我可是青丘狐族,不是外头那些野狐狸精,我生来就是妖!”   柳万青无言,他换了一种说法:“就算没有她,这事儿也捂不了多久,你那颗狐狸心就好好呆在心窍里吧。”   说完凝神去看阿娇,胡瑶看不见,阿娇也看不见,柳万青却能看见,一线细如毫毛的金光落到了阿娇身上,这是她在人间积攒的第一笔功德。   柳万青眯起眼睛,万物之灵,果有好处,就是身死成鬼,积功德也比他们这些草木成精的要快得多。   胡瑶被柳万青拍了脑袋占了便宜,狐狸爪子悄悄伸出去,也想拍一拍柳万青,把这便宜讨回来,被他一指头挡住:“放尊重些。”   到底是谁不尊重了?胡瑶气得隐身就走:“我走了,我还有十几单业务要办呢!”   说起来这些业务还全因为阿娇,她点元宝请鬼吃饭,柳万青趁机发了小广告,四方野鬼再把开了圆梦事务所的事传了出去,现在事务所里全是排队等圆梦的鬼魂。   柳万青这个家伙,百忙之中还写了一份《业务拓展计划方案书》送到了司长手里,把阿娇的办法据为己有。   这个办法简单有效,性价比还高,还有什么比请客吃饭更能打响广告的,圆梦司中是人是妖都忙得脚不沾地。   阿娇等项云黩从宝殿中出来,喜滋滋的告诉他:“成啦,菩萨已经知道啦。”烧香陈情,这下韩刚就能投个好胎了。   项云黩不像阿娇这么开怀,只是来都来了,她又这么兴高采烈,知道她是为了老韩好,笑了一下:“吃不吃素面?”   通玄寺香火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里的素斋做得好,素面更是苏式面的做法,浇头鲜美,来烧香的香客信众总要吃一碗素面再走。   阿娇鼻尖一动,闻到了与香烛不同的香味儿,她咽咽口水,寺庙里的素面还真没吃过,能以鬼身入寺院,还在佛祖眼皮底下吃面,还真是紧张刺激。   项云黩给她点了一碗罗汉上素面,香菇面筋当浇头,又加了一份十香如意小菜,用十种素菜拌成冷菜,撒上黑白芝麻粒。   阿娇本来就饿了,闻见香味更饿,她举着筷子,都已经给菩萨供奉过了,吃上一碗佛门素面,才不浪费她战战兢兢来这一趟。   项云黩已经接连半年没有好好吃,也没有好好睡,看着阿娇吃的这么香,他也还是不饿,不断给她夹菜,自己喝一杯茶。   阿娇知道他心里记挂的是什么,嘬着筷子尖:“你不是还余下一点犀角香嘛,等给韩刚办丧事的时候点上吧,见他最后一面吧。” 第18章 阿娇今天嫉妒了吗?   老韩的追悼会比预想的规模要大,本来只是个小型追悼会,没想到来的人越来越多,济济一堂。   除了韩刚的同事之外,还有许多相互根本不认识的人,他们都是看了新闻特意赶过来的。   有几个年青人,躬头缩肩,束手束脚的进来,几个人合送了一个花圈,看见满屋子穿制服的警察,头都不敢抬,缩在角落里。   最后送别,项云黩也不知道要买点什么给老韩才好,阿娇说:“吃的用的得烧给他才成,别的都收不到。”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十分嫉妒,这么多年了,可没人给她烧点什么,连吃了了两袋软心巧克力才好受些。   项云黩什么也没买,空着手来了,姜宸上来迎他:“小周胖子值班儿,今天挺多领导也来了,项哥,你真不回来了。”   “今天不说别的事。”项云黩来时点了犀角香,怕效力过去,仔细搜索了一圈,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已经完全不是项云黩第一次看见的模样了,仿佛又有了温度和实体,穿着警服,戴着警帽,并没有浮在空中或是棺木上,他就站在人群里。   虽然大伙没一个人看见,但他跟每一个来的人都点头示意。   跟同事们打完招呼之后,又特意走到那几个年青人身前,看着他们露出满意的表情,想说些什么,又遗憾他们听不见。   项云黩慢慢走了过去,他原来只能看见老韩魂魄的一点影子,现在能听见他说话,老韩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他说:“这才像精精神神的小伙子嘛。”   项云黩仔细一看,这几个就是他带着阿娇去筒子楼的时候,冲着阿娇冲口哨的黄毛。   他们把头发剪了,染回黑色,穿得干干净净的,来参加老韩的追悼会,有一个还偷偷抹了一把鼻涕。   关秀梅带着女儿关晓来了,关晓穿一条黑裙子,头上戴了一朵白花,在爸爸的葬礼上哭得泣不成声。   关秀梅面无表情,她来的时候很不耐烦,一直不断看着手表,等抬头看见前夫戴着警帽的遗像,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塞到女儿手里。   关晓看到报纸了,没想到有一天,她爸爸的照片会登在报纸上,而她所认识的爸爸和报纸上写的完全不同。   老韩走到女儿身边,喊她的小名:“妞妞。”他答应给女儿买新电脑的,还没能给她。   项云黩走过去:“你爸爸答应给你买新电脑的,但这东西更新快,想暑假里带你一起去选的,奖励你考了个好成绩。”   关晓捂着脸哭出声,关秀梅紧紧抿着嘴唇,看了项云黩一眼,把手搭在女儿肩膀上,冲项云黩点点头。   老韩是个好警察,但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答应关秀梅的事,十件有八件做不到,对女儿也是一样,还以为他这次又失约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关晓一哭,老韩就伸手摸她的头顶,跟她说话,但她听不见了。   阿娇没有进来,只在门边站着,看见铺满了白花和花圈的仪式堂,心里莫名凄凉,她死了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人真的想念她。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眼睛一扫,看见了韩刚,张大了嘴巴,韩刚身上那层光,分明不是一个普通鬼了,而是一方鬼差。   项云黩诚心替韩刚在菩萨面前表功德,两位灵官查有此事,地藏王菩萨因韩刚生前有善行,特给殊荣,在他投胎之前,不必在地府中等待,而是在人间当一地的鬼差,继续行使职权。   等到投胎的时辰到了,再卸下职位,但这期间累积的功德,不仅是惠及一世。   兰芽在孟婆庄里当个侍女都能恩泽阳世的亲人,何况是正经的鬼差呢。   阿娇没想到韩刚竟然还当上了官儿,不仅当了官儿,还能留在人间,她瞪圆眼睛,怎么每个人,每个鬼的运气都比她要强?   犀角香的效力一过,项云黩就看不见韩刚了,但看到他穿着警服,还像原来那样笑容满面,项云黩心里一轻,突然就好受多了。   他看见阿娇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以为她不敢进来,他自己也没什么要跟旧同事们说的,献了花见了老韩,就准备离开。   姜宸叫住了他:“项哥,就这走了?我送送你吧。”   一路把项云黩和阿娇送上了车:“项哥,你要是真不乐意回来,那当个顾问成吗?”   项云黩走的时候跟上面闹得挺僵的,他不愿意回来,大家也都理解,但他天生就是干这个的,这样太可惜了。   “我是不知道老韩的案子是怎么破的,你又是怎么找到线索的,但你不干的,挺可惜的。”他一进警校,就听过项云黩的名字,没想到能跟他在一个分局,跟着他学了那么多东西,是好师兄也是好同事,这么分开心里不好受。   项云黩拍拍他的肩,没有正面回答姜宸的问题:“你好好干。”   姜宸目送他离开,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到车边:“项哥!我妈请你到我家吃饭,她说给你做了红烧肉!”   阿娇低头坐在车里,捧着手机在玩连连看,她替别的鬼表功德,人家还混上鬼差了,不玩玩游戏,鬼心难平。   听见有肉吃,小脑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眼巴巴的问姜宸:“红烧肉好吃吗?”   项云黩本来要拒绝的,可阿娇脸上又露出那种生动的,垂涎的表情,想了想她这么多天一直跟他一起吃外卖,确实没吃过什么家常菜。   姜宸笑了:“我妈做的那红烧肉可是一绝,陈娇也来吧,她过两天不就开学了嘛,一中功课紧,我让我妈给炖个土鸡汤,好好补补!”   阿娇确实觉得鬼身操劳,死了这么多年,成日就是在墓室里大睡,还了阳一天都没歇过,这才几日的功夫,就金屋到手,也确实应该补补了。   阿娇穿了一条无袖连衣裙,胳膊白生生的,也细伶伶的,她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看上去确实很缺乏营养,项云黩想了想,答应了:“那麻烦阿姨了。”   他也想见见姜宓,有话要对她说。   “不麻烦,我妈都念叨你好多回了。”   “什么时候吃啊?”一听项云黩答应了,阿娇嘴巴都翘了起来。   姜宸乐了:“就明天。”   明天姐姐也在家,正好再跟项哥见一见,两人的事总该有个说法,就这么黄了,有点可惜,最好能再劝一劝项云黩。   姜妈妈一接着儿子的电话就乐了,赶紧催女儿:“别看书了,赶紧出去买几件新衣服去。”   姜宓手里的书被妈妈抽走:“妈,干什么呀。”   “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你弟弟刚刚可来电话了,明天小项来家里吃饭。”姜妈妈推着女儿去买衣服,“你也别老穿这么素的,买几件鲜亮的,年轻的时候不穿,老了再穿啊?”   姜宓不愿意:“妈,我有衣服穿。”   “跟妈妈有什么实话不能说的,你就是太磨叽,这都多长时间了,那下手快的说不定都在办婚礼了。”   姜妈妈很知道现在的婚恋市场多么严峻,女儿的年纪不小了,谈上两年恋爱磨合磨合,结了婚等一年要孩子,时间刚刚好。   再说了,小项这个孩子多招人喜欢啊,长得就出挑,跟女儿站在一块儿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生出来的外孙一定可爱漂亮。   “你要是不喜欢他,妈也不说这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心里没数?”姜妈妈瞪了女儿一眼,“我可告诉你,这么好的被人先下手,你得悔死,知不知道!”   姜宓把妈妈推出房间,关上门,半天都静不下心来,想了想打开衣柜,挑出一件荷叶青的裙子挂在衣柜上。   姜宓是穿着这条裙子第一次见到项云黩的,那天也是赶巧,她从学校回来,遇上弟弟请师兄回家吃饭。   姜宓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项云黩,项云黩也看见了她,他点了下头,姜宓的脸悄悄红了。   两人也不是没有过独处的时光,但就是没有走到哪一步。   既然让他挂心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她是不是应该抛开女孩的矜持,先跟他表白?   没想到项云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把陈娇也带来了。   阿娇还阳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邀请作客,她十分高兴,一回去就翻箱子,找出一条漂亮的小红裙,穿在身上比划了很久。   她后天就要开学了,暑假应该是她最后放松的日子,项云黩看她高兴,也就随她去。   等她穿着那条红色超短裙出来,露出雪白的两条腿时,项云黩又皱了眉头,阿娇转了一个圈儿:“好看吧!”   她的陶俑侍女都捂着眼睛不敢看她。   项云黩清清喉咙:“挺好看的。”就是,就是白得有点儿晃人眼。   外头的女孩都这么穿,越是漂亮越是敢露,她在国外肯定要更开放,项云黩又不是长辈,更不能说她,只好把眼睛珠子正着,不去看她。   姜妈妈请吃饭,项云黩买了点保健品,他还把姜宓送给他的手表带来了,不能收下她这份礼物。   姜妈妈听见门铃响,一开门先看见项云黩,刚要咧开嘴笑,项云黩的身后就探出个小脑袋来。   “阿姨好。”他介绍阿娇,“这个,是我妹妹。”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就说阿娇是他妹妹,她现在还住在他家里,这么说,免的别人多想。   阿娇冲他噘噘嘴,她明明是姐姐,但闻着这么香的饭菜味儿,就暂且让他占了这个便宜。   姜妈妈见项云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听姜宸说队里也不是没有女警在追他,可他天生一张冰块脸,帅是帅,可冷也忒冷了,把女警们都冻回去了。   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也没听姜宸说起过呀。   姜宓站在门内,看着项云黩,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阿娇闻着香味忍耐不住,伸出手指头戳戳项云黩的胳膊:“好香呀!”   项云黩瞥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第19章 阿娇今天偷听了吗?   姜宓觉得项云黩对阿娇的态度不太一样,可又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他们认识也才一个多星期,陈娇还是陈家的亲戚。   她对阿娇笑一笑:“我烤了点曲奇饼干,有巧克力的和奶油的,给你包了两袋,明天开学当课间点心吃。”   曲奇?阿娇没吃过,她抿着嘴角,觉得这个卫子夫的转世着实有几分可爱处,她又露出那种满意的神色,点了点下巴。   姜宸在门里嚷嚷:“妈!你赶紧让他们进来啊。”   姜妈妈和姜宓在厨房里,姜宸和项云黩在客厅里聊天,姜宸还替阿娇把电视机打开了,在茶几下面翻了翻,想给阿娇翻点零食吃,什么也没翻出来。   姜宓已经切了一盘水果出来,单独给阿娇装了一份,把芒果火龙果切在玻璃碗里,上面浇了一层酸奶,还撒了点脆谷片:“吃这个吧,这个健康。”   阿娇抱着碗,尝了一小勺,第一口含在嘴里,就有些不满意的看了项云黩一眼,这个东西他就不会做。   阿娇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水果酸奶碗,用平板电脑看电影。   项云黩跟姜宸聊队里的事儿。   老韩的葬礼过后,他睡了这半年来第一个好觉。   姜宸昨天听到的消息,总局要派个新队长来,项云黩就算回来也不是队长了,怪不得他迟迟没答应。   项云黩做了决定,他要回警队,他知道走的时候闹得僵,为了老韩的案子,又违规了几次,吃了处分,再回去也不可能当队长了。   分局江局长亲自给他打的电话,表达的意思跟姜宸的一样,爱惜项云黩这个人才:“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不能就折在这一件事上,想通了就回来,队长的位置短时间是没有了,忍一忍,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嘛。”   人人都知道总局的王局长到了年纪,要退了,忍一忍的意思大概就是以后把项云黩调到总局去,这事儿老江对谁都没提过,对他却透露了一点,看来以后是他接王局长的班。   项云黩对升官还真不感兴趣,老韩那件事他走进了死胡同,现在把胡同底那面墙给砸了,透出光亮来,人也就明白了。   姜宸开了听啤酒给他:“原来你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呢。”   大家伙都以为项云黩回来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次韩刚的案子其实就是他破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队里人都服项云黩,对要来的新队长有些抵触,听说是总局调下来的,可能也就是镀个金,再调回去,毕竟他们分局一直都是破案率最高的。   姜宸小心翼翼看了项云黩一眼,这个新来的队长,算是项云黩的老对手,别人不知道,但他在学校里就曾经听说过。   两人是一届的,当年在警校就一直争第一,现在又被调到了一起。   项云黩知道是谁,两人只是行事风格不同,彼此不能接受对方的工作方式,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夸张,接过啤酒喝了一口:“行了,这有什么。”   两人一边聊,阿娇的平板电脑里一边传来惊悚的配角声,姜宸伸伸头,开玩笑的问她:“在看什么电影呢?”   他毫无防备的对上了一张七窍流血的女鬼脸,整个人往后一仰,手里的啤酒差点撒了。   厨房里姜妈妈和姜宓在做饭,他跟项云黩在闲聊,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下,陈娇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在看恐怖片,把姜宸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项云黩含笑看了阿娇一眼,跟姜宸解释:“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这个兴趣的,在家都看了好几天了。”   本来阿娇只看宫斗剧,有天不知怎么点开了恐怖片,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阿娇捧着碗,一边吃一边看,正津津有味呢,被姜宸给打断了,她鼓着嘴瞪了姜宸一眼:“别吵啊!”   项云黩想到她第一次看恐怖片的样子,他下楼拿啤酒,看见客厅沙发上有一团黑影在蠕动,打开灯一看,是阿娇裹着小毛毯,蜷缩在沙发上。   项云黩赶紧过去看她,她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把脑袋埋在他肩窝里,屏幕上一个红衣女鬼,正   在怪笑,项云黩把电影关掉:“这都是……”   他本来想说这都是假的,一想她确实能看得见,是不是也曾经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所以这才这么害怕。   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阿娇抖抖索索的把毯子裹上说:“这比真的还要可怕。”   可吓死鬼了。   阿娇深觉受辱,她一个真鬼,竟然害怕这些人拍出来的假鬼,项云黩看她真的害怕了,问她:“比真的还可怕?”   “那当然了,大家也是要体面的。”   虽然死了,那也曾经当过人,谁不想穿得干干净净的,就算不是好死,也不要掉头不要少眼睛,生前什么样,死后就什么样,哪有这样,一路血乎乎的,一点不体面!   认真细数,阿娇没见过什么厉害的鬼,地府里的鬼都受管束,就算是柳万青胡瑶这样的妖怪,那也是工作人员,就算见到厉鬼,那也是被抓住的,铁链一锁不得超生,想厉害也厉害不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吓住了她,越看越是那么几个套路,就连项云黩也被她带着,把几部最出名恐怖片的都给看完了。   阿娇看恐怖片,学会了许多新东西。   姜宸没想到阿娇长着一张这样脸,却有这种兴趣爱好。   他抱起拳头:“失敬失敬。”   这个阿娇懂,她百忙之中还抽空看了两部武侠电影,举起手来:“好说好说。”   姜妈妈隔着厨房的玻璃往外看了又看,跟姜宓夸道:“这小姑娘长得,真是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漂亮,怎么以前没听小项提过有这么个妹妹。”   姜宓切着菜,抬头一看,项云黩抽了一张纸巾给阿娇,擦她沾在唇边的酸奶,她心里那种微妙的   预感又涌了上来。   “刚从国外回来的,是他继父那边的妹妹。”   姜妈妈正炸蒜香排骨,蒜泥放进锅里爆香,排骨还没下锅就听见这一句,她端着一盘生排骨问:“不是亲生的?没血缘关系?”   “嗯。”   姜妈妈又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出不对劲来了,小姑娘抱着碗笑,笑起来像没有骨头,项云黩嘴上在跟儿子聊天,眼睛却没一刻不在注意她的。   “那你可赶紧点,什么话别闷在心里,就是不成也比没开口再后悔来得强。”说着把排骨下了油锅,肉香一下就飘了出来。   姜宓被说中了心事,耻于承认,脸色微红:“说什么呢,她还小呢。”   姜妈妈拿出碟子盛排骨,分两次炸,炸得透,外皮也不容易焦:“那怎么了?还不兴人家等一等了?你吃的米都没我吃的盐多,等着看吧。”   姜宓替姜妈妈炸排骨,阿娇在客厅里坐不住了,她伸着脖子看向厨房,项云黩以为她在国外没吃过这些,所以对中餐抱有极大的热情。   可到底是在人家家里作客,他大掌把阿娇的头按下来,拍了一下:“别着急,马上就吃饭了。”   阿娇被按住了头,但她只乖了一小会儿,忍不住要去厨房看看,姜宓在里面冲她招招手,她撒腿就跑了进去,项云黩想拉都没拉住。   姜宸问:“她那房子还租不租了?要不然替她办住宿,住学校里总是放心一点的。”   项云黩想了想,她这么特殊,可能跟同学们很难相处,要是再说出什么耸动的话来,对她不太好。   “没事儿,反正家里地方也大,住就住着吧。”她一个女孩,家里竟然没人管,项云黩准备趁她不在的时候给白美兰女士打个电话,问问这孩子到底有没有人管。   项云黩觉得阿娇是很乖巧的,除了能看得见鬼之外,她比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要省心多了,家里人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扔着,不管她。   姜宓给阿娇挑了一块儿肉多的排骨:“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姜妈妈开玩笑:“娇娇是吧,我们姜宓给你当嫂子怎么样啊?”   姜妈妈为了招待项云黩,准备了一桌子菜,有鱼有肉,比过年还丰盛,锅里还焖着一只整只鸡:“以后就能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啦。”   阿娇被一厨房的菜香熏得晕乎乎,用项云黩换一年好吃的,有点想要。   还没等阿娇作出决定,姜宓就把她推出去:“我妈开玩笑的,你出去等着吧,马上就吃饭了。”   又给她挟了一盘排骨,送她去客厅。   阿娇抱着一盘排骨把剩下半部电影看完了。   知道项云黩要回警队工作,姜宓很替他高兴,他终于放下了老韩的心结,又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了。   姜宓难得拿起酒杯:“这么高兴的事儿,应该喝一杯。”   两人碰了下杯,姜妈妈越看项云黩越喜欢,事儿都快走到那一步了,怎么就是没成呢?   吃了一半,姜妈妈去炸南瓜饼,项云黩抽空到阳台上抽烟,姜宓拿着烟灰缸跟了上去。   项云黩接过去沉默了一会儿,姜爸爸很早就过世了,姜宸不抽烟,这东西是给谁准备的,一看就明白。   有些事早说比晚说要好。   姜宓送了烟灰缸没有走,留在阳台上,两只手叠握着,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谁知项云黩先开了口,他把烟掐灭:“那个手表太贵重了,我又戴不习惯,送给我浪费了,我把它带来了,就在保健品的袋子里。”   姜宓面色发白,这个手表其实是回礼,她的生日在三月底,当时项云黩送了她一条手链,她本来以为他要表白的。   谁知道出了老韩的事,项云黩没日没夜的查案,现在好不容易了结,该把话说明白了,他又把礼物退回来了。   项云黩本来是有过那个心思的,姜宓这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喜欢他喜欢得这么明显,他又不是石头,当然有感觉。   但这心思本来就淡,一经事儿就更淡了,现在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干脆把话说明白:“我现在没有心情想别的事。”   八月底的天,风还有些热,姜宓穿着无袖连衣裙,站在阳台上,觉得手指被风吹得发凉,这已经是很明确的拒绝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一步,姜宓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口吻中藏着隐隐的期待:“是现在没心情想别的,还是一直都没心情想别的。”   项云黩愣住了,他以为话说到这里,姜宓该明白了,可没想到她会这么执着,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现在没心情,但这个状态会持续多久我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五年。”   像姜宓这样的女孩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她应该趁早放弃,谈一个对她好的男朋友。   “我知道了。”姜宓说,她嘴角还有一点笑意,“你抽完了烟出来吃水果吧。”   她不打算放弃,起码项云黩心里还没有别的人。   阿娇捧着炸好的南瓜饼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偷听的光明正大,回去的路上,她问项云黩:“你要跟姜宓谈恋爱吗?”   这也是她学会的新词儿,跟着电视剧学的。   项云黩扫她一眼:“没有。”小女孩就爱关心这些东西。   阿娇从包里掏出一个南瓜饼来,炸得金黄酥脆,里面软糯,豆沙又香又甜,她有点遗憾的,咬了一小口。   要是真能用项云黩换一年好吃的,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项云黩:我心里没人,但我心里有鬼 第20章 阿娇今天吓人了吗?   阿娇上学第一天,一大清早陶俑侍女就把她给叫起来了。   阿娇睡得脸上两团红晕,薄薄眼皮怎么也撑不开,迷迷糊糊伸手穿衣,怎么这人间学生,起得比鬼还早?   在黄泉时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连着一个月栖在玉床上也没哪个鬼把她叫起来。   “娘娘要是不愿意去,那咱们便不上学了吧。”楚服连睡几天,精神头足得很,劝说她道。   阿娇迷迷登登摆着小手:“要去!”   她活着的时候都没上过学呢,当了鬼却要上学了,多有意思呀。   阿娇在项家住下的第一天,就把她的陶俑侍女从荷包里取出来,还让它们干铺床垫被的活,这会儿一个扶着她梳头,一个给她穿衣捏肩。   等阿娇哈欠连天的下楼,项云黩已经买来了早饭,冰豆浆加肉松蛋黄饭团,还给她加了一根火腿肠。   阿娇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两只手已经抱着饭团啃起来,项云黩替她把吸管都插好了,送到嘴边,她低头嘬了一口。   项云黩有些不忍心,这么多天,她的家人也没打电话来,今天开学,也没人过问。   “你今天第一天开学,我今天第一天恢复上班,咱们晚上庆祝一下。”   也是庆祝老韩的事了了。   徐伟不肯承认性侵了继女玲玲,分局派了女警去玲玲生活过的地方,走访邻居和老师,从只言片语中,规整了这个孩子在受到侵害之后的改变。   姜宸说:“这孙子以为还能逃得了呢。”怎么判决现在还不一定,但这样的犯罪事实,死刑也不是不可能的。   项云黩重回警局第一天,料想到了自己会看老对手的脸色,他在宫律眼里本来就有颇多不合体制,不守规矩的地方,重新回去,先得服软。   阿娇叼着饭团,眼睛睁得圆圆的,庆祝一下的意思就是吃好吃的,她弯着眼睛点头:“我要吃肉。”   素面虽然好吃,可到底是素的,她还是喜欢吃肉。   “行,放学我去接你,我们去吃烤肉。”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项云黩送她去学校,怕她人生地不熟的,把自己给丢了。   给她一张详细标明回家路线的卡片,他也不可能天天接送,以后她得自己上学放学:“你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打电话找我,我的电话不通你就打姜宸的电话。”   号码存在她手机里了,看看她娇滴滴的样子,项云黩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养女儿的烦恼:“你要是跟同学出去玩,也要发消息跟我说一声。”   阿娇歪在后座,听着听着,又打了个哈欠。   车开到路口就开不进去了,一中门口全是来送学生的家长,项云黩在这里把阿娇放下,开车门之前叮嘱她一句:“你在学校里,别说这些事。”   阿娇没睡够,脑子不清醒,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她别说能够看得见鬼的事儿,她抿着嘴,点点脑袋,暂时答应。   项云黩怕她不高兴,解释说:“常人听见这些,总会有些害怕的。”连姜宸都不能接受,何况是一群孩子,他怕阿娇被人孤立。   阿娇的开车门要下去,项云黩从车前座塞了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给她,阿娇拿在手里一看,是一袋软心巧克力,一颗一颗圆滚滚的,包在粉红色粉紫色的闪亮糖纸里。   阿娇这下高兴了,掏了一个出来,握在手里,圆溜溜的,正攥在掌心中,伸手递出去:“给你一个。”   项云黩伸手接了这个巧克力,托在掌心看了一眼,一打方向盘往警局去了。   阿娇在校门口看见了关晓。   关晓从豪车里下来,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得慢慢腾腾的,但她身上围绕的那丝丝黑雾已经不见了。   阿娇的眼睛往关晓身后看,关晓身后跟着新晋鬼差韩刚,韩刚新官上任,就来送女儿上学,这些邪念恶念,怎么也不敢再跟着鬼差大人的女儿。   阿娇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新任鬼差打个招呼,谁知老韩透过人群,先对她点头,他看不破阿娇身上的还阳符,但他知道自己能够沉冤得雪是靠着阿娇的帮忙,这才特意谢谢她。   一中的校舍建得十分气派,一栋一栋楼之间种了许多花树,这个季节开了满墙的蔷薇,香气扑鼻。   今天是返校日,只有少数人穿着校服,阿娇走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很难不被人注意,她活着的时候就万人瞩目,自然不怕人看。   阿娇除了看学校里的人之外,也看了看学校里的鬼,看来开学真的是一件大事,不仅学生们乌泱泱的涌进教学楼,里面的鬼也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有一个抱着圆木三角木头的老鬼,满面郁郁的看着这些学生,紧紧盯着几个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学生。   另一个圆脸鬼抱着一叠国文书,笑眯眯看着他们,嘴里念念叨叨:“要为国家之兴亡读书啊!”   阿娇拐了一个弯儿,就看见他们俩的照片挂在墙上,还是一中的创始人。   一中是以成绩来划分班级的,阿娇是转学生,被分在了高二十班,每个年级都有这么一个班,一部分是特长生,文体活动能拿得出手。   一部是有赞助生,学校修跑道买设备,靠的就是他们的捐助,总得到来说就是放牛班。   她走进教室,挑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学生,看见阿娇坐下,都围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阿娇在鬼里头不算厉害的,但总比人要强,神识极灵,她听见其中一个说:“这是新来的?转校生?那郑安妮的班花位子是不是不保啦?”   “我觉得连校花的位子可能也得换人。”不是说长得有多好看,就这目中无人的气势,就不一般啊不一般。   话音刚落,就走进来一个女孩儿,两人赶紧闭嘴,跟她打招呼,一看见她身上穿的裙子就怔住了,这条裙子和阿娇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不仅裙子一模一样,连书包也一模一样,郑安妮正要展示自己的新裙子新书包,就看见大家一付卡了壳的样子,平时最捧场的两个闺蜜也没说话,她顺着目光一看,角落位置上坐了个女孩儿,她们俩撞衫了。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郑安妮要是长得不好看,也当不了班花了,每个年级的放牛班班花,都有一争校花的资格。   阿娇本来看着窗外,窗外斜角就是红楼楼顶,还是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接二连三的往下跳,跳可能是跳的次数实在太多,还玩起花样来,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   阿娇看得津津有味,郑安妮走到她桌边,敲敲桌子:“新来的?”   一走近就看见阿娇用的背包也跟她一样,这可是她暑假刚刚从美国买回来的,限量新款,她在班级群里有意无意提过几次,把沈丽娜气得不说话,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跟人撞衫又撞包。   这倒也不怪阿娇,胡瑶在机场复制的就是郑安妮的行李。   阿娇当人当鬼的时候都一样,你待她客气,她就客气待你,你要是对她不善,她就比你更凶恶,郑安妮三个字就透出恶意,阿娇回过头来,眉梢一挑,瞥了她一眼。   郑安妮张嘴说不出话来,有一种全方位被碾压的感受,不管是颜值,还是气势。   郑安妮去年是高一的级花,今年本来毫无意外就要蝉联,一争校花的位子,没想到横空杀出来一个转校生。   阿娇不耐烦了:“怎么?”   班里的人都没想到新来的性格这么差,比郑安妮还差,但郑安妮可不好惹,估计要跟她的小帮派死磕,全都隔岸观火。   郑安妮的脸色马上就挂了下来,“呵”了一声:“你行啊。”   阿娇卷起嘴角,楚服在血玉中感受到她心情烦躁,“混帐东西,娘娘息怒,让我给她点厉害瞧瞧!”   她们虽然不能伤害活人,但吓唬吓唬还是行的,楚服在血玉中受香烛酥油滋养了许多天,又不再受黄泉怨气的影响,比原来厉害得多,要吓唬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根本毫无难度。   阿娇觉得这人有毛病,扭过头不理她了,整个班级鸦雀无声,郑安妮脸色都变了,眉毛竖起,刚要说话,有人说:“老师来了。”   十班的班主任是新人,大家都没拿她当一回事儿,懒洋洋散到座位上,看着小老师自我介绍。   新班主任姓王,脸圆圆的,笑眯眯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又说了一番高二如何如何重要,请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学习的大道理,最后介绍阿娇:“我们有位新同学,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有哪位同学愿意带新同学熟悉校区。”   郑安妮主动举手,笑得甜蜜蜜的:“老师,我愿意,我带新同学去领校服吧。”   王老师还很感动,觉得这个班的学生虽然学习不行,但人倒是都挺热情的。   阿娇无所畏惧,她一个老鬼,要是怕个小姑娘那这张鬼脸也就不要了,课间休息的时候跟着郑安妮出了教室。   郑安妮还真带她逛了一圈,食堂图书馆体育楼她都指给阿娇看。   阿娇听见食堂十一点三十准时放饭的时候,叹了口气,还有这么久才吃饭呢。   然后她带阿娇去领校服,一中校服做得精良,全西式,冬天的时候还有长短两件大衣,配套的围巾,只要颜值高,就能穿出偶像剧的范儿。   夏季校季有三种,上面是白衫衣,下面是百褶裙,领口系着蝴蝶结,按蝴蝶结的颜色来分年级,还有一条连衣裙和一身运动服。   服装库的老师给阿娇量完腰围 ,给了她一条XS的裙子,这还不算,又说:“你回去改一改吧,再小的没有了。”   郑安妮不可置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然后又看了看阿娇的胸,这身材不成比例,她是不是抽了肋骨?   整个一路她都努力对阿娇客气了,但阿娇对她爱搭不理,郑安妮在最后带她进了学校一楼最角落的女厕所。   一楼是实验室卫生室,一般没有人来,她把阿娇推到镜子前,笑嘻嘻看着镜子里的她。   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吧,这里闹鬼!”   她刚说完,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   阿娇眼睛一亮,她看了这么多的恐怖片,可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第21章 阿娇今天吓人了吗?   门一下合上,郑安妮有点惊讶,她和她那帮朋友们商量好的,把阿娇骗进厕所,先告诉她这间厕所闹鬼,然后再把她关在厕所里。   她是今天新来的,人不见了也没人专门会找她,今天一楼教室没人用。   是关一个晚上等校工第二天发现,还是被过路的人听见,打开门放她出去,那就要看她自己的运气了。   郑安妮撇撇嘴角,谁让她这么不知好歹的,关个一晚上就服服帖帖了,这一招百试不爽。   可门怎么提前关上了?这帮废物!   阿娇最近沉迷恐怖片,这种厕所场景几乎每部都有,早就跃跃欲试,郑安妮一说有鬼,她掌心一翻,把门给关上了。   正在思考下一步,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来比较吓人,是让灯泡闪一闪呢?还是让窗户动一动?还是让水笼头流出血来?就看见镜子里出现了第二只鬼。   第一个鬼是阿娇自己,第二个鬼是个长发校服女孩,她睁着一双血瞳,满眼好奇的看着阿娇。   这就有点麻烦了,总不能在别人的地盘反客为主吧,阿娇对她示意:要不你先来?   校服女鬼摇摇头,她没有兴趣。   阿娇这才看见她半边都砸平了,神情却十分淡漠,看上去是一只高冷的女鬼。   既然她不来,那阿娇就要来了,她打量郑安妮,嘴角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恶念的黑雾从她的嘴里一团团的冒出来:“据说她是死在这间厕所里的,每天半夜都会一间一间的敲门,问……”   郑安妮在阿娇的脸边伸出手,假装鬼爪,喉咙里吐出气音,绘声绘色的讲这个她编出来的鬼故事:“有人吗?”   “要是一不留神回答她,就会被抓住脚脖子,你就是住在厕所里的下一个鬼了。”   她越是说,镜子里的女孩离她就越近,睁着血瞳盯着她,气得直摇头,她从来没有这么吓过人,郑安妮这么胡编乱造,真是让鬼生气。   郑安妮一无所觉,她只是想吓唬吓唬阿娇这个新来的,让她别翘尾巴,要知道天高地厚。   关一个晚上还不够,她还偷偷拿着手机,准备录下阿娇惊慌失措的视频,要是她以后懂事,那就算了,要是她还敢给脸不要脸,就放到班级群里,让大家欣赏欣赏。   没想到听完了这个故事,阿娇的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镜子,乌黑双眸暗幽幽的,挑起一抹微笑,指了指镜子:“你是在,她吗?”   郑安妮倏地看向镜子,镜子里哪有东西,可她还是心口一紧,被自己营造出的氛围给吓了一跳。   偷偷确认镜子里面没东西,差点要翻脸,本来是要吓她的,结果自己被吓着了。   阿娇就在这时候伸出小手,冲镜子里挥了一下,还点了点头,仿佛在打招呼。   郑安妮松开搭着阿娇肩膀的手,她露在校服衬衣外的胳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阿娇的眼神像看着什么危险人物:“你特么,你有精神病吧!”   说着转头踢了一下门:“打开!”   她跟外面守着的人说好了,可外面的人就想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样,门根本没打开,还牢牢的锁着。   郑安妮开始觉得厕所里比外面的温度要低,明明教室里是有空调的,可厕所比教室还要冷,阴森森的,灯泡就在这时闪了一下。   郑安妮又用力踹了一下门:“开门啊!”   外面还是没有动静,不光门外没有动静,窗户外面也没声音,郑安妮退到门边,冲门外大叫:“人呢!开门啊!”   阿娇又轻笑了一声,她十分愉悦:“她们听不见的。”   配合着她的话,灯泡开始一跳一跳,连跳几下之后,倏地灭了。水笼头不知被谁拧开了,水滴“滴哒滴哒”的落在洗手盆里,那声音就像在耳边环绕。   郑安妮花容失色,既不敢看镜也不敢回头看阿娇,不停拍着门,镜子就在此刻碎裂开来,蛛丝布满整个镜面,郑安妮彻底崩溃,“啊”一声的软在地上。   阿娇伸出手,把手搭在郑安妮的肩上,鬼气森森的吐着小舌头,歪头一笑:“她在看你呢。”   这都是阿娇从鬼片里学来的新招数,在吓人这个方面,鬼的想像力没有人丰富。   要不是变鬼脸实在太丑,她还想变个鬼脸,什么流血啊,掉眼睛珠子之类的。   可郑安妮这个反应,真让她失望,还以为她胆子有多大呢,结果瘫软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声,惊恐的看着阿娇。   啧,真没胆。   阿娇一把把门拉开,外面的人冲了进来,门一开就郑安妮靠墙瘫着,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还在胡乱挥舞,低声哀求:“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阿娇俏生生站着,眨着杏眼,双手背在身后,一付什么都没干的无辜模样。   郑安妮被她两个闺蜜架起来,脸上的妆都哭花了,阿娇绕过人要出去,走之前又回头对她坏笑了一下,做了个口型“她喜欢你”。   郑安妮头皮炸开,缩在闺蜜的怀里呜咽了一声,她再也不敢到这里来上厕所了。   午休时间还没到,高二十班新来的转校生陈娇,把高二级花郑安妮吓得瘫在厕所上了论坛首页。   郑安妮胆子不小,她还在自己家的别墅里,搞过一个什么夏季试胆大会,嘲笑一群不敢参加的人,说他们是胆小鬼,怎么自己被吓得瘫软?   留言越来越多,等到十班学生把偷拍阿娇的照片放上论坛,大家就都知道这是新转校生长得太漂亮了,郑安妮想给她点颜色看看,结果碰上硬茬了。   阿娇鬼生第一天上学,就打响了名头。   她一点也不知道,她还不会上校园论坛,也没人跟她说这些,回到教室之后,从书包里摸出项云黩给她的软心巧克力球,悉悉索索吃个不停,没一会儿课桌里就全是糖纸了。   郑安妮被吓得都不敢在学校里呆,下午的课全部请假,本来班主任是不同意的,可看她脸色苍白,哭得眼睛都红了,皱着眉头勉强同意了。   阿娇当鬼以来第一次吓人就这么成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郑安妮毫发无伤但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十班没人再敢跟阿娇搭话,她趴在桌边睡了一节课,十分无聊,很想逃课。   于是下一节课上课之前,阿娇又跑回了女厕所。   镜子里校服女鬼一看见她来了,很高兴的抬起头,露出被长发盖住的,凹进去的半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平了。   她没坏的半边脸安恬秀美,生前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   阿娇坐到洗手台上,点了一根香烛给她:“吃吧。”   她被困在镜子里,阿娇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受过伤,鬼力微弱,就连现形也是先感受到了阿娇,想出来看看同类。   香烛的烟袅袅升起,长发女鬼从镜子里探出头来,吸了一阵烟才觉得舒服了些,她轻声细语的跟阿娇道谢:“谢谢你。”   “你为什么躲在这?”七月半刚过去没几天,不趁这个时候出去吃点好的补一补,缩在镜子里,真是个胆小鬼。   “我想出去,可刚走到楼梯就被一阵强光打到,只好又躲回来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她一看就是横死,跳楼跳得把脑袋都磕平了?   校服女鬼摇一摇头,垂下眼眸,不肯告诉她。   阿娇好不容易有个鬼朋友,还是个锯嘴葫芦,女鬼吸了香烛,本来淡到透明的影子开始有了颜色,她余下的一只眼睛里露出渴望的神情,喃喃说道:“我今年应该参加高考了。”   阿娇想到书本上那些看不懂的圈圈勾勾,吐了吐舌头,她的执念是要来金屋,校服鬼的执念是要考试,真是鬼各有志。   下课铃声一响,阿娇就从洗手台上跳下来,放学了。   校服女鬼很舍不得她,自从死了,还没跟人说过话呢,恋恋不舍的问阿娇:“你明天还来吗?”   阿娇拍拍她完好的半边脑袋:“来,明天我给你带糖吃。”   项云黩来接她,说好了晚上带她去吃烤肉庆祝第一天上学,阿娇背着书包坐上车,他问:“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阿娇想了想:“还行。”不如家里好玩,家里她又能吃又能睡,还能看电影。   “交到朋友了吗?”项云黩怕她很难和同龄人相处。   “交了一个。”厕所里的校服女鬼,虽然害羞了些,但比人要可爱多了,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明天还要给她带吃的呢。”   校服女鬼因为受伤,被困在学校里,吃不着香火,鬼身孱弱,阿娇要带点东西给她补一补,起码让她能在校园里晃一晃。   项云黩没想到她这么顺利就交到了朋友,还挺替她高兴的:“是嘛,那咱们吃了饭去逛超市,挑你想要的买点儿。”   阿娇抱着书包,笑眯眯点头。   项云黩给铁盘烤肉翻面,阿娇吃了两块才发现项云黩有些沉默,她又吃了两块,然后才问:“你第一天上班怎么样呀?”   项云黩笑了,给她又挟了两块小牛肉:“也还行吧。”   其实不太好,新来的队长根压根不想让他重新归队,重案通缉犯张峰从其它城市流窜到江城,全城都在开展搜捕,但项云黩却不能参加。   这个犯人十分狡猾,时不时留下一点线索,却让警察扑空了好几次,耍得他们团团转,但就是抓不到他。   大伙都在跑一线,宫律却让项云黩整理旧案卷,把一些破不了的陈年旧案交到他手里,就是不让他参与一线工作。   这些案卷大多都是无头案,要么就是查个底掉但就是没发现疑点的,要么就是无从查起的,把这些交给项云黩,就是让他在分局坐冷板凳。   一线危险,但也容易立功,老韩那件事儿算在了姜宸的头上,他在报告中有了重重一笔,以后晋升很有益处。   宫律就是想熬着项云黩,不给他上一线的机会,把他边缘化,熬着熬着,一身武功也就废了。   姜宸小胖几个差点儿就跟新队长吵了起来,还是项云黩把他们给拉住了。   别人今天出警,他今天坐了一天办公室,他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人,行动力最强,被搁着坐了一天,怎么能好过。   阿娇听出来了,他今天过得不怎么好。   这样还带她出来吃烤肉,阿娇十分可怜他,给他包了一块肉,送到他手上:“吃吧。”吃了肉,心里就会好过多了。   项云黩本来心情确实不好,第一天回队里,想到会被折腾一下立个威,没想到对方真把他搁起来,只要宫律在,估计他是碰不到案子了。   姜宸被他拦住,气得脸都涨红了:“要不项哥你找找局长去,他这样摆明了要耗死你。”   没有破案率,不参与一线工作,那项云黩以后还怎么晋升,也不可能跟着老江到总局去了,宫律这个人真是用心险恶。   项云黩不是那种吃点亏就要嚷出去的人,觉得丢脸,再说老江的事还没落定,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宫律就是想激怒他,偏偏不能让他得逞。   阿娇活的时候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死也就更不懂了,她把肉卷递给项云黩,项云黩胸中这口郁气还真散了些。   吃完烤肉,项云黩带她去超市,本来她是暂居,现在要长住,也该买点东西。   阿娇一进门就被超市给震惊了,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地方!一货架都是薯片糖果巧克力,摸摸皮夹,她快没钱了。   这钱还是胡瑶给她的,让她在人间生活方便,一共只有两张红色纸钱,就快用完了,她得想想办法,卖点陪葬品。   阿娇买了零食,又要去香烛店,她很认真的对项云黩说:“我们刚当朋友,我可不能小气。”阿娇就不是个小气鬼。   项云黩呛了一下,原来车后座那一大包一大包的零食都不是买给新朋友,香烛才是,她……没交到人类朋友。   伸手揉揉她的头,行吧,只要她高兴。   最近的香烛店后面是一片民居,项云黩看了一下小区,灵顿街45号,就是今天那一堆旧案卷里灭门惨案的那个小区,五年前一家三口死于非命,到现在案子还没破。   项云黩看看了近在咫尺的小区门,对阿娇说:“你看看要买什么,我到小区里走一走。” 第22章 阿娇今天被请家长了吗?   灭门案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项云黩还没有调到分局,但这个案子在江城十分轰动。   像这类恶性案件会受到重点关注,上面也会格外重视,分局肯定是倾尽人力物力来破案的,但这个案子的线索少得可怜,当年就没能破。   那么多旧案卷,这一个项云黩只是随手翻过几页,走到小区门了,临时起意进来看看。   这一家三口是死状很惨,看现场像是报复性的杀人案。   但这一家社会关系简单,男主人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女主人就是家庭主妇,孩子还在上小学,地毯式的挖掘也没挖出有用的信息来。   倒是死状十分古怪,每个人的身上都少了一样东西,到现在还没找到。   项云黩记性好,那案卷翻过一遍就记住了很多细节,但这种案子越是拖得久,越是难破,经过五年,小区都改建过了,做了新的绿化规划,几处通道跟案卷里的照片有了出入。   项云黩走到八号楼楼下,抬头看上去,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每一层或多或少都亮着几盏灯,但整个顶楼都没有住户亮灯的。   1804室,就是当年凶案现场。   项云黩才刚站了一会儿,就有个穿西装的小伙子拿着宣传单跑过来:“大哥是不是来看房的?我给介绍介绍?”   项云黩指指八号楼:“这一栋顶楼都空着?”   他一说话,那西装小伙就脸色变了:“别栋里也有空房呢,大哥想要顶层,小区里还有两套。”   不是他不想卖,而是八号楼18层都已经搬空了,根本没人在里面住,电梯根本就不到,17楼到18楼的中间还加了一道铁门,据说还请高僧来作过法,门那边贴了一层又一层的黄符纸。   但这种事吧,一般他们不说,怕影响整个小区的房价。   项云黩摸了包香烟给他。   小伙子接了项云黩一包烟,一看还是红壳的,知道这不是买房的,是来打听事了,猛抽一口跟他说:“哥,我也不坑你,也坑不着你,这18楼真不能买。”   “怎么说?”   八号楼18层闹鬼的事儿,是凶案发生之后大半年才开始的,那间凶宅自从出事,就一直空关着,到现在都没破案,房子当然也就不能处理。   1804空关着就算了,隔壁的1803住也不敢住在凶宅旁边,赶紧把房子卖了,因为卖得急,中介公司把房价压了又压,几乎是以市场价的二分之一到手的。   中介公司转手又卖了出去,赚了一笔,房子都交割了,装修的时候频出怪事儿。   一开始是好好的钉子锤子砸了装修工的脚,跟业主闹出纠纷,业主说装修工是讹钱的,还闹到过警局,然后就是夜里住在房子里的装修工人看见有人进进出出。   干这行的其实都稍微有些迷信,工程队连钱都不要了,收拾东西就走了,再请进来的装修队也是一样,呆不了几天都要跑。   业主房子没住上,还倒赔了装修工人医药费,本来还想转手,结果隔壁人家都开始不太平了,一开始是小闹,后来是大闹。   电梯不管按几层,都要先去18楼开个门,一到晚上就跳电,好端端的还要停水,整栋楼里胆小的纷纷搬走,人气一少,里头的东西就闹得更凶了。   18楼整个搬空了,跟着17楼的人也受不了,就隔着一道天花板,夜里常有滴水声,整个晚上都不断。   最后物业只好请人把电梯封上,17到18楼的楼梯口也都封住,偷偷摸摸的请和尚念了好多天经,还专程到通玄寺,请了一尊菩萨镇在楼里。   这还不算完,小伙子指了指两边的绿化:“听说啊,连绿化都是请人看过风水的。”   种了一片桃花,春天开花的时候别提多好看了,也算是小区一个新景观,但其实是因为桃木压煞,每条路程上都是九棵桃树。   八号楼里的住户又陆陆续续的换过几次,这才好了。   但那整个一层的房子也就卖不掉了,真要开铁门开电梯,余下十七楼里的住户还不去物业砸门啊。   “报警了吗?”项云黩皱着眉头,没在案卷里看见这些相关内容,这个地方这么特殊,如果真的报警,一定会有同事留下记录的。   小伙子打量了项云黩一眼,“嘿”一声笑了:“警察局还管这个呢?闹鬼的事儿,那报警那也不管用啊。”   可能人民群众都是这么想的,凶宅闹鬼这种事谁会去报警。   警察同志,这里闹鬼,方便带个道士来吗?没听说有这项业务的。   小伙子抽完一根,竟然是真烟,觉得项云黩很上道,又告诉他一个一般人不知道的事:“就前两个礼拜吧,有几个大学生,说这儿是什么江城第几大恐怖景点,非要在这儿搞什么夜晚恐怖直播,这不进医院了嘛,物业公司还给赔了钱。”   花样作死,把自己给作进医院了。   项云黩他一眼:“谢了。”   那小伙子拿出一张名片,塞进项云黩手里:“留个联系方式,真要买房您一定找我。”   阿娇久等不到项云黩,跑进小区,还没看见项云黩,就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是项云黩先看见了她。   顺着她的目光,她看的就是八号楼的顶楼。   项云黩踌躇了一下:“你看见什么了?”这么远,她也能看得见吗?   阿娇还真看见了,但没有看见鬼朋友,只看见顶楼上有一线非常非常微弱的金芒,和通玄寺的金芒是同一种,只是这线金芒看上去断断续续的,佛力微弱。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那上面太太平平的,既没有怨气也没有煞气,阿娇还悄悄双手合什,跟菩萨打了个招呼。   “我只知道上面有人作过法事。”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效力都快过了。   她还真看出来了,项云黩看了看她:“走吧。”   阿娇买了一堆香烛,把最后一点钱用完了,她打算去找钱二,换用陪葬品换一点钱。   晚上项云黩在电脑前查当年灭门案的网上新闻,听见门口有响动,抬头一看,是阿娇拎了一包香烛锡箔要出门去。   项云黩看了看她手里拎的东西,又看了看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叹了口气,也不问她是要干什么了:“我陪你下去。”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总有些危险。   阿娇认识了新朋友,也没忘记老朋友,她想把这些烧给兰芽几个,项云黩伸手接过两包纸钱,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十七八的少女谈心,她可以认识那个世界的朋友,但她不能只有那个世界的朋友。   项云黩一边下楼一边想要怎么跟她讲这个道理,怕她过于沉迷那个世界的东西,而错过了人应该感受到的快乐。   “你觉得江城好吗?”   阿娇还不知道项云黩想给她作心理辅导,她弯弯眼睛,答应得很干脆:“好。”   特别好,特别好吃!   “什么地方好呢?”   “吃的特别好。”比大汉都好,虽然她当鬼时间长了,已经忘记当人的时候吃过些什么,但她现在吃的,都是她没吃过的。   “除了吃的呢?”这个项云黩了解,她原来在国外,这些东西都没吃过也正常。   阿娇想不到了,她除了吃,还没有别的鬼生感悟。   “看电影?逛街?去游乐场?”项云黩能想到了,十几岁女孩爱干的事就只有这个了,他每说一样,都能从阿娇眼里看到茫然的情绪,“你都没去过吗?”   阿娇摇摇头,原来当人还有这么多体验。   项云黩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每次看见她这种表情,心里总会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他问:“那以前呢?爸爸妈妈呢?”   阿娇皱皱眉头,母亲有了男宠,后来便不管她了,死后也是与男宠合葬,父亲都没能进灞陵。至于父亲,阿娇对他的印象更淡,他就像母亲的一抹影子。   项云黩脑海中构建出了阿娇的童年和少年,就连他这样的,白美兰女士还强制带他坐过摩天轮呢,说是怕他就这么长大心理变态。   这样的女孩,从小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又没有过孩童的欢乐,人都没有善待她,跟她交朋友的却是鬼。   项云黩心里那种微妙的情绪更浓烈了,他见过这样的孩子,或者说,见过这样的少年犯,因为长期缺乏对世界的感知,所以冷漠冷血,没有同理心。   可她不是这种孩子,她对她的朋友其实是很好的,还……惦记着要给人带“吃的”,只要多接触,她一定会交到人类朋友的。   项云黩站起来接过那两袋纸钱元宝:“走吧,我替你烧。”   阿娇眨眨眼。   项云黩笑了:“我烧的,不是更好吃吗?”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有这种功能。   阿娇杏眼一弯,笑了,项云黩这个人还真不错。   项云黩蹲着烧元宝纸钱,阿娇在一边念念有词,烧给野鬼的,没这么多礼数,但烧给地府鬼的,要请鬼差捎带,要先足他们油水才成。   先烧了一包给鬼差的,然后才是兰芽几个,告诉她们自己在阳世挺不错的,以后多给她们烧纸钱香烛,让几个女孩儿有些体己钱。   项云黩一边烧纸一边对她说:“等我休假的时候,带你去游乐园吧,那边有个摩天轮,能看到江景,你想去玩吗?”   阿娇睁圆了眼睛:“真的吗?”   项云黩往火堆里又扔了一把元宝:“真的,带你去玩,坐过山车,旋转木马。”   阿娇万分感动,捂着心口,幸好没随随便便就拿他换一年吃的!   这一堆元宝还没烧完呢,项云黩就接到了电话:“你是陈娇的家长吧?你明天到学校来一趟,陈娇今天在学校里,和同学起了矛盾。”   说矛盾还真是说轻了,郑安妮的家长打电话过来质问她,说好好的孩子,怎么下午回家就情绪崩溃,还行为古怪。   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给遮住了,人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一定要人陪,不肯自己一个人呆着。   项云黩不知不觉升任成了阿娇的监护人,表格资料里填的也是他的电话号码,郑安妮的家长一告状,老师当然要找“家长”。   他挂了电话,问阿娇:“你今天在学校里,挺好的?”   阿娇想了想,“嗯”一下点了头,她可高兴了,吓唬了人,还交到了鬼朋友。   项云黩也想到阿娇能干什么,她这么娇生生的小姑娘,能跟同学有什么矛盾?估计是她在学校里说了那些事,行吧,趁明天送她去上学,他去学校一趟。 第23章 阿娇今天告状了吗?   阿娇还不知道郑安妮告了她的黑状,她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梦中她的身后就是金屋,楚服也不再是厉鬼,而是投胎成人,她的面前铺满了各种各样好吃的。   项云黩就陪在她的身边,脸上带笑的看着她,神情中又有些张扬散漫,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梦里的阿娇觉得鬼生美满,咯咯笑着,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除了隔壁房间住着项云黩之外,什么都没实现。   阿娇摸摸血玉,楚服在里面一声都不出,阿娇每天都给她点香烛,她吃得饱饱的,便嗜睡起来,成日在血玉里饱睡,醒的时候很少。   阿娇知道她在黄泉睡不好,也就由着她睡,但也该把她叫起来了,商量商量怎么当个鬼修。   阿娇今天穿校服,短袖白衬衣,系着大红色的蝴蝶结,配小短裙和黑皮鞋,背上书一出门就看见项云黩等着她。   “我送你。”昨天说好今天是阿娇自己去的,但项云黩要送她,她也很高兴。   两人在巷子口吃了鸡汤蛋皮小馄饨,项云黩又给阿娇买了两只流沙麻球,让她在车上吃,这回终于问她:“你昨天在学校里,跟同学相处得愉快吗?”   阿娇点点头,她挺愉快的。   项云黩沉默了一会儿,他清清喉咙:“双方都愉快吗?”   阿娇不着也痕迹的,悄眯眯笑了一小下,这下瞒不住了,兴高采烈的告诉项云黩:“有个女孩把我带到厕所,说那里面闹鬼。”   “然后呢?为什么不告诉我?”项云黩肃穆着脸色,这是校园暴力,她第一天进学校就被欺负了,回来竟然不说。   “然后就闹鬼了呀。”阿娇眨眨眼。   ……   项云黩哑口无言,感觉这事儿也不能怪阿娇,要是换成普通女孩,可能就被吓坏了,他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别客气,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自己家的孩子都是好的,何况阿娇一直都很懂事,项云黩违反常理的,在还没有了解全部事实真相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她是无辜的。   第二开学,就被请了家长。   项云黩坐在教师办公室里,阿娇站在门口等着,她到这时才知道自己被请家长了,从别人的眼光里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阿娇很生气,她不想让项云黩觉得她表现不好,要是他觉得她很淘气,不把金屋给她了怎么办?   一切威胁到她投胎大计的事,都要抹杀!   郑安妮出了厕所就告诉她那帮姐妹,说阿娇是怪物。厕所里的灯泡会自己闪,水笼头会自己开自己关,镜面还裂开了。   可她说的这些,她们全没有看见,而且郑安妮还说自己踢了门,她那几个姐妹都面面相觑,她们在外面确实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鉴于郑安妮说话一直真假参半,她这么说,其实没人相信她,两个闺蜜纷纷安慰她:“你是不是想多了呀,大白天的,哪有这么多怪事。”   闺蜜里也不是人人都真心,还有觉得郑安妮太霸道的,她不许别人跟她用同款,出去玩也不许买一样的东西,姐妹会里她要当老大。   终于来了一个能治她的,抱着看她笑话的心态,心里觉得是郑安妮自己胆儿小,可能就是碰巧了,灯泡自己跳了,也值得她吓成这样子。   郑安妮却越想越真,她又没发疯,所有的一切都是亲眼所见,一件是巧合,三件还会是巧合吗?再想起阿娇最后那个阴恻恻的笑,吓得回去就要把家里的镜子都给盖上。   缩在被子里发抖,到了晚上,还做了噩梦,她真的梦见那间厕所里有鬼,上一个被她关在里面的女孩,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就转学了,郑安妮也想转学。   梦醒她就发起高烧来。   郑安妮的妈妈是家长委员会的,女儿什么也不肯说,但她马上就打电话给女儿的闺蜜们,了解到的情况是郑安妮在厕所里被吓坏了。被新来的转校生给欺负了。   郑妈妈当然不干,立马要求学校严肃处分这个新同学,让她给自己的女儿认错道歉。   项云黩等了几分钟,王老师一进来就十分严肃,刚要开口,项云黩就问:“另一位同学的家长呢?”   “什么?”   “既然说是她们俩发生的争执,那么另一位当事人呢?”项云黩觉得阿娇受欺负了,这种事不把对方的家长一起叫来,只让她一个人过来听训,要是他不在,她怎么办?   老师这才仔细看项云黩,她本来以为是一场例行谈话,让陈娇跟郑安妮道歉,这件事就完了,她根本没想到陈娇的家长态度会这么强硬。   “您的工作是?”   项云黩把腿一支,坐在办公桌前,这样一对一的谈话,他从来不落下风:“我是来处理孩子的事儿,工作是什么不重要吧。”   阿娇被项云黩叫“孩子”,她卷起嘴角,不满意了。   “那您是陈娇的?”   “我是她的监护人,她一直都很懂事听话,昨天又是第一天上学,人生地不熟,会跟同学起什么样的争执?我想听对方的家长说一说。”   项云黩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有力,一付完全不怕事,而且十分有空的样子。   阿娇这下满意了,她背手站着,下巴扬起来,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她脸上那种倨傲骄矜的表情,怼了班主任一脸。   班主任夹在郑安妮妈妈和项云黩之间,两边都难作人,她还想让陈娇上门去赔礼道歉,然后再把郑妈妈安抚住。   郑妈妈不讲道理,这个看上去讲道理,更难搞。   教导主任进来了,她本来是找王老师有事儿,一看这个情形问了一句。   班主任把实话说了,说郑安妮请了一星期的假,说是昨天被转校生在厕所里吓到了。   教导主任四十多岁,人干瘦干瘦的,戴着一付细框眼睛,脸上有两道深深的纹路,一看就很严厉的样子,但阿娇觉得她还挺可亲的,因为她的身上有一股香烛味儿。   教导主任一听是郑安妮的事情就抿住了嘴唇,郑安妮就不是个安分的学生,说她吓唬别人她相信,说她被吓坏了,教导主任根本不相信。   “你有些事不知道情况,学生的档案还是要仔细看一下。”教导主任已经说得很客气,别看见郑安妮的妈妈是家任会的,就觉得郑安妮是个好学生。   “陈娇是吧,你来说说,昨天你跟郑安妮起了什么冲突?”教导主任努力放松了脸色,问道。   阿娇眨眨眼:“她把我带到厕所里,说厕所里闹鬼,灯泡跳了,她自己吓坏了。”她说的基本也算是事实。   教导主任脸都涨红了,王老师还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时候:“胡说八道!她这是在散播流言,引起恐慌!”   立刻把当时围在厕所外面的几个女孩叫到她的办公室,一个一个击破,一个开了口,后面跟着一串都说了。   阿娇也等到办公室外,项云黩陪她等着,他站在阿娇身边,打了个电话给姜宸:“我晚点到,有点事儿。”   估计今天过去也是继续坐冷板凳,他挂了电话,安慰阿娇两句:“没事儿,我读书的时候也隔三岔五的跑办公室挨训。”   这是骗阿娇的,想让她心里好受点,其实他读书那会儿,也是谁说怼谁一脸的性子。   轮到阿娇进办公室,她一推开门就被悬在办公室顶上的八卦镜照了个正着。   八卦镜的光闪了她一下,她眼睛一花,差点儿摔倒,项云黩本来靠着走廊的墙,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阿娇心神一定,去看那块八卦镜,倒是真东西,竟然还有点效力,只是她刚刚没有防备,才被闪了一下。   谁知进了办公室,她更浑身不自在了,怪不得教导主任一听到“鬼”反应这么大呢,她的办公室里摆了木雕的佛像,甚至空白的墙上还挂了一幅观音菩萨的十字绣像。   阿娇这下头更晕了,一半是自己吓自己,阖上眼睛,脸色发白。   “不舒服了?”项云黩问她。   教导主任也大概知道了情况,郑安妮想吓唬新同学,自己反而被吓着了,叫阿娇进来就是安慰一下,看她不舒服,很大方的给了假:“陈娇同学休息一天吧,至于郑安妮我会让她写检讨,到我办公室,我亲自听她读。”   余下这些看热闹的,知情不报的,一起统统写检讨。   上回那个女孩不像陈娇胆子这么大,被关在厕所里关了一晚上,连着病了好多天,怎么也不肯来学校了,家长没有办法只好给孩子转学。   教导主任当时没能问出来,那女孩什么也不肯说,怕郑安妮怕得要命,但现在这处分,郑安妮吃定了。   阿娇虽被八卦镜晃了一下眼睛,但她这下知道校服女鬼是被什么给击伤的了。   这面镜子悬在办公室顶上,正对着楼梯。   几个被叫进办公室的女孩暗暗叫苦,谁不知道教导主任对“鬼”过敏,只要提到鬼字儿,她能骂得你抬不起头来。   据学校论坛里的小道消息说,教导主任怕鬼是从她的学生跳楼开始的。   那时候她还不是郝主任,而是郝老师,因为作风严厉,狠抓学习,她那个班的学生,不论是单科还是总分都名列前茅。   但什么样贫瘠的土壤都能开出爱情的花朵。   郝老师抓住了一对早恋的,其中男孩的成绩很好,女孩成绩普通,但以她的成绩,考个普通院校的一本还是没问题的。   郝老师把这两个学生叫到办公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早恋影响学习这种弹了一百次的老弹又弹了第一百零一次。   然后又请了家长,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双方都以维稳为主要目的,先把孩子稳住了,然后慢慢隔开,把注意力引到学习上,等考完了,管他们俩恋爱不恋爱呢。   可偏偏那个女孩在这时候查出生了病。   因为太年轻,所以这些痛苦就被格外放大,两人上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生死恋”,计划私奔,被郝老师发现了,这种事当然要通知家长,女孩的家长干脆给女儿停学了。   也许是失恋加生病的双重打击,女孩在回学校拿东西的那天,从红楼上跳了下来。   男孩大受打击,转学离开了一中。   郝主任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怕“鬼”的,怕到在办公室里摆佛像,日常佛珠不离手,而且每到清明这种节日,她就会偷偷的在那个女生落地的地方烧纸钱,学生们都看见过好多回了。   郑安妮用“闹鬼”开玩笑整新同学,当然要倒霉,而且是倒大霉。   阿娇伸长了耳朵,把这些八卦全听了一遍,她还放出魂识跟厕所里的校服女鬼打招呼,说她今天不在,明天再去找她玩。   顺便问问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想不开的女孩。 第24章 阿娇今天发财了吗?   项云黩还要去警局,让她一个人呆着,他有点不放心。   阿娇却挺自得其乐的,她揣上了她的小荷包,准备找钱二卖点随葬品,然后再找胡瑶玩一玩。   整个鬼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这些不能告诉项云黩,她找了个借口:“我要出去逛一逛。”   项云黩想了想,把她带到警局那个路口,告诉她:“中午要是有空,我去找你吃饭。”   阿娇保证自己不乱走,就在这条街的购物中心呆着,一等项云黩把车开走,她就拦了一辆出租车,把钱二的名片给司机。   项云黩赶到警局,小队正在布置任务,准备出发。   所有人都知道原来的队长现在在坐冷板凳,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新来的宫队跟项队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就是一个强迫症,大家在他手底下干活,都不适应。   宫律早就到了,他看到项云黩晚了这么多,扫了他一眼,继续安排工作,两人一队进行排查,和各个区的分局都保持联络,誓要把那个流窜到江城的通辑犯给捉拿归案。   发布完了任务,他看了看项云黩:“项副队就坐镇警局,有什么事及时联络,昨天的旧案卷有有什么线索及时汇报。”   小周第一个忍不了了:“宫队,这些死案卷光看能看出什么新线索来,神仙那也破不了啊。”重大犯罪必须追诉,但一般大家心里都有谱,过了一定年限,再破案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何况就算发现了线索,那也是项队发现的,及时给你汇报?好让你抢功劳吗?   项云黩看了小周一眼,小周马上不说话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眼下的事要紧,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以后再说。   宫律扫了队员们一眼,眼下这些人还是只服项云黩,除了跟他从总局一起调过来的,都不服他,不立立威不行。   几个人都各自出任务,项云黩继续坐下来看案卷,他把灵顿路程45号那个案卷从一堆案卷里抽出来,打开案卷仔细看起来。   受害一家并不是江城本地人,而是从外地来的,来江城没多久,买了房子贷款还没还完,一家三口受害之后,找亲属都花了一些时间。   但这个凶手的作案时机刚刚好,相邻的房子只有1803,挑1803全家出去旅行的时候潜入,用极端残忍的方法杀掉了一家三口。   男主人倒在门厅,女主人在厨房被杀害,至于这家的孩子,才七八岁的男孩,按现场痕迹看,是被杀手从沙发底下拖出来残忍杀害的。   直到1803一家人旅行回来,发现隔壁有臭味传来,叫来物业才报的警。   现场照片上血流了一地,血迹都已经干涸了,把地板都染成了红色。   项云黩点了一根烟,想到中介说的那几个大学生,上网搜索凶宅探秘直播,还真被他找到了,虽然宣传的时候给凶宅的具体位置打了码,但一看小区就是灵顿路45号。   点开视频看了一会儿,项云黩就知道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主播,另外一个拿器材,两人头上都戴着有小灯的工具帽,还挺像那么回事。   从进小区开始,主播就跟观众们详细描述这件凶杀案,语言很耸动,又说了很多凶杀案之后八号楼闹鬼的事。   也都是些恐怖片的套路,阿娇拖着项云黩看了好几天的恐怖片,他都已经有点审美疲劳了。   等进了八号楼,主播又开始煽动气氛,说楼里很阴冷,灯也很昏暗,他还像模像样的拿出佛珠什么的“求菩萨保佑!”,一边啰嗦个不停,一边感谢打赏。   这个主播还是新人,去凶宅就是为了吸引眼球,整个平台做恐怖直播的人少,但有好奇心的观众多,他在十八楼的楼布转了一圈,就收获颇丰了。   项云黩叼着烟,看他们走到1804门前,给门口的菩萨摆上了供果,还点了一柱香,两人老老实实拜菩萨,观众更加感受到了那种恐怖的氛围,谁没事儿在空楼面上供菩萨。   于是这个主播的打赏就更多了。   其实这类节目一般都带有表演的性质,只是两人挑的题材好,演的时候就算略带浮夸也不觉得假。   可直播的后半段黑屏了,只能听见各种音效,和两人的惊叫声,因为没有视觉冲击,所以弹幕开始骂主播骗钱不要脸。   再后来这个直播号就被举报封号了。   项云黩让平台递交这个主播的完整资料和联系方式,他想问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们俩破坏了凶案现场,要到警局走一趟。   但平台竟然拒绝这个要求,说他们不归江城本地警方管理,有什么事让首都警局那儿出警,然后才能提供信息。   项云黩都被气笑了,但这种监管确实还没完善,要报上去,他还真得去走一趟。   这种事可能别人怕麻烦就不去了,但项云黩闲得骨头都快锈了,决定去现场拍几张照片,看看被破坏成什么样了。   阿娇到了古玩城,顺着上回的路找了钱二的店铺。   钱二刚要打个哈欠,一眼就看见了阿娇,他马上就认出来了,这姑娘长相就是个宝贝,身上还带着宝贝,他记忆不深刻。   赶紧出门迎接她:“陈小姐,贵脚踏贱地,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阿娇不跟他来虚的:“你不是要东西吗?”   钱二就知道她来肯定有事儿,这么个年纪又穿得这么富贵,还以为她手里的东西不出手,没想到是来卖货的。   既然是来谈生意的,钱二更加欢迎,把阿娇迎进去,给她倒了一杯茶:“不知道陈小姐手里有什么?”   陶俑侍女阿娇是不卖的,她留下两个,带出来两个,那两个侍女跟着她的时候久了,很知道她的心意,再说还要侍候她呢,现在她们趁着阿娇和项云黩不在家,扫地洗衣铺床叠被,十分贴心。   阿娇手上有金有玉,她二话不说,掌心一摊,露出一块麟趾马蹄金。   钱二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把店铺的卷帘门拉上了一半,一边拉一边说:“我的姑奶奶,这东西你说拿就拿出来了?”   阿娇疑惑的看着他,不然呢?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钱二又快步回到桌前,拿出他的各种设备,又是看又是称又摸的,对着这块金子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确定就是真货。   钱二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自信的,盯着这金灿灿的马蹄金咽了口唾沫,这东西倒是一直有人收,可谁谈生意哪有不先探探底价,摆摆谱的,这么一伸手就把东西拿出来的主,他还真是头回碰见。   本来他有一肚子生意经,可看着阿娇这么“豪爽”,心里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是宰她一回呢?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阿娇不耐烦了:“多少钱?”   ……   钱二抹抹额头上的汗:“您等等,我也得找好买主不是,您放心,我这就是小本买卖,中间抽点佣金,肯定得找出价高的不是。”   这一大块金饼,钱二还真吃不下,他问:“您急不急?要是急,可能得便宜点儿。”   阿娇没钱了,她很急:“多少?”   钱二给她比了个数儿,然后又说:“这东西不会来路不正吧?”这墓还在挖掘呢,万一不是好来路,他怕把自己给绕进去。   阿娇点头同意了:“行吧。”   钱二猜测这位家里了不得,不敢狠压她的价儿,还给她留出点富余好还价的,结果人家一分钱没抬就同意了,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结果就听这位小姑奶奶又说“下回还找你”。   钱二:……怎么着?你们家是搞批发的?   钱当然是先收个定金,等找了买主,再把钱给阿娇,这中间他当然不止赚了一点佣金,还有一笔不小的差价。   本来想要如何说服阿娇把东西留下,结果她拿了两万块钱定金,就直接把东西放下了。   “就这么信我呢?就不怕我拿东西跑路?”钱二看她这作派,说大户出身都说低了,估计背后水很深,这东西说不准是家里偷出来卖了换零花钱的。   他心里正这么猜测,阿娇就笑了一下:“你不敢。”   钱二是个滑头,但滑头想骗鬼,他还嫩了点儿,他要真敢带着东西跑,阿娇就决定让他尝尝鬼打墙是什么滋味,经过恐怖片的开发,和郑安妮的实践,她现在业务很熟练了。   阿娇越是有恃无恐,钱二就越是不敢造次,可他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陈小姐家里是……干什么的呀?”   钱二一开始觉得陈家大概是“地下工作者”,倒斗的,后来又觉得看陈娇的样子一点不像,这种人一般都心里发虚。   阿娇扫他一眼,她觉得钱二很烦人,于是她说:“墓主人给我的。”   本来想吓唬钱二的,让他不敢动歪心思,可谁知钱二恍然大悟,冲阿娇竖起了大姆指:“厉害厉害。”   他以为阿娇家里是能通鬼神的,这个职业,要真有本事那可赚大发,怪不得上次项云黩问他要买犀角香呢,原来是干这个用的。   老韩的事儿上了报纸电台电视,全城轰动,杀警察是恶性案件,钱二认识项云黩,自然知道老韩,两边一联系,这个滑头大概猜出了事实真相。   阿娇看他不问了,拿着钱就走,钱二从后头撵上来恭送她。   钱二所谓那个玩香料的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个儿,略略也通晓一些这种事,偶尔也卖个八卦镜啊,小佛像什么的,从事一点传统文化的传播活动,碰上阿娇这样的正主,赶紧就想拉拉关系。   但阿娇不理他,她包里有钱,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分局,在分局门口等项云黩下班,她要请项云黩吃饭。   项云黩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   既然阿娇说那里做了法事很太平,那么那两个大学生是自导自演的“闹鬼”?昨天经过那儿的时候就觉得那地方不对劲,看了视频觉得更不对劲了,   他的直觉天生就比旁人要敏锐,还是要过去看看。   他刚一出门,就看见等在门口嘬奶茶的阿娇,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项云黩放下车窗:“来了怎么不进去?”   阿娇摆摆手,帽子上的小国徽就已经像小太阳一样了,分局门口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她进去是能进去,就是不自在,而且马上就要到正午了。   虽吞了还阳符,但正午时分还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每天这个时候,她总要睡上一会儿。   碰都碰上了,干脆带上她,叮嘱她说:“我有事儿要办,到了地方你在车上等我,办完了事儿带你去吃批萨。”   阿娇揣着一兜兜的钱,很想请客,但她不说,预备给项云黩一个惊喜。   项云黩开车到了灵顿路45号,让阿娇在车里等着,自己进了八号楼。   阿娇本来准备睡一觉的,可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踏实,干脆下车,上楼去找项云黩。   18楼电梯不到,要先去17层,走楼梯上去,走到楼梯口,看见门上贴了几张黄符纸,还有两张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已经很旧了,边缘卷起,看样子这里确实很久都没人了。   这一层没有住户,整个楼面落了一层灰,窗户都灰蒙蒙的,外面太阳那么大,但楼里就像是下雨天那么阴暗。   项云黩走到1804那一间,这一间的门口供着一尊佛像,还有一个小香炉,里面有厚厚的香灰,两只应该是用来放供品的盘子都是空的。   门锁被强行破坏了,项云黩皱皱眉头,这几个大学生真是不知轻重,为了娱乐连案发现场都敢进,还是要叫回警局,严肃处理。   他推门进去,想看一下案发现场有没有被破坏,刚进到厅里就觉得不对,好像正被什么人,什么东西,紧紧盯着。   这种注视是人的,不是鬼的。   他和老韩共处一室的时候,什么感觉也没有,既然他能够察觉,说明这道视线确实存在。   项云黩灵光一现,心底一沉,小周他们排查江城的出租屋,搜寻所有的小旅店按摩房,甚至搜查了做假证的窝点,但都没找到张峰的行踪。   张峰不可能没一个落脚点,还在江城躲了这么长时间。   谁也不会来排查凶宅?这里几乎是最安全的地方。   项云黩不动声色,想退出去,就在这时,阿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项云黩,你在哪儿呢?”   项云黩背对窗户站着,他面前有一个散落的玻璃柜,里面的玻璃镜被暴力破坏过,从破碎的玻璃中,他看见了窗帘后面,露出一双眼睛。   电视里滚动播放的通缉犯,张峰的眼睛。 第25章 阿娇今天害怕了吗?   张峰本来想放项云黩走的,他以为项云黩没有发现他。   一路逃窜,终于在江城找到了落脚点,在这儿躲得很舒服,没必要暴露自己。   上回他就装神弄鬼吓走了那两个大学生,这回也准备故伎重施,要是这个不肯走,就弄出点动静来。   只要把人吓跑了就行,给这间凶宅再添一道传说,就更没人再敢来了。   但在个时候,他听见了女人的声音,软绵绵的,娇滴滴的。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警察在各个地方排查,首要排查的地方就是小旅店和按摩房,张峰也确实去了那儿,脱了裤子正要做,那小姐以为是来抓嫖的,收到风就赶紧让他走。   越是想女人,他小腹越是升起一团火,抓心挠肝,几乎立刻改变了主意。   张峰猜测这大概是一对小情侣,跑到凶宅来探秘的,跟前些天那几个大学生一样,正好送上门给他享用。   男的杀了,女的留下,在这凶宅里玩玩情趣,等她尝够了情趣,再送他们去做一对儿鬼鸳鸯。   好久没开荤了,光是想就让他下腹火热,呆会就算搞得动静大一点,楼下的人也不敢上来查看。   等他玩完走了,这两具尸体还不知道多久才会被发现。   张峰都已经想到怎么让那女的一声声叫了,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准备等那女的进来了再动手。   他无聊得太久了,不玩点花样,就在快在这儿闷死了,就像他杀第三个女孩那样,把她男朋友绑住,让他看着,再让他选择。   张峰沉浸在他愉快的回味里,还没回味完,就挨了一下。   项云黩拎起客厅里的椅子砸在他藏身的地方,椅腿砸在他脑袋上,把张峰砸懵了。   他本来以为这男人就是常泡健身房的那种,就算练出了一身肌肉,那也是花架子,根本不顶用,没想到他是真练家子。   这么一来,就更不能让他走了。   张峰没有防备才挨了一下,手执凶器扑上去,项云黩已经抢占了先机,又怎么会让他反攻,可项云黩手上没武器,刀锋挨着胳膊擦过去,破了一层皮。   但张峰又挨了一拳头,他这下有些紧张了,知道碰上了厉害的,退到墙边,听见外面阿娇的声音越来越近,冲项云黩咧开牙笑了一声:“你小女朋友长得不错吧,嫩不嫩?”   项云黩充耳不闻,他越是沉着,张峰就越是急躁。   等他再扑上来,项云黩击肘、夺刀、扔刀,反扭张峰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伸手往腰上探,把张峰腰上又找到一把小匕首。   “大哥,大哥,我就是来凶宅探秘的,踩点准备直播,大家同道中人,放我一马。”张峰马上服软,这里这么暗,这人不一定就能看清楚他的脸,说不准能放了他。   项云黩一句话都没说,从发现嫌犯,到按住他,时间极短,搜出了凶器,用手铐反铐住他,准备打电话把姜宸他们叫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结果让他给撞个正着。   张峰刚刚以为项云黩就是个练家子,还心存侥幸,一听见手铐声知道他是警察,张峰本来力泄了,一下又暴起,项云黩一条腿压在他身上,他竟然还能扭动起来,妄想挣脱出去。   项云黩轻轻松松把他反铐住了,看他不断挣扎,曲起手肘击打张峰的背部,把他整个人拍在地上,这一下打得蜷起身体,半天都不能再动。   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很坏,案犯在短时间内奸杀了三名女性,这三名女性受害人的身上布满了青紫伤痕,尸检显示生前受到过不同程度的虐待。   若是在闹市不一定能抓住他,但在个空屋里,一对一的打,还把他放跑了,都对不起项云黩拿了这么多年的第一。   “项云黩,你在屋里吗?”   从刚刚到现在项云黩一声都没出,阿娇不确定他在不在里面。   其实她早就到门边了,只是不敢进云。   项云黩看不见,她却能看得见,门口有一道淡金色的线,这条线就是禁制,但这禁制越来越淡,若有若无,就快断了。   阿娇两只手团起来要拜菩萨,想跟菩萨打个商量,她的金屋可在里头呢,千万不能被打坏了,她怎么也得进去看看!   定睛一看,这菩萨似乎是多年都不受香火了,也没有人来打扫,木雕缺水发脆,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段,丝丝血雾越聚越浓。   那团血雾仿佛有生命,一跳一跳的扩张着,这里镇着的东西就要冲破桎梏了。   阿娇直觉不对劲,是什么凶鬼,竟要劳烦一尊佛在这儿镇着,她急得跺脚,冲门里大喊:“项云黩,你快出来啊!”   他要是再不出来,里面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项云黩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他把张峰铐上了,这才松一口气,准备把大队叫过来,犯人抓住了。   阿娇在外面一声比一声叫得急,他回了一声:“我没事儿,不用担心。”   张峰趁项云黩分神,勉力蠕动了一下,但他没能爬起来,滚到了墙边,一声脆响,头撞倒了摆在墙角的什么东西,骨碌碌滚了一下,是个香炉。   外面供着的佛像应声倒地,本就已经开裂的木雕像碎成了两半,佛像前供奉着的它香炉也整个翻倒,香火被风吹散了一地。   门杠边原来那条丝弱金芒一下消散,血雾仿佛生长出了触角,先是在悄悄探试,等发现再也无法禁锢住它,它便一下释放出来。   阿娇本来敬畏菩萨不敢迈步进去,菩萨倒了,她咬牙跑进去,一把拉住项云黩:“快走啊!”   项云黩还以为她是在害怕张峰,安慰她道:“没事儿,人已经抓住了。”   因为他刚刚闹了这一出,项云黩伸手卸了他一条胳膊,张峰在地上疼得嗷嗷乱叫,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项云黩踢了他一脚。   那个案卷项云黩看过了,女性受害人的身上各种折磨手段,花样百出,轮到他自己,卸一条胳膊就忍不了。   阿娇急得不行,她双手抱住了项云黩,要把他拖出去,项云黩竟然还真被她拖动了,阿娇冒险用了鬼力,但还没到门边,门“啪”一声关上了。   整个屋子骤然冷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那东西出来了。   先惨叫起来的是张峰,项云黩一回头,看见屋子的中央,原来被害人尸体倒卧的地方升起一团浓雾,慢慢凝成人形。   厨房里也传来了声响,从里面飘出来另一个人形。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开始还没有实体,身体雾化着,越是靠近他们,就越是清晰,显露出了面貌和形态。   这两张脸,项云黩今天刚刚见过,尘封在灭门案卷中的受害人照片上。   阿娇和项云黩正在客厅到门之间的过道里,“女主人”从厨房出来,项云黩护住阿娇,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了客厅中央。   沙发底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伸出一只小孩儿的手,“啪”一声拍在了地板上,留下一个圆溜溜肥嘟嘟的巴掌印。   张峰就倒在沙发边,他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个小鬼从里面爬出来。   他安然住在这里十多天了,一点事儿都没有,看到网上那些恶鬼传说就嗤之以鼻,这群死鬼,活着的时候都任人鱼肉,死了还有个屁用。   老话说的好,鬼也怕恶人。   看着小男孩冲他咧开一嘴的白牙,张峰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三个鬼浑身都暗红色,身上也都破破烂烂的,眼睛里冒着红光,阿娇以前跟项云黩说过,鬼也是要体面的,现在她打算收回这句话。   死时是什么模样,当了鬼就是什么模样,这三个人死前一刻被吊起来放了血,脖子被拉得细长,脑袋往一个方向歪着。   要是一个还只是恶心,三只一起歪……   阿娇害怕得“呜”一声,缩到了项云黩怀里。   这一家三口的鬼魂被镇压得太久,还没有完全觉醒过来,但他们本能的,不想让这两个人离开这间屋子。   爸爸妈妈和一个小男孩,不是少了胳膊就是少了腿,小男孩骨头嫩,受的刀伤更厉害,一半头连在脖子上,就这么不成人形的站着。   这楼里镇的菩萨果然厉害,他们三人刚化成厉鬼就被封印住了,关了这么多年,人都关傻了,何况是鬼。   做法事的人大约是个半吊子,没能消散他们的怨气,而是暴力镇压,这三只厉鬼饿了多年,闻见血腥便冲了上来。   但他们三个没先冲到项云黩面前,只是用六只血洞眼盯着项云黩和阿娇看了一会,一起扑到张峰身上,他的脑袋砸破了个口子,血直往外冒。   光那一个口子不够吃,小男孩一口咬在张峰的胳膊上。   “嗞嗞嗞”的吸张峰的精血,刚才还孔武有力的张峰,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呀!”阿娇缩在项云黩怀里惊呼一声,尝过人血滋味的厉鬼,就再难投胎了。   楚服能好好的跟在她身边,便是因为死时怨恨都在刘彻一人身上,她一个小鬼又靠近不了有夜游神庇护的帝王,虽是怨鬼,可没害人命,要不然就被拉进十八层地狱里了。   小男孩已经失去神志,肚中饥火烧了千百个日夜,吸上这一口精血,奶牙都长出了尖儿,狠狠嵌在张峰的手臂上。   项云黩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连阿娇都是头回见到厉鬼伤人,何况项云黩,他第一个反应是先带阿娇离开这里。   趁着这几只鬼饱餐,一把搂住阿娇,想带她跑到门边。   女鬼本来趴着吸食血肉,听见声音,看了过来,鼻尖一动,看向了阿娇,阿娇是阴体,正可滋补她的神魂。   她眼眶里已经没有眼睛了,但两只血洞一瞪,就让阿娇想起了自己看鱼虾烤肉的眼神,她一下藏到项云黩身后,抱着他的腰:“佛珠佛珠!”   惊慌害怕之下也不忘记保命符,通玄寺求来的佛珠。   项云黩跟人打架从来不怕,像张峰这样背着人命的通辑犯,撞上了就是硬干,但对着鬼,他还真没办法下手。   张峰已经醒了过来,人的本能就是求生,他手臂被咬住了,可腿还能动,但他满地挣扎,踢出的腿根本落不到实处,项云黩一看就知道普通的物理攻击对这三个鬼没有用。   既然没用,就不能硬碰,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阿娇。   阿娇活着都没跟人打过架,死了也没跟鬼打过架,哪经过这个场面,眼看这两个鬼连同类都不放过了,她牢牢挂在项云黩的腰上,紧紧闭上眼睛。   项云黩身上挂着个阿娇,行动却并不慢,她轻的就像没有重量,眼看女鬼飞扑上来,他一拳挥了过去,竟然打着那个女鬼,把她打退了好几步,倒在了地上。   打中女鬼的那只手腕上,戴着通玄寺的佛珠。   项云黩这一拳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却把女鬼打倒在地,他动一动拳头,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女鬼受了伤,嘴里发出嘶哑的吼叫声,把她丈夫引了过来。   一家人死了也是相亲相爱,就连那个小鬼都把松开了咬着张峰手臂的嘴,带着一嘴黏乎乎的血赶过来帮他妈妈。   男鬼对儿子嚯了一声,那小鬼手脚并用,爬到门前,转身伏在那儿,两只鬼眼瞪住了阿娇。   阿娇也顾不得项云黩怀疑了,她大叫着楚服的名字,可楚服还在血玉里,睡得死死的。 第26章 阿娇今天发威了吗?   人怕恶人,鬼怕恶鬼。   阿娇在丰都时就是只守法好鬼,到了人间见到的也都是鬼朋友,大家和和气气,一心投胎。   哪里碰上过这种大阵仗!   这三只厉鬼怨气不散,又被镇得太久,一出来就见了血,被血气一击,已经狂了,除了本能的想要噬吞血肉之外,已经完全没有了神志。   项云黩不知道,但阿娇却看得明白,这一家三口都流着鬼涎,仿佛他们俩是块香肉,想把她和项云黩都活活撕了,吞吃入腹。   项云黩腕上佛珠散发出一圈金色佛光,但在血雾之中,这圈金色佛光黯然失色,看样子只能勉强抵挡一阵。   但这三个鬼被通玄寺的木雕菩萨压了这么多年,对同根同源的佛珠十分畏惧,一时不敢进前,只是一步一步逼近,喉咙中“嚯嚯”出声。   阿娇一个鬼都怕得要死,项云黩这个人却张开手,一只手护住阿娇,不断观察屋中情形,迅速想着办法。   这些东西打不到也打不死的,得先打退才行,屋中情形是张峰倒在墙边任鬼鱼肉,三个鬼一个守着门,两个准备攻击,可以说是配合默契,而他们这方的武器就只有……一串佛珠。   但这几只鬼的攻守防中有个空位,靠窗的那一面无鬼防守,明明他们可以把他和阿娇围住的,项云黩目光往窗边一扫,看见落满了灰尘的窗帘下透出一条光线。   他们在害怕那一线光。   这里是18楼,最高层,采光特别好,只要把窗帘拉开,光就能透进来。   项云黩低声对阿娇说:“想办法把窗子砸开。”   屋里还有些零散的家具,只要能到窗边,把窗子砸烂,让太阳光照进来,就能避退这些鬼,他们也就暂时安全了。   阿娇马上明白项云黩的意思,她松开了环住他腰的胳膊。   阿娇的法术稀松平常,她也下过苦功,可怎么都练不出大成就,但有一个法术,她练得很不错。   孟婆氏生来能御风,她教给兰芽几个的法术也多是控风术,兰芽又教给了阿娇,阿娇练得纯熟,把窗帘都卷起来有点难度,但卷起一角还是行的。   谁知他们刚往窗边挪,男鬼就反应过来,厉鬼天生惧怕阳光,特别又是正午时分。   项云黩的这个意图把三只鬼都给激怒了,小鬼也不再守着门边,手脚并用爬到父母身边,嗞开它吸过血的鬼牙,想从项云黩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项云黩掌心发烫,他们越是愤怒,就说明这个办法越是有效果,但现在他没有搭档,阿娇既举不起椅子砸窗户,又不能让她去吸引三个鬼的注意力。   正想着办法,屋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所有的窗帘都被卷了起来,阳光一下倾泄进来,屋中三个鬼,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鬼体一碰阳光,就似被烈火炙烤,小鬼正要扑上来项云黩的胳膊,被他伸手一格,首当其冲,阳光晒得他嘶叫一声,连滚带爬,缩回沙发底下去了。   女鬼护子心切,但又不敢上前,这阵风怎么刮都刮不停,甚至还把屋里的家具都给刮了起来。   阿娇双掌翻动,这风一起,她就被自己惊呆了,什么时候她竟变得这么厉害了?在黄泉时无论兰芽教多少次,她最多也就只能让茶盏飘起来。   项云黩不知这风从何处来,但他趁机一跃,借着风力把半浮在天空中的椅子砸向窗户,玻璃窗应声而碎,椅子从楼顶上落了下去,掉在了八号楼楼底的花圃里。   阿娇劲力一松,手中聚焦的风漩一下散了,但阳光却通过砸碎的那面玻璃窗户透进来,屋里半面明,半面暗。   阿娇和项云黩站在阳光中,小鬼躲起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鬼却只是退到了阴影里,他们俩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两只厉鬼,更不肯轻易放他们走。   男鬼已经稍稍恢复了神志,知道阳光不碰,他血洞似的眼睛盯上了瘫软在地的张峰,鬼身一晃,附在张峰身上。   张峰倏地醒来,睁开了眼睛,就像被提起线的木偶,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两条胳膊轻轻一挣,竟然把手铐给挣开来。   脸上的表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鬼虽附上了人身,但早就已经忘记了当人的感觉,占了张峰的身体,用的还是牙齿,扑上来撕咬项云黩,项云黩提拳一击,被他一口啃在了佛珠上。   佛珠金光大胜,就在阿娇以为这珠子能打散厉鬼的时候,这串佛珠“哗啦啦”的散了满地,有几颗一落地就碎成了粉沫。   损失一串佛珠,也不过让“张峰”掉了几颗牙。   本来那鬼没有实体,项云黩打不着他,现在他附身在张峰身上,项云黩可不客气,几拳揍得“张峰”连连后退。   可他就像一具没有意识的僵尸,不会疼也不会退,不论打多少次,都会重新再上来。   并且渐渐能够操控“张峰”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灵活,还比原来要强悍了,他甚至又一次“学会”了使用工具。   “张峰”从墙边捡起刀,砍了过来,目标正是阿娇。   死都死了,竟然欺软怕硬?   项云黩一把搂住阿娇,把她护在怀中,右臂上划出一条血口子,他们再次退到窗边,把她整个按在怀里,说:“我来引开他们,你能跑到门口吗?”   只要跑到门口就行,他会把门堵住,拦着这两只鬼一个人,让她先逃生。   他们不能一直呆在窗边,太阳总有下山的时候。   阿娇看了他一眼:“我来吧,我能打到它们。”   项云黩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笑了一声,他眼角俱是血污,这么一笑,让阿娇鬼心一跳,他说:“别闹。”   就她这么细胳膊细腿的,还顶不过那只小鬼一口呢,牢牢把她圈在怀里,背贴着阳光,不让她上去。   可阿娇深吸一口气,她又举起了双掌,一个小小的风漩在她掌心形成,阿娇看了项云黩一眼,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先逃了命再说。   项云黩看着娇弱少女手中风漩越聚越大,竟纽成了两股结绳,把女鬼缚了起来。   男鬼看见妻子被缚,怨念爆涨,操控着张峰的身体冲上来,刀尖正对着阿娇的脖子。   阿娇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厉害了,她手腕上系着一束孟婆发,兰芽送给她时没说有什么用,但现在她知道。   风力还掀翻了小鬼躲藏的沙发,把他从沙发底下揪了出来。   这一股黄泉风,紧紧缠住了两只鬼。   只有张峰,无从下手,男鬼只吸了几口血,就已经这么强,他眼看妻子儿子被抓,喉咙口发出一声非人的吼叫,用刀划破了张峰的胳膊,嘴贴在血口上不断吸吮。   鬼眼之中红光大盛。   “他不能死!”项云黩和阿娇异口同声。   项云黩想的是张峰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伏法,受到制裁,要给被他杀害的三名受害人家属有一个交待。   阿娇想的是这里已经大煞大凶,死在这儿必成厉鬼,一个女鬼一个小鬼,她已经应对得十分吃力了,再来一个,他们就更打不过了,不论如何一定要留张峰一命。   项云黩来不及吃惊,队友突然变强,总归是一件好事,他把整面墙的窗帘都拆了下来,扔到楼底。   靠客厅的这一面墙上竟然都是窗户,金灿灿的太阳光涌进屋中。   正午阳光晒在了三只厉鬼的身上,也晒在了阿娇的身上,她一下虚软,刚刚还能缚住几只鬼的风绳,渐渐松了,小鬼先挣开了束缚,又用鬼牙救他妈妈,把绳子啃松。   阿娇向后软倒,落在项云黩的怀里。   那两只鬼这下知道了厉害,也不敢再逗留,竟然隐身躲藏起来。   “张峰”还在,他还想上前,可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警笛声,张峰是个逃犯,本能害怕这些,肉身竟然一时不受控制。   时间慢慢走到正午十二点,金光愈强,他脱出张峰的身体,张峰软倒在地。   项云黩只会抓人,不会抓鬼,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抱着阿娇,受伤的手打电话给姜宸,响了一下姜宸就接了起来。   “灵顿路45号,八号楼,1084,抓到张峰了。”   大队人马冲进八号楼,项云黩倚着墙坐下,看着屋里一边狼藉,想抽根烟缓一缓。   叼起烟来才想起打火机还在车上,但这么叼着心里也觉得舒服点儿,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又是灰又是血。   再看阿娇,整个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乖乎乎的靠在他臂弯中,雪白的小脸上也印着几个血点子。   伸手就要替她擦干净,忘了自己手上也全是灰,在阿娇白玉似的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指印。   ……   姜宸带头冲了进来,片区也接到报警,说楼上一直有人抛家具下来,物业公司派几个保安堵住了出口,小区居民都不敢进楼。   派来的警员刚到楼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大批的同事,还有点发懵,姜宸就在楼边看见了项云黩的车。   大门刚刚被厉鬼封住,三个鬼一逃,就没多少余力了,姜宸一身警服,撞了两下,就把门撞开了。   张峰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跳起来要往外逃,刀尖一下划在姜宸胳膊上,被姜宸一拳揍倒在地,几个警员冲上来把他按住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屋里一片狼藉,窗子都给打破了,风呼呼的灌进来。   项云黩靠窗坐着,身上都是血,怀里还躺着陈娇,姜宸顾不得受伤,冲上去要扶他:“项队!”   几个警员刚想着项队不至于连个犯人都按不倒,现场也没有发现有枪,结果看到张峰把手铐都给拉开了,这力气,简直就是绿巨人啊。   宫律的脸色十分难看,合着他们被张峰耍得满城乱转,结果竟然是项云黩捡了漏。   凶案现场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卧室里搜出好几种外卖员的衣服和箱子,怪不得张峰进进出出都没人怀疑,他穿着这个,多晚进出小区都没不会引起注意的。   项云黩还算是轻伤,张峰身上却有多处重伤,胳膊上有个小小的牙印,还是新鲜的,皮肉都被咬翻了,宫律看了一下伤口,又看了眼项云黩,想问他要解释。   可几个队员已经围着他团团转了,姜宸自己受了伤,还要把项云黩扶下楼,项云黩摆摆手:“我没事儿,叫人来看看她。”   阿娇软倒在他身上,人还没醒来。   张峰昏迷着,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在中间,押着他下楼上车,经过项云黩身边时,他倏地睁开眼,眼瞳之中一点红光,又迅速阖上了。 第27章 阿娇今天感动了吗?   阿娇一张小脸雪雪白,在女警小姐姐柔软丰满的胸怀中醒来。   她身上没有外伤又气息微弱,女警刚才反复替她检查过,都没找到伤口,怕她是磕到了头,正在送去医院的途中,见她醒过来,松了一口气。   “别怕,坏人已经抓住了。”女警轻轻拍了拍她,看阿娇长得这么漂亮,又是项云黩的妹妹,摸摸她的头说,“要不要喝水?吃一点巧克力吗?”   阿娇虚软着点点头,她觉得累极了,浑身都没力气。   女警替她把巧克力剥开,阿娇咬张开嘴,咬了一小块,突然想到项云黩,急忙问:“项云黩呢?”   “别紧张,项队没事,他在前面那辆车里,让我照顾你,我们一起去医院。”   她虽然安慰阿娇,心里却对宫队长很不满,项队抓住了通缉犯,又受了伤,还要在送医途中问他本案细节,有什么问题不能等回了队里再问。   女警还让阿娇靠在自己身上,安慰她:“吓坏了吧。”   阿娇点点头,对这个女警生出一种依恋之情,她身上有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让她一闻就……很想投胎。   阿娇低头看了看女警的肚子,那里虽然现在平平坦坦的,但又有一个幸运鬼投到了胎。   女警察看她没什么大碍,估计她是吓坏了,让她闭上眼睛养神,一面不断的跟阿娇说话,让她不要想起刚刚经历的事。   这么小的女孩,刚刚直面了强奸杀人犯,最好能带回局里,做一下心理疏导。   她这么轻声细语,阿娇闭着眼睛,虽然力气慢慢恢复,但还是懒在她身上,心里十分嫉妒那个能投胎当她孩子的幸运鬼。   到了医院,阿娇赶紧跳下车,紧紧跟着项云黩,一步都不离开,她的金屋子砸坏了一条胳膊,可不能再受伤了。   项云黩衣服也破了,身上磕磕碰碰,胳膊上还有老长一道血口,可阿娇除了衣服蹭了点儿血,毫发无伤。   阿娇刚刚还在心疼她的金屋,看见项云黩的样子,咬了咬嘴唇,心上突然涌入一种奇怪的滋味,苦也不是苦,甜又不是甜。   医生给他清创的时候,阿娇先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看,然后又捂住了项云黩的眼睛,认真说:“不看就不会害怕了。”   项云黩刚刚在车上心情还很糟糕,对阿娇又有诸多疑惑,比如她为什么能够控制风?   但被她一逗,又笑起来,安慰她:“没事儿,这点儿是小伤,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那刀锋很锐利,口子又很深,但真的没有伤到骨头,除了失血多一些,还算是皮肉伤。   阿娇看了他一眼,偷偷比划了一下,那条道子比她整个手都长了,流了这么多的血,他还说是小伤口,心里那种说不清的滋味更重了。   小护士听他们说话,捧着医药盘笑,护士长瞪了她一眼:“不许笑了,仔细看看这伤口怎么缝合的。”   项云黩还真不是说假话安慰阿娇,他好像天生运气比别人强一些,大案也不是没办过,但他的运气好得惊人,从来也没受过什么重伤,还有一次弹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了,愣是一点事儿没有。   阿娇忙前忙后,围着项云黩团团转,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喝水,一会问他肚子饿不饿,把陪伴的女警都逗笑了:“对哥哥可真好。”   要不是阿娇的身上还穿着校服,简直要以为她是项云黩的小女朋友了。   姜宸也挂了彩,正好姜宓打电话给弟弟,知道他受伤了,课也不上了,赶到医院来看他,姜宸一百个不要:“真是小伤,姐,你别来。”   来不及阻止,姜宓先来看弟弟,又听说项云黩单枪匹马抓住了在逃通缉犯,还受了伤,她又赶紧来看项云黩。   一来就看见项云黩坐在椅子上,准备打破伤风针,阿娇眨巴眼睛看着他,一脸的忧心忡忡。   项云黩都被她看笑了,手撑着脸笑两声,拍拍她的头顶:“行了,真没事的。”这里人太多了,等回家再问问她为什么会那些。   阿娇忧愁的叹一口气,伸手隔空摸他胳膊上裹着纱布的地方,这么一大块,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啊。   姜宓站得并不远,但项云黩的眼里除了阿娇谁也没看,她的脚就像被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原来她还能自欺欺人,骗自己项云黩虽然没有接受她,但心里也并没有喜欢别的什么人,但她现在知道了,他不是没有喜欢的人,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怎么发生的呢?时间明明这么短。   姜宓回到弟弟身边问他:“要喝什么吗,我去买。”   姜宸看了看项云黩那儿:“姐,你不去看看项哥啊?”   “情况好像不是很严重,刚刚很凶险吗?”   姜宸马上叹口气:“别提了,刚刚那个犯人大概是绿巨人上身,硬生生的把手铐都给拉断了,本来项哥已经制服他了,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   除了给张峰治疗,还要给他验血,看看他刚刚是不是吸嗨了。   这人可真是太狡猾了,谁特么能想到他竟然躲在凶宅里,要不是项哥临时起意去旧案的案发现场,就被他给逃过了。   姜宸笑嘻嘻的,宫律那张脸可都真的绿了,本来以为把项云黩拘在局里坐冷板凳,不上一线他就没功可立了。   谁知道项哥的运气这么好,这天上还有掉通缉犯的事儿。   最绝的是这些旧案卷是宫律扔给项云黩的,本来想用这些旧案子耗死他,结果把硬生生送了一个大功劳。   “我项哥这一波,就算老江想谦虚谦虚不夸他,那也不成啊!”这报告想写得不漂亮都不行,那可是大大的出头露脸,江局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总局再调人来,那也比不过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项云黩。   姜宓听弟弟说着,眼睛忍不住要往阿娇身上看,看见她校服裙子上沾了血,问:“陈娇也在现场吗?”   这事儿刚刚宫律问过,好像是拿住了项云黩什么把柄似的,说他把无关人员带进了犯罪现场,差点让无关群众受到伤害。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宫律,抓了这么大一条鱼,他竟然先质问网怎么破了,更何况没破呢,项哥自己受了伤,流那么多血,也把陈娇护得滴水不漏的。   姜宓心里不是滋味,姜宸也发现姐姐心不在焉,他这才停下来,问:“姐,你怎么啦?”   “没事儿,我就是担心你。”   姜宸笑了:“我就这一点小伤,你还是去看看项哥吧。”   姜宓抬眼一看,项云黩一个人坐着,阿娇不在他身边,她这才走过去,问:“怎么样?没事儿吧?”   “我刚刚看见陈娇了,她人呢?”怎么放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   “她……买吃的去了。”一确定项云黩是真的没事儿,阿娇就嚷嚷着肚子饿,她到现在只吃了早饭,早就饿坏了,人又受了惊吓,十分需要美食安慰。   “姜宸怎么样?”项云黩觉得有点尴尬,跟姜宓没话找话说。   “他伤的比你轻,你这个几天换一次药?大夫说有什么忌口的吗?”姜宓还是忍不住关心他,项家虽然有陈娇在,但她自己就娇滴滴的要人照顾,更不会照顾人了。   项云黩还没回答,阿娇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吃的,她给项云黩买了份粥,给自己也买了一份,红枣南瓜粥,在粥铺里就已经闻到香甜味了,光闻就知道好吃。   一看见姜宓眼睛发亮,目光灼灼看着她。   上次那个曲奇饼干可好吃了,奶油味的和巧克力味的,根本就没等到开学课间,晚上她就全吃完了,连一块都没分给项云黩。   姜宓误会了她眼睛里的光芒,她以为阿娇喜欢她,所以看到她才会这么高兴。   而她刚刚心里还有那种想法,觉得对阿娇有些歉疚,说:“这样吧,反正姜宸也受了伤,我昨天煲汤的时候多炖一点,给你们送过去。”   又特地对阿娇说:“你明天在家吗?我给你做个脆皮炸鲜奶。”   项云黩还没答应,阿娇已经连连点头,她自己点完头答应了,还去扯项云黩的袖子。   项云黩被她扯的没脾气,只好答应了,宫律这回倒很大方,一下给了他一个星期的假,大概是看他气儿不顺,正好在家里养养伤,也要想想那凶宅到底怎么办。   里面那三只鬼会不会跑出来害人。   项云黩原来只要操心一下人的犯罪率,现在还得操心鬼的,这事儿还真有点棘手,总不能再去通玄寺请一尊佛,做法事吧。   而且这事儿跟谁说,谁能信呢?   项云黩手伤着,不能开车,叫了个车回去,阿娇心心念念明天有脆皮炸鲜奶吃,抱着包乖乖坐着。   到了家打开电视,报道中全是通缉犯张峰在江城落网的新闻,各大媒体网站都在推送,江局亲自给项云黩打了电话。   “办得好!争气!”江局长高兴的只有这两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抓住了逃窜多城,犯下重案的通缉犯,给分局添光,也给他的脸上添光。   有了这个功劳,宫律以后再想压着项云黩,也不可能了。   阿娇歪在沙发上吃粥,她今天也受了惊吓,没想到最后是束孟婆发救了她,兰芽那儿她还得多烧纸钱!   项云黩右手受了伤,左手喝粥虽有点不方便,阿娇今天特别愿意对他好,捧着粥碗,一勺一勺喂他喝。   “没这么矫情。”项云黩不肯麻烦她,用勺子在粥碗里乱搅一通,把粥搅凉了,拿着碗喝,一边看新闻报道,一边想办法。   张峰虽然抓住了,但灭门案还没破,那三个厉鬼也还在八号楼潜伏,不知哪一天又会出来,总不能就放着不管。   阿娇拆吃了整整一袋巧克力,这才把受到了惊吓给补回去,看看电视里这些穿着警服的警察,吧哒着嘴想到了韩刚。   人犯罪有警察,鬼犯罪那就得找鬼差,韩刚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给地府拘三只厉鬼回去!   阿娇含着一颗软心巧克力,嚼完巧克力,清了清嗓子准备说出自己的办法。   项云黩看向她:“你愿意,来聊一聊今天的事吗?”   他觉得自己应当给阿娇做个心理疏导什么的,她对鬼一直都是比较有感情的,可能是她从小到大遇到的鬼都很和善,所以她今天在凶宅里才会这么害怕。   项云黩知道阿娇对人没有对鬼这类“生物”的情感,有义务跟她说明一下,不论是阳世还是阴世,世间的道理是相通的。   有好人就有恶人,有好鬼,也就有恶鬼。   把这个道理跟她说一说,然后再问问,那阵风是怎么回事。 第28章 阿娇今天请客了吗?   阿娇一看项云黩严肃的样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趁他没开口,她一脸严肃:“咱们找韩刚吧!那三只鬼一定还要出来的。”   这跟他们是不是想要害人已经没关系了,厉鬼见了血,便收不住本性,一定还会继续出来害人,现在天还早,等到天黑了,可就危险了。   好在这三只厉鬼是在八号楼里狂化的,没有特殊的方法,离不开八号楼。   “找……韩刚?”项云黩看着她,阿娇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好像忘了把韩刚当上鬼差的事告诉项云黩了。   她眨眨眼睛望着项云黩,声音小小的:“韩刚因为生前有善行,所以被地府破格提拔,当上江城的鬼差了。”   ……   项云黩接受了这个新的世界观,但这个新的世界,依旧在不断的刷新他的世界观。   他眼眸一垂,原来以为阿娇只是眼通阳阴,但现在觉得她不那么简单了。   “那我们怎么找老韩?”项云黩不清楚,老韩是不是会像电影里那种超级英雄,喊一声就出现。   这个阿娇还真不知道,她没跟阳间的鬼差打过交道,想了想说“去他家?”   “老韩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就是那个小筒子楼,关秀梅作主,把房子租了出去,租金全存下来,以后留给关晓。   关秀梅还说:“这钱给晓晓上大学用,就当是老韩出了生活费。”   房子都住了人,老韩总不可能还在那儿了吧。   阿娇叹一口气,看着项云黩:“当然是去坟头找他呀。”   人的家是阳宅,鬼的家就是阴宅,当然要去他坟上找了,点上香,烧点纸钱,要是讲究些的再带上些酒肉,毕竟也是上门作客嘛。   老韩葬在市郊的墓园里了,现在过去时间有点紧,但这事儿不能拖,项云黩立刻起身,到巷子口买了二斤猪头肉,一瓶二锅头。   再带上点香烛元宝,好在自从家里来了阿娇,这些东西就没断过。   阿娇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呢,握着胸前血玉不断叫楚服的名字,可楚服在血玉中一动不动。   天已经黄昏了,这么远的路,司机不太愿意跑:“那地方可偏着呢,要不我等等你们,你们也不好叫车。”   过去是行,回来要是空车跑这么远,耽误做生意。   “行。”项云黩一口答应了,本来也不好叫车。   这又不是年又不是节的,跑墓园一定是有人新丧,司机一路上都很安静,把他们送到了地方,就下车抽烟等着。   老韩的墓园是关秀梅给安排的,远虽然是远了一些,但环境清幽,墓与墓之间间隔也大,种上绿树,还有河流,单价可不便宜,算是处不错的阴宅。   天色已经有点发暗了,司机等在墓园门口,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项云黩对阿娇说:“别怕,我们两个人呢。”   阿娇睃了他一眼,什么两个人,整个墓园就只有你一个是人。   项云黩眼中,这一片墓园十分寂静,但在阿娇眼里整个墓园熙熙攘攘,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小猫小狗,跟普通的社区没有分别,他们安然生活在这片墓园中。   阿娇本来是觉得没什么,可看见一座座墓碑,想到不知自己葬在何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怅惘。   人人都有归处,只有她没有归处了,墓前也根本就没有人祭祀过,刘彻把她葬在那儿,就是为了远远离开她,当然也没有供奉。   要不然,她也找找自己的坟,给她自己烧点纸。   韩刚的墓碑在开阔处,关秀梅还真给他找了个好地方,他墓前有两个石雕的花瓶,一左一右,花瓶里插了鲜花。   阿娇用鼻子一嗅,鲜花上有关晓的味道,这是他女儿送来的,怪不得花上凝露带珠,一定是韩刚特意滋养着。   项云黩拿出一次性碗筷来,摆上猪头肉,倒了两杯二锅头,又点了一支烟,那支烟还像上次那样,吸到三分之一,就熄灭了。   项云黩知道老韩在,但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话,想了想坐到了基座上。   “灵顿路45号,八号楼1804室的三名受害人,被害之后成了厉鬼。”项云黩还从来没跟老韩谈过这种案情,也不知道老韩他究竟听不听得见。   香烟一点上,老韩就来了,他从墓中升起,看见猪头肉和二锅头,瘦削的脸上露出笑容,听项云黩这么说,皱起眉头。   阿娇十分有气势,她冲着老韩说:“你是江城鬼差,城中有厉鬼害人,你还管不管事了?今天晚上,肯定不太平!”   项云黩只能看见阿娇对着一团空气说话,他眼前先是一暗,跟着一亮,就见老韩坐在自己的面前,对他点点头:“仔细说说。”   这句仔细说说,跟原来他们俩讨论案情时说的一模一样。   项云黩把整件事说明了一下,老韩眉头紧皱,这三只鬼被佛像镇压,竟能冲破压制,还能在人前化形,是非常厉害的猛鬼了。   “现在就走,事不宜迟。”韩刚说着,看了阿娇一眼,他到现在也看不破阿娇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知道她胸口的血玉中,封着一只很厉害的鬼。   “你,你成不成啊?” 阿娇扁扁嘴,她有点担心,韩刚当上鬼差没几天,可那几个家伙成厉鬼可都已经好几年了,怕韩刚打不过。   韩刚还是那付好脾气的模样,但他从身后拎出一付铁链条,阿娇一看就退后一步。   只要是鬼,对这付铁链就不陌生,这条铁链不知拘多少亡魂入幽冥,上面沾着千万亡魂的不甘、悔恨和痛楚,寻常厉鬼逃不脱它。   阿娇看上一眼就鬼心发颤,一下缩到项云黩身后去。   项云黩问韩刚:“你有没有帮手?”一对三,项云黩都有些吃不准他行不行,老韩都已经要退了,当了鬼差也不知道究竟打不打得过那一家三口。   韩刚也很无奈,他说:“才刚开过会,要削减基层人数,大家都忙得够呛的。”上头在开会研究是不是特别聘用一些编外人员,好先解决燃眉之急。   ……   死了也还是那套体系,就像韩刚,他这就是在替上一任鬼差收拾烂摊子。   天就快黑了,一人二鬼出了墓园,韩刚施在项云黩身上的法术还没消散,他看见刚刚还清冷的墓园里热闹得好像个游乐园,看了阿娇一眼,原来她眼中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心里刚有一点感慨,阿娇就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轻轻吐气:“别随便搭话,当心他们跟你回家。”跟他搭了话,就是得到他同意,便不必惧怕身上的金光了。   项云黩看她严肃认真的样子,把笑意忍在喉咙里:“好。”   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灵顿路45号,八号楼整个18层都封起来了,居民听说通缉犯竟然就藏在小区里,一藏还藏了十几天,把物业团团围住,一定要吵出个说法来。   给过项云黩情报的那个中介小哥,正在人群里发名片,鼓励大家换一套房,换到安保更好的小区里去。   天已经全黑了,八号楼却没有几户亮着灯。   住户们纷纷趁躲了出去,灭门案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通缉犯才真的让人害怕,有的到亲戚家住,有的干脆去酒店了。   三人到了18楼的楼梯口,韩刚仔细看门上贴着的门神,虽然边缘卷起,但完好无损,左右门神尽忠职守,厉鬼还在,不曾逃脱。   白天的事,回想起来确实心里发毛,但又站在这个门前,项云黩还是决定进去,阿娇急得不行,连连摆手,挡在他的身前:“不行!你不能进去!”   他都已经受了伤了,绝对不能再冒险了。   项云黩没受伤的那只手按在阿娇头上:“没事。”他不能让韩刚自己一个人去,这种事他做过一次,不会再干第二次了。   阿娇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她没了办法,只好跟在他身后,摸了摸腕间孟婆发,楚服这个坏东西,等这件事了了,非得狠狠骂她不可!   他们又进了1804。   韩刚站在最前面,他一进屋便抖了抖手中铁链,白天还阴森恐怖的凶宅,这时就像一间普通的屋子。   阿娇张开张凝成风漩,预备等那三只鬼一出现就下手为强。   谁知这三个在项云黩和阿娇面前十分嚣张的猛鬼,见了铁链法器竟然一下子缩成了一团团黑影,两团较小些的黑影,簇拥着那团最大的黑影。   韩刚把链条一抖,不等他报出名字,,三团黑影乖乖套进了铁链中,韩刚把铁链条一收,对项云黩说:“我要押送他们回去复命。”   就这么简单?这么容易?   项云黩有些震惊,刚刚还十分厉害伤人的猛鬼,见了鬼差便立刻伏法,但他没有忘记这几个人是如何变成鬼的,说道:“这起灭门案,就这么不破破了吗?”   人死成鬼,在阴间受惩罚,那是阴间的事,他始终还是想抓到凶手,让凶手为了自己在阳间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韩刚欣慰的看着他,项云黩是他的徒弟,可干了没多久就超越了他这个师傅,他一直以这个徒弟为骄傲,现在来看,他对得起这份骄傲。   “黄泉有道,阴律无私,这三只厉鬼要为死后罪行受罚,但他们生前受苦,也要讨回公道。”老韩对项云黩点点头,“你放心吧,我还会来找你。”   说着取出口袋里的鬼差证,开了黄泉门。   门一开,黄泉之中冷风刮过,阿娇瑟缩了一下,这熟悉的风将她吹得浑身冰凉,韩刚将三个鬼拖了进去。   那门又被关上了,这短短一瞬,项云黩听见了黄泉鬼哭,原来人死之后,果真有黄泉。   阿娇看门关上了,才捂着鬼心从项云黩身后出来,她真怕这黄泉的风把她给刮回去。   正心有余悸,项云黩摸摸她的头:“走,吃饭去。”   阿娇立刻想到她现在是个有钱鬼了,必须请项云黩吃个饭,她捏了捏小包,豪情万丈的对项云黩说:“今天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可以!”   最后他们去巷子口吃了鸭肉饭,跟鸭汤馄饨是一家,鸭脯肉切得薄薄嫩嫩,叠在鸭肉饭上,小菜还是豆芽鸭肠。   项云黩还加了两份鸭肉,又给阿娇买了一大杯芝士莓莓,就是草莓加上芝士的果茶,也不知道小姑娘们为什么这么爱喝,他排了好半天的队。   阿娇一张小脸恨不得埋进碗里,项云黩看着她吃,他的手不方便,就把无骨的嫩鸭肉拌在饭里,一口气吃了个饱。   这一餐经济实惠,两个人吃了很多菜也就百来块钱,阿娇抽出一张红纸,很大方的付了钱,告诉项云黩:“我有钱啦,以后我请你吃饭。”   项云黩纵容的笑看她,他已经知道阿娇不愿意多说,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就不再问为什么,还把她当成普通女孩来对待。   阿娇吃饱喝足,一路晒着月亮回家,她心情大好,甚至还打包了一碟鸭肉给黑子加餐,她一个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项云黩慢慢跟在后面。   口袋里手机一阵响,他接起来:“喂?”   姜宸的声音传出来:“项队!张峰逃了!”   张峰伤势严重,又十分危险,双手双脚都被铐在病床上,可他竟然拉断了铁铐,又打昏了看守的警员,从医院逃了出来。   项云黩心有所感,猛然抬头,阿娇哼着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她倏地一把被拉了进门去,项云黩一个箭步,用受伤胳膊卡住了门。   门内的“张峰”转过头,冲项云黩咧开嘴。 第29章 阿娇今天哭了吗?   “张峰”拉住门,铁门夹住了项云黩受伤的那条胳膊,刚缝合上的伤口立刻绷开,鲜血从纱布里浸透出来。   “张峰”闻到血味,更加兴奋,他脸上又露出那种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神色。   项云黩咬紧牙关,强忍剧痛,阿娇还在里面,他绝不能让门关上!   姜宸的声音从掉在地上手机里断断续续的传来:“项哥……大家正在巡查各个汽车站火车站,老汇都气疯了……项哥?”   项云黩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咬紧牙关,怕自己一开口,力气就泄了。   他已经用尽了全身在的力量,但完全无法跟“张峰”抗衡,牺牲了一条胳膊夹着门,才没让门关上,“张峰”的力气大的简直就不像人。   姜宸察觉不对,立刻挂上了电话,组织人手到项云黩家来,张峰不是逃窜出城,而是去寻仇了!   项云黩不知道阿娇是不是已经受了伤,她一点声息也没有,姜宸正在赶来,但他怕时间来不及,也许她已经受伤了。   受伤的那条胳膊已经疼到麻木,纱布被血浸透,淌出来的血淋漓一地。   “张峰”咧牙看着项云黩,门夹得越紧,出血就越多,它张着嘴,露出渴望的神情,缓缓张开了嘴,脖子以一种非人的姿态凑了过来。   伸出舌头,隔着纱布,舔了一口,脸上立刻显出陶醉的表情,它甚至抬头看了项云黩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肉。   项云黩知道它要干什么了,但他既没有退缩,也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张峰”张开了嘴,歪着脖子,牙齿就要嵌进肉里。   就是这一刻,它脖子和身体放松下来,预备享受这口肉的时刻,项云黩一把拉开了门,一脚把“张峰”踹进了门里。   “张峰”力气巨大,可身体软的就像一团棉花,被项云黩一脚踹进门里,撞倒了茶几,可他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好像根本就不感觉到疼。   这种状态白天在凶宅里有过,项云黩大喝一声他的名字:“王浩!”   灵顿路45号,1804室灭门案中的丈夫。   “张峰”竟然停了下来,他混混沌沌站着,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老韩抓走的才是真的张峰!   “操。”项云黩骂了句脏话,他拖着一条胳膊进客厅,阿娇虚软靠在墙边,但这附身厉鬼竟然没有伤害她,她身上还是毫发无伤。   项云黩松了口气,完好的胳膊扶住她:“还有力气吗?能走吗?”得让她先逃。   就在这时,阿娇一直挂在脖子里的血玉渐渐变色,原来白玉之中夹着红丝,现在通体变红,就像一块烧红的宝石,里面折射出光芒来。   那光芒让附身厉鬼退后了两步。   血玉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那样,竟从红绳中脱出,浮到半空,虽是块石头,可项云黩却觉得它像有生命,此刻正在爆怒。   血玉上是有禁制,但那禁制是不能伤害人类,张峰半人半鬼,王浩本就是厉鬼,楚服动作起来一点阻碍也没有。   “张峰”像被无形的手拍了一下,整个人钉在墙上,四肢被随意搅动翻折,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块软面团。   接着,项云黩看见,那只无形的手,生生把王浩的魂魄从张峰的身体里拖了出来。   张峰一下软在地上,而那手也不再去管那具肉身,一左一右的,拉开了王浩的魂魄,要把他从中间撕开。   楚服大怒,她本是巫族,能通鬼神,惨死之后怨念不散,在幽冥中日夜受到折磨,到了阳世,古玉柳枝安她神魂,楚服渐渐找回神识,又修习起了生前术法。   她不过打坐片刻,这不入流的东西也然敢伤害娘娘。   血玉光芒大盛,王浩的灵魂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它附在张峰的身上,凶恶无比,像疯子一样要咬吃项云黩的血肉,此刻却像一只蚂蚁被捏在掌心中。   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把它捏得魂飞魄散。   阿娇眼看见楚服大发雷霆,要把魂魄撕碎,她这才出声阻止:“别杀他!”   楚服立刻听命,松开了要撕裂王浩魂魄的手:“娘娘预备如何处置,可要把它磨碎了扔出去?”   这样的东西吃了它都嫌腥臭,不如扔给野鬼啃噬。   阿娇一入幽冥就进了丰都城,见到的都是寻常鬼,可楚服飘飘荡荡,见过诸多阴私刑罚,她是古巫族,折磨人和折磨魂的手段花样百出。   阿娇今天她能办到,但现在不能杀他,她已经看清楚了,张峰身体里的魂魄并不是张峰的,而是那个厉鬼的,韩刚拘错了魂!把张峰的魂押回地府去了!   这只厉鬼,趁着张峰被打晕在地,魂灯不明,竟然抢占了张峰的肉身,若不是他先来找项云黩,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那对母子鬼必是知道内情的,所以才幻成两团黑雾,看着是簇拥着丈夫父亲进幽冥,其实是胁迫他,为的就是让厉鬼的魂能够长驻在张峰的肉身里。   “哎呀!”阿娇急了,问项云黩,“这可怎么办,韩刚抓错鬼啦!”   她这才看见项云黩半边身体都仿佛被血浸透了,唇色苍白,他身体素质再强,跟人打不输,跟鬼   打了两场,体力透支,只是强撑着想等人来了,阿娇安全了再说。   阿娇伸手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从来没见人流过这么多的血,要是项云黩死了,她怎么办。   “项云黩,你别死!”   眼眶酸热,这感觉是要哭了,可就是没有眼泪流出来。   宫律带着大队冲了上来,撞开门就看见张峰倒在地上,从门口到客厅,俱是血迹,项云黩倒在墙边,衣服都被血给浸透了。   赶紧叫了救护车,阿娇一步也不肯离开他,坐着救护车跟到医院。   两次都是项云黩把人给抓住的,分局江局长过来探视他,在病房里就忍着怒气扫了下属们一眼,好好的犯人,还给让他给逃了,还报复警察!   气得老江把他们挨个儿都点一遍,知道项云黩没有亲人在国内,守着他的女孩是他妹妹,和蔼的拍了拍阿娇:“别担心,你哥哥没事儿。”   小姑娘一定是吓坏了,让留下个女警陪着她,又叫人去买点吃的喝的来,又跟女警说:“宋芳,你照顾照顾她。”   女警就是白天陪着阿娇的那一位,她摸着阿娇的头发:“别怕,你想要什么都跟我说,再不然跟我回家,我陪你睡。”   阿娇摇了摇头,她身上虽然有这么好闻的味道,但阿娇还是不肯离开项云黩半步,一定要等他醒过来,说什么也不肯走。   宋芳知道他们兄妹情深,项队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护着妹妹,阿娇身上连皮儿都没擦破,就让她呆在病房里:“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阿娇确实饿了,这种饥饿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我好饿,什么都想吃。”   话还没说完,姜宸进来了,他买了一个全家桶,炸鸡的香味一飘过来,阿娇就盯住他,他把全家桶递给阿娇:“吃吧,不够再说。”   张峰的事还在处理,姜宸放心不下项云黩和阿娇,先赶到医院看看,跟宋芳说:“这人竟然装疯,这回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都他妈让他吃枪子儿。”   他气坏了,但马上又乐:“你可不知道,老江这回可不给总局面子了,直接一个电话打给王局长,说他派来的人不会办事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说着比了个拇指:“老江真是这个!”   宋芳看这里有人陪着,就去给阿娇买件衣服替换,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又是灰又是血,还得买条毛巾,让她洗把脸。   项云黩又要住院,得买点日用品,对姜宸说:“你陪着,我马上回来。”   “行,交给我。”姜宸一口答应,开始跟阿娇没话找话,他估计这小姑娘是吓坏了,一天面对两次杀人犯,谁能不害怕。   “这回他肯定不会逃了,局里加强了戒备。”   阿娇扫了姜宸一眼,那肯定不能逃了,他要是逃了,楚服立刻就能知道。   她一边翻白眼,一边把鸡翅鸡腿全给啃了,饿到现在一个桶根本就不够,姜宸看她这么能吃,发了消息给宋芳,让再买一个全家桶回来。   又觉得这少女胆子奇大,问她:“诶,你真不害怕呀?”   阿娇理都不理他,眼巴巴盯着项云黩,数着他输液管里滴下来的水滴,就像没听见姜宸说话似的,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用神识在跟楚服沟通,魂若不在体内,肉身拖不过一时三刻就会死去,就算再把张峰的调回来,他也活不了了。   所以阿娇让楚服压制住这厉鬼的魂魄,先把它塞回了张峰的身体里,好让张峰保持肉身不死。   等项云黩醒了,或者等韩刚找过来,再想办法把两人的魂魄对调,该在哪儿受罚的就在哪儿受罚。   楚服在玉中不住给阿娇请罪,把自己能够静心修炼法术的事告诉了她,阿娇先怒后喜,要是这样楚服就能当鬼修,不必再回幽冥之中,受不能轮回的苦了。   阿娇把自己的控风术突然强了数倍的事告诉楚服,她细伶伶白生生的手腕上,有一束只有她能看见的孟婆发:“想不到这束孟婆发会这样厉害。”   刚刚“张峰”明明已经扣住她的手腕了,阿娇惊叫一声,手上的孟婆发便显出威力来,把“张峰”震得松开手,他这才转身去对付项云黩。   只是阿娇现在鬼身娇弱,控制不了这一下暴发出的力量,要是她更强一点,这孟婆发能催发出的威力一定也更大。   她伸出自己细白的手腕,她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能守住金屋! 第30章 阿娇今天求表扬了吗?   阿娇吃饱了就发困,还没等到第二个全家桶,她就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睡着了脸还对着项云黩的那一边,长睫毛微微卷翘着,鼻尖雪白一点,嘴巴和下巴藏在胳臂里。   虽然是夏天,宋芳也给她盖了条薄毯子,让她能睡得舒服点儿。   项云黩一睁开眼,就看见阿娇,刚伸手要去碰她,还没碰着,姜宸就凑了上来:“项哥,你醒了,你觉得哪儿不舒服吗?”   项云黩受了伤要在医院住一晚上,那还真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项云黩马上看了姜宸一眼,意思很明白,让他别把阿娇吵醒,姜宸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把跟宋芳说的话,又再跟项云黩说了一遍。   “你是没听见老江那个口气,宫律这回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准你一出院就又是队长了。”姜宸喜滋滋的,他觉得出了这种事儿,宫律也呆不下去了。   项云黩指指水壶,姜宸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他一口气喝尽了,放下杯子才看了姜宸这个傻小子一眼。   总局能把宫律调过来,就肯定不会轻易把人再调走,老江是发了一通火,一是确实这事他担不起责任,要是张峰真跑了呢?   刚刚才抓住的人,上了这么多新闻,其它分局正眼红呢,结果表彰还没下来,人就给逃走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捅出去,社会影响多坏。   二来也是发作给总局几个人看的,别以为拿着根胡萝卜,就能让他跟驴似的绕着磨盘打转,他也不是没脾气,何况手里还有能人。   也就姜宸这小傻子还当真,以为老江这通火全是替他项云黩发的。   说也说不通,干脆支开他:“去,给我搞点吃的来,饿得要命。”   姜宸赶紧去问小护士项云黩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项云黩一把姜宸支走,目光就又落在阿娇身上,她的长发都拢在一边,露出白皙的颈项,和颈中那条细细的红绳。   这条红绳串着那块大发神威的血玉。   项云黩本来不想问,每个人身上都有些秘密,她既然不想说,那他就不去探究,但现在不得不问了,她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阿娇又做梦了,梦见她身后的那栋金屋开始掉砖块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就快把她给淹没,急得她直跳脚,可屋子还是塌了一半儿,把她给吓醒了。   “金屋!”阿娇梦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活金屋”正看着她。   “怎么?作噩梦了?”项云黩没听清楚她嘴里在念叨什么,以为她是害怕了,所以作噩梦了。   阿娇摇摇头,楚服现在这样厉害,就算再来几个“张峰”,她也一点都不害怕。   项云黩趁姜宸不在,先把重要的事说了:“张峰身体里的魂魄要怎么办?还有办法找到韩刚吗?”   韩刚这一来一回要花多少时间,阳间跟阴间的时间流速一样吗?   阿娇得意洋洋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吧,魂魄押入黄泉,入了阴司都要过堂,判官得先验明正身,韩刚现在必然知道他捉错了鬼,说不准已经把人换回来了。”   是鬼都要过孽镜台,照一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何况后面还有十殿阎罗,七十五司,层层核实,张峰逃不了,王浩也逃不了。   他们只要保证在这段时间里,张峰的肉身不死就行了。   楚服已经把王浩的魂塞进了张峰的身体里,让他不能弃张峰的肉身逃走,等韩刚回来,把两魂对调,就能去复命,两边都不耽误。   阿娇觉得自己这主意十分聪明,扬着下巴等项云黩表扬她,可项云黩迟迟没有表示,她忍不住噘噘嘴。   项云黩看着眼前这个娇俏少女,她漂亮得都不像是个真人,可“黄泉”,“阴司”,“判官”,这几个字眼,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寻常。   “就……就这么简单?”   阿娇轻轻点头,不解的望着项云黩,阳间阴司都有法典,既然抓错,只要他阳寿未尽,就要放回来的。   “那,今天,在屋里……”项云黩缓缓开口,想问个明白,问她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知道得这么详细,问今天她在屋里究竟是在对谁发号施令。   阿娇一窒,两只手扶住头,闭上眼睛:“啊,我脑袋痛。”   ……   项云黩说不出话来,而阿娇嚷嚷完脑袋痛,就一把掀起被子,把头钻进被子里,脑袋拱在他胳膊边,细柔长发茸茸蹭着他的胳膊。   项云黩叹了口气:“好吧,我不问你。”看她还埋在被子里不出来,笑了起来,用胳膊碰碰她的头,“真的不问,你出来吧。”   阿娇这才从被子里蹭出来,笑眯眯看着项云黩,满意的笑了。   姜宸买了饭看门就进来,就看见平时一张冷脸,十里春风都吹不化的项云黩竟然把手搭在额上笑,他呆了一下,这才上前:“饭买来了。”   买了碗肉沫鸡蛋盖浇饭,项云黩一只手也能用勺子拌着吃。   姜宸还要赶回警局,他听说了直播平台不肯提供主播的联系方式,非要首都警方出面,“呵”了一声:“不是要首警出面吗?行啊,就让首警出面,这种平台不惩治不行,还收拾不了他们了。”   宋芳也想留下来照顾项云黩,项云黩有些别扭,他更习惯自己一个人,推辞了两句,阿娇附和道:“是啊,你回去吧,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一边说一边无比羡慕的看了一眼那个幸运鬼。   宋芳自己也是刚刚怀孕,她还没跟队里提出来要调出一线工作,毕竟一线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既影响工作,对孩子又不好。   她一下脸红了:“你怎么……怪不得是兄妹呢。”她以为阿娇是观察出来的,项云黩也一样心细如发,兄妹俩很相像。   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接口说:“你以后别跑一线了,换个岗位,我替你跟队里说说。”   晚上有阿娇陪夜,这个病房是老江特意安排的一人间,有桌子有电视,项云黩吃了饭吃了药,护士来查过房,就睡了。   阿娇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深夜怀旧剧场的武侠片儿,她看得津津有味,突发奇想,要是她的控风术更厉害一点,是不是能把她整个人都托起来,就像电影里的这些人一样,飞上树梢房顶,那多气派。   正着迷,电视机闪现一层雪花,阿娇眼前一晃,面前站了几个女鬼。   阿娇打量她们一眼,其中三个女鬼都穿着体面的寿衣,只有一个衣衫褴褛,身上脸上腿上都满布伤口。   几个女鬼并无恶意,是被张峰害死的,本来要在阴司之中等到张峰死了,才能明冤情,获新生,但张峰阴差阳错,被韩刚拘魂进了幽冥。   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她们在判官面前细数张峰的罪行,等张峰阳寿尽了,直接拘到十八层地狱,受磨盘之苦。   从此之后几个女鬼不必再等,心愿已了,就能重新投胎去了。   这回来是特意来谢谢阿娇的。   阿娇也看了新闻,电视新闻里说有张峰杀害了三名女性,尸体已经被发现,但来的却有四个女鬼,她看向那个衣裙破损的女鬼。   那个女鬼说:“我爸爸妈妈一直都在找我,求你让他们找到我的尸体,火化之后,我的一桩心愿也就了了。”   都已经找上门来,又死状这样可怜,阿娇答应了她:“那你把地方告诉我,我想想法子。”   女鬼却摇了摇头:“他杀了我,不知将我抛尸何处,我只记得是个土坡,每到下雨,身上阴冷得很。”   没有确切的地方,但有姓名和城市,阿娇认真记下,等项云黩醒了就告诉他,让他这个警察替女鬼讨还公道。   三个女鬼已经各回阴司,这一个却迟迟不走,阿娇说:“我既答应了你,就会帮忙,你快回去吧。”   女鬼摇一摇头:“还有一个人,我不能让他好过。”   男朋友跟她吵架,赶她下车,那是处偏僻的路段,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沿着路想走出去,被张峰抓住了。   张峰折磨了她三天,这三天里,她一直希望男朋友能找她,找不到她就报警,也许报警了她还有希望能得救。   但人,一直都没有来。   甚至等她被发现失踪了,男友为了逃脱谴责,不承认那个时间他们在一起,甚至不说出路段,所以她的尸体才迟迟没有被找到。   她死得不甘,现在张峰要受牢狱之苦了,那一个她也不愿意放过。   最后这个女鬼是判官许她回阳间,跟着那个男人,直到他寿尽,把他抓进幽冥,余下的日子里,他再也别想睡一个好觉。   项云黩被谈话吵醒,却没有睁开眼打扰阿娇,等阿娇送走了她们,他才睁开眼睛:“这么说,有四位受害人。”   有一位因为没有被找到,所以也就无从得知与张峰案的关联。   阿娇点点头:“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张峰的灵魂能够回到他的身体里,并且神志清醒,那可以在讯问犯罪嫌疑人时用一些手段,问出他的犯罪事实。   本来不知道有第四位受害人,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项云黩就不会坐视不理,他甚至可以说是在打斗的时候听到张峰提起过第四位,总之一定要把这件事挖出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姜宸:“你到局里了吗?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打斗的时候,张峰说什么第五个,之前应该还有受害人没有被找到,你回去好好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的犯罪事实。”   姜宸急赶回警局,把这件事报告上去,看看张峰是不是还在装疯,不管他怎么装,都一定要绳之以法。   白色灯影一动,阿娇立刻守到项云黩的身边,她闻到了厉鬼身上的那股血腥味。   还以为是又出变故,却是老韩出现在屋里,他这回铁链中锁的,是那个已经化成厉鬼的丈夫,看见两人如临大敌,笑了一下:“没事了。”   他趁着夜色深浓,给一人一鬼换魂,现在张峰身体里的,就是张峰。   厉鬼还要带回去,案件没这么容易理清头绪,他来是特意找项云黩的。   老韩拿出一本子,黑面金字,印着“临时鬼差上岗证”几个字,韩刚笑眯眯的说:“下面知道了这次的事,想招揽你当临时鬼差,协助办案。”   这可是好事,似这样的事百年难出一个,所有累积的功德都有报偿。   天庭地府的编外人员,自古有之,魏征监斩金角龙王,包公日审阳夜判阴,借活人之力为地府办事,得是贵人命格。   项云黩这样的,正合适。   阿娇看着那本临时鬼差证,一把抱住了项云黩的胳膊:“不行不行,你不能答应。” 第31章 阿娇今天逃学了吗?   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问她:“为什么不能答应?”   阿娇卡住了,乌晶晶的眼睛望着项云黩说不出话来,当然是因为怕他接触地府事务太多,知道有圆梦司,识破她的身份。   一被他知道金屋是用来干什么的,再给也不灵验了,她还想在阳间呆满一年呢,把该吃的都吃过,该玩的都玩过,了无牵挂去投胎。   韩刚以为她是在担心项云黩的安全,笑眯眯的安慰她:“放心吧,虽然是临时鬼差,也一样有法器在身,寻常鬼怪不能近身,只是业务繁忙一点。”   这个机会还是韩刚替项云黩争取回来的,当临时鬼差可是积攒功德的大好事,项云黩生就贵人命格,攒了功德,就能贵上加贵,气运会比现在好更多。   项云黩听了老韩的话,笑了一声:“那就是辅警呗。”   这么说倒也不能算错,工作性质还真差不多,上一任鬼差卸任之后,他的助手也不干了,老韩不得不自己招揽人手。   江城一地就只有他一个鬼差,实在忙不过来。   除了日常任务之外,一旦要跟上面下面联动巡查,他就更忙不过来了,这种好事当然要肥水不流外人田。   阿娇吱吱唔唔说不出话,项云黩对老韩说:“这样吧,我考虑考虑,我要怎么找你?”   他确实要考虑,知道得更多一些,再看是不是接下这份“工作”,有些话也不想当着老韩的面问,小姑娘心思多,不一定是为了什么。   “不必再到家来敲门,你在家里念叨念叨我,我也能听见。”老韩说完,紧了紧手里的铁链,打开黄泉入口,把厉鬼拉进了门内。   老韩走了,项云黩看看阿娇,看她还蹙着眉,咬着嘴唇,一脸为难的样子,问她:“说吧,为什么不能答应?”   阿娇说不出口,只好撒谎:“太危险了,厉鬼多凶啊。”   项云黩知道她在撒谎,但他没的拆穿,他想了想,说:“现在这样,就不危险了吗?”   让他选择一万次,一万次都会直面危险,不论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   阿娇知道他说的对,他还躺在病床上呢,但她闷闷不乐,明天一定得去找柳万青,万一她的金屋真的不保,柳万青可得想办法!   她气鼓鼓的不肯跟项云黩说话,项云黩逗了半天,也没把她逗开心,这下也没办法了,他从来就没逗过女孩子。   “这样吧,等张峰的案子结了,我带你去游乐园?”找个工作日,人少点的时候,带她把该玩的都玩了。   阿娇一听更加生气了,上回他就答应要带她去游乐园的,两件事,他光只用一个游乐园就想打发她了。   气得阿娇躺倒在沙发上,背对着项云黩,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以为第二天她就气消了呢,结果人家一大早起来去上学,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项云黩跟在后面叮嘱了好几句,看她出了病房门,自己也吊着一只胳膊回了警局。   时间还这么早,顺便给大伙儿买了早饭,昨天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肯定大部分人都在加班呢,估计这事儿了了,表彰和批评要一起下来。   好在新闻里还没报道出来,要是通缉犯再次逃走的消息被外面知道了,又得引起一波恐慌。   姜宸一夜都泡在审讯室里,他端着杯子出来要泡个咖啡,打着哈欠就看见了项云黩:“项哥,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啊。”   项云黩把提着的早餐交给他:“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姜宸摇摇头,张峰先是装疯卖傻,好像不会说话似的,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然后又像大梦初醒,又哭又笑,折腾到现在才刚刚能正常对话。   要不是过了这么多时间,大家真以为他吸嗨了。   “到现在还不肯开口?”   “宫律亲自在审呢,他让人把张峰逃窜的路线划了出来。”姜宸说着指指白板,上面画出了张峰落脚过的几个地点,“按照这个路线图,调取当地警方接到的失踪报案,正一个个的核对呢。”   主要挑选出符合受害条件的年轻女性,用前三个受害人的特征来作对比,已经挑出了几起相似的,但也不能排除别的隐藏受害人,也许无人报案,反正怎么着也要撬开张峰的嘴。   一听这些,项云黩也不用自己上了,让姜宸把早饭发给大家,他去看了看挑出来的案件,把第四名受害者挑了出来,点一点说:“我看这一个,跟三名受害人的相似度最高。”   姜宸又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行,我呆会把案卷送进去,这个重点圈出。”   网络直播平台那儿也有了消息,一开始还推三推四的不肯给联系方式,等出了大事,首警干脆约谈了平台主管。   这下知道着急了,也不用哪个部门出文件了,乖乖把那个主播的联系方式递交上来。   姜宸一早就联系了人过来,对方还把他当骗子,直到联系了学校,他们这才知道闯祸了,正在赶过来。   “真是闲的,作死都作出花儿来了。”   那两个到凶宅来搞恐怖直播的大学生,到了警局才知道他们那一天真的是死里逃生,乖乖坐着,配合警方做笔录。   其中一个还问:“这事儿,咱们能到网上说吗?”这多有话题度啊,这一解禁肯定能涨粉儿啊,这种经历可不是随便什么直播都能赶上的。   姜宸瞪了他们一眼:“不能!”   两人互看一眼,这种事怎么能不炫耀呢,朋友圈总要发一发的。   像是看破了两人想法,姜宸放下笔,盯着他们说:“你们俩破坏案发现场的事儿,可还没追究呢。”   两人这才老实了,继续乖乖做笔录,怪不得那天听到那么多怪声,把两人吓得够呛。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被胆小些的给拉住了,要是那天他们俩抱着一定要一探究竟的心态,去翻凶宅的每一间房间,估计就真的交待在那儿了。   姜宸越听越无语:“这种事,出来了怎么不报警?”   结果这两位振振有词:“这不是闹鬼嘛,我们俩虽然没找警察,但去烧了香。”也算是找过了有关部门了。   本来还以为烧香挺灵验的呢,这香一烧,也不头疼了,也不作噩梦了,睡得贼香。   姜宸更没话说,批评教育了好一顿,挥手让两人走:“走走走,以后没事儿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读书!”   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吼了,但这两人听没听进去,还真不知道,看样子经过这次,他们还想继续“作死”。   项云黩拿着案卷去审讯室,写了一张小纸条,写着第四名受害者的姓名以及大概体貌特征,让人把纸条送了进去。   隔着玻璃,他能清楚的看到宫律的一举一动,宫律把纸条攥在掌心里摊开一看,一下就认出是项云黩的字。   龙飞凤舞,笔触几乎就要戳破纸张。   他不动声色的把纸条收起来,按原来的节奏审问张峰,知道张峰不肯轻易背上第四条人命,用迂回的办法,一个问题反复问反复问。   他有足够的耐心,把每一个受害人,如何受害的经过和细节,反复抠了又抠。   张峰被厉鬼附身,他虽然忘记了被附身的经过,也不再记得下黄泉之后的遭遇,但精神不济却是真的,已经被问得头昏脑涨。   宫律却不让他的脑袋放松一秒,用灯照着眼睛,强迫他抬头,让他反反复复的重复自己的犯罪细节,抓住每一个漏洞持续的逼问。   就在张峰情绪崩溃的边缘突然问他:“任晓晨呢,青城的受害人你抛尸在哪儿了?”   “在王家塘公路的山坳里。”张峰说完,半天都没回神,直到做笔录的警察停了下来,张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说了。   项云黩一直等到这一刻,直到张峰说出口,他才松了一口气。   宫律把那张纸条攥在手心里,继续讯问细节,同时让人通知青城警方去王家塘公路附近巡寻被害人的尸体。   项云黩刚忙完,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陈娇家长你好,今天陈娇没来上学?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她要是不舒服,等她来上学的时候补上假条就行了。”   郑安妮也请了一星期的假,今天陈娇没来,班主任想了半天还是打个电话问一问,就算请假,也得补一张请假条。   项云黩“嗯”了一声,替她圆谎:“是,她是有点不舒服,假条肯定会补上的。”   等挂了电话才皱起眉头,跑哪儿去了?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项云黩把手插进口袋里,要不然,哄哄?   他招招手,把小周胖子叫过来,问他们:“你们俩,知不知道,有什么哄小姑娘的办法?”   小周和胖子面面相觑,项云黩一挥手,他怎么问这俩,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阿娇,电话通是通了,可对面根本没接。   于是他又发消息,酝酿了半天还是把问她为什么没去上学的消息给删了,万一她要是知道班主任打电话来,更生气了怎么办。   项云黩想了半天发了条消息,问她今天学校里怎么样,还想等她自己老实说出来的,结果消息发出就像石沉大海,她根本就没回复他。   项云黩隔一会看一手机,阿娇就是没有回复,小周和胖子悄悄讨论:“项队,是不是惹姜宓生气了呀?”在他们俩的认知里,项云黩肯定是跟姜宓在一起了。   “有大案子的时候也没见项队这么着急,这谈恋爱了果然不一样。”胖子下了结论。   这时的阿娇,背着她的书包,里面揣着两万块钱的巨款,站在圆梦事务所的门口,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本公司全体员工开展业务培训,业务咨询请拨打热400888000”。 第32章 阿娇今天看电影了吗?   阿娇去圆梦司的人间分部,找柳万青胡瑶想办法。   她一路上遇见许多背着书包赶着上学去的人,看他们一个个头白眼青,睡眠不足的样子,阿娇一个鬼很是体会了一把逃学的快乐。   她买了一杯奶茶,又买了一包炸鸡块,还去便利店里扫了一堆薯片巧克力,在大马路上晃荡,心里做了打算,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再换一个转世,反正刘彻的转世这么多,总还会有合适的。   真是可惜,她已经有点喜欢项云黩了。   阿娇又嘬了一口奶茶,拦了辆车,坐车去了圆梦事务所。   柳万青和胡瑶的电话都打不通,她只能亲自上门,圆梦司的人间分部,在老城区一栋即将拆迁的大楼里,连个招牌都没有。   就在临街那面的玻璃窗上,用夜光胶带贴了几个大字“圆梦事务所”。   她一上楼就看见门口挂的那块牌子,阿娇拿出手机,这回电话通了,里面传来一个优美的女声。   “圆梦事务所,竭诚为您服务,我们有特殊的圆梦技巧,让您心想事成,十年以上旧梦请按一,亲人托梦请按二……”   阿娇挂了电话,掏出柳万青给她的那根柳枝条,刚想折断,事务所的大门就开了,柳万青“刷”的一下出现在她眼前。   他衣衫不整,形容狼狈,一向梳得一丝不拘的头发,竟然微微零乱,气急败坏的对阿娇说:“进来!”   说完转身进门去了。   阿娇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屋里就是个教室的样子,墙上挂着一块大黑板,房间里有几张桌子椅子,坐着大妖小妖们。   柳万青的火气还没发完,他冲着站在黑板前,做不出算数题的黑熊精吼道:“再算不出来送你回动物园踩皮球!”   黑熊精眼泪汪汪,抱着它的作业本本不敢说话,回到座位才哭哭啼啼说:“让我回动物园算了。”踩皮球哪有学写字做算术难呢。   胡瑶看见阿娇,溜了过来,她苦哈哈的,连尾巴和耳朵都没收回去,问她:“你怎么来了?我们……正在业务培训呢。”   说是业务培训,不如说是妖精扫盲教育。   圆梦司刚刚成立,第一次做上半年的业务报表汇总,交上去的表格千奇百怪,能写上一笔汉字的都是少数,会算数的基本没有。   半年业务报告上错漏百出,柳万青一个头两个大,把这些表格收上来,一个一个核对,气得他都快自燃了,只好开展员工基础培训。   各家通过各种渠道塞进来的关系户,被柳万青骂走了一半。   就连胡瑶都算是矮子里面拔高子,她在青丘起码还由族中长老教过认人的文字和最基本的数学,报告写的还算中规中矩。   不像黑熊精,报表上“啪啪啪”印了一排熊爪子,被拎出来重点批评教育。   妖界渐渐不如人界互通,互相也都不再交流,虽幻化出了人形,可还得学人语写人字,并不是生来就会的。   熊有熊语,狐有狐言,大家都不相通,是得好好扫盲。   现在圆梦司的主力军还是鬼,生前是人,自然通晓人事,接手业务几乎没有障碍,可没几个鬼愿意在圆梦司里长呆,他们都想投胎去。   司里唯一一个通人间烟火的,就是柳万青了,他是千年树精,与人相交很深,能通十几种文字语言。   胡瑶就曾经见他引渡过外国鬼,张嘴便是鸟语,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阿娇没想到当了妖怪还要学习,她收回目光:“韩刚让项云黩当临时鬼差,万一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怎么办呀?”   她都已经担心一晚上了。   胡瑶笑了:“只要你自己不说,没人能告诉他的。”   这是合同附加的保密条款,说完又哧一声:“何况,一个小小鬼差,连查看的权限都没有,把你的鬼心鬼肠放回肚子里吧。”   轮回乃是天道一支,整个圆梦司就只有司长能请出轮回镜,似她这样的都不能窥探轮回镜,鬼差不过是地府差役,更不能碰了。   讲台上的柳万青发了一通火,知道胡瑶已经跟阿娇解释清楚,走到阿娇面前,又恢复以前那种清冷的口吻,指着她手中柳木枝:“观音净瓶柳与我同出本源,娘娘省着些用,这等小事就别折断它了。”   阿娇把柳枝儿收回包里:“那你们忙吧,我走啦。”知道项云黩就算当上了鬼差也不会知道她的秘密,她就放心了。   柳万青刚要转身,又凝神看一眼阿娇,她的身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笔功德。   胡瑶道行浅,看不分明,但也觉得阿娇比原来不同了,还以为她是还阳久了,多了人气,问柳万青:“这才十日,等到一年期满了,她是不是就完全像个人样了?”   柳万青挑眉斜了她一眼:“让你印的招人广告发出去了吗?”   胡瑶一缩脖子:“真的招人啊?”   柳万青吸口气:“招!”   必须招!把人招进来签了合同再说,就让这人负责给这些妖怪们扫盲,再兼职干干客服什么的,工资高点无所谓,只要能把人招来就行。   阿娇出了圆梦事务所的大门,接起项云黩的电话,她不等项云黩问,就告诉他说:“我同意你当鬼差了。”   项云黩:……   阿娇又继续说:“反正我也会越来越厉害,没有鬼能伤害你的。”   项云黩刚刚还因为联系不上她,气得不行,被她一逗,那点气也生不起来,问她:“你在哪儿呢?我来找你。”   阿娇坐在街心小花园的秋千上,嘬着棒棒糖等项云黩来接她,吃了一根哈蜜瓜味,一根桃子味,吃到葡萄味的时候,项云黩到了。   他先告诉阿娇好消息:“任晓晨的遗体找到了,已经通知她的家人办理后事了。”   青城警方一听说这起失踪案与张峰案有关联,马上展开行动,受害人的男朋友把她赶下车,事后又不提供线索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虽然法律不能拿他怎么办,但社会舆论会谴责他的。   阿娇嘬着棒棒糖,淡色的双唇上沾了糖果的颜色,说起话来都感觉甜蜜蜜的:“没关系,反正她天天都会趴在那个人的床头边,他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项云黩接触这类案件不在少数,警方总是提醒了又提醒,可总有人不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   他们不能预估案件的发生,只能将已经发生过许多起的类似案件,当作例子,让人们引以为戒,但一般都事与愿违。   阿娇坐在秋千上晃晃荡荡,项云黩坐在旁边的秋千上,他也不问她是为什么改变主意的,反正她今天已经逃学了,干脆带她出去玩。   “要不要去看电影?”来的路上看到附近有个电影院,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看完电影,咱们去吃串儿?”   电影阿娇没看过,串阿娇也没吃过,她高兴了。   项云黩吊着一只胳膊带阿娇云了电影院,这个时间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电影院里冷冷清清的,顾客就只有他们俩,两张票,能包下整个厅。   阿娇不知道什么是看电影,本来项云黩以为她会喜欢欧美大片儿,享受一下视觉冲击,可阿娇在个人妖相恋的电影海报面前站住了脚。   海报里的狐狸精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旁边的柜子里还有同款毛茸耳朵的周边卖,阿娇也想要,她早就觉得胡瑶的耳朵很漂亮了。   “我要看这个。”这个狐狸精长得也漂亮,她要看这个,“还要一对耳朵。”   项云黩掏钱买了一对耳朵,阿娇马上把它们夹在头发上。   她本来就长得异常漂亮,乌黑发直披到腰间,校服衬衣短裙勾出纤细的腰肢,现在又顶着两只狐狸耳朵,眼仁一眨一眨,还真有点像小狐仙。   项云黩摸摸鼻子,跟个穿校服,还戴着狐狸耳朵的小少女一起看爱情片,售票员看他的目光都不太对。   买可乐爆米花的时候阿娇又抢着结帐,她买了最大号的爆米花,两大瓶可乐,抱着比她头还大的爆米花桶,闻着奶油香不肯撒手。   把身子一扭,示意项云黩从她的书包里拿钱:“我请客!”   卖爆米花的是来影院打工的大学生,看项云黩的眼神充满了钦佩,哥们你牛逼啊!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还不用花钱请客。   项云黩当然不会真的让她花钱,他顶着检票员复杂的目光,带阿娇进了放映厅。   他其实根本就没休息好,放映厅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一开场他就眯起了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娇看得津津有味,一只狐妖和人类相爱,这种故事她在黄泉里听说过,这不就是胡瑶族中的先辈嘛,她一直都在奈何桥上等她的爱人。   可人妖殊途,奈何三桥,哪一座桥他们俩都不能共同走过。   阿娇看着看着,扭头看了一眼项云黩,觉得这电影的男主角没有项云黩长得好看。   她悄悄伸出一只手,手指尖在项云黩的鼻梁上点了点,他比刘彻好得多了,由他来给她金屋,她还挺满意的。   看完了电影,两人也没能去吃串串,姜宓从医院打了电话来,她从姜宸那里听说了,特意来送饭,病房里却没人。   “我们看电影去啦!”阿娇顶着她的两只小耳朵,兴高采烈的告诉姜宓,“可好看了!”   姜宓看了项云黩一眼,他眼睛里含着的笑意,像早晨九点的阳光,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吊着一只胳膊,还要陪她去看电影。   阿娇汇报完毕,翻着玻璃盒,找到一盒炸鲜奶,美滋滋吃起来,不上学,看电影,真好。 第33章 阿娇今天找朋友了吗?   阿娇埋头在姜宓带来的饭菜里找吃的,姜宓告诉她:“还有一盒酸奶也是专门给你的。”里面放了鲜果粒和麦片,是阿娇喜欢吃的那种。   屋里一个鬼翻吃的,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姜宓先笑了笑:“是阿宸让我过来看看,他不放心你。”   看来他挺好的,吊着胳膊还能出去看电影。   项云黩觉得别扭,他有点承担不起这样的好,上回话都已经说白了,可她还不肯放弃,女孩子脸皮薄,总不能再说一次。   “他就是瞎操心,赶紧趁着案子多干点实事,多攒一点一线经验,对他有好处。”项云黩没话找话,眼睛也不看姜宓,目光都投在阿娇的身上。   阿娇埋头找她的酸奶盒子,低着脑袋,只能看见头上顶的两只狐狸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翘一翘的,项云黩一看就笑,嘴角一勾,又收了起来。   阿娇咬着一块炸鲜奶,小小白牙一口咬在酥脆的炸鲜奶上,屋里的沉默连她都感觉到了,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人都不说话,递了一块给项云黩:“你要吃吗?”   项云黩摇头:“你吃吧,刚刚不是说爆米花都不饱吗。”   爆米花当然不饱了,这种东西闻着香,没一会儿就嚼完了,阿娇现在肚子又空了,但她肚子空的同时,明显感到身体有了力量。   姜宓觉得再留下来不合适了,她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项云黩突然之间就不可接近了,他们俩曾经是走近的,但现在两人之间横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而墙的那一面项云黩和陈娇在一起。   她决定放弃了。   既然决定了,也就不必再留下了,笑一笑说:“那我回去了,妈妈还在家里呢,她很担心阿宸,我得回去陪她。”   姜妈妈听说儿子受了伤,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她不是那种自私的母亲,但她也舍不得儿子受伤流血。   今天一早又是猪肝又是黑鱼,做了一桌子的菜,姜宸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姜宓给他送去的。   姜妈妈知道女儿要给项云黩送菜,特意跑到门口看了一下她的打扮,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是她自己的女儿,也要夸一句漂亮。   姜宓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头发也微微卷过,露出光洁的额头,手腕上戴的是项云黩送给她的那条手链。   但直到她离开医院,项云黩也没有发现。   姜宓在走廊上把这条手链摘下来,放进包里,她的这段心事,结束的悄无人知。   项云黩没从姜宓的语气里察觉到她的变化,他把人送到病房门口,回头一看,阿娇已经把把炸鲜奶全吃了,又开始吃酸奶水果盒。   “明天,是不是该去上学了?你不是还要去看你的朋友吗?”项云黩想了半天,找到了理由,她还小,应该多接触这个年纪该接触的,哪怕是先从她的鬼朋友开始。   “呀!”阿娇忘了,这几天脑子里全是厉鬼和张峰的事,她把那个乖巧的校服女鬼忘在厕所里了。   项云黩办了出院手续,第二天他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项云黩把阿娇送到了校门口,假装不知道她书包里没装书,而是装了一书包的元宝纸钱,笑说:“好好上学,晚上咱们去吃串儿。”   阿娇摆摆手,她直冲进校门,急着见她的鬼朋友。   一楼是卫生室生物实验室,一大早当然没有人,阿娇拐进厕所,把厕所门紧紧关上,叩叩镜子:“你在吗?”   半天里面都没鬼影出现,阿娇在厕所里晃了一圈,校服女鬼却不在了,她这么虚弱,能跑到哪儿去呢。   难道她又瞎跑出去,被八卦镜给镇住了?   阿娇觉得自己辜负了新朋友,让她饿着肚皮等了两天,于是她课也不上了,在学校里溜溜哒哒找的找她的新朋友。   爬上了天台,一把推开了牢牢锁着的天台大门,趁着那十个鬼又要花式跳楼之前,拦住他们:“等会再跳,你们有没有看见厕所里的女鬼?”   这十个鬼也算是鬼生无趣,因为阳寿未尽,自杀而死,所以一直不断重复跳楼,等时辰到了,才会被鬼差拘走。   他们天天在天台上排队,一会排成人字形,一人排成之字形,猛然被打断,鬼脸发懵,一个个扭过头,面对着阿娇。   他们活的时候基本天天都在读书,死了更是一付呆头呆脑的模样,要是想得穿,也就不会跳楼了。   有两个跳楼的时候,正掉在花圃里的小假山上,还把脑袋给砸扁了,半边脸都是平的,只有一只眼睛,歪着脑袋看向阿娇。   阿娇“啧”了一声,当人的时候不机灵,当了鬼还这个傻乎乎的,她又比划了一下:“那个跟你们一样跳楼死的,藏在厕所里的,长头发,很漂亮的,知道吗?”   十个鬼里二女八男,他们一齐摇头,动作整齐划一,阿娇还以为他们要说不知道,结果他们异口同声,一边摇头一边说:“她不是跳楼死的。”   不是跳楼死的?   阿娇皱起了眉头:“那她的脑袋怎么也扁了呢?”血乎乎的,眼睛都脱出眼眶了。   可这几个蠢鬼,早已经跳楼跳傻了,问了半天,除了会说她不是跳楼死的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了。   阿娇叹口气,拿这帮蠢鬼没办法,把书包里的香烛元宝取出来,他们也饿了这么久,总要吃点东西。   谁知她刚蹲下身,要拿出元宝点鬼火,背后就伸出一只手。   阿娇向前栽倒,被这只手紧紧抓住了:“小同学!可别想不开啊!”   老李是一中的保安,每天打开大门迎接学生,等学生们上课,他就在门卫室里盯着监控,红楼的楼顶是教导主任让他重点关注的地方。   一看见上面站着个人,手舞足蹈,看着空气说话,还以为是发病了,一口气爬上来,眼看着阿娇蹲下身,还以为她要跳楼,急得老李一蹿上来,牢牢把人给抓住了。   “你年纪还小,有什么想不开的,今年考不上就明年考。”老李气喘吁吁,得亏是把人给抓住了,这才开学第一周,要是有人跳楼,他这工作也保不住了。   一抓住才发现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学生,老李的嘴巴就更闲不住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去考影视学院也很行啊,当明星不好吗?条条大路通罗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一边劝一边想,现在的孩子就是心太脆,一有点什么小事儿,就想着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我不是……”阿娇没说完,又被老李给打断了。   他说:“不是学习就是失恋,你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呢?大学里那些男生,比高中这些质量更好,咱们学校里才多少个男生啊?大学里有多少啊?你这个小同学呀,眼光要放长远。”   老李一边上天台,一边通知了教导主任,他这些话说完,教导主任也上来了,她也气喘吁吁,刚刚还在广播里作讲话,一听出事儿,赶紧从广播室赶过来。   好好的铁门,那锁怎么就给断了呢?   她以为阿娇要自杀,现在这种情况不能硬来,尽力的和颜悦色:“怎么啦?陈娇同学,是不是班上有什么事发生,是跟同学相处的不好吗?你可以来找我,什么情况都可以解决的。”   她现在的声音,跟刚刚在广播里那严厉的声音完全不同,尽量低软温和,配着她那张瘦削严厉的脸,还真有些不搭。   阿娇辩解:“我真没有想跳楼,跳楼死的多难看呀。”   ……   她说完这话,十只跳楼鬼都扭过头,面色青灰,一脸血浆的默默看着她,阿娇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丑都丑死了。   这话不说就算了,一说郝主任的心就是一跳,这女孩还是想死,可能是已经有想法了,但还在犹豫。   她一把牢牢的勾住阿娇的胳膊:“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老师说,什么事情都可以。”一边说一边带着阿娇往铁门那儿走,让老李把铁门重新锁上,把阿娇进了办公室。   阿娇前两天进来的时候,还被八卦镜晃了一下,可现在那八卦镜的光芒竟微弱了许多,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照在身上还暖洋洋的。   阿娇古怪的看了一眼八卦镜,那边郝主任已经拿出饮料:“想喝点什么?巧克力牛奶好不好?”   郝主任的办公室里,放着一个冰柜,里面装着饮料和零食,阿娇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郝主任看她有兴趣,赶紧拿了好几种出来,摆在她面前:“吃早饭了吗?让食堂送点包子豆浆过来?”   一中有住宿生,食堂一日三餐都有学生吃饭,让他们现给送给来,阿娇还能吃上热的。   郝主任拿起座机给食堂打电话,一边观察阿娇,看她情绪慢慢稳定,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之前那个跳楼的女孩就是,回学校拿东西的时候,情绪也很稳定。   她说她已经打算要好好治病,等治好了病,再参加高考。   郝主任很高兴,送了她一本书,上面还亲手写了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她拿到的时候特别高兴,可转头她就跳楼了,那本书就掉在她身边,血把那两行字都给浸透了。   郝主任一直觉得,如果当时她再注意一点,再细致一点,这个孩子就不会跳楼。   郝主任让食堂送饭来,又对阿娇说:“今天陈老师在,吃完东西,咱们去见见他好吗?”   阿娇有吃的,又不用上课,点头同意了,她昨天看柳万青的样子,已经确定胡瑶是骗她的,上课一点都不好玩。   她这么配合,郝主任松了口气,带着阿娇去了一间特别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跟学校里所有的办公室氛围都不同,墙面刷成了温馨的暖黄色,窗帘沙发都是暖色系的,书架上摆放着小说杂志。   屋里还有一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床,周围有帘子可以隔开。   郝主任把阿娇带进去,里面没有人,她说:“我们等一等,陈老师可能是去洗手间了。”   阿娇嘬着巧克力牛奶,点一点头。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年纪和项云黩差不多大的男人,跟项云黩不同,他人很清瘦,穿了一件蓝衬衣,戴着一付金丝边的眼镜,笑起来温文尔雅,对郝主任点点头,又看向阿娇。   郝主任走到门边,把阿娇的情况告诉他,陈老师扫了阿娇一眼,轻声对郝主任说:“知道了,交给我吧。”   郝主任放心了,她出了办公室的门,在走廊上给项云黩打电话:“是陈娇的家长吧?最近孩子的情绪稳定吗?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是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家长和老师要及时沟通。”   阿娇的眼睛转来转去,这些声音隔着门隔着墙,虽然很轻,但瞒不过她的耳朵,她的听力比原来要更敏锐了。   阿娇的注意力一直在陈老师的身上,陈老师好像已经很习惯女同学这么注意他了,他笑一笑,问阿娇:“要喝奶茶吗?”   他这里还有最新的咖啡机,从盒子里取出一个胶囊,做了一杯英式奶茶,配上精致的瓷碟子,碟子里还放了两块烤曲奇。   伸手递给阿娇:“你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我这里可以看书,看电视剧,看电影,随便你干什么都可以。”   他甚至还递给阿娇一个平板电脑。   阿娇伸手接过去,依旧还看向他,陈老师笑得更温和了:“怎么了?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坐到沙发上,离阿娇有点距离,一付耐心聆听的样子。   阿娇眨眨眼,她没有话说,她找到她的朋友了,长发校服女鬼,就站在陈老师的身后,紧紧盯着他。 第34章 阿娇今天绝交了吗?   这个陈老师不论是说话,还是微笑,长发校服女鬼都站在他身边,默默的望着他。   阿娇冲她眨眨眼,用神识告诉她,自己给她带了吃的来,就在书包里,等会就给她吃好吃的,又问她为什么不呆在厕所里了。   可校服女鬼不理她,她只是凝视着陈老师的脸,眼睛里流露出无尽哀伤的神色。   阿娇在看她的鬼朋友,陈仰正在看阿娇。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个新来的学生,她太过于漂亮了,而且她的漂亮太有攻击性了,这种攻击性不分性别,无论男女都会被她的这种美杀伤。   陈仰正尝试着想跟少女沟通,他微笑着问她:“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原来在哪里上学呢?”   阿娇只是眼睛瞥瞥他,但她不说话。   陈仰正笑了:“你不想回答也可以,就这里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对阿娇越是表现出无比的耐心,校服女鬼就越是露出伤心的神色。   一个不说话,一个话太多,阿娇觉得烦了,她拆开零食,打开平板,找出最喜欢的电影,开始看了起来。   陈仰正站起来,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办公。   一中自从出了那么多起跳楼事件之后,就特别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特别聘请了陈仰正到学校来当心理咨询师,替学生做心理疏导。   学校每个月还专门开一个健康辅导的讲座,学生们也可以自由参加每周五的心理辅导小组,如果觉得压力很大,周二周四,这间办公室都向学生开放。   门口还有一个信箱,可以把想说话都写在信上,投在信箱里,不说出姓名,也不说出班级,仅仅只是倾诉。   郝主任在校园里全力推广这个概念,希望大家能够积极正面的接受这些,在狠抓成绩的同时,能够自我调剂。   今天是周四,陈仰正刚刚打开了信箱,里面信件不少,他办公桌下面的的抽屉,都是用来装这些信件的。   那个信箱虽然是为了学生倾诉装的,但像陈仰正这个年纪,这个长相的男性,受到学校女生们的广泛喜爱,每次看信箱总都会收到几封情书。   陈仰正从这里信里挑出装饰点缀着花纹的信封,这些信他最后再看,先看那些求助信件,他正要拆开,就听见一阵喘息声。   陈仰正抬起头,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也一直在观察阿娇,这个女孩跟每一个要来求助的人都不同。   她们总是羞涩的,不善于开口的,呆在这个环境里,需要半天才能放松下来。   但陈娇几乎是立刻开始干她自己的事儿了,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薯片袋子,喝着巧克力牛奶,津津有味的看电影。   平板电脑里传来巨大的喘息声响。   陈仰正停下了拆信的手,他看了阿娇一眼,取下眼镜揉揉眉心,走到阿娇的身边,他以为陈娇在看那种电影,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总会用各种办法特别引起大人的注意。   这么看来她刚刚爬到学校楼顶,也不是真的要跳楼,而是想要引起注意,这种情况在这个年纪较少出现,特别是陈娇有这样的长相,她还会缺少关注吗?   陈仰正准备坐到她身边,好好聊一聊这件事,他刚刚坐下,微笑着正要开口,冷不防看见镜头里定格了一张小鬼的脸。   阿娇正看得起劲儿,她把国产的都已经看完了,开始看外国片儿,里面的喘息声是女主角钻进被子里,以为终于躲过了鬼怪攻击,悄悄掀开一条缝,小鬼透过被子缝盯着她。   陈仰正刚刚听见的,就是电影女主角躲在被子里发出的喘息声。   阿娇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嘴里发出“啧”的一声:“别打扰我看电影,刚有点好看。”说完“咔擦咔擦”吃起了薯片。   陈仰正没说什么,冲她笑一笑,问她:“还要奶茶吗?”   阿娇满意了,她骄矜点头,觉得这个人虽然啰嗦,但起码很有眼色,而且这个奶茶也挺好喝的。   陈仰正又给她做了一杯奶茶,继续让她看电影,并不催着她回去上课,自己又坐到办公桌前,看起了学生的信。   阿娇在心理咨询室里呆到中午,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食堂快放饭了,她把平板一丢,站起来:“我吃饭去了。”   陈仰正看完了信,就一直在看书,屋里放着钢琴轻音乐,听见她说话,点点头:“去吧,我下午还在,你要是不愿意去上课,还可以过来。”   阿娇当然不愿意上课,上课多苦呀,她点点头,下午还要再喝一杯奶茶。   她一走,陈仰正就打电话给郝主任,在电话里说了阿娇的情况:“是的,孩子拒绝沟通,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但她还愿意做一点自己的事,我希望能用让她觉得舒服的方式,唤起她对生活的渴望。”   阿娇出了门,但一个字都没错过,她全听见了。   本来她以为她出来了,校服女鬼也会出来的,但她还呆在那间办公室里,阿娇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也生起气来,跑去食堂吃饭了。   她在食堂里,遇到了郑安妮。   郑安妮今天是第一天回来上课,她刚刚被叫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去,郝主任亲自听她读检查,郑安妮老老实实读完,郝主任对她说:“以前的事没有证据,但不要以为老师对你们的这种行为就没有办法。”   十班是真的难管,一半学生家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出路,有的人不到高三就要出国了,高考这个紧箍咒,管不了他们这些念外国经的和尚。   郑安妮听她训了一上午,也是出了办公室看看时间就快开饭了,干脆也不回教室了,先来了食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娇。   郑安妮的风头大不如前,她被新来的转校生吓哭了的事儿,学校论坛上都传疯了,短短两天,沈丽娜偏偏又在这个周末办生日派对,请了所有人,就是没请她,还说:“她身体不好,要是在我家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能负责任。”   郑安妮气得跟她那些闺蜜说,谁去了就跟谁绝交,但那几个闺蜜经过她几个晚上的电话骚扰,对她都有些阳奉阴违。   她绝不相信自己那天是眼花了,但她也不敢再惹陈娇,远远的避开她,打了一份饭,恨不得离阿娇百米远。   请假的这两天,郑安妮到通玄寺去了,拜了菩萨,还求了佛球佛牌,脖子里挂了一块郑妈妈特意去香港求来的玉佛,自觉胆子大了点儿,但她还是看一眼陈娇就发怵。   她真的,太吓人了。   郑安妮在学校里连水都不敢喝了,每个女厕所的结构都一样,她现在连厕所都不敢上,非要上厕所,要让她的几个朋友陪着她。   上学年那个被她们整到转学的女生叫什么来着?郑安妮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的,也是被她们关在厕所里,把手机扔在门外,她运气不好,关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但郑安妮也体会到了那种恐惧。   她躲着阿娇,阿娇却是记仇鬼,她还记得郑安妮打电话告黑状,班主任把项云黩请到学校里的事儿,她走到郑安妮的身边。   郑安妮战战兢兢抬起头,她心里已经认定阿娇是怪物,一只手握着妈妈给她的那枚玉佛:“你……你想干什么?”   阿娇盯着她:“你告状了?”   郑安妮紧紧握住玉佛,她不敢回答,心里默念着快点打铃快点找铃,食堂里人一多,她就不敢干什么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背后告状了。”阿娇一只脚踩在食堂白色塑料椅上,一只手搭着郑安妮的肩,嘴里说着标准的不良少女台词。   这是她看电影学来的,一个校园鬼片,几个不良少女就是这么吓唬人的。   她还凑近了郑安妮,拍拍她的脸:“老实点儿,再敢告状,信不信让你鬼压床。”   郑安妮眼里憋出泪花,缩着肩膀,但她悄悄把佛牌亮出来,对准了阿娇。   阿娇觉得身上痒了一下,低头一看,佛牌发着光,这光要是对准了校服女鬼估计又能让她元气大伤,但对着阿娇,她只觉得身上痒痒。   她伸手把那佛牌拎起来,还在郑安妮的眼前晃了两下,十分嚣张的告诉她:“这个,没用。”说完又扔回郑安妮的掌心里。   郑安妮一溜烟的跑了,一边跑一边还在抖肩膀,她这样没胆,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告状了。   阿娇把餐盘一放,开始吃饭,慢慢的她身边坐了一圈男生,有两个还交头接耳,想问阿娇要个电话号码。   一中的食堂很不错,每天有三种不同的套餐供应,还给学生配一个水果,刷卡领餐,并且没有规定一个学生只能吃一份。   今天的三种套餐,分别是葱烧大排,红烧鸡腿和椒盐排条。   阿娇每个都想尝尝,她吃完一份,又刷卡领了一份,领到第三份的时候,一桌男生全都吃不下了,眼睁睁看着她把最后一份葱烧大排吃了。   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小心翼翼的问她:“你……吃饱了吗?”   仿佛看了一场大胃王吃播,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这么能吃。   阿娇从包里掏出小手帕,按按嘴角:“六分饱吧。”她要留点肚子,项云黩说了,晚上带她去吃串儿。   于是那几个想跟她要手机号码的,被她这女壮士一样的饭量给吓到了,没有一个敢开口。   下午上课铃一响,阿娇准时到心理咨询室报道,她还去学校的小卖部搜刮了一堆吃的,咬着可乐吸管往沙发上一坐,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那样,又点开了一部恐怖片。   校服女鬼还在办公室里,但阿娇已经不想理她了,她自己都不愿意让人帮她,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阿娇从来就是个多管闲事的鬼。   阿娇在心理咨询室跟一人一鬼呆了一下午,到放学的时候,不等陈仰正开口,她自己收拾东西就走了,走到门口回头问他:“我明天还能来吗?”   她下午又喝了两杯奶茶,吃完了一大袋零食,明天想把她的小毯子也带来,能睡一会就睡一会儿,完全把这里当成了高档休息室。   陈仰正依旧还是那付温和的面孔,暖意十足的对她说:“周二周四才是心理咨询室开放的时间,你可以周四再来,郝主任那里,我会跟她打招呼的。”   阿娇最后瞥了一眼她的鬼朋友,她要是再不跟过来,阿娇就决定跟她断交了。   校服女鬼好像是感受到了阿娇眼中的情绪,她满面哀伤的从陈仰正的身后飘出来,显露出了全身。   她原来藏身在镜子里,又一直缩在陈仰正的身后,阿娇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全身。   她穿着和阿娇一样的校服短裙,除了脑袋被砸扁了,下半身血迹斑斑,两条纤细漂亮的腿上,有一团血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抬起“脑袋”,模样像是一个刚刚成形的婴儿,它的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怨念。   陈仰正以为阿娇迟迟不走,是有话要对他说,但又不好意思,他勾起笑容,又很快隐藏好自己,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他还从来没遇到过。   于是他撕下一张便笺,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微笑着塞到阿娇手里:“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想要倾诉,可以跟我联络,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可不要外传啊。”   陈仰正满面微笑,甚至还想抬起手摸摸阿娇的头,丝毫不知道那个鬼婴儿,冲他咧开了没牙的嘴,一张一阖,仿佛是在叫他“爸爸”。 第35章 阿娇今天绝交了吗?   阿娇一扭头,躲开了陈仰正伸过来的手,一双眼冷冰冰的盯着他。   陈仰正也不恼怒,把手收了回去,像这种类型的女孩儿,需要更多的耐心,慢慢打开她的心扉,然后她就会对你开放她的一切。   他无比享受这种感觉。   阿娇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项云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问她:“下课了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男人的声音一传出来,陈仰正就挑挑眉毛,看着阿娇乖乖回话,口气很好,就像换了一个人,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陈仰正觉得自己是个探险家,他最喜欢未被开发过的处女地,无人攀登的高峰也好,冰山雪原也好,只要没人去过,他就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   但只要被人插上过旗帜,他就觉得索然无味,兴趣大减。   所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那些学习压力重的,和家长有矛盾的女孩,恋爱的烦恼他会挑出来,看都不会看,现在的女孩都过于早熟了。   他喜欢吃那种,还未全熟的,略带青涩的果子。   陈仰正看着阿娇玲珑有致身材,心里那团火没消减,反而越烧越浓烈了,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漂亮了,她凝目望向远处时,好像一件艺术品。   他想永远拥有这件艺术品,在她的身上烙上自己的姓名。   阿娇能看见陈仰正的恶念源源不断的从他心底冒出来,她怒火中烧,手掌一翻,想给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点教训。   这念头一动,阿娇就觉得手掌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掌心的鬼火倏地消失。   还阳符在她的体内散发出层层金光,这是对她的警告,还阳这一年里,不能有伤害人的念头。   同时那个鬼婴儿也明白了阿娇的意图,它虽然只是一团血肉,可它冲阿娇发出威胁的声音,它竟然在保护它的“爸爸”。   校服女鬼依旧还是满面伤心忧愁,她看着阿娇,却无法开口,只是对她摇一摇头。   这可把阿娇给气坏了!她想给鬼朋友出气,可她竟一点都不领情,又看了校服女鬼一眼,扭头走了,就让他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   还没到放学时间,项云黩就已经在校门口等着。   他受了伤,胳膊不方便,张峰的案子又案情明晰,已经在走流程了,灭门还没有新的线索,局里暂时用不上他,再说还接到了郝主任的电话。   郝主任在电话里委婉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害怕阿娇有轻生的念头,项云黩一听她上了天台,就知道她可能是去找她的鬼朋友了。   他一只手举着电话,听郝主任念叨了得了半个多小时,脑袋都疼了,可还是全都听完了,最后还要感谢郝主任,说谢谢她关心陈娇,以后一定会继续配合她的工作。   姜宸捧着杯子直乐,他问:“监护人的滋味,怎么样?”   项云黩瞪了他一眼,姜宸又说:“这陈娇的家人也太古怪了,就这么不理她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就扔在一边不管?再说从国外,跑国内来上什么学呢?   项云黩知道阿娇的特殊之处,反而没有姜宸这种疑问,收拾东西准备接阿娇,走到门口,被姜宸拉住了。   他还真有点张不开口,昨天晚上回家,看见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约会去了。本来他姐就不缺人追,要不是因为项云黩,肯定不会拖那么久还不谈恋爱的。   项哥跟他姐不是还喝过咖啡,吃过饭,姐姐生日的时候,还送过一条水晶手链来着,怎么这就跟别人约会了。   项云黩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扫他一眼:“干什么呢?有话直说。”   确实得问个明白,姜宸说:“我姐,昨天好像约会去了。”   项云黩听完,笑了一下,点点头:“那挺好的,你天天跟老妈子似的操心这些,有空研究研究案卷,宫律跟我擅长的方面不同,你多学着点。”   姜宸目送项云黩离开,叹了口气,这到手的姐夫,就这么飞了。   项云黩在校门口等了有一会儿,阿娇才出来,周围的学生,都悄悄看着她,交头接耳在议论她。   阿娇一个人,在食堂吃了三份饭的傲人实绩,被同一张桌的男同学拍下来,发上了校园论坛,标题是“校花原来这么能吃”。   开学一周,阿娇一共就来了三天,但靠着几张偷拍的照片,已经成功挤掉了前任校花,成了一中的新女神。   中午发的帖子,现在还被顶在校园论坛的最上面,看着女神吃饭那么香,真是不矫情不造作。   阿娇还不知道自己出名了,她也不在乎别人谈论她,她现在!立刻!马上!需要吃点好吃的,才能消消气。   阿娇气鼓鼓的走到项云黩的身边。   项云黩弯下身,问她:“怎么不高兴了?”   “我们绝交了。”她在这个地方没有朋友。   那个胎灵的怨念,阿娇能够切实的感受到。   它好不容易能投身成人,都已经成功投胎了,却胎死腹中,再也没有来到人世的机会,也无人替它超度,它就这么不甘愿的抱着母亲的腿,不肯离开。   这份不甘戳中了阿娇,让她想起了久远的过去,她还活着的时候,求子不得,辗转反侧。   项云黩看她闷着一张小脸,也不问为什么绝交,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心事,她是不同,但依旧还是小女孩:“走,吃串去。”   成都串串店内,项云黩因为身上有伤,不能吃辣,不能喝酒,点了个饮料坐着,指着一排架子说:“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吧。”   阿娇果然高兴了起来,她拿着个托盘,往盘子里装了许多东西,牛肉,郡把,鸡皮,脆骨,腊肉,鸡心,只要看上去好吃的,她就抓一把。   没一会儿盘子就堆满了,老板跟在后面,看她没有要停的意思,又给了她一个空盘,装满第二盘,老板委婉的说:“差不多了。”   怕她现在拿了这么多,等会吃不完,跟在阿娇的身后送到桌边。   阿娇看见项云黩,一拍巴掌:“哎呀,忘了给你拿了。”她拿的都是自己要吃的。   老板看了一眼阿娇纤细的身材,再看了一眼项云黩,默默提醒一句:“我们这儿是自取,不是自助。”   项云黩笑了:“知道,再给来两杯冰茶。”还真该带她去吃自助。   鸳鸯锅分开煮,热气腾腾,阿娇还点了两碗冰粉,吃了一筒签子,这才觉得心里好受点了,她已经决定跟她的鬼朋友绝交,再也不理她了。   项云黩看她拧起来的眉心散开,知道她高兴了,告诉她说:“这两天我休假,等周末,带你去游乐园。”   说好要带她去的,就安排在这个周末,哄哄她高兴。   “跟朋友,聊得来就聊,聊不来的那也不必勉强,你会找到适合你的朋友的。”项云黩举起冰茶,有个决定要说一下,“我打算,今天晚上找老韩。”   他想过了,愿意当这个鬼差。   项云黩的爸爸就是警察,因公殉职了,他从小就想当警察,觉得每一个警察都是英雄,仿佛神兵天降,能够一举抓住所有坏人。   小时候他最高兴的就是等爸爸下班回家,人把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一起玩警察抓坏人的游戏。   越是长大,就越知道这只是孩子的梦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光芒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他们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老韩就是知道他的这种想法,所以才会找到他的。   阿娇吃着小香肠,细细的一根,串在竹签上,在锅里烫得白色脂肪变成透明,一捞出来就能吃,她吃了一根又一根儿。   正起劲呢,隔了一会儿才明白项云黩的意思,他这是告诉她,他要接受鬼差的职位了。   阿娇两只手都没空,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   项云黩噎了一下,上回韩刚找来,她激动的要离家出走,这回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你有什么想法,我们都可以沟通。”她跟别的人都不同,她眼通阴阳,项云黩想问一问她的意见。   阿娇咬着竹签子,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   鬼差其实就是把时辰到的鬼拘回去,清醒鬼都急着投胎,恨不得早入轮回,少受阴世的苦楚;懵懂鬼不知道自己死了,鬼差送一程就行;真的厉鬼,韩刚也不会让项云黩一个临时鬼差自己上,她一点儿也不担心的。   再说了,还有她在呢。   阿娇张张手指,她觉得自己跟刚刚还阳的时候不同了,今天正午,太阳那么大,她就在操场上溜达,但一点都不觉得困倦。   阿娇感觉自己变强了。   项云黩知道她有什么都放在脸上,不高兴了就不跟他说话,看她接受得很愉快,这才放心了,回家的时候特地买了猪头肉、炒花生和二锅头。   阿娇回房间给楚服点蜡烛,项云黩在客厅里摆好了酒菜,默念韩刚的名字,韩刚出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黑子“喵”的一声跳到了韩刚身边,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想要蹭蹭他,韩刚伸出手,挠挠黑子的下巴,一边挠一边抬头问:“想好了?”   “想好了。”项云黩满上酒,给韩刚一付筷子,就看他举起杯子来吸溜着喝酒,筷子挟着花生一颗颗往嘴里送,明明看他吃进去了,可桌上的菜还完好无缺,一点都没动过。   “你,你在下面,见过我爸爸吗?”项云黩问了他一直都想问韩刚的问题。   韩刚顿了一下,一付知道他会问的样子,摇了摇头:“没见着才是好事儿。”没见到说明投入轮回去了。   项云黩拿起杯子,一小盅二锅头一饮而尽。   韩刚拿出了那本临时鬼差证,把它交到项云黩的手里,项云黩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临时鬼差证   姓名:——   这一栏本来是空白的,项云黩目光所及,就看见似有一只金笔,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鬼差证上,最后一笔写完,这本小本子发出一圈光,与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韩刚告诉他:“你现在能眼通阴阳,鬼差证会告诉你,每一个任务是什么。”   项云黩还不明白韩刚说的任务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眼前一花,悬空出现了几个橘色光芒的大字“江城一中,胎灵”。   韩刚看不见项云黩的任务,他问:“是什么颜色的?”   “橙色。”   韩刚顿了一下,他没想到项云黩的第一件任务,竟然会是难度这么高的。   鬼差证会以每位鬼差的能力来调整任务难度,这么说来,鬼差证认可了项云黩的能力,韩刚笑了一下,拍了拍项云黩的肩:“好好干啊。” 第36章 阿娇今天和好了吗?   老韩任务繁重,给了鬼差证就得回去工作,走之前还对项云黩说:“办案的事别急,你先自己琢磨琢磨,等熟悉了,我再带你上岗。”   ……   江城一中是地点,胎灵是要拘的魂魄,可究竟什么是胎灵?   几乎就在他发出疑问在同时,心里就升起了一念头:胎灵就是投胎未成的鬼,因为没有人身,所以也就没有鬼形,处于意识混沌的阶段,心中善恶还未成形,只靠执念驱动。   一中是学校,学校里为什么会有胎灵的存在呢?   项云黩打算问问阿娇,问问她有没有见过胎灵,或者在学校里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他上楼敲响了阿娇的房门。   阿娇泡了个香香泡泡澡,正在给自己贴面膜,她在平板里看到的,行李箱里有好几盒,拆开就贴上了,听见敲门声,赤脚去开门。   冷不丁把项云黩吓了一跳。   阿娇学广告里的女明星那样拍拍自己的脸,让面膜更服帖,可爱兮兮的嗡着声:“怎么啦?”一面说一面踮着脚跳上了床。   她身上穿着小兔子花纹的睡衣,长头发绑起来束在脑后,脑门上还顶一对儿兔耳朵发箍。   床上的平板里传来女声:“夜间护肤最重要的就是补水,每天一张面膜,让你永远十八岁,现在就来介绍一下我每天的护肤流程。”   阿娇自从学会了用平板电脑,就一通百通,她正在看美妆直播,短短几天,已经学会了要擦护肤品,抗老化最重要就的是防晒!   阿娇深以为然,不论是女人还是女鬼,都要屈服于太阳的威力。   项云黩看她完全就像个普通女孩那样,为了漂亮而烦恼,摇了摇头:“没什么。”   阿娇扭过头,继续护肤,美妆主播对镜头前所有的女孩子说:“甜的东西一定要少吃,我们的身体吃自然糖就够了,人工糖不要碰,会长痘会衰老。”   阿娇虽然听不懂,但她认真看着,美妆主播又告诉大家人工糖就是那些糖果蛋糕之类的,女孩子最爱吃的东西。   项云黩看见阿娇顶着兔子耳朵,一脸认真的摇头,表示不吃蛋糕,自己做不到做不到,他胸腔一震,笑出声来,走出房间,替她把门带上。   算了算了,这些事她还是少接触得好。   第二天,项云黩一起床就觉得精神无比充沛,甚至连受伤的那条胳膊都不疼了,今天本来应该要去换药的。   走进浴室掀开纱布一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伤处完全愈合,连缝合的线都不见了。   他对着镜子,伸手搓一搓暗红色的痂,一搓就掉,露出里面新生的皮肤,要不是留了一条伤疤,一点也看不出两天之前受过重伤。   这种改变是鬼差证带给他的。   项云黩想把纱布摘掉,想了想还是又包了回去,他要是摘掉纱布就这么回警局,那不成金刚狼了。   他还在想胎灵的事,今天干脆送阿娇去上学,找个借口在一中里转一圈,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阿娇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她昨天晚上熬夜追剧了,一晚上都没睡,今天根本就不想从床上起来,她想逃学。   一人一鬼等着电梯,走过来隔壁住户家的老太太,项云黩跟她点头问好,老太太笑眯眯的:“去上班啊?”   项云黩应了一声,应完才想起来,这老太太去年就去世了,因为是高寿去世的,算是喜丧,家里人还摆了宴席,请邻居们去吃饭。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阿娇打了个哈欠,垂头丧脑的进去,老太太跟在后面,项云黩凝住不动:“您……”   老太太笑一笑:“回来给我孙子送东西。”她手里拎着一个婴儿篮,“小两口这么多年也该有孩子了。”   阿娇在电梯里又打了个哈欠:“快点呀,我要喝豆浆。”   电梯到了楼下,门一下,那老太太就不见了。   阿娇这时才拍拍项云黩的肩膀:“淡一些的就是鬼,有实体的才是人。”   项云黩的眼前展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能看到人,也能看到鬼。   早晨上学的小孩子们成群结伴,其中有一个小孩子,身后有爷爷跟着,叮嘱自己的孙子:“好好上学,过马路要看灯,别玩游戏。”   一边念叨孙子,自行车从他的身体中间穿过去。   隔壁楼新搬来的女白领急匆匆去上班,她身边有一条大金毛甩着尾巴,叼着球,一路送她到巷子口,把爪子一搭,球放在眼前,“呜”一声,等主人下班回来。   几个孩子就踩在那条狗的身上。   项云黩看着这个全新的世界,停住了脚步,一时说不出话来,阿娇在他身边,碰碰他的胳膊:“快,我要吃蛋黄烧卖。”   那一家的蛋黄烧卖卖得特别好,要是不早点买,很快就卖光了。   项云黩的情绪慢慢平复,怪不得韩刚说要他先熟悉一下,项云黩买了早饭送阿娇去上学,找借口见一见郝主任,正好也在学校里转一圈,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郝主任也想好好跟项云黩谈一谈,陈老师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开导陈娇同学,但她很不愿意敞开心扉,十分抗拒和人沟通交流。   郝主任又叫来了十班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告诉她,陈娇在班上没有主动接触过任何一个同学,她独来独往,也从来不在教室里逗留。   郝主任十分担心她的精神状况,没想到项云黩一早就来了,她觉得这个监护人还挺负责任的,跟项云黩聊了起来。   今天心理咨询室不开门,阿娇没有地方“渡假”,只好在教室里补觉。   早自习要读课文,但班长不敢把她叫起来,郑安妮连座位都跟人换过来,她坐在全教室离陈娇最远的那个角落。   阿娇今天没有心情理人,也没有心情理鬼,她趴在课桌上,闭上眼睛大睡。   可她睡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叩玻璃窗的声音,“笃笃笃”,阿娇单方面决定斩断友谊的校服女鬼飘在窗户外,她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阿娇。   阿娇把头扭过去。   “笃笃笃”   “笃笃笃”   她在窗外坚持不懈的敲着玻璃,阿娇气急抬头,看见她飘飘荡荡,鼓着嘴坐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跑去了女厕所。   班长在看早自习,看见阿娇要出去,为了维持班长的威严,叫住了她:“陈娇,你干什么去?”   阿娇扫了那小矮个子一眼,抬着下巴:“去厕所。”   班长一下子气弱了,他难道还能跟进女厕所:“那你……那你去吧。”   郑安妮一听见厕所两个字,把腿紧紧夹住了,她今天就不应该喝牛奶,现在又想上厕所,又不敢上厕所。   “找我干嘛!”阿娇抱着胳膊,没好气的问校服女鬼。   校服女鬼在厕所的镜子上,用水雾写了三个字“帮帮我”,阿娇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就又缩身到镜子里去了。   用水雾写的字很快就消散了,镜面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一团黑影钻进玻璃,阿娇揉揉眼睛,看清楚是那个鬼婴儿,她敲着镜子:“你出来啊!”   校服女鬼出现在镜子里,昨天那个鬼婴儿还扒在她的腿上,今天就抱住了她的脖子,一付满怀依恋的样子。   不论阿娇再怎么问,她都不再开口了,只是眼睛微微上抬,盯着她刚刚写下字的那个地方。   阿娇满脸疑惑,帮她什么?怎么帮她?好歹再多给点线索啊!   项云黩跟郝主任聊完,提出要看看正在上课的阿娇,郝主任带他到高二十班,从后门的小方窗里并没有看到阿娇的人。   郝主任刚要让保安老李查监控,阿娇就自己溜达回来了,走廊上静悄悄的,每个班级都在上课,只有她,拿着一杯可乐,嘴里不知念叨什么。   阿娇看见项云黩,“啊”了一声,叼着的可乐吸管松开了,逃课被抓了个正着。 第37章 阿娇今天报案了吗?   阿娇一手握着可乐杯,一手拎着零食袋,晃晃荡荡在走廊里溜达。   项云黩和郝主任面面相觑,郝主任看了项云黩一眼,家长在场,她就先不说什么了,谁知项云黩只是清清喉咙,对阿娇说:“进去上课吧。”   ……   阿娇就在郝主任的注视下,进教室上课去了。   老师讲的什么,她完全听不懂,这一堂是数学课,趁着一清早,学生们都比较清醒的时候,数学老师在黑板又写又画。   阿娇问血玉中的楚服:“你认识这上面写的东西吗?”   楚服老老实实回答她:“娘娘,这比契文可难学多了。”她是巫祝,都是用契文来作法的,语文课本上倒有几张甲骨文的图,楚服都能认出来。   于是阿娇坐了没一会儿,就又开始补眠,她还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毯子,软绵绵的,拿脸蹭一下,舒舒服服趴下了。   郝主任和项云黩还在教室外没有走,眼睁睁看着阿娇进教室不到一分钟就趴在了课桌上,她还做了完全的入睡准备。   课桌肚里放着薯片芝士条,她把头埋着,嘴巴露出来,时不时的吃上一根。   ……   项云黩只好先发制人:“回去我会跟她交流,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国外念的课程不一样,所以孩子觉得有点挫败,又交不到朋友。”   郝主任只能接受这个说法,互相心知肚明的尬笑,送项云黩出校门。   数学老师得到过教导主任的叮嘱,十班所有的任课老师都知道,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女孩,心理状态有些不稳定,最好不要刺激她。   于是数学老师根本就不往那个地方看,所有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等着看好戏的同学们都震惊了,班级小群里不断在交流。   这个陈娇,家里一定捐了很多钱。   大家在讨论的时候,郑安妮一句话都不敢说,她已经在班级群里潜水很久了,有关陈娇的事,一句都不敢讨论,连学校论坛的飘红帖加精帖都不敢看了。   她不去招惹阿娇,阿娇一下课就来找她了。   勾着郑安妮的脖子:“走,我们聊聊。”   郑安妮求救似的看着她的那两个闺蜜,眼看她们正在和沈丽娜一起讨论新出的大牌猫咪系列包包,根本没人理会她的求救,缩着肩跟阿娇出去了。   阿娇一直都没睡着,她在想校服女鬼为什么要她帮忙,问她是不会开口了,顶楼那十个又是傻瓜鬼,一点派不上用场,问了也白问,不如问问郑安妮。   阿娇叼着棒棒糖,坐在花圃边,郑安妮不敢坐下,她站着,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问:“有,有什么事吗?”   这里人来人往的,她几乎看了过路的每一个学生,可没有一个学生愿意帮她的忙。   郑安妮再一次体会到她霸凌别人时候,那个受害者有多么无助。   阿娇想了想,问她:“厕所里那个女鬼,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郑安妮“呜”一声,眼泪马上就下来,她以为阿娇还在吓唬她,走又不敢走。   “你哭什么呀?”阿娇疑惑了,她不是知道厕所里面有女鬼的吗,想了想掏出一把棒棒糖,从里面挑出她最不喜欢吃的橙子味,很大方的塞给郑安妮,“呐,你吃吧。”   郑安妮接过糖,一时不明白阿娇要干什么,但她说吃,郑安妮就抖着手指头剥开了糖纸,迟疑的把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跳楼的女学生,死了没多久的那个!叫什么名字?”阿娇看她吃了糖,又继续问道。   郑安妮含着糖,又要哭,这回眼泪真的憋不住了,原来学校里真的有女鬼,校园恐怖传说根本就不是假的。   阿娇不耐烦了,一把拉住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你怕什么?你替我找到她叫什么,我就不找你麻烦了,要不然我就让她站你床头。”   郑安妮硬生生把眼泪又憋了回去:“每个学生都有校牌,上面有名字。”   和校徽并排别在一起,每个人都有定制的名牌,进校门还有风纪检查,不戴名牌的学生都要被记下名字,在早会的时候点名批评。   “废话!她要是有名牌,我还问你呀。”她虽然穿着校服,可身上没戴名牌,要是知道了她的名字,还能问问项云黩,可现在什么信息也没有。   除了她向阿娇求救,“帮帮我”。   郑安妮这下知道陈娇是真的能看到鬼,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她嘴唇发白,哆哆嗦嗦:“图书馆里有学校年鉴,上面有每个学生的姓名和照片。”   阿娇站起来拍拍裙子:“走吧。”   郑安妮以为提供了信息就没事了,没想到阿娇还要她带路,郑安妮惧不敢言,把她带到了学校的图书馆。   一中的图书馆也有百来年的历史了,一开始是几间图书室,后来又建了个两层的图书馆,郑安妮跟着阿娇当跑腿的,去问图书管理员学校年鉴在哪儿,又带着阿娇去找。   一中的年鉴占了图书馆里一排,这么干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阿娇想了想,问:“把去年和前年的年鉴拿出来。”   校服女鬼说她今年应该高考了,那就是说她刚刚才死了没多久。   郑安妮乖乖听话。   阿娇一页一页的看,郑安妮替她翻书,她每扫过一页,郑安妮就替她再翻一页,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狗腿的事。   两本都翻完了,也没有看见校服女鬼,阿娇生气了:“你是不是骗我?”   郑安妮赶紧摇头,她绞尽脑汁:“没有没有,可能是……可能是她没毕业呢,年鉴都是毕业之前拍的。”   这下完了,阿娇很气,她又摸出一根棒棒糖,橙子味的没有了,就给了郑安妮一棒葡萄味的,蜜桃的要全部留下自己吃,用棒棒糖的一头戳戳着郑安妮:“快,你再想想。”   郑安妮学习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她攥着手想了半天:“新闻!新闻上可能会报道。”她掏出手机,搜索一中、死亡两个关键字。   还真找到了一条,是去年读高二的女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得了抑郁症,从十五楼家中房间的窗口跳楼自杀身亡。   但新闻上没有全名,只有一个姓,她姓周。   郑安妮已经从阿娇戳一戳,她动一动,变成了主动想办法,完全发挥了她的主观能动性,她说:“到校园论坛里找,肯定能找到她叫什么。”   她又登录校园论坛,搜索跳楼两个字,被屏蔽了,又搜抑郁症,这下搜出来了,找到发帖时间在新闻报道后两天内的帖子,翻了又翻,找到那个跳楼死掉的女孩姓名。   她叫周梦洁。   然后郑安妮又顺藤摸瓜,找到周梦洁的照片,她的照片还真不少,她学习很不错,大多都是在讲台上领讲,进了学校之后,连续两年拿了奖学金,还是学校围棋社的骨干,代表学校去参加过比赛。   照片一点开来,阿娇仔细看了看,就是她,头没有砸扁,在照片里也是一付斯文腼腆的模样,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镜头的样子。   “对,就是她。”阿娇一拍巴掌。   阿娇没想到郑安妮还这么有用,对她刮目相看,她虽然是胆子小了点,但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嘛,拍拍郑安妮的肩,一付施恩的口气:“你不错,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很有校霸大姐大的样子。   郑安妮听见“就是她”的时候,简直想哭,她十分想拒绝,但不得不接受。   阿娇又问她:“那个陈仰正呢,人怎么样?”   郑安妮虽然内心想拒绝,但身体很诚实,马上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阿娇:“他是学校特别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平时在大学里上课,只有周二周四到学校来半天,咱们学校还有女生组团去大学里找他,他都会请客吃饭。”   这个热闹,郑安妮的小团体当然不能放过,她以前就曾经带着两个闺蜜,打扮得漂亮漂亮的去刷过陈仰正,但经过那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她对陈仰正的感觉并不好。   像郑安妮这种,家里有钱,长得漂亮,到哪儿受人瞩目的女孩,对男性目光的含意是十分敏锐的,陈仰正端着一付温文尔雅的面孔,也只能骗骗那些蠢女孩。   “我觉得这个人,反正没有大家评价的那么好。”郑安妮想了想,忍住了不好意思说,陈仰正一直都在偷看她的腿。   他藏得再好,也还是被郑安妮给发现了,被人用欣赏的目光看,她是很享受的,但这种目光,本能的引起她的反感。   后来郑安妮也就不往心理咨询室去了,陈仰正在学校里遇见她,还会主动跟她说说话,但郑安妮每次都很冷淡,也十分看不上那些围在陈仰正身边的女孩。   “好像是在去年吧,他请了一年假,说要忙他的论文,一直都没来过学校,这个学期开学,才刚刚过来。”郑安妮按捺不住好奇心,跟阿娇八卦,“这个周梦洁跳楼,是不是就跟他有关系?”   阿娇看着郑安妮,把郑安妮看得低下头,结结巴巴的问:“怎么……怎么啦?”   阿娇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声来:“想不到,你还挺有脑子的。”   郑安妮发现自己听了这话,竟然已经有点沾沾自喜了。   阿娇既然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就打算离开图书馆,郑安妮拦住她,苦兮兮的说:“都已经上课了,外面都有监控的。”   阿娇可园不怕监控,她说:“那你呆着吧,正好跟那边几个作个伴儿。”书架中间来来回回有学生和图书管理员走过。   郑安妮从脚底板一下寒到头顶心,这一层就只有她和阿娇两个人呀,也管不上什么监控不监控了,紧紧跟在阿娇的身后出了图书馆。   这一节是英文课,英文老太十分凶悍,郑安妮只好找个借口去了卫生室,说自己生理疼。   卫生老师对郑安妮这样学生见怪不怪,看她面色正常,也不浪费止疼药了,让她自己冲一杯红糖姜水:“喝吧,喝完去上课。”   阿娇则拐进一楼的厕所,敲敲玻璃:“周梦洁,快出来。”   校服女鬼这回出来了,她看着阿娇的眼睛里充满了泪花,因为激动还在微微颤抖,但她依旧一个字都不说。   她脖子后的鬼婴儿,原来是黑乎乎的一团,并没有实体,现在它竟然伸出了一只手,“啪”一下的拍在玻璃上。   玻璃上清晰的印出一只黑乎乎的婴儿手印,鬼婴儿对阿娇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阿娇一点儿都不怕,一个小鬼头能拿她怎么办,她也伸出手,隔着镜子拍了一下小鬼的脑袋,教训它道:“你有什么夙愿未了,也别再缠着她,你们俩都好好投胎去吧。”   投胎才是他们这些鬼的正经事,怎么这个小鬼竟一点都不懂呢?   这下鬼婴儿更怒了,它紧紧缠住了校服女鬼的脖子,张大了嘴,嘴里竟然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哇哇”两声,震得阿娇的耳朵嗡了一下。   阿娇被它激怒,熊孩子人该打,熊孩子鬼也该打!   她把血玉从校服里拎出来,这块血玉变得越来越剔透,不像是块玉,而像是一块烧红的宝石,隐隐有红光在玉中一圈一圈的盘旋。   楚服深知阿娇的意思,是要她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鬼,她放出煞气,那小鬼却一点不怕,竟然“咯咯”笑起来,它张大了嘴,疯狂吞噬煞气,再一次壮大了。   校服女鬼在镜子里拼命摇头落泪,可她说不出话来。   “停下。”阿娇赶紧让楚服停住攻击,明白了什么,这个小鬼竟是以恶念怨念为食物的。   它昨天见过它爸爸,陈仰正因为看见了阿娇,整整一天,心里有源源不断的恶念冒出来,全被这个鬼婴儿给吃了,所以才只一天,它就大了一圈,脸上的五官已经清晰可见,眼看就要长出完整的手和脚了。   来自父亲的恶念,更能滋养它,让它茁壮成长,也许陈仰正再来几天,它就能满地跑了。   驱鬼还真不是阿娇一个普通鬼,和楚服一个厉鬼能干的事儿。   楚服想了想,说:“娘娘,要不然叫我吃了它吧。”   她看这鬼婴儿竟然能生吞恶念,有点嘴馋,吃了这个,她一定会功法大涨,比现在要更强。   阿娇伸手拍了血玉一下:“不许!它这么丑!丑的东西你都不许吃,你要好好攒功德,当鬼修!”   阿娇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项云黩:“警察叔叔,我要报案。” 第38章 阿娇今天翻墙了吗?   项云黩接起电话,一听“警察叔叔”四个字儿就笑了:“你这又是哪儿学来的。”   自从阿娇学会了用平板上网,嘴里就时不时的冒出新词儿来,还有些词儿项云黩连听都没听过。   阿娇告诉了他六个字:“周梦洁,陈仰正。”   她简单说了一下她这位鬼朋友的爱恨情仇,项云黩收起笑容,认真听她说完。   “我觉得周梦洁的死没这么简单,肯定跟陈仰正有关系,他昨天在心理咨询室看着我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被黑雾裹住了。”   项云黩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恶念。   他花了一点时间,习惯了现在眼中的世界,在街上的普通人,他们身上的善与恶是平均的,偶尔会有恶念,但很快又会冒出善念。   等他进了警局就不一样了,那些抓进来的罪犯,犯的罪最是轻,灵魂就越是干净。   项云黩记下这两个名字,对阿娇说:“我会调查的,你要离这个人远一点,保护好自己,好好上课。”虽然知道她有自保的能力,可她依旧还是个小女孩,不能放心她独自面对这样的人。   阿娇随口敷衍,她翻了个白眼,要是陈仰正真的还想对她干点什么,那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项云黩挂上电话就开始查起了周梦洁的资料,如果阿娇看到的鬼婴儿就是他这次要拘的胎灵,那还真是意外的得到了线索。   鬼婴儿在镜子里偷窥阿娇,阿娇报了警察,挂着电话准备继续劝说它:“地府里也不是没有像你这样的,一次运气不好就再投一次,说不准儿七十五司看你未能出世便胎死腹中,再给你一个好去处呢?”   但凡不能投胎往生的鬼,基本只一种可能性,就是在阳世还有心愿未了,故而迟迟徘徊,缠绵难去。   阿娇的小脑袋转得飞快,周梦洁就是这样,既然求助,可能是想让阿娇替她圆了心愿。至于那个不听话的小鬼,也得拉回去好好打一顿屁股。   校服女鬼听见阿娇报了案,流出鬼泪,她的执念不是不能高考,她的执念是无人知道陈仰正对她做的事,她希望看到陈仰正受到惩罚。   阿娇昨天就想教训陈仰正了,可她念头一动,就被还阳符给禁制。   项云黩既是警察又是鬼差,阳间阴间的事儿都归他管,当然要跟他报警了。   鬼婴儿心中没有善恶之分,它只凭本能执念行事,知道阿娇在做对它不利的事,停下了啼哭声,一双鬼眼紧紧盯着阿娇。   阿娇“啧”一声,它长得也太丑了,怪不得网上说“辣眼睛”呢,阿娇伸手捂住眼睛。   鬼婴儿就在这时飞出镜子,它的手脚还没长齐,像颗弹球一样攻击阿娇,张大了嘴想撕咬她的血肉。   阿娇本来不想自己出手,可既然楚服释放的煞气无用,她就亲自教训教训这个小鬼,随手就把厕所里的拖把棍子给折断了,把鬼力积蓄在半截木棍上,一棍子打得鬼婴“哇啦”一声。   阿娇本来还担心她的鬼朋友会心疼,毕竟是她的孩子嘛,可镜中的校服女鬼竟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鬼婴儿聚形已经很久了,这个学校里,到处都是可供它壮大的恶念,其中像郑安妮沈丽娜这样的一群人功不可没。   贪婪、嫉妒和欲望催生出的怨念就是它最好的食物,它把校服女鬼当作它的养料,怀着它的时候就供它精血营养,死了也不能逃脱。   阿娇这一棍子打疼了它,让它知道阿娇的厉害,现在又临近正午,是它鬼力最微弱的时候,吃这一棍,立刻就缩进了镜子里。   鬼婴两条细细的胳膊,一下扒住了校服女鬼,它抱着它的妈妈,像吸奶水那样吸住她的颈项,本能的想要吸食怨念修复伤口。   可校服女鬼连鬼形都渐渐透明,她已经没有余力要供养这个鬼婴儿了。   两只鬼一同消失在镜面里,阿娇皱起眉头,再这样下去周梦洁就要被吸干了,她敲了敲玻璃,玻璃镜子纹丝不动。   郑安妮刚出了卫生室,就碰到了阿娇,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又……你又要干什么?”   阿娇翘起嘴儿笑了一下:“我要逃学。”   郑安妮一脸苦相,拦住阿娇:“学校出口都有监控,不出去的。”   监控去年开始全面铺设在校园里,每个出入口都装着监控,再说还有门卫在呢,怎么逃学呀,几个保安可是能直接联系教导主任的。   阿娇扫了她一眼:“胆小。”把鬼字吞了,说她是胆小鬼真是辱鬼了。   郑安妮确实觉得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小,自从知道这世上真有鬼之后,她感觉自己身心都受到了涤荡,再也不敢欺负人了。   阿娇继续发号施令:“找找,周梦洁的家在哪儿?”   她是死在家里的,那一片儿的鬼肯定能知道点什么,总不会到处都是天台十兄弟这样的糊涂蛋。   郑安妮找了半天没找到地址,但她翻出了一些别的东西,还是论坛里那几个帖子,周梦洁跳楼之后,班主任和班代表曾经去探望过周梦洁的妈妈。   一般学生出了事儿,学校总是要负责任的,从红楼顶上跳下来的,学校里都赔了钱,像周梦洁这样因为学习压力过重,得了抑郁症的,周妈妈要是闹一闹,也得赔钱。   可是周妈妈没有闹,她甚至都没来过学校,还是学校商量之后觉得周家这么讲理,周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学校怎么样也得意思意思,拿出一笔钱来,当作是丧葬费用。   可连这个钱周妈妈也没要,她一分钱都不肯收,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让她伤心欲绝。   郑安妮扫着帖子补了一句:“听说她妈妈是高级教师,光在家里给人补课,都赚很多钱的。”可能因为这个,所以才理解学校吧。   郑安妮撇撇嘴,既然是调查周梦洁,她就把那会儿的帖子都翻出来了,里面还有说周梦洁每次能拿高分都是她妈妈辅导的。   她还参加过数学比赛,拿了二等奖,她班级里的同学还有嘲笑她的,妈妈都是那么有名的高级教师了,还只拿了个二等奖。   郑安妮翻着翻着,仿佛从另一个角度看到自己的行为,觉得这些人的嘴真是欠,她突然翻到一个什么,一下激动了,拉着阿娇的胳臂摇晃:“快看!实锤!”   阿娇不快的看了她一眼,郑安妮又收回手,低眉顺眼,指着图片说:“这是周梦洁去心理咨询室的照片,被人拍下来了。”   他们说她有精神病,闲言碎语就像刀子一样割着少女的心,周梦洁本来就腼腆内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导致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有朋友,在班级里独来独往。   郑安妮把这些全扒了出来,她已经猜出周梦洁的死跟陈仰正脱不了关系了,好像自己终于当了正义的那一方。   “她受不了这些压力去作心理疏导,但又被陈仰正给骗了。”郑安妮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她把这些都说完,看见阿娇抿着嘴,赶紧不说话了。   “那陈仰正在哪个学校?”找不到周梦洁的家,就先调查调查陈仰正。   这个郑安妮知道,她还去过,把地址写下来,交到阿娇手里。   阿娇已经把郑安妮当成下属看了,每个大姐大手底总得有几个小弟,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郑安妮:“要是看到陈仰正来学校,你马上通知我。”   郑安妮觉得这简直太刺激了,又跟着她,又不敢跟上她,跟在阿娇的身后,看她走到墙边,张大   了嘴:“你,你想翻墙啊?”这墙仰着脖子看都觉得脖子酸,起码得有两米吧,她们什么工具都没有,怎么翻出去啊。   她话才说完,就看见阿娇嘴里叼着棒棒糖,助跑了一小段,整个人腾空跃起,脚踩在墙上一点,跳了出去。   ……   郑安妮觉得自己膝盖一软,差点给跪,盯着这堵墙,觉得这完全不是人能够跃过的高度,这时打响了下课铃声,她走回了教室。   两个闺蜜上来问她:“你怎么没来上课啊,陈娇也没来,你们俩没出什么事吧?发消息你也不回。”   郑安妮扫了两个闺蜜一眼,本来她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她们的,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纠结,难道陈娇是那种通灵侦探?   阿娇稳稳落地,这个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原来真的能够借助风力让她飞起来,但也只有这个高度,要是她继续增长力量是不是能从顶楼飞下来?   阿娇很满意自己的力量变强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孟婆发,决定回去再给兰芽多烧两烧纸钱,这回把房子侍女首饰衣裳都烧给她   阿打了辆车,往陈仰正所在的去了。   她刚一下车,就在校门口看见了项云黩。   “啊”,阿娇停下了脚步,把棒棒糖从嘴里抽出来,今天第二次,被项云黩给抓住了。   阿娇转过去假装没看见,项云黩早就已经看见了她,刚刚叮嘱她好好上课,她就逃学了,逃学了还把身体转过去?   他被气笑了,对阿娇招手:“过来。”   阿娇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没生气,嘻嘻笑了一声,小跑到他身边:“我觉得这里的鬼肯定知道点什么线索。”   她没话找话说,讨好项云黩。   项云黩不吃她这一套,问她:“你怎么逃出来的?”   “翻墙啊。”阿娇说的天经地义,电影里逃学的都是翻墙出来嘛。   项云黩觉得有点头疼,是不能再让她看那些香港老电影了,昨天她看了一个,里面有个女鬼生前不停减肥,没有吃饱过一顿饭,结果下辈子要投胎去埃塞俄比亚,于是附到人身上狂吃一通,就为了能打一个饱嗝。   阿娇被这个吓坏了,大半夜把项云黩叫起来,外卖了一堆烧烤。   再由着她,就学坏了。   阿娇眨眨眼:“听说有很多女学生来找陈仰正的,说不定我能帮忙呢?”   项云黩看着她,觉得自己牙疼:“以后什么鬼片探案片,都不许你看了。”   这里是陈仰正教书的江城大学,也是姜宓的学校,项云黩想了想,联系了姜宓,想问问她,陈仰正在学校里风评怎么样。   而阿娇说是替鬼朋友来查案子的,但她一进学校就被食堂吸引,闻着味儿就要过去,被项云黩牢牢牵住:“不许乱跑。”   姜宓收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阿娇鼓着脸,一看见她好像看到了亲人,扑上来说:“我饿!”   于是两人一鬼先去了食堂,姜宓刷卡请阿娇吃铁板牛肉,项云黩拿她没办法,跟姜宓打招呼:“不好意思了。”   姜宓笑了笑,她抽出一张餐巾递给阿娇,回答项云黩的疑问:“陈老师?我上过他心理学的课程,他在学校里风评挺好的,讲课也很细致,因为分数好拿,还挺多人选修他的课。”   但有一件事,姜宓心里不大舒服,她想了想,告诉项云黩:“他有一次在课上讲过PUA,其中谈到过自杀鼓励,宠物养成和心理情感操控。”   当时陈仰正流露出来的态度,让姜宓非常不适,那一堂课,大多数的女同学都觉得不舒服,但课后有男生专门跟他讨论那些,据说他们还有一个讨论小组。   项云黩皱起了眉头:“知道了,谢谢你。”   阿娇也从铁板牛排中抬起头来,认真说:“谢谢你。” 第39章 阿娇今天变强了吗?   姜宓接受两人的谢意,笑了笑:“不客气。”   要让她说陈仰正这个人有什么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个了。   陈仰正一直是学校里人气很高的男老师,长相帅气,人又温文,还这么年轻,跟学生们相处的很好,姜宓因为对心理学感兴趣才会去旁听那节课。   但在那一节课上,当陈仰正提到PUA的时候,是想说明有这样一种现象,但他流露出了深厚的兴趣,在说这些时候,过于热衷和享受了。   他滔滔不绝的提到国外的那些案例,首先是取得女性的信任,然后巧设陷阱,引发她们好奇心和探索欲,最后着迷。   陈仰正一开始还说得非常有趣味性,也很浅显,比如PUA开始其实只是说话的艺术,教导怎么样聊天才能打动女孩子,如何搭配衣服,讨女孩欢心。   他还笑眯眯指着几个男生:“动物都会挑选对它们来说更英俊更强大的对象,何况是人呢?你们就穿得成这样,来上我的课了?”   大家哄堂大笑,陈仰正在举了几个例子之后,深入聊了起来,慢慢涉及了情感操控,说起在得到对方完全的信任之后,要如何打击摧毁对方的自信心。   比如漂亮的女孩,你便不承认美貌的价值。   比如聪明的女孩,就不要承认智慧的价值。   将她们建立自尊的优势摧毁,她们对自我价值的认可便会一降再降,直到完全把人格放在低你一等的角度上。   这就是驯化的开始。   一开始还有同学们参与讨论,觉得有意思,然后大家就开始不安起来。   当陈仰正注意到学生们的神色之后,他停下了讲述,转而开始批判这种理论,说心理情感操控是不道德的,但这个议题非常有趣,如果谁对这个感兴趣,可以在课后找他单独讨论。   他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姜宓还记得他说的那句玩笑,他说:“其实这个理论一开始只是提升男性的情商,对摆脱单身有正面的影响,大家有想脱单的,可以相互讨论一下。”   他还貌似严肃的,指了指几个露出跃跃欲试表情的男同学,说:“我会监管你们,不要越轨哦。”   于是课堂上微妙的气氛一扫而光,大家又都轻松的笑起来,觉得陈老师只是热衷心理学,所以才会做这项研究。   那堂课让姜宓不舒服了很久,她和她的朋友讨论这些,朋友却觉得她想太多了:“怎么可能呢,陈老师不是还说他会监管他们的吗,你想得太多了。”   姜宓如果不是因为有姜宸这个警察弟弟,时不时就能听到姜宸说各种案件,可能也会对人这么轻信,毕竟对方是广受学生喜爱的老师,还出版过心理学著作。   她在感觉到不舒服之后,就再也没去听过陈仰正的课。   项云黩把姜宓说这些都记在笔记本上,他特别注意到陈仰正可能组织起了小团体在讨论这些,他问:“这个讨论组,后来还有什么消息吗?”   姜宓摇了摇头,她不清楚这些,也没有特别关注过,好像没有女孩加入群聊,都是一些男生在聊天,其中有几个还确实有了改变,懂得打理自己的外表了。   项云黩把这个记下来,回去让小胖做一下追踪。   姜宓看他这么认真,沉吟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吗?”   项云黩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姜宓的,但阿娇虽然吃的多,嘴也快,立刻就说了实话:“一中有个女孩的死,跟他有关系。”   项云黩轻轻拍了拍阿娇的脑袋,有点责备的看了她一眼,阿娇吐吐舌头,继续吃铁板牛排。   “这件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姜宓有些震惊,她觉得陈仰正至多只是说了不合适的话,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点点头:“好的,如果还有什么线索,我会告诉你。”   项云黩调查过了,陈仰正是个很“干净”的人,他当然没有任何的犯罪记录,也没有信用不良的记录。   他的生活一直都很顺遂,工作体面,受教育程度也高,人又英俊帅气,很有女人缘,他正准备结婚,结婚对象是江城本地有名企业家的女儿。   项云黩查到他们订了酒店,付了酒店订金,预计将在明年举行盛大的婚礼,成为企业家的乘龙快婿。   如果周梦洁的存在,威胁到了他即将拥有的,新的社会地位,那周梦洁可能真的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项云黩了解得差不了,阿娇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又一次感谢姜宓,要带阿娇走。   阿娇恋恋不舍,姜宓笑了:“我就住在学校,你要是想来玩就打我的电话。”   这一点项云黩很赞同,她不能再老是跟那些鬼朋友在一起,以他今天一天的观察,人和鬼还是有分别的,她应该多跟女孩子接触,姜宓比她大一些,正好可以照顾她。   而且就项云黩的观察来说,阿娇一点也不爱学习,她觉得读书是件无所谓的事,姜宓都快研究生毕业了,跟她多呆一起,说不定会有正面的影响。   项云黩摸摸阿娇的头:“对,你以后可以多跟你姜姐姐玩。”   阿娇眨眨眼睛,她死之前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跟卫子夫的转世当朋友,她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今天是周五,项云黩想速战速决,阿娇说那个鬼婴儿已经能够脱离母体,快要长出手脚了,周梦洁的鬼形又越来越淡,再拖下去,夜长梦多。   趁着学校里没有学生,连夜把鬼婴抓起来。   一人一鬼到了江城一中,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放学了,但江城一中有住宿的学生,每个年级都有一到两个班级全员住宿,是专供尖子生和住在镇上村上,家里路程比较远的学生的。   周五本城的学生会回家,但乡镇学生还在。   这些住宿生吃完了晚饭之后,会集合回到教室里晚自习。   项云黩和阿娇要进校园抓小鬼,一定要等到住宿的学生回到宿舍之后,教学楼里空无一人的时候。   宿舍楼离教学楼之间隔着食堂图书馆和大操场,只要不把小鬼放跑,他们应该听不见动静,关键是那个一直盯着监控的保安。   阿娇坐在车里出了个主意:“我们翻墙进去吧,我托着你,不会摔跤的。”   项云黩忍不住揉揉她的头,这个动作还真是越来越顺手了,他说:“就算翻墙进去,也还有监控,他能看见我们。”   鬼差证可不能让他隐身。   项云黩来的时候想了办法,买瓶饮料,里面放上安眠药,让保安睡一觉,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正直的人民警察,为了抓鬼还要用这种办法。   “干嘛这么麻烦。”阿娇背着手,她现在力量强了,只要吹一口气,他们就能昏睡上半天。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一响,阿娇就跑到门卫室,叩着玻璃窗:“我的书包忘记在学校里了。”   开窗的是老李,他认识阿娇,就是那天在顶楼想不开的小姑娘,他念叨了两句:“怎么连书包都不带?作业怎么做啊?老师得罚你了吧。”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么晚还回学校的少见,可能是作业实在太多了,说完他就拿上钥匙,带着阿娇往教学楼里去。   阿娇把手背在身后,冲项云黩比了个手势,让他在原地等着,等她把保安放倒了,再来开铁门让他进来。   天已经全黑了,教学楼里空无一人,连一盏灯也没有,老李一路絮絮叨叨的,拿着个手电筒,照着楼梯往上爬:“你们这些孩子,一点不知道珍惜现在有的条件,我们那会想读书还没办法呢。”   他说了几句,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整个楼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老李回了下头,身后空无一人,他又下楼去找:“小姑娘?你可别乱跑啊。”心里咯噔一下,这可别是找借口又来跳楼的吧。   刚要转身上楼,听见“咯咯”一声笑,老李叹了口气:“别玩捉迷藏了,赶紧拿上书包回家,好好学习。”   那声音又笑了一下,这回声音离得老李更近了,就在楼梯的拐角处,老李刚要说这个女孩几句,一下顿住了,这声音也不像是女孩子的声音,倒有点像小孩,小婴儿。   整栋教学楼,就只有他手上握的电筒照出来的点光,老李胆子比小王大,要不然也不会值夜班,他喝斥一声:“干什么呢?搞什么恶作剧!”   “咯咯咯”的婴儿笑声离他更近了,这回响在他身后。   笑声天真无邪,却让老李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他拿着电筒,缓缓转身,光束一下照出去,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松口气的时候,觉得脚背上有什么东西,手电筒的光缓缓往下,一个黑皮黑肉,光头的小婴儿趴在楼梯上,小手搭着他的脚面,“咯咯”笑了一声。   老李眼睛一翻,昏了过去,他的脑袋本来要磕在楼梯上,但被一股力量轻轻托住,周梦洁伸着手,把老李轻轻放到放上。   鬼婴儿大怒!   光是怨念已经喂不饱不它了,它越长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想尽了办法找吃的,老李就是它的下一餐。   它现在已经有嘴了,可以吃人的精血了。   周梦洁满怀哀伤的看着它,冲它张出手,想要拥抱它。   鬼婴儿却冲着周梦洁咧开嘴嘶叫,认为是她阻挡了自己的好事。   可它实在太饿了,并且饿得越来越快,仿佛它已经吃够了奶,该吃饭了,它没有吃到老李的血肉,对母亲十分生气,它爬过去,又想攀上周梦洁的脖子,吸她的鬼力。   它本能的只知道索取,可再吸下去周梦洁就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它闻到了一股诱人的味道。   它甩开它母亲,一开始还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爬了没几步就站了起来,“哒哒哒”的跑起来,一边跑还在一边发出婴儿特有的天真笑声。   项云黩和阿娇已经等它很久了,教学楼这么大,又有这么多角落可以供它藏身,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要一间一间教室去找它。   阿娇让楚服放出煞气,用这味道吸引它,设下陷阱,瓮中捉鳖。   鬼婴没有灵识,只有本能,它闻到香味跑到教学楼大厅的中央,想要张口吸食煞气。   可它又保有小动物似的灵敏,停在了项云黩设好的陷阱之外,硕大到畸形的脑袋四处乱拱,像饿急了的小猫小狗。   项云黩在柱子后面,他看了阿娇一眼,示意她不要动,他一个人上。   既然它不受骗,就只有硬收了。   周梦洁跟在孩子的后面飘了过来,就在项云黩做好一次要对付两个的准备时,她明知那个地方是陷阱,但她毫不犹豫迈进圈子,张开双手,对鬼婴儿说:“宝宝,过来。”   鬼婴对母亲还有种天然的依恋,它发出一种婴儿的欢叫声,冲进圈里,疯狂吸食着煞气。   周梦洁抱住了她的孩子,她看向阿娇站的那根柱子,对她说:“谢谢你。”   周梦洁话音刚落,便有一根细细金光向阿娇飞来,阿娇这回看见了,她疑惑着张开手,金色光芒融在她的手心里。   铁链旋然而起,将这对母子团团围住,又猛然收紧,这期间鬼婴想要挣脱出去,但被周梦洁紧紧箍在怀中,被它一口咬在身上,也绝不放手。   鬼婴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它嚎啕大哭,震得大厅的玻璃都在颤动。   项云黩十分意外,他甚至还没出手,周梦洁自己当了诱饵,阿娇却知道这是她的心愿,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对付周梦洁。   二人走到周梦洁的身边,阿娇看着周梦洁,问她:“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鬼婴被制伏,周梦洁终于可以说话:“陈仰正……他……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阿娇瞪圆了眼睛,鬼不同意! 第40章 阿娇今天扎心了吗?   周梦洁的身影已经淡到几乎透明了,而且还在越来越淡,她的脚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一直被鬼婴当作养料,刚刚救了保安老李,又把鬼婴引进圈套,好不容易才积蓄的力量又快耗尽了。   项云黩新任鬼差,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娇却知道她这是力量微弱,再淡下去连显形都不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香烛,楚服一直省着吃的“贵人烛”,点了一根给周梦洁,让她慢慢吸入烛烟。   周梦洁淡到透明的身形总算固定,可脚依旧没“长”出来,她得赶紧进地府入轮回,要不然就魂飞魄散了。   “谢谢你。”周梦洁诚心感激阿娇,要不是遇上了她,她已经做了决定,她决定消失。   鬼婴儿一开始是很微弱的,它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周梦洁死后没有家里徘徊,而是来到了学样,她当时还抱着希望,想要见一见陈仰正。   哪怕当了鬼,也要最后跟他告别,让他不要伤心,她是自愿为他付出一切的。   但她看见了陈仰正从来没有对她展露过的那一面。   原来他对所有的女孩都是这么温和的,他对所有女孩说的话都一样,先让她们依赖他、信任他,就在她们以为自己被爱着,被保护着的时候,又开始对她们若即若离。   这时女孩们就会恐慌,会害怕自己失去这份爱。   反复几次之后,她们就完全的落入了陈仰正钩织的陷阱里,他把这些女孩当成是小狗小猫,而将自己当成驯兽师,用心理奖赏和心理惩罚来控制她们。   尺度都是一步步被突破的。   周梦洁没想到自己会看到那一幕,他甚至还有许多个聊天群,匿名发布那些他让女孩们做的事,接受群友的无尽追捧。   周梦洁站在他的身后,越是看,就越是产生出无尽的怨念,她的怨恨几乎要将她变成一只厉鬼,向陈仰正索命!   可她的孩子吸食了她的怨念,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净化了她,让她能够保有“人”的神智。   鬼婴越长越大,越来越有力量,楼梯上的办法它不是第一次用,之前受伤的是几个学生,大家都以为是他们不小心才摔倒的,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周梦洁能够感觉得到,它就要杀人了。   阿娇来的前几天,周梦洁下定决心,将它带到郝主任办公室的门前,八卦镜确实造成了伤害,但已经阻止不了它了。   她想要再次“消失”,却没了办法。   “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项云黩说到。   周梦洁眼中含泪,告诉阿娇,她有一本恋爱日记,这本日记详细的记录了她自以为和陈仰正恋爱的点点滴滴,她的手机里也还保存着他们俩每一次的聊天对话。   日记她藏了起来,手机密码妈妈也并不知道,她把这些告诉阿娇,希望这些作为证据。   周梦洁最后说道:“我希望妈妈能坚强勇敢一点,别再为我难过了,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铁链缚鬼,罪枷在身。   项云黩默念韩刚的名字。   韩刚随即出现,他没想到项云黩这么快就抓住了鬼婴,他还没带项云黩上过岗呢。   “交给你了。”项云黩把周梦洁和鬼婴一起交给韩刚,韩刚点点头,只有正式鬼差才有打开黄泉入口的权限。   阿娇对着周梦洁挥手:“陈仰正肯定会很快伏法的,你也一定会投到一个好人家的。”   周梦洁虽然为鬼,但也不忘行善,刚刚救了老李一命,又有“自首”情节,判官也能从宽处置。   黄泉入口又是阴风怒吼,项云黩站在阿娇身前替她挡风,也想替她挡住,从黄泉口吹出来的鬼哭声。   阿娇却推开他:“干嘛呀。”她还要跟她的鬼朋友最后告别呢,这鬼哭她都听了许多年了,早就已经听而不闻了。   黄泉门缓缓阖上,项云黩正想怎么去周梦洁家,身后响起一声怒吼:“你们干什么的!”   糟了!把老李给忘了!他在台阶上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手电筒就掉他脚边,他捡起来下楼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走到大厅,听见了人声,想起自己的职责。   项云黩拉起阿娇就跑,阿娇熟悉学校地形,左边走廊直通操场,她把项云黩从侧门带了出去。   老李在身后紧追不舍,他已经认定这是个恶作剧了,一定要报告郝主任,等周一就把监控录像交给她,让她狠狠惩罚这个学生。   阿娇拉着项云黩,身体轻的好像能够飘起来,老李就在身后,阿娇反身一把抱住了项云黩,腾空而起,没有借力就飘出了围墙。   她今天中午还只能勉强的飞过围墙,现在都已经能抱着人跃过来了。   老李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回到门卫室去看监控,调出刚刚下晚自习时的片段,然后他整个人头皮发麻。   他只看见自己一个人进了教学楼,又一个人上了楼梯,最后屏幕一闪一闪的,老李捂着心脏,一下关掉了视频,这夜班是不能再值了。   阿娇带着项云黩轻轻落地,手还环在他的腰上,得意洋洋仰着小脸:“怎么样,我厉害吧!”她已经知道她变得厉害的原因了。   周梦洁感激她时的那一道金光,阿娇猜测这就是修功德,带着功德转世,她一定能投胎成人!   项云黩被个小少女抱住了,刚刚是情况紧急,现在还抱着,他觉得有点尴尬,清了清喉咙,拍拍她的头夸奖她:“厉害!”   阿娇点了下巴,她松开手问:“咱们是不是现在去周梦洁家?”   说不准她今天还能再攒第二笔功德呢!   这么一想,阿娇掰着手指头算,她肯定已经攒了好几笔功德了,所以才会越变越强。   项云黩看看她:“太晚了,现在去不合适,明天一早再去。”已经奔波一整天了,他怕阿娇太累。   其实阿娇的脸上一点倦色都没有,她很高兴自己又攒了一笔功德,回去躺在床上,继续数手指头。   韩刚,张峰害死的四个女鬼,还有那一家三口厉鬼。一家三口的事儿没解决,暂时便不记上,周梦洁的加上去,一共六笔功德。   光想都高兴,她这一年不仅能要到金屋,圆了夙愿,还能攒下功德,投个好胎!   阿娇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就在床上滚来滚去,项云黩煮好了面,站在门口看见她这个样子,站了一会儿才说:“面好了,下楼吃吧。”   他煮了一锅方便面,往里面加火锅食材,什么牛肉丸子,香菇贡丸,还有香肠蛋饺,最后加了两罐午餐肉。   “今天简单点儿,明天去吃好吃的。”   阿娇一点不介意,“呼哧呼哧”吸着面条,心里还在想着她的功德,怪不得通玄寺的门上要用红漆写“诸善奉行”呢,菩萨的话果然有道理。   项云黩看她喜欢吃牛肉丸子,替她把牛肉丸子都挑出来,问她:“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啦。”阿娇动动脑袋,咬着牛肉丸子吃得欢。   项云黩原来是不想让她接触这些事的,可她确实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还这么高兴,他又给阿娇挟了一个丸子:“那明天跟我一起去。”   晚上小胖给项云黩打电话,他果然找到了陈仰正参与的PUA群体,而且他还不仅仅只有一个群,越挖越多。   小胖问:“这小子今天还在群里炫耀他要办订婚宴了,后面好几个群都得会员才能进,还要继续查吗?”   项云黩斩钉截铁:“查!你提前准备好,我有用。”   “好类。”小胖在电话里说,“我看这一群人里还有涉及诈骗的,金额还挺大的,受害者都为女性,怎么没人来报案呢?”   拔出萝卜带出泥,抓到一个陈仰正,就跟拎地瓜似的拎起了一串来。   但身份核实还需要时间,也不能全凭他们只言片语的聊天记录来定罪,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受害者。   “让你加班了,过两天我这儿来喝酒。”项云黩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把阿娇抬起来的头给按住,“你不许喝。”   阿娇“嘁”一声,她可以偷偷喝。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到了周梦洁家门口。   周梦洁的妈妈叫严秋萍,原来也是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她教学成绩出众,办的补习班要排号才能进,但女儿出事之后,她就辞职了,补习班也暂停不办了,一直深居简出。   严秋萍早年离婚之后就一起跟女儿相依为命,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理解她的痛苦,学校几度来劝说她,希望她能走出阴影,继续回去上课。   项云黩带着阿娇站在周家门前,半天也没把门敲开。   严秋萍拉开了门上的一扇小窗,问他:“干什么?”   项云黩问:“你是周梦洁的母亲吗?”   严秋萍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从窗里看见了和女儿年纪差不大的阿娇,她哑着嗓子:“你们想干什么?”   这种接触被害人家属的事儿,不是项云黩擅长的,但不擅长也要沟通,他亮出他的警察证:“是这样,我想了解一下,周梦洁的在校情况。”   门还是没打开,严秋萍盯了项云黩一眼,语气坚定:“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紧紧抿住了嘴,一个字也不肯再跟项云黩多说,伸手就要拉上小窗,项云黩眼疾手快,用手指卡住铁窗:“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我是家长的身份来了解情况。”   严秋萍的态度,引起了项云黩的怀疑,在她迟疑的时候,项云黩压低声音:“周梦洁怀孕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严秋萍大惊失色,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猛然被个毫不相干的人揭开了伤疤,震惊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电梯门打开了,有邻居从里面出来,严秋萍害怕邻居们围观,一把拉开门,放项云黩和阿娇进来。   项云黩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资料显示她才只有四十多岁,可头发已经半白,一脸憔悴,她压低了声音问项云黩:“你怎么……你怎么……”   “知道”两个字,抖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阿娇撇撇嘴角:“是她自己说的呀。”   严秋萍一脸灰败,眼眶泛红,拳头紧紧攥着:“这么……丢脸的事,她跟你说了?”   她整个人仿佛一下被抽空了力气,软坐在沙发上。   严秋萍是在整理女儿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本日记的,藏在周梦洁生前最喜欢的那只大抱熊里。   这只熊是陈仰正送给周梦洁的礼物。   女儿是严秋萍的希望,她很早就和丈夫离婚了,因为丈夫想要一个儿子,她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女儿又这么优秀,周梦洁每拿下一个奖状,就像是严秋萍狠狠打在前夫脸上的一记耳光。   周梦洁得了抑郁症之后,她就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女儿太严厉了,对她的期望太高,把女儿逼得太紧。   直到她看见那本日记,里面详细的写了女儿是怎么爱上了她的老师,怎么愿意为了这个老师付出一切,最后写着她怀上了老师的孩子。   严秋萍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她绝不允许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报警!”项云黩难得面有怒容,严秋萍竟然在知情的情况下,也不报警,不为女儿讨回公道。   严秋萍想给自己和女儿最后的尊严,她还是没有报警的打算,再说她也不知道那个老师是谁,日记里给这个老师起了一个昵称,叫他亲爱的大熊。   项云黩想了想,拿出手机,他找到关于陈仰正和江城本地企业家女儿将要订婚的新闻页面,连订婚宴,都极其奢华,日期就在明天。   项云黩说:“你的女儿本来也有大好人生,她会遇到真心爱她,而不是玩弄她的人,她也会穿上婚纱,你明明知道真相,你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企业家嫁女儿,在本城最豪华地酒店里,酒店的花园已经被包了下来,趁秋天要办草坪婚礼,洁白的鲜花扎成拱门,这对未婚夫妻会在这个奢华的场合下交换订婚戒指。   严秋萍咬牙呜咽了一声。   阿娇一直默默看着,竟觉得不管是愤怒的项云黩,还是讲道理的项云黩,看上去都……有点小帅。   她“啵”一声,抽出嘴里的棒棒糖,她说:“周梦洁让我告诉你,说希望你能够勇敢坚强,”砸吧着嘴儿想一想,“还有,她对不起你。”   严秋萍弓着身,揪住心口,终于放声大哭。 第41章 阿娇今天说鬼话了吗   严秋萍拿出女儿的手机,她一直在给这部无人使用的手机充电,想着有一天能猜到密码,打开女儿的手机,调出她的相册。   严秋萍一个人养育女儿,要强的她,想给女儿提供好的生活条件,工作十分辛苦。   周末和寒暑两个假期也从来不休息,就在家里开补习班,从早到晚忙不停。   靠这些钱,她买了房子,还为女儿存了一笔钱,等到梦洁毕业,她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人生,在国内读大学也好,出国也好,她想让她的女儿,过跟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女儿走后,严秋萍收拾相册,想找几张女儿的照片出来,可她发现,除了那些上台领奖时学校拍的照片,她已经很多年跟女儿连张合照也没有了。   所以才更想看看女儿的手机,看看她的相册里有些什么,有没有属于她的,十七岁的照片。   阿娇解开了锁。   相册里有一个名叫“大熊和我”的文件夹,里面除了周梦洁偷拍的陈仰正之外,还有他们每一次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她把每一段都保存了下来。   保存这些,对周梦洁来说就是保存了爱。   项云黩匆匆看了一眼相册,陈仰正十分小心的避免和周梦洁自拍,他想隐匿这段关系,不让任何人知道,而这个女孩对他越来越狂热了。   严秋萍每一张都看了,在日记里,还只能看到周梦洁一个人的内心独白,甚至可以说大部分带有女孩浪漫的想像。   但相册里从一开始就保存下来的聊天记录,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陈仰正是怎么一步一步引诱这个内向腼腆的女孩的。   严秋萍不再哭了,她问项云黩:“我跟你去警局。”   严秋萍带着日记和手机,到分局报案。   宫律让宋芳整理证据材料,宋芳还没正式从一线调出来,整理材料对她来说是个相对轻松的活,她将为人母,看见这些东西不知道骂了几句“人渣”。   分局很重视这个案子,抽出人手走访周梦洁的班主任、教导主任和对她有较深影响的任课老师。   陈仰正在他盛大订婚典礼前的一天,从他未来岳父的家里被带走了。   这事儿是项云黩亲自去跑的。   陈仰正和他的未婚妻一家,正在别墅的花园里吃水果饮料,畅谈明天的订婚典礼办得多么好,会来多宾客。   陈仰正握着未婚妻的手,看着这个自己精心挑选的妻子,她笑得温柔美丽,而她的父亲又有钱有影响力,还无比的宠爱她。   他当着妻子家的人也叫她的小名:“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做按摩做SPA吗,等会儿我送你去,明天你肯定是最漂亮的公主。”   宋媛媛低头笑了,宋西铭却一直神色淡淡的,只是看到女儿高兴,女婿又体贴,他才露出点笑意。   项云黩突然带着十来个人进了花园,他亮出证件,一双冷眼扫视陈仰正。   宋西铭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项云黩对陈仰正说:“现在怀疑你与江城一中女学生周梦洁的死有关系,请你回局里配合我们调查。”   宋媛媛站起来,秀眉一蹙,对项云黩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丈夫是江城大学的老师,陈仰正。”   项云黩冲她点了下头:“我们找的就是他。”   陈仰正一听到周梦洁这个名字,就已经怔住了,他脸色大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人都已经死了,尸体都烧了,警察还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他这才稳定情绪,安慰他的妻子:“周梦洁是我一直在做心理辅导的学生,她抑郁症跳楼了,我一直都很自责,没能早点挽救她,警察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我去去就回来。”   姜宸在旁边气得七窍生烟,他“哈”了一声,没忍住呛了一句:“你自己干的那点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宋媛媛对他深信不疑,但他未来的岳父宋西铭却一直都在观察陈仰正的脸色,看到陈仰正在听到周梦洁名字的时候,惊慌失措。   这个成功的中年男人看向项云黩,两人的眼神打了个交锋,他心里有底,对陈仰正笑了笑:“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就去吧。”   陈仰正在跟未婚妻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担心他未来岳父的情绪,直到听见这一句话,他才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意:“爸爸妈妈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来。”   人上了警车,姜宸才说:“项哥,咱们这阵仗是不是弄得太大了点儿?”   项云黩把能凑数都叫过来了,除了一线的,余下都穿着警服,开了几辆警车,这搞得跟警匪大片一样,把他都有点唬住了。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抓宋西铭本人呢。   用车抓人都有规定,项云黩这又是在违规的边缘试探,他才刚刚立了功,这么办事,肯定又要被宫律批评。   项云黩点了根烟,猛得吸了一口,跟姜宸说:“你回去跟大家都说说,要是那边叫人过来打听消息,什么也别瞒着。”   姜宸嗞了牙:“这也不合规定。”   “规定是死的,你人是活的。”项云黩看了这个傻小子一眼。   姜宸这下回过味来了:“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孩,可能也是他的受害者。”   但还不自知,他们把人带走的时候,那女孩还扑进她爸爸怀里,让她爸爸找人找关系,请最好的律师,还嚷嚷着要投诉他们呢。   项云黩掸掸烟灰,他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宋西铭在江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关系到他唯一的女儿,刚刚他的态度已经十分的明确了。   相信宋西铭在“深入”了解到陈仰正的为人之后,会请一个“最好”的律师,为陈仰正打官司的。   阿娇也是本案关键证人,考虑到她的年纪,由宋芳来讯问她,这是项云黩特别关照的,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宋芳态度温和:“你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现陈仰正和周梦洁的死有关的?”   阿娇还沉浸在,她走进警局,但一点也没被国徽小太阳的光芒刺痛的喜悦中,她一定是又攒一笔功德。   宋芳看阿娇不回答,以为她是在害怕,放缓了语气:“别怕,你可以告诉我。”他们在担心是不是项队的妹妹也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   阿娇老老实实回答:“在心理辅导室里。”她就是在那儿看见周梦洁和鬼婴儿跟在陈仰正身后的。   宋芳以为她是在心理辅导室看到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你发现了什么?”   阿娇眨眨眼睛,她开始说“鬼话”了:“我在他电脑里看到的,一些聊天记录和照片。”还真是鬼话,是周梦洁说的话。   她当了陈仰正一年多的背后灵,知道他的电脑里保存着多少证据。   宋芳停顿了一下,没有要求阿娇重点描述她看见的照片和聊天记录,但有这个就已经可以申请搜查证了。   她向着玻璃墙望了一眼,宫律就站在玻璃墙的对面,他立刻示意去申请搜查证,小周说:“可没这么快啊。”   “我来。”宫律拿出手机,亲自打电话,让陈仰正进了这个门,就别想再出去。   宋芳最后还是问了:“在心理辅导的过程中,陈仰正是否对你有不合适的举动。”   阿娇想了想:“他看我的腿了。”   赶回警局的项云黩,刚回来就在外面听到了这句,他一言不发。   虽然项云黩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小周姜宸几个仿佛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实质性“愤怒”,他头顶的火都快烧起来了。   项云黩转身就进了隔壁的审讯室,小周咽了口唾沫,问姜宸:“项队不会揍他吧。”姜宸也吃不准,还真不好说,他那样子,都快吃人了。   项云黩没有想要公报私仇的意思,他亲自来问,只是因为他了解掌握的细节最多,不论是陈仰正想说的还是不想说的,他都有办法问出来。   宋芳问完了,把阿娇带回办公室,从自己的抽屉里给她拿巧克力饼干和牛奶:“吃吧,你哥哥要办案,你就先呆着好吗?”   大家又要加班,这种人渣能早点抓就早点抓。   阿娇看了一圈都没见项云黩的身影,嘬着牛奶点点头,她还从包里翻出了平板,看起了电影,这回的电影更有意思了,里面那个女鬼可以把广告画上的东西拿出来,穿在身上!   阿娇十分羡慕,她也想学。   而且她还已经研究出了一点心得,就是广告上的东西都是纸片儿,纸片儿只要烧给鬼,就能用,她打算去买个十几本时尚杂志,把这些东西烧给自己。   新衣服新包包,纷纷冲她招手。   就在阿娇看得津津有味时,宫律进来告诉大家好消息,搜查证拿来了,红色的印章还没干呢。   楚服也跟阿娇一起看电影,人的东西可真有意思,可楚服突然闻到一投熟悉的气味,她在血玉中对阿娇说:“娘娘,张汤来了。”   若说楚服最的是恨,就是张汤,他对阿娇不能用刑,可对楚服却没客气,楚服被枭首,就是张汤监斩的。   强烈的恨意在血玉中翻腾,阿娇眯起眼睛,看向宫律,这是她每一次见到宫律,却不是第一次听说他,怪不得他看项云黩不顺眼呢。   阿娇握住血玉,摸摸楚服:“你要是不能忘怀,就当不了鬼修啦。”   阿娇知道楚服经受过什么,她也不劝楚服放下仇恨,她自己不恨,不能强求别人,但若是伤人,就会灰飞烟灭。   楚服强忍恨意,在血玉中阴恻恻盯着宫律,不断忍耐着想要吸食他血肉的欲望。   阿娇叹口气:“行啦,今天晚上回去跟我一起打坐晒月亮。”   陈仰正已经和宋媛媛住在一起了,房子当然是宋西铭买的,就在宋家大别墅的隔壁,装修风格完全按照宋媛媛的喜好,只有书房里是陈仰正的天地。   他在大学里的办公桌也被清空了,一中的心理辅导室也被清空,还有他的书房。   周梦洁已经火化了,没能留下直接证据,就要从这些东西入手,他们还假定周梦洁,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人。   宋西铭果然让人来打听女婿的事,谁也没隐瞒,查得越多,就越是愤慨。   陈仰正确实在他任教的大学里组织起了一班“心理学爱好者”,一开始打着做课题研究的幌子,既然是研究,那就要实验。   一些人察觉到不对,退群了,还有一些跃跃欲试,他们认真挑选“实验对象”,还写实验报告。   这些都在陈仰正大学办公用的电脑里保存着,乍看之下就是普通的心理实验报告,仔细看才知道字字都是血。   陈仰正也只是这其中的一环,他并不是领头的,他所在的更高阶的群里,有更擅长情感榨取的老手,骗女性的钱财,供自己的奢侈消费。   陈仰正也没有群里透露过自己将要成为宋西铭的女婿,只说未来的老婆是个超级白富美,娶到她,一辈子也不用奋斗了。   周梦洁自杀之前的一个月,陈仰正刚刚接触到他现在的未婚妻。   宋西铭暂时取消了女儿的订婚典礼,并且火速把女儿送出了国,对女儿说的是陈仰正惹了点麻烦,要解决起来不太容易,为了免得女儿受影响,先让她出国呆一段时间。   然后,宋西铭就为这位差一点就成为他女婿的年轻人,请了江城本地“最好”的律师。   项云黩从海量的证据资料里抽出身,回办公室一看,阿娇已经窝在他的椅子里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警服。   他的衣服几乎把阿娇整个人都盖住了,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她睡得香喷喷的。   宋芳也在加班,看见项云黩说:“她吃过饭了,看了会儿电影,要不然你们先回去吧。”   项云黩摇摇头,他们在陈仰正心理辅导室的办公桌里,找到了个铁盒子,打开这个铁盒,里面放着一些学生的校牌,白底红字,全是属于女孩的。   周梦洁的那一块校牌,就在这个铁盒里,陈仰正在收集这些。   郝主任送来的学生资料,大家加班加点,想尽快找到那些女孩,鼓励她们说出真相,最好能够有人肯站出来,指证陈仰正。   项云黩走到办公桌边,轻轻拍拍阿娇,问她:“你自己回家会害怕吗?要不然你去车里睡?”他的车就停在分局的院里,天虽然晚了,但也很安全。   阿娇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嘟囔囔:“不想走。”   不想走,难道要他背着去?项云黩有点为难。 第42章 阿娇今天帮忙了吗?   阿娇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她只记得迷迷糊糊被人抱了起来,睁睁眼,看见是项云黩,就又闭上了。   反正她一醒过来就已经躺在她的床上,被子也盖得好好的,跟她一起盖在被子里的,还有她的小兔子玩偶。   项云黩把阿娇抱上楼,放在床上,她还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嘴里说梦话,嘴角边还有点可疑的水渍。   项云黩笑了一下,她大概又梦见吃了什么好吃的。   随手抓了一个兔子娃娃,往她怀里一塞,把自己的胳膊换出来,给她们俩盖上了被子。   阿娇这次立了大功,如果不是她发现了陈仰正不对劲,又告诉项云黩的话,周梦洁真正的死因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揭露。   在阿娇睡觉的时候,项云黩圆上了她的证词,说她因为从国外回来,一时还不能适应中国学校的氛围,所以去了心理咨询室。   趁陈仰正不在,想要偷偷上网的,无意之间看到了电脑里的那些东西。   连严秋萍那儿,项云黩都提前打了招呼,希望她可能尽量少的提到阿娇,严秋萍想到项云黩说的话,他是以家长的身份拜访,以为阿娇也遇到了和自己女儿同样的事。   严秋萍一个字也没有说,她只要想想自己的女儿,就明白那种心情,出于保护,她可以理解项云黩。   严秋萍这次虽然勇敢的站了出来,但也还是希望能够保护女儿,不要让她变成昔日同学嘴里的笑柄,她对着女警万分懊悔,哭道:“我要是,我要是早一点发现,她也不会这样。”   女警安慰了严秋萍,出来就摇头:“陈仰正这种披着人皮的禽兽,就该剥掉他这张人皮。”   陈仰正电脑里所有的证据都被整理出来,周梦洁无疑是他最满意的一个猎物,她身上具备一切他喜欢的特点。   陈仰正从很早就开始埋下了自杀诱因,不停的暗示周梦洁为他“付出一切”,甚至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在一起”。   他推荐周梦洁的书和电影,更是充满了奉献牺牲才是真爱的理论,他把这个念头灌输在周梦洁渴望温情爱情的脑袋里。   陈仰正自己都没想到会成功,但他确实“成功”了,周梦洁自杀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宫律看过口供,觉得不对,项云黩在这其中的作用不应该这么小,他是故意避免自己被提起。   他也以为问题出在陈娇身上,项云黩想保护这个女孩,宫律是看项云黩不顺眼,而且是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但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些什么。   所以他虽然发现了不对劲,但却没有说什么。   这个案子因为宋西铭的缘故,放大了影响,大家都知道宋家的姑爷在订婚前一天被带到了警察局,接着订婚宴就被取消了。   本地的新闻层出不穷,无数记者想要挖掘内幕消息。   警方和媒体一直希望能够建立一个良好的渠道,希望媒体不要危言耸听,将他们是如何办案的,这其中又起到什么正面作用,这一类的事情播报出去,与民众建立良好的信任。   但媒体要的是流量,已经有人在违规打探这次涉及案件的女学生是哪个学样的,还跑到学校进行采访,想找出受害人,到受害人家中进行采访。   项云黩是副队长,虽然还有宫律,但依旧有他的职责与权利,他特地把在办这个案子的所有相关人员都叫来开会。   周梦洁是未成年人,虽然她已经死了,但为了保护她,必须隐去她的真实姓名和学校,要是谁漏出去,被谋体大作文章,那就等着吃处分吧。   宫律看看项云黩,他没有表态,不反对就已经是支持了,散会之后,项云黩看他迟迟不走,问他:“怎么?你有意见?”   宫律摇摇头,他摆出上司的谱来:“没有,你做得很好。”   但瞒得住受害人,瞒不住学校,陈仰正的从业经历一查就知,他除了在江城大学任教之外,也在江城一中担任心理辅导老师。   记者们蜂拥去了江城大学,抓住学生们采访,让他们发表对此事的看法,还有深挖案情细节,知道陈仰正建立了讨论小组的,问学生们有没有参加过,身边有没有人参加。   姜宓和她的舍友丛静路过,看到那些记者,姜宓挽着丛静的胳膊:“我们走吧。”   她提供给项云黩线索的时候,没想自己的舍友会是受害人之一,丛静的男朋友被警局请去了解情况,丛静这才知道,她的男朋友一直在参与这个小组,他一直在尝试用群内讨论的方法在她的身上做实验。   丛静是很要强的女孩,身边又有姜宓这样理智的朋友,并没有落到陷阱中去,但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心中无比愤怒与屈辱。   丛静看了一会那些记者,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走开了,她问姜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姜宓安慰轻拍她的胳膊,鼓励她说:“你已经很勇敢了。”   江城一中的铁门外也围着记者,门卫不放他们进来,他们几次想要采访郝主任都被拒绝了。   本来聘请专业人士为学生做心理输导是件好事,江城一中还因此受到过教育局的嘉奖,向全市的中学都推广他们的成功经验,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郝主任把周梦洁原来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叫到办公室开会,不许她们透露一点周梦洁的事,更不要让学生们产生联想。   周梦洁的班主任时隔一年又哭红了眼睛:“我还以为她的病慢慢好转了。”明明她人也开朗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班主任心里还松了口气,没想到她突然就跳楼了。   班主任擦擦眼泪,作了保证:“主任放心吧,现在孩子们都在备战高考,没空想这些。”   郝主任还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开学生大会,做学生们的思想教育工作,让他们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这周之后还会陆陆续续请一中毕业的知名校友返校,为大家作演讲。   “哎,我猜那个女生就是我们学校的,你说是谁啊?”沈丽娜碰了碰坐在她身边的郑安妮,这种事她最喜欢八卦,说不定她能有内幕消息呢。   本来这么多记者在外面,要是能认准本地新闻电视台,去露个脸也好,但郝主任明令禁止,谁接受采访,就直接记过。   沈丽娜这几天白白浪费了她那出神入化的裸妆技巧,虽然不能跟记者谈,但私下八卦不断,大家都在猜到底是大学女生受害,还是她们一中的学姐受害了。   郑安妮可不敢讨论这个,那个女生的鬼魂还在学校里的某处,说不定这会儿就在听郝主任讲话呢,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可闭嘴吧你,小心晚上她站你的床头。”郑安妮忍无可忍,怼了一句,怼完又害怕了,握着她那块加持过的佛牌不断搓手。   沈丽娜一噎,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吓出毛病来了?”天天张嘴就是神神鬼鬼,现在连晚上唱K都约不出来了,神经病。   腹诽完没一会儿她又碰碰郑安妮的胳膊,左右看看,轻声说:“怎么陈娇不在啊?”   她今天明明上学来了,还又换了一款新书包,在十班女生里引起不少的轰动,这款书包是杂志上刚刚登出来的秋冬新款,现在大家还穿着夏季校服呢。   沈丽娜上周还在跟闺蜜说怎么也要让妈妈买给她的,这下不用了,沈妈妈省钱了。   郑安妮跟陈娇撞了书包之后,就再没有背过那只包,她也不想干这种事,人家有了再去买,就像跟风的,多掉价呀。   郑安妮不知道通灵神探又在干什么,但她知道陈仰正被抓的事跟阿娇脱不了关系,她现在无比崇拜阿娇,心里默认了是她的小弟。   听见沈丽娜说要报告王老师陈娇不在,郑安妮看了她一眼:“警告你,别干这种事。”   阿娇确实来上课了,她睡了一觉,醒来整个鬼神清气爽。   陈仰正这个案子,越是发现更多的受害人,阿娇的力量就越强,她在警局里看见金光不断融入身体,都已经数不过来有多少了。   这一觉又不知睡出多少功德来,随手一指,桌上的玻璃杯立即碎了。   “哇靠!”阿娇说了鬼生第一句脏话,她在屋里兜着圈圈,不知道要再拿什么试一试力量才好。   目光落到了时尚杂志上,翻出杂志,挑选上面的新款包包鞋子,指甲一勾,画片就飞到她手上,再点鬼火烧给自己。   1米8的大床上瞬间铺满了一堆包包衣服鞋子化妆品,整本杂志都快被剪空了,阿娇张张手,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些,原来功德对修行这么有用!   她决定要多攒点功德,本来她还想逃学的,现在她特别着急去学校。   记者们还不肯放弃,一直都在校门外徘徊,捕捉学生的只言片语,有的干脆把人拦住,镜头直接对准,拍下学生们茫然的表情。   阿娇背着她的新书包,吃着手抓饼,被一个女记者拉住了。   女记者直觉这个受害者是江城一中的,她去查了江城一中这几年自杀身亡的女学生,再结合陈仰正的任教时间,很有把握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   这个女记者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抓住阿娇就问:“同学,你认识周梦洁吗?”   换作任何一个高二高三的学生,都知道周梦洁的名字,她现在还有照片在学校的获奖栏上,去年这也算是一中的大新闻,要是被问到了,可能会忍不住透露些什么。   阿娇眉心微拧,她能看到女记者张着嘴里,一团又一团的恶念源源不断冒出来,里面缠裹着名利和欲望。   阿娇抬起下巴:“闭嘴。”   女记者愣住,她没想到一个学生这么不客气,她气得还想拉住阿娇,教她作人要懂礼貌,可她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手指不断捏着喉咙,可还是无法说话,急得涨红了脸。   阿娇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这一个月她都别想说话了。   阿娇任性负气,却没料到又收获了一笔意外的功德,她有些想不明白,不让那个女人说话,就是做了功德?   功德真是让鬼琢磨不定。   阿娇决定还是做些她有把握的事,趁着大家都去大礼堂听郝主任讲话,阿娇满学校的找鬼,她一把从讲台底下拖出一个来。   对着那张懵逼的鬼脸,热情发问:“喂,你要不要我帮忙啊!” 第43章 阿娇今天露陷了吗   阿娇还真在学校里找到不少需要帮助的鬼,但他们的愿望千奇百怪。   图书馆里的鬼想要看完他生前没看完的书,他一直来来回回的在书架上搜寻,但就是找不到,阿娇很热心肠的想替他找。   这个鬼顶着厚厚两片啤酒瓶底,哭着说他忘了书名。   阿娇只好拍拍他:“你继续努力!”   画室里的女鬼是想要画一幅完美的画,得画画比赛的一等奖,她画了一幅又一幅,却怎么也画不好,每落下最后一笔,她就崩溃大哭,觉得自己怎么也不如第一名。   阿娇背着手看她画,觉得已经画得很好了,但就是无法让女鬼自己满意,这个忙,阿娇也帮不了。   她在学校里转了一圈,鬼是见了很多个,可一个愿望也没能达成,最后阿娇只好又上了天台,问那排队跳楼的十个鬼:“你们都有什么愿望吗?”   天台十兄弟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女鬼,走到阿娇面前,眼泪汪汪的看着阿娇,欲言又止。   阿娇以为她也有什么冤屈,正襟危坐,满面严肃。   结果这个女鬼,哭丧着鬼脸道:“我好想……好想喝杯奶茶啊。”   她在跳楼之后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的留恋,当时一冲动,之后的许多年里,都没有再喝过奶茶。   父母并没有忘记这些孩子,每逢清明都会给他们烧纸点蜡,可是吃蜡烛的滋味,阿娇太明白了,她感同身受,立刻翻墙买来十杯奶茶一桶炸鸡。   把这十杯奶茶排列放在天台十兄弟的面前,每杯奶茶前插上一支香,插上香就算是供奉,送到这几个鬼的手里:“喏,喝吧。”   这十个青头白脸的鬼感激不尽,蹲在地上吸奶茶吃炸鸡。   阿娇左等、右等、转圈圈等,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功德光,她十分疑惑,这就不算是功德了?百思不得其解。   阿娇托着腮叹了口气,功德可真是个让人琢磨不定的东西。   阿娇一叹息,十只鬼纷纷停下动作,看向她,阿娇也不会小气的把奶茶收回来,对他们摆摆手:“吃吧吃吧。”   看来这功德还真是不好修。   忙了一天一个功德都没攒到,但阿娇不气馁,她把学校里有些什么鬼都记在她的小本本上,等她想到了办法,就去帮他们。   背着书包慢慢腾腾出校门,接到项云黩的电话:“放学了吗?我后面几天都没有假,要不然,你先过来,我手上的事一完,就带你去游乐园吧。”   夏季有夜游园亮灯活动,项云黩白天实在是没空,干脆带她晚上玩,工作日的晚上人还少点。   阿娇眼睛亮了,挂掉电话冲向了学校门口的小书店,挑了几本杂志,在里面翻翻找找,挑出一件红色牛仔背带裙,里面是蕾丝短袖打底衬,泡泡袖上用红色丝带系了蝴蝶结,还有一个配套的樱桃包。   阿娇觉得这一套很合适,杂志上都写上了,“适合游乐园的五种装扮”,果断烧给自己,找个地方换上。   所有电影电视剧里云游乐园的女孩都穿得很漂亮,她也想打扮得漂亮一点。   阿娇在分局门口碰到了宋芳,宋芳从外面办事回来,一眼就看见了她,整条街的女孩加起来,也没有阿娇一个人亮眼。   “来找哥哥啊?”宋芳自然的挽住她的手。   阿娇点点头,眼睛瞄瞄宋芳的肚子,她身的味道是越来越好闻了,她问宋芳:“你是想要女孩还是想要男孩?”   宋芳一直都想生个女儿,经过周梦洁的事,她看到了太多被侵害却不敢发声女孩子,她们害怕站出来会让自己再次受到伤害,而她们的害怕竟然是对的。   宋芳把手放在小腹上:“你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阿娇不用猜,她已经闻出来了:“女孩!”   宋芳开心的笑了:“是嘛,我也,还是想生个女孩儿。”   项云黩没想到阿娇这么快就来了,还回家换了个衣服,以为她今天又逃课了,没有戳穿她:“你等一等,这边处理完就好了。”   因为周梦洁的案子,大家都在加班,阿娇一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姜宸正在泡面,他一个人泡,全办公室都饿。   姜宸吃的还是豪华版,加了一颗卤蛋一根火腿,阿娇闻着味儿,馋得不得了,她也想吃这个面。   项云黩拿着资料进来,一眼就看见阿娇脸上的小表情。   她鼻尖一皱就是馋了,项云黩忍住笑意,把嘴角扯扯平,一把抢过姜宸手里的面,放到阿娇桌上:“你先垫垫肚子,这面还没好,再等半分钟。”   姜宸眼睁睁看着阿娇把那“最后一颗卤蛋”两口吃掉了,哀嚎一声:“项哥,这可是我最后一个卤蛋了啊。”   项云黩用了半小时交接工作,然后带阿娇去游乐园,买了两张夜游券。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他们一进游乐园的大门,彩灯就一盏一盏的亮起来,阿娇微微抬起脸,乌黑的眼仁中尽是霓虹。   小贩拿着各种各样的发光气球和闪光发箍上前兜售,阿娇一眼就挑中了小恶魔角,这十分符合她的身份,顶着恶魔角问项云黩:“好看吧。”   她的眼睛直发亮,恶魔角一闪一闪,项云黩不能违心说她不好看,但突然又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   好在阿娇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她伸手指着游乐园最深处的巨大闪光彩轮,问:“那个就是摩天轮吗?”   项云黩说过一次,她就牢牢记住了。   项云黩点点头:“是,你想先玩哪一个?”   阿娇左右一看,指向了眼前最引人注目的那幢房子,上面挂着两个大字“鬼屋”。   这是江城乐园里十大重点游园项目之一,据说这里的鬼屋造的特别逼真,场景模拟十分逼真,十个进去的,有九个被吓出来。   阿娇乐呵呵的跑了过去,买了两张鬼屋的门票,拉着项云黩跑进去,结果还没进去就停下了脚步,门口立着一块碑,碑上印着“阴阳界”。   冷风机吹过来一阵寒风,冻得人起鸡皮疙瘩。   阴阳界是阿娇身死成鬼走过的路,过了阴阳界,就是鬼门关,再往前是千里黄泉路,阿娇这个鬼当人当得十分开心,没想到竟然有人想走一走黄泉路。   项云黩看她裹足不前,笑了:“害怕了?那我们就不进去了。”   阿娇嘁一声:“我才不怕呢。”说着大步迈了进去,这是假的,等她攒够了功德,能投个好胎的时候,就让项云黩给她金屋。   这个鬼屋能够出名确实是做得很逼真,灯光音效和演员都十分到位,一进门就有牛头马面扮演勾人魂的桥段,还会一前一后带着游客走吊桥。   吊桥下是刀山火海,各种各样扭曲的鬼在里面发出鬼哭声。   这两个工作人员一看是个英俊男人带着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了,估计这俩是来谈恋爱的,想恶狠狠的吓唬他们一下。   一般女孩到了吊桥边就已经害怕了,这桥摇来摇去,下面还有会动的人偶,灯光音效果一结合,阴森森的气氛能让人打哆嗦。   “牛头马面”晃着手里的道具铁链,发出“呜~呜~”的声音,摇摆着像丧尸那样走过来。   阿娇扫了他们一眼,乍一看还有些像样,可这步子是怎么回事?牛头马面才不是这样走路的呢。   那个“牛头”还想凑过来,顶着面具怼到阿娇脸前吓唬她,项云黩刚要拦,阿娇伸手一把拍了“牛头”的面具上:“认真点!”   ……   “牛头”和“马面”面面相觑,这剧本不太对呀。   等走吊桥的时候剧本就歪得更离谱了,阿娇脚底生风,还没等到他们俩抓住绳子摇晃,她就已经飘过了桥,在前面等他们。   走过了吊桥,“牛头马面”的任务就完成了,之后会有新的工作人员扮鬼吓他们,这俩还懵着呢,她一点都不怕,这是把鬼屋当成娱乐景点来了?   阿娇念念叨叨的抱怨:“一点也不像,牛头马面怎么能这么走路呢?”到底也是地府出名的官,太不体面了,学什么不好,学西方丧尸。   项云黩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一点也不像”,她难道……见过牛头马面?   阿娇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来,挑了最爱的桃子味儿,嘬着糖继续往前走,走到了新场景“阴曹地府”。   真是越做越不像样,阿娇摇摇头,对那些猛然冲出来的鬼嗤之以鼻,大摇大摆的带着项云黩一路闯关。   那些工作人员有的吓人吓到一半,就被阿娇无视了,青白的脸上满是疑惑,还有一个看了看项云黩。   本来工作人员是不能跟游客对话的,为了保持游戏的真实感,但他没忍住:“哥们,你女朋友是来绕着咱们玩的吧。”   这个点儿本来都已经没人,大家都在后面歇着,拎出来上工就算了,还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她比较喜欢看恐怖片。”解释完了才想来要说这不是女朋友,一回头就看见那几个工作人员拖着血布道具,丧头耷脑的回去了。   阿娇已经走到了阎罗殿,她从没进过阎罗殿。   那是犯罪的鬼和将要投胎的鬼去的地方,她在幽冥之中遥望过许多次,比汉宫还要巍峨庄严,台阶仿佛没有尽头,她怎么也爬不上去。   这里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几个人偶,一个打扮成阎王,怒目而视,余下的打扮成罪犯和判官,黑白无常拘着犯人,等待判罪。   这里鬼屋灯火比较亮的地方,是让一口气走了这么久的游客缓一缓,后面还有十八层地狱呢。   阿娇看了一会儿,看出不对来,里面有一个鬼跟场景都对不上,她揉揉眼睛,指着那个鬼对项云黩说:“你看,这好像是个真鬼,不是个假鬼。”   项云黩定睛一看,还真是,他跪在一群假人偶鬼的中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阿娇已经走上去,她拍拍这个鬼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走错啦。”   那鬼懵懵懂懂,还老实跪着,想等阎罗办案,前面几个办完了,就轮到他了,要不是被阿娇发现,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久。   项云黩没想到进个鬼屋还有工作,用铁链拘住,送入了黄泉,韩刚授予他一日开三回门的权限。   阿娇跟这个迷糊鬼挥手告别,叮嘱他:“以后别再迷路啦!”   项云黩终于在黄泉门的门边看到了前来接鬼的牛头马面,等门阖上,项云黩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鬼屋十分没意思,阿娇要坐摩到轮,她恨不得把脸贴到玻璃上,升得越高看得越远,她拉拉项云黩的手:“我们家在哪儿呢?”   项云黩指了一个方向,刚要说话就接到了白美兰女士的电话,白美兰女士在电话里依旧风风火火:“儿子,最近怎么样啊?谈恋爱了吗?”   “没有,你别总关心这个,有了我会告诉你。”项云黩拿他老妈没辙,要么就不打电话,要么就问有没有女朋友。   “对了,陈娇挺好的,你让她家人放心吧。”虽然觉得阿娇的家人对她太冷漠,但还是要说明一下情况。   电话里又是一阵麻将声,项云黩听见白美兰女士自摸了一把,然后她问:“陈娇?哪个陈娇?”   项云黩捏紧了手机,他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牛头马面拿他当新人看,打量了好半天,可他们却一眼都没看阿娇,显然是认识的。   阿娇还扒在玻璃上,出神的看着江城夜景,嘴角不自觉得翘着,她脑袋上还顶着那个小恶魔头箍,上面的红灯一闪一闪的。 第44章 阿娇捂住马甲了吗   突然之间阿娇身上种种不合常理之处,都浮现在项云黩的眼前,那些明显到无法视而不见的东西,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深究过。   项云黩嗓音喑哑,一只手还紧紧握住手机,七彩霓虹灯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流转,也在阿娇的脸上流转。   少女整个人都快贴到玻璃上,眼睛里斑驳着五彩光,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处,乐园人工湖上燃放起烟花。   阿娇“哇”了一声,翘鼻尖都压扁了,她伸手去拉项云黩,指着在夜幕中绽放的巨大花火:“项云黩,你快看啊!”   项云黩张嘴说了什么,但烟火就在他们的头顶炸开,掩盖住他的声音,阿娇只看到他张了张嘴。   她手指头揉了揉鼻尖,满眼疑惑的望着他:“说什么呀?”   项云黩刚要问第二次,白美兰女士的声音就从烟火燃放的空隙间传过来:“哦!哦!你说陈娇啊……算钱算钱算钱……一台都不能少啊。”   项云黩只听见这一句,心上一松,怀疑的念头像潮水涌来,又像潮水退去。   柳万青和胡瑶隐身浮在空中,几乎是在项云黩动念怀疑的那一刹那,柳万青的法术禁制再次启动,他对项云黩施法,让他忘记刚刚那一瞬间的念头。   胡瑶浮在半空,紧张的狐狸脸都皱起来:“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不是说美国那边找人盯着了嘛。”   隔着大洋,施法对象离得太远,柳万青拜托了白美兰女士家里的那棵根深叶茂的发财树,那棵树虽没修出人形,但灵智早开,没想到办事这么不靠谱。   胡瑶看着摩到轮里两个人一起看烟火,松一口大气,接着又发愁:“这才几天啊,一个月还没到呢,要不然干脆劝她要了金屋算了。”   这个人也太难骗了,疑心一起,万念丛生,以后他只会更加怀疑。   柳万青指指阿娇,虚空一点:“瞪大你的狐狸眼,仔细看看她。”   胡瑶盯着阿娇看,还真揉了揉眼睛,只见她周身有一层淡到透明的光圈,时隐时现,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胡瑶这回把狐狸眼睛瞪得滚圆:“这这……”   柳万青再次遗憾,要是圆梦司里都是像阿娇这样无师自通,还成绩斐然的下属,他哪还用这么劳心劳力。   “那……那会不会一年之后,她就能直接成人?”   柳万青额上青筋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平复情绪:“你的下道雷劫何时会来?福报攒得如何?”   ……   胡瑶不说话了,她花费百年修成人形,又花百年积攒福报,若非出身青丘,光修人身就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修身百年,修心千年,柳万青千年大妖还不曾修出一颗木心来,这一年时光也只够阿娇攒攒小功德,福泽来世了。   柳万青看胡瑶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狭长双目瞥她一眼:“把你那魅惑之术,教她一些,下回若再起疑,能用得上。”   “我可是个正经狐狸精!”胡瑶的长相,就算是在狐狸精中也是美艳那一类的,前凸后翘,身材风骚,但她从未吸过男人精气,最烦的就是别人误会她性格也风骚,大街上要是敢冲她吹口哨,就让人半年不举。   “再说了,她能学得会吗?”胡瑶很有些怀疑。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作鬼迷心窍?”柳万青掸掸西装,准备走人。   “哎,这画面多美啊,要是他们能在一起就好了。”胡瑶又看了一会儿,摩天轮里男人英俊,女孩娇俏,可惜他们不能人鬼情未了。   柳万青冷声道:“死心吧,他这一世没有姻缘线。”   “哈?”这么帅气的男人,竟然没有姻缘线?胡瑶震惊过后抓住了重点,“你还能看到人的姻缘?你也替我看看!我的姻缘在哪儿呢?”   柳万青隐身循走,胡瑶不肯放弃,追着他离开了。   阿娇还不知道自己还阳二十天就被怀疑了,她坐完了摩天轮,又要去旋转木马,这回项云黩不陪她上去了,她就把手机塞到项云黩的手里,熟练的点开拍照app:“等我转过来的时候,你再拍,要把我拍的好看点啊!”   项云黩还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替女孩子拍照片,旋转木马外圈,都是一群替女朋友拍照的男孩们。   项云黩本来没觉得什么,可等阿娇坐着飞马转到他眼前,甜笑着冲他挥手的时候,怕他看不见,叫他的名字:“项云黩!我在这儿!”   他举着手机,觉得有种微妙的情绪和不该有的不自在。   等阿娇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伸头看手机里的照片时,噘着嘴哎呀了一声:“怎么不是照片啊!”   项云黩心不在焉,手指一划点了录视频,视频里的阿娇一次又一次的从圆盘那头转过来,冲他挥手,叫他的名字。   阿娇看了觉得视频也很不错,喜滋滋的捧着一遍又一遍点播放。   坐在乐园餐厅里吃饭时,阿娇还在看,她把声音调到最大,听见她在叫项云黩名字的时候,项云黩轻声的“嗯”了一声。   阿娇嚼着汉堡吸着可乐,抬头说:“你怎么不大声答应我,我都没听见。”   项云黩垂下眼,他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从摩天轮上开始,这感觉越来越强烈,太阳穴发涨,他有点头疼。   他一皱眉头,阿娇就感觉到了,小手拍着他的胳膊:“怎么啦?”   “没什么,没事。”项云黩不着痕迹的躲开了阿娇的触碰。   阿娇无知无觉,吃饱了就把游乐项目玩了个遍,玩到关园才依依不舍,她攥住项云黩的衣角:“项云黩,我还想玩。”   “你要是考试成绩好,我就再带你来。”他压下心里不该有的情绪,像天下所有的家长那样说。   阿娇震惊了,上学就算了,竟然还要考试?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项云黩心里存着事,一路上都很沉默,但他本来就少言,阿娇又在担心她的考试成绩,课上的东西她没有一句听得懂,一点都没注意到项云黩跟平时不同。   车停在巷口,他们往巷子里走,老城区街灯昏暗,阿娇看见灯下有一对男女正在拥抱,那个男人捧着女孩的脸,啃得津津有味。   阿娇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对正在接吻的男女,女孩被阿娇看得有些害羞了,她轻轻推开男人,低下了头:“很晚了,你回去吧。”   男人说:“今天我不回去好不好?”   女孩红着脸拒绝:“我室友们都在呢,你来不方便,你赶快回去吧。”   男人退了一步:“那我们去开个房,你回去拿点东西再出来?”   阿娇竖起耳朵,她不懂就问:“项云黩,开房是什么呀?”   夜深人静,这句话传到女孩的耳朵里,她害羞的都抬不起头来了,坚持要回家:“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男人一把抱住她的腰,对阿娇嚷嚷:“你他妈的管什么闲事儿呢。”   项云黩刚刚就想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现在又想捂着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听见她问,正在想要怎么解释,那个男人就出言不逊。   项云黩扭身:“说什么?”   他心烦气躁,语气不善,三个字就把那个男人堵回去了,男人看项云黩这么魁梧,一下就怂了,又抱着女孩说:“我真的舍不得你。”   阿娇这下看清楚了,灯下的女孩,就是那个每天上班都有金毛大狗送她,然后又趴在巷子口等她回来。   这只狗正绕着主人转圈圈,又冲男人龇牙狂吠,想把它的主人从男人怀里拉出来,它死了还在保护它的主人,可它的主人既听不见它,也看不见它。   阿娇看不下去了,她走过去,对这个女孩说:“你的狗不喜欢他。”   女孩愣住了:“什么?”   “你的狗!”阿娇强调,这只狗极灵人性,阿娇一出来,它就停下了,乖乖坐着,毛尾巴一甩一甩的,两只狗眼盯着阿娇。   阿娇看它这样乖,忍不住伸手揉揉它的毛。   这个举动十分诡异,他们只能看见阿娇伸出手,揉了一团空气,男人骂了一句:“神经病。”拉着女孩就要走。   女孩却停住了脚步,问阿娇:“是……是什么样的狗?”   阿娇迟疑了一下,大金毛抬高狗头,露出长毛里的名牌,名牌用一根漂亮的绳子系着,上面刻着字“元宝”,它骄傲的汪汪两声。   “它说它叫元宝。”阿娇又摸摸那只狗的头,忠心护主,是条好狗。   女孩一下哭了起来,她在江城工作,已经有两三年都没回去过,爸爸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元宝没了。   它老了,走都走不动了,最后躺在窝里不能起身,还要看着院子门,一听见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就吃力的抬起头来看一看,以为是她回来了。   “这就是个骗子!”男人急了,他扬手要打人。   项云黩像守护神那样站在阿娇的身后,男人把手缩了回去,他恼羞成怒,把矛头对准了女孩:“你信不信我?”   女孩突然爆发:“她骗我?她骗我什么?你才在骗我!”有些事,心里都明白,但没有一个契机去戳破这只气球。   两人大闹一场,男人骂骂咧咧,项云黩出示了他的证件:“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   男人这下一声都不敢吭了,乖乖掏出身份证,解释:“我们就是谈恋爱,我们是男女朋友。”   项云黩把他的身份证号记下,点点他:“到底是不是,以后这个女孩说了算,我记住你了。”   男人想骂又不敢骂,最后都没看他“女朋友”一眼,扭头走了。   女孩问阿娇:“元宝一直都在吗?”   “在啊,它每天送你上班,叼着球等你下班。”阿娇不懂,这么高兴的事,她怎么竟然越哭越厉害了。   元宝绕着主人转,用后腿站起来,两只手团在一起拜拜,咧开嘴对着女孩笑,想哄它的主人开心。   女孩虽然看不见,可她擦了擦眼泪,对阿娇鞠了个躬,说:“谢谢你,我明天就带元宝回家去。”   阿娇也觉得高兴,虽然不知道这跟女孩决定回家有什么关系,但她眼前金光一闪,又一笔功德落在她的身上。   女孩离开了,她的大狗跟在她身边,小跑几步又等一等主人,嘴里还叼着那颗球。   “你很好。”项云黩伸手揉揉阿娇的头,她是这么热心的,这么善良的好女孩。   “我当然很好。”阿娇理所当然的接受夸奖,跟着皱起眉毛发愁,要是功德能让她考试成绩好,那就好了。 第45章 阿娇今天称霸了吗?   欢乐时光总是很快过去,阿娇终于迎来了她学生生涯的第一次月考。   一中的月考放在每个月月中,从高一到高三分三天考,上午考完,下午就贴百名榜,红纸上从第一名排到第一百名,写着姓名和班级。   对十班的学生来说,百名榜就是张贴在校园布告栏上的红纸而已,反正十班能上百名榜的,从高一开始就没有过。   班主任在讲台前做月考动员:“开学才不到一个月,大家的进度都差不多,这是我们第一次月考,希望大家都能发挥水准,一定能考出好成绩的!”   这跟仿佛在跟小学生说话的语气,让沈丽娜翻了个白眼,她摸出桌肚里的小镜子照着,昨天刚用了钻石面膜,皮肤都在闪闪发光。   可再怎么看也没有陈娇皮肤好,她究竟是怎么保养的?怎么能做到脸上一个毛孔都没有呢?   沈丽娜回头瞥了阿娇一眼,很想跟她八卦一下她到底用的什么保养品,就看见陈娇又趴在桌上睡觉,完全不把班主任的考前动员放在眼里。   女孩子们还好,男生们当着班主任的面就说:“王老师,其实吧,开学第一节 数学之后,我就什么也没听懂过。”   他们都知道小王老师脾气好,基本不发火,都爱跟她开开玩笑。   王老师没有生气:“下面这个好消息肯定会让大家都振作起来的,这次上了百名榜的同学会特别奖励一次温泉两日游。”   江城市郊新开的温泉山庄,就是一中知名校友名下产业,他在动荡时期去了台湾,年过八十了,又回江城投资做生意,这一次的活动就是他特别提供给小他几十界的校友们的。   王老师说完这个好消息,一脸期待的等大家的反应,可班里无人响应:“说得这么好听,又轮不到我们,还不如趁他新开业有优惠,自己去玩呢。”   王老师的动员鼓励没收到预期的效果,离开教室之前看了一眼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陈娇从刚刚开始就一起低头在睡,可王老师不敢叫醒她。   周梦洁的事儿,就是陈娇发现举报的,本来学校应该表彰她,但这事儿还是压了下去,不希望周梦洁受到二次伤害,该给的奖励也就一直没提,这次郝主任说了,不管陈娇考得怎么样,温泉二日游里都有她一份。   阿娇虽然埋着头,可她没有睡,她知道要月考了,可书上字都比天书还难懂,于是跑上天台,问天台十兄弟:“你们谁的成绩最好?”   这几位都是学习太大才跳楼的,据她的观察,十班没有人压力大,反而是一班的那些学生,青着眼白着脸,一个个鬼似的。   阿娇总结,学得越好的那些,压力才越大。   没想到那个抽抽哒哒要喝奶茶的女鬼,会是天台十兄弟中间成绩最好的,她因为保送名额被抢走,一气之下跳了楼。   阿娇和她商量,用烤鸭卷饼换一次月考。   阿娇把她塞进自己的桌肚里,等考试的时候就让她当枪手。   卷子发下来,阿娇使了个障眼法,女鬼从课桌肚里爬出来,悬起笔来半个小时做完了整套卷子,阿娇又把她塞回去。   十班所有人都看着陈娇,才刚到了交卷时间,就把卷子交上了,数学老师负责监考,这一科还就是数学,他本来想这次怎么也得教育陈娇一下了,上课不听,考试乱写!   这是高二第一次月考,所有的老师都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里面出到一些高二后期,甚至是高三要学的知识点,成绩再好也要鞭策。   没想到数学老师简单一扫基本全对,拿出笔来替阿娇批改,越改越惊奇,这位同学虽然上课从不认真听讲,但最后一道涉及高三知识点的大题她用了两种解法。   阿娇交完卷就去学校小超市了,她美滋滋买一堆零食给她的鬼朋友,一套烤鸭卷饼,换温泉山庄二日夜,和项云黩再带她去一次游乐园,简直太划算了。   连续三天,大家都沉浸在分数题海的汪洋大海中,整个年级吃午饭的时候都不停有人讨论,这次谁会是高二的第二第三名。   毕竟第一名没有悬念,一班学霸沈希牢牢霸占百名榜第一名九个月了,还不包括期中期末考试,这次应该是会他蝉联第十次月考第一。   可等到下午放榜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一惊,沈希竟然被十班的转校生陈娇压了一头,陈娇整整高了沈希十二分。   成绩统计出来的时候,王老师傻了眼,整个百名榜里,就只有一个十班的学生,还是第一名。   别的班级老师纷纷打听,怎么这个转校生成绩这么好,平时课堂小测验一点都不知道呢?转来时候就没注意一下成绩单?   十班这样的放牛班,一鸣惊人出了个月考第一名,一班的班主任过来了解情况,把几张卷子都抽出来,看了又看,想替沈希把这个第一名给夺回来。   仔细审算了每一分,结果还是一样。   各科老师也都仔细对比过两张卷子了,一样的问题扣一样的分,看了几遍,第一名就是陈娇的。   百名榜一贴出来,整个年级都沸腾了,等知道第一名还是新任校花之后,学校论坛又开了好几个飘红帖。   据知情人士爆料,陈娇上课不听讲,从不交作业,偶尔还会看不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不是人家不愿意听,而是已经全部掌握了。   还有人上传了一张阿娇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照片,本来以为是个学渣,结果竟然是王者!   这张照片很快被同学们做成了表情包,大家纷纷拜睡神学霸,拜了几楼之后,留言变了风向。   【没人注意到学霸校花的腿吗?】   【卧槽,我早就想说了,楼上勇士。】   【我宣布她就是我的新女神了,女学神。】   一班全班懵逼,没想到沈希猝不及防掉下了第一,班主任还安慰他:“这个不是你的问题,最后一大题的解法那是高三才要学到的。”   年轻的小学霸握紧拳头,誓要来月再战。   对比一班全班懵逼,十班同学就淡定得多了,百名榜一出,就连陈娇的人影都没看见,王老师回教室找了好几次,笑得合不拢嘴,她连自己班里能挤进百名榜都没想过,更别说会出个第一名了。   阿娇感谢过天台女鬼,就翻墙逃课了,钱二发消息给她,说货出掉了,叫她去收尾款。   她走之前还专门去百名榜拍了张照片,把照片发给项云黩,游乐园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看见项云黩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早上起来不见人,晚上她睡了,他才回家。   这下他可赖不掉了。   项云黩是确实有工作要忙,白天是人间的,晚上是阴间的,但他确实是在故意回避阿娇,他要控制那种情绪的滋长,在萌芽这际,便将它掐灭。   也是项云黩没有恋爱经验,他要是谈过恋爱,就会知道越是压抑,才越是想念。   他点开阿娇的信息一看,高二月考百名榜,第一名,陈娇。   连项云黩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阿娇真能考个好成绩,还能考出第一名,他随即笑了一下,想发消息问她【作弊了吗?】,字都已经打上去了,想想又删掉,万一真是她自己考的,她该多伤心啊。   项云黩又把照片点开放大,宋芳看了一眼:“哎哟,第一名啊!一中的第一名,肯定能考个好大   学。”   项云黩先是笑,然后又想到,她只在江城呆一年。   阿娇晃晃悠悠到了古玩城,熟门熟路找到了钱二的店铺,钱二早就已经等着她了,一看见她就赶紧起身迎接,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您来了,您坐。”钱二也没想到他不惑之年还能再遇上一位财神爷,哦不,财神小姑奶奶,一个大买家出了个特别好的价钱。   钱二谈生意的时候当然要自抬身价,说这样的东西手里多的很,像那种什么汉代玉蝉全是陈小姐的随身带着小玩意儿。   谁知对方一听,马上说道,只要有东西,都高价收。   这可是个长期的买卖,钱二光是这一笔的抽成,就足够他搓一个月的澡,还是叫“顶配”服务的那一种。   他看见阿娇胜似看见亲娘,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您手里要有什么东西,都能出,这个卖家人爽快,你们两边都是爽快人,做起生意来,多和气呀。”他不知省了多少事,不必为了三瓜两枣的磨半天嘴皮子,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   钱二这模样,阿娇很习惯,她活着的时候身边侍候的宦官也是这样子的,让她不由自主就骄矜起来:“以后再说吧。”   阿娇拿了钱准备走。   钱二试探着问:“您,接不接活?”要是不缺钱也不会偷家里东西卖了,“就是看个风水局,本来也不想劳您大驾,可那一家给的钱多,咱们都是朋友了,互通有无嘛。”   阿娇看看他,抬起下巴。   钱二被她眼风一扫,不敢再瞒,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您是我姑奶奶,什么都瞒不住您,您千里眼顺风耳。”   钱二一心以为阿娇家里是通阴阳的术士,这类人总得有个驱使的,以为阿娇年纪少,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家里自从死了老太太,就有点不太平,觉得是家里风水不好,让我去改改格局,我这一想,您是行家呀,放着您不请,我那也是……”   “闹鬼了?”   钱二把他那油嘴滑舌全收了起来,老实一点头。   阿娇不懂什么风水局,但闹鬼?闹鬼了好啊! 第46章 阿娇今天外宿了吗?   阿娇和钱二约定了时间,走之前她问:“江城哪儿的烤鸭最好?”   现在时间还早,可以买上烤鸭去看项云黩,是他说的,考出好成绩就再去一次游乐园,他可不能赖皮。   这个钱二知道,他把地址告诉阿娇,送她出门,眼看她走远了,钱二伸手就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哎哟喂。”   他本来都想好了,这姑娘看着厉害,有多少斤两也还得掂量掂量,不能就这么把人领上门去,万一砸了生意,他以后在江城可不好混。   所以他想先找个小活,试试她道行有多深,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眼神倒利,一眼扫过来,看得他膝盖都一软。   钱二想想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何至于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看一眼,就把实话给秃噜了,伸手捶捶自己的膝盖骨,难道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了?   阿娇跑到烤鸭店去,她现在也是个有钱的鬼了,出手绝不小气,算一算办公室里那么多人,一口气买了五只鸭子。   店员看她这么娇滴滴的,这么多个打包盒,她一个小姑娘要怎么拿,刚要替她送,就看见她一只手拎了起来,走路毫不费力。   阿娇拎着包卖盒风风火火跑到了项云黩的办公室,宋芳一看见她就笑:“买了什么呀?这么多东西。”   阿娇笑眯眯:“我请大家吃烤鸭!”   烤鸭的香味不断从盒子里传出来,大家忙周梦洁的案子,好多天了,除了陈仰正之后,还牵出了一个诈骗团伙,有组织有分工。   花钱买一套PUA的图文,里面包含各种各样的美景图美食图,国内国外都有,还配上文字,时不时的发出去两张,让受害人以为自己遇上了高富帅,对他们深信不疑的时候,再用各种借口从她们的身上榨取钱财。   都快做成产业链了,这一拔起,抓了四五个,查到十几个受害人,警察都上门,还有人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被骗。   这一案牵一案,大家伙都好久没能出去吃顿好的,闻见烤鸭味,纷纷凑过来。   阿娇拿了一盒,往姜宸的桌上一放:“还给你的。”做人做鬼她都很有原则,吃了姜宸一碗泡面,还给他一盒烤鸭。   姜宸笑了:“那我可赚了。”说着打开盒子吃起来,就快饭点了,正饿着呢。   项云黩从外边回来,就见办公室里人人都在卷饼:“今天怎么了?都吃上烤鸭了?”他出门回来还给自己带了个外卖盖浇饭。   宋芳笑说:“你妹妹说请大家吃烤鸭。”   阿娇从他桌后探出脑袋来,项云黩一怔,走过去问:“怎么过来了?”   阿娇还以为他没看见那张照片呢:“我考了第一,说好了带我去游乐园的。”   项云黩笑了,伸手就想揉她的头,但又把手伸了回来,说:“这几天忙,等忙完了再带你去。”本来想让她和她的同学们去的,也不知道她现在交没交到人类朋友。   阿娇不高兴了,她知道项云黩是在推搪,“哼”了一声,拿起他桌上那盒烤鸭,气啾啾的说:“不给你吃了。”   她这么热心跑来送外卖,他竟然一点也不领情,气呼呼跑走了,她要学电影里那样,花钱发泄!   宋芳等阿娇走了才说:“项队,孩子考第一多不容易啊,就鼓励鼓励她,再说这两天也没这么忙了。”   项云黩没回答,他心里苦笑一下,不看见的时候还好,一看见又克制不住的想太多,比如他刚刚就在想,不能做那么多,她将来应该跟她男朋友一起做的事情。   阿娇心情很不好,光明正大逃课了,跟着钱二去闹鬼的白家老宅“看风水”。   白家老宅在城郊的山脚下,是一栋有百来年历史的大宅子,白家有钱的时候整个山头和水田都是他们的,后来时局动荡,举家出国。   还是白老太太老了,想要落叶归根,这才回乡疗养,没想到老太太一死,老宅里就不太平。   钱二恭恭敬敬开着他的车接阿娇,还清理了后备箱,心想她总要放点东西,到了地方,阿娇手里确实拿了一大包东西。   满满一大包的垃圾食品,炸鸡可乐汉堡包,薯片巧克力彩虹糖,她让钱二开车,到路口的西餐厅取了个批萨。   钱二傻了眼,呵呵笑两声缓解尴尬,搓着手问:“陈小姐就不带点儿……别的东西?”   阿娇咬着棒棒糖:“带什么呀?”   钱二嗞着牙,幸好他自己也准备了一套,这活三分靠运气,七分靠演技,钱二能在江城民俗产业中闯出点名气来,靠的就是演技,和他那套一看就特别唬人的道具。   从古钱剑到铜香炉,一样都不能少,这可是吃饭的家伙。   看到阿娇这么随随便便就准备去看“风水”,钱二有点担心,又忍不住后悔,怎么就给说漏嘴了呢!早知道先带她跑跑小活。   心里这么想,但其实也明白,他自己对这一行完全是“兴趣爱好”,能知道点什么真本事假本事的,小活成不成的,他也看不出来。   “您怎么也得预备一把桃木剑?”钱二想了想,说了一个标配,不管是不是真有本事,这东西总该带一把,什么道具都没有,人家还当你是去旅游的呢。   “胡扯,我怎么能拿那个呢!”阿娇翻了个白眼,桃木克鬼,多烧手啊。   钱二本来心里没底,听阿娇这么一骂,反而安心了,她连桃木剑都瞧不上,应该是有真本事的,白家正在办丧事,要连办七七四十九天,今儿是头七,凶得很,反正到时候眼瞅着不对,那就溜呗。   九月末天气已经凉爽,这一片山里挖出温泉来,开了个温泉度假山庄,山清水秀,满山都种了竹子,据说还要规划一个竹山景区。   白家老宅,就在这么个风水宝地。   钱二多少掌握一点理论知识,一边开车一边说:“这地方背山靠水,山管人丁水管财,这又聚气又聚财,按说不该闹什么幺蛾子呀,陈小姐您说呢?”   钱二一回头,看见阿娇在后座睡着了,她竟然还带了一条毯子,还有眼罩和枕头。   高人,这一定是高人,钱二心里这么说服自己,可到底有些吃不准儿,这万一她就是个花架子,只有嘴巴厉害可怎么办?   到了白家老宅停下车,就见一座广屋豪宅,门前车马纸幡样样俱全,白家在各地的亲属都回来奔丧。   因为阿娇一路上都要停下来买各种吃的,他们已经来晚了。   阿娇一摘眼罩,睡眼惺忪,慢腾腾伸个懒腰:“到了?”   钱二急得脸都青了,就在刚才,他看见和尚道士往白家去,原来不光是请了他一个,这是一碗饭,大家伙争着吃啊。   “姑奶奶,咱可快着些,这晚了……”晚了他肚子里那点东西别人就先说完了。   钱二还真看出点门道来,远看白家老宅座落之处那确实是块风水宝地,近看才知道,山还是那个山,水可不是那个水了。   可能是山上动工造温泉山庄,动过了水脉,这水斜飞下来,钱二瞬间编出一套风水上的说辞,要是陈娇真的靠不住,靠他自己也能发一笔小财了。   钱二带着阿娇进了白家大门,这里头点了好香烛,阿娇吸上一口,有点满足,又看纸车纸马都扎得精神,对钱二点头:“这丧事办的倒还不错。”   白家有人站在门口接应,一般能当丧事接应的,那都是主家心腹,钱二把他肚里那一套都抖出来:“方才远远看了一眼,门前水脉是不是最近大动过?这是逆水来朝,不大好,不大好。”   接应的就是白家人,方才那几个都很沉得住,没一个像钱二这样,进门就开口的,反而引起他的注意:“怎么不好?”   钱二在人前完全换了一付模样,收起他那殷勤的脸,腰也挺直了,人也深沉了。   他今天是和蔼可亲的高人人设:“山管人丁水管财,人人都觉得门前有水能发财,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恶水不能沾,这斜飞水就是逆水,我看这流势不利二房。”   钱二来的时候就做了一点背景调查,白家一共三房人家,现在是二房掌家,这门口接应的那肯定得是二房的人,张嘴一下就说到了人家的心坎上。   那人果然脸色微变,还请教了钱二的姓名,钱二微微有些得意,看了阿娇一眼,心想自己靠着嘴皮子吃饭,那也是有真功夫的。   阿娇完全没注意钱二,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来抓鬼的了,开门见山的问白家人:“抓一只给多少钱啊?”   纸片剪的东西虽然好,但太消耗法力,昨天她回家收拾背包,发现有一半都又重新变回了小纸片,还焦黑焦黑的,烧过一回,不能再烧第二回 了。   卖金子的钱,她已经花掉一半儿,房间里的大衣柜才填了一半,要是又有功德又有钱,那就最好不过了。   本来这个年轻人一直都在打量阿娇,他就是白家二房最年轻的一辈,虽然他常年不在国内,但阿娇实在是太漂亮了,还想问她要个联系方式,心里还想她可能就是个高人的秘书之类的。   没想到她一张口就拿“鬼”按只算。   瞬间压下所有的想法:“这个还要进厅堂商量。”这宅子实在叫人心慌,只有正午的时候,一家人才敢齐齐出现,到了下午二三点,天色一暗,就纷纷找理由离开。   厅堂里除了刚刚钱二看见的和尚道士之外,也有几个民间非正统工作者,看见钱二带着阿娇进来,纷纷侧目。   钱二太油滑,阿娇又太不沾烟火气。   白家二儿媳妇穿一身旗袍,打扮得很是素净风雅,由她一手料理丧事,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她往堂前一坐:“请各位大师前来,是替我们排忧解难,只要事情办得好,   她装扮素雅,说话倒是直接,很合阿娇的脾性,她又问一次:“抓一只给多少钱?”   和尚道士还好,那几个民间非正统抓鬼工作者,都看了阿娇一眼,眼中有讥笑,其中一个干脆大笑道:“小姑娘,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阿娇蹙起眉心,瞥他一眼:“闭嘴!”   那人张着嘴,还想哈哈笑上两声,可光张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屋中立时人人变色,目光都向阿娇看来,可阿娇却没看他们,还只看向白二太太:“说呀,抓一只给多少钱?”   白二太太有片刻怔忡,看向自己的儿子:“这位是……”   “陈小姐。”钱二代替阿娇作答,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就给这小姑奶奶跪下,太牛逼了,太是个人物了,他满口的唾沫都想用来赞颂一下他这新认的小姑奶奶。   但钱二按捺住了汹涌澎湃的激动之情,端着一付世外高人的脸,对那个人笑了一笑,说:“这是你的气运,一般人可见识不着。”   白二太太本来并未把阿娇放在眼中,阿娇实在太过年轻了,满座都是高人,她实在不显眼,此时对阿娇十分礼遇:“陈小姐稍安,只要能解决问题,钱不是问题。”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种人。”阿娇笑眯眯的点点头。   白二太太又再开口:“大宅白天都安然无事,到了晚上却不太平,所以才请来诸位。为了方便诸位,收拾了几间屋子,请诸位大师们留宿一夜。”   阿娇拿出手机播通电话,得意洋洋告诉项云黩:“项云黩,我今天,不回来了。” 第47章 阿娇今天看戏了吗?   既然要留到晚上,白家便摆下宴席请各位“大师”们入席。   鸳鸯厅后摆开了两桌席面,白二太太说完话就离开了,由她儿子招呼大家,一共两张小圆桌,每桌只坐四个人。   因有丧事,办的是素席,虽是素席却也是按着规矩来的,四鲜果八干果,罗列得齐齐整整,摆在青花瓷碟子里。   钱二一看就先对着白少爷赞一声:“讲究。”   阿娇嘴角一撇,钱二马上反应过来,小姑奶奶这是嫌弃他村气了,赶紧又摆出那张“我什么没见识过”的大师脸,仿佛只是跟白少爷客套两句。   钱二走到桌前,先给阿娇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阿娇却不坐,她指使钱二十分顺手:“我不愿意跟他们吃饭。”   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那和尚脸色还好看些,余下的人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但她刚刚才露了一手,那人到现在还憋着嗓子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来路,一个个就当听不见。   钱二还有什么事不依着她,恨不得阿娇能可劲儿作,越是作得多,后面才越是好抬价。   “就给您预备单份儿的,送到您房里去。”钱二一对上阿娇就恨不得腆着脸笑,这侍候人的活计原来没干过,没想到真做起来还挺顺手的。   阿娇背着手,下巴一点,往各处溜达去了。   白少爷干脆让厨房把有的菜都多预备一份,他跟在阿娇身后,也出去了。   阿娇一走,余下几个民间非正统抓鬼人互换眼色,大堂前都各自端着身份,有了一个阿娇当出头鸟,气氛反而微妙的和谐起来。   刚刚那个被阿娇一声闭嘴说哑口的人,还坐着一言不发,几个人冷眼看他,谁也不出手相帮,就想看看那小姑娘到底有多少本事。   还是同坐的道士伸手拍了拍他,他憋着的一口气缓了过来,终于能说话了:“这小丫头是个什么来路?这又是什么邪术?”   “言灵术。”另一个方耳大脸的笑了笑,他先自报家门:“我姓徐,徐茂弘,江城本地人氏,列位同行都是外地来的,有些事儿大家或许不知道。”   他们已经是白家请来的第三批人了。   前两批都铩羽而归,徐茂弘也打听过,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里头还真有几个数得上名号的人,都没能把事儿办成。   白家一次又一次的加价,钱出的越多,人来的越少,这眼看老太太头七了,这宅子只会更凶,大家与其各自为政,不如守望相助。   简单的说就是他心里也没谱,能拉几个人就拉几个人,人多力量大。   “白家出的价,就是按人算,也不低了。 ”徐茂弘提出这个主意,桌上倒有几个人心动的,还有人将信将疑,谁知道徐茂弘是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都第三批了,里头一半是请来死马当活马医的,比如钱二。   徐茂弘还真知道钱二的来路,就是江城开古董店的,卖卖作旧假古董,兼职替人看看风水,一个花架子,一开始也没把钱二放在眼里,没想到钱二还真能请来个高人。   “你说的倒好听,这大家都聚在一起,办好了算谁的?办差了又算谁的?”其中叫方文镜瘦长年轻人开口就质疑。   徐茂弘也不恼怒,他笑一笑:“白二太太给钱爽快,可究竟这宅子里怎么个不太平,她可一句话都没说。”   白二太太确实没说,但大家一开始也没在意,请他们来还能是干嘛,要说的婉转一点,他们就是干“保洁”的,给人家清理清理“脏东西”。   但一口气请三批人,每批人还这么多,这宅子是不是真的大凶?   方文镜留了个心眼,等佣人来上菜的时候他客客气气问上几句,可无论他们怎么问,佣人都只摇头不知,等问夜里老宅夜里有什么怪异事时,那佣人摆手走了。   这么一来就有愿意跟徐茂弘联盟的,坐到他身边来,互换一下名片,徐茂弘的名片上还真印着“徐氏清洁公司”几个字。   都跟他打听白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娇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白少爷一直跟着她,他从没见过阿娇这种女孩子,跟了她半天,她好像完全没看见他似的。   “这宅子还是清朝时造的,这么多年维护得还行,地方有点大,得多走一走。”白少爷说这话时很有些夸耀的意思。   可阿娇完全不为所动,脸上还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这点小地方,竟也能算大。   白少爷想撩没撩着,问阿娇说:“你想不想知道,这宅子晚上哪儿不太平?”   阿娇一双眼睛睃着他:“爱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她其实是有点想知道的,说是按只抓鬼,可她逛了一圈,这宅子里并没有一点鬼魅气,唯一的阴物就是阿娇自己,如果并不闹鬼,白家人怎么就怕成这样了。   白少爷笑一下,更觉得有趣,压低了声音:“这宅子每天晚上就会变一个样。”   他是想勾得阿娇一点一点问他的,可少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乌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有些后脊发凉。   干脆也不卖关子了:“家里的佣人起夜能看见厅堂中……人来人往。”说到人字的时候,他本想换成鬼,但话没出口就觉得牙齿打架,还是把“鬼”字儿给吞了。   “哦~怎么个鬼来鬼往?”阿娇听出他换了个字儿,又把字眼换了回来,拖了长音,笑嘻嘻看着他。   白少爷浑身一激灵,他回家奔丧,在老宅睡了一夜,夜里醒来想上厕所的,一睁眼,厢房还是那间厢房,可屋中摆设全都变了,他睡在一张雕花拔步床上。   爬坐起来往屋外一看,外面红灯绰绰,人影幢幢,耳中还听见咿咿呀呀不似人语,白少爷眼睛一翻“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说什么也不肯留下了,到江城的酒店开了一个月的房,骄生惯养的大少爷,天天五六点起床开车回白家老宅,一过中午三点他怎么也得走,绝不等天暗下来。   他把这事儿都告诉阿娇了,可这女孩竟然还不怕,他说:“你干脆就别接这活了,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做这个太浪费了。”   白少爷被阿娇笑眼一扫,半身骨头都有点发酥,知道她是“仙姑”,可面对这样的摄魂色相,他还真有些按捺不住。   “这里出过人命吗?”阿娇问他。   白少爷差点被口水呛着,他摇头哂笑:“没有,那怎么会呢。”   阿娇见他不肯说实话,甩手走人,找自己的屋子去了,白少爷还想追上去,可一看时间已经快三点半了,这儿天黑的早,火烧眉毛似的出了白宅。   钱二满院子找阿娇,看见阿娇竹筒倒豆子的把他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情况全说了:“这白家,死过人!”   就在这几天里,请来的佣人好好的就死在房里,那家人要告,白家赔钱了事。   钱二:“陈小姐,要不然咱走吧,就当没揽过这趟活。”死过人可就不一样了,他给人看“风水”那基本都是唬弄人的,真本事半点没有,有钱赚,那也得有命花。   在惜命这条跑道上,钱二绝不会跑第二。   “没出息,你要是害怕,就走吧。”   钱二更不敢了,这万一他把人带来了,没把人带回去,陈家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就是项云黩他也惹不起,试探着又问:“那,陈小姐请了帮手没了?”   血玉静静躺在阿娇的颈项间,她微微一笑:“我回房了,你别打扰我啊。”   钱二见她这胸有成竹的笑容,还真松了一口气,以为阿娇这是要回房发功,赶紧点头:“不打扰不打扰,绝对不打扰。”   钱二又想退出又舍不得钱,心里不住嘀咕,万一成了呢?这一晚上少说也有五十万呐,他得卖多少假古董假明器呢。   就在钱二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几个和尚道士过来了,他就在没在那么一小会儿,几个人分明已经结成了联盟。   钱二不甘心,红艳艳的人民币在天上飞,说不定就掉到谁头上,他咬牙跺脚狠狠心,往屋子里一钻,把他的装备拿了出来。   铜钱剑挂在门口,桃木符挂在床上,窗口摆上一尊黄铜佛像,左兜里塞上一块八卦镜,右兜里一叠黄符纸,左右手腕两排佛珠,胸口挂上一块花大价钱请来的玉佛,这才觉得万事齐备。   阿娇还想回房里看个僵尸系列电影的,谁知这么大的白家老宅竟!然!没!有!网!   阿娇气得翻倒大睡,到晚饭的时候也没醒过来,钱二不敢打扰她,把饭菜送到了房门口,又急急忙忙缩回自己屋里。   这儿的天,暗的可真快呀。   日头还没落下山脊,整个白宅就悄无人声,所有的佣人都不见了。   整个大宅就只剩下他们八个人,和尚道士各自为政,阿娇钱二又是一派,余下几人结成小团体,围在一起喝茶,想看看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怪事。   茶喝了一半,热水没了。   “哑巴”中了阿娇的言灵术,很想显摆显摆自己也是走过江湖的,是一不留神着了道,拿着热水壶就要出去:“我给大家灌点热水来。”   徐茂弘拦住他:“不用了,天就快黑了。”   “哑吧”还以为徐茂弘这是看不起他,面上不悦:“谁也不去,咱们就这么干坐到天亮?”说着拿上壶就出去了。   半天都没有回来。   方文镜哧一声:“让他别逞强,这倒好,谁去找他?”才刚建立的小团体,谁肯去找他。   徐茂弘觉得自己既然是个牵头的,就该说话:“这样吧,大家一起去,现在不是还没事儿吗?”   方文镜嘀嘀咕咕,余下那个说自己叫老孙的中年人根本就没有存在感,徐茂弘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   二比一,只好去找人。   走的时候徐茂弘还敲了敲了隔壁道士的门:“道长,宋先生出去打热水没回来,咱们去找找他。”   他觉得这个道士算是个热心肠,跟他打声招呼,里面迟迟没有声音。   廊下挂着一溜白灯笼,照得通道皆明,风一吹灯影便摇摇晃晃,映得月色愈发黯淡,方文镜又说:“都是各扫门前雪,你也别指望他们。”   徐茂弘也不生气,三个人从后院绕出来,本想走到厨房去的,在廊下听见了前面传来鼓乐声,三人齐齐变色,互看一眼。   方文镜先想退缩,可看徐茂弘和老孙都没动,也不好先退,跟在他们后面去看看情况。   后院一片惨白,越往前走,就越是热闹。   前厅红烛高燃,红灯高悬,搭起了戏台正在唱堂会,满堂宾客谈笑风声,佣人们从两边小门送上酒水菜品。   方文镜两步一迈,想往前去,徐茂弘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   方文镜甩开他的手,眼睛迷迷蒙蒙:“吃喜酒啊。”   徐茂弘这才看见,“哑巴”坐在圆桌前,正冲他们招手,厅中扎彩挂红,处处贴着喜字,外面还有人不断唱名引客。   白府有喜。   徐茂弘定睛一看,不论是座上的宾客还是传菜的佣人,一个个都踮着脚尖走路。   方文镜已经坐了过去,还跟哑巴推杯换盏起来,徐茂弘干的是“清洁公司”的业务,可他真没有一口气见到过这么多的鬼。   刚想拉着老孙回去搬救兵,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迈,有个穿彩扎绸,涂脂抹粉的丫环上前请他:“白府有喜,请先生入席。”   徐茂弘心中清明,可脚步不听使唤,他跟在丫环的身后,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低头一瞧,他的脚尖也抬了起来。   徐茂弘心里暗暗叫苦,四肢都不听他的,坐到桌前举杯喝起酒来。   钱二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屋外不断飘进乐声,他平时就爱听这些,一听锣鼓点儿知道是在唱什么,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这谁家在办喜事?”   说完一激灵醒了过来,哪有什么喜事,今儿是白老太太头七。   这动静时响时轻,钱二揉揉眼,想往屋外张望一下,可屋子却变成了四方斗室,无墙无窗,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越是黑暗,钱二就越是不敢动作,也不知道这黑暗里有什么,他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甩了出去。   符纸遇暗即燃,可钱二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觉得眼皮子前东西一亮,他咽口唾沫,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死不死的起码也得当个明白鬼!   又一张符纸扔出去,火星一点,他看见屋里四四方方全是砖块,无门无窗,这才没有光透进来。   钱二提了一口气:“姑奶奶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阿娇没听见钱二的声音,她也是被乐声吵醒的,坐起来揉揉眼,屋中一片漆黑,与钱二不同,她不需要光亮就能看得清楚。   这个格局她很熟悉,她的四方墓室也是这样,阿娇一摆手,障眼法立时消退,屋子又变成原来那样。   阿娇打开门,四合院格局的后院里,竟然全是砖墙,只有她打开一扇门。   阿娇往左一拐,手指头在灰砖上划过,所过之处,显露出本来的面貌,但指尖一过,就又变成了灰砖。   阿娇摸到门,推了推,推不开。   钱二在屋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扔出一张黄符,屋里就有一点光亮,可这火花一燃即灭,他只好隔一会扔一张,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期待能在这屋子里等到天亮。   他又扔出一张符照明,只见一只雪白玉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钱二一声惨叫,抱头缩起,可那鬼爪却不肯放弃,拎起他的后颈,把他拖出去。   钱二四肢乱舞,嘴里求爷爷告奶奶:“姑奶奶可饶了我吧,我就是个混事儿的,你要找找和尚道士去,他们跟您专业对口不是……”   阿娇把他往地上一放,看他还在乱扭,踹了他一下:“你还有这么多姑奶奶呢?”   钱二一听阿娇的声音,如聆纶音,恨不得给她磕头:“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来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我就只有您这么一个姑奶奶。”   他擦干了眼泪鼻涕,这才看见整个院子都是砖墙,阿娇刚刚打开的那一扇门正在缓缓消失,他抖了一下:“姑奶奶,咱赶紧溜吧。”   阿娇却没看他,她左右看看,这可太有意思了,若用鬼力就有造出宅院来,那是不是她也能造一个自己的汉宫?   阿娇想了想,一时竟想不起汉宫的模样,她心中浮现出的殿宇是长门宫。   “咱们看看热闹去。”阿娇循着乐声往前走。   钱二苦着一张脸,紧紧跟在阿娇身后,拿她当作保命符,一路走一路劝:“您要是想听戏,我花钱,我请您上国家大剧院听去,咱……赶紧走成不成?”   阿娇嫌弃他烦:“再说话让你闭嘴。”   钱二赶紧不说话了,他的装备只剩下没五六张符和一个八卦镜,还得求姑奶奶罩他。   一人一鬼来到堂前,看到的也是一番办喜事的景像,钱二眼尖,一眼就瞧见哑巴徐茂弘方文镜三个正坐着吃喜酒,看见他来了,还冲他招手。   钱二赶紧把眼睛给闭上了,不想给他们凑这个三缺一,哆哆嗦嗦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幻境。”阿娇看钱二怂成这样,拍一拍他头顶:“行啦,你睁眼吧。”   钱二这才敢睁开眼睛,打眼一看,穷心又起,这屋里可都实打实的古董啊,他看完说:“看这穿衣打扮,是民国时候的人。”   可这一屋子古董最少也是清朝时候的,他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这点出息,等出去了,我送你块玉。”阿娇说完指使他,“你去看看,这是谁在办喜事。”   “得类。”钱二一听阿娇要送他块玉,那再次也是好东西,热血上头,跑去听墙根。   这里虽是幻境,可东西却都像真的,就连嚼舌根的下人都一样,丫环们纷纷讥笑白大奶奶不得宠,进门的这位二姨奶奶,是白大爷心尖上的人。   这一场喜事共了两千大洋,而大爷替二姨奶奶赎身花了一万块现大洋,更别说捧她的时候,替她置下那些真金白银的行头了。   钱二想把打听到的事儿告诉阿娇,满院子也没见她,吓得一身冷汗,这才看见她坐在正对着戏台的席上,抓了一把瓜子磕着,脚尖还一翘一翘的。   钱二差点给她跪下,他凑过去告诉阿娇,又奇怪:“这难道是丧事冲出了喜事?”那也不挨着呀。   阿娇吐了一口瓜子皮,指指台上:“来了。”   只听台上戏乐陡然一转,娇声颤颤,莺声呖呖:“哎呀,画眉郎。” 第48章 阿娇今天当新娘了吗?   “咿呀,画眉郎。”   此音一起,压过众声。   鼓乐声立时淡了,耳边轻叹萦绕,绣帘未掀,看客眼前仿佛已经立着个似嗔非嗔,似叹非叹,娇夭可怜的女子。   还没亮相,一管声音先已将人酥倒。   钱二听得如痴如醉,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小戏台。   绣帘一掀,出来个身形窈窕的女人,她背对着看席,一双纤纤手摆在腰间,反握洒金扇,一步一步退到舞台中央,腰身一软回了半边身,玉扇掩面,露出半张脸来。   勾眉画眼,珠围翠绕,鬓边一枚八宝钿,艳晶晶泛着光华。   钱二本就入迷,连阿娇都觉得有趣,她从没看过戏,虽然听不懂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是什么,可这个女鬼长得倒还挺漂亮的。   阿娇看得兴起,那女鬼一旋身,罗带裙角微掀,又捂上另半张脸,张嘴还未唱,就听见一声怒喝。   “孽障!”   久不现身的道长举剑刺来,女鬼摇身一变,身上的罗裙八宝钿都不见了,换上了武旦装束,洒金牡丹扇变作双头银长枪,绣花薄底靴尖抬起,轻飘飘踢在宝剑剑尖上。   寒光一闪,道士刺了个空。   女鬼娇笑一声,俏生生耍完这个花枪,不见了踪影。   戏台还在,鼓乐还在,满堂宾客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敬酒划拳吃菜喝彩。   钱二还看得入迷,鼓掌叫好:“好!好!武旦要的就是这个俏劲儿!”   道士一掌把钱二拍醒,钱二迷迷登登回过神来,冷汗直往下淌,他刚刚差一点就和这些看戏的人融在一起,永远在这幻境里当宾客。   “无量寿佛。”钱二赶紧跟这道士套近乎,再去看阿娇,还以为她也不成,谁知阿娇剥了一把瓜子仁儿,吹掉果仁皮,一口气嚼了。   道士大皱眉头,他远远看见阿娇钱二两人,一个磕瓜子一个听戏,还以为他们都被女鬼迷住了,这才提剑解救。   “这里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碰。”小女孩倒有些本事,只是太不晓事。   别人吃不得,阿娇吃得,她拍拍手,把手上的碎屑都拍掉,瞅了道士一眼:“这戏本来看得好好的,她既然请我听戏吃席,我也得讲礼数才是,你就这么把人赶跑了,估计不能善了。”   钱二这才回过神来,可不是,来了两批人,可没听说过有哪个折在这儿的,他再一伸头,看徐茂弘几个都还在厅里,人虽痴呆些,到底安然无恙。   道士眉头皱得死紧,看这两个还不知道事态严重,可怎么也比那三个在厅里吃喜酒要强,对他们说:“你们跟着我,别被这女鬼迷了眼,咱们找找出去的路。”   钱二一身软骨头,听他说得有把握,又把他当主心骨,恭恭敬敬:“道长,您说咱们要怎么出去?”   “得破虚幻。”   这整个幻境与白家大宅的实体结合,看着是门,走出去却不是门,道士一听见声音就出来了,已经提剑出了宅门,走了两三里的山路。   回身一看,白家大宅依旧不远不近的隐在山林夜色中,门口两排大红灯笼,羊肠小道上不断送喜的人。   人人都穿红着绿,喜娘媒婆一个不少,抬喜轿的送嫁妆的,队伍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   想要出去,要么就安然等天亮,要么就赶紧找到幻境之中那一处真实,那里才是他们要找的出口。   钱二听说等天亮也能安然,十分没出息的说:“那,咱们要不然就等天亮?”   道士摇了摇头:“回不去了。”他也想过折回房间去,可回去一看小院全变了模样,已经找不到哪一间是他们的屋子了。   “要不然就随便找一间,睡着了再醒过来不就成了。”钱才还是想找偷懒的办法。   阿娇翻了个白眼:“蠢!你知道自己是睡在床上,还是睡在砖里?”这房子的格局被女鬼改动过,她十分聪明,只挪了一点,可就这一点已经足够困住他们。   道士看了阿娇一眼,觉得她虽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人很聪颖,对她点点头:“我猜也是如此,白家死的那个佣人就是肉身在还,魂魄不在了。”怕是永远都留在了这个幻境里。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钱二此刻一点也不想那五十万了,活下去最重要,再说老孙和那和尚还不知在哪儿,万一这两人闹妖,触怒了女鬼,大家一起都倒霉。   “那位大师?道长看见没有?”   道士摇了摇头,他绕了宅子一圈,都没看见。   阿娇不愿意跟着道士,她想自己一个人走,见见那个女鬼,问问她这幻境是怎么造出来的,是非得也找这么个地方呢,还是凭空自己构建。   “你们呆着吧,我自己去转转。”阿娇说完就走。   钱二左右摇摆,他就只有这一条命,不知该往哪头押宝,这道长刚刚跟女鬼过了招,阿娇到现在只知道吃吃喝喝,半点本事可也没拿出来。   这一犹豫,阿娇已经转过了回廊,不见踪影。   道士看阿娇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任性,只能不去管她,带着钱二先把徐茂弘三人从酒席上救出来。   方文镜和哑吧两个已经完全没了神志,徐茂弘心头还有一点清明,道长取出三道符,“啪啪啪”三下贴到他们额头上。   徐茂弘第一个回复神智,道士让他不要揭下黄符,钱二眼看有好东西,不拿白不拿,赶紧说:“道长也赐我一张,免得我也被这女鬼迷走。”   道士还真给了他一张,钱二贴心口放着,几个人里数他跟得最紧。   阿娇甩开了累赘,终于能施展法术,她飞身跳上檐角,大声说:“鬼呢?快出来!”嚷了一嗓子,看女鬼还不出来,掌心起风,“再不出来我就掀屋顶了啊。”   女鬼竟还不出现,阿娇不耐烦了,一伸手把前排屋子的屋瓦都给掀掉了。   女鬼倏地在阿娇身边现形,她通身红袄裙,裙摆襟前都用金线绣着富贵牡丹团花,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这才对嘛,”阿娇说,“你费那么多功夫干什么呀?干嘛不去投胎呢?”   “我的画眉郎。”女鬼一字一句,一叹一唱。   “男人统统靠不住,你看你成了鬼这么多年,当个鬼修也成,好好投胎也成,为什么非要害人呢?”阿娇不明白,“只有做好事才能投好胎,你知不知道!”   女鬼不再念叨她的画眉郎了,头微微侧过来,仿佛正从红盖头里盯着阿娇。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鬼的声音极是悦耳,再加上那勾魂的半张脸,倒也确实当得起白大爷的宠爱。   “那你该跟他一起牵手走奈何桥啊,携手过奈何,下辈子就能成夫妻。”阿娇好心好意,告诉这个没去过幽冥的傻瓜鬼,这里头都有窍门,新死的鬼不知道,那就错过了。   女鬼伸出手,她通身都是漂亮的,一双手细白如玉,指甲染成大红色,在这暗夜里阴森森的鬼气。   红盖头随风掀起一角,女鬼檀唇一勾:“你长得真漂亮啊,男人一定很喜欢你吧。”   阿娇摇了摇头,说了句实话:“他有许多夫人,并未将我放在心上。”   女鬼听了,怔了一怔:“画眉郎,负心汉,都是些该死的。”她说到后来,声声如泣,阿娇本来不苦,听见她哭,仿佛又身在长门,差点就要为她落泪。   阿娇吸了吸鼻子,还试图跟她讲道理:“你在这儿弄鬼也没用,你惦记的人和鬼早都已经不在了,为何非要困在一世因果里呢?”   女鬼被她说得怔住,她的脸被红盖头盖住,瞧不出脸色,可身形一滞,呆怔半晌,就在阿娇以为说动了她的时候。   女鬼倏地变了音调:“你骗我!你的画眉郎来找你了?”   她说完娇笑了一声:“他在外头有许多夫人,在里头只能有你一个,把他留下,我替你们办一场喜事如何?”   鼓乐声喧天而起,女鬼又不见了踪影。   阿娇心想这个蠢鬼是不是糊涂了,她哪儿来的画眉郎?   项云黩接到阿娇电话,就听见她说不回来了,再打怎么也打不通,眉头皱得死紧,以为是小姑娘闹脾气。   她在江城又没有认识的人,还能往哪儿去?   本来今天要加班开会,他跟宋芳说:“你替我打声招呼,我得出去一趟。”   学校没人,家里也没人,他打给姜宓,阿娇也没去大学找过她,又回到局里,让小胖查监控,根本没费多少功夫,就查出来了。   她就在家门口,上了钱二的车。   小胖说:“项队,要不要叫人?”   “不用,这人我认识。”钱二这个人贪财但不好色,就算他好色,也打不过阿娇,顺着行车路线一路查,查到车在哪个口下了高速。   项云黩开车找了过来,他到的时候到已经暗了,乡间很少有监控探头,但好在这座山新造了温泉度假村,进了度假村的范围内就有监控探头。   探头显示钱二的车往白家老宅那个方向开过去了。   项云黩在这条山路上转了两圈,都没有看见白家大宅,他打开导航,导航女声两次告诉他已经接近了目的地,可眼前除了深山幽林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把车停在路边,熄灭车灯,用手机当电筒照亮山路往前步行,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刚刚还是密林的地方,显出一条路来。   项云黩抬头看了看月亮,半边是黄色,半边是淡淡血色,他直觉的知道阿娇就在红月的那半边。   项云黩没有犹豫,一口气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再回头看时,路又被密林掩住了,仿佛有一双手推他前行,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鼓乐声,好像有什么人在办喜事。   心里刚刚这么想,眼前就见送嫁的队伍经过,个个都像是电视剧里那种装扮,一个个喜意盈盈,看见他就冲他抱拳贺喜:“新郎倌儿怎么在这儿站着,快上马呀,新娘子都等急了。”   原来看不到尽头的小道,赫然有一座大宅座落,广屋高厦,门口悬着两个大红灯笼,在夜色中红得扎人眼,将整条道路都染上了血色。   几个人来拉扯他,不断叫他新郎倌,项云黩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新郎装束,胸口结着一朵红绸花,面前还有一匹骏马。   口袋里的鬼差证微微发烫,给他示警,就是没有示警,他也知道这是假的。   花轿刹时就出现在他眼前,轿帘一掀,里面当真坐着个新娘子,她玉手掀起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露出半张脸。   眼睛乌晶晶的,腮边有个小小梨涡,鼻尖翘翘,樱唇一噘:“你快点嘛。” 第49章 阿娇今天联盟了吗?   模样、神态无一不像,最像的是那一管声音,尾音娇滴滴往上挑,不论说什么都是像在撒娇。   可项云黩十分清楚,轿子里坐的不是阿娇。   但能学得这么像,说明这鬼物已经见过阿娇,说不定已经困住了她,就算明知是圈套,也得往上撞。   几个送喜的男男女女往项云黩身边凑,簇拥着他坐上马。   还有七八个小孩子绕着花轿打转,想要偷看新娘子,又转住项云黩说吉利话。   “恭喜恭喜新郞倌。”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丫环从竹箩里掏出一把糖撒在地上,惹得几个孩童争抢,大家笑闹不住,人人脸上都喜意盈腮。   临时鬼差证在项云黩的口袋里发烫,似乎是在警醒他快些离开幻境,项云黩闭目凝神,耳中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山风虫鸣声。   他抓住这个声音不放,便能感到声音越来越响,能闻得到松竹的清香气。   耳边鼓乐越来越轻,直往脑后退去,项云黩睁开眼睛,白宅还赫然在不远处,可眼前送嫁的队伍越来越短,他又看见了那片山林。   队伍里先是几个孩子不见了,然后是喜娘媒婆不见了,最后他眼前只有一顶花轿,和花轿里坐着的假阿娇。   她连笑意都未变过,目光中还有些好奇,好奇他究竟会不会跟她“成亲”。   要是抓着那一丝清明不放,就能回到山间,但项云黩笑了一下,神思一松,把山风虫鸣轻轻放走了。   项云黩一言不发,长腿一跨,翻身上马。   锣鼓声重又在耳畔喧嚣,花轿里的新娘子勾起檀唇,“嘻”一声笑,盖上了红盖,坐回轿中。   一回轿中,“阿娇”就变了一张脸,红盖随着轿手晃动掀起,先只看见丹唇,再看见玉腻子似的半张脸,轿身猛然一晃,盖头滑落下来,露出她另外半张脸。   皮翻肉绽,眼珠都凸了出来,只是一瞬,盖头又飞上去,盖住了女鬼的脸。   马没跑两步,就已经到了大宅门前,媒婆喜娘扶新娘子出轿,把一根红绸塞到项云黩手中,让他把新娘子牵到堂前拜宾客。   项云黩在宾客中四处搜寻,却没看见阿娇的身影。不知她被这个鬼物关在这宅院的什么地方,看来要找到阿娇,得先制服女鬼。   项云黩十分配合,被闹喜房的众人送进了西厢房。   厢房中也一样花团锦簇,记中圆桌上还摆了一席酒菜,新娘子坐在雕花床上,宾客一下退得干净,屋中就只余下一人一鬼。   新娘子依旧用阿娇的声音说话:“你来掀盖头,我替你挟菜。”   项云黩无声地笑了一下,他走到床边,拿起喜盘里摆着的金秤杆,用力一掀,红绸盖飘荡荡扬起。   女鬼端坐勾唇,用半张阿娇的脸问他:“我这样,你还爱我吗?”   项云黩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处变不惊,伸手过去,那女鬼一只眼睛里满是惊诧,她的脸半边是阿娇的,半边是被烫花的,项云黩竟然毫不避忌,脸上一丝厌恶之情都没有。   女鬼怔忡时,项云黩手上铁链飞出,绕住她的颈项:“可你不是她。”   女鬼美眸一瞬,娇笑起来,这回是她自己的声音:“好好好,好一个画眉郎。”   她说话也似念白,韵味十足,这句说完,颈间铁链寸寸裂开,她又笑一声,指尖在项云黩脸上轻轻一拂:“你很好,留下来当新郎倌吧。”   项云黩手里就只有韩刚给的这一条铁链,眼看铁链碎裂,眉头一皱,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又是女鬼的幻术。   只这一息女鬼便似游鱼脱出铁链,张扬大笑,笑完又道:“你这样好,就别走啦,留下来等你的新娘子吧。”   她飞出窗去,门窗随即扇扇紧闭,屋中红烛红灯一齐熄灭,黑暗之中,只有项云黩手上的拘鬼链透出幽幽微光。   项云黩知道此地一切都是假的,他闭上眼睛,把感官神识放大,酒菜佳肴的香味消失了,他闻到一股酥油香烛味。   顺着这味道,一直往前走,在将要撞上砖墙之即面前显露出一扇门,项云黩走出这扇门,眼前瞬间一亮。   他就站在厅堂中央,两边高挂白灯,灯上贴着白字,摆了两列纸幡纸马,灵前烧着酥油香烛,所以他才会闻到蜡烛的味道。   项云黩一步迈出了幻境,再想进去竟然不行,他找遍了前院,也没有看见阿娇,走到后院,看见屋里有灯火。   推开一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但炉子上烧着茶,火还点着,水都还没烧干。   他找到了阿娇的屋子,铺着小兔的毯子,一地的零食包装袋,还有她的小背包,全摆在房间里,她还在幻境中,还没出来。   女鬼就蹲在门外树上看着,她特意开了一扇门,让项云黩自己出去,再关闭幻境,不让他进来。   她本来极满意项云黩的,真想将他留下来当她的画眉郎,没想到他竟是个鬼差。   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想到阿娇那张桃花面,心中无比愤恨,留不下男的,就留下女的,剥下她这张漂亮的人皮,披在自己身上。   她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遇上这么一张完美的人皮。   阿娇满院子的找女鬼,她前厅后院都去了,戏台上锣鼓点还在响,可已经不见了唱戏的人,她站到高处,远远看见道士带着钱二几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一会儿像是在爬梯,一会儿又像是下坡,来来回回只在原地兜圈子,没一会儿几人就累得满头大汗。   道士还好,钱二和方文镜两个累得像狗熊喘气,在他们的印象中,刚刚他们翻遍了整间宅院,就是没找到出去的门。   阿娇本来想去逗逗他们,可抬眼一望,看见宅门外敲锣打鼓,等了半天也没出现的新郎倌终于出现了,骑着大马,头上戴个帽子,帽上插了两截花翎。   行到宅门前下马,牵着新娘子过火盆,走得近了,阿娇才看见那个人分明就是项云黩!   阿娇原本坐在屋檐上瞧热闹,两条腿一晃一晃,还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吃着,看见新郎倌是项云黩,“腾”一下站了起来。   项云黩怎么来了?   阿娇想从屋檐上借力跳过去,可怎么跳那场喜事离她的距离都不变,女鬼还悄悄掀起了红盖头,露出脸来嘲笑阿娇。   一声娇滴滴的“画眉郎”再次响在阿娇耳边。   棒棒糖应声而碎,阿娇怒从心头起:“你才死了几年,就敢跟我抢人!”   女鬼“咯咯”娇笑,整间宅院都是她的笑声,她手里一根红绸带,一端自己握着,一端系着项云黩,提线木偶似的牵着项云黩进了喜房。   她有意挑衅阿娇,自己把屋顶变没了,让阿娇能从上面看进屋中,看他是怎么挑了她的盖头,又是怎么一起喝酒吃菜的。   女鬼勾脸画眉,喜服变作了戏装,唱戏给“项云黩”听,“项云黩”歪在榻上摇头晃脑,那模样跟刚刚的钱二差不多。   阿娇知道那是假的,项云黩岂有这么蠢,但她十分气不过,竟敢动她的金屋。   不就是破虚幻吗,等她把这幻境破了,把这女鬼揪出来揍一顿才能解气,她刚刚竟然还可怜她!   阿娇轻飘飘落到地上,转到了堂前,刚刚还看见钱二跟着道士,这会儿就看见他一个人又靠着栏杆听戏。   戏台上分明没人,钱二却跟着不住打拍子,听戏听得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一把眼泪,看这蠢乎乎的模样,阿娇上去就是一巴掌:“醒来!”   钱二被这一掌拍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又站在小戏台前:“姑奶奶,钱道长呢?”那道士也姓钱,已经被钱二认同宗,非跟人家扯上关系,还指望着道长能照顾照顾他。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靠小姑奶奶。   阿娇“啧”一声:“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生气了,我要揍她。”虽然阿娇没打过架,但她还有楚服呢。   “哈?”钱二呆如木鸡,小姑奶奶真是语出惊人,吓掉他的下巴。   阿娇可不是随便说说,动她金屋就是动她投胎的根本,死磕才算完:“你听了半天戏了,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来路?”   钱二还真把这事儿凑了个七七八八,他人虽贪财油滑,但也有几分机灵劲儿,他告诉阿娇:“这正在办丧的白老太太是正妻,也就是大奶奶,这个……在办喜事的二姨奶奶是小老婆。”   小老婆?阿娇没听说过,可这形容实在传神,怪不得她鬼鬼崇崇的,就会玩些不入流的把戏。   这是钱二听宾客们议论的,二姨奶奶那是京城有名的“玉堂春”,被白大爷花一万块现大洋赎了身,讨回家当二房。   白大爷还特意为她在家里搭了个小戏台,让她时不时装扮上,唱给他一个人听,两人恩爱非常,据说每天一早,西厢中正对着白大奶奶屋子的窗便大开着,老爷就在窗前为二姨奶奶画眉。   钱二搓着下巴:“这玉堂春都这么风光了,把正妻死死压了一头,怎么死后还不消停呢?非在白老太太的丧事上办喜事?”   这既然是玉堂春的幻境,话自然都是偏着她的。   阿娇斜了钱二一眼:“蠢材,能讨一个小老婆就能讨一百个小老婆,她才排到第几啊。”后面又有新人了呗。   钱二赶紧拍马:“有道理,小姑奶奶有道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既然是玉堂春特意造就的幻境,那肯定是为了气白大奶奶的,她把她最风光的一天不停的重演给白大奶奶看。   阿娇很是生气,凭什么大老婆要被个小老婆欺负,她决定把白大奶奶找出来,两鬼一起揍这个女鬼一顿。   阿娇轻轻触动血玉,用神识催动楚服。   钱二眼看着血玉大放红光,里头仿佛有活物在动,咽了一口唾沫,原来小姑奶奶这块玉真有讲究。   楚服破除迷障,一路带着阿娇走到柴房。   钱二紧紧跟在阿娇身后,生怕被她甩下,等一回神又跑戏台边上去听戏,把符纸揉成两团塞在耳朵眼里,听不见鼓乐声,他这才能坚定跟着阿娇走。   柴房十分破败,里面堆满了茅草木柴,阿娇伸手一挥,茅草木柴被吹走,露出里面厚厚盖着的一付棺材。   棺材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白老太太的名字。   白老太太的丧事这么隆重,连棺材都是楠木的,钱二还对那付棺材板估过价,这个价钱能在江城买套房。   这付棺木却破破烂烂,玉堂春让白大奶奶死了就躺在烂絮里。   钱二看见棺材恨不得下跪,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看见棺材会这么高兴,他还以为他们已经回来了。   对阿娇说:“小姑奶奶,咱们是不是找到尸身就能回去了?”   阿娇理都不理他,一把推开棺材盖板,把头伸进棺材里,杏眼一眯,伸手拍了拍白老太太的脸:“醒醒,别睡啦!你家的小老婆要造反啦!”   钱二本来以为自己看见阿娇干点什么都不会惊讶了,没想到她会开棺摇尸,吓得腿一软,跪在满地的木柴上,哆哆嗦嗦站不起来。   阿娇一掀棺材,看见里面躺的并不是七老八十的白老太太,而是正当年华的白大奶奶,她听见阿娇的声音,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还穿着寿衣,一身素色却有种不同的美貌,她面貌还是双十年华,声音却是垂垂老妇,双眼微眯,打量这柴房,从棺材里站起来。   头七回魂夜,本是白老太太回魂见家人的一天,她见过家人,就会去阴司等轮回,没想到被玉堂春骗入幻境,压着她的魂魄不让她离开。   白老太太“哼”笑一声:“谢娉芝,你当人的时候就斗不过我,做了鬼还想翻盘?” 第50章 阿娇今天卖乖了吗?   阿娇杏眼圆瞪,她本来以为白老太太是个受欺负的大老婆,还想替她撑撑腰的,可白老太太一开口,阿娇立时就想起了外祖母。   阿娇一缩脖子,钱二立即上前,他到白家,拿的是白家的钱,照应的是白老太太,什么玉堂春,听都没听说过。   钱二一搭胳臂,扶白老太太从棺材里出来,告诉她:“您是白……白大奶奶吧,咱们都是您的儿孙请回来的。”   钱二本想称呼她白老太太的,但她声音虽老,面貌还十分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老太太”三个字,钱二还真叫不出口,他指了指天:“这宅子夜里不太平,请咱们来是……”   白老太太一摆手:“知道了。”   她脊背直挺挺的,棺材里迈出来,走出柴房,一路走一路看这个玉堂春造出来的幻境。   白老太太活到九十六岁,她本来该在美国,但她想要落叶归根,还是回到江城白宅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就在白宅的正房咽下最后一口气。   走的时候儿孙绕膝,是真正的寿终正寝。   本来过了头七回魂夜,跟儿孙告别,就要跟着牛头马面回地府,去阴司入轮回,一时不慎,被玉堂春用旧事勾入了幻境。   玉堂春本名被喝破,这个名字还是白大爷替她取的,她的艺名叫玉堂春,字中带兰,起的名字就叫娉芝,带个芝字,说她如兰如芝。   这原是她的得意事,被白老太太咬牙一念,她就怒起来,整个白家老宅都在震动,一声声音浪要戳破人的耳膜:“你这老妇,我要你永世不能超生!”   白老太太左弯右绕,没几步就走到了正堂,眼前还是一片红灯红烛,她已经知道是假的,笑了一声:“凭你?也配!”   阿娇看这幻境竟有丝丝波动,一拍巴掌:“我知道啦,咱们破不了虚幻,就让她自己露出破绽,刺激刺激她,让她显形!”   阿娇想了想,那个脑子不好的小老婆,念念叨叨就是画眉郎,于是对白老太太说:“她一直在等画眉郎。”   提到画眉郎,阿娇想到了项云黩,他还不知被困在这宅院的何处,白老太太刺激女鬼,她趁女鬼分不出神,去找项云黩。   白老太太看了阿娇一眼,对她很是客气,若不是阿娇将她从棺材中拍醒,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躺在棺中,静等地府来人将她引回阴曹,那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阿娇去找项云黩,钱二又踌躇起来,刚刚还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姑奶奶的,眼看白老太太在,譬如眼前放了一堆真金白银,怎么也舍不得走。   可阿娇是人,白老太太是鬼,钱二依依不舍,阿娇看破他的顾虑,冲他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你跟的是人?”   钱二膝盖一软,阿娇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老太太瞥了一眼这满堂宾客一眼,知道谢娉芝还沉醉在她人生最得意的那一天,嘲笑她道:“你的画眉郎早就把你忘在了脑后,全家从上海去香港,我问他那娉芝是不是跟我们同去?你猜他说什么?”   玉堂春倏地显形,一身大红吉服出现在白老太太的面前:“你有这么好心,会提起我?”   满堂宾客瞬间消失,只留下穿着雪白寿衣的白老太太与玉堂春对峙,她乍见旧仇,一点不怕,轻声笑道:“他问我,哪个娉芝?”   玉堂春浑身发抖,尖声道:“你骗我!你骗我!”   “骗你?你我都死了,有什么好骗?你后来的那一个叫金玉奴,再后来就不兴听戏了,他包了个花国皇后,置下两层小洋楼小轿车,听差丫头老妈子,一个不少,比你可风光多了。”   “你撒谎!”玉堂春一把揭掉自己的红盖头,用一只眼睛盯住宿仇。   钱二这回彻底一软,跪在青砖地上起不来了。   白老太太冷冷瞥她,继续说道:“等出了国,他又尝了鲜,喜欢红头发金头发的,再后来嘛,他就死了。”   白老太太越说到最后,欣喜之情掩盖不住,她纵容丈夫纵情声色,掏空身体,许他在外置下一处又一处的外宅,等的就是他卧病在床。   阿娇出了堂屋,飞上屋檐,看见道士几人和老孙和尚两个分别在一左一右的小院子里打转,玉堂春把这几人分别困在这座宅院里,用迷魂阵摆步他们,绕得他们心慌。   阿娇先把道士带出来,又把和尚送到正堂,这么多人总能镇一镇女鬼了,她还要去找项云黩。   玉堂春畏惧鬼差,把项云黩骗了出去,让他在真的白家大宅里到处兜圈,就是不能迈入幻境,只要他不进来,她就不怕他的拘鬼链。   项云黩在大宅里绕了几圈,都没找到半个人,夜色依旧深浓,他又绕回前院,这里的格局和幻境中他见到的最像,想从这里找一找突破口,在院子里搜寻,脚下细碎一响,用灯一照,是一张玻璃糖纸。   阿娇最爱吃的棒棒糖就是用这种糖纸包的,她可能就在附近。   玉堂春被几人围攻,幻境波动越来越大,阿娇隐隐听见项云黩的声音,走到项云黩面前,两只明明面对着面,却看不见彼此。   项云黩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轻声叫着阿娇的名字。   阿娇也在幻境里摸索,顺着波动,趁幻境裂开,她探出半个身子,一头就撞进项云黩的怀里,被项云黩抱了满怀。   阿娇抬头看见是他,满是惊喜,跳了两下:“项云黩,我可找到你了!”想到自己逃学又逃家,有些心虚,赶紧说道,“我看见你当新郎倌,都把我急死啦。”   项云黩本来是想训斥她两句的,不声不响的就跑到这么个地方来,听见她说这个,面上窘迫,怕她看见,那个新娘子是女鬼变幻了她的样子。   身后幻境不断波动,既然找到了进去的门,他就要行使职责,把女鬼拘回走,摸着阿娇的头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再进去了。”   阿娇眨眨眼:“万一你又当新郎倌呢?”原来玉堂春还真打过这个主意,她抱着项云黩就肯撒手,这是她的金屋,谁也别想抢走!   项云黩甩不开她,夜风吹得他脸上发烫,白宅堂前静幽幽没有人声,可他的心跳就快盖过松风虫鸣:“你乖乖的呆着,听话好不好?”   阿娇闭着眼睛摇头,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抱着他的腰:“不行不行,你不能当别人的新郎倌。”   项云黩心口猛跳一下,差一点就要顺着她说,可他把话又咽了回去:“好,那我们一起进去。”拍拍她的手,让她赶紧放开自己。   阿娇这下高兴了,放得十分爽快,项云黩却觉得腰还搭着她的软臂,拿手搓了搓,两人牵着手,入了幻境。   幻境之中喜棚倒塌,宾客四散,小戏台下再没有鼓乐声,红灯灯色斑驳,夜色月光,穿透了幻境投射进来。   玉堂春正在堂中哀叫:“这么多人你都容得下,你为何偏偏要害我!”   白老太太一直面色坚毅,直到此时眉间才露出凄楚神色,她呵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记得……我的蓁儿了。”   玉堂春猛然记得白家的大小姐,身形一顿,竟退后半步:“那……那是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白老太太步步紧逼,竟把玉堂春逼到了门边,“本来是送到上海看西医的,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白老太太当时怀了身孕将要临产,动弹不得,丈夫带女儿去上海看西医,丈夫到了上海又有生意赶着去香港,把这件事交给了玉堂春。   玉堂春在办席吃酒做旗袍看电影,去百货公司买洋装皮鞋,小孩子发烧有什么大不了,捂一捂发了汗就好了,谁知道小姑娘这么娇脆,拖了两天,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白老太太看她说不出话来,点一点头:“看来你想起来了,老实告诉你吧,你同你师兄的事,是我做的,我差人不断给你师兄送金银钱财,说你负了旧情,悔恨不已,还想再续前缘,他这才回头找你。”   “也是我趁你们幽会,把白博涵请去的,你的画眉郎?哪一个是你的画眉郎?”   “本来他说把你关在柴房里,让你自生自灭,可我怎么能让你死的这么痛快呢?我的蓁儿高烧着死去,她一定很疼。”   玉堂春的师兄看事情败露,带着金银逃走,再也没回来找过他的师妹,而白博涵撞破了奸情,让三五个仆人日夜折磨玉堂春,把她的脸烫花了。   幻境渐渐破败,白老太太的身形慢慢老去,乌发变作霜白,显露出她死时的模样,衰老的面容上有种安详宁静:“你们哪一个,我也没放过。”   白博涵也死了四十多年了,长子刚刚能够接手家业,他那个时候死,死得正好,想到白博涵插着管子,想求她按铃,可她就是不动时,那痛苦哀求的模样,白老太太心满意足。   一直到最后医院都以为他是死于手术之后感染。   玉堂春伸出鬼爪,指甲骤然伸长,也不再扮那娇滴滴新娘子,她生扑上来,被道士用剑一挡,玉堂春嚯嚯怪笑一声:“你还以为我当真怕你。”   指甲一划,寒光立断,道士的那把剑被她用指甲划断了。   钱二一看这是图穷匕现了,赶紧想找个地方躲躲,一看外面红灯变白灯,知道是回了现实,赶紧就要奔出去,堪堪要被女鬼的掌风扫到,豁牙咧嘴的又退了回去。   “无量佛无量寿,道长还有别的办法没有?”说完又面对着大和尚,“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哪个菩萨来救救咱?”   道长的剑断了,只能空手上阵,和尚用佛珠当武器,可女鬼的指甲还真挡住了他们的攻击,夺过了佛珠,一把扔在了和尚的头上,把和尚砸晕了过去。   玉堂春已经顾不得仪态,露出她死时的形态,一身喜服破败不堪,蓬头垢面,指甲中尽是血污。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都没心肝,让我剖出来看看。”玉堂春长爪一伸,抓住了几个人里最没用的哑吧,要拿他开刀,指甲染了血,又长上两寸。   身后烈风一旋,撞在她背上,撞得她前倾两步,差点就把哑吧扔出去,但长指甲紧紧勾住,回身一看,项云黩和阿娇站在门边。   玉堂眼看自己腹背受敌,还有个鬼差在,知道一个哑巴唬不住他们,看见项云黩把阿娇牢牢的护在身后,伸手就把哑吧抛向项云黩。   项云黩张手去接,趁这一瞬,扑向阿娇,正好剥了她的皮,套在自己身上。   阿娇飞身向后退,她已经用得纯熟,姿势还要像武打电影里的侠女那么好看,背手往后退,鬼爪没碰到阿娇的皮肤,却勾到了她胸前挂着的血玉。   指甲和血玉一碰,将血玉刮破了一个口子,血玉光芒爆涨,映得满室红光,逼得和尚道士几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只见女鬼碰到血玉的那段指甲被黑气浸透,眼看黑雾就要绕上手,女鬼不得已断甲偷生,知道阿娇是她惹不起的人,返身要逃,藏在这宅院幻境中,只要她不出来,这些人就找不到她。   但她刚要飞身出门,颈项便被铁链飞缠,将她整个往后一扯,从雕花门边拖了进来,女鬼瞬间倒在地上,她已经用幻觉骗过项云黩一次,故伎重施也没有用,知道自己逃脱不得,指着白老太太:“她作恶多端,你怎么不拘她?”   白老太太站了起来,自己走到项云黩身前,福身行了个旧式礼:“请鬼差大人引渡我吧。”   又对玉堂春说:“我自己作的恶,我自己心里清楚。”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做的事瞒得过人,瞒不过良知,瞒不过天地,她不求阴司惩罚这对狗男女,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要他们报偿。   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又看了看堂中还清醒着的道士,对阿娇说:“你在这里等我”   铁链拘住玉堂春,将她带到院中,白老太太也跟了出来,项云黩打开鬼门,送她们俩进去。   门内阴风鬼吼把道士震得倒在地上,勉强睁开眼,看阿娇镇定自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往嘴里一塞,仔细一看,才看清,是根棒棒糖。   阿娇一边嘬着棒棒糖,一边看她的血玉,用神识与楚服沟通:“你怎么样?”   血玉中半天都没有回复,阿娇以为楚服是受了伤,那女鬼的爪子竟有这么厉害?她悄悄掐了个香让楚服补一补。   项云黩一回身,就看见阿娇一秒钟变成了天下第一乖,斯斯文文的站着,手里还拿着棒棒糖,问他:“你要不要吃糖?” 第51章 阿娇今天养家了吗?   天边一线光破开夜色,霞光倾泄在山林间。   第一抹阳光投射在白宅墙上的牡丹砖雕上,白宅静静矗立在这霞光山色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娇站在光下握着她最喜欢的桃子口味棒棒糖,娇兮兮的笑,希望能一糖泯恩仇,项云黩拿了她的糖,就不要再计较她逃学又逃家的事了。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藏住眼底的隐隐笑意,沉声道:“我们回家再说。”   不能让她养成习惯,不能这么纵容她,这回绕了她,下回她一个人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阿娇知道这下完蛋了,要算帐了,反正是要算帐的,给不给糖一样算帐,这已经是最后一根棒棒糖了,干脆还塞进自己嘴里,“咔擦咔擦”咬着吃了。   东方既白,厅堂中七歪八倒着一堆人,纸烛纸马乱了一地,到底是扰乱了人家的灵堂,项云黩把这些东西扶起来,扶到一匹纸马时,仔细一看马上的花纹,这一匹就是他骑着来白宅的那一匹。   阿娇嚼吃着棒棒糖,到底还记得钱二是她罩着的,跑到堂中,把他踢醒:“起来了,别给姑奶奶我丢脸。”   钱二怀里还抱着他的八卦镜,纯铜的八卦镜已经裂开了,他一醒来先是感慨劫后余生,然后就是心疼他这枚花了大价钱的镜子。   拿袖子抹了又抹,发现这蛛丝似的小纹路抹不掉之后就哭丧着一张脸,这一趟没赚钱不说,还搭了不少东西进去,不管怎么样,也得管白二太太要一点物品损耗费。   阿娇斜他一眼:“你这八卦镜本来就没用,你是叫人给骗了。”   还有那和尚的佛珠和道长的长剑,统统没用,这些东西拿出来摆在玉堂春的面前,连法器都算不上,就这几个家伙,竟然也敢出来抓鬼?   胆子真是不可谓不大。   钱二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终日骗人,竟然也被人给骗了,这东西还是他朋友卖给他的呢?但一想到自己也卖给人家一只假青铜香炉,这么一想,仿佛是扯平了。   但他一转念,那香炉又不能要人命,这假的八卦镜闹不好是要人命的,怎么也得把这帐讨回来。   道士第一个先醒来,他只知道最后晕过去之前,项云黩如神兵天降,要不是他和这个小姑娘,说不定几个人都得交待在这儿。   道士站起来,对项云黩施礼:“钱某学艺不精,让方家笑话。”   说完也不等白家来人了,收拾了东西准备要走。   外面天光大亮,钱二这下不怕了,他跟在钱道士身后叫道长,问他在哪个洞天福地修炼,以后旅游经过了,那也能找找熟人不是。   钱道士冲他摆摆手,眯着眼看一眼项云黩,慨叹道:“真是大隐隐于市。”说着出了白家大宅的门,走远了。   钱二站了一会儿,恍然大明白,原来救了大家伙的项队长!   他也再跟着钱道长要他的联系方式,好让朋友见识见识什么真道长,把那八卦镜的钱给退回来了,反身火急火燎的跑到项云黩身边,把手掌心在衣服上蹭了又蹭,一把握住了项云黩的手:“人民警察……”   “打住,别跟我来这套。”项云黩现在看钱二就像看拐卖少女的犯罪份子,他冷冷瞥了钱二一眼,把钱二看的一哆嗦,“这事没完。”   钱二瞬间不敢再套近乎,他去把方文镜和徐茂弘叫起来,又扶起那位没什么大用的大师,最后点人头,还少一个老孙。   老孙不会是祭了女鬼吧……   阳光越来越盛,几个人满院子找老孙,转了几圈发现老孙倒卧在小院的一棵枯树前,被大家拍醒还迷迷登登的。   几个人问他夜里哪儿去了,他全不记得了,但还记得吃酒听戏。   阿娇趁着前堂没人,又凑到项云黩身边,小脑袋探过去,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项云黩:“你生气啦?”   项云黩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但被她这么凑过来一看,下颔收紧。   “别生气嘛。”阿娇推推他,拉过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呵气挠痒痒,项云黩并不怕痒,这会却觉得有一丝痒劲从手掌一直钻到心里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阿娇看他还板着脸,鼓起脸来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决定回去之后再装一次头疼。   白家大宅陆续来人,先是佣人来了,看门大开着,以为这些人跟之前那两批一样,天一亮就不见了踪影,等进来发现堂前有人,都十分期待,说不准这宅子就好了,不闹鬼了。   白家人因为白宅夜里闹得实在是凶,好几个佣人都能说出自己被请去“喝喜酒”,白二太太隔着窗户亲眼见过一回,可丧事还得在老宅里办,这是母亲的遗愿,这才请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来。   她一进门,目光就落在项云黩和阿娇的身上,余下所有人都精神萎靡,也不可能不萎靡,踮脚走了大半个晚上,腿上酸疼,都坐着站不起来。   白二太太依旧要问:“请问,是哪一位大师替老太太安了灵?”   他们都以为是白老太太死后才搅得家宅不安,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白家曾经还有一位唱戏的二姨奶奶。   钱二满脑子要拍阿娇和项云黩的马屁,生怕别人抢了他小姑奶奶的功劳,立刻跳出来:“昨天晚上的事儿,让我来跟二太太细说。”   这些人还真没他知道的仔细,他把阿娇怎么一下锁定了戏台上的女鬼,又怎么找到了白老太太的棺木,又是怎么把白老太太拍醒的细细说了一遍。   阳光从雕花窗中投射进来,映在白家堂前的木刻对联上。   “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   白二太太越听越尴尬,坐在这阳光明媚的堂前,害怕倒是最少的,把手腕上的佛珠转了又转,等听到白家的秘辛,她又变了脸色。   在座的只有项云黩和阿娇听见白老太太最后那番话,钱二当然不知,道士也没告诉他,但钱二很会做人,把白老太太跟玉堂春的旧恩怨一言带过,圆了白家的颜面。   钱二说完隆重推出项云黩:“这位……这位项先生,昨天破了迷局,救咱们于水火啊,为老太太安灵的就是他。”   白二太太看了看项云黩,看他这模样并不像什么道士高人,但他冷脸站在那儿,十分具有说服力,在场的也无人反对,她点点头:“各位都很辛劳了,既然这宅子再不会出什么事了,原来我说的都算数。”   白家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几个没办什么事,只算了一些辛苦费用。   哑吧的身上有伤,后背道道指甲痕,一戳戳出了个血洞,已经被和尚送到了医院里,他那一份,就再多些医药费。   轮到项云黩和阿娇,项云黩摇摇头:“不需要,这是我职责所在。”   只有阿娇知道他说是真话,却让白二太太更多几分敬意,她客客气气说道:“这是应当的,项先生远道而来,车马费总要收下。”   项云黩依旧不收,告诉她说:“谢娉芝死后不能入白家族谱,是她的怨恨之一,无人收尸是怨恨之二,她的魂魄不在了,是不是要顺她的心愿立坟,你们自己看着办。”   白老太太再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一样犯下罪孽,替谢娉芝立坟,圆了她的心愿,了却她的怨恨,也能让白老太太在阴司中少受些责罚。   “至于白老太太,她希望能跟她的女儿白怀蓁葬在一起,催促你们赶紧把画像放到她灵前。”   这是两人入进黄泉这前最后想说的话,项云黩不管两个女人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恩怨,一五一十,告诉了白二太太。   这其中有些事是白老太太生前就吩咐过的,大家都知道上头还有个长姐,养到五岁就因病去世了,母亲一直留着她小时候的相片,每一年都要请人画一幅小像,和全家福摆在一起。   这次老太太觉得自己时候到了,让人把自己和女儿画在一幅画上,让家人以前就供奉这幅画。   白二太太点点头:“画像正要摆上。”   白二太太一听就让人把画像取了出来,是一帧小像,画得极为精致。   画中白老太太还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白怀蓁穿着花蝶粉袄裙,在母亲的身边玩耍,用色柔和,人物一个慈爱,一个活泼,倾注了白老太太的爱女之情。   白二太太把这画供到了灵前,给母亲烧了一柱香,告诉她已经圆了她的遗愿,至于白家那位二姨奶奶的事,还得跟家人商量。   白二太太看项云黩是真有本事,还给他加了价,项云黩怎么也不肯收钱,钱二替他肉疼的不得了,想让阿娇劝劝项云黩。   “项队长这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白家一出手就是这个数儿,够他干上五六年的,这钱干嘛不收!”钱二恨不得那钱是给他的,咧着嘴心疼。   阿娇一下抓住了重点,她问:“项云黩,很穷的吗?”   钱二想了想:“反正不富裕,我估摸着那点死工资要想在江城买套房,那得花上个二三十年吧。”   阿娇瞪圆了眼睛,满脸震惊,原来项云黩这么穷!   这么穷的项云黩最后也没收白二太太的钱,他也不肯留下联系方式,跟白二太太告辞,带着阿娇这个小捣蛋回家,想在路上好好教育她一下。   白少爷上前来,拦住阿娇:“陈小姐,我们互换一个联系方式?”   项云黩的目光在白少爷身上走了一圈,油头粉面,不像好人,伸手搭在阿娇的肩上:“不行。”   ……   白少爷刚想说有你什么事儿,白二太太的目光就扫视过来,他又去看钱二,想从钱二那里要到阿娇的联系方式。   项云黩淡淡看了钱二一眼,钱二赶紧低头,给再多钱,他也不敢呐。   阿娇全没所谓,她紧紧挽住项云黩的胳膊,仰着小脸继续卖乖:“项云黩,你别怕,我有钱,以后我来养活你。” 第52章 阿娇今天什么味?   项云黩顶着白少爷微妙的目光笑了,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每天都在想什么,拍了拍阿娇的头:“走了,回家。”   阿娇赶紧跟在项云黩身后,走了几步偷偷回头跟钱二打手势。   钱二点头哈腰:懂的,懂的,小姑奶奶请放心。   回头他就又去找白二太太了,项先生那份不要,陈小姐那份是要的,钱二十分肉疼那笔钱,但打死他,他也不敢作主替项云黩把钱收下。   钱二在白二太太面前还要摆一摆高人的架子,把项云黩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他是虚怀若谷,淡泊名利,大隐隐于市,是个不通过他钱二,就联系不着的高人。   白二太太笑一笑,就把钱二就当成是个中间人,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要多麻烦钱先生。”   多个朋友多条路,白家在江城广有产业,总有需要这些能人的时候。   既然项云黩的那份没要,白二太太就把钱均出来给了阿娇,还客客气气多给了钱二一份车马茶水钱。   钱二也乐呵呵的,知道这生意还得做,也不能一口把人吃绝了,一个字也不提他那块倒霉的八卦镜。   白少爷还想问钱二要阿娇联系方式,钱二看他一眼:“白少爷,可不是我说话难听,我那位姑奶奶,那可是能刀劈女鬼的,您在外头干什么,只要她想,她都能知道,您这胆儿啊……忒大。”   白少爷一听,脸色从向往变成遗憾,漂亮是真漂亮,可不好惹也是真的不好惹。   钱二这时候得罪谁那也不敢得罪世外高人项云黩,反正钱也拿到了,甩个脸色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塞张名片给白少爷,让他介绍介绍生意。   阿娇坐在车上,偷偷去看项云黩的神色,看他也不像是特别生气的样子,揉着肚子说:“我好饿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就吃了两根棒棒糖,整个鬼都快饿晕了。   白二太太是要设席请他们几位“大师”吃饭的,可谁也不想在白宅久留了,纷纷拿钱走路。   阿娇倒是想吃,可白家在丧中,都是吃素的,她一点也不喜欢吃素,还不如回江城,她请项云黩吃饭。   阿娇还没忘记她的卖乖大业,誓要让项云黩想不起她干的坏事,问他:“你饿不饿呀?你想吃什么呀?”   项云黩一言不发,阿娇咬咬嘴唇,没话找话说:“你说白家会不会给玉堂春立坟啊?”   项云黩这下回答她了:“我不知道。”   他也并不关心,他的职责是把她们送入黄泉,白家能替玉堂春立坟是最好,但白老太太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她杀了她的丈夫白博涵,一样要付出代价。   至于白老太太动这个手脚,她的儿子们知不知道,现在也没办法知道,但等他们死后,也一样有阴司判官定他们的罪。   阿娇连续两次主动跟项云黩说话,他都这么硬绑绑的,她也生气了,把头一扭,看向窗外,嘴巴都噘起来。   项云黩一只手搭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四面都是田野山峦,阳光透过树影投进车窗玻璃,项云黩趁她扭过头,用余光偷看她。   少女好看的眉毛皱起,嘴巴紧紧抿着,是在认真跟他生气了。   不料才看她一眼,阿娇便猛然回头,抓住了他的视线。   项云黩正觉狼狈,阿娇满肚子忿忿,她急巴巴的说:“我考了第一名,你怎么不带我去游乐园!要不是我,你就留下来给女鬼当新郎倌了!”   虽然第一名是作弊来的,在幻境中看到的也不是真的,她看见的那会儿,项云黩早就不在幻境里了。   但阿娇就是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说完了气哼哼盯着项云黩,委屈巴巴的抽鼻子:“我还这么饿!”   眼睛一眨委屈的要哭,她都饿坏了,自从还阳当人,还没饿得这么久过。   ……   树影从玻璃上浮过去,就像从她头顶上浮过去,项云黩喉结微动,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了。”阿娇嘟囔着,项云黩主动认错,她就又高兴起来,低头在她的小背包里掏啊掏,找找还有什么能吃的。   最后找出来一块糖。   把那糖掰开来,一半塞在自己嘴里,一半塞到项云黩嘴边。   项云黩摇摇头:“我不吃。”刚张开嘴阿娇就把糖塞到他嘴里,指尖在他舌尖上蹭了一下,冰凉碰上柔软。   舌尖把糖果卷到舌根,是草莓味的,很甜。   他一直都没嚼那半颗糖,糖果很快在嘴里融化,可草莓味儿留了很久,等这半块糖全化了,阿娇已经在靠着椅背睡着了。   项云黩时不时就看她一眼,风从开着的窗户里透进来,吹拂她额前的碎发,做梦的时候,她的嘴巴也在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吃的,还完全没有长大。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不能再这么相处下去了,项云黩眼睛直望着前方,整条路都铺满了阳光,但田野尽处是山的背面。   江城一中有住宿生,在外面租房子不安全,她可以住在学校里,周末的时候再回来。   阿娇刚考了第一名就逃课,郝主任特意打电话给项云黩,对于成绩优秀,性子古怪的学生,他们会多一份体谅,但希望起码不去上课的时候,可以提前请假。   郝主任还主动跟项云黩提起,如果他工作很忙,没办法照顾阿娇的话,学校可以提供一个名额,让她住在宿舍里,会有专门的生活老师,她也能更好的融入集体。   昨天晚上那个拥抱,心跳声替他做了决定。   项云黩送阿娇去上学,她醒过来就已经到一中校门口,懵懵的问:“我不是回家吗?不是吃好吃的吗?”   “我要回局里开会,你今天要上课,这是替你补的假条。”   阿娇不高兴了,但一想到项云黩是很穷的,他每天这么忙还这么穷,想了想答应他:“那好吧,那我等你下班,晚上去游乐园吧!”   分局那条街上有一家西餐厅,有阿娇喜欢的烤牛柳,蘸着酸奶油酱,她一次可以吃五份。   项云黩想要拒绝,但看着她期待的目光,他同意:“好,但你要乖乖上课。”   阿娇买了一堆吃的进学校,她一进教室,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到她身上,班长这下不敢说她早自习迟到了,毕竟人家上课不听,作业不做,依旧考试拿第一。   阿娇吃饱了,摸出手机,收到钱二的消息,告诉她,白家已经把钱打到他的帐上了。   阿娇满意的点点头,点完头才觉得不对,怎么回事?白老太太和谢聘芝都入黄泉了,怎么她一笔功德也没收到?   阿娇气啾啾的踢了一下课桌,整个班级的早读声都被她打断了,她走出后门,班长这回不拦她了,就当没看见,继续领读。   真的没有功德!   阿娇气的在学校里乱转,她昨天一夜没睡,在白家大宅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找到了白老太太,又帮她收拾了玉堂春,结果竟然一笔功德都不算?   她抬头望望天,天道也太小气了!白二太太还给了钱二茶水钱呢!   阿娇闷闷不乐,刚刚吃的那顿早饭消耗的干净,她又偷溜出校园,买了一堆吃的,决定上天台找她的鬼朋友们诉诉苦闷。   被个面色惊慌的女人给拦住了,她指着自己的喉咙,不断想告诉阿娇什么,好像认识阿娇似的。   这就是那个被阿娇禁言一个月的女记者。   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陈仰正案中的女受害人,也就是江城一中的周梦洁,她本想在学生中讨一点情报。   然后再上周梦洁家去,访问一下严秋萍,访问之前最好能知道周梦洁生前和同学们关系好不好?成绩虽然优秀,但性格脾气是不是温和?跟陈仰正之间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越耸动越好,她保证能把报道写成独家,这篇报道一出来,她一定能名声大噪。   没想到她一句没有问,阿娇两个字让她一个多星期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去了医院什么检查都做了,声带没有一点问题,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最后医生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说不定是因为心理原因,让她不能发声的。   想来想去,想到了阿娇身上,她在江城一中门口蹲守了几天,可就是没看见那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   好不容易找到阿娇,怎么也不能放她走,拉着她比比划划。   阿娇看了她一会儿,想起她是那个问周梦洁案的女记者了,她本来心情便十分糟糕,看这个女记者低头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她看。   阿娇把这纸一翻,反面列着一排问题,周梦洁是否长期接受陈仰正的心理治疗,陈仰正在学生们中间是不是很受欢迎,两人有没有可能就是恋爱关系。   阿娇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这是撞在枪口上了。   女记者再拿起纸笔,想要央求阿娇让她说话,就发现自己抖着手,一个字也写不来,而她张嘴嚎啕,却无人能听见她的哭声。   阿娇嚼着牛肉干进校门,才刚走到教学楼前,只见眼前金光一现,一笔功德落在她身上。   ……   阿娇叼着的牛肉干掉在地上,她完全懵了,一点也弄不明白,到底什么才算功德。   项云黩刚到分局,姜宸就迎上来,告诉他说:“项哥,海市刚刚发生了灭门案,作案手法和灵顿路48号那个十分相似,总局希望咱们能派人过去协助调查。”   老江当然要点自己的心腹过去,他找到了项云黩。 第53章 阿娇今天救人了吗?   老江把项云黩叫到办公室:“当年办案子的几个,升职的升职,调走的调走,派你去是你之前已经熟悉了案卷。”   分局得留人下来,宫律一来不熟悉这个案子,二来他是队长,轻易走不开。   项云黩刚刚才抓住了张峰,在总局那儿大有名声,这次派他去,说是协助办案,办成了有他好处,要是破不了,也没他的责任,老江是想尽力栽培他。   项云黩想都没想都点头答应了:“行,我去,什么时候出发?”   “你赶紧去办协作手续,越早去越好。”   这一走可能是半个月也可能去上两三个月,那边的案子办完了,他才能回江城:“我知道了,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给我妹妹办个住校手续。”   老江点点头:“去吧,你不在的时候,队里会帮你照顾你妹妹的,有什么事儿说话就行。”最后又叮嘱他,“云黩,我对你一直是寄予厚望的,好好干。”   项云黩知道他的意思:“谢谢江局。”   一出办公室项云黩就打电话给钱二:“昨天的事情暂时不计较,但没完,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带着她到处乱跑,你自己知道后果。”   钱二还在数钱,白家给的可不是小数,虽然比他想的要少很多,但他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还小赚一笔,今天开着店门都不招揽生意了。   泡了茶,正要听戏,那戏腔一出来,钱二就打了哆嗦,赶紧把收音机一调,听说书频道,听得兴起,接到了项云黩的电话。   “是这小姑奶奶非要跟着我去的,我也不敢拦她呀……”知道这种鬼话骗不了项云黩,钱二立刻保证,“项队,我是真不敢了,就昨儿夜里那一出,我现在连戏音都不能过耳。”   项云黩再次警告钱二,这种事碰都不能让阿娇碰,要不然他的同事就要去钱二店里,查查他的假古董了。   钱二有苦说不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项云黩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姜宓:“我要去海市工作一段时间,陈娇一个人在学校里,我有些不放心,能不能麻烦你,空的时候跟她联络。”   他也没人可托了,阿娇在江城,除了他,也就认识姜宓,她还挺喜欢姜宓的,就托姜宓照顾她。   姜宓接到项云黩的电话还以为他又来学校取证,陈仰正的事没过几天,学生们还在大肆谈论。   女孩儿们知道竟然专门有男生加入这种群体学习,也自发建立起小组来,叫“反PUA”,把自己觉得不正常的事发到群里去问,看看是不是不知不觉间被套路了。   没想到是为了陈娇的事儿,姜宓也喜欢阿娇,觉得她虽然娇滴滴,但是天真可爱,答应了项云黩:“行啊,周末的时候我带她出去玩玩,她其实是很懂事很乖的女孩,你不太担心了。”   “等我回来,请你吃饭。”项云黩一边说一边苦笑,他人还没走呢,就已经担心起来。   万一她跟同学们相处的不好怎么办?万一相处得太好,她学坏了怎么办?要是不习惯集体生活又怎么办……   姜宓从他的声音里就能知道他有多担心,原来喜欢他的时候,他对别人的担心让她揪心,现在放下了,项云黩的这种苦闷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快意。   她尝过的滋味,他终于也懂得了。   阿娇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她拿到一笔功德之后就坐在教室里出神。   早自习还没结束,课代表还在讲台上领读,眼睛几次看向阿娇,都又默默的收回目光,谁也不敢招惹她。   阿娇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难道是因为她拿了钱,所以才不算功德了?   课代表念完最后一篇古文,早自习一结束,广播就招呼大家排队去大礼堂,学校请回来的名人校友回来演讲。   十班有几个人羡慕的看着阿娇,周五的课程一结束,他们百名榜上的前三十人就能去温泉度假山庄了。   郑安妮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阿娇面前,她觉得自己跟阿娇也算半个朋友,刚刚她不在,没听见广播,郑安妮提醒她:“陈娇,你的行李准备好了没有?下午放学你们就要坐大巴去温泉山庄了。”   “呀!”今天还说好了要跟项云黩云去游乐园的呢!   阿娇赶紧低头发消息,她要先云温泉度假山庄,再去游乐园。   郑安妮站在阿娇身边,一起往大礼堂去,阿娇发完信息,队伍已经到了大礼堂,按考试的排名,阿娇坐在左边第一排第一个。   她的身边坐着一班学霸沈希。   沈希早早就已经坐好了,他本来还想跟阿娇下战书的,丢了十连冠,还是个外来的转学生,听说还是从国外转来的。   英文好也就算了,竟然别的课目也都这么好,沈希当然不甘心。   他一直捧着书在背单词,感觉到右手边的位置有人坐下,阖上书推推眼镜,想对这位陈娇同学发出挑战。   一回头就看见阿娇鼓着腮帮子,叼着棒棒糖,两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他,含着棒棒糖问他:“干嘛。”   沈学霸一下红了脸,本来准备好的满肚子挑战的话说不出口了,憋了一会儿,连耳朵都红起来:“你……你是陈娇?”   “是啊。”阿娇抽出棒棒糖,盯他,“干嘛?”   沈希早就把他那些豪言壮志忘到九霄云外,他斯斯文文推了推眼镜:“我是沈希,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平时的学习方法,你是已经在自学高三的课程了吗?”   阿娇看他长得清秀文气,很有些书生气,倒不讨厌他,他又问得这么诚恳,对他一笑:“我没有学习方法,我不学习。”   要是别人说这种装逼的话,沈学霸一定在心里骂脏话,可他看着阿娇嘴边的梨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傻呆呆看了半天,又默默回过头。   沈学霸的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他一定要再考第一,让陈娇注意到他!   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大礼堂,这回学校请来了三位校友做演讲,其中一位上台之前跟郝主任说了很久的话。   阿娇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男人看,大礼堂里聚满了人,又都是些气运正盛的年轻人,这种时候是不是会有鬼朋友来的。   可除了阿娇之外,那个人的脖子上坐了一女孩子,两条腿挂在那个人的胸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书就搁在男人的头顶上。   这个男人西装革履,虽然脖子上骑着一个鬼,可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他跟郝主任谈笑风声,在说到什么的时候又变了脸色。   郝主任甚至还拍拍他的肩,阿娇竖起耳朵偷听,郝主任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现在这么有成就,老师真的非常骄傲,过去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郝主任看了看男人的手,没看见有婚戒,吃不准他现在是不是有家庭了,委婉的劝说他:“人要往前看。”   男人没有接话,他低着头,脸上是种无法忘怀的遗憾和惘然:“佳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年纪,永远青春,可我……已经老了。”   郝主任皱皱眉头:“等演讲结束了,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聊一聊。”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男人脖子上的女鬼抬起头认真听着,脸上有哀伤的神色,她还张嘴对郝主任说话,可是郝主任一个字也听不见。   阿娇看了一眼礼堂讲台上摆的名卡,觉得男人的名字很熟悉,她一定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去见天台十兄弟的时候,在墙上看见过这个名字。   天台墙壁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着“周哲瀚”的名字,旁边是另一种笔划刻出来的“任佳莹”。   一颗巨大的爱心,把他们俩包裹在里面。   这个男人是周哲瀚,那骑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就是任佳莹了,阿娇想要获得功德的心蠢蠢欲动。   沈学霸鼓起勇气想问阿娇要一个联系方式,他刚一回头,身边少女就不见了踪影,沈学霸握紧了拳头,下次月考他一定要考赢陈娇!   阿娇是跟着周哲瀚离开的,走的时候还施了个障眼法,谁也没看见她是什么走的。   周哲瀚其实不算是本学校毕业的学生,他最后转学了,但在看到新闻之后,他主动联系了郝主任,了解学校的情况,愿意回来作演讲。   他走过学校的一草一木,和他记忆中的,已经有许多不同了。   阿娇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找什么,就在整个校园里兜圈子,一会儿去图书室,一会儿操场,还站在没人的教室前盯着课桌看了许久。   阿娇觉得这个可能是被女鬼骑得太久了,脑袋都骑坏了。   最后周哲瀚一路上了天台,天台的门紧紧锁着,他伸手去推,那锁轻轻“卡塔”一声打开了,周哲瀚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迈了进去,阿娇悄悄跟在后面,不知道这个女鬼想干什么。   周哲瀚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面刻字的墙,他蹲下来,用手抹掉砖墙上的青苔,露出下面的一行小字“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周哲瀚在干这些的时候,天台十兄弟左边蹲五个,右边蹲五个,十颗鬼头齐齐看着他,小声讨论。   “他是不是要跳楼啊?”   “还是别了吧,这儿都已经这么挤了。”   “位置都不够了。”   十个鬼手拉手,想把周哲瀚赶出去。   可周哲瀚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迈步踩上台阶,前面密密绕着铁丝网,是防止学生跳楼用的,他喃喃说道:“要是当年也有这个,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女鬼从他的脖子上跳下来,伸出手,扑向他。 第54章 阿娇今天气炸了吗?   周哲瀚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站在台阶上,张开了手,感受风从指尖吹拂过去,嘴角含着笑意。   任佳莹从他身上跳下来,张开双手拥抱她的爱人。   这一人一鬼之间的温情片刻被阿娇暴力打断,她以为周哲瀚是要跳楼,一把抓住了他:“跳楼死的可丑了。”   周哲瀚被个少女拖着肩膀往后拽下了台阶,他看见阿娇穿着一中的校服,苦笑了一下,解释说:“我没有想跳楼。”   任佳莹就站在他身边,阿娇这才看见她跛着一只脚。   她的身体已经很淡,留在阳世的时间不多了,但依旧用这道虚影拥抱她的爱人。   二十年前,他们俩还是一中学生的时候,就是这么溜上红楼楼顶,周哲瀚在这里给任佳莹补习数学的,两人席地而坐,觉得烦闷的时候就会站到栏杆边吹吹风,畅想未来。   周哲瀚的成绩比任佳莹要好得多,她想跟他上同一所大学,而不是让周哲瀚降低自己的标准来迎合她。   每一天她都比之前要加倍的努力,他们每天下课都会在这里,给对方鼓励打气。   在还年轻的梦里,他们一起考到北京去,上同一所大学,去许多没去过的地方,看苍海看黄沙,还约定千禧年要数着钟声看烟花。   但这些,都没有能实现。   周哲瀚站在高台望出去,二十年后再站在这里,终于可以告诉他心爱的女孩,他们约定好的一切,他都替她做过了。   原来这个女鬼不是想害人,阿娇皱皱鼻子,扭头准备就走,所有的电影里,她只对爱情电影不感兴趣。   但任佳莹已经注意到了阿娇的目光,她飘到阿娇面前停了下来,试探着问她:“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阿娇都看见她了,不能假装没看见,她点了点头:“你就是第十一个呀?”   她死得比天台十兄弟要好看一点,又有神智,不像他们十个吃个供奉,脑袋才聪明一点,阿娇问她:“你为什么自杀呀?”   任佳莹摇摇头:“我不是自杀的。”   她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一开始只是行动不协调,然后就会无法说话,无法写字,无法进食,最后失去意识,跟世界告别。   任佳莹天性开朗,她是整个班里最爱笑的,还是运动好手,学校运动会一定有她的身影,拿短跑和长跑的奖牌。   他们早恋的事儿被郝老师发现了,又因为她得这样的绝症,闹得更加轰轰烈烈。   她自己走路很容易摔倒,而摔倒的时候,她没法保护自己,周哲瀚不顾同学们的目光,每天都扶着她上学放学,照顾她吃饭。   任佳莹不想这样,她决定停学,不再拖累周哲瀚,她的病根本就不会好。   走之前她跟周哲瀚分手,跟老师同学告别,她把少女心事心成了一张愿望清单,想把它藏在红楼楼顶,他们刻字的地方。   她想最后站上去吹吹风,就像他们一直做的那样,她想最后做一次,跟学校告别,可她没有站稳,摔下去的时候,因为手指无法正常弯曲,根本就抓不住栏杆。   天台十兄弟实在无聊得太久了,这会儿正手拉手围着圈,把周哲瀚围在他们中间,一圈又一圈的绕着玩。   也得亏周哲瀚看不见,他要是能看见估计得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阿娇自觉是这十只鬼的老大,负有教育他们的职责,在前辈鬼的面前干这个,实在太丢脸了,回头扫视他们:“别闹了!”   任佳莹却笑起来,她的长发梳成两条辫子,看起来斯文秀气,但一笑就显得大方爽朗,她对阿娇说:“能不能请你告诉他,我的心愿已经全部完成,我……就要离开了。”   她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她的时间就要到了。   任佳莹留下了一张心愿单,少女的时候她有那么多幼稚可笑的心愿,比如连做五次过山车不吐,比如爬到长城顶上插一面写着“任佳莹周哲瀚”小旗帜。   这些心愿,她已经满足了,周哲瀚替她做到了。   她一直都跟在周哲瀚身边,看着他读书上学找工作,每到假日他就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愿望清单,一样一样的规划,替她实现她的心愿。   周哲瀚做这些的时候,从没想到他的爱人真的陪伴在他身边。   阿娇受鬼之托,走到周哲瀚身边,有一句学一句:“任佳莹说,她的心愿已经全部完成了,她的时间到了,就要走了,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耽误自己了,她觉得追求你的那位宋小姐人很不错。”   这些话阿娇说的干巴巴的,可周哲瀚越听越惊讶,最后眼里竟泛起泪花,原来那不是他的错觉,原来她真的跟在他身边。   阿娇看见大男人这么哭,满身都是鸡皮疙瘩,她搓搓胳膊,伸手一指,指向他看不见的虚空:“这是她说的。”   周哲瀚弯下身,无声流下泪来,用袖子挡住脸,任佳莹温柔的环抱她的爱人,虽然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但依旧亲吻他,说:“别哭了,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笑吗?”   周哲瀚努力抑制住情绪,他抬起头来看向阿娇,双目微红,说:“她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   阿娇好奇的看向任佳莹,任佳莹却伸手摸了摸周哲瀚的头,叹息一声。   周哲瀚把那张泛黄的心愿单从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拿出来,展开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愿望,他每完成一条就在后面打一个勾。   全部完成之后,他才发现这张清单上还有隐藏着一个心愿密码。   “任佳莹想当周哲瀚的新娘”   这一行字被任佳莹藏起来,藏在这许许多多的愿望里,在清单的正中间,用字符画了一个爱心。   这些心愿早已经不是任佳莹的心愿了,也是周哲瀚的心愿,他把这个当成是他活下来的希望。   只有这个愿望永远也无法替她实现。   任佳莹将会带着遗憾去投胎,但这个遗憾也会让两人之间多生出一段因果,也许不会在下一世马上相遇,但轮回之中总会碰见。   阿娇托着腮,她想了想,玉堂春死了都还在不断不断重复她风光嫁人的那一天,可见嫁人对某些女人女鬼都很重要。   “要不然你们办场婚礼吧。”去买一件婚纱烧给任佳莹,办一个假婚礼,一人一鬼的愿望就都满足了。   然后嘛,任佳莹就好好去投胎,周哲瀚就好好活到死。   任佳莹原本淡到透明的身影,因为愿力再一次现显,她满脸都是期待,看着阿娇说:“真的可以吗?”   你们这些女鬼……都这想结婚的吗?   阿娇想了想,摸出钱二的电话给周哲瀚:“你找他,让他办。”   周哲瀚伸出手,任佳莹虚住握住他,天台十兄弟围起一个大圈子,嘴里还哼哼唧唧唱起了婚礼进行曲。   阿娇皱皱鼻子,赶紧开溜,她走之前,任佳莹回过头来,对阿娇鞠躬道谢:“谢谢你。”   “好说。”阿娇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指掌一挥,一点金光落到她掌心上,阿娇盯着这点金光发愣,决定找柳万青好好问一问,这功德究竟是什么。   她鼓着脸疑惑,手机一震,收到项云黩的消息【跳墙出来】。   阿娇立即高兴起来,她没想到项云黩这么早就来接她了,阿娇蹦蹦跳跳,拿上她的小书包去找项云黩。   项云黩收拾好东西,开着车到了一中后墙等阿娇出来,校园里静悄悄的,学生们还在上课,他靠在车边点了一根烟,猛得吸上两口,想着怎么跟她开口。   阿娇从天而降,项云黩随手随掉烟,张开手去接她。   少女稳稳落在他怀中,冲他“嘻”一声笑,松开他的胳膊,眼睛里满是欢喜,坐上车冲他招招手:“快点啊。”   阿娇以为他们要逃课去游乐园。   项云黩看了看她,本来难开口的话,这下更难开口了。   他坐上车,闷声关上门,他清清喉咙:“我要到西市去协助办案,可能要去半年,我替你联系住学校宿舍,你上学也能近一点。”   他以为把时间说的长一点儿,阿娇就能乖乖住在学校里,谁知她一下惊住了,嘴里念念有词:“半年……”   她怎么能让她的金屋跑出去半年?   阿娇摇头:“不行不行不行!那我要跟你去!”   项云黩怔了怔,口中发苦:“你不能跟我去。”   “为什么呀?”阿娇完全不明白,乌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盯着他非要他说出一个理由来。   “因为……因为不能这样。”项云黩越说越慢,无法直面她的目光。   阿娇伸手又要抱他,被项云黩躲了过去,他伸手按在阿娇的脑袋上,阻止那两只惯会扰乱他心的小手:“我们可以电话联络,等我回来马上来接你。”   阿娇没能抱到人,可她不放弃!小时候每回这样,什么要求母亲都一定会答应她的。   她“嘤”一声,本来是假哭的,可没想到声音一出就想到自己如此可怜,别的鬼等投胎就行了,只有她要等金屋,眼中泪光盈盈。   项云黩单身二十八年,身边唯一白美兰女士也是能骂就骂,能打就打,绝对不哭,他一下就慌了手脚,还以为按疼了她,赶紧松手。   阿娇伺机而动,一把环住了项云黩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上,蹭了又蹭,磨了又磨:“好了吧,答应了吧。”   项云黩猛抽一口气,他整个后背都快贴到车窗玻璃,努力想要远离阿娇的身体,她明明这么娇软,可环抱住他却像把他锁住了,在这个窄小逼兀的究竟里,他逃无可逃。   项云黩只好把两条胳膊都高高抬起来,不敢多碰她一下,胸膛之中如有火烧,这火烧越燃越旺了。   而她如此折磨他,竟然还不够,一抬头,下巴尖儿搁在他胸肌上,小嘴巴一抿:“答应吗?”   阿娇觉得差不多了,母亲扛不到这个时候,她一边想,一边又用脸蹭他一下,就是刘彻,刚刚成婚的时候也拿这招没有办法。   可项云黩咬紧了牙关,他瞥开眼睛不看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行。”   阿娇这下气坏了,一下松开手,恶狠狠瞪了项云黩一眼,气啾啾的开门下车,把车门砸得“乓”一声响。   又跳上墙头,翻了进去。   最后那一眼,气乎乎的,又可怜兮兮的。   项云黩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半天才平复下来。   这可真是……真是要人命。 第55章 阿娇今天耍赖了吗   项云黩把车开回局里,车钥匙扔给姜宸,这小子到现在还没买车,每天上班还要挤地铁,反正短期内也用不了,干脆把车给他开。   姜宸拿着车钥匙就笑了:“放心吧项哥,我肯定把车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你回来我接你去。”   项云黩点点头:“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多照顾照顾陈娇。”   答应走的时候是干脆,越想越不放心,她跟普通女孩不同,真有什么事儿,他不在身边,可怎么办。   警察和鬼差两边招呼都打足了,他才能放心。   “那还用说,要不这样,我姐周末回来的时候,我就去学校接她,就在我家住两天,上课了我再给送回去。”   姜家人项云黩是信得过的:“谢了,等回来请你吃饭。”   “那可不,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那位已经走了,可不得请咱们吃饭嘛。”那位说的就是宫律。   项云黩随手拿资料袋拍了他的头:“你跟小周,你们好好学着点。”   准备要走了,又折回来,跟宋芳打招呼:“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平时要是有事,可能也得麻烦你。”   宋芳怀着孕,项云黩不想麻烦她的,又怕他走的时间长,还是提前说一声。   宋芳笑了:“知道了,到时候有什么一个电话的事儿,他们不好办,就直接跟我说,我来办。”   项云黩这回是真走了,打车去坐高铁,小周说:“想不到咱项队,还有一颗老父亲的心呢,原来可没看出来。”   胖子一边找资料,一边说:“项队的妹妹你没见过?人长得这么漂亮,谁能放心呢。”   此时项队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妹妹,正拿着一张白纸,大摇大摆的到办公室去请假。   阿娇把“假条”塞给班主任,说:“我生病了,想请一个月的假。”   王老师接过白纸,有一瞬间恍神,眼前刚刚还是一片白,突然就出现请假条三个字,下面还有医院开的病假条。   这是阿娇第一次用幻术,胡瑶趁着项云黩夜班的时候,教了她一小招,教她的时候还细细打量她的脸:“你这眼睛要是再挑一点,就像狐族了。”   阿娇学是认真学了,可她在黄泉学什么都不会,控风术还是有了孟婆发才厉害起来的,根本没想到要拿这个对付项云黩。   胡瑶还特意叮嘱她:“我是狐,你是鬼,这功法你也能用,可得收敛些,一日不能超过三次。”   阿娇气乎乎的翻墙进了学校,这才拍着脑门想起这个来,自从学会了,她还没施展过呢,王老师就是她的第一个施法对象。   王老师十分担心,陈娇是她班里的尖子生,成绩这么好,请一个月的病假那不把学习都给耽误了,可……她没生病的时候基本也没有学习。   她说:“那我呆会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阿娇眨巴眨巴眼:“你不是已经打过了吗?”   王老师恍恍神,认同了她这个说法:“对,我都忘了,瞧我这个脑子,那这次温泉旅行,你也不能参加了,这样吧,我把温泉招待券给你,等你好了自己去。”   皆大欢喜。   阿娇又大摇大摆的出了校门,在校门口碰上了郝主任,她送周哲瀚出学校,周哲瀚已经走远了,郝主任还站着不动,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阿娇站定看了一会儿,嘴唇嚅动,轻声说:“任佳莹的死是个意外。”   以后只要她一想到这个,这么多年都无法解开的心结,心里都会萦绕这句话,“任佳莹的死是个意外。”   阿娇告诉她的就是真,这句话随风送进郝主任的耳朵里。   郝主任还站在校门口,常年抿紧的嘴唇线条微微一松,连脸色都好看了许多,她还有些疑惑,但时间一长她最终会放下这个执念的。   不等郝主任回过神来,阿娇就从她身边溜走,笑嘻嘻去找新认的小弟钱二了。   她怎么能让她的金屋自己出去溜达半年呢?她当然也要去西市了。   钱二这一上午,业务电话就没停过,他嘴巴笑的都合不上。   这几年古董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钱二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必要宰足三年够吃的,可现在私下流通的东西越来越少,都是替人看看物件的真假,收点辛苦费。   这空荡荡的古董城,商铺一间接一间的关张,一楼都已经改成小商品市场了,左边的铺子改卖印度神油,右边改卖招财招桃花水晶摆件。   只有他钱二,在这古董城里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多种经营。   电话铃“叮铃铃”响起来,钱二聆听了一下这美妙的声音,晃晃悠悠接起电话,吹了吹茶,又摆起他那个高人的架子:“哪位呀?”   “你小姑奶奶!”   钱二本来翘着腿搁在办公桌上,吓得一个后仰,爬起来握着电话:“您,您有什么吩咐?”   “我要去西市。”阿娇想了想,“你给我定飞机定酒店,我要长住,你把尾款都给我结了。”她还有一大笔钱在钱二这儿,出门在外当然要全部带走了。   钱二一听阿娇要去西市,乐得牙花子都咧开了:“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白家老宅这一回,钱二不仅打响了名头,还认识了圈内好友,本来他是半只脚踩在圈里,现在好赖那也是个圈内人了。   比如那个钱道长,他还真是正宗,在茅山学的道,这已经是几个人里最扛女鬼打的一位了,结果在项云黩和阿娇的面前那就不值一提。   余下那几个除除小邪祟也还成,比如倒卖倒卖符咒,再比如看个风水什么的。   钱二没想到那个在宅子一点不起眼,一整夜都在树底下睡大觉的老孙,也是个中间人,而且他手里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真是财不露白,真人不露相。   今天一早老孙就给钱二打电话:“别老是想窝在江城那么个小地方,请动两位大师出江城走走,出场费咱们好商量。”一付财大气粗不差钱的样子。   两位大师一位是项云黩,另一位就是阿娇。   钱二正心疼这笔大买卖飞了,没想阿娇主动联系他,钱二嗞牙咧嘴:“那项队长……”   “他出差去了,管不着我。”阿娇到了古董城,上楼拿余款,她要去西市,像任家莹保护周哲瀚那样,保护项云黩。   阿娇觉得自己简直太伟大了,项云黩对她这样坏,而她还大鬼有大量,既往不咎的保护他,他不送自己一个金屋,那就真的太不合适了。   钱二试探着问:“那,您去西市,是去?”保不齐她有别的业务呢。   阿娇也不跟钱二说实话,她说鬼话:“去玩。”   西市也没什么能玩的地方,钱二想了想:“那儿离西安倒是近,十三朝古都,始皇陵啊未央宫   啊,还都能看看。”   阿娇骤然变了脸色:“现在还有未央宫?”   “怎么没有,遗址博物馆嘛,那还有汉朝十好几个皇帝的陵墓呢。”钱二原来倒腾过汉代的东西,可没少赚,那些个地方,年轻的时候他全都跑过。   “汉朝……皇帝的陵墓?”阿娇先是喃喃,尔后又问钱二,“那有没有汉朝皇后的陵墓?”   钱二还真没注意过:“我倒是记得有个什么夫人的陵在汉武帝陵墓边。”钱二还以为阿娇是对这段历史感兴趣呢。   他搓着下巴:“那夫人一定特别漂亮,肯定是特别受汉武帝的宠爱,要么怎么连皇后都不在,单单这么个夫人陪在身边呢。”   话音刚落,阿娇推门进了古董店,她脸色十分坏,坏得钱二打了个哆嗦,着急忙慌的给她端茶递水。   阿娇坐下来,嘬了一口棒棒糖,消消火气。   钱二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了这小姑奶奶不高兴,他缩着脖子问:“那,替您定去西市的机票和酒店?到了地方再包个车?”   阿娇想了想,沉着一张脸说:“我要去看看刘彻的墓。”   看刘彻墓是假,阿娇想去找找自己的坟头,没人给她上坟,她就自己给自己上坟。   项云黩坐在高铁上闭目养神,在脑海中梳理灵顿路程45号的灭门案,这件案子虽然时隔五年了,但是方方面面都让人影响深刻。   无论是杀人的手法还是凶案现场都匪夷所思,一家三口被吊头放血,挂在天花板上,好像三个被血染红的晴天娃娃。   民警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三具尸体的头歪向一边,脚尖仿佛还在摇摆挣扎。   当年查案的刑警,预言过这个凶手很快又会犯案,如此丧心病狂的虐杀,这个罪犯很有可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必定心理变态。   像这样的虐杀,给他带来的快感是普通犯罪无法满足的。   可没想到到这一案过后,凶手就蛰伏起来,没想到他的犯罪冷却期会这么长,而且第二次犯案的地域间隔这么广。   项云黩在脑海中回想现场的照片,正想的出神,老韩的声音突然在他脑中想了起来:“云黩,你要出江城?”   鬼差过境要给沿途的鬼差们打招呼,就像项云黩要办个协助办案的手续才能去西市总局一样。   项云黩正有话要问老韩:“灵顿路45号,1804室那一家三口被害人怎么样了?能够案件提供线索吗?”他们虽然成鬼狂化,但对项云黩来说依旧还是被害人。   老韩笑眯眯的:“他们虽成厉鬼,却还没有害过人命,等怨气消散就能投胎去了。”   张峰只是受伤,并没有死,判官网开一面。   “可惜他们都没有看见凶手的脸,我也查过,但阳世的案件,阴司不能插手。”这三个苦主告了是告了,可只有说得出姓名时才能缉回地府,魂魄受审。   张峰也是以魂魄形态过了孽镜台,照出一生罪恶的。   简单来说,就是人死了,才归阴曹管。   除了此之外,老韩还带到这一个好消息,他告诉项云黩:“你的临时鬼差证停用了,你转正了。”   项云黩火速升职,从此以后他就是正式鬼差,老韩把鬼差证交到项云黩的手里,对他说:“以后你就不止一条铁链能用了。”   说着给了项云黩一本鬼差手册,写明了鬼差的职责任务,还有地府员工优待,项云黩正在脑海中翻阅这本册子。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那人十分不客气,娇滴滴指使项云黩:“我要坐窗边。”   阿娇本来想坐飞机的,先到西市吓项云黩一跳,但这种事她怎么能憋得住,给姜宸打了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就骗出了项云黩坐的班次。   让钱二赶紧买票,在商务座里舒舒服服坐到现在,看了两部电影吃了一堆零食,然后才来找项云黩。   她得意洋洋的翘着下巴,车都已经快开到站了,他总不会这时候把她赶走了吧。   项云黩刚要说话,就看见阿娇身上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揉揉眼睛,看向四周,整个车厢无人有这种雾气,只有阿娇有。   项云黩刚刚翻过鬼差手册上的那一页,他又翻回去,上面写着一句话“能见死气,凡有死气在身者,命不久矣。”   阿娇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在他眼前挥挥手:“你傻啦,我要坐窗边。”   项云黩茫然站起来,阿娇靠窗坐下拿出平板,还掏了一袋零食,交到项云黩手里,他习惯性的替她打开,阿娇十分满意项云黩一句话都不问,她戴上耳机看恐怖片儿。   嘴里嚼着薯片,掏出一把来,塞到项云黩嘴里:“你也吃。”   项云黩并没有咀嚼,他盯着阿娇出神,那淡蒙蒙的死气在她身边,挥之不去。 第56章 阿娇今天被偷吻了吗   阿娇脱了鞋子,盘起两条腿,外面是沿途景色,身边是项云黩,这个位子一点也不如商务座的舒服,但闻到项云黩的味道,阿娇便十分安心。。   至于那个拿了阿娇商务座的票,从二等座一下升级到商务座的乘客,乐颠颠走了,一句话也没多问,小姑娘追帅哥,那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项云黩整个人都僵在座位上,这一回不是因为阿娇歪在他肩上,也不是因为她细软长发簌簌滑进他衣领中。   而是因为她身上那围绕不去的死气。   项云黩稳了稳心神,他马上想起老韩第一次见到阿娇时的样子,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   阿娇捧着平板,在看道士捉僵尸的鬼片,这些僵尸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跳来跳去十分恶心,她皱着眉头,电影里僵尸张大嘴巴撑满整个屏幕的时候,阿娇“啪”一下把平板合上了。   “咔擦咔擦”吃了半包薯片才平复,等楚服醒了,一定要告诉她绝不许她吃这样恶心的东西。   玩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觉得有点不对劲,项云黩竟然没有讲道理,他最喜欢讲道理了,偷偷抬头看看他,发现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   阿娇立即认错:“我下次不敢了。”睁眼说鬼话,再有下次她还敢。   她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的,二等座没有商务座宽敞,怎么动都觉得距离不够,半个人都靠在项云黩的身上,耳朵贴近他的胸膛。   项云黩没有说话,可阿娇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快。   项云黩摸摸阿娇的脑袋,喉口哽住,他第一次能见死气,竟然是在她的人身上。   “饿吗?想吃什么吗?要不要吃冰淇淋?”   阿娇歪歪头,每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是不怪她了,这种态度让她满意,阿娇翘起唇角,发自内心赞赏:“项云黩,我可真喜欢你。”   说完她就靠在项云黩肩上,等着吃冰淇淋了。   项云黩替她买了一盒,看她打开盒盖吃得高兴,用神识跟老韩沟通,他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老韩确实知道,第一次见阿娇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项云黩总会看见的,但没想到来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项云黩此番升任,还是因为送回了玉堂春。   那个年代死伤无数,鬼差在人间有拘不完的亡魂,据说当时的生死签是一筒一筒发出去的。   鬼差们背着签筒像背着柴伙,每过一地见残垣断壁,野狗觅食,便把签子撒出去,这些笔签会钉住亡魂,亡魂一个接一个套上差人的铁链,由差人接引送入地府,祈求来世投生个太平年月。   什么是乱世,那便是乱世。   玉堂春就是乱世中漏掉的一魂,好在她被执念所迷,一直留在白家老宅,除了酷爱在夜里办办喜事之外,没出什么大乱子,这才没有惊动鬼差。   项云黩给前辈补漏,抓了这么个早该入地府的亡魂,一下就够转正的资格了,要不然他可能要再过半年才能看见陈娇的身上绕着死气。   韩刚满怀歉意的看着他,跟姜宸小周几个不同,老韩几乎是一接触就已经看出来了,项云黩那点心思,在他的面前瞒不住。   老韩也知道姜宓的事,当时队里还偷偷讨论过,打赌不过多久就要喝项云黩的喜酒了,可项云黩偏偏是对这个将死的女孩动了心。   “她……她还有多久?”项云黩艰涩的问出这一句。   他的工作就是这样,经常接触毫无征兆的死亡,可在此刻,他甚至不能说出一句更好的话来,每一个字都要压抑着情绪。   老韩叹息一声,这么浓的死气,已经凝成了雾气,阳寿也就不到一年了。   “可是她这么健康。”吃得多,睡得香,闭上眼睛装睡又偷偷眯缝着看人的时候,古灵精怪的,再也没有比她更鲜活的女孩儿了。   老韩当鬼差不久,但经手死亡不少,一眼望出去,每个人的生不同,死也不同,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项云黩:“健康无疾者身死,必是突遭横祸。”   横死,是所有的死法中最难预料的,谁也无法杜绝意外的发生。   比如老韩,他的死就是一起突发事件。   项云黩喉口一紧,搂着阿娇的胳膊也跟着收紧,阿娇抬起头来看他,叼着挖冰淇淋的小勺子,乖得像只小绵羊。   “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吗?”她多么鲜活,怎么会遭遇横祸。   “云黩,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真不是你我能够掌握的。”老韩叹息着看他,阎王要你三更死,何曾留你到五更。   何时死、何地死、何种死法,在生死薄中一笔笔记载的详细,鬼差的职责只是拘亡魂。   “有没有,有没有人是该遭横祸死去,但又活下来的?”项云黩伸紧了胳膊,阿娇吃完了一盒冰淇淋,在他怀里睡着了。   皱皱鼻尖,窝得舒舒服服的,因为项云黩没有教训她,她更喜欢他了,于是凑得更近,耳朵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睡。   老韩沉默不语,项云黩把阿娇紧紧搂在怀中,此时顾不得身份和年龄,他怕一放手,她就不见了。   老韩摇了摇头,劝他:“云黩,你现在积攒福报,也许下辈子,你们还有缘份。”   下辈子?下辈子太远了,下辈子的他和她,又怎么还会是现在的模样?   项云黩知道老韩是不会告诉自己了,但他不说话,代表是有可能的,他对老韩点点头:“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   一定会有延长她寿命的方法。   老韩皱皱眉头,也不再劝,等他再多引渡一些亡魂,就会明白,生死之事是最无奈何的,老韩叹息一声,隐身而去。   车隆隆穿过隧道,车厢内骤然一暗,阿娇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项云黩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   掌心捂住耳廓,他们这么近,这么黑,这么吵闹,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项云黩突然低头,手指拂起阿娇额间碎发,在她微凉的脸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车很快驶出隧道,阳光重又洒进车窗,耳中再次响起乘客们说话声,好像刚刚,在这个车厢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项云黩翻出一件外套,盖在他和阿娇两个人的身上,拉过头顶,想让黑暗停留的更久一些。   阿娇倏地睁开眼,蜷起手指头,忍耐着不去抚摸刚刚被他亲吻的地方,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心中一片茫然,项云黩这是干什么呀?   一直到列车靠站,阿娇还是懵懵的,项云黩牵着她的手带她下车,阿娇想要挣开,可项云黩牢牢握着她。   下了站台才对她说:“来都来了,就好好玩一玩再回去也行,这几天我会很忙,我找个酒店,你乖乖呆在酒店里,等我忙完就带去玩,好不好?”   “我已经找好酒店啦。”阿娇伸手一挥。   钱二拖着两个大箱子过来了,他一边喘气一边苦笑,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说好的项队出差了管不着她呢?原来还是来找情郎了。   “项队,这个……陈小姐她吧说要来找你,我一想不能叫她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不是,我就送到这儿,她可是我救命恩人,我这就走了,走了。”   项云黩说:“来着儿,有生意啊?”   钱二摇摇头,他在项云黩面前本来就矮一大截,被他这眼风一扫,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这样吧,你也别接生意了,她这几天想去哪儿,你陪着,耽误的时间,按天算钱。”项云黩看了钱二一眼,知道钱二就是个假把式,比白宅那几个还不如,他自己接活,不被“活”坑死就算幸运了。   钱二都已经被小姑奶奶给坑了,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但他想到阿娇随手送给他的那个小玉件,他刚刚在车上把玩了一路,恨不得把随身的装备拿出来细看,那可是真货!   要是哄得小姑奶奶高兴,她手指缝里漏点儿东西,说不准儿够他吃三十年的,这笔买卖那是稳赚不赔。   “项队,您说这话,可就跟我外道了,我真心拿您当朋友处,怎么能拿钱呢,我在这儿也有几个朋友,招待招待人那有什么难的。”   让阿娇一个人去找酒店找景点,还要排队找吃饭的地方,项云黩确实不放心,钱二在还能时时联络得上。   项云黩把他们俩送到酒店,又深深看了阿娇一眼:“我去工作,你有什么事就立刻联络我。”   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阿娇垂着眼睛,不太好意思的“唔”了一声,项云黩这才离开了。   “怎么高兴怎么活,活着就挺高兴的。”   项云黩还能想起阿娇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他不会关着她,不让她上街,限制她的自由,以此来防止意外发生,那样活着怎么会高兴?   他由着她的性子,让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阿娇在酒店套房里转了一圈,耳朵根还烫乎乎的,她一点也不知道项云黩经历了什么样的天人交战,悄悄打电话给胡瑶,留了个心眼,假模假样问她:“你们妖,能跟人谈恋爱吗?”   她看过那个电影,里面妖和人就通婚了,而且还生了孩子!   胡瑶自从教了阿娇魅惑之术,就以阿娇半个师傅自居,徒儿有事相询,她肯定得好好教导:“那当然不成了!妖与妖之间都隔着族群,咱们互相之间也不并通婚的。”   生出来的孩子血统不纯,妖力更衰弱,有的根本都成不了妖,是个畸形,后来族中长老就不许跨种族的通婚了。   现在比过去又开明得多了,比如猫科和猫科妖精通婚,什么老虎呀豹子呀猫呀,生出来的孩子差不多,其中猫妖是猫科类中最受欢迎的。   犬科和犬科通婚,但狼瞧不上狗,狐狸只跟狐狸通婚,但像胡瑶这样的大族,是不愁婚姻的,倒有不少的野狐狸精,想要嫁进青丘,好求得族群的保护。   现在虽然不像以前了,但有了族群好办事,比如胡瑶,到了年纪好歹能给安排个公务员当当。   “妖精跟人谈恋爱那肯定没好事啊,你没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啊。”胡瑶随口说,“没修行好的妖精身上有妖气,小青跟人春风一度,不就差点儿把人害死么,最后只好喝忘情水,你说多惨。”   胡瑶随口胡扯,用电视剧当例子教导徒弟,扯上两句发现柳万青在她身后,目光暗幽幽的看着她,她压低了声音:“我上班呢,晚点再说啊。”说完挂了电话。   柳万青眉唇微动,露出一点笑意,如此看来,金屋可成。   他瞥了胡瑶一眼,这个傻狐狸,这种鬼话竟然也能骗得过她,他把一叠客户名单扔到胡瑶桌上,随手变幻出一个小书柜,上面摆满了古籍:“你还是多读读书吧。”   胡瑶不解,等柳万青走了,她才反应过来,立刻暴怒:“你特么的敢说老娘长得丑???”   随手变出一面镜子,仔仔细细照着自己的脸,从眉毛看到嘴巴,哪儿丑?老娘美上天了好吗?瞎了眼的柳树精,早晚让人劈柴烧。   阿娇在酒店大床上打了个滚,哀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好呢,项云黩偷偷喜欢她了,她摸着自己一颗鬼心,那里已经许久没有跳动过了。   钱二在套房外,躬着身敲敲门:“车已经安排好了,东西也都买齐全了,咱们是不是出发?”   阿娇一骨碌坐起来,对了,她要给自己上坟去。 第57章 阿娇坟头蹦迪了吗?   钱二本来以为阿娇也就是去随便看看,汉代以山为陵,不复起坟,大老远的跑过去,也就看看山包,那些碑石还是现代立的,小姑娘家家的,哪里会喜欢看这个。   没想到阿娇是真要去看坟,不仅要看坟,还要像样像样的祭祀,备好香烛元宝,四鲜果八干果再加四样小点心,用成套的瓷器给盛上。   最后,还得带上各种味道的果啤。   钱二万万没想到,小姑奶奶竟然还是汉武帝的迷妹,但他不敢质疑小姑奶奶的命令,毕竟人家一抬手就给了他三五十万的,这酒店的套房一包就是一个月!   有钱,烧的。   钱二腹诽几句,老实实备好了水果干果,还多准备了几份点心,现成去买成套的瓷器餐具,样样都准备好了,才来敲阿娇的门。   阿娇背着她的小包坐上车,钱二知道这小姑奶奶有钱,必要把她服侍得高高兴兴,租车的时候拿手册给她看,阿娇一眼就挑中了房车。   车上有床睡,还有电视看,她喜欢这个。   花的不是自己的钱,那真是有钱不花王八蛋,钱二从善如流,租了辆房车,他跟司机坐前面,后面全是小姑奶奶的地盘。   阿娇换了一个地方躺着,把陶俑侍女从包包里放出来,拉上窗帘,挡住阳光,让她们把车里收拾得舒舒服服,铺上毯子,切好水果。   阿娇翘着脚,拿出平板点开《新白娘子传奇》,一边吃零食,一边刷电视剧,整个车厢都回荡着“千年等一回”的主题曲。   司机姓李,他问钱二:“这什么来头,我还没听说过租着房车去上坟的。”   看见钱二买的那么些东西,司机都有些懵,花五千块一天租这个车,还不算他的工资,就为了跑一趟咸阳原?   钱二摸了根烟给他,没多长时间两人就混熟了,钱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这么远过来看坟包,想了想说:“这个……兴趣爱好。”   可不得是兴趣爱好嘛,旅行团现在都不单跑这些项目了,开个几十公里的车,跑去就看一个土包,还不如带着游客去逛逛土产店呢。   司机知道这是一有钱又有闲的主,说:“这时候好看的地方多着呢,去瀑布啊,别租这车,我自己有车,商务六座的,给您开八百一天。”   钱二示意自己不能作主,钱是小姑奶奶的。   老李摇摇头,估计这又是个历史粉,这些人他可知道,他们车队里接过好些个,肯跑个几十公里往那山沟沟里头去找什么古人坟,哪还有什么古人坟呢,汉武陵都挖开不知多少回了。   想不明白,估计这是吃饱了撑的。   到了茂陵外,老李停下车:“这地方真没什么好逛的,附近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得往村里开,你们商量商量,看在哪儿解决晚饭,要不然还是回市区吃。”   钱二塞给他一包烟,拎着成套的东西紧跟在阿娇身后,阿娇瞥了他一眼:“你干嘛呀?”   “这些不是要祭祀么。”东西可多了,这成套的餐具拎得他手都要断了,幸好也就一条大道走到尽头就是墓碑,要不得累死他。   “这些不是给他的。”阿娇摆摆手,这是给她自己的,等她找到自己的坟,要好好摆上这些供品,也算是自己祭奠自己了。   钱二又把东西送回车上,他来的时候查了资料,现学现卖,充当讲解员,看她在园林地图前停下,腆着笑把一个一个给阿娇讲解,讲了一圈说到皇后陵。   “这是后来大臣给追封的皇后,大概是觉得汉武帝身边没一个女人,不大合适。”钱二也常跑明清陵,那会儿他还在潘家园摆摊,实在没钱了就去景点当野导游,那几段他比汉朝熟。   哪个皇帝身边不陪着皇后啊,不仅要陪皇后,还有妃子,这汉武帝要不是臣子替他补一个皇后陵,他就光秃秃的躺着了。   阿娇背手站着,抬头看着那山包的尖儿,不让钱二跟着,自己往墓园中走,刘彻登基一年就下令造墓,那样浩大的工程,如今也只余下这一个山包了。   陵园之中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阿娇放眼望去只有她这一只鬼在,她绕到山包后,控风飞起,一下就跳到了山顶上。   站在刘彻的坟头,拿脚尖踩踩土,想起刘彻拿着绢帛图给她看,对她说,等到墓穴建成皇后会陪葬在侧,原来他的心里只有大业,根本就没有女人。   阿娇踩在刘彻的坟尖上,跳起来跺了两脚。   她很快出了陵园,钱二跟司机正在抽烟,一看见小姑奶奶来了,赶紧把烟掐灭了,问她:“那博物馆不看了?”   阿娇摇摇头:“都是些剩下来的货色,有什么好看。”   钱二赶紧把她请上车:“那咱们下一站去哪儿?”赶紧把这五陵都看了,回市区去吃铁锅炖羊肉。   “我们去陈阿娇的墓。”阿娇肃正脸色,语意淡淡,却把钱二给难住了,这墓连考古学家都没发掘出来,往哪儿去找呀。   这可不在阿娇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往车上一钻,继续看白娘娘和许仙的故事,依她看这许仙半点不像个男儿,什么事都要靠着女人出头,阿娇很不喜欢。   钱二苦着一张脸,那汉朝的地名跟现在也不一样啊,可姑奶奶说要了找,怎么也得带她找找看,唉声叹气的问司机:“你知不知道陈阿娇的墓在哪儿。”   司机乐了:“我又不是考古学家,我哪儿知道去。”   只好开着车满咸阳原的乱转,钱二一边查资料一边确定方位,百忙之中抽空跟项云黩报告他们现在的情况,他把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项云黩跟西市总局接洽,正准备赶赴凶案现场,收到钱二的微信,点开一看,是房车的内部照,有水果有零食,床上还铺着阿娇喜欢的小毯子,和兔子玩偶。   往下一划,看到他们跑去了汉武帝陵园,项云黩对这些没兴趣,她喜欢就行。   看了一眼,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暂时安心,跟西市总局的负责案件的同事一起出发去凶案现场勘察。   总局派来接洽的是一位女警,叫邢斐,总局的领导还跟项云黩介绍,“邢斐干一线工作非常出色,这次两个案件中的关联,就是她先发现的。”   邢斐敲门进了办公室,她先跟领导问好,再转向项云黩:“这位就是从江城来协助办案的警官吧。”   说着大大方方的伸出手,项云黩慢了一拍才伸出手去,他的目光在邢斐的身上转了一圈,邢斐虽然维持着笑容,但有些不悦,她以为项云黩看到她是女警,所以才打量她。   项云黩并没有那个意思,虽然一线的女警少,但工作都十分出色,他打量邢斐是因为他又看见了死气,这种死气,比阿娇身上的还要更重。   “你好,我叫项云黩。”   邢斐干脆利落的点点头:“项警官,我们这就去现场吧。”   上了车邢斐才说:“希望项警官不要因为我是女警,就主观认为我工作能力不如男警,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可以换一个人和你接洽。”   她握着方向盘,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语气火药味十足。   项云黩看她一眼,没有解释,他满脑子都是这股死气,短短一个照面,就知道邢斐的身体十分健康,思维敏捷,行动能力很强,那她就也是遭意外横死的。   如果能够避免她的死亡,是不是就能避免阿娇的。   就像金谷御墅那个保安,他本来该受重伤的,但因为阿娇的提醒,让他有了防备,只是受了轻伤。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我很好奇,像你这样冲动,怎么干这一行?”项云黩说完又低下头,这回是阿娇给他发消息,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项云黩点开语音贴到耳边,一个字也不愿意错过。   阿娇懒洋洋的,好像在床上翻了个身:“项云黩。”她就喜欢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每次她这样叫都像是在撒娇。   “我想吃铁锅炖羊肉。”这一句又好像正在揉着鼻尖说话,嗡声嗡气的。   光听她的声音,项云黩都忍不住眉目柔和几分。   他在车上,不方便回语音,回了一条文字【好,等我工作结束了,带你去吃。】   邢斐全都听见了,那娇滴滴的声音酥断人的骨头,她瞥了项云黩一眼:“我也很好奇,像你这样公私不分,以工作为名带女朋友旅游,怎么干的这一行?”   短短一句话,她就听出来了,这位项警官外出办案,还把女朋友也带来了。   邢斐完全不客气,她第一次接手这样的案件,受到了许多质疑,还以为派来的搭档能帮忙,没想到完全不专业!   项云黩不跟邢斐争吵,他取过案卷翻看,什么事都要等看到现场再说,不知道“受害人”是不是正在那里等着他。   这一次的灭门案也还是在人口密集的市区,是西市的高档别墅区内,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比王浩一家复杂得多,本来要经过许多排查,但邢斐想到了江城旧案,她调取资料,比对之后报告了上级。   项云黩看这一次的案件,杀人手法还要等法医出报告,两边的报告对比,才能知道杀人手法和凶器是否相同,但尸体的摆放,现场的残虐程度,确实像是一人所为。   项云黩阖上报告,车开进小区,邢斐带他进了凶案现场,还没进门,项云黩就看见宛如实质的冲天怨气。   天已经有些晚了,邢斐看他顿住脚步,哧了一声:“你不会连现场都不敢进吧。”   项云黩看了看她:“我们白天再来,或者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   邢斐认真觉得这人空长了一张帅脸,她怎么可能不进去,项云黩一把拉住她,邢斐恼怒瞪他,就要破口大骂,却看见项云黩看着那扇门,满脸凝重。   邢斐不由自主也去看那扇门,她什么也没看见。   项云黩透过门,看见那个女受害人,扶着她差点要掉的头,正在门内等着他们。 第58章 阿娇找到坟头了吗?   距离案发时间过去好几天了,现场的调查取证也基本完成,屋子里已经没有人在留守,这时候进去,会直面女鬼。   不知道另外两个会不会在客厅里晃荡,项云黩算了一下,还好,没到头七。   项云黩冷着脸,摆起架子来:“我勘察现场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   邢斐被他气笑了,她瞪着项云黩:“怎么?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夏洛克转世吧,还是以为这是凶宅探秘游戏?”   这根本就不合规定,再说,钥匙还在她手上。   邢斐眼前一晃,手上的钥匙被项云黩拿走,项云黩走在她前面,趁现在天还亮着,率先打开了门。   并且重重把门给关上了。   邢斐被关在门外,气得她在屋外砸门:“赶紧给我开门!这些情况我都会反应给你的上级!”   项云黩充耳不闻,他一进门就跟掉头女鬼脸对着脸,那女鬼双手扶着头,脖子上只有一点皮肉相连。   她举高了她的头,死黑的眼睛平视项云黩。   嘴巴在她的脸上不断开合,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项云黩看过案卷资料了,凶手割开了三名被害人的气管,让他们无法呼救,然后又残忍的放光了他们身上的血。   现场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可依旧血气刺鼻。   项云黩摸到墙面上的开关,打开屋子里的灯,屋内瞬间灯火通明,女鬼的嘴巴还在一张一阖。   项云黩仔细看一下,她一张一闭的说着三个字“好重啊”。   “请让一让。”项云黩看她并不像是想要攻击人的样子,她是被害者,他想起码在她没有显露攻击性的时候,对她客气一点。   女鬼还高举着她的头,继续对项云黩“说”着什么,他只好绕过女鬼,往屋内走去。   还没走到厅中,就只见楼梯上有声音传来,还没等项云黩上前察看,一个漂亮的花皮球滚了下来,滚到他脚边。   项云黩低头一看,一只青灰的小手“啪”一下拍在皮球上,小鬼抬起头来,他该是脑袋的地方顶着皮球,地上的“皮球”才是他真正的脑袋。   “皮球”上的嘴巴也在一张一阖,说“陪我玩”。   项云黩蹲下身,这个孩子跟灵顿路那个小鬼一样的年纪,还这么小就遭遇这些。   他叹口气,把地上的“皮球”捡起来,换下真皮球,让头呆在应该呆的地方,摸摸这个小鬼:“你能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鬼一双眼睛溜过来溜过去,没有回答他。   项云黩又往厅里去,男性受害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这三人都是突遭横死,三魂不全,凭他们最后留住的魂魄,依照他们还活着时候惯性行为模式在行动。   项云黩想了想,想起阿娇说的,对鬼来说没有比办身生事更重要的,这三人死后,案子没破,尸体还在法医实验室,亲属个个都是怀疑对象,当然没人替他们办丧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枝小蜡烛,点燃了拿在手里,这三只鬼一个个都被蜡烛吸引,围了上来,捧住头不断吸香烛的烟。   死也让他们都做个饱死鬼。   邢斐隔着窗户目瞪可呆,项云黩不开门,她就翻过绿化墙,想从后院的落地玻璃门进来,没想到她看见项云黩在门内自言自语。   还蹲下了身,做了一个拔东西的动作,手里不知举着什么,看形状好像是举着一个小西瓜。   最后他又点起了蜡烛……   邢斐视力极佳,她眼睁睁看着蜡烛点燃的烟分三个不同的方向去,天还不冷,可她打了个冷颤,搓了搓胳膊。   接着屋中灯光一暗,邢斐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伸手去敲玻璃窗,一点回应也没有,甚至她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项云黩点起了香烛,本是想让这三个鬼饱餐一顿,送他们上路的。   没想到这三只鬼蹲着吸足了烛烟,身体还蹲着,头一截一截扭动,转到项云黩的面前,六轮死黑的眼睛盯住了他,咧开嘴,笑起来。   司机开车载着阿娇满咸阳原乱转,他抽了两口烟,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问钱二:“您到底找着没有呀?这都没个准地方,我也去不了啊。”   钱二满头大汗的找资料,最后还是发动了他的微信好友,问他们知不知道陈阿娇的墓在哪儿。   这几个干的都是“地下工作”,钱二算是团队里的边缘人,毕竟他武不能挖盗洞,只好替他们掌掌眼,出出货,大东西没经过手,小东西倒见过一些,真值大价钱的,人家也不找他看。   那几个人回复的倒是挺快的,还以为又有了生意,问他:“是不是有生意没叫咱们?那个墓也没什么价值啊。”   霸陵虽是文帝陵墓,但阿娇并没能陪葬在霸陵,没能陪在她外祖父和母亲身边,据考据她的坟早就出了陪葬区的范围,葬在霸陵郎官亭东面。   大佬又替钱二一通换算,按照汉长安遗址,对照水经注,再对照汉代的长度单位换算,得出了结论,阿娇的坟,大概距离霸陵四十几公里。   其中还有一个大佬,找了张地图,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圆发过来:“大概也就在这一块吧,史书上写的也不详细。”   钱二千恩万谢,然后对着地图干瞪眼,这么大一块范围,找到哪年月才能找着呢,又没石碑,难不成把土挖开了找?   司机拆了包零食往嘴里倒,嚼着说:“不是我说,这地方历史太久,一铲子下去说不准能挖出三四个坟来,就城里那地铁,挖一段就要停一停,墓太多,基本没什么价值的都给推平了。”   钱二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娇,阿娇阴沉着一张脸,她说:“去那附近找找年代久远的村庄问一问。”   “这年代再久远,那也顶多一二百年的历史,那个可是两千多年的坟头,往哪儿找去呀。”钱二就纳了闷,怎么这小姑奶奶非得找这么一个坟。   阿娇冷“哼”一声,瞥了钱二一眼:“我就不信,问不着人,还问不着鬼。”   钱二倒抽一口冷气,膝盖都软了,能……能不去吗?   显然是不能的,他去问了问司机,这个司机还真知道,他说:“那一块都是有历史的村子,两三百年的都有,这样咱挑个好点的,还能吃个饭,也得加个油,”   这么个跑法,明天得备点油,免得路上找不到加油站。   他们开去了一个大村庄,说是村庄,建得倒像个小镇,村里道路干净宽敞能够通车,进村就是石板长街,车一停就有人上前兜售香烛。   钱二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有个有名的庙宇,村里人才把卖香发展成了副业,他问:“这村子里有   司机笑了:“这是留仙村,你看见那牌坊没有,上面刻的那个仙女,这边有个留仙宫,本地神仙,拜的人还挺多。”   据说当地有许多人见过这位仙姑的真身,有求必应,特别是来求子求姻缘的,门口有两棵合欢巨树,上面挂满了情人之间相互刻的名牌。   留仙村也是后来改的名,希望能够永远留下仙姑娘娘,保这一方水土太平。   因为有这个名头,这个村庄才比别的要更繁华,村里人靠着留仙宫吃饭,发展了各种副业,每到八月十五啊七月初七啊,留仙宫里还要点天灯,这些天灯放上去,仙姑娘娘就能听见人的愿望。   司机带他们到这儿来,一个是干净,类似景点。二是商业化,有吃有喝还有住,村外边一排都是小饭铺,各种地方美食做得都不错,还有铁锅炖羊肉吃。   这就十分合钱二的心意了,小姑奶奶溜达着找“鬼”的时候,他们俩还能找个地方吃吃羊肉。   阿娇一进这个村子就觉得神清气爽,酥油香的味道遍布全村,她吸上一口都觉得大补,探台往窗外一看,村中竟然隐隐有金光。   通玄寺那种古寺才有光芒,这里竟然也有,阿娇一门心思想找自己的坟,一下车就指着留仙宫说:“我去看看。”   就是遇不着鬼,能遇个什么树精花精也行。   钱二连连点头:“您……早去早回。”他不是不愿意跟,实在是不敢跟,就怕这位姑奶奶当真找个鬼问路。   阿娇往留仙宫走,要先过石桥,再绕过一排花树,这里的人靠着留仙宫发财,很舍得在上面下血本。   阿娇刚刚去过五陵,那耗费巨资造的陵墓,如今也只余下墓碑,还不如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菩萨,受人供奉,食人香火。   阿娇是阴身,她进庙门要先拜过护法,可留仙宫竟然没有护法,大门敞开,香烟烛火惠及四方野鬼。   这庙前后三进,什么神仙也不供奉,正堂中央供着个女神像,罗裙彩带,粉白脸上一双峨眉,眼中隐隐含笑。   阿娇盯着这尊神像细看,越看越有种亲近感,那神像突然动了起来,冲她露出笑意,并未因为她是鬼身就像她施压。   阿娇团起手,跪到蒲团上,奉起香烟问她:“仙姑娘娘,可知道我的坟冢在何处?” 第59章 阿娇今天求姻缘了吗?   阿娇是诚心发问,这位仙姑娘娘看向她,摇摇头,语意和蔼:“我受供奉时日尚短,没有这样的神通,你既来现世,为何不当个鬼修?”   她一眼看破了阿娇的来历,可说的话却与孟婆柳万青全然不同,孟婆劝阿娇不要困于一世,而是投胎轮回,柳万青想替她圆梦,得千年愿力也劝她轮回。   所以地府里的鬼,期盼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再次投胎成人。   可这位仙姑却说道:“你可知,投胎轮回,此一世人事皆成空,此世爱侣,后世相遇也许只有一个擦肩的缘份。”   阿娇心里忽然浮现出项云黩的脸,她抬起手,蜷着指尖挠了挠额角。   项云黩是刘彻百来个转世中的一个,据柳万青是第十九世,刘彻那一世之后,又投胎了十九次,还不算刘彻之前的,和其中未能投成人身的。   “它”当了十九次人,有男身有女身,有活到八十寿终而亡的,也有七八岁便早夭离世的,每一世也都不同的人。   仙姑见她还不太明白,笑盈盈看向她:“可有故人魂在一世之后再来寻你吗?”   阿娇本能的摇摇头,她本也以为在地府久了,总能再次遇上母亲舅舅外祖父,可他们离开之后,再未回来过。   阿娇迷迷懵懵,一时说不出话来。   仙姑伸出手来,捻起一根香,那香变作一枝桃花,枝上先是长出绿芽,跟着打起花苞,而后朵朵绽放,桃花香味随风烟送到阿娇面前。   仙姑缓缓说道:“不论人生鬼生皆只有一世,到投胎那刻,一切如烟消云散,你还是你吗?”   她手中桃花纷纷凋零,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枯枝又再催发生机,上面朵朵簇簇开了满枝,仿佛此时洽值人间三月,春光正好。   她将这枝桃花递到阿娇手中,问她:“哪一朵是你见到的第一朵呢?”   阿娇跪在蒲团上,手中香烟袅袅升起,浮在眼前,模糊了雕像的容貌,仙姑娘娘隔着烟雾目中竟显出些怜爱之意。   “我亦是鬼身成仙,积功德受封郡君,保一方水土太平,你身上有功德光芒,我方才显形为你指点迷津。”   阿娇手执花枝,花枝在她手中常开不败,仙姑手掌轻拂,空中现显金光文字。   【能破生死,能得涅槃。】   八个字在悬在空中,渐渐消散,化为点点金光洒落在阿娇身上。   “是重得涅槃,还是轮回转世,你自己细作参详罢。”   仙姑说完这些,神魂远去,又成了木雕泥塑,阿娇恍然回神,这才发觉身边都是香客,给仙姑送来鲜花鲜果。   谁也没发现阿娇手中多了一枝桃花,阿娇捏在手里看了看,一朵朵都是真的鲜花,她指尖轻轻抚摸娇嫩花瓣,想要步出庙门。   仙姑说的,她好像明白了,每一朵花都还是桃花,每一朵花都不再是第一朵花了。   阿娇长跪起身,庙祝迎了上去:“要不要抽一支签,卜卜吉凶?”   阿娇看了看手中花枝,接过签桶,在手里摇来晃去,只着竹签在桶中的碰撞声,心中依旧迷茫,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问。   偏偏掉出一只莲花头的小签,反面画着一个圆,庙祝一看喜笑颜开:“恭喜恭喜,这是零签,这枝签不必再解了。”   庙祝取出一张薄薄红纸,展开给阿娇看,上面只写了三行字:   【佳偶天成,神仙美眷,夫复何求】。   余下几个也想求签的伸头来看,庙祝说:“这可是零字签,签王。”   有好几个女孩将阿娇围住,全都在恭喜她,然后问她能不能握握手,蹭蹭喜气,让她们也能抽一支好签。   阿娇捏着这张签文,心想自己这辈子都倒霉死了,哪儿来的“佳偶”?哪儿来的“美眷”呢?又哪里有喜气能给人蹭。   但她还是跟十几个女孩儿握了手,还有人问她这桃花从哪儿来的,庙祝说道:“后院就有一株百年桃树。”   开花的时候远近香客更多,都要到桃花树下拜一拜。   这位仙姑虽是鬼身,可连桃树都在她的地盘长起来了,那是真的受封的郡君了。   钱二就在门外等阿娇,他找好了饭馆,来接阿娇去吃铁锅羊肉,絮絮叨叨说:“没想到这个村子还真不错,吃的喝的用的住的样样都有,都快能发展成旅游景点了。”   钱二一高兴,还又给了司机塞了一包烟,这一片的村子他以前来过,都是些黄土村,很是破旧,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个留仙村。   他还要说些什么,看见阿娇手上的桃花枝,揉揉眼睛:“这是真花啊?”   这都快十月了,哪还有桃花呀,盯着看了半晌,问:“这花,哪摘来的?”   阿娇点点仙姑宫:“仙姑娘娘送给我的。”   钱二立刻撇下阿娇,撒腿就往仙姑宫里跑,跑到门口才回头:“您等等我,我这辈子一朵桃花都没开过,我得去求个姻缘。”   钱二已经过了四张的人了,到现在别说正桃花,一朵烂桃花都没看过,怎么能不急,原来是年轻的时候四海为家,现在想在江城成家立业了。   钱二虔诚求签,在仙姑宫里逗留好一会儿,拜了又拜,还掏出手机扫码捐功德钱,结果仙姑娘娘不说显灵了,连理都不带理他的。   他也挤在小姑娘们身后求了一支姻缘签,别人上吉中吉,总归是好事,只有他,求了个下签。   【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钱二也不必庙祝解签,他丧着一张脸出来,低头看了看红纸条,看来这辈子,他就只有搓一把澡的“露水姻缘”了。   他求了个下签不算,看见阿娇脸上没有喜意,还以为小姑奶奶也求了个下签,下签和下签互相安慰,他问:“您这是求了个什么?”   阿娇红纸一展,钱二眼睛珠子差点落在上头:“这……这是签王啊。”   此时此刻,钱二心中不禁要问了,这人跟人的命,怎么就能差得这么多呢?   “项队的命可真是好。”钱二慨叹一声,还是去吃铁锅羊肉吧。   阿娇倏地回神,她紧紧盯着签纸上的签文,这说的不是刘彻,难道是项云黩?她的姻缘不在两千年前,而在两千年后?   阿娇把红纸捏在手心里,跟钱二去吃铁锅羊肉,钱二跟司机一口锅,阿娇自己一个人一张桌子一口中锅,羊肉炖得又酥又烂,汤汁鲜美。   可她托着下巴,没有一点食欲。   这些孟婆和柳万青都不肯告诉她的话,她都知道了,原来这世上确实有破生死得涅槃的办法。   桃花枝鲜灵灵的,还带着露水,阿娇越看它越吃不下,她要去找项云黩。   项云黩喂那三只鬼吃了香烛,本想让它们吃了东西好上路,谁知这三只鬼吃了香烟,生出贪念来。   他当鬼差也一段时间,送过调皮早夭的小鬼,也送过寿终而亡的老人,甚至还有争吵出事的情侣,每只鬼都神魂俱全,可这几只却不一样。   等怨气凝结就会化作厉鬼,跟厉鬼就更不能讲道理了。   那六轮死黑的眼睛一瞪过来,项云黩就已经有了准备,小鬼的头从脖子上弹出来,弹球似的撞击过来。   项云黩一手按住鬼差证,鬼物的贪婪怨念一生,他身上就像是立即打开了防护罩,小鬼的头一碰到项云黩的“防护罩”就“滋”的一声,魂魄烤出一股焦味。   这三只怨鬼的怨气无处发泄,虽吃了项云黩的东西,也想把他吊起来,用相同的手法弄死他。   原来连着皮的头一个个掉下来,接二连三的冲击项云黩,又一次次被撞开。   项云黩既不痛也不痒,看着他们弹来弹去,还有些替他们头疼,他伸伸手,那三只鬼就被铁链牢牢的捆成一团。   项云黩刚要将这三只鬼送入地府,就想起他不是西市鬼差,越界了,取出鬼差手册翻阅,跨区捉鬼得把鬼交到当地鬼差的手上。   屋里刚刚一下黑了,又一下子亮了,邢斐睁大眼睛盯着窗内,就看见项云黩又挠头又伸手,最后还翻起书来。   要不是项云黩是到总局办了手续的,她肯定以为这人是个骗子,他哪儿像个警察。   邢斐爬上窗台,用手拍窗,在外面跳脚:“开门!”   项云黩还没找到联络鬼差的办法,西市的鬼差自己出现了,他一现身就跟项云黩打招呼:“抱歉抱歉,实在抱歉,来晚了。”   说着打量项云一眼:“你是新刚上任吧,外地来出公差?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几天啊,实在是忙。”   项云黩看对方确实一脸疲劳的模样,可能这地方也鬼差不足,点点头:“没事儿,你带走吧。”   那位鬼差又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下回大家聚餐的时候,咱俩喝一个。”   项云黩还不知道鬼差之间也有聚会,只是笑了一下,那个鬼差抖出一个布口袋,口袋上写着许多经文,把三只鬼装了进去。   三只鬼一被套进布袋,那布口袋一下就鼓胀起来,三只鬼在里面不住蠕动,这位鬼差见项云黩看着口袋,笑说:“每个人的法器不一样,这个都能自己发挥。”   项云黩却不是好奇这个,问道:“你不开黄泉门吗?”   这位鬼差是个年轻人,脸上笑嘻嘻的,项云黩一问,他就说:“不能这么送回去,这是遭遇横死,魂魄不全,要等魂魄全了才能开黄泉门。”   说着转身要走,嘴里还念念叨叨,说别的地方还有多少只等着他去拘,累得不得了,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吃饭睡觉了。   项云黩本来要送他走了,这三只鬼跟王浩一家一样,都已经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了。   眼看那鬼差就要消失,项云黩突然伸手搭住他的肩:“等一等,你说要魂魄全才能开黄泉门?”   王浩一家也魂魄不全,可老韩这样的新手也一样开了黄泉门,送他们上路,魂归地府才得安宁。   那个年轻人还笑嘻嘻的,他的肩膀抖了一下,低下头,脑袋就像是折在了脖子上,嘴角一点一点扩大,一直咧到了耳根。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60章 阿娇今天吃醋了吗?   那个“人”的脖子用极端扭曲的角度转了过来。   刚刚还五官端正的脸上,此时除了一张嘴什么也没剩下,那颗头摆动了一下,“哈”的一声张开了,圆盘状的嘴里布满细齿。   这张嘴张得极大,能一口咬掉人的头,旋转扭动着冲上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项云黩往后退了两步,翻身跃上楼梯,铁链在他掌心聚形,反手猛抽,正抽在这怪物的嘴上。   怪物嘶吼一声,扑倒在地,项云黩回身一看,只见地板上落了一堆人皮,这怪物学人声,说人话,可还没能修出人形。   它从人皮中扭动挣脱出来,变作了长条怪物,倒卧在地上有一人长,像一只巨型蚯蚓,蠕动起来“沙沙”声响。   怪物动作迅速,一下就蹿到了项云黩面前,项云黩铁链已经使得顺手,猛抽过去,怪物为了躲避铁链,前半截身体往后仰。   项云黩这才看见它身上都是细小的吸盘,行动起来就像是千百只手和足同时在蠕动。   项云黩当上鬼差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面对这种异型生物。   不光是形状恶心,它游走过的地板上留下大量的粘液,项云黩躲过一次攻击,双掌抬起,铁链在他手中凝成圆环。   “蚯蚓”伺机而动,项云黩扔出圆环,套锁那样套在了怪物的头上,把它那张布满牙齿的嘴给扎了起来。   鬼差的法器捆住了怪物的皮肉,越勒越紧,这怪物痛苦地在地上扭动,从二楼楼梯口蠕动着退到了楼梯上。   它前半截身体被项云黩牢牢拽住,后半截身体不断拍打着地板,猛然一拍,半身立起,拉着项云黩的铁链向后。   身体整个调了个头,尾巴顶端又是张圆盘似的嘴,这东西竟然两头都长着嘴。   项云黩升成正式鬼差,武器随心而动,铁链分成两截,一截紧紧扎在怪物第一张嘴上,第二截不断变长,攻击这怪物的第二张嘴。   怪物没想到一个新任鬼差竟然这么难缠,它本来就不想惹这鬼差的,要是刚才客客气气让它收了这“三尸”回去,根本就不会起冲突。   谁知道它假扮的身份居然会被项云黩戳穿,还浪费了一张人皮。   怪物十分恼怒,但短兵相接就知道跟项云黩硬碰没有胜算,抬身虚晃,往楼下奔逃。   千百只手脚一同蠕动,项云黩一脚踩在了它留下的粘液上,他站立不稳,慢了一拍,就听见楼下一声尖叫。   是邢斐的声音!项云黩咬牙骂了一句脏话。   邢斐眼看项云黩行为怪异,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凶案现场,绕着一楼转了一圈,从底楼卫生间的窗户爬了进来。   怒气冲冲想找项云黩算帐,一进客厅就撞上了那个怪物。   怪物那张吸盘一样的嘴直冲到她面前,邢斐紧急之下还有本能,退回浴室用门卡住了怪物的头,掏出枪往它张着的嘴里开了一枪。   那怪物先是被项云黩的鬼差链所伤,跟着又封住了一张嘴,最后又被邢斐开枪击中,它知道项云黩下楼它再难跑掉了,扭动着头缩回去,走之前冲邢斐喷了一口粘液。   怪物破门逃走,用来套三只厉鬼的布口袋被留了下来。   邢斐被这口粘液喷中,又腥又臭,差点要吐。   项云黩追出门外,不见了这怪物的踪影,他又折返回来,邢斐紧紧关着浴室的门,听见是项云黩的声音才打开。   她惊魂未定,问道:“那……那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项云黩打开水笼头,让她好好清洗身上的粘液,想了想说:“我是江城分局刑警副队长项云黩。”   邢斐在水笼头下冲了又冲,把粘液洗干净了,可衣服全都湿了,项云黩脱下外套,让她罩在身上。   他看着被大肆破坏的凶案现场皱起眉头,地上除了一只写满了经文的布口袋之外,还有一堆人皮。   邢斐穿上外套出来,看见项云黩蹲在那堆衣物前,她没看见那怪物脱皮而出时的模样,但看颜色和质感,她问:“这是……”   “人皮。”   邢斐见过许多凶案现场,但把完整的人皮剥下来的还没见过,刚把那股恶心给忍回去,这下又想吐了。   项云黩戴上手套,把人皮和衣物收了起来,邢斐看着他的动作,按着胸口问:“你别骗我了,你究竟是干什么的?除了公职之外!”   项云黩扫了她一眼:“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跟你的上级报告,现场是怎么被破坏的。”   客厅里还好,楼梯和二楼上一片狼藉,明天还有同事要来,这个现场究竟要怎么解释?   就算这个现场能解释,项云黩看着邢斐手里的枪:“你开了枪,也得写报告。”   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下她开了枪,邢斐要是照实写,估计得被双开,精神不正常怎么能持枪。   幸好是在安静的别墅区内,要是在闹市区或者人口密度大的居民区,他们俩现在就够喝一壶的。   邢斐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刚刚一切是真实发生在她眼前的,她看了项云黩一眼,现在好像能够理解他的古怪行为为什么会没人知道了。   ……   “清理现场吧。”邢斐撸起袖子,也只有这么办了,好在现场是在客厅内,凶手杀人放血都在这里完成,邢斐想了想,问:“凶手,是人吗?”   项云黩本来还以为她会晕过去,没想到她竟然适应的还不错,不拘泥,懂变通,倒还有可取之处。   现场的东西都不能用,还得先去买清洗剂,项云黩提醒了邢斐一句:“你应该知道买哪种吧。”   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那一种。   邢斐依旧没好气:“你留在现场,自己当心点儿。”   这间凶宅里的鬼套在袋中,屋里的怨气早就没了,除非那个怪物去而复返,项云黩一点也不担心,他现在想的是,这个怪物竟然是肉身,物理攻击对它有效果。   这怪物不是鬼,不在项云黩的管辖范围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趁邢斐不在,他又翻起了鬼差手册,这回找到了联络的办法,只要按住鬼差证心里想着本城鬼差就行。   可项云黩联络了半天,西市的鬼差一直都没有出现。   邢斐很快带着各种工具回来了,她当警察的时候可没想过有一天要在凶案现场里收拾这些东西,幸好取证已经完成了。   邢斐一句话不说,埋头收拾那怪物的粘液,她买了超市里能买到的最全的清洁用具,包括两件罩衫,套在身上不再碰到一点粘液。   项云黩正收拾现场,接到了阿娇的电话,接起来第一句,就是质问他:“你干嘛!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口气完全就像个查岗的女朋友,项云黩在这种情况下竟还笑了,温柔着语气哄她:“刚刚有点小意外,这里解决了我就回去。”   他不想让阿娇担心。   邢斐正在擦洗楼梯,听见项云黩这么对女朋友说话,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是这一款男朋友。   科学证明,刚刚经历过危险的两个人之间,会有一种特别的悸动,如果想让对方迅速的爱上你,不妨去做一些心跳加速的危险运动,错觉会让人以为急速的心跳是因对方的原因。   邢斐知道这个理论,但她依旧对项云黩改观了,可就在这么微妙的时刻,又听见他跟女朋友打电话。   项云黩手里握着电话,抬眉看了邢斐一眼,她身上的死气,比刚才更深重了,他对阿娇说:“我要带个同事回来。”   阿娇嘟起嘴,有点不高兴,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项云黩说,可又别别扭扭的说不出来,一点也不想被人打扰。   但她还是同意了:“那你快点回来吧,有羊肉吃。”   阿娇包了五星酒店套房一个月,让钱二买了各种零食果汁冰淇淋塞满冰箱,钱二还悄悄买了个电磁锅回来,好给阿娇煮打包回来的炖羊肉。   阿娇把仙姑娘娘给的那枝桃花插在花瓶里,摆在床边,越到夜里这桃花就开得愈发娇艳,她闻着花香,就想到那张红笺,跟着又想项云黩。   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满满都是甜意。   门一响,阿娇就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门口,高高兴兴的喊:“项云黩,你怎么才回来!”   突然就看见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身上还穿着项云黩的外套!   阿娇一下刹住脚站定了,项云黩看她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出来,已经做好了要接住她的准备,没想到一下接空了。   “怎么了?怎么气呼呼的?”项云黩几步上前,伸手要揉阿娇的头,被她一巴掌打掉了。   她娇呼一声:“钱二!”   钱二赶紧从小卧室里出来,他已经穿上了浴袍,准备在次卧的浴缸里泡个泡泡浴了:“来了来了,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把羊肉倒了!”阿娇扭身回头往卧室里冲。   项云黩站在原地,钱二“诶”一声,看了一下眼下这个情况,一下就明白了,拼命冲项云黩使眼色,最后拎起自己的浴袍领子,做了个口型“衣服”!   钱二心想我的那个天,就这么迟钝的男人,竟然还泡到,不是,追到了小姑奶奶。   项云黩恍然大悟,追了进去,阿娇气得要命,她在房间里兜了一圈,都不知道要怎么发泄,看见项云黩进来,冲过去抬手打了他一下,然后扭身要逃。   项云黩挨了打,可脸上全是笑,一把抱住她:“为了外套生气?”   阿娇闭着眼睛,绝不看他,把脸扭向一边,手脚并用的想往床上逃,项云黩没放开她,把她抱起来。   刚抱到床上,阿娇立刻滚到床的那一边,背着身子,依旧不理他。   项云黩靠过去,又笑又叹,伸手碰碰她的肩:“那就是个同事,我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遇到了意外。”   阿娇伸着脚蹬了他一下,项云黩原来是闷着笑,这一下笑出声来,抱着她不撒手。   钱二在外面听见动静,知道里边一时半会儿那是不能好了,看了看邢斐,搓搓手说:“要不然,咱们先吃个羊肉?”   邢斐心中五味杂陈,脱下项云黩的外套,问钱二:“有没有衣服可以给我换?”   钱二这才看见邢斐衣服上都湿了,怪不得穿着项云黩的外套,次卧里还有一件浴袍,他带邢斐去换衣服。   心里还偷偷评估,这一位漂亮是挺漂亮的,还是那种英气的漂亮,可明显项队长明显就只吃小姑奶奶那一款,她这平时是不是不照镜子?   项云黩伸手过去,自然而然的把阿娇搂在怀里,不能告诉她死气的事儿,不能有让她知道,不能让她担心。   她应该是永远没心事的,快乐的,自由自在的。   项云黩看她咬着嘴唇,为了一件外套这么认真的生气,心里软得不行,又想吻她,但他忍耐住了,只是摸摸她的头发:“别生气了。”   阿娇喉咙一哽,竟然要哭,她突然想到,要是她真的投胎走了,项云黩就会对另外一个人这么好。   她一下难受的要落泪,返身抱住项云黩,勾着他的脖子:“你亲过我了,你就不能喜欢别人!”   项云黩心口一跳,看她泫然欲涕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了,她接受了,她也喜欢他。   这三个认知在项云黩的心里来回乱撞,撞得他心神不宁,想这么按着她好好亲吻,又想要赶紧离得远一点,他自己知道,他就要失控了。   阿娇吸吸鼻子,她看着项云黩,觉得心口全是他,热热胀胀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吃醋成这个样子了,项云黩觉得欢喜,又觉得罪恶,但罪恶过后依旧还是欢喜,这一切不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他的手搓搓阿娇的耳垂,小小的,薄薄的,软嫩嫩,让她认真听他说话:“你听好了,我不会喜欢别人。”   阿娇立刻喜笑颜开,她一笑,脸上的梨涡就像盛了蜜,项云黩忍耐到此刻,终于低下头,试探着在她清醒的时候亲吻她。   阿娇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她面红耳赤又满怀期待,两条胳膊环住项云黩的脖子,比刚才抱得还更紧,悄然间有什么东西硌在两人中间。   不能这个时候,不能在这里。   项云黩在心里黩背执法手册,可这没有用,闭上眼睛也没有用,她身上的味道闭上眼就更浓郁诱人。   项云黩屏住呼吸,不敢造次,好不容易把理智拉了回来。   最终,亲吻只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趁着阿娇迷蒙恍神,项云黩一下坐起来,急着要去浴室:“我去……冲个澡,你们先吃,吃完我有正事要说。”   阿娇懵躺着,她当然知道硌人的东西是什么,身上软绵绵的,心里也软绵绵的,脸上烧红一片。   项云黩洗了一个时长可疑的澡,等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餐厅里炖羊肉的味道已经传到卧室里。   阿娇脸上的红晕全褪去了,她捂着肚子,还躺在床上:“我饿。”因为想他,连饭也没吃。   项云黩把她拉起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到餐厅,给她盛了一碗羊肉,吹凉了才给她吃,她吃起东西来急得要命,不管凉热就往嘴里送。   阿娇咬了一口羊肉,突然鼻尖一动,嗅了一下。   味道不对,她低头闻一闻羊肉碗,不是这个味道,放下碗来绕着桌子找,最后到了邢斐身边。   邢斐也洗过澡了,用完了一整瓶沐浴露,好不容易才把那恶心的黏腻感给洗掉,她身上是酒店沐浴露的玫瑰香味。   阿娇嗅个不停,她的感官好像更敏锐了,邢斐的身上有一种不属于沐浴露的,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   项云黩知道有对,神色凝重的问:“怎么了?”   阿娇看着邢斐:“你被什么东西给标记了。”   邢斐脸上变色,就连项云黩也面露惊异,阿娇目光怜悯的看着她说:“它想吃掉你。” 第61章 阿娇今天诱人了吗?   这一句是楚服在血玉中说的。   “娘娘不必惊慌,这个妖怪既然要用标记的方式才能找到猎物,说明它修为不足,道行还浅。”   只是这股甜香味越来越浓,它已经盯上邢斐了。   邢斐一脸荒诞,她想从阿娇的脸上找到开玩笑的表情,可阿娇是认真的。   项云黩简单的把他们在凶宅里遇到了事说明了一下,他在说到那个怪物脱掉人皮的时候,邢斐脸色都变了,这是她没看见的。   钱二的脸白了又绿,手直哆嗦,根本捧不住碗,想离开这个屋子,就当啥也没听说过,努力了半天,腿也是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特么!原来聊斋都是真的!   阿娇听的很认真,她一边听一边吃羊肉,汤汁鲜浓,羊肉酥烂,连里的配料蔬菜都炖烂了,她都已经饿了大半天了,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阿娇不光自己吃,还给项云黩挟肉,她又看了看邢斐:“你也吃吧,当饿死鬼可惨了。”饿死鬼的肠子是通的,香烟穿喉而过,永远都吃不饱。   邢斐一点食欲都没有,知道自己被个妖怪当盆菜,再想到那张密密麻麻满是细齿的嘴,她又想吐了。   项云黩拿起了筷子,他早饿极了,就算那妖怪再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邢斐看着这对情侣吃饭,她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们一起回酒店,本来是要商量怎么写报告,那堆人皮又要怎么办?凶宅里的□□弹道痕迹又怎么办?   话题拐着拐着,她就成了那个怪物的盘中餐。   ……   邢斐原来觉得项云黩的女朋友娇滴滴的,瞎吃飞醋,跟项云黩简直就不是一类人,可现在一看,他们还真是一类人,用筷子互相挟菜吃得很香,项云黩还专挑没有骨头的肉挟给阿娇,让她多吃一点。   而邢斐光闻味儿都有些受不了。   阿娇一边吃还一边瞪钱二:“赶紧啊,土豆片呢?”   钱二发飘的腿一下子有劲了,小姑奶奶还能指使人,说明有得救,退一万步说吧……那怪物要吃的又不是他。   他赶紧给阿娇下了一盘土豆片儿,又十分有眼色的打开了大桶果汁,给阿娇倒了满满一杯,这羊肉炖久了还真有点咸。   阿娇很满意的瞥了他一眼,钱二得到了认可,更卖力气,这天塌不塌得下来,都不用他去顶着。   “那有什么办法吗?”项云黩皱着眉头,看着邢斐身上浓得快要化为黑雾的死气。   阿娇嘴里嚼着羊肉,脚尖踩了项云黩一下,不许他看别的女人!   “这个妖怪虽然学人声说人活,但它还未能修成人身,所以才要披层人皮出现。”也就是说它道行还浅。   若是楚服能从血玉中出来,这样的小妖自然不在话下。   华夏大地灵气浓郁之时,生物有灵皆可成妖,周朝礼遇巫族,司巫的职责便是保国祚太平,只是传到汉时,道教兴起,巫族衰落,朝廷依旧设有巫职,只是巫祝的职责渐渐成了求四方雨,除妖魔邪祟反而在其次。   胡瑶出身青丘,道行虽浅但也有人形,只是狐狸尾巴还在身后摇来摇去。   柳万青更了不得,千年树精,不知是何处修炼的,阿娇每看他一回,都觉得这个树精满是心眼,比人还像人。   两个大妖她都见过了,这种不成人形的小妖怪,她一点也不怕,就是圆梦司里那个黑熊精,都还在学做算数题呢,这个妖怪要靠吃人魂魄,一看修的就不是正道。   “明儿赶早去拜城隍爷。”城隍该守一方平安的,怎么任由小妖怪在城中作怪,拜一拜他,送上香火,赶紧派神将除妖!   阿娇吃完了咸的要吃点甜的,钱二赶紧捧出蛋糕,四种不同口味,阿娇挑了草莓塔,给项云黩一块芒果焦糖的,挖了一大块,混合着奶油送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来。   “这……这就是办法?”邢斐一开始还真被阿娇唬住了,听她说的一套一套的,结果办法竟然是这个,跑庙里拜一拜,那妖怪就……就不吃她了?   阿娇皱皱眉毛,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很不高兴的瞥了邢斐一眼:“你要是不相信,那就别去,等着它来吃你好了。”   哼!不识好鬼心!   项云黩摸摸她的头,把自己那份芒果焦糖的蛋糕也给她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阿娇高兴了,项云黩不爱吃甜食,她拿了芒果的给他,是因为她自己想吃,挖一口草莓再挖一口芒果,吃得嘴里满是奶香味。   钱二查了一下,西市没有城隍庙,邢斐这才想起来,还是她小时候曾经有过,后来那块地被政府挪作它用了。   阿娇震惊地看着邢斐:“毁人庙宇,那个官儿是不是倒霉了?”   钱二立刻查了一下,发现这位在任上拆了城隍庙的,早十几年就落马了,还是因为土地的问题,贪了好几个亿。   钱二啧啧两声,这是太岁头上动土,连城隍爷拆房子的钱都敢贪,仕途自然到头了。   西市没有,但西安城里有,还是个大城隍庙,牌坊都有五座,统领西北十几省,明天早早去拜过城隍爷,把这事儿给办了。   但今天还是要把人的事给解决了,比如开枪报告要怎么写,那张人皮又要怎么办。   阿娇吃完了蛋糕又吃冰淇淋,她抱着大桶,用勺子一口一口挖着吃,看项云黩和邢斐商量怎么报告上级。   项云黩提出:“干脆就说我们跟嫌疑人打了个照面。”   这是唯一能够合理解释开枪的办法了,何况这张人皮还不知道是从哪个受害者的身上剥下来的,要经过检验,人都死了,起码得知道死者是谁。   邢斐思维很乱,一时想到那个妖怪,一时又想到人皮,她看了项云黩一眼:“这是谎报。”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坦诚他们看到了一个妖怪?   只好掐头去尾,九分真,一分假。   阿娇打了个哈欠,项云黩说:“就这样吧,大家都累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你就先睡在次卧。”   钱二本想在沙发上睡,项云黩让他守在次卧门边,随手扔给他一个警报器,夜里有什么动静就拉响它。   钱二哀声叹气的,本来好不容易住一回五星级大套房,他连张沙发都没捞着,竟然是睡地铺,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他给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铺了床盖上被子,把他那万用工具袋里的符纸拿出来,替邢斐贴在床头。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我同宗的道长给画的。”这符能在白宅里给他一张光明,钱道长甩出几张符还震慑了一下玉堂春,这妖魔鬼怪都是一个系统的,说不准也能防一防。   邢斐抱着被子,眼看钱二在她床头上贴了三张符,左边一张,右边一张,正中间还贴了一张。   她到现在也不完全相信阿娇说的,看钱二贴完符,往地铺上一躺,在被子里抠抠索索半天,伸出手来,“啪”一声,往自己脑门上也贴了一张符,就跟僵尸片里的僵尸一样。   邢斐忍无可忍要关门,钱二说:“听老哥哥一句话,千万别关门。”   项云黩睡在主卧的沙发上,他给自己铺被子的时候,阿娇抱着腿坐在床上看他:“你不睡床上吗?”   这床很大,能睡三四个人了,沙发又小又窄,项云黩的腿都伸不开。   项云黩摇摇头:“你睡吧,我在这儿就行。”   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他特别心浮气躁,本来引以自傲的自制力突然就不管用了,一看到她坐在床上,乌黑长发乖乖披在身后,露出雪白的脚丫子,就觉得全身都在发热。   她太香了。   闭上眼睛,气味也在不断撩拨他的神经,要离她远一点,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了。   阿娇不高兴了,她脸上又泛起那样的红晕,她喜欢项云黩看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脸对着沙发背,背过身体不看她。   阿娇躺在床上,轻轻叫他的名字:“项云黩。”   连叫了几声,他都还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阿娇“哼”一声,扭过身去,目光正对上床头摆着的桃花枝,和桃花枝下压着的红签。   【佳偶天成,夫复何求。】   她想起来要把这件事告诉项云黩了,伸手去勾桃花枝条,刚捻在手里,就被一付宽阔胸膛搂进怀里,项云黩像豹子一样扑了过来。   卷着红纸的桃枝便滚落在床上。   阿娇一点都不矜持的伸手反抱住他,既大胆又直白:“项云黩,我喜欢你抱我。”   乌晶晶的眼瞳泛起桃花色,所有的动作,在项云黩的眼里都变得缓慢了,他看她樱唇微动,露出皓齿和樱粉色的软舌。   心里生出一个念头,不知道它尝起来是不是甜的。   这个念头一起,项云黩就觉得不对,他不应该起这种念头,哪怕他怀里的女孩也喜欢他,也不该如此   阿娇好像徜徉在三月春光中,耳边仿佛听见合歌声,汉朝女儿每到上巳,便以歌挑选情郎,彼此若是有意,就携手往桑林深处去,阿娇只是听过,却从没试过。   项云黩两条胳膊紧紧箍住她,两人离得这么近,一呼一吸都是对方的味道。   阿娇微微抬头,去闻项云黩颈项间的气味,鼻尖才刚凑过去,他就剧烈的喘息起来,阿娇仰起头,盯着他的下颚,张开嘴,小小咬了一口,在他下巴上留下浅浅一排牙印。   项云黩的身体和目光在这一刻充满了侵略性,他想要惩罚这个一点都不乖的女孩。   桃花香味愈来愈浓,阿娇浑身虚软,她舔舔嘴唇,问:“项云黩,你能不能亲亲我?”   那粉嫩小舌让项云黩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他弓起肩膀,埋头吻住她,这滋味跟他想像中的不同,但比想像的还更美好。   凉凉的,甜滋滋的,她甚至比他还要更灵活,像一尾游鱼,在他唇舌间嬉戏。   鱼戏莲叶间。   阿娇自从还阳当人,这般滋味还是初尝,她再尝五味,这一味是最好的。   两人吻得浑然忘我,一双小手先越过了衣服的障碍,在项云黩的身上四处点火,项云黩每每将理智回神,就被她再次撩动。   他暂时离开她唇间,看她一头乌发缎子一样铺在雪白床单上,发间隐隐开着一枝桃花,项云黩伸手摘开这朵桃花,双目发红,手臂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忍耐到了最后一刻,伸手要探出去。   警报声突然响了。   跟着钱二的声音就突破耳膜“救命啊啊啊啊啊!”   项云黩瞬间清醒,来不及思考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失控成这样,身体本能抱着阿娇在床上滚了一圈。   天花板上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只差一点,伸长的舌头就要碰到他们了。   这妖怪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帮手。   阿娇迷迷糊糊,觉得这个东西简直太讨厌了,抬手就是一记风漩,击中了怪物的眼睛。   项云黩抱着阿娇翻滚下床,用身体给她当了肉垫,钱二越喊越凄厉,来不及收拾天花板上的妖怪了,铁链在他手中变幻成飞镖,正中鬼物的另一只眼睛。   项云黩生怕邢斐遇害,拉着阿娇穿过客厅,直奔次卧。   次卧里一片狼藉,钱二高举着一把桃木剑,闭着眼睛胡乱挥舞,邢斐软倒在床上,要不是钱二贴的那三张符,刚刚差一点儿,她就被妖怪吃掉了。   她刚刚才经历过这些奇幻的事,自然睡不着,闭目养神,钱二刚一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嘴之前嘴里还念念叨叨着神佛保佑。   邢斐分明没有一点睡意的,但慢慢觉得神智模糊,差点就要睡了过去,听见地板上“沙沙”声响,心里正疑惑,一睁开眼睛,就见那怪物圆盘状的嘴正在她头顶。   钱二贴的那三张符依次燃烧起来,火光打在怪物的皮上,它明明长得是个软条虫的样子,皮肤却坚硬如铁,三张火符打在它的身上,“滋滋”响了几声。   钱二就是这时候提剑冲了进来,桃木剑“噗”一声刺穿了这东西的皮,这可是他跟钱道士要来的真货。   可他插是插进去了,拔却拔不出来。   妖怪身上插着那把剑,扭头摆尾不断嘶吼。   项云黩猛冲让前,一把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全是粘液,对准怪物张开呼嚎的嘴,一下扎了进去。   妖怪竟还不死,口中突作人语:“快来帮我!”   外头还有一个鬼物,但它迟迟没有过来帮手。   “蚯蚓”气得扭动身体飞出门去,桃木剑在它身体里不断冲撞,它嘴巴一张,那把剑从它第二张嘴里掉落出来。   它的同伴不仅没有帮它,还从墙壁中伸出一只手来,把它拎了起来,铁爪似的手将“蚯蚓精”举起,两手一扯,整根掰断。   对阿娇道:“小妖无知,不知是留仙宫的仙姑,竟敢在仙姑面前造次,还请仙姑在娘娘面前遮掩一二。”   “人是不是你们杀的?”虽然不知道这妖怪为何突然恭敬,但项云黩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沟通的妖怪,赶紧发问。   “不敢不敢,我们只是收人魂三尸。”反正也是余下没用的边角料,吃了就吃了,说完隐身遁走,带走了“蚯蚓精”的尸体,还余下了一包东西。   阿娇挠挠脸,她什么时候成了留仙宫的仙姑?   钱二刚刚还能站得起来,跑得飞快,那东西一走,他立刻坐在地上,眼睛看着地上那枝桃花枝条,指着已经枯死的枝条说:“这……这是不是保了咱们的命?” 第62章 阿娇今天长大了吗?   钱二一指,阿娇才看见地上落着的桃花枝,刚刚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把它也带了出来。   鬼物既不害怕项云黩的鬼差身份,也不害怕阿娇的手中风漩,却害怕一根桃枝,它客客气气的退走,走之前还把那个吃人残魂的同伴从头掰成两截。   光是这一下,项云黩和阿娇就做不到,若是硬拼不一定就打不过它们,但会有一番苦战,不能这么干脆利落。   桃花枝条已经枯败,变回那截线香,刚刚还开的纷纷艳艳的桃花,一朵都没有留下。   鬼怪把拥有这枝桃花的阿娇当成了留仙宫的人,恭恭敬敬称呼阿娇作仙姑,还留下一个袋子。   项云黩走过去察看,阿娇一把捉住他的手:“不能碰!”   人死成鬼,但到底是当过人的,三魂俱在就有七情六欲,但妖不同,妖的行事难以估量,谁知道那鬼物会留下些什么东西。   钱二本来站在项云黩和阿娇的身后,这时候动动鼻子,不等项云黩打开袋子,他就伸了手,斩钉截铁的说:“是钱!”   他闻到钱的味道了。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果然是满满一大包的钱,除了钱还有许多珠宝。   这个妖怪不仅杀了同伴,还留下钱财,希望阿娇这位“仙姑”能够网开一面。   阿娇眨眨眼,心中感慨果然是受了封的郡君娘娘,就跟城隍老爷一般厉害。   项云黩皱着眉头,这钱恐怕不是什么好来路,是绝不能收下的,他看看阿娇,见她眼睛里是纯然的好奇,并没有因为财帛动心,他轻笑了一下,低语道:“这些要上缴。”   “嗯”阿娇满不在乎的点点头,她还在感慨鬼修成仙竟然有这样的威慑力,与城隍也不遑多让,就见虚空之中一根金芒落在掌心。   这一次的金光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明亮,几乎就在金光与她身体融合的一瞬间,阿娇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增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原来不是一句虚言。   阿娇不由畅想,那位留仙娘娘这么厉害,如果她也攒功德修成地仙,是不是也能这样的这样厉害了?   项云黩看向邢斐,还以为她身上的死气会就此消退,那鬼物已经死了,不能再伤害她了。   但邢斐身上那浓重到化为黑雾的死气只是淡了一些,并没有全部消散。   项云黩眉头紧皱:“你没事吧?”   邢斐白着脸摇摇头,她躲过一劫,但她被吓坏了,正在努力消化这件事。   如果这样都无法消散死气,那要如何才能延长阿娇的阳寿。   几个人各怀心事,只有钱二跌坐到沙发上,这么一大袋的钱呀,见者有份,就地分赃多好啊!   他哭丧着脸,刚刚那几下,桃木剑也没了,玉佛牌也给摔碎了,扯着嗓子喊了大半天,现在他是喉咙也疼肉也疼。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阿娇多了功德十分高兴,看钱二的样子啧一声:“出息。”   钱二耳朵一动,每每小姑奶奶这样说他,那就是要给他好东西了,他刚刚那几下也确实有表演的成份,但他保证其中一半是真情实感的。   钱二算了算,这小姑奶奶的钱快花完了,卖金饼的钱和白家给的钱加起来不算少了,可也架不住这位姑奶奶这么花,她一卖东西一接活,他都有抽成。   项云黩脸上一点高兴的神情都没有,他看了看钱二:“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事了,你休息吧。”   钱二看着满袋子的钱一脸纠结:“我……我能不能抱着这钱睡一晚,我也沾沾财气。”   项云黩和邢斐无言的看着他。   阿娇吓唬他说:“行啊,要是你不怕这钱上有妖气的话。”   钱二瞬间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古佛不动心,古井不起波澜,去收拾他的床铺了。   “这钱要马上上缴。”他们编的那套话漏洞百出,实在有太多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了,这一袋钱可能会让整个故事编得圆一点儿。   项云黩牵着阿娇的手,一刻也不想放开,拉着她回了主卧室,走的时候对邢斐说:“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回警局。”   邢斐在项云黩身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阿娇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背影,和项云黩默默守护的姿态,她连“谢谢”都含在嘴里说不出来。   钱二继续铺他的地铺,一看邢斐这个样子,知道她那是动了心了。   他嘿一声:“妹妹,听老哥哥一句劝,项队长他吧,虽然长得一付薄情相,但其实这种人要是动了心,那是最要命的,千秋万代四海列国也就认准那一个了。”   钱二最近戏是不敢听了,开始听说书,现成的句子张嘴就来,越说越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只拥有露水姻缘的下下签男人,但他见多识广啊。   “你要在他身上动心思,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看看那眼神……那叫一个……”   钱二还有一句“死心塌地”没说出来呢,次卧室的门“乓”一声关上了,邢斐甩了钱二一脸,门差点撞上他的鼻梁骨。   钱二也不恼,缩回他的地铺,把警报器攥在手心里,又拿出一张符,糊了点口水,“啪”一下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项云黩拉着阿娇回了卧室,想起他刚刚在这张床上都做了些什么,心里升起浓生的罪恶感,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阿娇,就见阿娇也怔住了。   她盯着那张能睡四五人的大床,头埋得低低的,小而薄的耳垂红得发亮。   阿娇想起来她刚刚干了什么了,她勾引了项云黩,而且还是她主动的!   她悄悄抬起头来,飞快瞥了一眼项云黩的下巴,那里还有一个圆溜溜的牙印,这就是她干坏事的最大证明。   项云黩知道她在偷看他,她怔怔站着,目光盯着脚尖,手足无措。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项云黩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这样冲动了,好像突然间热血上脑,情欲冲昏了理智。   感官的快乐和刺激被无限制放大,心里只一个声音,就是“要她”,如果不是那个人皮鬼打断,他可能已经干下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   此刻理智占据上风,项云黩万分自责,那不是不美妙,但那不应该,不管是不是她主动的,他都是更有自制力的那一个,有责任引导她制止她。   他先道歉,艰涩地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   阿娇刚刚还小脸皱巴巴的,听见项云黩道歉,一下子火冒三丈高,猛得一回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不认帐!”   急得语调都变了,眼睛因为怒火格外闪亮。   项云黩哑然,胸膛震动了一下,眼角边有好看的笑纹:“我没有不认帐。”   阿娇盯着他,刚刚她的目光中泛着桃花色,让项云黩把持不住,而现在他只想摸摸她的头,替她盖上被子,给她一个晚安吻。   “我不会不认帐,我不喜欢别人,等你长大,你可以随时讨这笔帐。”这个异常鲜活的女孩占据他所有的注意力,和他所有的,可以柔软也可以坚韧的情感。   这是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他始料未及,但他心甘情愿。   阿娇的脸蛋和耳朵都红通通的,此刻他们明明没有一点肢体触碰,可她却觉得整个心都飘在天上。   阿娇捂着面颊跳上床,盖好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项云黩替她掖好被角。   她拉下被子,依旧大胆直白:“项云黩,我喜欢你亲我。”   以前的那些,她想不起来了,但记忆之中没有被这么认真对待过,他含着她,既热烈又珍惜,爱意深浓。   项云黩瞬间绷直了背,收紧下颚,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但他没有失控,他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又回来。   项云黩控制好了情绪,拍拍被子,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眉头紧急严肃认真:“睡觉!我会在你睡醒之前回来。”   阿娇笑了一声,像只快乐的鸟儿,她闭上眼睛,可心绪浮躁,想着项云黩会不会再扑上来抱住她,又脸红又期待。   但项云黩只是守着她,最后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晚安。”   说完转身出门,邢斐已经换了衣服等他,他们带着东西回警局,这一晚上的经历,要编得让总局领导相信,还真有些难办。   邢斐压力更大,项云黩和西市总局还有没有直接关系,只要案子完了,他就能回去,而她撒一个谎,是要用无数的谎去圆的。   “等会就让我来说吧。”项云黩察觉了她的这种压力。   邢斐摇摇头:“我来说,我更了解他们。”   项云黩不置一词,两人坐在车前座,后座上放着一袋珠宝和钱,还有一张人皮。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车子滑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邢斐终于开口:“这个案子,还怎么查。”   项云黩没有看她,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仿佛黑暗中的一切鬼祟都瞒不过他的双眼:“该怎么查还怎么查,做我们能做的。”   邢斐在等红灯的时候看了项云黩一眼,眼里既有诧异又有欣赏,他怎么还能这么坚定呢?   邢斐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又很快将笑意藏好,她眼角的余光看见项云黩拿出了手机,正在查看什么,他的脸上露出笑容,眉上冰峰瞬间雪消。   项云黩看的信息中只有三个字,【想你了】。   他把这三个字看了又看,好像能透过这三个字看见阿娇的脸,听见她的声音。   虽然将近午夜,但西市总局灯火通明,两人直接到了领导办公室,放下两袋东西,一袋是钱,一袋是人皮。   副局长看着他们俩:“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案发现场撞上了嫌疑人。”邢斐面不改色,她三观重组,说谎反而不困扰她了,“我开了枪,嫌疑人留下这个。”   副局长皱起眉头,严肃地看着邢斐,又看看项云黩,伸手打开第一袋,里面是满满一袋钱,最下面露出各种钻石,泛着宝石特有的光芒。   他又抬起头看了一眼下属,伸手要拆开另外一袋时,被项云黩拦住了:“还是戴手套吧,看材质,可能是张人皮。”   副局长的脸色都变了:“小邢,这是怎么回事?”   邢斐似乎很困难的在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去了现场,我在一楼,项队长在二楼,那个嫌疑人出现的时候,身上就……披着这个,是……是从他身上拽下来的。”   她脸色苍白,捂着嘴干呕了一声,十分有信服力的说:“我在凶案现场吐了,对不起。”   因为吐了,所以用到了清洗剂。   那些痕迹是不能完全被掩盖的,只要再次查证就会查到他们身上,不如提前想好说法。   “披在身上?什么意思?”连见多识广的副局长都吃了一惊,邢斐干呕声更大了,她不得不做了一个手势,让项云黩继续。   “应该说是……穿在身上。”   项云黩说完,副局长让人调取监控,监控里只拍到一团模糊的影子,移动的速度根本就不是人拥有的速度。   “人皮”送到法医实验室去,钱和珠宝看看有没有报案的,邢斐坐在办公室里,一个女警替她泡了一杯生姜茶,她脸色惨白,握着杯子。   出了一个披人皮的凶手,大家都知道了,有很多人找项云黩打探,他继续用邢斐的话,他在二楼,是听见枪声下楼的。   项云黩有些疑惑,邢斐维护了他。   珠宝确实有报案,是一件闯空门案,失物虽然找回,但犯人没抓到,那个案子里的监控中也拍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两件案子可能有关联,也可能没有,而那张人皮还得经过检验才能知道曾经属于谁。   副局长看邢斐这样,让她回家休息,邢斐没有拒绝,这就更让人信服了,她一直主动积极的在查案子,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呆在警局里。   项云黩留下继续查案,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抽空回去一趟。   地铺是空的,钱二不在,项云黩进了房间,阿娇也不在床上,浴室里的灯亮着,但没有水声传出来,整个套房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项云黩还以为发生了意外,猛然推门,就看见阿娇站在落地镜前,她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腰细腿长,呼之欲出。   项云黩闭眼回头,轻呼一下调整气息:“钱二人呢?”让他留下来陪着阿娇的,结果他人跑了,留她一个人在。   阿娇没有回答,她满面疑惑,一会踮起脚,一会儿又伸开手,她长大了。   个子高了,腰更细,肩更平,这一点细微的差别,也许别人不会注意,但她已经保持这个样子很多很多年,微微一点改变她就感觉出来了。   纸烧的衣服包包虽然鲜亮,但穿在身上走在阳光下需要法力维持,阿娇在发现这些东西不长久,经过几天就会重新变成烧焦的纸片之后,她就不再用了。   反正花钱买也是一样的,两个大箱子里都是她现买的衣服和鞋子,她很喜欢的一双亮片小皮鞋,穿在脚上有点紧了。   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项云黩,我长大了!”   项云黩本来心动眼跳,不能平静,一听这话笑了起来,他昨天夜里刚说过她长大了就能讨这笔帐,今天她就“长大了”。   “我真的长大了!”阿娇急了,只是睡了一夜,她就变化了这么多。   楚服在血玉中开口,“许是功德让娘娘强健了。”   楚服在血玉中修炼,血玉破开的那个口子虽然不能让她离开,但有丝丝灵气缓缓注入,她修炼得越长,身上的厉气就越是被压制,头脑也更清醒。   阿娇鬼身孱弱,一样的功法她总修炼不成,有了功德之后,不仅法术厉害了,连身体也跟着强健起来。   阿娇觉得楚服说的很有道理,喜滋滋告诉项云黩:“你看看嘛,我真的长大了。”   项云黩收敛着目光,浴巾只堪堪盖住屁股,他不知道是看她胸口那片白皙肌肤,还是看她修长笔直的腿,只好随口答应她:“是,是长大了。”   两个字就让他倍受煎熬。   阿娇高兴的觉也不睡了,项云黩又问:“钱二呢?”   阿娇想了想,答道:“他说他去洗脚。”她也不懂为什么非得特意出去洗脚,浴缸里不是也能洗吗?   项云黩额角跳了两下,幸好他抽空回来一趟,要不然阿娇就得一个人呆着了,刚要打电话给钱二,就接到了西市总局的电话。   “犯人,捉到了。” 第63章 阿娇有男朋友了吗?   项云黩打不通钱二的电话,又不能让阿娇自己一个人呆着,干脆带她去了西市总局,让她在外面等着。   进去一看,邢斐还没到,拎了一个人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线索了?”   那个刑警也是一脸懵,他说:“是热心群众举报的,本来以为丫就是喝大了乱吹牛逼,提回来一审,没想到是真的。”   这才第三天,真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项云黩往里走了两步,人人都在忙,他往办公室里一看,看见钱二就坐在办公室里,整个人缩头缩脑的。   ……   他不会正好就碰上了西市的扫黄打非,被抓了吧?   项云黩随手拉了一个人问:“那个人犯什么事了?”   小刑警一看钱二就笑:“哪儿呀,他就是那个热心举报的群众。”看钱二缩着不知道干什么好,实在害怕的样子,“得,我给他倒杯水去。”   这是破了多大的案子呀,还缩得跟个鹌鹑似的,跑进去问钱二:“你喝点什么?”   钱二刷一下立正站好,哪里敢点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不麻烦警察同志了。”他整个人也都是懵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撞上了这事儿。   钱二迷迷登登做了一晚上的梦,他梦见自己住着大豪宅,大游泳池里不是水,全是钱,他一个人在金钱的海洋中徜徉。   无数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工牌小姐姐们,一把一把的往他身上洒钱,和有情人做快乐事,钱二美得那都快升天了。   睁开眼睛一擦口水,他还睡在地铺上。   当时那就忍不了了,危险已经过去,他完全可以出去放松一把嘛。   翻出他那常年不离身的电话小本本,打电话找了十多年前他来西市的时候,露水姻缘的相好们,两个已经无人接听,还有一个现在已经混成会所妈妈桑了。   可钱二还是那个钱二,混得是比过去好点儿了,兜着他那点钱,准备去老情人面前显摆显摆。   他进了会所就像老鼠掉进了白米缸里,搓澡洗脚踩背来了个全套,到踩背的时候,里边没有单人间,得跟人合用。   后来的那位兄弟喝大了,上面给他踩着背,下面套个垃圾桶,一踩一阵吐,不踩还不行。   钱二也不愿意跟这人一个屋,想换一个地方,结果那喝大的兄弟,胃里的东西吐完了,开始吐起了真心话,他说他杀人了,杀了一家三口。   没人当真,喝多了说自己杀人放火的,这儿的人见得多了,踩背的小姐姐当时就笑了,还哄了他两句,夸他厉害。   对钱二说:“别怕,上回来那个愣说自己左青龙右白虎,其实左边贴了个喜洋洋,右边贴了个hello kitty。”   只要小费给的足,在这儿谁也不会拿醉话当真,真要为了这个报警,那会所也别营业了。   那一位却越说越真,越说越细节,说得钱二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偷偷点开了手机录音键,把那人说的话都给录下来了,最后那人睡了,钱二浑身大汗,连背也不踩了,出了房间跑到走廊尽头。   死盯着那扇门,哆哆嗦嗦打了110,接线员接起来的时候,他声音都在发抖:“警,警察同志,我要,我要我报案。”   踩背的两个按摩小姐这会儿正在录口供呢,局里派了人去在查会所的执照和经营项目。   钱二的老相好知道是钱二报的警,别说跟他鸳梦重温了,恨不得踹上两脚,丧门星!   罪犯进了警局才如大梦初醒,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会所的,又怎么会去洗澡按摩,他明明躲了起来,都已经在西市郊外了。   警察在审讯室里审问他,那段录音他们已经反复听过,抠出许多细节,正安排上门搜查。   他就像是个送上门的罪犯,身份证在口袋里,犯罪细节自己全交待了。   罪犯脸色死灰,这才承认他是报私仇,又因为之前看过关于江城灭门案的详细报道,故意模仿了作案手法和尸体摆放,想要混淆警方的视线,让警方往江城灭门案上想。   他一步一步实施自己的犯罪计划,细心缜密,现场一点毛发指纹都没留下,没想到会是他自己全盘托出。   查案子的警察说:“这……这是什么运气啊。”   法医比对报告都还没来呢,罪犯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邢斐在回来的途中认出一名在逃通缉犯,她请求队里的支援,没一会儿就押着通缉犯回到警局,看到钱二的时候愣了愣。   钱二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他假装自己不认识他们,像个第一次去洗脚踩背的老实人那样,规规矩矩坐着,低眉顺眼。   好事接二连三,总局一下子抓到两个要案的犯人,忙得热火朝天,反而是项云黩这个外派来的,没地方插手,他的工作还没展开,就已经结束了。   钱二还要录口供,项云黩打了个电话给阿娇:“饿吗?带你去吃早饭。”   阿娇早就饿了,她百无聊赖,坐在车里乖乖等着项云黩,她不想让项云黩担心,听说他要出来带自己去吃早饭,扒着玻璃窗看他,隔得老远,一眼就认出他来。   打开车门跳下车,奔到项云黩面前,一把勾住他的胳膊:“吃什么去呀?”   项云默来了西市还没有好好吃过当地特色美食呢,看见马路对面有羊肉泡馍吃,问她:“吃不吃那个。”   一碗羊肉泡馍,两笼牛羊肉灌汤包子,再买一份蜂蜜凉粽子给她当点心。   阿娇连连点头,她觉得项云黩已经是她男朋友了,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他这么体贴,阿娇很高兴。   两人刚要过马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突然出现,他张嘴对阿娇和项云黩说: “仙姑既不肯收财物,小妖们便另备薄礼,一点心意,还望仙姑笑纳。”   说完那人便不见了,阿娇满是疑惑,送了什么礼?   项云黩皱起眉头,他告诉阿娇犯人已经落网,钱二是那位提供线索的热心市民,西市总局还要给他发锦旗和一笔奖金。   邢斐也在路上认出了通缉犯,抓到了多起抢劫杀人案的嫌疑犯,这会儿正在审讯室里审问犯人。   这两个犯人就是妖精们的“礼物”。   阿娇觉得这是好事,多好呀,邢斐立了功,钱二也拿锦旗,项云黩也完成了工作,这几个妖怪倒很机灵。   项云黩却皱起了眉头,他问:“留仙宫真是当地百姓拜的神仙?”一地有一地的民俗,有些不知名的地仙也是正常的。   阿娇点点头,桃花枝没有了,但那张红签文她还收着,拿出来给项云黩看:“你看。”   那上面几个字,每看一回,她都觉得就是在说她和项云黩,甜甜蜜蜜的看他一眼,小手指头很不安份的蜷了蜷,在他手心挠一挠,她想让项云黩亲亲她。   阿娇深信不疑,觉得这位仙姑就是指点迷津的大好人,她说的话多有道理,要是真的跑去投胎,魂魄再生,魂还是把魂,人却不是阿娇了。   “你跟我一起去留仙宫还愿吧!”阿娇甜蜜蜜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庙祝说了,求到了好签的女孩若是真的走了好运,都会带着男朋友回留仙宫去还愿的。”   留仙娘娘会保佑他们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项云黩看着那张红纸,有些什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抓住思绪,就被阿娇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他看向阿娇,他好像没听清楚:“我,我是什么?”   “男朋友啊!”阿娇理所当然,男朋友,三个字沾唇都觉得甜,她热烈的望着项云黩的双唇,渴望的舔舔嘴唇,希望他像昨天那样吻她。   抱都抱了,亲也亲了,说不是男女朋友确实过分,但他们不能再有逾矩的举动。   项云黩找了一张桌子,买来吃的,烫了筷子递给阿娇,在她吃羊肉灌汤包子的时候,替她把馍一点一点掰碎。   他想了想告诉阿娇:“我们,我们确实是男女朋友,但你还……你还要上学,你还太小了。”这么说感觉自己就是个禽兽。   这辈子他项云黩嘴里都没有说出过这么肉麻的话:“我可等你长大,起码到你上了大学,如果你还想跟我在一起的话。”   她进了大学,会接触更广阔的世界,会认识更多的人,到时候也许她会有别的选择。   项云黩觉得自己又矫情又肉麻,可光是想一下那种可能性,他就对还没影子的“别的选择”怒火万丈。   “我不小了!”阿娇皱起眉头,她活着的时候都比项云黩大,现在这样是孽镜台的缘故,更何况她死都死了这么多年呢,“我就想跟你谈恋爱!”   项云黩笑了:“那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昨天以前那样。”   阿娇咬着蜂蜜凉粽子:“那也不能亲了吗?”   项云黩眼神一暗,他没有错过阿娇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她刚刚用渴望的目光看着他,现在干脆直白发问。   “是。”   阿娇埋头吃起来,越吃就越是生气,在桌子底下踹了项云黩一脚。   项云黩一点没有恼意,看着她吃,还替她把灌汤包子挟起来吹凉,又问她:“要不要吃细沙炒八宝?”   阿娇气鼓鼓的,一边气一边说:“要。”   吃完早饭项云黩回警局去,钱二已经录完了口供,一半人都去搜查证物了,他看见四周没人,才跟项云黩说:“项队,我是真没想放着陈小姐一个人,我就是……”   就是突然特别想去洗个脚,这一片他不熟悉,不敢开荤,洗脚也都是洗了个正规的,素的,没想到能碰见这事儿。   项云黩知道他胆小,也不告诉他这是事出有因,钱二就是个“礼物”接收人,摸摸口袋,摸出一盒烟,扔了一支给钱二。   钱二眼睛一扫,是好烟,腆着脸:“要不这一包都给我得了,谈恋爱的男人,那哪能抽烟呢。”   项云黩手上动作一顿,钱二赶紧不说话了,他想把烟塞回口袋里的,想了想还是把整盒烟扔给钱二。   案子结了,项云黩的工作也完成了,邢斐来找他:“你去办手续吧,局里的领导都去开会了。”   这次的案子谁都知道全靠运气,兴师动众的把江城的警官调来协助办案,要是折腾了半天,抓了一个模仿犯案者,那真是丢大人了。   幸好,抓到了人。   邢斐也算立了一小功,通缉犯自己撞在她手里。   市局走廊里人来人往,明明她认识项云黩才只有两天不到,却觉得有各出生入死的交情,有很多话想说。   邢斐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如果性子不直,也不会一见到项云黩就怼他了,她想了想,要说什么,就看见钱二在窗边探头探脑的。   她脑子里响起钱二那不正经的声音,近距离看,项云黩还真长着一付薄情相,眼带桃花的男人,偏偏是个正心踏地的男人。   她伸出手:“合作愉快,以后我去江城,你可要请我吃饭。”   项云黩也伸出手,握了一下即刻松开:“行。”   他看着邢斐,眼底终于有了笑意,她脸上的死气淡了,几乎快要看不见了。这么说,那个通缉犯,才是她的横祸。   项云黩心情大好,他转身往外走,邢斐就站在原地,眼看着他走出大门,阳光下有一点鲜亮的影子扑到项云黩身上,他一把伸手接住了。   邢斐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项云黩给总局打了电话,这案子还有几天要交接,既然来了,就得有头有尾,但基本上没有他要出力的地方了。   老江在电话里说:“站好最后一班岗,有空就出去玩玩。”   项云黩闲下来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阿娇要去还愿的留仙宫。   车已经开了出去,阿娇一定要靠在项云黩的身上,一开始是头靠着,然后把脚也搁上去,拉他一起看喜剧片。   钱二拉着司机吹他这辈子最能吹得响的牛逼,他!钱二!抓着了杀人案的凶手!那面锦旗他都带出来了,就是为了展开给司机看的。   司机笑呵呵听他吹牛,钱二随手就把项云黩给的那包好烟拿出来分享:“那照片那新闻我得全剪下来,寄给我妈我哥哥他们看看。”这辈子可能也就那么一件让家里人能为他自豪的事情了,   钱二拿出这张照片给司机看,就在警局门口拍的,钱二被两个警官夹在中间,要不是他手里拿着锦旗,那模样那笑容,还以为他是犯罪份子本人呢。   车快要开到咸阳原的时候,项云黩突然跑到前面,对司机说:“我们回去。”   离得越是近,项云黩越觉得不对劲,脑海中闪过的一线灵光渐渐清晰。   他依旧保存持着怀疑的本能,也自有一套分析事物的逻辑,他既为鬼差,说明另一个世界的体制和人间没什么不同,有官方政府有民间组织。   通玄寺的菩萨是官方,那么这个留仙宫就是民间。   跳出神仙鬼怪的圈子来看,一些隐藏在暗处的罪犯,不害怕官方政府,却怕民间组织,怕到要上供要送礼。   那就说明这个组织本身涉黑。   好像正有人引他们走进一个局,发生这一连串的事,他很自然的会对留仙宫产生好奇心,然后和阿娇一起去留仙宫看一看。   阿娇对神仙充满敬畏,但项云黩不是,至少他人生前二十八年不是,他优于常人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往前了。   “前边就是咸阳原了。”司机嘀嘀咕咕,这都跑了十里路了,但他还是转了方向盘:“问那咱去哪儿?”   “去都城隍庙。”   车头一转,绝尘而去,咸阳原的交界处,模模糊糊出现了几个细长的影子,它们在那儿等着这辆车,就像等着猎物自己钻进网套,可这猎物在接近陷阱之前,逃离了。   细长的影子薄纸片一般飞了回去,落到蒲团上,向台上女子禀报,正是阿娇见过的那位,粉白脸上一双峨眉的留仙娘娘。   她听完禀报,峨眉微蹙,让小鬼退下,自己转进内堂。   从外面看,内堂不过是半间屋子,可走进去一看却大有乾坤,其中有山有水,琼楼叠幛,留仙步子一动就到了宫殿前,恭恭敬敬行礼,几个侍女掀帘让她进去。   她对着绸帘内的人影回禀:“人都已经快踏进咸阳原了,想不到这样机敏。”只要进了咸阳原,便有办法让他们绕到留仙宫,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半路改变主意。   留仙自觉办事不利,帘中人却只沉声“嗯”了一声,并没有责怪她的:“太急躁冒进,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是。”留仙低头应承,舒眉浅笑,“至少此事已经成了一半。” 第64章 阿娇今天积福了吗?   房车在靠近咸阳原的时候拐了个弯,开去了都城隍庙。   钱二抱着他那面锦旗叨叨叨:“我还想去留仙宫再拜一拜呢,我干了这么一件大好事,说不准我的姻缘就到了。”   再去求上一签,保不齐仙姑娘娘能赐给他一段好姻缘。   项云黩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想求姻缘也得去月老庙拜神,正神不拜,拜什么地仙?”   钱二茅塞顿开,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那正经管姻缘的可不是月老嘛,该给他老人家上供才对,他一下拍在大腿上,满心懊悔:“我早该给月老捐香油啊!”   白白浪费了二十多年,要是诚心供奉月老,说不定他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   钱二满心懊悔之后又满心疑惑“项队,你这么走运,是不是常拜月老呢?”这得打生下来就拜,才能追上小姑奶奶这种女朋友。   钱二这人十分实在,哪个菩萨说得好,他就信哪个,这个仙姑虽然灵,但给他的是支下下签,他当然要换个地方转转运。   项云黩没搭理钱二,但又摸了包烟扔给他,回到后车去了。   阿娇吃着樱桃在看电影,看电影里那些掉头断身,满脸是血吓人的鬼哈哈大笑,项云黩对阿娇说:“今天我们先去城隍庙,我有公事。”   “是不是为了的西市鬼差?”   阿娇见他点头,“唔”一声答应了,她很好说话,又不是不去,只是晚些去,点点头就继续看电影。   留仙娘娘告诉她鬼身修行能得涅槃的事,阿娇谁也没说过,这是连柳万青和胡瑶都不能知道的秘密,只能跟楚服分享。   阿娇要当鬼修,楚服当然高兴,她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如果阿娇去投胎,她就成了天地间的孤寡鬼,要等阿娇的转世不知要等上多少年,如今阿娇改了主意要当鬼修,楚服比自己修炼还更高兴。   “那我从此便能千年万年的陪在娘娘身边了。”   阿娇许下宏愿:“到时候咱们也造一个仙宫,我在正殿,你便住在配殿,与我左右不离。”   楚服乐得冒泡泡,就连看项云黩都顺眼了许多,她虽知道项云黩不是刘彻,就像宫律也不是张汤,但心中总是仇怨难平。   只是碍于阿娇要讨金屋,才不得不留在他身边,既然他已经没用了,楚服便想鼓动阿娇离开他:“那咱们也不要他了,自行累积功德便是。”   阿娇一怔,她不由自主回头看向项云黩。   项云黩让阿娇靠在他怀里,自己靠着枕头闭目养神,但阿娇的目光刚投过来,他便睁开眼睛,眉眼都是笑意,目光满是温柔的看她:“怎么啦?”   那天他亲她的时候,叫她娇娇。   极轻的,咽在喉咙里,好像呓语,但阿娇听见了。   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久到阿娇都已经忘了有多久,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没有人这样叫过她,没有人给予她这样炙热的情感。   楚服在血玉中,感受到了阿娇的迟疑动摇,血玉中一团火色跳动了一下,她问:“娘娘难道已经忘却了长门中孤苦的岁月吗?”   阿娇神色一动,目光茫然,她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这辈子项云黩待她很好。   “怎么?”项云黩伸手摸了摸阿娇的头,细软长发在他掌心刮过,他掌心温度透过发丝传达给阿娇。   阿娇一抬头就能在他笑着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样子,心口涌上一阵暖意。   “我没有忘记。”阿娇告诉楚服,刘彻已经死了,那一笔帐是讨不回来了,就算刘彻想给,她也不会再要了。   而后阿娇张开怀抱,抱住项云黩的胳膊,认真的对他说:“项云黩,你一定,要对我,特别特别好。”   项云黩笑了,他不太懂得恋爱中女孩的心思,但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紧紧抱住她,在她头顶吻了一下:“好。”   阿娇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他胸膛中有力沉稳的心跳声。   楚服叹息一声,隐入血玉,最后看了项云黩一眼,若他有负娘娘,那么就算拼去鬼身烟消云散,也要拆他的骨食他的肉。   车子驶入市区,都城隍庙巨柱雄立,角檐飞展,门前五座牌楼十分壮观。   此处香火鼎盛,金光万道,阿娇进去之前先拜神将,四方神将扫她一眼,既怒目而视也不是大发神威,轻轻松松便将她放进去了。   阿娇想起她第一次进通玄寺时,神将的威压让她喘不过气,那时她身上还没有功德金光。   项云黩当了鬼差之后还是第一次进庙宇,他一步比一步走得更慢,这些泥胎木塑在他眼前活了起来,就连门前两只铜狮子都是活的。   两头铁狮一左一右,踮起脚下彩球,你滚给我,我滚给你,滚来滚去耍着玩儿。   远远看去,不像两只狮子,倒像两只大猫,可等项云黩经过,它们便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他,看见他胸口鬼差证的光芒这才低头舔舔爪子,又玩起铜绣球来。   项云黩进到殿内,点起一柱香,台上神像塑了金身,披着斗篷,慈和之中又颇具威严。   项云黩取出那人皮妖怪的布口袋,他一直没有解开这个口袋,里面装着那一家三口的残魂,这本该由西市鬼差送入幽冥的。   神将把这口袋呈送上去,判官对项云黩点点头,他是江城鬼差,途经此地,发现了案情报给本地管辖的神,已经尽了义务。   判官身上一套官袍,一顶乌纱,声音飘飘渺渺,似在远处,又似在他耳边回荡:“留仙宫广识福德,并非不通礼数的山野妖精,你不必多虑。”   此地的城隍庙在动荡年月曾经改换门庭,拆了神像开百货商铺,当时各地皆是如此,邪祟满地、妖孽横行,反而是村落中百姓拜的地仙得以长存,结成势力。   但等城隍庙重建,城隍归位,留仙宫立即前来拜谒,又年年供奉香火,这么多年在她境下从来有鬼妖闹出过什么乱子。   城隍统领西北十几个省,对这些已经修炼得道的鬼修妖修们,也会优容一二。   但既然鬼差禀报,判官也要受理,他对项云黩道:“我会派人去看一看。”   至于西市鬼差,判官掐指一算大皱眉头,立刻派神将飞身前往,究竟出了什么事,判官却没有告诉项云黩。   留仙宫既然算是半个官方认可的民间组织,判官又不愿多说,项云黩已经尽到了义务,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边,就见原来在滚绣球的两只铜狮子只余下一只,孤伶伶围着绣球打转,猛得一扑抱起球来,满地打滚。   阿娇一直缩在项云黩身后,她虽有功德光,也依旧还是阴身,对神明有种天然的恐惧,见项云黩驻足,告诉他说:“城隍爷巡游去啦,铜狮子飞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这是她听小鬼们说的,城隍手下除了神将也有小鬼,他们聚在庙宇后,是替城隍老爷抬轿子的,阿娇听见他们说话了。   项云黩办完公事,留仙宫既然是得到官方承认的民间组织,阿娇想去,就陪她去。   一行人再返回留仙宫,这回留仙娘娘没再显灵,项云黩抬头去看神像,那神像一动不动,仿佛神识不在。   宫中香客却络绎不绝,庙祝笑眯眯的告诉他们,马上就是留仙娘娘的生日了,娘娘生日一高兴,就会满足信众的心愿。   钱二一听来了精神,他捐了一笔功德钱,抱着签桶念念叨叨,结果求出来的签跟上回的一毛一样,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他还是一个只拥有下下签和露水姻缘的男人。   阿娇跪在蒲团上,双手阖什,诚心还愿,又悄悄发问:“修功德积福缘,是否就能涅槃成仙?”   她等了半天,神台上依旧是个木雕美人,阿娇等了又等,还以为留仙也去巡游了,她将清香奉上,不管是否解答,她都要开始广积福缘了。   项云黩虽没看见此地有什么显灵的神像,但他看到了在门前玩耍的城隍铜狮,它啣着那只绣球,抛给留仙宫门口两只镇兽,让它们陪它一起玩。   后堂中留仙再次入帘禀报:“他们竟将城隍的守门狮子引来了。”   她的声音不再温婉慈和,峨眉倒竖,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来了,真是天赐良机,可那只铜狮子却偏偏玩心大起,不肯离开。   帘中人双目紧闭,久不说话,半晌竟然笑了一声:“这个转世倒没叫我失望。”   留仙眉头紧皱:“不过是个长毛畜生,不如就将他们留下,放过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咸阳原才是她们的地盘,出了西北,鞭长莫及。   “不可,再是只毛畜生,也是城隍爷的守门狮,我们苦心经营,筹谋千载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但她还阳不过短短时日,功德金光已经不少,要是再拖些日子,让她成了气候只怕……不好下手。”   帘中人睁开双目,一双眼睛艳晶晶的,目中似含春水:“不碍,我已经等了千年,不妨再多等些日子了。”   说完又阖上眼:“暂且收手,他们还有再来的一天。”   留仙心中不甘,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有了陈阿娇的鬼魂,再抽出项云黩的魂魄,娘娘便能再生。   可那铜狮子迟迟不走,还在地上打起滚来,项云黩看它大猫似的,趁人不注意,虚勾了一脚踢在球上。   铜绣球飞了出去,狮子用头顶了回来,球还滚到项云黩的脚边。   它四爪落地,威风凛凛的甩了甩鬃毛,等项云黩再把球踢过来。   这只铜狮不知不觉得护了阿娇和项云黩的平安,它绕着车跑,跟车子比赛谁跑得更快,一直到车驶出了咸阳原,铜狮子这才飞回城隍庙。   钱二没能求到好签,哀声叹气,司机安慰他:“这哪能当真呢,再说了不成家有不成家的好处,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自由,看老哥你这样,红颜知己那可不少吧。”   钱二回想起他那光辉岁月,得意起来,他也许注定就是一匹野马,天下都是他的草原,他拿了锦旗和奖金,今天他请客,留司机一起吃饭,免得一桌上就他一个人当电灯泡。   司机接了个电话,女儿在电话里催:“爸爸爸爸,快回家吃饭。”   司机尴尬的对钱二笑笑,钱二挥挥手:“走吧走吧。”还翻了点阿娇的零食给他,“明天我们就走了,这个你带给你女儿吃吧。”   司机一走,钱二看着后面那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觉得眼睛都疼,他数了数剩下的奖金,大部分捐了功德钱,余下也就够请个路边摊了。   天已经黑了,各种炒菜摊子都推车出来,钱二绕了半天,找了一家看上去最干净,菜也最新鲜的。   阿娇还没吃过夜市路边摊呢,这各种香味混在一起,她深深吸了一口,很想要尝尝看。   钱二拿纸巾把桌子椅子都擦过一遍,请项云和阿娇坐下:“咱们这也算是共患难过了,以后共富贵共富贵。”   项云黩自己倒没什么,路边摊也一样吃,但他怕阿娇吃不习惯,看她左顾右盼十分新奇的样子,问她:“想吃什么?”   阿娇点了个豆沙炒八宝,蜂蜜凉粽子,还有新鲜现榨的石榴汁儿。   钱二一看小姑奶奶都点菜了,十分豪气:“烤肉什么的都来一份,我请客,别客气!”   掏出一瓶酒,点了七八个炒菜,有荤有素有烤肉凉皮。   摊子上炒菜的是一对夫妻,丈夫掂勺,妻子收钱,她把东西送上来,丈夫在后面叮嘱:“看看清楚,别又收错了钱!”   那妻子拿着钱二的钱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半天,钱二皱皱眉头:“我这是奖金!刚在公安局拿的,还能有假。”   中年女人又老实又腼腆,看见钱二生气嚅嚅说不出话来。   项云黩用开水替阿娇烫碗烫筷子,笑一笑:“没事,做生意还是小心点好。”   中年男人看老婆惹了客人不痛快,赶紧过来,搓着手说:“咱们小本生意,连着几天收了几张假=钱。”   女人忍不住替自己辩白:“我收的时候明明是真钱,我看的清清楚的。”   男人很不耐烦,瞪了妻子一眼:“不是你收的,是它自己冒出来的?”   项云黩看不惯男人对妻子的态度,知道小贩工作压力大,他说:“如果市面上有假币流通,应该赶紧报案。”   连续多日用使用假币,已经触犯法律,这人如果长期来,并不难抓到。   那男人叹口气:“哪儿呀,是……是死人钱,晦气。”   不是假=币,是冥币,冥都银行发行的,连续几天百元大炒,这一算就肉疼,怎么就能把这花纸当成钱给收了呢。   男人当着客人不再骂妻子,拉着妻子到摊后帮忙去了。   阿娇耳朵一动,她确是知道有些鬼会趁夜出来恶作剧,将冥币当钱买东西,这夫妻俩怕是遇上了好吃鬼!   小炒很快送上来,味道十分不错,咸淡正好,蜂蜜凉粽子又甜又糯,这么多小摊,这个摊贩的生意最好,有许多熟客。   没一会有个女人过来买炒面,要了三份,里面放许多肉和豆芽,摸出了一张有些破损的百元大钞,低声说道:“不用找了。”   摊主夫妇都笑了,炒面可没多少钱,这个女人最近天天都来,回回都点三份炒面,出手还这么大方。   妇人拎了炒面就要走,阿娇一把按住她的手腕:“这么捉弄人,可不好。”   她伸出手指弹了一那张百元大钞,纸钞瞬间变成了冥币,这个女鬼想挣脱阿娇的手,刚要露出鬼脸吓她。   就被项云黩按住了肩,鬼差搭肩,女鬼立刻不敢动了,阿娇看她的模样是刚死不久,摸出钱来替她付了帐。   女鬼面露感激,她拎着三份炒面,欲言又止。   阿娇问她:“你想要我帮忙?”   女鬼点点头,拎着三份炒面,带着阿娇和项云黩往夜市后的一处破败的居民楼去了。   她走到一户人家前,伸手敲敲窗户,窗户上糊着广告纸防风,窗户从里面打开了,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接过炒面。   阿娇往里一看,屋里没有一点灯光,地上有三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蹲在地上凑在一起,像狗吃食似的围着炒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阿娇仔细一看,他们不是不想坐起来,而是脚上被铁链栓着。   几口就把炒面扒干净,把外卖的泡沫碗扔到窗外,窗又关上了。   女鬼先看阿娇,又看项云黩,她低低哀求:“能不能,救救这三个孩子。” 第65章 阿娇今天惩恶了吗?   这一片民居大多都已经搬空,整个一片都要拆迁,有的楼已经推了一半,地上满是砖块,路很难走。   也早就断水断电了,催促这里赖着不走的人,赶紧搬家。   这几个孩子已经在这里关了有大半年了,孩子的妈妈不知所踪,孩子的爸爸隔几天就过来送一锅饭,三个孩子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子里。   窗一拉开气味熏天,几个孩子也不敢呼救,缩在一起,像小动物那样互相照料,大的喂小的吃饭喝水。   现在天气凉快还好一些,七八月天热的时候味道更难闻,三个孩子趁“爸爸”不在,偷偷打开窗户吹风,并排躺着,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女鬼就是这样发现他们的,她死了之后神魂飘荡,飘到这一片的时候,在窗外看见了这几个孩子。   孩子们很乖很听话,他们央求女鬼带他们逃走,可女鬼根本不是活人,一靠近警局和穿着制服的人,神魂便受炙烤,连报警都做不到,更别说带几个孩子逃出来了。   女鬼只好一直守着这几个孩子,每到夜晚就陪他们说说话,他们的爸爸七八天前就应该来送饭了,可他没有来。   女鬼便去火葬场殡仪馆,趁着人家烧尸火化的时候,捡些冥币纸钱,趁着夜色,到夜市上买些食物和水给他们。   这三个孩子每次吃完就把包装扔到窗外,她一叩窗户,孩子们就把窗打开了。   如果不是遇见阿娇和项云黩,她真的没办法再照顾这几个孩子了。   阿娇听得泪光盈盈,她吸吸鼻子,差点要哭。   项云黩伸手叩叩窗玻璃:“小朋友们,我是警察叔叔,你们把窗打开好吗?”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三个孩子听见项云黩的声音更害怕了,惊恐地缩成一团,努力把身体藏在墙角,谁也不动,谁也不出声。   阿娇凑上去,轻声安慰几个孩子:“别怕,我们是好人。”和好鬼。   陌生的声音让几个孩子更害怕了,他们不住发抖,屋子里不动传出铁链被扯动的声音,项云黩怕几个孩子伤害自己,拉着阿娇退后一步,示意女鬼上前说话。   女鬼飘过去,她说:“我找来了好人,他们会帮你们的,别怕了。”   她的话比项云黩和阿娇的都要管用,三个孩子在里面惊喜的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把窗拉开一条缝。   屋内就像个垃圾堆,地上铺着报纸和破败的被絮,传出一阵阵难闻的味道,项云黩离远一些打电话给邢斐。   邢斐还在办案,接到项云黩的电话还有些意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努力想让口吻软一些,但说出来依旧还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一边说话一边懊恼。   “我要报案。”项云黩把地址和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   阿娇凑上来,知道他跟邢斐打电话,来不及吃醋,她气愤的握着拳头说:“一定是人贩子!”这是她从新闻上看来的,人贩子最坏了。   项云黩摸摸她的头安抚她,以他办案的经验来说,不一定是人贩子,他继续对邢斐说:“派些女警过来,几个孩子非常惧怕男性。”   一般接近孩子工作都会让女警做,女性更容易得到孩子们的信任。   邢斐带人过来了,她知道项云黩的意思,带了一个队里长得最和蔼可亲的警员过来,屋里断电,灯打不开,用手电筒照着。   几个孩子害怕缩在一起面对着墙,不管女警怎么沟通,他们都不肯转过来,邢斐让人去买零食和牛奶。   虽然光线不好,但三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虽然穿着秋天的衣服,但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他们甚至连求救都不懂,大的抱着小的,缩在一起发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爸爸要生气的。”   这句话对他们来说仿佛有魔力,让他们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直到女警再三保证爸爸不会生气,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一个才转过身来,她怀里抱着妹妹:“妹妹生病了。”   警察来的太多,女鬼无法靠近,阿娇悄悄走远一些,给她点起香烛:“吃吧,你也饿了吧。”   女鬼只有在火葬场殡仪馆才能偷偷吸一口香烛烟火,无人供奉的野鬼,都在那里偷食吃,她力量微弱,抢不过别的鬼。   女鬼十分感激阿娇,她为了能抢到冥币,便不去抢香火,已经十分虚弱了。   邢斐了解了情况,走到屋外对项云黩说:“我们已经联系了这栋房子房主,据他说这三个孩子是他亲生的。”   民警联系屋主,问他知不知道房子里关着三个孩子,房主竟然一口承认了,说这三个都是他的女儿,是他让他们在那里生活的。   打电话的民警差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不知道这一片已经断水断电半年了,你就让你的孩子住在这儿?”   让他过来,他还不愿意,觉得自己没犯事,根本就不怕警察。   邢斐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项云黩指一指阿娇:“是她先发现的。”总不能说是因为抓到了用冥币的女鬼发现的。   邢斐并不相信,但她点点头:“我们接手了,你们有事可以先走。”   阿娇摇头,她要跟着去,女鬼不能再靠近,她受了女鬼的托付,要守着这三个孩子,看到他们平安才行。   铁链被撬开,三个孩子被送到医院检查身体,三个孩子都营养不良,被铁链锁着的地方有磨破结痂的痕迹,其中最小的孩最严重,她已经病了好几天,靠姐姐喂水喂食。   这三个孩子是前妻留下的孩子,男人又再婚了,再婚之后又生了孩子,现在就跟他后面的妻子孩子住在用拆迁款买的新房子里。   却把三个前妻生的孩子扔在拆迁房,这几天没过来,是因为一家人去旅游了,刚刚才到家。   邢斐说:“像这种情况,争取剥夺抚养权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三个孩子,最大的只有七岁,是个女孩,她信誓旦旦对女民警说:“有仙女姐姐送东西给我们吃。”   女民警很有办这类案件的经验,小孩子在受到虐待的时候,会幻想出一个保护他们的人,把希望投射在这个人身上,也许这个仙女姐姐就是几个孩子幻想出来的。   她顺着孩子的话说:“是吗,仙女姐姐鼓励你们对吗?”   女孩得到了认可,开始跟女警讲更多的事,比如他们的爸爸是很凶的,动不动就要发脾气,他们甚至觉得只有三个人呆在空房子里日子过得更好。   “这样妈妈不会生气,爸爸也不打我们了。”   妈妈是他们的继母,爸爸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那个男人到了医院竟然还横,说这三个孩子就是欠教训,天天皮天天闹,有个地方给他们住着就已经不错了。   项云黩冷冰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看得这个男人脖子一缩,可嘴里却还在嘀嘀咕咕,说这几个孩子是在装病。   遇上这种人,虽然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却让人特别想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   项云黩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一个路过的女鬼都有一点善心,给这几个孩子送吃的,这个人空有一付人的模样,却没长人心。   这男人肩上一沉,感觉到了项云黩目光中的意思,他指着项云黩:“我告诉你,你态度好点,要不然老子投诉你,让你脱掉这层皮!”   项云黩松开手,活动了一下肩膀,这男人以为项云黩怕了,还在骂骂咧咧:“脱了这层狗皮你什么也不是,你还想……”   项云黩拳头紧紧攥着,阿娇伸出手掌,包裹住他,对他眨眨眼。   邢斐就站在一边,她刚想上前阻止,就看见项云黩的怒火被阿娇安抚住了,她开口道:“没必要。”   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搭上一个处分。   阿娇凑到项云黩的耳边,狡黠的翘着嘴角:“你等着,看我的。”   这个男人吃准了警察拿他没办法,他们又不能打他,在医院里等了一会儿,说要出去上厕所,阿娇跟在他身后去了。   男人从厕所一出来,就看见阿娇在门口等他,他才不会怕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阿娇轻笑一声,对他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男人恍了一下神,目光慢慢变得茫然。   “你是个死人。”阿娇指了指路牌上“太平间”三个字:“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医院里人多,鬼也多,这里到处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但又弥漫着对新生的欢喜。   阿娇跟这些大鬼小鬼打了招呼,她来迷魂,这些鬼把这个男人一步一步引到太平间去。   他双眼木然,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仿佛有几个医护人员扛着他,带他穿过楼梯,从地下通道的小门进入另一栋楼。   男人自己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推开了太平间的门,打开了铁柜门,躺了进去。   阿娇背着手,得意洋洋,她看的那些恐怖片,可终于派上用场了,等他在太平间里醒过来,一定会吓个半死的。   阿娇一转身,看见项云黩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阴影里,阿娇还以为他要生气,又要讲大道理了,谁知项云黩对她招手。   阿娇走过去,项云黩一下笑了:“躲着点监控探头。”   阿娇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勾着项云黩的胳膊回到诊室外。   最小的孩子要住院,两个大些的先被带回警局,邢斐的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们的爸爸,其中一个说:“这孙子,是不是又跑了?他以为他跑得掉?”   几个孩子受到的心理创伤要比身体更严重,他们已经明显的不能适应正常生活,他们被那个人渣关在无人区长达半年了。   非得定他的罪不可。   邢斐看了一眼项云黩和阿娇,她知道那人离不开医院:“应该还在医院里,找找吧。”   四处都没找到,最后查了监控,查到他自己去了太平间。   民警们赶过去的时候,男人已经醒过神来了,他不断敲着铁柜门,被拉出来的时候知道这里是太平间,吓得尿了裤子。   民警还在监控里看到阿娇,阿娇无辜的眨眨眼睛:“我看他很古怪,所以跟着,里面没人我害怕了就回来了。”   画面里的阿娇闲庭信步,悠悠闲闲的把人送到了太平间门口,可她既没有强制人进去,又没有动手,不能因为这个怀疑她。   男人清醒过来就不断叫嚷,说是阿娇把他骗过去的,跟着又把矛头指向项云黩,两人一看就是情侣关系,他说:“我要投诉你,你别想再穿这身皮。”   然后又拉民警:“我找你们领导,我要投诉他!”   邢斐呵呵一声:“这位警官是外派来的,不归西市总局管。”   男人还不肯放弃,叫嚣着一定要投诉项云黩。   阿娇目光一冷,看着这个男人。   “你还想当个死人吗?”   在场的人除了他,谁也听不见,于是他就像疯了一样,指着阿娇说她威胁他:“你们都听见了,你们都听见了吧!”   谁也没听见,纷纷看向他。   民警说:“这人会不会有点精神问题?”如果真是这样,剥夺他的抚养权就更容易了。   阿娇眉梢一动,原来还能这样,她告诉女鬼,如果男人最后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就让她三不五时的吓唬吓唬他。   女鬼本来是野鬼,因为这一点善行鬼身竟然强健起来,她看着这三个孩子,对阿娇点点头:“谢谢你。”   阿娇摆摆手:“不客气。”她展颜一笑,金光融身。   原来小惩恶人,也是一桩功德。 第66章 阿娇今天约会了吗?   张财明在警局折腾到半夜,三个孩子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他听这意思是要告他虐待儿童,剥夺他的抚养权。   张财明一点都不怕,告就告,哪有家长不教训小孩子的。   等知道虐待罪要坐牢他才慌了,民警给他普法,他听完反而不怕了,那一片连个鬼都没有,谁能证明他把孩子关在这里半年多?   就算有鬼,鬼能作证?   他咬死了自己是刚刚把孩子关过去的,因为孩子在家老是捣乱,想要惩罚教训他们,才把他们关到老房子里,吓唬吓唬孩子。   民警都气笑了:“那房子里有被子有饭锅,你还说只关了两天?”   张财明一下抓住了民警的话头:“这可你们说的,有饭吃有被子盖,怎么能算虐待呢?”   “你刚刚从新马泰旅行回来,出入境可都有记录。”   张财明马上就又改了口:“对对,我是因为要出去旅游,让三个孩子呆几天,铁链锁着那不是怕她们乱跑么,今天晚上本来就要接她们回家的。”   阿娇气炸了。   关他一回太平间,他竟然还不知道悔改。   邢斐换下小民警,她面若冰霜,张财明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收敛了他那油滑的口气。   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最后问:“我能把三个孩子接走了吧。”   “在认定你的犯罪事实之前,三个孩子会交由其它亲属照顾。”   邢斐说话,张财明一个字也不敢回驳,蔫头耷脑的走了,走之前一眼也没去看正呆在会议室里看动画片,吃零食的两个孩子。   大女儿已经七岁了,她比两个妹妹更懂事,也是因为有她在照顾一对双胞胎妹妹,三个孩子才能撑过这半年。   余下两个孩子还小,最小的在医院有人陪着,大的吃着零食看动画,警局安排人给她们做心理疏导。   女警拿出彩色蜡笔和白纸,跟姐姐一起画画,画完之后她松一口气,这个孩子的问题比他们想像的要好。   女孩画了房子,就是她们被关了半年的黑屋子,屋里断水断电,当然没有灯光,但她画了一面巨大的窗户,窗户外面是散发着五彩光芒的星星和月亮。   有个穿着彩纱的仙女坐在月亮上,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儿童画当然是稚拙的,但重要的不是技巧,是画里有的希望,这三个孩子对仙女姐姐救了她们这件事有共同的认知。   她们都明明白白告诉女警,每到夜晚就会有仙女守在窗口保护她们,仙女姐姐还会给她们送吃的。   孩子的话让一屋子大人都沉默了,他们以为这都是孩子的想像,出于对自身的保护虚构出来的人物,但好在有这个人物。   女孩最后在画里,给自己和妹妹们也画上了彩纱,在她的想像中,她们会离开那个黑屋子,飞到天上去。   只有项云黩和阿娇知道她们说的是真的,可那不是仙女,而是个女鬼。   “找到这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吗?”项云黩问。   “她们的母亲是在生这对双胞胎的女儿时,出事的。”大出血,没抢救回来,丈夫拿着医院赔偿金和房子的拆迁款,生活的很滋润。   讨了老婆,又生了个儿子。   “正在找外公外婆,希望他们能出面。”邢斐眉头一皱,“他还跟外公外婆打过官司,表达出了强烈的抚养意愿。”现在看估计是为了赔偿金。   邢斐看了眼正抱着胳膊默默生气的阿娇,“要不是她发现了,这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个女孩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可张财明根本就没送她去读书。   阿娇听了全程,她觉得让张财明在太平间里,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项云黩顺着邢斐的目光看向阿娇,看她鼓着脸气呼呼的样子,露出笑意来,邢斐别过眼,觉得自己这么盯着别人的男朋友很不礼貌。   她也知道刚刚张财明走到太平间去的事不正常,看阿娇的样子,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张财明,她拿出几张资料,对阿娇招招手。   “这是张财明的前妻,也就是这几个孩子的妈妈的照片。”   阿娇先是疑惑,跟着眼睛一亮,她看了邢斐一眼,邢斐默默把资料收了起来,她虽然不知道阿娇用了什么办法,但她提供了她能提供的。   项云黩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阿娇溜出了总局大门,找到了一直在外徘徊的女鬼。   她并不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只是一抹路过的游魂,她们的妈妈可能早已经入地府投胎去了。   阿娇把张财明妻子的样子告诉了她。   女鬼比之前要更强壮,阿娇还以为是香烛的功劳,又掏出香烛点燃:“他不怕别人,也会怕他的妻子。”   她为了生孩子死在了产床上,可丈夫竟然虐待她的三个孩子。   张财明从警局出来,看见阿娇站在大门口,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扭头走了。   在他走过阿娇身边时,阿娇手掌聚风,把女鬼轻轻一托,让她趴到张财明的背上。   张财明动动肩膀,还以为自己是在警局呆久了,所以才肩膀僵硬。   阿娇笑嘻嘻看着女鬼跟张财明回家,眼中满是兴味,十分想去围观这出好戏,脚尖在地上磨来磨去的,想悄悄跟上去。   一回头就看见项云黩站在离她不远处,无可奈何但又满是纵容的看着她,他明明都看见了,却一言不发,像刚刚在医院那样,再一次袒护了阿娇。   恶作剧被抓包,阿娇吐吐舌头,她一下勾住项云黩的胳膊:“这个人太坏了,对吧?”   她不仅自己恶作剧,还要拉着鬼差一起看鬼恶作剧。   但有什么办法呢?   项云黩无声地笑了:“你想去看看?”   阿娇点头,她可是导演,当然想去看看自己的挑选的演员演得好不好了。   “那走吧。”不跟去看看,项云黩也不放心。   阿娇盯着项云黩看了一眼,心里特别满意,她伸出手指头,放在嘴边亲一下,然后把手指头贴到项云黩的嘴唇上。   “唔么”一声。   项云黩眼神一暗,也不知道她这都是从哪学来的招数。   张财明回到家,拍得门“乓乓”响,高声让妻子出来开门。   妻子打开门,什么话都没说,先白了他一眼:“又是那三个小鬼闹事?”   她怀里抱着儿子,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又被张财明给吵醒了,女鬼趴在张财明的背上,盯着女人看了看,对自己的儿子如珠如宝,对别人的孩子却像猪狗。   女鬼身上阴气很重,那孩子本来就要哭闹,这下哭得更凶了,女鬼看了看孩子白胖的脸,不再靠近他。   张财明带着女鬼进了门,她就能在房间里行动了,屋子里处处都布置得很温馨,摆满了小孩子的照片,正中间的墙上还有张财明和新妻子的结婚照。   张财明气很不顺:“给我弄点饭吃。”   女人白他一眼:“自己去做,我还要哄儿子呢。”   张财明声音一高,她就冷笑一声:“是你前面那三个孩子害你进的警局,又不是我,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说完扭头走了。   张财明快四十岁了,妻子才只二十出头,长得又漂亮,要不是今天气不顺,他从来都是哄着这个妻子的,再看一眼白白胖胖的儿子,什么气也不生了。   女鬼走进张财明的卧室,孩子才终于不哭闹了,女人也不愿意对着张财明的脸,带着儿子睡到小房间。   张财明往床上一躺,很快睡死过去。   后脖子冷飕飕的,冷得他直打哆嗦,感觉自己还像睡在太平间里,伸出手想盖点被子的,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身边躺着的妻子说:“给我找床被子。”   妻子并不理他,好像睡熟了,张财明伸手推推她,摸到妻子身上也是冷冰冰的,他“哎”一声:“怎么还没十月呢,就这么冷了。”   妻子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张财明推了她几下都没回应,心里突然想到,她刚刚剪了头发烫成卷,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呢?   疑惑一起,浑身冰凉,床头好像在滴水,又湿又腥臭,张财明伸手一抹,手掌上湿乎乎的,他坐起来一看,满床鲜红,身边的妻子整个人都浸在血里。   “小丽,快醒醒,怎么回事。”张财明又推推妻子。   本来背向着他的妻子,慢慢转过身,她转过来也还是背,两面都被长发盖住,伸出青白的手,掀开头发,露出里面一只圆瞪的眼睛。   血洞似的嘴,吐出温柔话语:“老公,我们的宝宝呢?”   张财明尖叫着从梦中醒来,他想打开门逃出去,可门怎么也打不开,回头一看,看见自己还躺在床上。   床沿坐着他的前妻,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她伸出手来,指甲变得鲜红,对准床上的人伸出鬼爪,一下掏出他的心,那颗心还在跳动,流了一地的血,她问:   “你还有没有良心。”   阿娇在窗外看得津津有味,张财明越是害怕,她就越是开心,还小声跟项云黩讨论:“这里是不是还不够吓人?”   项云黩在她身边,夜风一吹,他就把外套脱下来,罩在阿娇的身上,看她兴高采烈,提醒她:“别着凉,这就够了。”   真把这男人吓出精神病来,他还不用付虐待儿童的法律责任了。   阿娇摆摆手:“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张财明最后被一个恶鬼按在了床上,吓得昏了过去,尿了一床。   阿娇“咦”了一声,捏住鼻尖,把头埋在项云黩身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项云黩不想拆穿她,那味道根本就没飘过来,她这是趁机撒娇。   女鬼从窗口飘出,她生性腼腆,斯斯文文的对阿娇说:“谢谢你。”   阿娇立时正经,问她:“你时辰不到,预备做些什么呢?”   女鬼想了想,她想陪着这三个孩子,她对阿娇说:“她们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们。”她是一抹游魂,在这世间无牵无挂,只有三个孩子把她当成仙女姐姐一样依赖。   阿娇眨眨眼,仔细看着女鬼,她的鬼身跟阿娇见过的鬼都不相同,她不是因为香烛强壮的,而一点善念让她慢慢强大。   项云黩看了女鬼一眼:“你能陪伴三个孩子的时间有限,等你时间到了,不要羁留人间。”   女鬼低声答应了,她飞向前往三个孩子所在的地方,继续当她们的仙女姐姐。   项云黩和阿娇回到酒店的时候,钱二已经在房间里了,他就这么被扔在夜市小摊上,回过神来两个大佬一个都不在了。   小情侣嘛,一时之间激情迸发,感觉来了刹不住车那也是正常的。   钱二十分理解,他还在酒店大堂里等了两个多小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项队就是体格再好,那也不是铁打的。   这才刷卡进屋,一看屋里漆黑,一个人都没有,白白浪费他两个小时,原来这俩人是去约会了。   钱二嘿嘿笑一声:“约会回来啦。”   他还想跟项队讨论一下男人之间的话题,最好能取取经,长相是不能弥补了,一定有什么别的技巧,让他能追到小姑奶奶。   钱二的要求也不高,也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最好还贤惠温顺能做饭,要是实要满足不了第二条,有第一条也够了。   阿娇大方点头,她笑眯眯的看向项云黩,觉得这次约会很不错,就好像看了一场她导演的恐怖电影。   项云黩当着钱二的面没说什么,回房间之后对阿娇说:“等回去了,还带你去游乐园。”   约会怎么能这么没气氛,就算项云黩这辈子的约会寥寥无几,也知道女孩子不喜欢这些,应该带   她吃点好吃的,看看电影,逛逛街买买东西。   阿娇却很喜欢这次约会,她问:“项云黩,以后你去收鬼的时候,能不能带我去?”她的福报功德又厚了。   ……   女朋友爱好特殊怎么办?   项云黩问她:“你喜欢这样的……约会?”   在她承认这是个约会之前,项云黩根本没想过这是约会,他计划过,等他休假的时候,他们可以出去短途旅行,带她逛街,吃她喜欢的甜品。   可他没想到,阿娇把这个也当作约会。   “嗯!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阿娇知道他的工作是很忙很忙的,又可以约会,又可以积功德。   项云黩的目光更柔软了,他低头看着阿娇,用眼神亲吻她,摸摸她的头:“不会闷吗?”   项云黩不是不想恋爱,他是个心身健康的年轻男人,他工作之后,每一任领导的夫人都爱给他牵线相亲,虽然他约会的经验不足,但他的相亲经验还算丰富。   那时候每个周末他都要出门,见完档案室大姐家的表姨妹,再见队长家的小姨子,但能坐着吃完一顿饭的时候很少,他总是突然收到任务。   项云黩不强求别人理解他,他一忙起来什么都不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空去想谈恋爱约会搞浪漫呢?   那些女孩总是跟介绍人报怨他心里只有工作,如果不发消息联系他,他可以几个星期理都不理人。   等江局长太太问起来的时候,项云黩才想起来,好像是跟人相过亲的。   他脱口而出就是:“一米六五左右,体态中等,下颚较尖,左脸有痣的那一位……黄小姐?”   江局长太太看了项云黩一眼,这是在说相亲对象呢,还是在说犯罪嫌疑人的外貌特征?最后这些相亲都不了了之。   直到遇到姜宓,才有了第二第三次的接触,她完全明白项云黩的工作性质,也百分之百的理解他,喝咖啡到一半,电影只看了开头广告,他每次离开,姜宓都给予最大的理解包容。   所以他才会想,他们俩能够试一试。   他那时候,完全没有奢望过世界上还有阿娇这样女孩,人生会给他这样的奇遇。   阿娇摇摇头:“当然不闷了!”多有意思啊,她喜欢这样约会。   阿娇一下躺到项云黩的怀里,离她睡觉还有一会儿,她又点开了电影,看恐怖片,刚刚没有发挥好,她还有许多的进步空间。   她举了一会儿,把平板交给项云黩,举久了胳膊累得慌,还不能吃零食。   项云黩替她拿平板,她拆开巧克力条,自己吃一块往男朋友嘴时塞一块。看着看着,阿娇走神了。   她一下子想通了!   留仙娘娘没有告诉她,关于鬼修成神的关键。   那个女鬼原来只是一抹游魂,她鬼力衰微,只是偶尔经过听见那几个孩子低声哭泣,一点善念让她留了下来保护这几个孩子。   她的强大不是因为香烛,在有香烛之前,她就已经不是游魂了,她的强大是因为信愿。   当几个孩子认为她是能拯救他们的“仙女姐姐”之后,她便开始有了实体,甚至能够施展幻术,把冥币变成钱钞,骗过夜市摊贩的眼睛,买到食物。   因为这三个孩子相信仙女姐姐能带回食物,所以她的幻术一次又一次的成真了。   在几个孩子被“解救”之后,她们对仙女姐姐更加深信不疑,甚至把仙女姐姐事告诉了大人,传播更广,强烈信力让女鬼再次强大,强大到可以吓唬张财明。   怪不得留仙娘娘要造仙宫,又对信众有求必应,她是在吸收这种信力。   阿娇突然呆滞,项云黩还以为她是对电影不感兴趣了,他问:“要换一部吗?”   阿娇看向他,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她一下捧住了项云黩的脸,在他鼻梁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简直太聪明了吧!” 第67章 项队今天洗澡了吗?   太聪明的阿娇因为兴奋闹腾到半夜才睡,第二天项云黩明显有些睡眠不足。   上午他们就要坐飞机离开西市了,钱二一边往盘子里塞自助早餐,一边偷偷瞥项云黩一眼,还是年纪轻,身体好啊。   昨天晚上主卧室里那动静,钱二把门关上了,又塞上耳塞,还是翻来翻去睡不着觉,半夜起来给江城的老相好打电话。   人到中年,力不从心,还抽了个下下签的钱二,必须给自己安排一个约会了,这才几天,他狗粮都快吃撑了。   钱二要是知道项云黩硬生生熬到小姑奶奶先睡,然后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估计就不止是崇拜了,他得膜拜。   阿娇爬不起来,蜷在被子里呼呼睡,项云黩带了一份早餐给她,她揉着眼睛往被子里钻,拉开被角把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呜哩呜哩:“明天再走行不行?”   项云黩拍拍她的背,哄她:“案子结束了,我得回去。”   以为这次能抓到五年前灭门案的凶手,结果只是个模仿犯,当然要回去投入新的工作。   阿娇抱着被子,气哼哼的坐起来,把被子一把掀开,项云黩赶紧挪开眼,余光瞥见她穿了一件T恤裙,仔细一看,是自己的衣服。   她是什么时候从他的包里把这件衣服偷出来的?   阿娇晃着两条白生生的腿,赤着脚哒哒哒跑进浴室,等项云黩放松警惕,她又“刷”一下跳出来,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我好看吧。”   他的那件T恤已经穿得很旧了,军绿色的,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发的夏季运动服,左胸胸口的位置有他的学员编号。   现在这件旧衣服松松裹住她,项云黩都能看见她跳动转圈的时候,胸口柔软跳跃的弧度,刮擦着胸口的学员编号。   只一眼,他就把每个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再想挪开眼也没用了,她的样子在他脑海中回放,项云黩从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会这么丰富。   阿娇问完就把头缩了回去,“啪”一声关上了门。   这个小坏蛋。   阿娇放了满满一缸水,泡进水里,拿起手机,对着微信推荐的文章使劲研究。   《爱情三十六计——没有撩不动的男人!》。   她刚刚用了一招,穿男朋友的衣服,让他的身上沾满你的气味。   效果显著,阿娇举着手机喜滋滋,在学坏的路上越滑越远。   邢斐知道他们今天离开西市,特意来送他们,她目光含有深意的看了阿娇一眼,笑了一下。   一大早还没到办公时间,张财明就到警局来了,他痛哭流涕着说要悔改,说以后要好好对三个孩子。   邢斐告诉他:“太晚了。”   孩子的外公外婆决定控告张财明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他把孩子带走,切断跟两位老人的联系,没想到张财明竟然这样虐待三个外孙女。   两老口戴着老花镜研究法律条款,邢斐为他们找了自己当律师的朋友,尽最大可能的帮助他们。   邢斐不知道阿娇具体干了什么,但她很痛快。   “这次时间太紧了,下次你们来我一定要请你们吃饭。”   邢斐伸出手,阿娇小小笑了一下,也握住她的手,冲她眨眨眼,凑到她耳边:“只要他对三个孩子不好,晚上就会作噩梦。”   邢斐笑了,她已经发现了,只要在张财明的面前提起他过世妻子,和那笔赔偿金,张财明就瑟瑟发抖,她会让律师好好利用这一点的。   轮到跟项云黩告别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会儿,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笑一声:“大家也算是朋友了,以后要是结婚,可得给我发喜糖。”   项云黩笑了,他用余光去看阿娇,阿娇一点也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她在使唤钱二托运行李。   邢斐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用期待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女朋友,然后坚定点头:“一定。”   阿娇在飞机上好好睡了一觉,钱二一下飞机就火急火燎的要走,他急着要去跟老相好约会。   一下飞机,姜宸就在外面等他们,开着项云黩的车。   “大家伙都在火锅店等着呢,咱们要给你接风。”   “我才走了几天,接什么风。”项云黩报告了一下他要回来的事,姜宸主动来接他,走的时候说好的,顺便把车还给他。   项云黩一说完,姜宸就看见阿娇拎着包出来了,他望着项云黩的眼神满是疑惑,项哥怎么把她也带去了,这个不合规定吧。   项云黩拍拍他:“以后再说。”   姜宸还想这个周末要去学校接阿娇,把她接到自己家,跟姐姐住两天呢,让她们俩联络联络感情。   “我说呢,原来她是跟你去西市了,我姐还说要做小点心给你带到学校里吃呢。”   后一句是对着阿娇说的,阿娇一听见姜宓做了点心,立刻点头:“好好好。”   姜宸自然而然想去接阿娇手里的包。   被项云黩拦了一下:“你拎我这个。”顺手就把箱子给了姜宸,自己拎过阿娇的包。   “哎。”姜宸一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拎着箱子放上车,一路开到火锅店,大家伙都已经在等了,姜宓也来了。   还是项云黩第一次带阿娇吃饭的鱼肉火锅,阿娇很喜欢这个地方,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吃”的地方。   项云黩还清楚记得她喜欢吃的几样东西,脆脆的鱼,虾滑丸子,还有她喜欢的辣香酱料,几乎不用她动一根手指头。   项云黩坐在阿娇左边,姜宓坐在她右边,桌上就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姜宓轻声跟阿娇聊天,约她:“下周我和我的同学要去采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姜宓学美术,每年学校和社团都会组织去采风,江城附近有许多古镇,他们这次就去白塔镇,去那里拍照画画。   姜宓知道项云黩工作很忙,阿娇一个女孩子呆在江城,难免寂寞,正好大家一起去玩,阿娇可以跟她睡一个房间。   阿娇立刻答应了,点完头又去看项云黩,讨好的笑了一下。   项云黩把烫好的丸子盛到她碗里:“想去就去吧。”说完又看姜宓,“麻烦你了。”   “不麻烦。”姜宓笑了一下,低头吃菜,眼睛一扫,看见阿娇的桌子底下伸出手,指尖在项云黩的腿上这里碰一下,那里碰一下。   项云黩一直面色如常,阿娇的手从外侧溜到内侧,想掐他一下的,被他一把攥住了手,大掌带有警告意味的,紧紧握了她一下。   然后又用姆指温柔的摩挲了两下。   这些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里,桌上的人吃肉的吃肉,聊天的聊天,听项云黩说西市那个模仿犯案者,自投罗网的事。   没人起疑,案子办多了,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现实生活是最没有逻辑可言的。   大家碰了个杯,项云黩问起局里最近有什么案子。   姜宸说:“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天了,自杀的案子又多起来了,前两天还有个直播自杀的,兄弟们冲进去要救人,结果这家伙在家里吃火锅。”   他们狠狠把人教训了一顿,还在网络平台发布了情况说明,那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就是想博关注。   “真是浪费警力,咱们一共才多少人呀,来个三四个这样的,那别的案子还办不办了。”   姜宸一晚上都在忙这事儿,熬夜不睡,忙到凌晨两三点,排查地址,找上门,阻止自杀,玩了一晚上心跳,结果是“狼来了”。   姜宓抬起目光,桌面上项云黩一本正经的在谈事,桌面下却捉着阿娇的手。   阿娇眼睛骨碌碌的转,大家都以为她是要出去玩了所以开心,项云黩脸上淡淡的,可他的眼里也含着笑。   项云黩还能收敛,可阿娇对他投去的目光,不是妹妹该有的目光。   姜宓本来就知道项云黩对阿娇有别样的感情,但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她凝住眉头,项云黩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   连姜宸这种粗神经,都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在回去的路上,对姜宓:“姐,你有没有觉得,陈娇她不一样了。”   姜宓有些意外弟弟在感情问题上竟然聪明起来,她问:“什么地方不一样?”   姜宸说:“我感觉她好像一下大了两三岁。”原来看上去十六七岁,现在感觉她像二十出头,他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就是神态不一样了。   姜宓愣住了,她没有注意,等知道阿娇追着项云黩去西市,姜宓很确定他们在一起了,她问弟弟:“陈娇的家人这么久都没来看过她吗?”   姜宸随口说:“好像没听她提过,好像她爸妈不怎么关心她。”   他们出去了一周不到的时间,不仅在一起了,阿娇还一下子成熟了,姜宓低下头,发消息约阿娇出门逛街买衣服。   项云黩替阿娇把箱子拎上楼,阿娇在床上打了个滚:“还是回家好。”   刚滚了一半,收到姜宓的短信,约她逛街喝下午茶,阿娇还没喝过下午茶呢,她答应了,然后又想起“爱情三十六计”的第三计。   想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姜宓做菜这么厉害,阿娇想跟她讨教讨教,也给项云黩做点什么吃的。   项云黩回自己房间整理行李,一打开包,第一件衣服就是阿娇穿过的那件T恤,他手指一顿,拿起那件衣服。   棉软的触感,让他有点不自在。   他从来不是一个在吃穿上挑剔敏感的人,却觉得自己所有的衣服上都染上阿娇的味道,这一件尤其是。   ……   项云黩长吁一口气,这件衣服以后是不能再穿了,只好单独拿出来,挂在椅子上。   阿娇抱着洗衣篮,推开他的门:“有衣服要洗吗?”   项云黩把篮子接过来:“我来吧。”   一低头上面放着她的蕾丝内衣内裤,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现在看一眼都受不了。   触电似的收回手:“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吧。”   阿娇的衣服都是陶俑侍女在洗,除了洗衣服之外她们还打扫卫生,两个陶俑学了会家里的各种电器,并不用阿娇动手。   阿娇偏偏头,看见她穿过的那件挂在椅子上,问:“这件你不要了吗?能给我吗?”她要天天穿着它,在项云黩的眼前晃。   项云黩喉结滑动,他忍耐着说:“不行。”   这个小坏蛋!   说完就把阿娇推了出去,深呼吸想要平复心情。   阿娇隔着门“笃笃笃”敲了三下,在门外俏声问他:“项云黩,你是不是,又要洗澡啦?” 第68章 项队今天小气了吗?   阿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姜宓去喝下午茶。   姜宓知道阿娇能吃,她定了五星酒店的自助蛋糕下午茶,蛋糕饮料都畅吃,环境又安静,适合一些女性之间的谈话。   阿娇不知道还有这种好地方,项云黩竟然从来没有带她来过,但一想到项云黩是很穷的,工资只有一点点,他那件T恤袖口都有小破洞了,也没买新的。   阿娇就又释然了。   她打算再卖一点陪葬品,带项云黩来吃高档自助餐。   柠檬塔,草莓塔,巧克力慕斯,芒果焦糖,红丝绒,和考得香喷喷松软软的司康饼,阿娇每种都拿了一样,摆了满满两个大盘子。   侍者笑着告诉她:“这是甜点,那边还有咸点。”   阿娇高兴的简直要冒泡泡了。   姜宓本来是有很多话要跟她说的,坐下来还没捞着说话的机会,阿娇就像只蝴蝶那样飞了出去,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盘子。   每样都有了,阿娇才坐下来。   姜宓自己也拿了一个柠檬塔,酸甜的奶油在口腔中融化,她问:“你在江城,吃住都还习惯吗?”   阿娇点头,她含着一颗大草莓呢,张不开嘴说话,吃完了才说:“比原来好得多了。”   原来她是吃香烛的,每日嚼蜡,顶多也就是挑一下是吃白蜡烛还是吃红蜡烛,怎么比得上阳间的美食。   “学校里呢?交到朋友了吗?”姜宓想婉转的把话题引出来。   阿娇摇摇头,她交到一个鬼朋友,可鬼朋友也入地府投胎去了,小弟是有的,可朋友还真没有。   姜宓又问:“那你跟你爸爸妈妈经常联系吗?”   阿娇眨眨眼,她知道姜宓有话要跟她说了:“他们都死了。”都不知道投胎到哪儿去了,“死了好多年啦。”   姜宓一下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她反而更坚定了。   阿娇没有长辈在身边,说不定是因为对年长男性的依赖才喜欢项云黩的,她问阿娇:“你和项云黩,你们……”   阿娇一下想起来了,姜宓喜欢过项云黩!   她像小猫护食那样,高调的对姜宓说:“项云黩说了,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只会对我一个人好。”   坐实了!   姜宓现在听见这话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了,她反而很担心阿娇,她还太小了,凑近了对她说:“你可以喜欢他,他也可以喜欢你,但他不能对你有越轨的举动。”   姜宓看着阿娇,就像看着一个缺爱少女,怕引起她的逆反心理,要先认可她的行为,再告诉她什么是不能做的。   太年轻的女孩子,总对爱情有各种有样浪漫的幻想,不知道有些事一旦迈出一步,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阿娇含着奶油,认真的叹口气:“他每天都洗澡好多次。”   亲一下都不行,亲一下都小气,真让她生气!   阿娇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她的地位过于尊贵,而母亲和祖母又过于强势,便是贵女也不轻易与她相交,想不到隔了两千年,竟然跟姜宓交上朋友了。   姜宓一开始没明白洗澡的含意,她甚至还疑惑的问“什么?”,接着就看见阿娇脸上摆出“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不知道的”的表情。   姜宓的脸微微泛红,她是想给阿娇做一下性知识的科普的,没想到少女比她懂得还要多。   “就算等你成年了,也要做保护措施,在你完全明白这些事会带来什么结果的时候。”姜宓对着这个过于狡黠的少女,放缓了语速。   “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事,不要因为想让他高兴,就委屈自己。”   阿娇听她语气中满是关怀,从蛋糕里抬起头来,她嘴角还沾着奶油,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个转世的卫子夫,她决定喜欢了。   姜宓请客吃了下午茶,带阿娇去逛街消食,她几乎把能尝试的每一种都吃过了,却没有饱的样子。   商店在做中秋活动,姜宓给妈妈和弟弟买了东西,妈妈的是一条暖和的羊毛围巾,弟弟的是一双运动鞋。   阿娇想到项云黩那件破了洞的T恤,说:“我想给项云黩买衣服。”   姜宓把她带到运动品牌专柜,挑那种比较便宜的,全棉质地的:“姜宸的衣服特别不经穿,鞋子也是,他们跑一线的,都是这样。”也比较符合阿娇的经济力能。   阿娇不知道项云黩穿多大号的,姜宓刚想说他比姜宸肩膀宽,应该大一号的时候,就看见阿娇把T恤比划在她自己身上。   拉拉袖子的长度,再拉拉衣摆的长度,选到了最合适的尺码,很确定的说:“嗯,这个大小正合适。”   姜宓默默不说话,她大概知道阿娇是以什么为标准买衣服的了,决定不去想两人在家多么甜蜜,看来提醒她做保护措施真的很有必要。   姜宓也给弟弟买了两件,结帐的时候,阿娇从包里掏出厚厚一叠钱来,姜宓这才想到,阿娇姓陈,陈家可能有一笔不小的遗产。   柜台边摆着一个爱心捐助箱,是给西北的孩子们打水井的慈善捐助,箱子上面印着二维码,里面有些零零散散的钱。   姜宓摸摸口袋,把零钱都塞了进去。   “这是什么?”阿娇问。   “慈善捐助。”姜宓喜欢的演员热衷于慈善事业,他在全国各地的贫困地区建造希望小学,让那里的孩子有好的学习条件。   “是行善事吗?”   姜宓点点头。   阿娇一下子了悟了,原来还可以靠这个行善!她有很多很多钱!她要去找钱二。   走到商店门口,玻璃窗中贴着大幅黄金广告,上面是品牌今年新出的各种转运珠,这种转运珠卖得特别好,用各色皮绳串起来戴在手腕上。   阿娇停下脚步,她盯着橱窗中的展台看了一眼,正中间摆着一栋小小金屋,有门有窗,就是个小房子的模样,那是她还阳的时候最想要的东西。   “你喜欢这个?”姜宓笑着问她。   阿娇盯着金屋,一言不发。   看了半天才直起身,对姜宓说:“我们走吧。”   她已经不想要了。   钱二眼发青腿发软,他忘了自己那个老相好有多生猛了,这一晚上把他缠得,就没歇过,两条腿那是直打颤。   她倒好,就跟吸饱了精气的狐狸精似,皮白肉嫩,还把他送出了门,让他晚上再去,给他炖三子泥鳅汤喝。   钱二夹着腿跑了,都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正在店堂里眯着眼睛养精神呢,听见门响,一抬头是小姑奶奶来了,钱二站起来迎接她:“小姑奶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打个电话就行。”   阿娇摸出一袋金饼:“这个你都替我出了。”   钱二拿过来伸手一踮,好家伙,这得有十来块吧,拿在手里都够沉的,一下这么多,还真不好出。   钱二满脸为难:“小姑奶奶,这行情啊是物以稀为贵,一下出那么多金饼,价钱就下来了,要是慢慢出,每一个能卖得贵一点。”   这玩意又不能镇宅,买上一块两块收藏就行了,这十几二十块,难道人人都想当海昏侯啊,给自己摆个十字形,再摆个雁字形?   没这么卖东西的。   阿娇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玉:“这个呢?”   钱二小眼睛锃亮,这是一对舞人佩啊!他还不敢伸手接,赶紧在桌子上铺上一块绒布,请阿娇把玉佩放在布上。   这是行当里的规矩,东西不沾二人的手,万一砸了碰了,算谁的?所以得搁下,再拿起来看。   阿娇把东西放在绒布上,问:“这个能卖多少钱?”   钱二戴着手套,照在灯下看:“这……这是西汉的吧,这比金饼值钱多了。”   玉舞人佩,雕的是一对玉人翩翩起舞,阿娇的这一对,不论是玉质还是雕刻工艺和精美程度,都是难得一见的。   钱二抬头:“确定要出?”看阿娇点头,拿出手机拍照,把照片发了出去,等着买家主动来找他。   按照近两年在国际拍卖市场流出的汉代玉来看,这样的器形和玉质,一块玉基本能有七位数,他小抽一点那也是一大笔钱。   “您是要在江城买房子啊?”不然要这么一大笔钱干什么用。   “我要造小学修桥铺路。”阿娇满脸坚定,一门心思积善缘。   ……   钱二嘴角一抽:“啊?”他看着阿娇,说话都结巴了,“您……您要不再说一遍?我,我都没敢听清。”   “我要造小学,修桥,铺路。”每件事,阿娇都咬着重音,这才广造福缘呢。   钱二觉得就自己这个思想境界吧,都不配认这个小姑奶奶,他结巴了半天:“不是,这么多钱,都要捐了?您也给自己留点啊。”   阿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钱财是身外物,功德是无量的。”   不要说她不关照这个小弟,世间最大的真理都没有保留的告诉他了。   钱二目瞪口呆,谁知阿娇又说:“你以后接活都告诉我,别人给钱,你都替我捐了。”   钱二特别想跟小姑奶奶说,其实他也穷,在江城除了这个店面,他连套房都没混上呢,都不够买个厕所的,不如小姑姑就捐给他算了。   眼看阿娇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钱二只能替她跑腿,收点辛苦费,刚刚她都答应了,就算不接外地的,本城的活那也行。   阿娇仔细想过,也跟楚服讨论过,她现在还是鬼身,还没修行到什么程度,积的福缘功德也不够,此时就造宫殿塑神像,那是亵渎神明,等她积的福缘厚了再说。   因这一点敬畏,反而走了正道。   项云黩一回家就看见沙发上堆满了购物袋,阿娇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她系着一条小猫咪围   裙,脸上沾着几点白面粉,像在玩办家家。   “项云黩,你回来啦,我在给你做吃的!”阿娇笑眯眯的,又缩了回去。   项云黩觉得不妙,跑进厨房一看,鸡蛋面粉黄油,十几个碗摆满了料理台,到底要做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阿娇想烤个蛋糕的,折腾了半天,烤坏了两次,还是没搞懂姜宓发给她的食谱,这个两百克,那个二十克,太难了。   项云黩看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说:“我给你做吧,煮面条好不好?”   “我太笨了,我太沮丧了,要不然你鼓励我一下吧。”阿娇忧愁的叹了口气,一下回过身,皱着眉毛,张开胳膊,等着抱抱。   项云黩自然而然就要伸出手去,想把阿娇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告诉她,她不必给他买东西,也不必给他做饭,应该让他来照顾她。   刚刚伸开手,就看见阿娇嘴角含着抹得意洋洋的笑,嘴里还念念叨叨:“还要亲一下才能好。”   项云黩收回了手,他靠在门上低笑:“你这,又哪学来的?”   完了,得意忘形了。   “没有。”阿娇立即摇头,满脸无辜,“没有学。”不能让他发现《爱情三十六计》,这是她的制胜法宝。   这个可爱的小坏蛋。   他张开手,飞快的抱了她一下,嘴唇贴上额头,很轻的触碰,又很快的离开。   “嘁,小气鬼。”抱都不肯抱久一点,阿娇伸出手指头,挠了挠额头。   项云黩假装自己没听见,他也想抱久一点,他也想吻久一点,她不会知道每个夜里他在做什么梦,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人的行为可以控制,但潜意识的情感不行,每天晚上,他都在梦中犯错,就算睡觉之前洗过澡也不行。   项云黩挽起袖子,打开柜子,拿出两包方便面,又开了午餐肉罐头,把阿娇打出来一碗鸡蛋煎成一锅,蛋和煎肉满满盖在她的碗里。   阿娇吸溜吸溜吃得很满足,项云黩问她:“今天跟姜宓逛街了?”   阿娇咬着面条点头:“我给你买了好多衣服。”足够他一个星期换着穿了。   “那你自己买了什么吗?”   阿娇摇摇头,她打算等小学校建好了再告诉项云黩,她还要修一条阿娇路,一条云黩路,两条路在中间交汇。   项云黩拿出手机,给姜宓发消息,问她今天阿娇逛街的时候,有没有看中什么东西,但是没有买的。   姜宓收到消息挑挑眉毛,项云黩还以为她不知道他在跟阿娇谈恋爱呢。   但姜宓不打算说破,她找出阿娇喜欢的那个珠宝品牌,点开她今天看了很久的转运珠,截图发给了项云黩。   项云黩点开图片就笑了,原来他的小可爱小坏蛋,喜欢金灿灿的小房子。 第69章 项队买金屋了吗?   阿娇畅想着自己的积福大业,要盖小学要修桥要铺路,还要给没有水喝的孩子们打水井。   她还搜到了姜宓说的那个明星,点开他的照片,项云黩长得跟这个明星年轻的时候有些像,但比他要冷厉。   这个明星本来就已经长得很帅了,但他现在的面相比年轻的时候福缘要深厚的多,他的脸上长出了阴骘纹。   这样的面相的鬼,阿娇在地府中也见过几个,天生长有阴德的纹的那是累世积攒出的福德,若是现世行善,久而久之,也会长出阴德纹。   这些人死后成鬼待遇都更好一些,   这个明星年轻的时候没有,到现在这个年纪,因广积功德而长出了阴骘纹。   阿娇越发觉得这是好事,她打电话催钱二,让他赶紧把玉佩卖掉,指长的玉佩要是不值多少钱,她还有玉璋玉环龙形佩。   钱二正在喝泥鳅汤,一听是小姑奶奶的电话,赶紧接起来:“姑奶奶,知道知道,我找了一个本市的卖家,明儿就去给人看货。”   他老相好甘艳红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喝,手指有搭没一搭的刮在他后脖子肉上:“你还有个小姑奶奶?”   钱二挂了电话吹嘘起来:“我这个姑奶奶可了不得,那边的,就没有她摆不平的事儿。”   甘艳红笑了一声,有点不信,钱二倒是比几年前看着出息了,朋友圈里也不再那些看了就让人想吐的微信文章了,反而搞起了古董生意。   甘艳红眼看人到中年了,想走商女的老路,嫁作商人妇,钱二虽然人不成材,到底良心不错,想跟他发展发展。   “哟,你姑奶奶还在道上混呢?”   “别胡说,我说的那边。”钱二挤眉弄眼。   甘艳红这下明白了:“跳大神的呀?”说得这么神秘,这种老太太多了去了,她小姐妹家的孩子前两天还请了一个,屁用没有,这孩子还是天天要寻死。   钱二一听把汤碗都给放下了:“说什么呢,我可告诉你,我姑奶奶的市价,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张得开开的,翻了一翻。   “一千?”   “十万!”   钱二显摆完了,又端起汤碗来喝汤,咂吧着嘴儿告诉甘艳红:“人家赚得多吧,人家不用,把钱都捐希望工程了。”   这话把甘艳红给吓到了,讪讪道:“老太太倒知道积福啊。”   阿娇要真是个老太太,干这些事儿,钱二也就不敬佩了,那些个富商,年轻的时候为了发迹总干过点捐阴德的事儿。   病了老了才想起来要做慈善了,这是花钱消灾的。   不像他小姑奶奶,年纪轻轻花朵一般,就能有这种思想境界,那才不是一般人呢!   有钱,烧的。   甘艳红听了,用胳膊肘撞他一下,眼尾挑起:“哎,你姑奶奶这么灵,能不能替周姐看看去,她那个宝贝疙瘩儿子,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了,见天儿的寻死觅活。”   钱二还真知道周姐,跟甘艳红是小姐妹,她们俩生世差不多,都是苦山沟里出来的,赚的钱都寄回家供了弟弟。   周姐原来算是幸运,生了个儿子,很会读书,虽然没丈夫,但好歹老来能够靠儿子,没想到眼看儿子就要毕业工作了,突然寻起死来。   要不是周姐发现了,人已经跳江去了。   现在小饭馆也不开了,天天就在家里盯着儿子,就怕一个转身,儿子就没了。   钱二认识的都是些三教九流,很快上不了台面,请阿娇出马,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白家吧,就市中心开百货那个,上回请我姑奶奶出山的白家,周姐能给几个钱。”   甘艳红眼睛一翻,搭在钱二肩上的手推了他一下:“可是你说的,你姑奶奶不为了赚,只为了积福。”   钱二一想,确实是个道理,连那个什么母亲水井,阿娇都去捐钱了,给周姐儿子看一看,真要是那上头的事儿,那还不简单。   “行吧,那我只能请一请,请动了也得看是不是,万一周姐那儿子是心理疾病呢,早点带他去精神卫生中心看一看。”   喝了汤就要走,摸出两千块钱来,塞在她手里,红着脸皮说:“那个,也快中秋节了,你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裳。”   甘艳红拿着钱,突然有点脸红,看钱二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穿了好几年,要笑不笑:“行,给你买一件,省得你跟我出门丢我的人。”   钱二这辈子还没穿过女人给买的衣服,乐得找不着北,甘艳红看他那样:“明天过来喝汤。”   钱二为了他人到中年的这段恋情,第二天一大早拉下脸皮去找阿娇:“烦您去瞧一眼,这要是有脏东西呢,你就出马,要是没有,那还是让她们送医院去。”   阿娇接到电话打了哈欠,项云黩忙案子去了,她自己一个鬼闲着也闲着,答应了钱二去看一眼。   钱二先去接甘艳红,然后又去接小姑奶奶,路上停下车买了一堆零食和新切水果。   甘艳红看他一眼:“你还挺孝顺嘛。”   还以为是买给老人,结果到了地方一年,只有一个小姑娘,背着亮片小包,一看穿的就非富即贵。   钱二把阿娇请上车,甘艳红惊道:“这就是你小姑奶奶?”   钱二没理她,对阿娇腆着脸笑:“就去看一眼,地方是脏一点,您包涵。”   甘艳红只当阿娇是个小丫头片子,再看钱二这个狗腿的模样很有些来气,早知道他嘴上没有把门的,怎么就信了他的话。   周姐的电话也打了,她满含希望,还说要买菜做饭招待他们呢,这下可丢人了。   阿娇还没睡醒,吃着零食打哈欠,问:“怎么回事啊?”   钱二赶紧使了个眼色给甘艳红,甘艳红不情不愿:“我小姐妹家的孩子,本来今年都要毕业了,工作都找好了,现在这个工作可难找了……”   差点就要发散出去,被钱二一眼看得又拉回来:“好好在家突然要寻死,满嘴的胡话,他妈说他这一定是撞邪了,喊魂也喊过了,何仙姑那儿还寄了名,都没用。”   阿娇点点头:“知道了。”究竟是不是撞邪,得去看了才知道。   甘艳红看阿娇一阖眼,就使了个眼色给钱二,张着嘴作口型“行不行啊”,钱二懒得理她,一路开车到了周家。   周家住在筒子楼里,人又多又密,阿娇往楼前一站,格格不入。   甘艳红在前面带路,周姐早就在家里等着,她本来还以为钱二会带个什么仙姑过来,结果一看阿娇这么年轻。   当时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她为了儿子的事耗尽了精力,看了甘艳红一眼,意思这就是你请来的仙姑?   阿娇顾不得他们的眉眼官司,绕过周姐,径直往周姐儿子的屋里走去,走到门边顿了一顿时,屋中满是黑气,黑雾都要从屋子里弥漫出来了。   房间里拉着窗帘,一丝阳光都不透,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趴在周姐儿子的枕头边。   既不是鬼也不是妖,而是一团将要成形的邪祟,它趴在周姐儿子身边,黑乎乎的脸上只有一张嘴,凑在周姐儿子的耳朵边说话。   阿娇一进门,它就转过“脸”来,用它那张只有嘴的脸,正对着阿娇。   周姐的儿子躺在床上,周姐说:“现在都是给他吃安眠药,让他一直睡,睡醒了就要寻死。”家里带尖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他又出门要跳河,于是只好把儿子捆在床上。   阿娇看看满床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纸符啦,经幡啦,贴得满满的,可对这团邪祟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东西不是挂上就有用的,这上面一点法力都没有,白花钱了。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效用,不去拜正菩萨,找那些骗子有什么用?”   周姐托这个朋友找仙姑,托那个朋友找神婆,就是没去通玄寺,要早去那儿请一尊菩萨回来,供上香火,这东西早就消散了。   阿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伸手拉开窗帘,指使钱二把床推开窗边,让周姐的儿子整个晒在太阳底下。   “他回来就说太晒了,不许我把窗帘拉开。”   那团黑雾一经日光立刻小了许多,它张着嘴冲阿娇嘶吼,阿娇翻了个白眼,它连形态都没有,光有一张没牙的嘴,她才不怕呢。   阿娇又伸伸手,对钱二说:“你那符呢?”   钱二有钱道长给的符,钱道长自从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回去狠下苦功画符,给钱二寄来的都是道家正统金光咒。   阿娇下巴一抬:“你给他贴上,要是有净心神咒更好,但金光咒也不差。”   金光咒一拿出来,那团黑雾便要逃离,阿娇操控掌心风变成网罩,把那团邪祟罩了起来,钱二的符一贴上去,便大放金光,道道射向黑雾,很快那团邪祟就烟消云散了。   周姐的儿子先是不断扭动,渐渐脸色红润起来,原来睡着还手脚抽搐,现在一脸安详,周姐看阿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仙姑,这就好了?”   阿娇有些疑惑,他从哪儿染了这么一大团邪祟回家?   “他出事之前去哪儿了?”   周姐想了想:“好像是个……什么故事会。”儿子很喜欢那些灵异神怪的东西,还是一个论坛的忠实粉丝,跟她说去参加网友见面会,回来就不对劲了。   周姐拿出一张小卡片,一张深黑色的卡片,用血红的字印着一排小字,写着聚会的时间和地点。   阿娇收在手上,指点她:“你去通玄寺好好请一尊菩萨回来,比在那些骗子身上花钱有用多了。”   说完转身走了,她除去邪祟一点儿不费吹灰之力,这团邪祟身上还隐隐有鬼气,阿娇张张手,她的力量又强大了。   钱二从里面追出来,阿娇不收钱,他感觉欠了个人情,告诉阿娇说:“我找着卖家了,就在本城,小姑奶奶要是有空,要不一起去见一见?”   “行啊!”阿娇把名片收进口袋,今天项云黩说下了班要请吃烤肉的,她得早点回去。   项云黩一直到下班才有空去给阿娇买礼物,他着急要走,来了一起报案,死者是自杀的,但他的妻子觉得丈夫不会寻死,他们就快有孩子了,前一天他还在布置婴儿房,后一天就死了,她不能接受。   宋萍接待了她,项云黩打了招呼先走,跑去商店,找到那个珠宝柜台,拿着图片买到了那个金灿灿的小房子。   还给阿娇挑了一条红皮绳,把金房子串在绳子上,又买了一盒她喜欢的蛋糕,急匆匆赶回家。   把蛋糕放在桌上,红盒子摆在蛋糕盒上,等阿娇回来拆礼物。 第70章 项队今天自暴自弃了吗   阿娇还不知道项云黩准备了一份“大礼”等着她。   她哼着歌进家门,救了周姐的儿子,她多了好大一笔功德,那邪祟是真的想害人性命。   救了周姐的儿子一命,就是救了周姐一命,合起来两条性命,怪不得有一笔大功德呢,阿娇越想越对,原来想不通的事,去了一次西市都渐渐通透起来了。   屋里没开灯,项云黩又没回来。   阿娇失望的“唔”了一声,她还想跟项云黩说一说周姐儿子参加的那个故事会呢。   周姐说是个故事会,那张黑卡片上印的是“月夜怪谈”,周姐的儿子只是去了一次怪谈会,就带着要命的邪祟,也不知这个怪谈会害了多少条人命。   项云黩藏在沙发后面,光听阿娇的动静,就能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现在肯定瞪圆了眼睛。   项云黩无声的笑起来。   阿娇放下小包,看见桌上摆着的蛋糕盒子,她“呀”一声,高高束起的发尾都在跃动,项云黩买了蛋糕!是她最喜欢的牌子!   阿娇喜滋滋走过去,又看见蛋糕盒上摆着个四四方方的小红盒。   她伸出手去,摸摸这个硬盒,猜想是给她的礼物,“卡塔”一下打开了。   毫无防备地看见红皮绳串着的玲珑金屋,静静躺在盒子里。   项云黩还在沙发后等动静,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光是想像她高兴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要笑。   可屋里久久都没有动静,项云黩从沙发后抬头,却没有看见阿娇的身影。   他站起来,四周一搜寻,这才看见阿娇抱着膝盖蹲在桌边,手里拿着那个红盒子,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项云黩一秒都没有犹豫,翻过沙发到她身边,抱住她问:“怎么啦?”   这不是她很喜欢的小房子吗?姜宓没有理由骗他,怎么拿了想要的礼物,反而要哭呢?   阿娇把金屋紧紧捏在手里,她抬起头,乌晶晶的眼瞳中满是泪水,悲伤忍耐了半天,在看见项云黩的那一刻,终于忍耐不住。   “哇”的一声哭起来:“项云黩,我就要死了。”好不容易能活,又要去死。   项云黩心口揪紧,她知道了。   他把阿娇抱得更紧,不知道怎么爱她才好,吻她的头发,手慌脚乱的替她擦眼泪:“你不会有事的。”   连“死”这个字,都不愿意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他以为阿娇已经知道她阳寿将尽的事了。   阿娇满腹悲伤无法让他明白,把头埋在项云黩的胸口,越哭越大声,太坏了!在她不想走的时候,偏偏是现在拿到了金屋。   她一打开盒子,就看见周身都是金光点,就像那次在未央宫外,胡瑶造出幻境,让刘彻相信阿娇已经在蓬莱成仙,让他盖金屋登仙途时一样。   阿娇知道金光点就是千年愿力,这些金光绕着她飞舞,越转越快,最后隐入她额间,与她融为一体。   金屋已成,千年夙愿已经圆满,她就要重回地府等待投胎了。   马上柳万青就会来接走她,她不能跟项云黩在一起了,一想到要走,阿娇紧紧抱住项云黩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哭声简直能撕裂项云黩的心肺,他除了抱着她,完全无计可施,只能不停的告诉她:“你不会有事的。”   邢斐没事,她也会没事的。   项云黩把阿娇抱起来,抱着她上楼,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阿娇的胳膊牢牢圈住项云黩的腰,眼泪浸湿了衬衣,她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也许他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项云黩陪她躺下,盖进被子里,只要他胳膊有一点松动,阿娇就大声抽泣,于是他什么也不干,只是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   阿娇一边哭一边说:“我会一下子不见的。”   “不会的。”   “你会不记得我的。”   “不会的。”   “然后你就喜欢别人了。”   项云黩这次没有说不会的,阿娇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她想要的保证,哪怕是虚无的保证,她抽抽一下又要哭,项云黩翻身压到她身上。   阿娇克制不住,还在抽泣,小脸上满是泪痕,项云黩拉起被子,蒙过两个人的头顶,深深看了她一眼,吻住了她。   这是第二次亲吻。   第一次他们都情绪激荡,这一次两个人都满怀悲伤,阿娇为了自己要去投胎悲伤,项云黩因为她身上的死气悲伤。   他细致的吻着她,他其实不是接吻老手,像这样虔诚的吻一个女孩,从来都没有过。   细吻她的软唇,含住唇瓣,吸吮着她,直到她不再哭泣。   项云黩克制自己想要掠夺的本能愿望,尽量温柔,阿娇却没有一点顾及,她像幼猫那样舔舐,全然只凭自己的高兴,偶尔轻卷,偶尔深入,偶尔又用贝齿轻咬刮擦,吻得舒服了,她便咂咂舌头。   完全不顾项云黩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他手臂上青筋爆起,额头满是汗水,撑起胳膊,想离开她一点,让头脑清醒一点。   阿娇软绵绵的躺着,眼睛里还含着泪花,眉目忧伤,细细的轻轻的,无比虚弱的说:“项云黩,我就要死了。”   于是这个吻重又开始,粘连、胶着,一次比一次探索得更深。   项云黩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衬衣扣子是什么时候解开的,那双小手又在他胳膊上,胸膛上抚摸挤压。   一连串的火星燎起,他的身上几乎不剩下什么,每当他要停止,阿娇便重复那句魔咒,她就要死了。   项云黩胸膛火热,半赤裸着抱住她,好像一场献祭,他就是祭品,烧灼他所有的热情,只为了让她能快乐一点。   他们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阿娇牢牢记得胡瑶说他们不能那样,她要死了,她不能害项云黩。   项云黩狠狠松一口气,如果她要求,如果她不停下,他就认了,缴械了。   阿娇身上只留下一件吊带裙,她欢愉过,又哭累了,蜷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最后的时光了,她想跟项云黩一起度过,她要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我死了以后,你要记得我。”柳万青和胡瑶一定会洗掉项云黩所有的记忆,而她也会喝孟婆汤,他们谁也不记得谁。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句没有用,阿娇抽着鼻子又要哭,她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通通的,像只小兔子,再哭就把眼睛哭坏了。   于是项云黩立刻改口:“好,我永远记得你。”   “我还有一点钱,都留给你了,你不能再谈恋爱,你不能娶老婆。”她知道没道理,但她就要这么要求!   项云黩把她搂紧了,她竟以为爱过她之后,还能再爱别的人。   “不会了。”   这句不会了说得轻描淡写,阿娇不相信,男人都健忘的,他肯定还是要娶老婆的,她呜一下又要哭,但她忍住了,她还要交待后事呢。   “我的东西也不许你给别人用。”尸体是不会有的,她扒拉着项云黩的手指头,“你要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给我立个坟,清明月半都要来给我烧纸,还要给我过冥寿。”   这些事,她上一次死的时候,没有人做到,草草埋了,坟前连香火都没有,再死一回,可不能这么凄凉。   她说的这么认真,言之凿凿,好像这些一定都会发生,项云黩本来不想说,可她既然陷在情绪里出不来,就让她好过一点儿。   “我会买合葬墓,我会陪在你身边。”   阿娇竟然觉得安慰,她一下高兴起来,她翻身侧躺着,一只手勾住项云黩的脖子:“我喜欢合欢树,要种两棵,还有牡丹花,我死了坟也不要光秃秃的。”   “好。”   阿娇反反复复念念叨叨,要求得十分细致,甚至还提了要求,每次项云黩上坟的时候,要给她带什么吃的。   一边说一边后悔:“我应该列个单子的。”   项云黩过耳不忘,重复她的话,她这才笑了,觉得死后也有人供奉,不用再嚼蜡烛。   她要求了一场盛大的葬礼,是过去她不曾拥有过的。   说着说着,眼皮阖上了,蜷在项云黩的怀里,呼吸渐渐平衡,胸口缓缓起伏,项云黩不断抚摸她的背,直到她睡着。   他不带半点情欲的将她搂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小瓷人儿:“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阿娇在晨光中醒来,鼻尖满是让她安心的味道,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项云黩的脸。   他躺在她的枕头上,而她睡在他怀里。   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柳万青还没收到风声吗?阿娇托着腮,她已经哭过了,开始怀疑投胎根本就不会来。   一个金屋难道不够?要集齐七个吗?   项云黩觉得身体被软绵绵的东西抚摸着,他看了阿娇一个晚上,她梦里还在皱着小眉毛,一会就要抽哒一下,他守着她,抚慰她。   睁开眼睛就看见阿娇把头钻在被子里,他问:“怎么啦?”   一个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每天早上当然会有这种时刻。   他的嗓音在早晨有些暗哑,阿娇把头钻出来,她眼睛还有些发红,但脸上悲伤的神情不见了,她盯着被子里东西:“要像昨天晚上那样吗?”   虽然会湿乎乎的,粘粘的,她没想过用手也可以,手也能让她这么欢乐。   项云黩一下子坐起来,掀开被子,进了浴室。   阿娇赤着脚跟进去,扒着浴帘,捏着嗓子抽抽哒哒:“项云黩,我就要死了。”   浴帘一下拉开,项云黩目光幽暗的看了她一眼,阿娇退后半步,觉得这个玩笑有点过份了,她缩着脚趾头,替项云黩关上门。   他从头到脚,都弥漫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气息。 第71章 项队今天宠娇了吗?   自暴自弃的项云黩让阿娇有点不敢撩。   但她又不想走远,万一她突然一下不见了呢?   于是阿娇背靠着浴室门,听里面水声哗哗的流,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要问:“项云黩,你洗好了吗?”   项云黩把水开得滚烫,从头淋下来,把身上那种让他难以启齿的气味都冲掉,就在两天之前,他还认为自己是有这个自制力的。   他抚慰她,看她皮肤泛红,看她眼角含着泪花,听她满足的喘息,看她愉悦,比他自己到达极致的那一刻,还要更愉悦。   那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快乐,每一颗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震颤。   他自己知道,这种滋味尝过一回,魂牵梦绕。   所有的抵抗防御,彻底完了。   项云黩关掉水,围着浴巾出来,这才想起这是阿娇的房间,没有他换洗的衣服。   门悄悄拉开一条缝,一条白生生的胳膊伸进来,把他的衣服递进来,项云黩伸手接过,套上T恤,打开门。   阿娇又变得乖模乖样的,好像昨天晚上哭得肝肠寸断,趁机求抱求吻的人不是她。   而且她还先发制人,抢先不耐烦起来:“你是不是又要闹别扭了?”   好像是他在矫情,不仅矫情,而且吃了一半还不认帐,她跳起来抱住项云黩的脖子,往他耳朵里吹气:“别对我冷冰冰的,我万一死了呢?”   项云黩一把接住她,手托在她屁股上,听见她说死字,皱起眉头。   阿娇笑嘻嘻贴过去,软唇吻开他眉间锁,一路向下,攻占他的眼睛鼻梁,她又用那种幼猫舔舐的吻法来引诱他。   项云黩负隅顽抗,但于事无补,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一吻结束,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小坏蛋。”   小坏蛋娇昨天痛哭流涕,哭的时候还把金屋扔得远远的,既然等了一夜都没人送她回地府,她就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转运珠从沙发底下挟了出来。   小小金房子在她手里晃晃荡荡,一点事都没有。   阿娇又尝试着把这个小吊坠握在手里,她嗞牙咧嘴,小脸皱在一起,一点点接触皮肤,可等整个金屋都躺在她掌心中了,还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柳万青的办法竟然不灵!   项云黩热好了牛奶,拿面包给阿娇吃:“今天总该去上学了。”   他摸摸阿娇的头,谁也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来临,但只要她身上的死气没有变重,就暂时不用担心。   阿娇皱皱鼻子,她要是去找柳万青,既然他的办法不灵,她就要去修正愿望,她要正式当个鬼修。   项云黩把她送到学校门口,阿娇假装自己乖乖去上学,项云黩从车里看她:“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阿娇点头挥手,乖巧的样子让项云黩迟疑了一下,她竟然什么条件也没提,他问:“你是不是,打算逃学?”   阿娇圆目微睁,然后摇着脑袋:“没有的。”   ……   她真的想逃学。   项云黩一眼识破谎言,但识破了又怎么样呢?在阿娇面前,他早就没有监护人的威严了,特别是她已经见过他最软弱也最坚硬的时刻。   “如果你真的觉得学校的课程没有挑战,我们可以换一个,学你想学的。”   阿娇想了一下,她最想学的是怎么当鬼修。   “这个我们晚上谈。”他现在要去分局,姜宸打电话来了。   阿娇抿着嘴巴笑,觉得项云黩是个一百分的男朋友,很给面子的等他走远了,才溜达去了圆梦事务所。   一个皮肤黝黑发亮,肌肉健硕,个头顶到门框的年轻男人给阿娇开了门,他目光惊艳的看着阿娇,咧一口大白牙:“嗨?美女找谁?”   “柳万青。”   年轻男人让开了门,继续跟阿娇搭讪:“你有没有男朋友?你看我怎么样?”   阿娇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我有男朋友了,我不喜欢熊。”   这个年轻男人,就是上次她来时,还只会用爪子写报告的黑熊精,他变化了半身,下半身还是毛毛熊腿,露着两只大熊爪子。   “就让你别看那些三流肥皂剧学人话!”黑熊精身后站着个长了一双猫眼的女孩,她笑了一下,指了指办公室的门。   “柳副司在开会呢。”猫眼一眯,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阿娇知道圆梦司中都是妖怪,妖怪古怪一些那是寻常事,她去敲办公室的门,敲得“啪啪”响,半天都没人来应。   回头想问人,一转身屋子里的人走的走,遁的遁,猫妖逃得飞快,一溜烟不见了。   只有憨傻的黑熊精还在四周望,问:“哎?你们去哪儿啊?”   柳万青“嘭”一声推开门,他目光不善的盯着外面,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微微喘气,阿娇看看他,明白了:“你又在培训新员工啊?”   柳万青只看了阿娇一眼,脸上的神情就变了,皱起眉头:“你碰见什么东西了?”   打开门,让阿娇进去。   屋里竟然不是办公室的样子,而一派田园风光,远山如画,云烟袅袅,一间茅屋,四五株柳树,大柳树底下还趴着一只……白毛狐狸。   胡瑶软趴趴的趴在树底下,白光一闪,变回了人形,九条尾巴盘在腰间,毛茸茸的尾巴垂下来,好像一条性感的皮草裙,大腿在毛裙子里若隐若现。   她脸上团团红晕,很有些不好意思看阿娇。   阿娇懂了,她露出原来是这样的目光,原来胡瑶喜欢柳万青,可他们一个是柳树,一个是狐狸,也能在一起吗?   胡瑶红着一张脸,对阿娇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吸一口他的精气!”   越描越黑。   胡瑶气得发抖,柳万青这个臭烂木头,竟敢哄骗她,说只要吸一口他的千年精气,尾巴就能少一条。   胡瑶最近业绩垫底,修炼也很艰难,眼看就要过年回青丘了,九条尾巴一要也没少,这一年在外都是白废功夫,肯定要被族长骂的。   她这才铤而走险,没想她都吸了这么多口了,九条尾巴还是一条也没少!一定是柳万青这个臭烂木头骗她的!   柳万青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衣冠楚楚,架着眼镜,坐到办公桌前,手肘交叠,问阿娇:“你遇上什么了?”   阿娇眨眨眼,她没遇上什么呀,想了想把周姐儿子的事告诉了柳万青。   柳万青摇摇头:“不是,区区邪祟不值一提。”   那种东西照一照太阳光就会消散,那人必定是运气不好,一直没见太阳,才会难以消散,让那邪祟作怪。   阿娇的身上有很淡很淡的木妖气息,再久一些就察觉不出来了。   柳万青本就是千年柳树成精,阿娇碰上别的,他还不能百分之百辨认出来,但木系的妖怪,他只消一眼便看破了。   阿娇想了想:“我没见过什么妖怪呀。”   胡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坐到阿娇身边,尾巴在身后一摆一摆:“这树精虽然满嘴跑火车,但这事肯定不会骗你。”   阿娇翻了个白眼,她把手腕抬起,晃了晃雪白细腕上那条红绳,绳上穿着小小金屋:“他不骗我,那这东西怎么说?”   胡瑶一下看向柳万青,指尖点着金屋:“这,这,她怎么还没投胎?”   柳万青面上变色,手掌一摊,那份合约凭空出现,合约安安静静躺在他掌心中,放到阿娇面前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每一份契约都有法力,愿望一成,愿力即刻到帐,该归地府的就归地府,。   阿娇翘着下巴:“既然金屋给我,那我就打算不投胎了,我要当鬼修。”   柳万青还没笑,胡瑶“哧”一声笑了,她笑得九条尾巴摇摇摆摆,胸前波涛阵阵,一手搭在阿娇的肩上:“别说傻话,地府万万千千的鬼,难道只有你想当鬼修?”   别说阿娇这样的鬼了,生前行善多年,有累世福缘的,进了地府也一样等着投胎,可没有人死之后还在做善事,修德行的。   当个人修都难得道,要当鬼修成地仙,前路艰险,少有鬼能修成。   胡瑶问:“你听过几个鬼修成仙?”   “城隍老爷,”阿娇想了想,“还有留仙娘娘。”她越说越是起疑,留仙娘娘难道不是个鬼修?   “你也知道是城隍老爷,能当城隍生前的功德有多大?千百年来成就几?”胡瑶恍然大悟,“你……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金屋?”   阿娇薄面微红,一想到他就觉得一颗鬼心怦怦跳动。   胡瑶“哇”了一声,凑到阿娇身前,打量她的脸色,十分八卦的想问问,他们俩走到哪一步了,是阿娇喜欢项云黩呢?还是两人互相喜欢。   “留仙娘娘?”柳万青撇开胡瑶那一堆乱七八糟,问阿娇,“她给了你什么?”   “一枝桃花。”阿娇想起那桃花的纷艳,心里就泛起涟漪。   柳万青沉下脸来:“她骗你她是鬼修?”   阿娇咬着唇,心中茫茫:“她说累积功德,能得涅槃。”难道竟是假的?   胡瑶看着阿娇的脸色,忍不住出言安慰:“这话倒也没错,大乘佛法中确是这么说的。”   佛就是这么说的,能破生死,能得涅槃,能度众生,但亘古以来,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柳万青脸色沉郁,眼看就要到手的千年愿力,竟被人横插了一脚,他还没有这样的大能,能看阿娇的魂魄,要等司长回来,才能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以我之能,不能解答,但既然是我的客户,我会负责到底。”   柳万青伸手一挥,只见阿娇鬼身之上金光璀璨,短短时日不见,她就已经累积了这么多福缘,胡瑶本来觉得阿娇是痴鬼说梦,这么一看,她当鬼修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张大嘴巴感慨一声。   柳万青瞥她一眼,知道蠢狐狸又在瞎想,问她:“菩萨身上金光如何?”   “金光万道啊。”胡瑶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萤火之光可比日月?”   胡瑶一下不说话了,阿娇身上的福缘,不过萤火,要修成仙,实在太难。   阿娇偏不肯服输:“日月也自萤光起,别人能修成,我自也能修成。”   胡瑶忍不住想提醒她,她只有一年时间。   知道自己不会突然离开,阿娇放下心,她摸摸口袋里的卡片,去找项云黩。   她一出门,胡瑶就问:“他们俩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柳万青眉头一皱,觉得这个狐狸除得蠢得可爱这一点,真是半点不通世事,对她说:“我要去西市一趟,看看那个木妖究竟是什么来历。” 第72章 项队今天讲故事了吗?   柳副司长要出差,身边当然要带一个助理,胡瑶作为业务部本季业绩垫底,被柳万青打着“学习”的名义给带走了。   她跟阿娇约了好多次的下午茶逛街看电影又泡汤了,胡瑶挺喜欢阿娇,她拉着阿娇依依不舍:“等我回来,咱们再约。”   阿娇爽快答应,还许诺要请胡瑶吃自助烤肉,狐狸都是喜欢吃肉的。   胡瑶咽咽口水,问她:“有没有鸡肉自助?”   烤鸡烧鸡扒鸡小油鸡三杯鸡样样她都爱,胡瑶虽然勉强修出了人形,但九条尾巴都还在,本能的渴望还不能完全克制。   柳万青站在她们身后,听她们告别,在听见胡瑶咽口水的时候忍无可忍,一只手把她拎进办公室,对阿娇一笑:“我们还要准备一下。”   就这么打断了一鬼一妖的告别,说完“啪”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胡瑶对他大皱眉头,刚要怼他两句,就见柳万青又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胡瑶赶紧伸手捂住嘴。   嗡声嗡气:“够了够了,不吸了。”   吸了半天,舌头都麻了,可连一根尾巴毛都没少,看来今年过年回家,是肯定要被族长教训了。   业绩不合格,修炼不努力。   柳万青垂眼看她,两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身体微倾,几乎要把她压在门上,幽幽然道:“吸这几口,怎么够用。”   胡瑶的狐狸耳朵“啵”一下伸了出来,两只耳朵前后摆动,疑惑着到底还要不要相信他的话。   她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耳朵上了。   柳万青直起身:“她的魂魄出了问题。”   一秒钟切回工作模式,胡瑶跟不上他的思路,伸手把耳朵按进去,不由自主跟在柳万青的身后问:“什么问题?”   有生最灵,莫过乎人,人族由女娲创造,与大地共生。   人有天地命主三魂,三魂又兼七魄,魂魄还分阴阳,究竟是什么出了问题,柳万青确实不能断言,他是妖修又不是人修。   但合约无效,说明她魂魄的状态改变了,灵魂契约当然不能履行。   胡瑶听了半天,明白了:“你这是……跑单了?”那张契约已经失效了。   从她手里抢走的客户,最后还是没成,柳万青还搭进去一张还阳符,胡瑶越想越笑,直不起腰来,这烂木头,也有今天。   柳万青低头看她,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尾巴在腰后摇摇摆摆,撑手把她压回门上,胡瑶立刻不笑了。   “你这是,你这是职场性骚扰!”胡瑶气红了脸。   柳万青笑了:“谁骚扰谁?是谁扑上来吸我精气的?”   他一边说一边摸嘴唇,薄唇上还有一点红,这一口是被胡瑶咬的,感叹说:“我可损失了好几年的精气。”   那是因为被骗了,胡瑶想解释,可刚刚确实是她主动的,一咬牙一狠心一跺脚,以汇报工作的名义,把柳万青扑倒在沙发上。   黑熊精要送阿娇出去,一屋子妖怪没等到柳副司发火,纷纷探出了脑袋。   猫妖看了看黑熊,感慨一声:“你真是傻熊有傻福啊。”这样都没被骂。   黑熊精还以为这是夸他,咧开白牙笑起来,身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听见柳副司办公室的门“吱呀”轻响一声。   憨实的问:“这门是不是得上点油?”   猫妖叹口气,拍拍他:“你的脑子得上点油,这还不明白吗?你在动物园里就没睡过母熊吗?”   黑熊精黝黑的脸上泛起两团可疑红晕:“俺,俺可是开了灵智的。”怎么能随便就找母熊,起码也得找个母熊精,黑熊一害羞把家乡口音都带出来了。   阿娇对着门眨眨眼,她也要去找自己的男朋友。   又一个自杀的,昨天那位怀孕女士报案之后,今天一早又来了一个,在这两名死者之间,找到了联系:“他们都去过同一个怪谈会。”   深夜怪谈,是江城本地有名的恐怖论坛,时常有人在上面发布自己的遇到的奇异经历,大多都是编造的故事,真实成份十分可疑。   反正在姜宸的眼里,很大一部分对自己经历深信不疑的,也是记忆出错,哪有这么多灵异事件呢。   “这其中大多都是为了博眼球编的,去年这个论坛开始实名制了,掉了一堆马甲小号,人气大不如前。”姜宸把调查来的情况告诉项云黩。   论坛有好几个版块,几个版主为了吸引点击,披了十几个马甲小号编故事,素材来源甚至都是外国电影电视剧,还是抄袭恐怖小说的重灾区。   “他们这种论坛靠什么赢利呢?”小周想不明白。   “你还真想不到,他们是靠广告赢利的,赚的钱竟然还不少。”姜宸拿着资料,一边翻阅一边感慨,“主要的几个负责人早几年就买了房买了车,还不止一套。”   “去年被几个恐怖小说作家告了,他们刚发的新书被人传到网上。最可笑的是这些吧友还说要众筹赔钱,也不想想人家一个广告费够他们吃一年的。”   但这种事很难判,论坛都写明白了,是网友自发上传的,跟论坛没有任务关系,又用这些博关注,又不负法律责任。   那几位作者联名抵制之后,论坛人气继续下滑,又被扒出故事是抄袭的,英译中的,跟原来比广告赢利都下滑了。   但就从七月初开始,这个论坛又出了新招,比如做恐怖直播,上传恐怖视频,还定期举办深夜怪谈会。   将这些恐怖爱好者们齐聚,给了一个线下交流的机会,原来的老吧友们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两名死者汤健和张传在自杀之前都参加过同一个聚会,这个聚会还以年限来划分,他们都是十年老粉,才有入门券。   “除此之外,两名死者就没有共同点了?”项云黩把这些记下来。   “目前没查到,他们的社会关系没有相通的地方,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和从事职业都没有重合,除了这个是他们共同兴趣爱好之外。”   两名死者都有正常的生活轨迹,生活都算平顺,工作和家庭也都和睦,没有一点自杀的征兆,突然之间就自杀死了,家人才会来报警。   项云黩点点头,把深夜怪谈这四个字圈出来,要去调查调查,不知死者在这里面都接触了些什么人,什么事。   “查一查最近自杀的死者中,有没有也去参加过深夜怪谈会的。”   姜宸答应一声,宋芳敲敲门,走进会议室,对项云黩说:“项队,你妹妹来了。”   项云黩有点不自在,他走到大门外,看见阿娇站在阳光下,一看见他眼睛就弯成小月牙:“项云黩,我想你啦。”   院子里人进进出出,项云黩笑了一下:“我今天可能要加班,你自己玩好吗?”知道她在江城没有朋友,说这话都觉得不忍心。   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钱递给阿娇:“看看电影,等我下班?”   阿娇还是第一次从项云黩那里拿到零花钱,她伸手接过,把钱攥在手心里,笑了一下:“好!”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口袋里的卡片给他。   “这个给你。”把钱二让她上门驱鬼,她驱走了一团邪气的事儿说了。   项云黩一接过卡片就皱起眉头,上面印着四个字“深夜怪谈”,卡片下还有编号,不知道是每张编号不同,还是为了制造恐怖气氛。   44444   “跟我进去吧。”   姜宸几个就在里头看着,小周感慨:“我要有这么个妹妹撒娇,那我也受不了。”   他们还以为阿娇是跑来要零花钱的。   胖子笑了:“你可拉倒吧,就你那长相,你妹妹跟你似的,那找对象都难。”两人开着玩笑。   看见项云黩把人带进来了,一个个都回座位上坐好,继续查案子,项云黩拿出那张小卡片,交给姜宸:“你问问家属,比对一下,两名死者有没有这种卡片?”   姜宸拿着卡片:“这哪儿来的?做的还挺像那面回事。”   正面是深夜怪谈和编号,反面写着怪谈会的规则,三条规则。   一、每个人都要带一个故事来   二、这里说的故事绝不能外传   三、不允许会员暴露身份   不许这些人私下联络,也不允许用他们的网名,以免私联,看上去就是个噱头,这种线下见面,以他们的办案经验来说,很大一部分都是冲着约会去的。   姜宸去找家属比对,阿娇又被安置到宋芳的身边,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了,抽屉一拉开全是吃的,给阿娇抓了一把糖。   “这后这些东西可要少碰。”宋芳笑眯眯的,“要是觉得不对,就来找我们,知道吗。”   她越来越觉得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儿,都说怀孕的时候看什么,孩子生下来就像什么,宋芳每天接触案件,看见阿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然要多看两眼。   阿娇吸溜着果冻,乖乎乎的点点头。   姜宸傍晚的时候回来了,带回两张卡片,汤健那张上是“4”,张传那张上“44”,如果按照这个排列,还有一位手上卡片编号是“444”的,应该是目标被害人。   “找这个论坛的负责人来。”项云黩工作起来,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不同了。   阿娇托着腮,轻声说:“真帅。”   宋芳笑了,女孩子小的时候,可能都希望有一个哥哥型的男朋友,她说:“等你长大了,就找个跟你哥一样的人,当男朋友。”   阿娇笑了一下,她已经让项云黩当她的男朋友了。   周姐和周姐的儿子也被叫来了,这个男生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面对警察有些慌乱。   姜宸把两个受害人生活照给他看,他指着张传说:“这个我认识,一起唱过歌,但我不知道他拿了卡片。”   姜宸说:“你就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们就行。”   “就是个论坛网友见面会,有时候是在桌游吧,有时候是去KTV,没有什么固定的聚会地点。”还有吃批萨聚会什么的,谁都不认识谁,完全放松的小聚会,只有完全没有月亮的晚上,才会围在一起讲故事,他到现在还没有参加过故事聚会。   “这张卡片怎么说?”   男生十分不安,在椅子上动了一下:“这是我上次聚会的时候,从一个熟人手上拿到的,他说他去不了,问我有没有兴趣。”   他当然有兴趣,但进去聚会是有条件的,他条件不够,只参加这种边缘聚会,根本摸不到核心。   据参加过的老人说,一共九个人,椅子围成一个圆,打上几束灯,大家按编号坐好,每个人讲一个恐怖故事,大家一致评选最吓人的那个。   “给你这张卡片的人呢?”   周姐的儿子摇摇头:“我只知道他的代号。”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说是熟人,其实只是见过几面,一起吃过饭。   周姐的儿子咽了咽唾沫:“今天晚上,就是怪谈会。” 第73章 项队今天出名了吗?   深夜怪谈的论坛负责人在海外,连服务器都搬到海外去了,钻法律的漏洞,一时还没办法抓人,顶多把本地几个小版主找来。   姜宸自高奋勇:“我去参加,看看到底搞的什么鬼。”   周姐的儿子年纪跟姜宸差不多,姜宸去正合适,如果不是这次聚会中可能真的有“鬼”在讲鬼故事,项云黩就让他去了。   “我去吧。”项云黩看了姜宸一眼,“你会讲鬼故事?”   姜宸笑起来:“这有什么不行,我背一个。”   连故事都是现成的,周姐的儿子把自己准备好的鬼故事给姜宸,姜宸扫一眼,觉得这种故事也太无聊了。   他天生大胆,从不信鬼神,唯一产生动摇的时候,就是老韩的那件案子。   姜宸也问过项云黩,老韩是不是真给他托梦了,项云黩没有回答。   人死有灵,这件事不光是安慰了项云黩,也安慰了姜宸,但除此之外,他真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项云黩还想说服他,宫律打断了他:“就让他去,让他也锻炼锻炼,又不是你小舅子,你看得这么紧干什么。”   姜宸一下火了:“你说什么呢。”   他姐姐跟项队没成,那是他们俩的事儿,项哥也确实照顾他,可他哪次出一线也没怂过,这话说的像是他靠了什么关系。   “那就真拿出点成绩来。”宫律说完掉头就走。   宋芳赶紧上来劝:“他跟江局去总局开会,估计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姜宸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下不让他去还不行了,项云黩有点担心,他让姜宸装上耳机,戴上定位器,穿的衣服上也装备好针扎摄像头。   要把对方的作案过程拍下来,再三吩咐他一定要小心。   姜宸觉得项云黩有些太小题大做了:“项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卧底。”   连宋芳都干过,一线女警要卧底的那么案子,情况更复杂,大家都是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项云黩这份紧张,有点过头。   项云黩笑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这个怪谈会真的有“鬼”:“你小心点儿总没错。”   姜宸笑了:“这有什么呀,我觉得最多就是心理暗示一类的,难道还真有鬼啊。”   用心理暗示的方式来诱导被害人自杀,但这个行为后面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还不知道,得仔细查一查。   聚会的时间地点都写在一张小纸条上,随卡片一起塞到了周姐儿子的手上,他们拿了地址一看,地方很偏僻。   项云黩和小胖跟着一起去,小胖当技术支援,只要姜宸一说暗号,他们就冲进去。   阿娇也想跟他们一起去,项云黩摇头:“这是办案,你不能去,听话。”   阿娇噘着嘴,她知道是公事,可她十分想去凑这个热闹。   “我可会讲鬼故事了。”在丰都无聊的时候就坐在孟婆的茶庄里,听茶客们讲故事,她讲的才是货真价实的"鬼故事"。   阿娇不高兴,阿娇要安慰,她问:“如果我听话,有什么奖励?”   项云黩笑了:“你想要什么奖励?”吃的?喝的?还是带她玩?   阿娇盯着项云黩的手看了一下,看他手上薄薄的茧子,咬着嘴唇,又想笑,又觉得害羞,在他的掌心画了一圈儿。   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汪春水,尝过这个滋味,她还想要。   阿娇大胆求欢,就像桑田中唱歌的少女,用歌声逗引情郎。   项云黩的手就像被火燎到了,猛得一缩,大掌按在她头上,胡乱揉了一把:“不许胡思乱想。”   他耳根发红,阿娇一偏头甜蜜蜜的笑。   项云黩开车,带着小胖和姜宸出发去深夜怪谈,姜宸在车上化妆。   他把头发打乱,穿上运动服,背上双肩包,换上运动鞋,看上去就像刚刚下课的大学生。   架起平光镜,看上去更像个学生了,小胖调试过装备,姜宸跳下车出发去怪谈会。   这一片是开发区,地广人稀,马路上连车都少见,姜宸下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他快速跳上车,拉上了车门。   “怎么?”   姜宸咬着牙:“遇上熟人了。”   是那两个去凶宅搞恐怖直播的大学生。   姜宸把他们叫到警局一通教育,张峰的案子才刚过去没多久,这两人肯定能认出他来。   “可真是,哪哪都有这俩,不作一回死,这俩就不能学个乖。”   姜宸气急败坏,这条路上人这么少,稍一联想,这俩人肯定是去参加深夜怪谈的,他赶紧回来,就怕当面撞上露了馅。   还是要换项云黩去,这倒让项云黩松口气,可他的打扮实在不像是去听故事的,但姜宸匆匆一看发现什么人都有,有男有女,项云黩是扎眼了点,总比进不去要强。   项云黩把衣服拉链拉开,衬衣也解开两个扣子,从小胖那儿拿了包烟,叼一根在嘴里,又把小胖的墨镜戴上,整个人就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姜宸还在咬牙切齿,等这次的事了结了,他肯定要把这两个货拎到警局去,好好教育教育,学生不上课,天天钻研这些,总有一天要把自己作死。   项云黩手插在兜里,叼着烟,慢慢走向深夜怪谈的两层小楼。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一个甜美冰冷的女声从视频门铃里传出来。   项云黩拿出那张卡片,门打开了。   又是一道女声:“请挑选您喜欢的面具。”   墙上摆着十几个面具,有各种风格可以选择,项云黩随手拿了个佐罗风格的眼罩,把墨镜放进口袋里。   有好几人已经来了,项云黩一走进去,他们就纷纷回头看他,确实像姜宸说的那样,各种打扮的人都有。   其中还有一份身段窈窕,穿着红裙子的女士,她戴着一个蝴蝶面具,身边已经围了两个男人,给她拿饮料和点心。   项云黩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屋里装修得十分豪华,桌上还摆着饮料和点心。   项云黩也倒了一杯,假装抿一口,这一圈观察,他数了数,屋里一共装了八个摄像头。   进门一个,厅的四角,沙发边的盆栽,还有楼梯口和大厅的吊灯,几乎可以拍到这个屋子所有的角落。   项云黩斜靠在墙上,墙上巨大的镜子是面双面镜。   对面有人在看着他们。   除此之外,屋里并没有鬼气和邪气,项云黩靠在墙边,观察屋子里的人,他没找人搭话有人来找他搭话了。   那两个年轻的大学生,他们跟每一个人聊天,凑过来问项云黩:“这个怪谈会,你来几次了?”   “第一次。”   “我们俩也是第一次来。”他们既兴奋又紧张,很快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项云黩,“我听说这屋里真的闹鬼。”   “怎么说?”项云黩把他们引到落地窗边,离镜子里的人远一点。   到这时候项云黩已经有预感,这个怪谈会是人为的。   两个男生自己是新手,碰到也是新手的项云黩,告诉他:“这其实是个直播节目的试水,弄了这么一个地方,找一批一批的玩家,做出恐怖效果,要看这个还得买会员。”   他们的卡就是买来的,这里好几个人的卡都是买的,有人私下出售,一张五百块钱。   他们俩一听这种模式就想尝试创业,所以专门买了邀请卡片,跑过来做市场调研的,他问:“要是有这种主题的活动,你感兴趣吗?”   ……   到处都是摄像头和镜子,说恐怖直播倒有可信度,项云黩的手指在杯子上敲了一下,示意小胖赶紧查一查,看看这个直播是不是真的存在。   小胖和姜宸俩人正在查,车门突然被拍响了。   姜宸使了个眼色,让小胖把电脑什么都盖起来,拉开一条车门的缝,看见阿娇站在车门外,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姜宸:“你怎么来了?”   阿娇往车上一钻,递给姜宸一根棒棒糖:“我跟来的呀。”   “   不行,你回家去,这个不合规矩,我们在办正事呢。”   姜宸正要劝阻阿娇回家,小胖就找到了那个直播节目,破解密码,黑进去看见弹幕正在刷屏。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是新玩家吗?】   【我靠红衣小姐姐上了上了上了!!!!】   一连串的感叹号表达着发弹幕的人此刻无比激动。   小胖和姜宸看见镜头直怼在项云黩的身上,把他从远到近拍了下来,在他的腰上腿上和宽阔的胸膛上来回拍了好几遍。   戴面具的红裙女人走到项云黩身边。   她的目标是项云黩,看都没看两个男生一眼:“你,第一次来?”   这不是个怪谈节目吗?   小胖刚疑惑,突然觉得车里一冷,回头看见阿娇握着拳头,目光冰冷的盯着屏幕上的红衣女人。 第74章 项队今天人气王了吗   阿娇的拳头越握越紧,她气炸了!   姜宸看她虎着一张脸,咬牙切齿杏眼圆瞪,赶紧安慰她:“项队这是在办案呢,这个……这个属于突发状况。”   阿娇瞥了姜宸一眼,她当然知道项云黩是在办案,再生气也绝不能打扰他,可她还是气得快爆炸,紧紧握着小拳头一言不发。   姜宸满脸为难,得,看这样子是赶不回去了,只好让她坐进车里,挠了挠头:“那什么,咱们要忙正事,你要是想留下也行,别打扰我们,要是想走就走。”   阿娇目光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直播镜头还直直对着项云黩,虽然他的脸被面具遮盖住了,但观众还是对他的出现热情高涨。   【观众12138:腿腿腿!腰腰腰!切镜头啊!】   【观众9527:我打赌这个一定会升级成常驻玩家!!!】   【观众666向七号玩家佐罗投掷100朵白骨花】   【观众0723向七号玩家佐罗投掷100朵白骨花】   满屏不断的有人给项云黩投白骨花,代表他人气的那个长条很快就被填满了,从绿色变成黄色,人气再高就会变成红色。   游戏还没开始,这次直播的人气王就已经冒了头。   小胖突然问姜宸说:“他们不会,要搞个什么直播杀人吧?”   小胖用他那胖短的手指头,抬了抬眼镜片,在幽暗的车内,电脑的光芒投映在他的镜片上,镜片反光一闪。   小胖喜欢各种类型的侦探小说和悬疑电影,马上脑补出了一个恐怖小说的经典桥段,并且揉合了现代元素。   毕竟怪谈杀人,不论是人去杀还是鬼去杀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了。   阿娇一下紧张起来,她不想让项云黩去冒险,她的注意力从红衣女人的身上拉回来,问小胖:“怎么杀?”   比如这一批观众们会在整个深夜怪谈的直播过程中,挑出一个最不受他们喜爱的玩家。   把他或她票选出来,投票这个玩家的故事最烂最不吓人,游戏结束之后,这个玩家就会被其它八名玩家联合抹杀。   八人共案,无人会反水,他或都她的尸体,会被藏在这个屋子里某一处,而这个九人局将会等来一个新人,再次重组,进行下一轮的比赛。   阿娇微微张着嘴,“哇”了一声,比她看的古老恐怖片有意思,她摸了一根棒棒糖,塞到小胖手里,当作奖励他。   小胖得到了阿娇的鼓励,腼腆的笑起来,又扭头问姜宸:“你说怎么样?”   ……   姜宸翻了个白眼,伸手打他头一下:“怎么样你个头啊!你看小说看傻了吧?你以为这是哪儿啊?”   中国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短时间、小范围,如此密集的连续人口失踪那说不说得过去?辖区分局的领导还想不想干了?   再说这个直播的观众都已经破万了,搞得越大,这个怪谈本身的嫌疑就越小,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了。   但他们还是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宫律,深夜怪谈的论坛的版块负责人也被叫到警局去问话。   红衣女人是三号玩家,代号叫蝴蝶夫人,她在这个天气里穿了一件低胸高腰的红裙,裙摆堪堪遮到大腿根,性感火辣,她是所有玩家中,人气最高的。   她站在项云黩面前,晃着杯里的饮料,问项云黩:“七号,你打算讲个什么样的鬼故事?”   【观众12138:撩了撩了开撩了,小姐姐火力全开啊!】   【观众23333:emmmmm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观众9527:打赌楼上单身狗本狗】   【观众0723:别急,这场一半都是新人,要先介绍新玩家,不然等会怎么投票】   姜宸盯着屏幕,小胖继续深挖,这个深夜怪谈确实是个直播节目,刚刚举办了两期,这是第三期。   小胖很快挖出这个节目的前两期,节目经过剪辑放在了网上,姜宸让他赶紧把视频发回局里,让小周几个看视频,把汤健和张传找出来。   “看看他们俩是不是被票选出来了?”   小胖看了姜宸一眼,意思很明显,你不是不相信那个故事吗?   姜宸清清喉咙:“这也是合理的怀疑嘛。”   第八个人进了房间,是个身材高大,面庞英俊的年轻男人,跟项云黩有的一拼。   弹幕很快划分成两块,一波站七号玩家项云黩,一波站这个八号,他戴了一个钢铁侠的面具。   小胖说:“这不对啊。”   姜宸问:“怎么不对?”   小胖指着屏幕:“这人的类型明显跟项队是重复的,你看过狼人杀游戏直播吧?里头的玩家要比人气,就不能人设重合,得有讨人喜欢的点。”   姜宸按住小胖的肩,微微用力:“你还真以为这是个游戏了?”   小胖这才回过神,项队那是临时加进去的。   阿娇托着腮,紧紧盯着项云黩,隔着屏幕纠察他的一举一动,要是他的目光敢往那个红衣女人身上瞥一眼,她就跟他分手!分手了!   弹幕还在刷屏,这个红衣女人是三期老玩家,在观众中很有人气。   什么深夜怪谈的入场券,什么十年老粉才能进,什么感受最真实的恐怖,都像是人为宣传的广告词。   恐怖只是噱头,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跟这个论坛的本质十分统一。   姜宸把这些信息告诉项云黩。   项云黩已经知道了,他大概有了观察结论,这个红衣女人那付夸张的耳环是个收音器,他点点头:“马上就会知道了。”   阿娇看项云黩没有理会红衣女,心中满意,那个新来的八号玩家分去了项云黩的一半关注,阿娇又不乐意了,她问小胖:“这个要怎么刷礼物?”   她要给她的男朋友刷个大的。   小胖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别,别给项队招关注了吧。”   阿娇苦恼的看着屏幕,好想告诉发弹幕的每一个人,她男朋友是第一!   眼看项云黩人气被追平,阿娇一定要让小胖教她打赏,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帐号里没有钱。   但这难不倒阿娇,她发了个消息给钱二:我,小姑奶奶,打钱。   钱二连喝了三天泥鳅汤,正准备发挥一下功效,看看三子泥鳅是不是真的这么有效果,猛然被打断的,给阿娇转了两万块钱。   甘艳红看他一脸郑重的打钱,好奇的问他:“你那小姑奶奶真肯捐盖希望小学?肯不肯资助贫困儿童上学?”   钱二笑了:“那肯定啊,我小姑奶奶那是劫富济贫啊。”劫她自己的富,济别人的贫,两枚玉舞人佩,只有姆指长短,一枚卖了两百多万,一对五百万,钱二这辈子卡里都没有这么多钱。   年纪轻轻修功德,不求今生求来世,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思想境界呀。   还是有钱,烧的。   甘艳红推了他一把:“那你说,就那我家乡那些女孩,她能不能也资助资助?”   太穷了,能逃的都逃了,没书读没人管,出来的那些一个带一个,看见这花花世界,还以为到了天堂,可又没文化,能干的大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就像甘艳红自己。   钱二知道甘艳红的身世,咬咬牙答应她:“成!我去开口,我的面子,小姑奶奶还是要看的。”   甘艳红拢了一下头发,笑了。   阿娇有钱了,立刻给项云黩刷了一千朵白骨花,项云黩的人气瞬间反超了八号钢铁侠,一路扶摇直上,跟人气最高的蝴蝶夫人比肩。   阿娇瞬间成了七号玩家项云黩的头号鬼王。   第九个玩家到了。   他一进场,项云黩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那个男人戴了一个白面笑脸面具,整个脸都是白的,面具上的眼睛弯成两条线,嘴巴咧开着。   【观众09315:这个笑男怎么又来了?】   【观众37892:怎么又这是他……】   【观众12138:等他讲的时候我先关一下再回来】   项云黩看不见这些弹幕,但他能看见这个男人的背上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已经有了人形,它趴在男人的身上,身体一起一伏,似乎在沉睡。   怪谈会就开始了。   “请大家排队进入地下室。”那个冰冷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她话音一落,地下室的门突然弹开,镜头切到地下室,里面只有几束白灯,透过灯光看见一排铁条楼梯,玩家要从上面爬下去。   两个大学生兴奋的对视一眼,地下室!多有梗!   他们俩没有完全说实话,只告诉项云黩这可能是直播,却没说他们看过这个直播,这次就是专门来刷一波人气的。   还安排了一波水军,等他们有表现之后,指路一下他们的恐怖直播室。   蝴蝶夫人用胳膊挨了挨项云黩:“有点吓人啊,你先下去好吗?”   项云黩不为所动,八号钢铁侠似乎是想吸引蝴蝶夫人的的目光,他率先说:“我先下去。”说着抢先爬进地下室。   弹幕又是一波刷钢铁侠真男人,七号玩家好像空有长相。   阿娇通过屏幕,看不见九号男人身上趴着的东西,她气得在弹幕上跟人掐架,并且又刷了一千朵白骨花,戴上了鬼王金冠,把项云黩刷成了人气王。   地下室的灯光十分昏暗,这个场景是新开发的,光打在屋子中间,那里有九把椅子,围绕在一起,每个人按编号坐下,从一到九。   等他们都坐下之后,地下室的门又自动关上了,还配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音效,瞬间让人联想起古堡、密室,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号就是两个大学生中的一个,他和他的同伴分别是一号和六号,他推推面具:“那我先来。”   就在他开口的时候,九号笑面男身上趴着的东西睁开眼。   它伸出影子一般的脚,脚尖勾住了一号的脖子,爬到他的身上,手抱住了一号的头,脑袋在他的头顶上左右摇摆。   一号大学生说:“我和我的同伴对恐怖故事十分着迷,江城有一个特别出名的恐怖论坛,我们俩是资深粉丝,参加一个线下的怪谈活动,在……一间地下室里。”   【观众12138:现场编啊!粉了粉了粉了粉了】   【观众24631: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号对自己这个融景与情的故事十分得意,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讲这个故事。   项云黩不动声色,那个趴在一号背上的鬼影,脖子无限拉长,扭动了两下,嘴正对着男生的嘴,他每说一个字,黑影就享受的吸上一口。 第75章 项队今天找到凶手了吗?   “我很爱我丈夫。   他也很爱我。   他说会永远爱我,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很宠爱我,他叫我宝宝,还许诺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贝贝,他可以用“宝贝”两个字来称呼他生命中最爱的人。   我在家里当我的快乐主妇,每天送他上班,迎接他下班,做一桌可口的食物,看着他吃下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蝴蝶夫人点亮手中的蜡烛,开始讲述她的故事,蜡烛微弱的火光从她的下巴往上投射,照出她的脸上有一颗泪痣,在幽暗的灯光下,仿佛在发光。   九个人中只有她穿着红衣,即使地下室的灯光昏暗,她也是最醒目的那一个。   【观众12138:她又杀她丈夫了,这第三个了吧】   【观众 34762:不知道这个节目有几期,她得死几个丈夫。】   虽然这么说但依旧给她刷了一波白骨花。   这下姜宸小胖知道为什么蝴蝶夫人在其中人气最高了,她很会讲故事,在说到她丈夫时那种甜蜜中又夹缠着刻毒的语气,让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观众们还能看弹幕分散注意力,但参加怪谈会的九个人不能,他们一进入地下室,手机的信号就被屏蔽了。   蝴蝶夫人一开始讲故事,弹幕就开始刷起了给她的白骨花,很快她就把余下的八下玩家远远甩在后面。   烛火在没有风的地下室内不停跳动,因为蝴蝶夫人口中吐出的气,忽明忽灭,她的声音陡然一转,从甜蜜变成怨恨。   “可他背叛了我。   他出轨了他的女秘书。   这就像是刀子一下一下扎进我的心,我的心在滴血。   一开始我还想忍耐,我想要唤起他对我的爱,告诉他只要他肯回来,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幸福。   何况,我还怀了他的孩子,贝贝来了,贝贝在我的肚子里,他的宝贝愿意一起等他回家。   他知道我怀孕了,他回来了,他比以前还要更爱我,我们又甜蜜起来,好像回到了初恋的时候,回到他承诺永远爱我的时候。”   蝴蝶夫人勾起红唇,微笑起来,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笑容还未绽开,她就突然变脸。   “可生孩子让我变丑了,我的皮肤不再紧致光滑,他不再碰我了。   他又一次背叛了我。   他们在我们的车里偷情,她还不知羞耻的把她的穿过内裤塞在坐垫下。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那个女人缠着我丈夫的脖子,我丈夫不断抚摸她的皮肤。   我深爱的男人埋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原来……他叫哪个女人都是宝宝。”   姜宸盯着屏幕,问小胖:“这属不属于色=情范畴?能不能封号?”   小胖看了他一眼:“这个得鉴定吧,不是咱们的工作,用这个博眼球刷人气,这个要是能封,得封一大批。”   两个男人都有点尴尬,希望阿娇能自己把耳朵给捂上,可阿娇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要讲这种鬼故事!   她突然眯起眼睛,因为黑暗,所以显得画质十分模糊,蝴蝶夫人的嘴一动一动的时候,她身前的烛火也在一跳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儿。   阿娇揉揉眼睛,她看不清楚。   “我邀请她到家里来作客,给了她一杯有安眠药的茶。   我把她那层雪白的皮剥了下来,这层皮就像是为我订做的。   我的丈夫回来了。   我很爱我的丈夫。   他也很爱我。   他说过会永远爱我,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只是每到晚上,那个女人都在窗外游荡:“我的皮呢?还我的皮。”   蝴蝶夫人的手轻轻抚摸自己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我很小心,不会被她发现的。””   蝴蝶夫人的故事讲完了,她“呼”一下,吹掉了手中的蜡烛,轮到下一个人了。   在她说到皮的时候,镜头对准了她的胸,红裙裹着一团白肉,这么看上去既妖异,又有点儿毛骨悚然。   小胖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熟悉,这个故事也很熟悉,他说:“这个声音我肯定在哪儿听过。”   四号点起了蜡烛,在他点蜡烛的时候,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蝴蝶夫人的脖子上爬到他的脖子上去。   蝴蝶夫人刚刚还觉得空气很压抑,说完故事一下子就轻松起来,觉得可能是刚刚神情紧绷,她知道这个地下室里装了空调。   每当她讲故事的时候,就会有人调低气温,人为的制造冷感,这个办法十分奏效。   但下次她再也不要穿短裙来了,就算为了节目效果和打赏也不行,她刚刚就快冻死了。   项云黩盯着那个鬼影,每讲完一个故事,它就换一个人。   它可能是以人的情绪为食的,喜怒哀乐爱恨惧,在故事中诞生,成为它的食物。   这些情绪中藏着人的精气,被它源源不断的吸收,它越来越大了。   原来细细长长好像压扁了的影子,渐渐圆胀起来,像一团被吹胀的气球,而那些被它吸食过的人,精神显而易见的萎靡下去。   项云黩想看一看,这东西会不会回到九号玩家的身上,他究竟是携带者还是饲养者。   很快五号六号都讲完了自己的鬼故事,项云黩拿起蜡烛,点燃它,感觉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要爬到他的头上来。   他鬼差证一烫,周身散发出金芒,那团黑影刚要碰到他,就被金光燎着了,它像小兽那样呜咽了一声,“嗖”的一下,跳到九号玩家的身上。   这是它的宿主。   项云黩可以在这时候抓住那个人,但他继续讲他的鬼故事。   他讲了白家老宅的故事,女鬼娶亲。   项云黩当然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他说起话来十分冷硬,既没有讲故事的技巧,又不会煽动情绪。   阿娇着急了,这下他要掉下人气前三位了。   可一看弹幕,吃了一惊。   【观众9527:天呐小哥哥的声音也太苏了吧,给他一百朵花】   【观众12127:妈妈呀!就是这个人!苏断我的腿,骚断我的腰】   【观众5893:太撩了,我要包养他】   【观众66666:一人血书求小哥哥变常驻,我愿望给他刷花】   【观众0723:呵呵,女人】   项云黩本来已经被反超,突然他的人气条又开始往上涨,弹幕不断给他刷白骨花。   阿娇的鬼王头衔就要不保。   她忍不了这个,赶紧让钱二再给自己打钱,刚刚的钱她已经全刷完了。   姜宸震惊了:“我操,项队还有这种本领呢?”   小胖常年在某点追书,他抬抬眼镜:“项队这个要是去写文,肯定比干咱们这行赚多了。”   这个故事项云黩讲的确实不够动听,他说故事说的就像在卷烟普法,但故事本身曲折离奇,足够吸引人。   狗血宅斗都有了,还有大老婆弄死小三又弄死老公,还活到寿终下了地狱,这可比蝴蝶夫人的那个故事要有意思多了。   而且又是发生在那个年代的事,国仇家恨和恩怨情仇全都齐活了。   【观众66666给七号玩家投掷100朵白骨花】   【观众0723给七号玩家投掷100朵白朵花】   【观众9527:楼上好像有个人刚刚嘲笑过女人?怎么弯了?】   【观众 0723:故事讲得好,当然要投花】   小周从警局打来了电话,他们找到了这个节目的负责人,负责人一脸懵逼,这种卡片他们在论坛老粉中间出售,前三期都是试播。   三期结束,也能从二十几个人里挑选出他们想合作的对象,再加上每期几个素人玩家,也不光是讲鬼故事,以后还会有古宅探秘。   最后是想剪成综艺节目,在网上播放的,尺度会比现在还要收敛一点。   这三期试水的节目,效果非常好,特别是今天这一期,因为开放了地下室的新场景,目前已经有七八万人在收看直播了。   第一期节目到最后只有一万人,这个数据增长让他们欣慰。   节目的策划人甚至还找算请几个小明星来,先给节目炒一波热度,剪辑几个最吓人的片断,在网上收割一波粉丝。   比如这个蝴蝶夫人,她是节目专门请来的常驻玩家,从第一期她被选出来开始就是节目写好的剧本。   这个蝴蝶夫人是原来深夜怪谈的鬼故事播音,讲故事本来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至于两个死者,确实都是论坛老粉,可这个深夜怪谈本来就是随机发卡,这两人死了也不能怪节目啊。   最后负责人问:“那咱们这个节目还能继续吗?”这多不容易啊,又是造场景,又是请演员,在网上先打响名气,眼看节目就要成了,自杀的事儿怎么能怪他们呢。   项云黩说完了他的故事,他把蜡烛吹灭,静静等待这个怪谈会结束,让姜宸几个等到门外,假装调查这里每一个,重点查这个笑脸男。   八号的故事跟项云黩比起来黯然失色,但他也极其会讲故事,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他讲故事的技巧超越了蝴蝶夫人。   他讲了一个雨夜杀人魔的故事。   八号一开口,蝴蝶夫人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从头到尾她都以为项云黩是节目策划给她找的搭档。   浪费了一波刷人气炒CP的好时机,她不满的看了项云黩一眼,这个情绪如此鲜明,笑脸男身上的黑影就像是闻到了美味那样,伸出它细而长的身体,吸食蝴蝶夫人的情绪。   终于轮到九号开始讲故事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一号的大学生还要稚嫩,他用一种梦幻的语调开了口:   “我喜欢晴天娃娃。   我喜欢用人皮做成的晴天娃娃。   把他们吊起来,从大排到小。   爸爸妈妈和孩子。”   项云黩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灵顿路1804。 第76章 项队今天追凶了吗?   “你们闻过那种芳香吗?   幸福的人们,   皮肤上都会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九号笑面男弓前着身体,把自己缩在椅子上,歪着头,脸上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也歪向一边。   用诡异的角度看着其他八名玩家。   他没有节目后期替他调试空调温度,替他人为制造冷感,但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动作弄得一激灵。   除了项云黩之外。   项云黩的手摆在腿上,从头到脚都没有显露出对笑面男的这个故事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凶手就在他的面前。   当着他的面,揭开蒙在身上的重重迷纱。   每个人都是挨着坐着的,这点距离不够项云黩悄悄把讯息传给姜宸,他也不能做手势打暗号,只能希望姜宸能够马上反应过来。   【观众12138:想溜,又舍不得我新粉的小哥哥。】   【观众9527:他怎么又讲变态故事,里面就没有鬼好吗?】   灵顿路1804那个案子,本来还记忆模糊,不一定能从诸多破不了的悬案里想起来,但经过张峰案又经过西市那起模仿犯罪,它在姜宸和小胖的脑海里上了一根弦。   笑脸男的故事讲述就像一只手,轻轻拨动了这根弦。   他们对视了一眼,趁着镜头对准了九号笑面男,小胖赶紧截屏,放大,看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什么让人特别留意的特征。   男人的脸遮在面具后面,露出来的只有手,昏暗的灯光下什么也不能确定。   “把这段录下来。”姜宸说完就从耳朵里告诉项云黩,他们已经在注意了。   项云黩继续看着笑面脸,他在说故事的时候,那个鬼影又爬回到它主人的身上。   它已经吃得圆滚滚了,像个大瘤子那样趴在笑面男的身上,它不仅吸食别人的,也在吸食着笑面男的情绪。   别人的情绪都是恐惧惊怖,而他的情绪是快乐和满足。   他本人一点也毫不掩饰这一点,所以他才戴着一张笑脸面具,想通过面具把这种心情传达出来。   让感觉他本人在面具下一定笑得更欢畅。   三号蝴蝶夫人跟笑面男已经玩过一期了,但她看见这个男人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想让身上暖和一点。   不仅是玩家们感觉到了,听众们也感觉到了。   【观众43211:只有我觉得笑面男才是最恐怖的一个吗?】   【观众23333:楼上加一,我也觉得他好吓人,用这种语气说鬼故事】   【观众7023:还是三号八号强一点,七号勉强,这个九号的故事总让人浑身不舒服】   笑面男还在继续他的故事。   “我的邻居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们夫妻恩爱,生活甜蜜,孩子聪明可爱。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我闻到过的,最甜美的香气。   只要看到他们,我就抑制不住渴望。”   小胖问:“你说,他这是不是看新闻编的?”   鬼故事是有很多虚构的成份的,就像那个蝴蝶夫人,她每期都在编造故事,前两期是杀夫,这一期改了一下,杀小三。   从她女性的身份来说这些故事,天然就更吸引人一些,就像鬼屋里的红衣女鬼什么的,让人脑补就更恐怖。   但不能说蝴蝶夫人就真的杀了三个人,把她拘回局里调查她,那不成笑话了。   姜宸想了想:“打电话,不管是不是编的,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不能有一点轻忽和侥幸,不能想当然。   姜宸打电话到局里,让小周几个翻旧案卷,查查灵顿路1804那户人家的邻居中,有没有年轻男人。   姜宸盯着屏幕:“年龄大概在二十出头左右。”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诞,二十岁左右,那么当年犯案的时候很可能只有十五六岁,十五六岁的少年,为什么要杀那一家三口。   小周快速翻阅了案卷,每一户邻居都经过排查,没人有作案动机,也反复详细的询问了每一个有作案能力的人。   很快就查到了,当年1801的住户,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当年十四岁,现在应该是十九岁,民警去调查的时候,他像大部分十四岁的少年那样,沉迷网络游戏。   资料很快发到姜宸手机上,小胖问:“会是他吗?”   故事还在继续。   “他藏到沙发底下,   对四岁的孩子来说,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把他从沙发下拖出来,他的手只有这么点大。   他仰着小脸哀求我:“哥哥,我把我的汽车给你,你不要杀我好吗?””   笑面男惟妙惟肖的学着那个小男孩说话的声音。   项云黩见过那灵顿路那个小鬼,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人的模样,也没有了人类的情感。   项云黩虽然可怜他,但听见他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从凶手的嘴里说出来,这种感受是不同的。   “我割开了他的气管放掉他的血。   把他吊在他父母身边。   三个人皮晴天娃娃。”   蜡烛吹灭了。   【观众 9527:终于讲完了,又是一个没有鬼的故事。】   【观众6666:说不定真正的鬼就是笑面男本人。】   【观众12138:我操,楼上吓死我了。】   紧接通着是一轮投票,三号八号有人为操作,他们的票数最高,项云黩的票数竟然也不低。   笑面男的票数不高也不低,稳稳过线,他还有下一次参加的资格。   第一名是红衣蝴蝶夫人,这个结果有些观众不服气,但红衣蝴蝶夫人还是点起了自己的那根蜡烛,走到圆圈中间。   楼上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笃笃笃”从远到近。   玩家纷纷抬起头来盯着天花板,这间屋子除了他们,应该没有别人在了。   高跟鞋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模模类糊的女声传下来:“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地下室活板门的门口,门板一下弹开,从上面探出半个身影,穿着红衣,戴着蝴蝶面具,她笑了一声:   “找到你了,把我的皮还给我。”   【观众12138:我操,牛逼,我就知道第三期要搞个大的】   【观众2364:这期彩蛋不错啊!要是七号得奖是不是要搞个嫁衣女鬼】   阿娇坐在屏幕前,从九号开始讲故事起,她就一言不发,姜宸还以为她吓着了,拍拍她:“这都是假的,你别怕。”   阿娇一转头,眼睛亮晶晶的,原来还能这么吓唬人!她又学到了一招!   姜宸有些无语,现在的孩子,都什么胆子,这些看直播的人就真的不怕?就不能看看真善美的东西?   怪谈一结束,玩家就纷纷离开,蝴蝶夫人从耳机里收到指示,想把项云黩的联系方式留下,让他成为嘉宾,粉丝们对他的接受度很高。   当然是有报酬的,网络上那些打赏也可以分他一半。   项云黩知道外面有姜宸和小胖在,不怕人跟丢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几个玩家的身上都有一团团的黑影。   那个鬼影像种蘑菇一样,在他们的肩膀上留下了“种子”。   有人三灵火,分别在两肩和额头,黑夜之中三火保证人魂不受鬼怪所侵。   在地下室里,玩家们因为听鬼故事受到了惊吓,幽怖的情绪一生,这三火便忽明忽灭,不那么稳定了。   鬼影就是趁着这个时机,踩灭了一火,把“种子”留在他们肩上,这东西不出意外会像他的本体一样,靠吸食情绪壮大。   几个人都还有聊天的欲望,比如那两个大学生,直播已经结束了,几个人纷纷取下面具,互相还打了声招呼。   那个不能暴露身份的条款,果然就是个噱头。   项云黩命格大贵,意志坚定,又有鬼差证护体,鬼影伸着脚想踩灭他肩上火,反被炙烤,这才不敢打项云黩的主意。   可余下几个玩家,不论男女,肩上都停着一团黑影,甚至肉眼可见的壮大了起来。   项云黩突然一改冷面的性格,对人热情起来,他跟每一个玩家握手,然后拍拍他们的肩:“讲得很不错。”   每一掌都拍灭一个鬼影,那黑影停留得不久,还没对人差生什么影响,大家嘻嘻哈哈玩了一阵都在恭维对方的鬼故事说的好。   然后说不在场的九号的故事,最让人摸不着头脑,里面根本就没有鬼。   轮到蝴蝶夫人的时候,蝴蝶夫人冲项云黩笑了笑:“你真的不考虑吗?”她凑近,“你刚刚拿了快三万的打赏。”   一半就是一万五,一个晚上一万五,以恐怖直播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   项云黩一手拍在她肩上,蝴蝶夫人退后一步,脸上愠怒,她是节目玩家,性感也是她的一个卖点,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吃豆腐。   八号钢铁侠马上上前帮他的同事,项云黩只是摆摆手:“你肩上有脏东西。”   真的脏东西,还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致人死亡,笑面男是能操控这个东西,还是被这个东西操控?   项云黩径直往外走,笑面男已经不见了踪影,姜宸打来电话:“项队,我们跟上去了,要不要把人叫进警局?”说完又吱吱唔唔:“那什么,陈娇来了,她在等你。”   阿娇就在门外,等着她的男朋友。   项云黩皱着眉头,这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阿娇鼻尖一动,知道要挨骂了,赶紧说:“那是魑魅魍魉,趴在那人身上。”   这种东西连鬼都瞧不上,算是鬼的残渣,人死成鬼,鬼死魂飞魄散,但总要在这天地间留下点东西,就是魑魅魍魉。   被人的邪念催生壮大,那人身上驮的鬼影都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说明他曾经作过大恶。 第77章 项队今天追凶了吗?   “你们不要惊动他,我马上赶过来。”   姜宸把小周查到的资料发给了项云黩,项云黩一路赶去跟姜宸会合,他对阿娇说:“听话,我真的不能带着你。”   “但我能帮忙啊。”阿娇狡黠一笑说,“你们没有证据,你也不能进去搜查。”   阿娇已经知道凭一个故事,项云黩他们拿笑面男是没办法的,他们不能因为他讲了个鬼故事就把他叫进警局去。   这个世间真正的大恶与真正的大善一样难得。   笑面男年纪轻轻身上便驮着这么个东西,项云黩知道他有问题,但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追查仅仅凭着他讲了那个鬼故事。   这个故事似真似假,他完全可以说他是编出来的,是为了博取眼球,满足虚荣心,所以才特意用真实案件改编成的故事来炒作人气。   比如蝴蝶夫人第一期讲的那个故事,她讲的是个女人折磨她出轨的丈夫,她割掉丈夫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吃掉了。   那个鬼故事就是从日本真实案件中改编得来的。   真实案件中的女犯人不仅吃掉了她的男朋友,还用他的内脏煮了一锅爱情汤,警察上门的时候,她正在喝男朋友的脑浆。   项云黩看了看阿娇:“走吧。”   阿娇嘻一声,看项云黩满面严肃,脑子里只有案情的模样,又想用白骨花刷屏了,“我男朋友真帅”。   姜宸和小胖一路跟着笑面男,笑面男一出聚会场所,就戴上了口罩,口罩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开发区这条路上人实在太少了,一辆车缓缓跟着他,太引他注意,姜宸只好中途下车,不远不近的步行跟踪,要确定他的身份,才能查到他跟灵顿路的案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姜宸跟着笑面男坐上地铁,从开发区回到江城市区内。   这个年轻男人十分警惕,姜宸已经尽可能的跟他保持距离了,但还是引起他的注意,他只好用手机跟小胖保持联系,让小胖沿着地铁线路开车。   跟着笑面男出站之后,姜宸很快拐到路口,换下小胖,让小胖继续跟,自己开车绕了个圈子,远远跟着。   小胖虽然是技术人员,但也经过训练,路上人一多,跟丢的可能性就更高了,但相对遮蔽物也更多。   小胖越跟,路越熟悉,他一路都在跟姜宸项云黩汇报地点,等笑面男拐进一栋楼,小胖停下了脚步,他藏身在阴影里。   这里是旧城区,人员又多又杂,但小胖对这里还算熟悉。   项云黩就在这个楼道里,他隔壁那间屋子的灯亮了。   他在耳机里告诉项云黩:“项队,这个人,住在你家隔壁。”   项云黩听见汇报愣了一下,他的工作很忙,阿娇又经常晚归,两人都不知道隔壁邻居已经换了人。   “查一下他是什么搬进去的?”   小胖把地址发给小周,小周查到了他的姓名,房子是租的,笑面男已经搬过来快一个半月了,但他行事低调,大部分时间又在学校上课,所以没有引起项云黩的注意。   他们甚至都没有打过照面。   小周很快查到了房东和租客,拿到了身份证信息,出乎意料又不那么出乎意料的,笑面男就是当年1801的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靳阳,江城本地人,今年十九岁,江城大学医学院一年级生。”小周在电话里报告他的情况。   “他的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离婚了,他跟着他的父亲一起生活。”   “他成绩优异,高中连续三年拿了奖学金,很受同学和老师们的喜爱。”   “靳阳长得十分清秀,在学样里很受女孩子的欢迎,目前为止我们能知道的就是这些。”   “推测他跟他的父母感情淡薄。”   他家就在江城本地,而他宁肯再租一个房子,也要离开父母远一些。   但这不合常理,他的继母江惠并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是在靳阳六岁的时候,跟靳阳的父亲再婚的,据说她对靳阳很好,这个房子就是他继母替他租下来的。   “那么说,他搬过来是个巧合了?”项云黩问。   “以现在有的信息,不能推测他的动机。”但房子是靳阳的继母替他找的,这里生活设施齐全,离学校也很近。   项云黩抓到张峰的时候,媒体是想要采访他的,但项云黩拒绝了采访,他不想靠在媒体上出名,获得晋升,一直以来都拒绝媒体的采访。   但也不能排除靳阳是针对项云黩才搬过去的。   “你说……他搬过来一个半月了?”项云黩眯起眼。   “是,租约上是这么显示的。”小周他们一听说嫌疑人都搬到项云黩家隔壁了,很快通过中介公司进行查实。   项云黩沉默了一会,一个半月以前就是张峰被抓又逃脱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张峰是来找他寻仇的,就连项云黩自己也这么认为。   但张峰体内是王浩化身的厉鬼,他控制着张峰的身体,从医院逃了出来。   项云黩不是没有疑惑过,难道厉鬼继承了张峰被抓住的不甘心,所以替张峰来报仇?   现在才知道,他当时,根本就不是来找项云黩的。   他就是来找杀了他一家三口的仇人,靳阳报仇。   “项队,要不要把人叫到局里?”小周问。   当年所有邻居都被问讯过,包括时年十四岁的靳阳,但他表现的十分茫然,甚至有些冷漠,警察上门问话的时候,他在打游戏,问了几分钟他就不耐烦了。   还反问民警:“我能回去打游戏了吗?”   靳阳的父母跟1804也完全没有交际,现在的邻里关系,早就不像以前那样了,再加上他们又是新搬去没多久的,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靳阳的父母在推测案发时间内,都在公司里上班,他父亲还很庆幸:“幸好没敲咱们家的门,万一阳阳在家呢。”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确实是父亲担心儿子,靳阳听见了,但他没有一点表示。   他们很快卖掉了了房子,搬到了另一个区去,但因为18层的住户都搬走了,靳家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怀疑。   项云黩甚至怀疑,他的父母知不知道,当年的灭门案,是自己的儿子干的。   项云黩更确定靳阳就是杀害那一家三口的凶手了,他想了想,点头:“按照流程把他叫到警局去,跟那批玩家一起。”   按正常的流程也要问这批玩家认不认识两名自杀的死者,汤健和张传,有没有跟他们一起玩过游戏。   “姜宸你来问,诈一诈他,看看他对灵顿路的案子有没有反应。”正好有两个大学生在,姜宸可以把这三个人一起训。   今天已经很晚了,通知这些人去警局也要到明天,一切按程序来,不能让靳阳起一点疑心。   项云黩跟姜宸和小胖说:“就在我隔壁,人让我来盯吧。”   他牵着阿娇正常回家,他本来想叮嘱阿娇不要露出马脚的,结果阿娇十分镇定,她一路上都在说要吃巷子口的鸭肉饭。   经过靳阳门前时,项云黩敏锐的感觉到,屋里有人正用猫眼向外看。   看来笑面男已经认出自己了,他肯定知道了自己的职业。   项云黩拉着阿娇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阿娇还在嘻嘻哈哈,一会想吃鸭肉饭,一会想吃鱼肉火锅,还说:“你知不知道自助餐?自助餐真的太好了!”   两人轻轻松松聊着天,直到项云黩关上家门,阿娇一下扑到他怀里:“吓死我了。”   眼睛水盈盈的,樱唇噘起,抱着项云黩的脖子,好像真的吓坏了那样,不断的磨蹭他的胸膛。   项云黩知道她大概率是骗人的,一边说害怕,一边求抱,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后怕,万一就在这一个月里,他不在家的那些时刻,靳阳骗她开了门可怎么办?   他忍不住拍拍她的背:“不怕,有我在呢。”   阿娇成功的骗到了一个抱抱。   等项云黩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阿娇坐在他床上。   她仰着脸,理直气壮:“他要是在我睡觉的时候闯进来可怎么办呀?万一他的房间就挨着我的房间呢?”   阿娇也刚刚洗完了澡,香喷喷的,湿乎乎的,钻进他的被子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我太害怕了,你要保护我。”   ……   项云黩无法拒绝,他也害怕,他克制不住的想,也许靳阳就是那个横祸,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   他从柜子里抱出被子,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阿娇一骨碌坐了起来:“你,你不睡在床上吗?”   项云黩摇摇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阿娇一下倒到枕头上,哼哼唧唧:“我都听话了,我都乖了,也没有奖励,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大猪蹄子项云黩无声的笑了一下,对她说:“晚安。”   阿娇没要到奖励是绝对不肯罢休的,   她在床上翻啊翻,一直翻到床沿,想假装自己不经意的掉下去,摔在项云黩怀里,然后是亲是抱他都没办法拒绝了。   她想不动声色,假装是真的不小心,慢慢挪啊挪,挪到床沿的时候,她已经迷迷糊糊,最后就在床边睡着了。   项云黩当然没放过床上的动静,他还调整了一上睡姿,怕她摔下来的时候没摔在怀里,骨头硌着她。   没想到她呼吸声越来越平稳,她睡着了。   项云黩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项家的灯熄灭了,隔壁的灯迟迟没有熄灭,靳阳拿起墙上的面具,戴在脸上。   项云黩没有认出他,但他认出了项云黩,他还知道他是警察,那他去深夜怪谈干什么? 第78章 项队今天被挑衅了吗?   阿娇香喷喷睡了个好觉,她醒来的时候,项云黩已经洗漱好了。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头发打湿着,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不让她偷看,哪怕她只在递衣服的时候偷看那么一点点,他还围着浴巾呢!   “怎么一大早就气呼呼的?没睡好吗?”项云黩摸摸阿娇的头:“不是说想去巷子口吃早饭吗?”   天一凉,早餐摊就不卖凉皮凉粉了,改卖小锅面,海鲜汤里加几个手打鱼丸和鱼豆腐,放几片白菜,再下一把面条,路过就能闻见香味。   “今天你该上学去了。”   项云黩把她的校服都拿出来了,摆在椅子上,还给她拿了一件米色薄针织外套,配秋季校服短裙。   ……   阿娇很想跟他去警局,听听他们是怎么问话的,笑面男会不会露出马脚。   但项云黩铁面无私,还没等她要求,他就先拒绝了:“不行,你该好好上学。”   阿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今天撒娇耍赖都没用,她叹了口气,只好乖乖的当个鬼学生,但她很想知道这个案子会怎么样,要求道:“那你一定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们在巷子口的早餐摊上碰到了靳阳。   他径直走过来,坐到了项云黩的身边,叫了一个一样的汤锅面。   阿娇一双眼睛骨碌碌打转,项云黩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鱼丸:“快吃,别迟到了。”   阿娇咬住鱼丸,用勺子舀汤喝,一口一口的吹着汤,靳阳一直看着她。   看她漂亮的眉毛,乌黑的眼仁和粉嫩的唇舌。   这目光太过露骨了,项云黩扫了靳阳一眼,冷淡克制又不悦,他必须忍着不适给出正常的反应。   靳阳收回目光,埋头吃起了面。   他是故意来接触他们的,项云黩很肯定这一点,他应该已经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他也是故意挑战项云黩,交锋还没到警局就已经开始了。   项云黩先送阿娇去学校,她一坐上车,那双好看的眉毛就皱了起来,问:“项云黩,我能不能揍他!”   她对恶意十分敏感,这个笑面男这么打量她,让她手掌心痒痒。   “如果他想要伤害你,那就别客气。”项云黩笑了,他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她当然要学会保护她自己。   阿娇摩拳擦掌,恨不得靳阳现在就找上门来,上门来给她送一笔大功德。   阿娇正等着人给她送功德呢,没想到刚到学校就遇上一个。   一中的校门口热热闹闹围着许多人,有准备上学的学生,也有附近的居民,还有长枪短炮的媒体,所有人都盯着一个男人看。   那个男人戴了一付眼睛,穿得斯斯文文的,媒体正在采访他,还有摄影师找角度给他拍照片。   阿娇站着看了一会儿,身边就有人说:“陈娇,你来上课啦。”   是郑安妮,她对自己竟然敢主动跟阿娇打招呼有点吃惊,但她克制不住八卦的欲望,她说:“你没看新闻吧,本地热搜都爆了。”   这个男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几天了,他是来追求一中的老师的。   “就是咱们程老师……你认识吧?”以阿娇的出勤率,郑安妮估计她可能不认识程老师,描述了一下,“就是咱们的英文老师,天天衣服不重样那个,她最近新买的包包好漂亮啊。”   阿娇眉头一蹙:“讲重点。”   “哦,”郑安妮立马小声,“他说他对程老师一见钟情,希望程老师能见他一面,给他一个机会。”一开始还没这么多人,是这个男人联系了媒体,新闻就越炒越热。   还说这位女老师是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的灵魂伴侣。   郑安妮正在八卦,沈丽娜也来了,她凑过来说:“他还在呀,好浪漫呀,全城追求,要是再帅一点,我就答应了。”   阿娇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没脑子。”   沈丽娜眼睛一瞪,想要跟阿娇吵架,郑安妮却狗腿道:“对对对!我也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呀。”   沈丽娜气的转身走了。   一开始女生们确实觉得这个男人还挺痴情的,甚至还有男生上课的时候打趣程老师,程老师气的眼睛通红,连英文课都不上了,让他们自习。   “他这么等也没用啊,程老师都没来上课。”郝主任把程老师送回了家,又给她半个月的假,甚至出面跟媒体交涉过好几次,认为这件事影响了学生学习,可这个男人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一中最近新闻频发,郝主任怕影响学生们的考试成绩,还有学校的风评。   阿娇嘴角一挑,露出一点笑意,她问郑安妮:“你知道,所有鬼里,我最看不起哪一种吗?”   郑安妮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好好的八卦着呢,怎么就说到鬼了,她摇摇头:“不,不知道。”   阿娇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伥鬼。”   为虎作伥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为恶作伥。   这个男人的身上也有一团因邪念而生的黑雾,就要凝结成靳阳身上那种实体,什么“一见钟情”“灵魂伴侣”,都是他找的借口。   而那些采访他,为他铺路的人,都像那个女记者一样,呵出口的气都裹着名利。   郑安妮听不懂阿娇的话,她只是本能觉得害怕,这个大佬又要干什么呀?   校内响起了铃声,还围在外面看热闹的学生全都涌进校门,媒体一看校门口没人了,最后采访了这位“痴情先生”:“请问你还会等多久?”   男人望着镜头,微笑着说:“等到她出现为止。”   阿娇远远看着,就快吐了:“有什么办法把这些苍蝇赶走?”   她可以出手解决那个臭鸡蛋,但这群苍蝇会围在这儿转,总不能一个个的让他们“闭嘴”吧。   郑安妮想了想,热血渐渐上涌:“我妈妈是家委会的,她能联系家长,把这些记者们统统赶跑。”   阿娇很满意她想的办法,她走到电线杆底下,仰头对着还没看热闹还没走的野鬼说:“你跟着这个男人,看他住在哪儿。”   野鬼一脸懵逼,他只是来看个热闹的,蹲在电线杆上都被发现了,低头看着这个人类女孩:“我凭什么听你的?”   阿娇伸出一根手指:“一顿供奉。”   野鬼飞身而去,很快就跟到那个男人身后。   找个线人不容易,但找个线鬼还是很容易的。   郑安妮假装自己没有看见阿娇抬头跟电线杆说话,背着书包进学校了,趁还没有早自习,赶紧打电话给妈妈,好好抱怨了一通,说记者们把她最喜欢的程老师都给赶跑了。   “我只听得见程老师讲课,她要是走了,我的英文成绩怎么办呀?我还怎么出国呀?”不仅自己打电话,还发动闺蜜们一起打电话。   郑妈妈很快行动起来,这新闻闹了几天,还没个完了,哪个家长不担心孩子的成绩,该打电话的该电话,该反应情况的反应情况。   要是明天这帮记者再来,郑妈妈就要组织家长们一起到校门口去,拿出保护孩子高考的气势来,见一个赶一个。   项云黩到警局的时候,昨天深夜怪谈的几个人已经都到了,还有这个节目的负责人,昨天坐在双面镜后面的那几个。   就是他们负责灯光音效和镜头切换,几个人一听说前两期参加怪谈的两个玩家前后脚的自杀了,全都愣住了。   鬼故事玩的就是心跳,这些玩家自杀肯定跟他们节目没关系。   “我们这其实也是一个倾诉情绪的节目,大家发泄了情绪,不就不压抑了嘛。”   姜宸呵呵一笑:“赶情你把这个当成心理互助会了,大家围一圈,说说自己的心理挫折和创伤?互相治愈?”   负责人立马蔫了:“那我们这怪谈节目还能继续办吗?”   姜宸白了那负责人一眼:“你们知道你们这节目有多少漏洞吗?就光请一帮演员,大街上随便拉两个人就能播?有许可吗?”   “卡片随意就能转让,进这场子的是人是鬼都监督不了,就为了所谓的“真实恐怖感”,真闹出什么事儿来,看你们怎么收场。”   姜宸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又指着这一群玩家,重点教训起了那两个大学生:“又是你们俩,又是你们俩!”   “你们俩就不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爸妈管不了你们是不是?”   两个大学被训得满面茫然,替自己辩解:“警官叔叔?我们俩昨天就是第一次去参加,那两个人死了,跟我们也没关系啊。”   姜宸看了他们一眼:“上次1804搞直播是不是你们?差点撞上杀人犯,这事儿我说过吧?就这么不要命?”   两个大学生嘟嘟囔囔:“那咱们也不会再遇上一个杀人凶手嘛。”   靳阳一直规规矩矩坐着,所有人或吃惊或害怕,总有情绪流露出来,但他没有。   从进警局开始,一直到姜宸训话,他都十分冷静,直到姜宸的话里出现了1804。   靳阳的手很细微的抖动了一下,他很快稳住了,两只手搭在身前,姜宸训完两个大学生,转向靳阳,漫不经心的问他:“你呢?你去几期了?”   靳阳抬起脸,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第二次去,我是去找写作素材的。”   姜宸停下手里记录的笔,抬头看他:“什么素材?”   靳阳柔软的笑一笑,很不好意思似的说:“我是个恐怖小说作者,我的书在网上连载。”   他说完转头冲镜子笑了笑。   项云黩一直在双面镜后,看姜宸问讯,和靳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靳阳收起他那软弱无害的笑意,冲项云黩挑了挑眉,好像在说:你抓不住我。 第79章 【评论五万加更章】   “查到了吗?”项云黩问。   小胖点点头,把电脑捧过去给他看。   靳阳确实是个恐怖小说作者,他的书在网上连载,成绩不俗,虽然小众一些,但死忠粉丝非常多,掐着更新给他扔月票。   他说去深夜怪谈为新书找素材也确实能说得过去。   小胖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审讯室中的靳阳,他点开作者作品,靳阳写的第一本书的书名就叫《04号房间》,他写这本书的时候才刚刚十六岁。   “还有他的新书内容。”   页面跳转到他的新书,出现了一张全黑的封面,封面上用红色的字体写着他的书名《深夜怪谈》。   写的是几个爱好恐怖故事的人组了一个深夜怪谈故事会。每次参加完都会补一个新人,因为每一期都会死一个人。   靳阳的故事刚刚更新了二十几章,已经出现了了两名死者,他给这两名死者都起了外号,一个叫“鹅男”一个叫“鼠男”。   这种怪异的称呼既能让读者产生联想,又能增加恐怖感。   刨开写作技巧不谈,用动物特征来描述人类,并打上标签,恰恰是冷血的一种表现。   项云黩只看了一眼就想起了两名死者,汤健面白、脖子长,张传人瘦、眼睛小。   从长相特征上来说,这两名自杀的死者,就像是靳阳书中描述的那两个,“鹅男”和“鼠男”。   可他们依旧不能凭这一点就说靳阳杀了人,两名死者都是自杀,已经鉴定过了,除非能够证明他们是被诱导的。   小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把两名死者的照片调出来。”项云黩从耳机指导姜宸,“问问他们,认不识这两名死者。”   姜宸把死者的照片拿给他们看,照惯例问他们认不认识,彼此之间有没有私下接触过。   靳阳脸上又露出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他佝偻着缩在椅子里,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也没有私下接触过。”   “我只是去找素材的。”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再配上他清秀的面容,很有说服力,“警官,总不能因为我们玩了一场游戏,就有嫌疑吧。”   “你们一起玩了游戏,直播过程有三个多小时,就没有注意过他们俩?”姜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发问。   靳阳脸上还是那种微笑,对姜宸咄咄逼人一点也不反感似的:“好像看到过,结束之后,大家会一起吃点点心,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跟汤健和张伟同一期参加深夜怪谈的,就只有蝴蝶夫人和笑面男。   蝴蝶夫人真名叫闻晓燕,二十五岁,她大学没毕业就在论坛里放自己讲鬼故事的音频,配上音效,还给自己的节目起了个名字,叫《燕子姐姐讲故事》。   这次要搞直播节目,论坛马上联系了她,她顺利当上了这个节目的常驻玩家,她被叫到警局,有些慌张,回想了半天才说:“这两个人的故事都很平常,表现也不好,公司没有要和他们签约的意向。”   她的回答跟靳阳差不多。   这种明明知道他有问题,但却不能抓住他马脚的感觉真的太憋屈了。   项云黩在耳机里对姜宸说:“问他1804的事。”   姜宸有一瞬间的诧异,他差点就回头往外望了,但他们确实没有别的话要问了,用这个当突破口,试探他的心理防线。   “你昨天直播的那个故事,是不是灵顿路1804室的灭门案?你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为什么会说这个故事?案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靳阳脸上露出一种“终于”的表情,他微笑起来,得意之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我当时正在玩游戏,我记得我快升级了,那一家人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警察上门调查过,我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我只有十四岁,记不太清楚了。”   所有站在双面镜后的人都因为靳阳开口的第一句话,都面色一沉,互相交换一个眼色。   他在重复他当年的证词,没有停顿,没有回忆,也没有模糊不清,隔了五年,他的第一句话和当年口供上记录的一模一样。   正常人会因为记忆模糊而产生不确定,在提供口供的时候也会说案情,可靳阳的重点还在他的游戏上,一个字都不差。   “你记得很清楚,你不仅把这个案子写在了你的每一本书里,而且还在昨天的直播里讲了这个故事。”姜宸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靳阳笑起来,他几乎要掩饰不住得意了:“我当年确实不清楚,后来才了解的。”   “文学创作大多来源于现实,有那么多真实案件改编的电影小说,《雨夜屠夫》、《开膛手杰克》难道作者都是凶手吗?”   “警官,能放我走了吗?”   没有证据,时间又过去太久,如果当年就发现,那一定能挖出些蛛丝蚂迹,可已经五年多了。   难道因为他在直播里讲了一个故事,或者是在网上写了一本恐怖小说,就拘留他?   只能放他走,项云黩一直没有露面,他让姜宸送这些人离开警局。   项云黩从窗口看见靳阳一出去,那团黑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跳到他身上,它不敢进警局,找地方藏了起来。   “他肯定有问题。”小周说,“要不要去他住过的地方搜查一下?”   小胖摇摇头:“1801?那栋房子还在靳阳父亲的名下,没有搜索证没办法进去搜。”凶案一层的房子都没卖掉,就这么空关着。   项云黩盯着那团黑影,它已经长出了手脚,几乎快跟靳阳一样大了。   “盯着他,只要一犯事就能查他。”   “能行吗?他都老实了五年了。”就变态杀人犯来说,他的冷却期太长了。   “既然他自己跳出来了,那就给了我们机会,不能放过,我来盯他。”项云黩看着那道越来远的影子,觉得这一天就快到了。   那团黑影拉开了身体,它在学靳阳走路的姿势,模仿着他的身形。   它和靳阳的影子,完全重叠在一起。   靳阳一点都没感觉到,他离开了警局就准备回家去,今天要“杀”第三个人,他还没决定是杀怪谈会中的“猫女”还是“双生兔男”中的一个。   闻晓燕看见靳阳,快步走上前来,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嗨,你好,我听他们说,你是个小说作家?”   闻晓燕虽然在直播中以性感作为卖点,但在日常生活里,她穿得十分淑女,她穿着一条碎花的雪纺裙子,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化了淡妆,看上去清新、自然。   靳阳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他的目光停在她的泪痣上。   白天看的时候,比晚上还要更妩媚一些,他笑了一下:“写得不好。”   闻晓燕因为他的腼腆笑起来:“怎么会呢,你讲故事没有经过训练,但觉得你的故事内容很意思。”   “谢谢。”靳阳脸上在腼腆的笑,而代表着它内心赤裸渴望的黑影,对闻晓燕伸出手,抚摸着她脸上的泪痣。   闻晓燕笑了笑,她本来是有些害怕笑面男的,他的面具实在太让人难受了,可没想到他面具下的脸这么清秀,人还有点可爱。   她比靳阳大,这让她有些犹豫,打了招呼就想走。   靳阳看上去犹犹豫豫,但最终下定决心的样子,邀请她说:“你,你想喝杯茶吗?”   他看上去还有些慌乱,好像懊悔自己说了这种话:“我,我就是,很难遇到跟我有一样喜好的,女孩子。”   闻晓燕脸有些红,他躲躲闪闪的目光和支支唔唔的语气,让她心软了:“好,我们聊聊你的书?”   她也有很多情绪要倾诉,比如这个直播可能要凉了,好端端死了两个人,节目办不下去,她复出无望,总不能直播给大家读鬼故事吧。   她一直倾诉她的烦恼,直到面前的茶杯空了,她才惊觉一直是自己在说,对面那个年轻的男孩一直在听她说。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我喜欢听你你说话,像讲故事一样。”靳阳说,“其实我最近在尝试写有声小说,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合适,你……你愿意试一试吗?”   送上门的工作,闻晓燕点头:“我很愿意,你把小说给我,我试录一段给你。”   靳阳想了想:“稿子在家里,对不起,还没发表的东西我不能传给你。”   闻晓燕想了想,他是作家,有这个顾虑是很正常的,她看看天色,才刚刚中午:“那,你今天有空的话,我可以先去录一小段。”   靳阳带着闻晓燕回家,他一路上都克制不住兴奋,当年的案子终于被人注意到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知道这是他做的。   但他们抓不到他,这个认知,让靳阳性=致高涨。   等电梯的时候,同一层楼的年轻父母,推着婴儿车进来了。   闻晓燕低头逗弄那个孩子,婴儿“咯咯”发笑,那对年轻的父母听见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可爱,很高兴的跟他们道谢。   靳阳却在婴儿进来的瞬间捂住了鼻子,那种香味,直冲进他的鼻子。   幸福的人,人皮上的香味。   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这么香了。   他看看“猫女”,又看了看“晴天娃娃”一家三口,内心的渴望难以压抑,太香了。   电梯门刚要阖上,外面伸进来一只手,手上握着一枚棒棒糖,电梯门再次打开,门外站着个雪肤黑发的少女。   阿娇看了靳阳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快要取代他的黑影,把棒棒糖塞在嘴里,等他犯案实在太久了,不如让他犯案。 第80章 项队今天气疯了吗?   靳阳捂着鼻子,整个人贴到墙边角落。   与他渐渐融合的影子却按捺不住。   它扭动着想要靠近那个婴孩,婴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先是咿咿呀呀,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婴儿的妈妈赶紧低声安慰自己的孩子,嘴里发出“哦,哦”的抚慰声,又看她是不是尿湿了,是不是躺得不舒服。   抬头奇怪地对孩子的爸爸说:“你看看,她这是怎么啦?刚刚去公园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呀。”   孩子的爸爸也弯下腰去看女儿,笑眯眯的哄她:“哦,我们宝宝就是要闹脾气,是不是啊?”   婴孩没有因为父母的关注就安下心来,她还在大哭,在她的眼睛里,一切肮脏的东西都藏不住,可她又不会说话,只能哇哇大哭,蹬着脚想让那个黑东西离她完一些。   那个鬼影变幻出五指,指尖又尖又细,就要抚摸上婴儿的脸。   阿娇瞥了那鬼影一眼,她大声的打了个喷嚏,“啊啾”,把电梯里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小婴儿的妈妈赶紧把婴儿车的盖子盖上,把孩子挡在身后,不满的看了阿娇一眼,怕孩子染上感冒。   那只鬼爪缩了回去。   因为这个插曲,一家三口率先下了电梯,他们明明还没到所在的楼层,可害怕女儿染上感冒,又猜测是电梯里人太多了,小孩子受不了。   女孩的爸爸说:“妈妈抱宝宝,爸爸推车车。”   小婴儿一离开电梯便破涕为笑,叽叽咕咕的回应她爸爸,发出婴儿特有的,让人听了忍不住会微笑的笑声。   一家三口刚电梯,靳阳就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   但电梯里还是留下了他们的味道,婴儿身上特有的的奶香味,这比任何一种幸福的味道都更刺激他的神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既享受又折磨。   闻晓燕关切的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靳阳又端起那种笑容:“不是,我有点鼻敏感,怕传染给小宝宝。”一边说一边羞涩的轻笑。   闻晓燕对他的好感更甚了,觉得他连邻居家小婴儿的健康都能照顾到,是个十分体贴的人,在他这个年纪的男孩里,实在太难得了。   而且,闻晓燕瞥了一眼站在电梯另一侧的阿娇,靳阳自始自终,看都没看她。   闻晓燕本来以为自己的皮肤已经够好了,看到那个女孩才知道什么叫肤如凝脂,更何况她长得,还这么漂亮。   这么漂亮的女孩,并没有引起靳阳的注意,闻晓燕想到靳阳面对自己时那种害羞的表情,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靳阳刚刚还性致高涨,闻晓燕的身上有许多能够调动他欲望的特征。   比如她藏在保守衣物下的好身材,比如她脸上那颗在幽暗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诱人的泪痣,他直到刚才,还想尝试一下。   但在闻过小婴儿妈妈身上的奶香味之后,闻晓燕显得索然无味。   甚至连他的“影子”都平息下来,不再张牙舞爪,又变得像一个影子那样,紧紧贴在靳阳的身上。   阿娇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靳阳的“影子”开始和他合为一体,从脚跟上,渐渐跟靳阳这个人重合。   阿娇眨眨眼睛,她从不知道魑魅魍魉也可以抢夺人魂,占据人的肉身,就连鬼都很难附人身的。   鬼附人身,除非这人三盏灵火俱灭,魂魄不稳才有可能,这个残渣鬼影竟然都有这个本事了。   靳阳一点也没注意阿娇,他只对能让他“闻到幸福味道”的人感兴趣,阿娇的身上没有那种香味。   他早晨那样表现只是为了激怒项云黩,但这个警察比他想像中的要沉得住气。今天竟然没有出现,只让个小警察来问他的话。   他们竟然敢小看他。   靳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什么,警察一定会盯着他的,他都已经给出了这么多的暗示,如果他们还不发现。   那他就太失望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靳阳带着闻晓燕回家,阿娇磨磨蹭蹭跟在身后,那团黑影规规矩矩的,垂头耷脑,看上去有些无聊,看来它和它的主人都不会对闻晓燕做什么了。   靳阳的家里打扫得十分干净,没有垃圾也没有灰尘,闻晓燕一进来就笑:“你自己一个人,还收拾得这么干净?”   靳阳笑一笑,给她倒了杯水,拿出他写的有声小说,让闻晓燕读给他听。   他虽然已经没有了性致,但他不能惊扰他的猎物,也许“猫女”不是一个好选择,他应该挑“双生兔男”的一个。   那一对儿咋咋呼呼的“兔男”,也让他很有兴趣,他们去过1804,这让他又意外又高兴,他希望更多的人去他的战场。   傍晚时分,靳阳送走了闻晓燕。   闻晓燕读了他未发表的新书《晴天娃娃》,然后又读了一段他的旧作,虽然靳阳已经对她没有性趣了,但依旧喜欢听她讲故事。   他把他每本书中,他最满意的那些章节截取出来,让闻晓燕讲故事。   闻晓燕对他的才华大加赞赏,她走之前,站在门边突然问他:“你好像很喜欢三这个数字?也很喜欢晴天娃娃。”   他每本书的华彩段落中,受害人都是以三或者三人倍数出现的,而凶手在杀死这些人之后,就会挂起晴天娃娃。   “这是一种创作素材的整合吗?”闻晓燕越说越觉得有意思,“我知道有些作家会这样,把自己早成还不够成熟的作品拿出来改头换面,创造一个更丰满的故事。”   闻晓燕也是恐怖小说的爱好者,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这些,她也不会在论坛上发布那些鬼故事。   谁知一直都很温和,笑得甚至有些虚软的靳阳,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轻声问:“什么?”   这几个小时的相处,让闻晓燕放低了戒心,她把自己对书的看法都说了出来:“就是第一本书,《04号房间》,虽然气氛营造的非常成功,但杀人手法还有些模糊粗糙,跟你之后的书相比起来。”   靳阳不笑了,他抬起头,手指在裤缝边颤抖:“那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闻晓燕看他认真起来,笑了一下:“我知道,这一本非常灵气四溢,可是杀人手法,我没看懂,凶手是被恶灵控制住了吗?”   靳阳的嘴唇也开始抖动起来,他安静了一个下午的影子,突然拉长,他只比闻晓燕高上一点,但那道影子几乎已经要把两个人都笼罩起来。   “你想看看吗?”靳阳问她。   “我……”   敲门声打断了闻晓燕的话。   外面来声音:“外卖!”   靳阳的手稳住了,他打开门,对外卖小哥说:“我没有叫外卖。”   外卖小哥低头看看单子:“04室嘛。”   “我没有叫过外卖。”靳阳又戴上了他的笑脸“面具”。   阿娇隔着一道门得意偷笑,打通了电话,告诉外卖员是她填错了地址,应该送到隔壁那栋楼去。   闻晓燕跟外卖小哥一起坐电梯离开了靳阳的家,靳阳看着她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阖上,他回到屋里,走进浴室,洗了把脸。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没有详细写杀人手法,是因为他记忆模糊,他想不起来自己干了什么,但他牢牢记得那种快感。   靳阳闭上眼睛,沉浸在想像中,想像中的自己拿着刀,一个个割开了“晴天娃娃”们的气管,他陶醉的闭着眼睛,好像音乐指挥家那样,在镜子前挥舞双臂。   镜子里的靳阳睁开眼,“他”歪着头,已经完全跟镜子外的人一模一样,“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从镜子探身出来,跟靳阳鼻尖对着鼻尖。   左右摇摆着观察他,对着自己的本体张开嘴,好像想把他一口吞掉。   靳阳又想起那一家三口了,受宠爱的孩子,慈爱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她还没有长大,就已经这么幸福了。   靳阳睁开眼睛,影子倏地退回镜子里,把自己的脸摆得跟靳阳的一模一样。   太可惜了,他心想,要不是警察盯上了他,他可以再做一次“晴天娃娃”,弥补他上一次的过失,好好记录下来,写在他的书里。   他目光阴鸷,想到闻晓燕那番让他不爽的说辞,他会让她知道不粗糙的手法是什么样的。   项云黩回来的时候,阿娇还没回来,他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她说:“我在学校呢。”   “在哪儿?”项云黩沉声问。   “在学校呢。”阿娇俏声答   “到底在哪儿?”项云黩叹了口气,忍着笑问她,她肯定又逃课玩去了。   阿娇握着手机,疑惑的看了一眼,难道项云黩光凭通话的声音就能知道她在哪里吗?她想了想,乖乖说了一个地址。   项云黩一听就提高了音调:“你在哪儿?你在那里干什么?”额上青筋跳了一下,咬牙切齿:“我马上过来。”   阿娇跑到江城最有名的区去了,这一条街全是发廊洗脚店,开了关,关了又开,查到了就关掉,查完转头又再开。   项云黩气势汹汹一进这个地区,街边上几个望风的一看他来了,赶紧报信去,条子抓嫖来了。   阿娇俏生生站在街上,她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的路过来路程过去,专逮人身上的邪念黑雾,把它们捏成团,准备积攒起来,塞进靳阳的房间里。   让他身上那团大东西好好“补一补”,等他克制不住作案的时候,一举抓住他!   项云黩赶到的时候,看见她来来回回的走,来来回回的被人打量,几乎没给气死。 第81章 项队今天抓杀了吗?   项云黩一出现,街上一间隔着一间,开得又密又多的洗头房洗脚店,关门的关门,拉帘的拉帘。   刚刚还挤挤攘攘的街上,顷刻只余下小吃摊和小吃店,一下就冷清下来。   阿娇让楚服把这些恶念都吸纳进血玉中,用怨鬼煞气加以催化,一看街上都快没人了,急得跺脚,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来,他一来不光是人散了,鬼也散了。   还没等项云黩说话,阿娇便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抱怨:“你可太影响我做好事了。”   她攒的“恶念”还不够多呢,才这么点儿,怎么够那个鬼影吃。   ……   项云黩刚刚还气得半死,听她这么报怨,又把气忍了回去,牵住她的手:“你自己可以到这种地方来吗?”   这一条街是治安老大难,明年市政规划要把这两条街全部推平重建,这块地方才能彻底的被治理。   一想到阿娇自己一个人跑到这儿来,项云黩简直心惊肉跳。   阿娇眨巴眨巴眼,完全没有领会项云黩希望她能“主动反省”的意图,她觉得自己干得挺好的,试探着说:“能?”   “不能!”   项云黩几乎要气炸,想到她穿着校服在这里来来回回,就想把那些人全都铐回去。   刚刚那批回去报信的小弟,都出来买饭了,反正生意是做不成了,又到了饭点,纷纷出来吃饭。   他们早就注意到阿娇,小妹妹一看就是个雏儿,像她这样的条件,该去会所,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想趁她年轻不知道行情上去介绍介绍工作的,结果把条子给引来了,幸好刚刚没纠缠,要不然这会就被抓住了!   这可属于钓鱼执法,得赶紧通知下去,以后再有漂亮女孩在这块儿晃,理都不能理。   阿娇本来还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项云黩呢,他这样凶,她一扭身:“我不理你了,我要跟你分手。”   项云黩瞬间没脾气:“这里不安全。”   万一她遇上坏人了呢?他见过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黑暗,受不了一点她可能会受到伤害的想像。   阿娇听他口气一软,立刻消了气,把自己聪明的计划合盘托出:“等他忍不住犯案,我们就能抓住他了!”   项云黩又一次无言,他在警局时就看见那个东西有了自己的意识,没想到它竟然想要跟靳阳抢夺身体。   “是不是恶念操控了他?”项云黩垂垂眼眸,他想分辨这个。   阿娇看他一眼,觉得他古怪:“这有什么好想的?魔由心生,那团东西只是被他养大了而已。”   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恶念供养,靳阳身上那只“鬼”根本就不会这么强壮。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街上有这么多的普通人,他们既非大善又非大恶,只是过着最寻常的日子,偶有小恶念,也很快就会被小善念所替代。   靳阳的心里早就没有丝善良,他制造了恶念,又将要被恶念所吞噬。   项云黩看了看阿娇,她总是能看见最本质的东西,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吧。”   “那你同意了吗?”阿娇怕项云黩不同意,把电梯上的一家三口讲给他听,“那个影子都要摸到婴儿的身上了。”   人的身上哪会有什么幸福的味道,阿娇这个鬼都闻不到,靳阳一个人是怎么闻到的?   不过是他的犯罪欲望在鼓动他而已,他自己暗示自己而已,这种“香味”对靳阳来说,就是致命的吸引。   相比起闻晓燕,靳阳最本能的恶选择了那一家三口。   项云黩犹豫了一会,他在放任靳阳不知何时归案,和可能会冒风险,但靳阳能尽早被抓之中,选择了后者。   那团鬼影还没能长出手脚,就已经有意识的去害人了,汤健和张传都是被害人,不尽快抓到靳阳,莫名其妙“自杀”的人会越来越多。   项云黩答应了:“好!”   光凭这点“养料”远远不够,阿娇想到了那个骚扰在校门口骚扰程老师的男人,她去找她的线鬼。   线鬼本来就只想换一顿供奉,他一个野鬼,还没到投胎的时候,在花花阳世多玩两天,又没作奸犯科,一直都是守法良鬼,没想到阿娇带了个鬼差来。   线鬼嗖的一下就想溜,被阿娇抓住了,十分社会的对他说:“乖乖带路,供奉照给,等晚上再替我办件事。”说着指了指项云黩,“看了见吗,这是鬼差大人,替他办事还能有错吗?”   香港警匪片都是这么演的。   一通“威逼利诱”,那只野鬼当然听阿娇的,要是不听,一条拘鬼链还不把他推进黄泉门?   悔不该就蹲在电线杆子上面看热闹!   项云黩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只好一句话也不说,摆出鬼差大人的气势来,给阿娇撑场面。   线鬼把他们带到那个男人家里,这个男上电视的时候,把自己包装成一付很有学问的样子,结果没工作没收入,整天啃父母留下的钱,靠妄想活着。   程老师不过是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被他脑补成喜欢自己,一路跟踪她到学校,他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大胆的表白,程老师就一定会克制她的害羞,跟他在一起的。   阿娇和项云黩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他那张杂乱的床上,幻想有一天能娶到漂亮的女老师当老婆,那样他房子也有了,车子也有了。   程老师真是从方方面面都符合了他对妻子的想像,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做饭做家务,不会也没关系,她可以学。   男人跷着腿,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他越是妄想,身上那团黑雾就越是浓重。   那些替他塑造了“痴情”人设的媒体,当然是不会来到这个破旧的小屋子里采访他的,他们看不见条件的差距,也根本不会顾及程老师本人的意愿,只是帮助这个男人进行“围猎”。   阿娇想自己进去,项云黩看了她一眼:“我来吧。”   他敲了敲门,那个男人出来开门,项云黩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男人肩上蹲着那团黑雾气,趁男人回过神之前说:“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替他把门给关上了。   阿娇鼓着脸,她可没想对这个男人这么客气,她想用对付女记者的老办法,让这个男人也“闭嘴”,不让他再用语言当武器,骚扰程老师。   程老师一直都对她挺客气的,她上课睡觉,程老师也从没有打扰过她。   项云黩说:“正经事要紧,这个以后再说。”   江城的秋天来的很早,才刚十月初,天就已经凉了起来,八楼阳台上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去,送去阵阵沁凉。   夜色又深又浓,晚归的人偶然一抬头,看见楼上有什么东西在飘飘荡荡,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线鬼倒挂在九楼的阳台上,露出一双眼睛往屋里看,他被阿娇派来监护靳阳。   他又一次后悔,怎么他就那么闲,别的鬼都走了,他非还得在那儿看上两眼呢?   夜晚是靳阳灵感迸发的时候,他今天特别有创作的欲望,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的显示屏在不停闪烁,幽蓝色的光映在靳阳的眼睛里。   他不停敲击着电脑键盘,面带微笑,克制不住的喜悦从身上不断的冒出来。   他脑子里对“猫女”和“双生兔男”的想像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光是想,就快让他沸腾起来了。   短时间内他不能真的去干些什么,但他还可以在书中幻想,他的书以第一人称“我”展开了讲述,描写“我”是如何跟“猫女”亻故爱的。   “猫女哭起来的声音就像是幼猫在嘤叫,我毫无不留情的侵入,在最极致快乐的时候,收紧搭在她脖子上的手。”   “她的脸上露出迷惑又梦幻的表情,既欢愉又痛苦,瞳孔放大,细白的脚在床单上无力滑动了两下,最后,她不动了。”   这是靳阳为闻晓燕预设好的死法,他兴致勃勃的反复推演这个场景,本来他可以马上实施的,但他们盯上了他。   这样虽然也让他快乐,但到底不同。   而他给“双生兔男”预备的死亡就要简单的多了,他们俩不是恐怖直播的主播吗,就让他们死于直播事故。   靳阳写了一段又删掉一段,这一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满意,他对着电脑屏幕出神,他的影子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从隔壁源源不断飘来美味,影子张开嘴,贪婪的吞噬,它就像条蛇那样,直着身体不断吞咽,从脖子到肚皮,鼓起一个又一个圆。   最后这些黑雾形成的团,在它的身体融合了,它的身体一节一节拉伸,变长,它变得比靳阳更高大了。   线鬼整个鬼团起来,努力克制自己的脑袋摇晃,他决定了,干完这一单,就赶紧去地府,阳间太可怕了。   阿娇把存在血玉中的恶念全倒了个干净,控风把它们送到隔壁,最后一丝黑雾被吐出来的时候,她拍了拍楚服:“还有吗?”   这点应该差不多了,抬头一看,线鬼在九楼吊着直打颤,阿娇“啧”一声:“你一个鬼,怎么这样胆小。”   线鬼连话都不敢说,打着手势告诉阿娇,他虽是鬼,可是新丧,没见什么世面。   影子饱食一顿大餐,满足的伸伸腰,它一扭头,看向它的“主人”,咧开嘴无声的笑了一声,几乎要控制不住兴奋之情。   他们终于要面对面了。   靳阳想到了什么,继续修稿,给“双生免男”布置一个完美的死亡场景,幽蓝色的灯光渐渐变成了颜色,他越是打字,屏幕就越是花。   靳阳伸手想要擦干净屏幕,一抬头,看见一团黑影子蹲在电脑前,幽蓝色的灯光照出他自己的脸。   这个东西没有张嘴,靳阳却能听见它说话。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靳阳猛然退后一步,整个人几乎是摔在了地上,他一向端着虚软微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震惊的表情:“是你。”   他们曾经见过面,在五年以前。   靳阳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不允许母亲带走他,要把他留在身边一起生活。   四岁的靳阳忍无可忍,他觉得妈妈是属于他的,而她却抛弃了他,他的所有物,竟然!抛弃了!他!   没过两年,父亲再婚。   继母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短暂的让他感觉到满意,但很快她怀孕了。   父亲那么高兴,还抱着他说:“以后你就是哥哥了,你想要个弟弟?还是要个妹妹?”   靳阳看着他的父亲,他很认真的说:“我不想要,生出来我就杀掉它。”   所有大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孩子因为吃醋和不安说出来的话,没人相信他是认真的,他不容许任何人来分享他的东西。   “杀掉那个孩子就行了。”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   “只要杀掉它就行了。”   六岁的靳阳在地板上弄洒了油,继母挺着大肚子摔了一跤。   她流产了。   一切都这么容易,甚至在靳阳把自己藏在房间里,兴奋的发抖的时候,父亲还抱着他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但没有人惩罚他。   继母不能再有孩子了,父亲甚至对他更好,但这个女人,她好像窥知了一点他的真面目,对他不如以前了。   这让靳阳火冒三丈,事情不顺他的心,心里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杀掉她,换一个新的妈妈就行了。”   靳阳试过,但他没有成功,他还太小了。   但这次被继母发现了,她从此用更冷漠和审视的目光看他。   于是靳阳学会了乖顺,学会了微笑,他扮演着好孩子的角色,考最好的分数,希望能让这个女人重新相信他。   但她没有,她不再相信他了。   1804的那一家三口多么幸福,从他们的身上好像能闻到幸福的味道。   让人极度迷幻的味道,每一天他们都在折磨着靳阳的神经,终于他忍不住了,随便挑了一天去敲开门。   开门的是女主人,他编造了一个父母不在家,而他没带钥匙的谎言,很轻松的杀掉了她,又杀掉了后回来的男主人。   最后杀掉了那个小崽子,凭什么他就能这么幸福。   靳阳回去洗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了另外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靳阳吓坏了,他以为自己是人格分裂,他看过书,次人格有的时候会“吃掉”主人格,那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他开始有意识的平息那种渴望。   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1804那一家三口是他杀掉的,但这件命案一出,他就感觉到继母在暗中观察他。   她本来应该死的,但靳阳没有动手。   他开始长大,变得更聪明,不再完全听信心里的声音。   靳阳压制住了欲望,但杀人的快感,他一直都记得,于是不断的回忆重复,甚至尝试用文字描述来减轻自己的冲动。   他成功的忍耐到了现在。   “靳阳”打开门,楼道里空荡荡的,他走楼梯下楼去,他知道那一家三口住在哪儿,现在这个时间,他们一定在睡觉。   线鬼一等那个影子完全钻进靳阳的身体里取代他,就立刻向阿娇发出了警报。   阿娇和项云黩跟在靳阳身后下了楼,项云黩看见他手上的刀了,屋内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很可能会被他伤到要害。   阿娇捏捏他的手:“别担心,有鬼会保护他们。”   “靳阳”敲着门,来开门的是婴儿的爸爸,项云黩冲上前去准备夺刀,他已经一刀刺出,但他刺空了。   保护了婴儿爸爸的,是个老奶奶,阿娇和项云黩曾经遇见过的那个老奶奶,她给她的孙子和孙媳妇送过喜蛋。   项云黩和靳阳搏斗,孩子的爸爸很快镇定下来,他加入了进去。   “靳阳”嘴里一直在念叨“好香啊好香啊”,他力大无穷,冲进了卧室,用刀刺向婴儿床,孩子的妈妈惨叫了一声。   一阵风吹来,托着孩子飞起,落到了妈妈的怀里。   项云黩一把抓住了“靳阳”,他两只掌心发烫,“靳阳”浑身一软,那团影子悄悄的探出头,无声无息的想从靳阳身上逃走。   被项云黩用拘鬼链一下子套住了,影子一缩小,铁链就跟着缩小,它逃无可逃。   楼道里家家户户的灯都打开了,妈妈抱着孩子在哭,而爸爸懵着脸走向她们,他抱住妻子和孩子,孩子的妈妈拉住丈夫:“你没事吧?”   他说:“我刚刚,我刚刚好像,好像看见,我奶奶了。”   尖刀刺向他的时候,他最熟悉的那个身影,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 第82章 项队今天审凶了吗?   居民们一开始不敢上前来,等听说人已经被制服了,才纷纷出来,报警的报警,议论的议论。   “这是谁啊?”   “好像是八楼的,那个刚搬来没多久那个年轻人。”   “真是他?不会吧,他人挺和气的。”   “真吓人,还有刀呢。”   项云黩在这一片从小住到大,有些旧邻居们知道他是警察,拍着胸脯后怕:“幸好小项在,楼里有个警察还是要安全一点。”   “还是幸运啊,我看人都没伤着,真是的,这才刚吃过小吴他们小两口的红鸡蛋呢。”   宝宝双满月的时候,老邻居都还上门送过礼,一想到刚刚这么危险,都指指点点,万分庆幸刚刚有项云黩在。   靳阳被项云黩铐了起来,这对夫妻抱着他们的孩子在楼道里来,邻居搬了一把椅子出来,让他们坐一坐,又跟小吴打听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就听见乱纷纷的,还有靳阳的喊叫声,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这人是不是突然发疯?”   小吴摇摇头,他一开门就吓着了,他是认识靳阳的,今天在电梯里还遇见过,可当时开门的时候,靳阳就像另一个人。   小吴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紧拉着丈夫,一只手抱着孩子,脸色煞白,身体不断颤抖,邻居拿了条毯子来,给她盖上了。   婴孩还太小了,她被吵醒很不高兴,“呜哩呜哩”哭上两声,然后瞪圆了眼睛,好像知道爸爸妈妈正在烦心,她不再哭了。   睁着眼睛咯咯笑了一声,一听见孩子的笑声,年轻的妈妈松了口气,又开始拍哄她。   阿娇看见老奶奶就站在孙媳妇的身后,不停逗着小婴儿开心,阿娇凑过去,掏出一把巧克力糖塞到女人手里:“你吃点这个吧。”   她虽然重新当人没多久,但吃甜的就是能让人开心。   小吴替妻子接了过去:“谢谢谢谢。”他已经说了几十句谢谢了,人还有点迷迷蒙蒙,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奶奶。   是他印象中的奶奶,衣服穿得厚厚的,罩一件毛线背心,圆矮的身子,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她甚至还推了靳阳一下。   老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孙子,又逗逗重孙女儿,还拍拍孙媳妇,这件心愿了了,等天亮,她就该回公墓去了。   阿娇站在人群里,冲着老奶奶悄悄比了个心。   老奶奶呵呵笑着,也对阿娇比了个心。   她已经在楼道里徘徊了好几天了,阿娇原来以为她是回来看看小娃娃的,后来才知道她是知道了孙子有危险,特意回来的。   姜宸几个飞快赶了过来,押着靳阳回警局。   “这人也太嚣张了,今天刚出了警察局,他晚上就敢犯案?”不是没有这种类型的犯人,但靳阳明显不属于那一类。   他今天在警局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晚上就在项云黩眼皮子底下要杀人,这说不过去。   小周说:“甭管别的,这下能把他查个底儿掉了。”   瞌睡遇上了枕头,要是没这次的事,不知道要等多久。   阿娇作为目击证人之一,也跟着去了警局,一到地方,她就乖乖往宋芳身边一坐,宋芳也是赶回来加班的,丈夫还给她带了一保温桶的炖银耳。   她一看见阿娇就笑了:“吃不吃这个?”   阿娇点点头,宋芳给她盛了一碗,安慰她:“吓坏了吧。”   阿娇一边喝甜汤一边摇头:“没有,我可厉害了。”   宋芳一听就笑了,也确实是,阿娇比一般女孩要勇敢,她问:“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哥哥一样考警校,将来当警察?”   阿娇一下愣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她也可以当警察。   进了警局线鬼和老奶奶就不能进来了,线鬼还回去等他的供奉,老奶奶把孙子孙媳妇送到警局门口,跟小婴儿摆摆手。   宋芳联系了靳阳的家人,让他们到警局来,姜宸带人去搜查靳阳的住处。   靳阳屋子非常干净,客厅里有个柜子,除了摆放着许多恐怖小说之外,还有一些小摆设,姜宸看着一辆红色的儿童玩具小汽车。   靳阳在鬼故事里说的那个,那个被杀的孩子送给他一辆小汽车,希望他不要伤害自己。   他指着柜子:“把这些全装起来,带回局里查证。”   姜宸一回警局,立刻问小周审讯进行的怎么样了。   小周吐出一口气:“这丫,说他自己梦游呢。”   靳阳又变回那种老实的,腼腆的样子,他缩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目光压得很低,但却是直视着项云黩:“我,我有梦游的毛病。”   靳阳说:“我只要是一紧张,或者一觉得有压力,晚上睡觉就会到处走,所以才不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项云黩说:“你很清醒。”他拉起自己的袖子,肌肉上有一个红色的手印,就是刚刚抓靳阳的时候留下的。   靳阳弱弱笑了一下:“警官,我没这个力气,我连纯净水都扛不动的。”   项云黩看了他一眼:“你没睡着,这一点我们会证明的。”他会去做痕迹鉴定,留下证据,小吴也可以证实靳阳敲门的时候没有睡着。   靳阳又笑了:“睁着眼睛梦游的案例,也不是没有,难道你们为了结案,要说我是梦游去杀了那两个人吗?”   他在故事带歪话题,想把重点带到那两个自杀的人身上。   姜宸站在外面气得咬牙,项云黩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拿出灵顿路的案卷:“再说一说五年前的案子吧。”   靳阳收起了嚣张,他肩膀都沉了下去:“我在玩游戏,游戏快要升级了。”   姜宸盯着双面镜里的滑不溜手的犯人,突然转头问小周:“五年前,他满十四了吗?”   “满了。”小周说。   姜宸转身就走,小周问他:“你去哪儿?”   姜宸背对他招招手:“找证据,挖地三尺我都要把他送进监狱去。”   靳阳的父母很快赶来了,他们从电话里听说儿子出事,靳爸爸一脸急切,赶到警局就问:“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伤了?”   项云黩从审讯室里出来,一无所获,关于1804的这件案子,靳阳已经在他的书里,脑海里,描绘过千百次了。   他用假想一次次的犯罪又一次次的逃脱,比他十四那年,还更熟练。   项云黩分开这对父母亲,告诉他们说:“我们怀疑您的儿子跟五年前灵顿路1804灭门案有关。”   靳爸爸笑了:“你们警察是疯了吧,那时候,那时候我儿子才…十四岁。”   靳阳的继母江颂怡在听到这句话时一言不发,她垂着头很久,都没说话。   项云黩看她一眼,拿出一张生活照,一张是1804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这个女人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她不敢仔细看那张照片。   接着项云黩又拿出了第二张照片。   是小吴一家三口的,夫妻两圆团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而拍照片的女婴头上顶着大蝴蝶结,皱着眉头准备大哭。   这一幕被摄影师抓拍了下来,是他们最喜欢的一张全家福。   “你的儿子凌晨两点,带着刀闯进了这户人家。”   江颂怡一下抬起头来,她脱口而出:“他们没事吧?”   这跟靳阳爸爸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一个根深蒂固的认为儿子不可能伤害别人,另一个在心中做了这样的假设,所以才会问被害人有没有事。   项云黩一言不发,他默默的给这个女人施加心理压力,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她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江颂怡看见项云黩的脸色,以为那一家三口惨遭毒手,她喃喃说道:“又是这样。”   “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再说话了,项云黩问:“你想看看现场照片吗?”   江颂怡剧烈的摇头,她看过1804的现场,她还能回忆起那刺鼻的血腥味,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靳阳……靳阳他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江颂怡还能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靳阳的画面,她其实是很喜欢小孩的,她和靳卫东接触了一段时间,接触之前就知道他离了婚,有一个儿子。   江颂怡很喜欢靳卫东,他高大帅气人又大方,经济条件不错,除了有一个儿子之外,挑不出一点   不满意来。   她第一次见靳阳,准备了很久的礼物,给他买了一摇控小汽车,他们带他一起去动物园玩,靳阳一开始不愿意理她,很排斥她的样子。   江颂怡以为是孩子怕生,只要时间长就好了,她和靳卫东,一直等到靳阳肯喊她妈妈,才举行了婚礼。   这个孩子江颂怡很喜欢,又可怜他妈妈不在身边,给他讲故事买玩具,靳卫东还会对儿子严厉,但江颂怡一直都很宠爱他。   直到,那件事发生。   在她怀孕的时候,天性让她对一切危险要更敏感,靳阳开始时不时的盯着她的肚子,她一开始以为孩子只是好奇。   握着靳阳的小手,让他摸一摸肚里孩子。   靳卫东问儿子:“你想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江颂怡到现在还牢牢记得靳阳的回答。   “我不想要,生出来我就杀掉它。”   江颂怡心里“咯噔”一下,但丈夫一无所觉,还以为儿子就是吃醋了,他哈哈大笑,可她却笑不出来,她隐隐觉得,靳阳是认真的。   项云黩打了个手势,女警倒了一杯水给江颂怡,她握着热杯子,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她的孩子没了之后,也曾经跟人说过,所有人都说她想多了,丈夫和母亲甚至怪她把责任推到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上。   江颂怡渐渐沉默,不再像原来那样付出关心,而靳阳却越来越乖巧,成绩也很好,靳卫东很满意这个儿子,跟她说:“没有就没有,以后阳阳会给我们养老的。”   她不想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她以为靳阳越来越乖是因为他知道错了,他也确实听话了很久。   直到他们搬家。   在搬家的电梯里,靳阳见到了1804的那个小男孩儿,那个目光让江颂怡一下就想起他盯着自己肚子时的目光。   她故意问他的学业,打断他的注视,严厉的要求他期末一定要考第一名。   目光短暂的消失了,可没过多久,有天她下班回家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对,她推开门去看靳阳,他坐在卧室里打游戏。   洗了澡,换了衣服,还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沉醉,脸上还有种不同以往的笑容。   没过几天,楼道里都是警察,1804一家三口死于非命。   饭桌上,靳阳津津有味的听父亲说这桩命案,江颂怡看见他挑着嘴角,他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   “你们抓不住我”。   “你确定案发那天,你回到家中,他洗了澡,换了衣服?”项云黩问。   “是的。”那个画面她不会忘记。   项云黩把这个记录下来,光凭这些没有用,一定要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第83章 【营养液加更一】   有小吴夫妻的证词,虽然还不能明确把靳阳和当年的灭门案联系在一起,但他故意杀光人未遂,依旧将他扣押。   靳卫东知道那一家三口没有受伤,磨着警察想拿到小吴夫妻的联系方式,想对他们进行一些经济补偿。   姜宸看了看靳卫东:“您呐,省点钱吧,这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触犯刑法了知道吗?”   姜宸的语气微带嘲讽,他实在是看不惯靳卫东那个样子,自己的儿子是儿子,别人一家三口那是运气好,万一运气不好呢?那小孩子才刚刚双满月。   后续还要做精神鉴定,靳阳来警局两趟,第一次的那些证词也是有利证物,他想用自己是人格分裂,是梦游杀人来推脱罪责,没这么容易。   虽然如此,大家还是想破了灭门案,为死者伸张正义。   靳卫东一脸灰败,他问:“那我总能见见我儿子吧,总能给他请律师吧。”   姜宸:“这是你和他的权利。”   先把人移交到看守所,然后才能进行探视,姜宸公事公办,把人送走了。   靳卫东立刻就联系了他的律师朋友,让他赶过来,他对姜宸说:“别以为我们老百姓就不懂法了,你们别想就这么冤枉我儿子。”   律师一到,靳卫东想拉着妻子一起去看看儿子,让他别担心,爸爸妈妈肯定会替他想办法的。   江颂怡退后一步,靳卫东看看她:“你怎么了?”   江颂怡摇摇头,她捂着胸口:“我不太舒服,你去看他吧。”   靳卫东这时候心里就只有儿子,对妻子说:“那你透透气儿,我跟儿子说说话。”   靳阳一看见爸爸就又变回了六岁时那个犯了错的小男孩,他揉揉眼睛,对他爸说:“我最近压力太大了,新书一直都上不去榜,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找灵感呢。”   他低着头:“他们不相信我,他们非说我当时是清醒的。”   靳卫东一把握住了儿子的手:“你放心,你放心,爸爸肯定会保护你的。”   项云黩几个风风火火的出去了,江颂怡还是给了他们一点线索的,原来的旧房子,没卖掉,靳阳很多个人物品都留在那里。   大家又把1804当年收集起来的证物都翻出来,一件件的比对。   宋芳从王浩一家的旧照片里,找到了红色小汽车的身影。   这是一张王衡衡庆祝四岁生日的照片,小汽车是他的生日礼物,他捧在手里,爱若珍宝。   宋芳把那张照片拿出来,仔细对比证物袋里的小汽车和照片上的小汽车,五年前的照片已经足够清晰,她把这张照片放大,再次比对。   问同事:“案发现场有红色玩具小汽车吗?”   翻了翻案物的照片,并没有那辆小汽车,案发时王衡衡刚刚过了四岁生日没多久,那辆车不会就这么不易而飞的。   “这个,送去做血迹检验。”已经过去五年了,这辆小车还是崭新的,说不定真能从车上找到突破口。   宋芳又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有点恶心。”   别的同事知道她怀孕,看这些确实影响孕妇的心情,都让她去休息休息,宋芳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不行,我不能休息。”   这一家三口死去五年了,这么小的孩子,长到现在都该上小学了,早一天破案,就是早一天还他们公道。   昨天来警局的那几怪谈故事玩家,又一次被请到警局里来。   闻晓燕不可置信,她立刻想起电梯里靳阳捂着鼻子的模样,又想到他在故事里说他能闻到“幸福”的味道。   惊起了一身冷汗,等女警把靳阳昨天晚上新写的文章拿给她看时,闻晓燕整个人都虚软了。   “猫女”皮肤白皙,身材火辣,穿了一件碎花雪纺连衣裙,甚至脸上在同一个位置长了泪痣。   如果不是昨天有人送错了外卖,她是不是都没办法顺利走出那间屋子。   那两名一直在作死的大学生,一听说他们又遭遇了这种事,还又逃过一劫,对视一眼,一个拍着另一个的肩说:“我感觉咱们俩这怎么也算是锦鲤了。”   另一个说:“这回真得去买张彩票了。”   说完看看姜宸不在,松口气,要是那位警官在,不知道要怎么训他们呢。   “严肃点严肃点!”小周说,“你们俩呀,要是不学个乖,早晚一天要出事。”   宋芳拿了鉴定报告回来,红色小汽车经过多次擦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无法证明这个汽车就是王衡衡的那一辆。   宋芳继续比对,一件东西不能证明,但靳阳既然能留下小汽车就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几件证物合在一起,就能作为证据。   天一亮阿娇就跑不见了,她再次逃学,她有比去上学更重要的事要办。   她出了警局的门就去了钱二的古董店,半路上打个电话给他:“符送到了没有?”   钱二正在喝泥鳅汤,甘艳红每天熬好了,亲自送到店里去的,他连喝了一个礼拜汤了,喝得他一把年纪脸上不断冒出红疙瘩。   隔壁开印度神油店的人见了他就笑:“得了,我送你两瓶好货,别那喝那东西,哪有我这药有用啊。”   钱二把人怼了回去,回头又甘艳红打商量:“这汤,能不能停一停,我……我屁股上都冒疙瘩了。”   谁知道甘艳红白了他一眼:“不行!我都多大年纪了,你不补我怎么怀孩子。”   一句话把钱二说的愣在原地,后来灌进喉咙口的到底是汤还是药,他一点都尝不出来,只知道傻呵呵的笑。   这辈子再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个女人,肯跟他一起过,肯跟他生孩子。   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个家。   甘艳红说完有点脸红:“要是能有,就生下,要是没有,我也不耽误你。”   “不耽误不耽误,就是没有咱俩也能当个老来伴嘛。”钱二赶紧表明心迹,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甘艳红把他的手机拿过去,又从他的口袋里掏出电话小本本。   把上面那些个老相好的电话删的删,撕的撕,这是狠下心来就跟着他过日子了。   钱二乐得飞上了天,怎么也得把甘艳红交待的事给办好,他一听阿娇要来,赶紧到楼下买了吃的,全是甜的,给小姑奶奶甜甜嘴,让她答应捐钱到甘艳红的老家盖小学去。   阿娇还没上三楼,钱二就在扶手电梯上等着,他笑眯眯的迎接阿娇:“小姑奶奶怎么说来就来,叫我一声,我给你送不就成了。”   阿娇是专程来取钱道长画的净心咒符和五雷符的。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有了这个东西就能震摄一切魑魅魍魉,专门用来对付项云黩拘住的那个鬼影子,誓要把这个功德修到底!   钱二拿出一叠符来,阿娇看了看:“就只有这点啊?”   “咱们最近要符要的那么勤快,道长都说了,这么画下去他精神不济,有一个简单的法子,能增加这个五雷符的功效。”   “什么法子?”阿娇奇道。   “用人民币,最大面值的那一张,跟这个符一起甩出去。”钱二光听都心疼,古有金钱镖,今有毛爷爷,这办法就是借一借他老人家身上的杀气和瑞气。   钱二跟钱道长视频,隔着屏幕都呆住了,看阿娇不明白,告诉她说:“道长说了,只要有人拜那就有神威,跟关二爷那是一样的。”   阿娇想到了留仙宫,一个地仙也能震慑一方小妖,这个人都已经印在钱上了,一定特别厉害。   也不知道柳万青他们怎么样了,胡瑶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阿娇现在没空分神想别的,拿了符就要走。   钱二拦下她:“小姑奶奶,那笔钱已经到帐了,我给你写了个明细。”   “都到帐了,那就赶紧都花了去呀,盖小学修桥铺路!”阿娇觉得钱二真是办事不力,多浪费一天就少一天的功德。   钱二一下愣住了:“我,我呀?叫我去呀?”   阿娇点点头:“我哪有那闲功夫,你不去难道我去吗?”   钱二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当过这么大的官儿,现在这笔钱就让他来支配,顿时有些找不着北。   阿娇瞥他一眼,手指头在他额头一戳:“你有没有贪财,姑奶奶我都能看得见,贪了这笔钱,这辈子你没有儿女缘不说,下辈子你孤独终老。”   阿娇随口诈他,知道钱二一心想成家,这话一说,钱二那刚刚生起一眯眯的小心思一下没有了,仿佛头顶顶着利剑,一下就能割断他的子女缘。   “我不敢不敢不敢,贪了这种善财,我还是个人嘛。”他又问,“那我就,找最穷的地方,联系盖小学去了?”   阿娇豪气的一摆手:“我忙着抓鬼呢,我走了。”   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钱二赶紧打电话给甘艳红:“事儿成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去,盖小学!”   钱道士的那叠符装在一个黄纸包的信封里,阿娇捏了捏,她有点儿不敢碰,让项云黩把这符咒贴满鬼影全身。   要是符咒还不行,那阿娇就打算扭送它进“公安机关”。   把它送到地藏王菩萨面前,都不用进庙门,神将一锤子下来,这东西必定烟消云散。   正当她暗暗高兴的时候,看见电视里上开始播报“新锐恐怖小说作家被控谋杀”,媒体把“案发时年仅十四岁”和“江城大学新生”划了重点。   他们甚至还放了一张靳阳的照片。   照片上的靳阳笑得腼腆羞涩,穿着打扮都十分博人好感,这张照片和新闻一起放出来,网络水军先行,带了一波节奏,开始黑警察是乱抓人,各种所谓的“黑料黑幕”引起广大议论。   警局门口围着许多媒体记者,项云黩被团团围住,他进了办公室就问:“是谁捅给媒体的?”   所有人都在摇头,这种错误他们不会犯的,宫律阴沉着脸进来:“嫌疑人家属找的媒体,现在全网都是,铺天盖地,总局那里我去顶着,该怎么查还怎么查。” 第84章 项队今天拿锦旗了吗?   江城本地的电视媒体几乎蜂拥而至,除了采访靳卫东,又去采访靳阳的高中初中,和现在就读的江城大学。   网上还不断冒出所谓的“知情人士”,比如靳阳小时候的邻居,靳阳初中时候的同学,靳阳高中的班主任。   在他们的描述里,靳阳学习好懂礼貌,成绩优秀,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友爱同学,简直是五好少年,应该戴五条杠。   【网友踏月寻香1239:说别人我相信,靳阳肯定不会干这种事的。】   【网友蛋蛋的忧伤:怎么可能呢,肯定是抓错了。】   既有这些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感情牌的留言,还有假装理性分析的留言。   【网友蘑菇云:总不能人家写两本恐怖小说,就说人家是杀人犯吧?那我以后还能不能看小说了?】   【网友理中客:讲道理,十四岁的时候杀人放血布置整个现场,有可能吗?我十几岁的时候家附近也有一起凶杀案,我是不是也要被抓起来了】   分局办公室的电话铃就没断过,最后大家只好轮流去接电话,统一回答就是目前案情尚未清晰,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不能透露任何案件细节。   靳卫东找了网络营销,这一手完全模糊了焦点,只字不提靳阳入室杀人未遂,把十四岁少年和一家三口灭门案两个关键词,紧紧联系在一起。   正常人,都会觉得荒谬。   总局领导十分生气,亲自打电话给宫律:“什么案子你们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确定抓住了凶手吗?”   连总局那儿都已经接到好些个媒体的采访电话了,那边还正懵着,没听说有什么大案要案被破了。   闹得这么大,最后要是证据不足把人给放了,警察的公信力又要被质疑。   宫律顶着压力听训,还得跟江局再去一趟总局,当面汇报工作,他走之前说:“赶紧查,把他满头小辫子给我揪出来。”   队里上下,还是第一次跟宫律同仇敌忾。   然而媒体的大肆报道,给刑侦工作增加了难度。   靳阳写的那些小说点击量都开始不断往上增加,许多小说爱好者们因为看了新闻找到了他的小说,看完留下评论。   【不觉得很吓人吗?他写这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吧,这个气氛真的有点吓人。】   【人家那是有天赋,楼上红眼病?】   因为人为操作和那几个吸引眼球的噱头,靳阳案的网络热度一升再升,甚至还有看到他照片的女性夸他英俊,不敢相信这么帅的小哥哥是杀人犯。   大批水军过后,终于有了不同的声音。   【就算是梦游杀人那也很可怕好吗?】   【我跟他是一个宿舍的,幸好他一直都没住过宿舍。】   【我去,楼上让我想起了“切西瓜”的故事】   靳阳被送去做精神鉴定,可在报告出来之前,估计这些媒体就够全局的人喝一壶的,到现在外头那些媒体还没散呢。   慢慢网上开始有人发长帖,说靳阳是被当场抓住的,他就是想要行凶杀人,如果不是因为有警察住在同一栋楼里,那一家三口绝对没有这么幸运能够逃脱。   于是又有人开始给这位“警察”也就是项云黩的身上泼脏水,说他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杀人的时候出现了,还说不是梦游,真的杀人犯哪有这么蠢。   阿娇气得要命,虽然这确实是她和项云黩计划好的,可靳阳就是杀人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非要为杀人犯开脱呢?   乱造口业,统统下拔舌地狱!   让小鬼用烫火的铁钳把这些人的舌头扯出来,生生拔掉才好!   阿娇气得半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靳阳说实话呢?让这些说项云黩不好的人统统给他道歉!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   靳卫东很满意事情的发展,他花了一大笔钱来运作这个,找人托关系,把能用的人脉都用上了,终于有了这样的成果。   他的律师朋友被叫过去的时候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解之后告诉靳卫东,只是量刑轻重的问题,不可能作无罪辩护。   靳卫东求他想想办法:“你可是看着我们阳阳长大的,阳阳什么样你最清楚了,他怎么会杀人呢?”   “老靳,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阳阳是被当场抓住的,并且不止有一个人证明他当时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你真的以为精神鉴定这么好糊弄的吗?”   靳卫东和朋友当场翻了脸,最后他想出了这个办法,他可以花钱,但一定要把儿子捞出来。   江颂怡给他端了一杯咖啡,咖啡杯往桌子上一放,看他埋头不断的在刷那些所谓的热帖,看那些媒体报道。   江颂怡说:“我们离婚吧。”   靳卫东推推眼镜,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根本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还对妻子说:“你看,老赵说的什么?不可能无罪?这里边不是说能脱罪吗?”   老赵就是靳卫东那个朋友,靳卫东指着一个网名是“某某律师”的人发的帖子,好像拿出了什么实证一样,好像儿子明天就能无罪放出来。   “我们离婚吧。”   江颂怡看着丈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可能越是付出得多,就越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   可越是不止损,她的损失就越多。   她跟靳卫东也算有过不错的日子,除了靳阳这个,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火活山之外,靳卫东一直对她挺不错的,除了对她不肯放弃工作颇为微辞之外。   江颂怡想一想,她有工作,有存款,离婚了还能分割一笔夫妻共同财产,她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靳阳离开的这一年,是他们婚姻回光返照的一年,但其实已经不会好了。   靳卫东终于抬头:“你说什么?”他立刻变了脸色,“你是不是又要说那个流掉的孩子?阳阳那时候才六岁!你就记恨一个六岁的孩子到现在?你在警察局里都说了什么?”   江颂怡听见丈夫接连发问,更加灰心:“我收拾了东西,回去住一段时间,你对自己好点吧,靳阳你是指望不上的。”   说完江颂怡拎着她的东西走了,出门走到电梯口靳卫东也没来追她,她不再回头,幸好这么多年她一直坚持工作。   宋芳几个不仅找到了红色小汽车,还找到女主人的一只耳环,这是个重大突破!   靳阳有意选择了那家全家福照片上的物品,当作他杀人之后的纪念物,虽然还没找到属于男受害人的东西,但宋芳马上把这只耳环送去监测。   耳环上的珍珠已经失了颜色,金属都黯淡了,跟小汽车不同,那个车靳阳可能时常擦拭,还可以直接摆出来当摆设。   耳环却是好好收在盒子里的,大家用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细致的翻找,这只明显不属于靳阳的女性耳环一拿出来,宋芳就把照片翻了出来。   这只耳环当时就戴在受害人冯秀华的耳朵上。   让人泄气的是这只耳环上也没有检测到血迹,两样证物与死者有关,又出现在靳阳的家中,虽然是很有力的证据,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把靳阳一下击垮。   “要是能把三个受害人的失物找全了,就好了。”宋芳整整累了两天,她靠在椅子里,外面还有媒体蹲守,他们锲而不舍的追踪报道。   明明已经过去两天了,但这件事的热度却没有低下去,虽然知道这是人为,总局的意思还是稍安,不要在这时候给媒体留把柄。   姜宸毫不客气:“王局是要退休了,不肯在这个时候闹大乱子出来,想给自己下台留下掌声和鲜花呢。”   老江倒是全力支持他们的,如果成了,这就是他最有力的一次竞争。   他把项云黩叫到办公室:“上面就要下决定了。”   项云黩忙得两天没回家,就在局里凑合,胡渣都长出来了,他点点头:“我知道轻重,我们尽力办好吧。”   阿娇有两天没见着项云黩了,他忙得连家都不回,可邻居们却常常来敲门,特别是小婴儿的爸爸妈妈,他们为了躲媒体,准备先搬回女方父母家中住一段时间,走之前把家里的水果全给了阿娇。   “谢谢你了。”小婴儿的妈妈已经缓了过来,她夜里还是会突然噩梦,接连几天都睡不好觉。   小婴儿的爸爸去了一趟奶奶的墓园,他坚信自己看见奶奶了,奶奶还保护了他们,跟阿娇打招呼:“等这事儿完了,我去警局给项警官送锦旗去。”   阿娇眼睛亮了,她想给项云黩添这一面锦旗。   阿娇几回溜达到分局,带着吃的去看了看宋芳,从宋芳那里知道还少一件证物。   “他一定拿了,但他家里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   这个阿娇也帮不上忙,网上的帖子越炒越热,把抓靳阳的那个警官姓什么都给扒了出来,分局就只有项云黩一个姓项的。   而且他上次还抓到了张峰,就在1804的凶宅内!   于是有心人就编起了故事,说这个警察尝到了甜头,想把罪名按在靳阳的身上,立个大功,来抵消他今年吃的处分。   阿娇怒火万丈!她立刻找到了她的线鬼,这只线鬼也没别的地方去,还蹲在电线杆子上,他一看见阿娇就哆嗦:“您,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阿娇笑眯眯的:“你去跟着靳卫东,他要是偷偷的指使人给诬陷项云黩,你就立刻来告诉我!”   鬼压床鬼打墙,总有一种让他尝尝厉害!   要真的发现是他干的,阿娇就决定学学1804那几个鬼,吓死靳卫东!   线鬼跟在靳卫东身后进了家门,江颂怡一走,屋里乱七八糟的,他捧着饭盒吃饭,没几天头发生出丝丝银白。   一边吃饭还一边不断的在发语音,告诉那群写手,继续给项云黩泼脏水,大众就爱看这些。   线鬼本来想回去告诉阿娇,看见书房架子上的玻璃盒子里,摆了一支钢笔,这只笔上散发着浓重的怨气。   于是在事发后的第三个晚上,项云黩带人敲开了靳卫东的家门,搜索后过,把东西和人都进局里,一样一样问他,他以为这是警察的报复,出去了正好把这个再写一写。   项云黩拿起那个玻璃盒子:“这个是你的物品吗?”   “这是我儿子送给我的,小孩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们也怀疑吗?”   靳卫东对儿子的清白深信不疑,强调说:“这是他十四岁的时候送给我的,我儿子一直都很乖很孝顺,绝不是你们想塑造的那种杀人犯!”   项云黩把钢笔送检,这支笔靳卫东十分爱惜,收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外壳上没有一点血迹,但钢笔内圈的锈渍上检测出了被害人王浩的DNA。   “你儿子确实很孝顺你,他把他的战利品送给了你。” 第85章 阿娇今天施法了吗?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样证物,会是在靳卫东的家里找到的。   靳阳不是被动搬离开家的,他是主动提出来的。   他成年了,他需要一个完全私人的空间,靳卫东给儿子买了房子当作他考进大学的奖励,他的东西以后都是儿子的,早买比晚买还要更省钱。   但装修通风要一年,靳阳迫不及待的要住出去,他已经忍耐得太久了。   江颂怡竭力摆脱靳阳的影响,她不愿望再生活在这么一双眼睛下,于是她提出了租房:“阳阳学校也远,他跟那些同学怎么能住到一块呢?我们阳阳这么爱干净。”   靳卫东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同意租房子,还说要给靳阳请清洁阿姨,怕他在外面吃苦。   只能这样,每次江颂怡只能从这种角度来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   租房清洁工作,都是她一力完成的。   她没想到会这么巧,正好就租在了警察的隔壁。   她把靳阳的东西都整理起来放到1801,靳阳那间房间她打算改造,十多年终于能过不受影响的日子。   原来真正的不受影响,是离开这两父子。   这钢笔上的怨气,跟王浩化为厉鬼时散发出来的一样,项云黩只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用经过鉴定检测他就知道,这件东西是属于王浩的。   靳卫东坐在审讯室里,他看项云黩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他也是这么表达的:“你是不是疯了?”   项云黩看了看他,刚要离开,靳卫东一下跳了起来,他冲上去要抱住项云黩,他甚至吼起来:“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项云黩在执法的时候确实遇到过这种人,抓毒抓嫖总有那么几个,好像嚷嚷那么两句,他们就会害怕,不抓人了一样。   项云黩两只手举起来,尽量不接触到靳卫东的身体,他跟那些嫌疑犯不同,外面的同事进来把靳卫东拉开。   姜宸火气最旺,手劲也大,撞掉了靳卫东的眼镜,眼镜托在他脸上划出一个长条来。   靳卫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指着他们所有人:“你们等着,你们等着,你们冤枉我的儿子……”   话没说完被人拖下去了,让他冷静冷静。   小周叹口气:“得,估计又要说咱们暴力执法,真是头疼。”   姜宸脸上怒气还没消,就看着项云黩:“项哥,你这直觉也太牛逼了。”   项云黩的直觉一直都比他们更敏锐,有好几次破案的关键证据,都靠着他看起来毫无道理的坚持。   项云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一下才发现脸上被挠了一下,这靳卫东的爪子还真利,他伸手一摸,指尖上沾了点血丝。   小周问:“要不要拘了他,袭警!”   项云黩摇摇头:“先把大事办了。”父亲不肯相信儿子是罪犯,是人之常情,不能再让媒体模糊焦点,重要的是先把案子办了。   阿娇当了提供线索的幕后英雄,她乖乖坐在项云黩的办公室里,靠墙那块地方已经快变成她的小天地了,有把舒服的椅子,还有一个放零食的箱子。   那箱子只要一空,项云黩就往里面填东西,保证她不管是什么时候来,箱子都是满的。   办公室里一片欢欣,案子终于有了大突破,阿娇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高兴,她能看见这些人在发自内心高兴的时候,身上便会有淡淡的,珍珠色的雾气。   与恶念相对的,善念。   项云黩一进来,阿娇就不笑了,她盯着项云黩脸上的伤口:“这是谁弄的?”   一付护犊子的模样,好像只要项云黩说出一个人名,她就立刻要冲出去替他打一架。   项云黩笑了,他拍拍阿娇的头:“我没事儿。”   他不说实话,有人会说,姜宸气急了,顺嘴就说了出来,阿娇本来已经想放过靳阳东,既然这样就先让他尝尝拔舌地狱的厉害。   她出了警局去找靳卫东。   靳卫东果然一出大门就开始找媒体,他原来也是个有文化,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中年人,可此时他头发蓬乱,神情萎靡,眼袋肿了起来,脸上还有镜片的划伤。   他约来媒体,给他拍照,声泪俱下的控诉警察是怎么暴力执法的,又是怎么欺负他一个“老人”。   其中一个记了两段,倾身上前问他:“还有别的吗?这些都已经不是热点了。”   特别是那个姓项的警官,他们挖出来的料是他父亲就是警察,还是因公殉职的,他在警校这么多年都成绩优秀,参加工作之后也基本没有黑点。   除在今年的那个处分,可这个前一段时间也有报道,当时把破了杀警察案件的项云黩塑造成了英雄,大家都还有记忆,这时候反口太打脸了。   他们还想去金谷御墅采访韩警官的女儿,被那个小女孩恶狠狠的赶了出来,保安队长一开始对他们还算客气,听说他们是来挖项云黩的料,娃娃脸气得通通红,把他们全赶到小区外。   靳卫东茫然坐着,他没想到这些东西这么快就不够用了。   记者催问他:“要是持续写这些,也行,就是热度会降低。”   靳卫东思索了一会,终于说道。   “我儿子小时候就没了妈妈,我工作很忙,平时不太能照顾到他,这么多年,他继母对他也不上心,一出事就要跟我离婚。”   最后一张牌,他打了出去。   继母,年幼的孩子。   媒体就像是闻见血腥的恶狼一样扑了上来,靳卫东花钱请的那些写手继续撰文,把靳阳塑造成了一个从小生活在冷暴力中的孩子。   阿娇站在落地玻璃外,她看见靳卫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嘴里一团一团的黑雾喷出,绕在他的脖子上,渐渐凝聚起来。   阿娇歪歪头,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说的话带着多大的恶念吗?   虽然不用她出手,这恶念最后也会反噬他。   但阿娇还要是为自己的男朋友讨回公道,她伸手一挥施了个小小法术,光圈钻进靳卫东的耳朵里,他无意识的动了动头。   从今天起只要他阖上眼睛睡觉,梦中就会听见鬼哭声,那一家三口的虚影,会伸出手来让他,把他拽进地狱,让他偿命。   阿娇畅想了一下,对自己施的这个小法术感到满意,一转身蹦哒着走了。   靳阳被提审,这回审他的是宫律。   “这个汽车,是我偷的。”靳阳面对摆出来的证据,冷酷的说道。   项云黩在双面镜外看着他,他身上那团影子明明已经被捉住了,可才短短几天,他的肩上又蹲着一只鬼影。   已经长出了细长的手脚,就像靳阳的脖子上蹲了一只小猴子。   靳阳已经知道对着警察摆那种脸是没用的,他终于揭掉了面具,每一次展示出了他的真面目:“我喜欢偷东西。”   “我没有妈妈,继母对我也很坏,我羡慕所有幸福的家庭,所以才偷了那家的东西。”   他和他的爸爸一样,开始把错误都归结在江颂怡的身上,这是一个现成的,大众可以理解接受,甚至充满了恶毒想像的身份——“继母”。   “我希望能回到我四岁的时候,妈妈还没有离开我的时候。”靳阳说着回忆起来,“他过生日的时候还来给我送了一块蛋糕。”   宫律马上反应过来,这说的是王衡衡。   “他跟他妈妈一起来的,他邀请我跟他玩一会儿,我就拿走了他的小汽车。”   靳阳编造故事,这是他擅长的。   宫律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要把他熬垮。   站起来离开审讯室,晾着他,在双面镜外观察他。   靳阳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安然坐着,垂着头,几乎一动不动。   隔了一个小时宫律又进了审讯室,他拿出几张打印的文稿:“我们在你的电脑里找了一个文件。”   是靳阳描写的“猫女”和“双生兔男”,从衣着到长相都能够一一对应。   靳阳抬起头,他期待了一个小时,结果他们只拿出了这些:“我是个作家,我从小就已经显露出了写作天赋,我习惯从现实中寻找素材。”   宫律没有再问,他又出去了。   靳阳开始不耐烦,他们找到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然后他又开始了等待,这次比刚刚的时间要更长,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宫律再次进来,拿出了珍珠耳环。   这一次他再离开,又隔了几个小时才又进来,靳阳又渴又饿,还忍受着生理折磨,他到现在都没上过厕所。   双面镜外项云黩几个人吃着泡面,一边吃一边观察他。   宫律终于带着满身的泡面香又进去了,他对靳阳说:“你初中的语文老师是不是姓张?”   靳阳看着他。   “是他引导了你的写作,还夸奖过你有写作天赋,他鼓励你们每个月交一篇小作文。”   “他还是个非常敬业的老师,把学生们的作品都好好保留着,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有人成名了,会是一件让他非常骄傲的事。”   本来宫律是要拿出钢笔的,告诉他最后这件证物上检测出了DNA,但他们接待了一个提供线索的热心市民。   这位张老师,带来了一份手稿。   靳阳从没公开发表过的文章,《04号房间》的雏形,手写的,字迹还很稚嫩,里面完完整整的描述了那场谋杀案。   “你很聪明,你描述过那多么次1804的谋杀案,但你在每一个故事中总是会删去某些方面的细节,除了你写的第一个故事。”   他第一次书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没有技巧,没有掩饰,完整的写了下来,包括杀人顺序,和杀人手法。   其中有警方从未披露过的细节。   感谢网络媒体的大肆传播,也要感谢靳卫东找的那个微信公众号写手们。   张老师刚刚学会用智能手机,他已经退休了,官方媒体没有报道,新媒体他没有关注,但他会用微信,他点开了微信长文,从配图中认出了这个涉案的恐怖小说作家是自己曾经的学生。   张老师翻出手稿,这么多年来,有学生写爱情故事,有学生写未来幻想,还有学生写一些他看不懂的漫画故事,他翻出了靳阳的恐怖小说。   “你确实从小就显露出了写作天赋。”   钢笔再加上这份自叙似的文稿,终于可以将靳阳定罪。   他炫耀,也栽在炫耀上,靳卫东期望用网络推手来操控舆论,也终于自食恶果。   无可辩驳的两份铁证,终于将靳阳绳之以法,在接连忙了几个通宵之后,他们终于能歇一歇了。   姜宸问:“这事儿还热搜着吗?”   宋芳点开看了,她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了,”她把鼠标滑了一圈也没看见靳阳案的相关新闻:“有个女明星怀孕了。”   阿娇在警局外等着项云黩,项云黩脱掉满是烟味的外套,搭在肩上,牵着阿娇的手带她回家。   在巷子口打包了一大份鸭肉饭回去,再准备叫一堆垃圾食品庆祝,阿娇还时不时看两眼项云黩的胡渣,伸手想要摸一把。   项云黩回房间洗澡,阿娇到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一打开门,就看见柳万青坐在床沿。   她“啪”一下把门给关上了,压低了声音:“你,你怎么到家里来了!”   仔细一看,看见柳万青的腿上铺着一块白毛毡,那毛毡看上去软茸茸的,阿娇话音刚落,毛毡里伸出一个头,顶着两只狐狸小尖耳。   “这是,这是胡瑶?”   “白毛毡”悲愤的长啾一声。 第86章 阿娇今天当鬼修了吗?   胡瑶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小团儿,她不像只小狐狸,倒像只小猫崽子。   小狐狸弱兮兮的站起来,冲着阿娇啾啾长叫,四爪无力,才啾了两声又“啪”一下趴倒在柳万青的大腿上,小屁股翘着。   毛茸茸,阿娇忍不住想要伸手撸一把,但为了朋友的自尊,她忍住了。   “她这是怎么啦?”   胡瑶一直想修炼成人形,完整的的人形,可她九条尾巴一条也没修掉,现在好了,她只有一条尾巴了。   “她,退回了幼年期。”柳万青的面色很不好看,好不容易就快等她满一百岁,终于可以下手开吃,她不仅没长大,还……变小了。   完完全全就是个幼崽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等一百年,才会重新长大。   阿娇愣住了,她伸出手指头,想要摸一摸胡瑶的小脑袋,胡瑶一个鲤鱼打挺,勉强翻了个身,肚皮面对着他们。   两只爪子抱住阿娇的手指,啃了起来。   柳万青用指尖弹了她一下:“你是身体退回幼年期,不是心智退回幼年期。”   胡瑶两只狐狸眼瞪住他,眼仁因为泪花而晶莹,气哼哼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嗓子:“啾!”她的百年功法一下化为乌有,过年还怎么回家!   胡瑶口不能言,脑子转得再快也没用,身体因为受伤,一下回到了幼崽时期,才刚刚长了一条尾巴的时候,一想到还要修炼百年,她就想要痛哭一场。   “这是留仙宫做的?”阿娇已经隐隐知道留仙娘娘不是正路成仙的了,可她竟然真的这么厉害,她不是说自己得供奉不久吗?   柳万青的脸色更差,他看上去又要弹胡瑶的脑袋瓜,可刚一伸手就被胡瑶一把抱住,她津津有味的啃着柳万青的手指头。   “咯吱咯吱”停不下来。   啾啾,胡瑶一边啃一边说着没人听懂的狐狸婴儿语,她在长牙,她想要磨牙。   功力没了,心智还在也抵抗不住生理本能,没一会儿就把柳万青的手指头啃得满是口水,可柳万青竟然没有露出一点嫌弃的意思,反而任由她啃着。   柳万青对阿娇说:“我去查探留仙宫时出了些意外。”   胡瑶不动了,抱着柳万青的手掌心,把脸埋起来,是她不知轻重,柳万青去拜见当地城隍的时候,她去了留仙宫。   大家都是妖怪,身上总有妖气,似柳万青这样的千年妖怪才能做到完全隐藏妖气。   胡瑶一探便知这留仙娘娘根本就不是什么鬼修成仙,她就是一个妖怪,说的那些统统都是骗阿娇的屁话。   胡瑶当场就火了,竟然敢跟圆梦司抢生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究竟知不知道圆梦司的老大是谁!   “她竟这么厉害?”阿娇惊道,胡瑶可是一百岁的狐狸精了。   柳万青看看胡瑶,觉得不能让阿娇小看了圆梦司,一指戳戳细茸茸的毛肚子,胡瑶被他戳的啾了一声。   “她哪里见过什么世面。”狐狸爪子都没磨尖呢,就敢跟妖打架了。   这话倒是真的,胡瑶还是只小狐狸,又长在太平岁月中,当年人类自己打得一团乱,妖精们生存艰难,反而同仇敌忾,只求能够在这世间长存。   更何况已经有快七十年,这世间都没有再开灵智的新妖,种类就只那么些,灭绝一种就少一种,妖精的内斗几乎已经消失。   胡瑶从长大到出青丘,可能都没有见过妖怪们打架。   大家都成精了,还有什么天敌不天敌的,现在太平年月,想吃口什么没有,小妖怪被家族扔出来历练,大家看见了还要照顾一下。   比如那只黑熊精,他刚偷跑出家门就被抓进了动物园,又因为特别“聪明”,踩皮球踩得好,当了动物小明星,每天有牛奶和水果吃!小朋友们特别喜欢他。   可在柳万青的记忆中,远古时人与妖便纷争不断,妖与妖也要抢地盘争食物,他的本体是柳树,靠日月精华为食,才没在成精之初被别的妖怪吃掉。   胡瑶听见柳万青这么说她,气愤的啾了一声!   他们几个打一个,他们不要脸!   而且还是趁她不备,胡瑶本想递上名帖,政府的事情那当然要走流程了,互相通个气儿,告诉留仙宫,阿娇背后那是有靠山的,不是什么随便溜达出来的野鬼。   可谁知留仙那个桃花妖,说翻脸就翻脸,胡瑶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她竟然想要扣下她来。   柳万青去跟城隍打招呼,大家都是公职,他来了城隍的地头,当然要通报一声,等感应到胡瑶受伤,飞身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这么一团小东西。   柳万青勃然大怒,他把留仙烧成了一堆桃花柴,留仙宫被夷为平地。   这事闹得动静极大,还得罪了当地的城隍,被城隍告了一状。   柳万青可半点不怕,他这次一去就知道西北不太平,养大了这些山精野怪,放任他们圈信众得供奉,柳万青反告了一状。   胡瑶可是圆梦司的正式员工,公职人员,地仙这些说白了就是地方组织,跟官方组织对着干,倒霉的肯定不是他们。   可胡瑶这百年功力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的。   何况留仙虽然烧成了柴,但她并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不过是搭起来的门面,背后另有其人,那东西一见势头不对就逃走了。   “你得养她两天。”柳万青说道。   胡瑶死活不肯回圆梦司,也不肯回青丘,闹腾半天,发现违抗不了柳万青,她哭了起来。   她现在这么小小一只,吧哒吧哒掉眼泪,柳万青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柳万青要去跟城隍打官司,那边直接投诉到了司长那儿,炸掉留仙宫还影响了留仙村一整个村子的人,他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阿娇看着毛茸茸的胡瑶:“成是成,可她吃什么呀?”   这么小,总不会吃奶吧。   胡瑶抬起脖子:啾啾!   这句不用翻译,柳万青和阿娇都明白了,吃鸡。   “我不白收你的人情,我可以教你修炼。”   柳万青摆出了一个让阿娇不能拒绝的条件,“你既然已经不能顺利投胎,那就继续修炼,他是鬼差,就算你时辰到了,他也一样能看得见你。”   不可置信的不是阿娇,她喜滋滋的点头答应了。   反而是胡瑶,她停下了动作,吃惊的看着柳万青,这可不是她认识的柳木头,他哪里会这么大方?   柳万青看懂了胡瑶的眼神,他勾唇一笑,摸了她一把,被她四只爪子挨个踹了一遍。   他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妖精,不管背后是人是妖,目标既然是阿娇,他就要让阿娇越来越强大。   “等你修成了,就进圆梦司来,你们人鬼也不算殊途。”   这句话说得阿娇大为心动,她不用跟项云黩分开,想投胎就一起走奈何桥,不投胎他也能继续当鬼差。   胡瑶的注意力只短短集中了三秒,又开始啃起柳万青的手指头。   柳万青抽出手指,在衣服上擦了一下,这一鬼一妖实在太弱了,基本是个人上门来都能把她们打趴下,他想了想,看向了阿娇胸口的血玉,也就她还有点用处。   柳万青解除禁制,楚服飞出血玉,她在玉中修炼,头已经接得牢牢的,身着深红曲裾,对阿娇行了个礼。   “楚服!”阿娇伸手想要抱她,被柳万青阻止了。   “你现在身负功德光,不能碰她。”   柳万青只看了楚服一眼,楚服立刻说道:“我定会保她们平安的。”   阿娇虽然不能抱楚服,可她高兴的围着楚服转圈圈:“太好了,我们一起当鬼修。”   项云黩洗完了澡,拿了外卖,看阿娇还没从屋里出来,敲敲门:“吃的来了,你不饿了吗?”   阿娇都高兴的忘记了,她摸摸小狐狸,又隔着空气碰碰楚服:“你们俩都乖乖的,我去买个滋补炖鸡给你吃。”   后一句是对胡瑶说的,她的小奶牙现在啃不动炸鸡。   陶俑侍女很快行动起来,给胡瑶铺了一个软毯子做的窝,柳万青等阿娇出去,最后摸了一把胡瑶的毛,凑到她耳边:“你等着我。”   柳万青有一件事没告诉阿娇,他一下掀平了留仙宫,那些妖怪一个个被打回了原形,尝胡瑶受过的苦楚。   其中除了那个桃花妖之外,有好几个都是墓葬,这东西八成是人,但身上又有草木的气息。   胡瑶躺进毛毯里,一点不知愁,她翻了个身等着吃咕咕滋补鸡,伸出舌头开始给自己舔毛,舔着舔着,身子一瘫睡着了。   阿娇蹦蹦跳跳下了楼,一下扑进男朋友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项云黩,我今天真开心。”   项云黩洗了澡,身上还留着清草沐浴露的香味,他揉揉阿娇的头:“我也很开心。”   终于了结了陈年旧案,他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搜索新闻,靳阳案的关注一下掉了,估计等到庭审的时候才会再引起议论。   那些之前还疯狂转发评论的网友,好像一下都消失不见了,他们一半去关注某一个女明星怀孕的消息吸引走了,一半去关注另一个女明星离婚的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一整天都会是离婚女明星和她丈夫的恩怨情仇。   就像被风吹来吹去的沙。   阿娇咬着鸡骨头,她不满的去看那些曾经骂过项云黩是黑警的人又去别的新闻下发表高见,皱着眉头:“他们都不道歉吗?”   项云黩给她撕了一块批萨,笑了一下:“不会。”   阿娇咬着芝心,拉出长长的丝,鬼心愤愤,造了口业才逃不掉,阴司之中总有一枝笔,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第87章 阿娇今天有良心吗?   胡瑶埋着脑袋把咕咕滋补鸡里的鸡汤喝了个干净。   两个陶俑侍女围着这只狐狸精转,一个撕鸡肉给她吃,一个给她擦嘴角。   胡瑶伸头脖子啾一声,表情十分满足:好吃。   她说的妖语阿娇听不懂,但楚服是能听懂的,她当年在司巫的座下修习巫术,其中便有如何与妖沟通。   原来被禁锢在血玉里,终于得到自由,趁着今夜月光大盛,坐在窗前呼吸吐纳。   柳万青为了胡瑶,十分肯下血本,给了楚服一枝镇魂柳,助她安神魂,她一直受到炙烤的灵魂总算彻底得到了安宁。   胡瑶还是幼崽状态,她吃饱了就发困,目前对她来说最好的修炼就是——睡觉。   万籁俱静,楚服身披月光,缓缓抬头,望向窗外。   她在玉中一直无法视物,只凭神魂感知,此时才知,娘娘为何愿意呆在这里,这里和大汉全然不同,头顶再不是一片长安月了。   楚服放出神识,探向项云黩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她还是厉鬼身,项云黩既是贵人命格又是鬼差身份,还没靠近,就已经有丝丝金光威慑她。   楚服在门前听见阿娇的声音。   “项云黩,我今天还是睡这儿好不好?”阿娇耍赖皮,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我还是有点怕。”   阿娇眨眨眼,她还没能成功的掉进项云黩的怀里呢!   项云黩知道她就是在胡扯,靳阳没抓起来的时候她都不怕,现在人都抓起来了,鬼祟套在拘鬼链上,她更不会怕了。   阿娇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个理由不行,于是她又找借口:“唔,我明天就要出去了,要在外面呆两天呢,我会特别想你的。”   项云黩低头看阿娇水盈盈的眼睛,明明知道她满脑子都是歪主意,可依旧让他心软了。   阿娇穿着松松的睡衣,粉嫩嫩毛茸茸的,衣服上还印着小兔子图案,她盘着坐在床上,扣子也不好好扣,领口露出一小截……   从项云黩的角度,能够一直看到衣领里那道曲线。   “不行。”   项云黩瞬间冷脸,还把阿娇的被子叠起来,抱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阿娇拎着“偷渡”过来的兔子玩偶,急巴巴跟在他身后。   “项云黩……”   可怜巴巴,娇声声的。   没用,郎心如铁。   项云黩把她往房间里一送,飞快的抱了她一下,又松开,拳头紧紧攥着:“你好好睡,明天不是要出去玩吗?”   明天是跟姜宓约好的采风郊游,姜宓知道这几天警局里忙成一锅粥,还特意打电话给项云黩,说如果他太忙,阿娇没人照顾的话,可以送到她家来。   阿娇满脸控诉的看着他把门给关上了。   “啪哒”一声响,阿娇虚踢出一脚,气哼哼的说:“洗洗洗,洗你的澡去。”   隔着门,项云黩也听见了,他差点脚下一滑,忍耐着不去教训她,反正每次教训她,最后话题都会被她给带跑。   阿娇等了等,项大道理竟然没回来讲道理,她知道这下没指望了。   继续气哼哼,往床上一瘫,两只脚一叠,伸手撸了一把胡瑶的毛:“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胡瑶张着嘴,舌头都伸了出来,呼呼睡得香甜,阿娇把兔子宝宝往胡瑶的怀里一塞,打开手机,用各种滤镜给小狐狸宝宝拍了张照片。   编辑添加梦幻星光泡泡,然后点击发送,传给柳万青。   柳万青手机一震,点开是一张蠢狐狸的蠢睡相,一边继续听新助理苗妙妙汇报西北城隍跑司长那儿打小报告的事,一边点了点屏幕,把这张照片放大了。   苗妙妙把所有的数据列出来报给柳万青,铲平一个留仙宫事小,可这个举动影响了当地村民的GDP。   当地人不仅是财运受了影响,与之相关的一切,比如学运、官运、姻缘,全面受到打击。   来告状的不仅是城隍,文昌月老都派人来问过了。   苗妙妙一边汇报一边抬头:“副司,司长说了,你想办法恢复了就行,他懒得管。”   柳万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眼睛还盯在手机屏幕上,苗妙妙看他脸色很不好看,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回的事儿闹得可大了,圆梦司成立时间还短,从没出过这么大事儿,听说胡瑶都被送回青丘去养伤了,小命都去了大半条,没个百八十年的养不回来。   但这一回柳副司这么帅气,让广大职员心中都暖洋洋的,跟着个肯替你顶雷的领导已经够好了,还有一个肯替你炸雷的领导。   上下一心,把这事儿给扛过去。   苗妙妙正满心激动,猫鼻子一动,觉得这气氛不太对,这还没到春天呢,怎么办公室里就一股草木生长的盎然春意。   柳万青把照片保存在相册里,两只手搭在办公桌上,抬抬眼镜:“你继续说。”   阿娇干完这件大事,翻个身睡了,柳万青说了,她误打误撞,运气很好,竟然走对了人修的路子。   攒功德,积福报,只要再把功德金光加持修炼,就会一日千里。   阿娇乐滋滋的,摸着血玉跟楚服说一声晚安,盖上被子睡着了。   楚服等阿娇睡了才又出现,她给自己点上香烛,既滋养鬼身又安定神魂,然后将她刚刚截取的一点月阴,提炼出精华,缓缓注入胡瑶的体内。   这是她跟柳万青的交换条件。   等一个周息过了,楚服睁开眼睛,看见阿娇半张脸埋在小羊枕头里,白脚丫子伸在被子外,她不能碰她,刚要施法术,替阿娇把被子盖好。   便听见门轻响一声,项云黩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叹口气,窗也没关,窗帘也没拉,手和脚都伸在被子外,睡起觉来也不乖。   叹完又轻笑,把窗关上,又替阿娇掖好被角,手指头在她唇上轻轻刮了一下,算是吻她,坐在床边看了她一边,起身出去了。   楚服盯着项云黩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出去,她才又现身,目光复杂的盯着门,怪不得娘娘再不想念大汉了。   她在大汉没得到的,在这里都得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娇就醒来了,她虽然睡得少,可精神极佳,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摸摸胸前的血玉:“早呀,楚服。”   楚服在血玉中跟阿娇问早。   今天要出去玩,要穿新衣服,阿娇在衣柜前磨蹭了半天,楚服坐在床沿上,胡瑶趴着,看阿娇试了一件又一件,把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塞进了一只大箱子里。   她要出去住两个晚上呢,什么都要带着!   项云黩看见阿娇背着书包,扛着大箱子下楼的时候,差点以为她不是要去郊游,而是要离家出走。   “你,要带这么多东西?”   “嗯。”被子枕头小毛毯子,各种化妆品,还有三天里要换的衣服,吹风机洗脸器电动牙刷,保证自己走到哪里都是一个精致女鬼。   “好吧。”项云黩把她的大箱子接过去,塞给她两千块钱,“想吃什么买什么就用这个,要是提前想走,你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阿娇瞥他一眼,现在知道舍不得她了,昨天晚上还要把她赶出房门。   《爱情三十六计》第十八计若即若离,分开才是让他思念你的最好办法。   于是阿娇表现的满不在乎:“放心吧,我会好好玩的。”   她硬撑着,一直到项云黩把她送到集合点,她都在叽叽喳喳的说外面会有多好玩,上车之前挥了挥手:“我走了。”   项云黩替她把行李搬进车中,又跟姜宓打招呼,还请同车的人照顾照顾她。   阿娇偷偷在窗口看他,看到他拜托了一圈人,这才上车准备去警局,阿娇鼓着嘴,扭过头,打开平板看电影。   项云黩坐上车,却没立刻开走,从这里还能看见她。   看到她坐在靠窗位上看电影,一眼都没往车窗外看,这个小没良心的!   等大巴发车,阿娇拉开了包的拉链,看见装在里面的零食少了一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在里面。   她伸手一拎,把胡瑶拎了出来:“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姜宓跟同学们说完话,坐到阿娇身边,一看见毛茸茸的胡瑶问:“这是你养的小猫?”   “嗯。”只好委屈它先当猫,“也不知道怎么钻进包里来了。”   丛静几个都以为阿娇是姜宓的妹妹,看见小动物都凑过来,想要摸摸胡瑶。   胡瑶比昨天长大了一点,她凶巴巴的嗞着牙,预备吓唬吓唬这些人类,她长大嘴怒吼一声“啾”。   为了给她留点面子,阿娇把她塞回了背包里。   在后面坐了一会儿,就不断有男生送零食和水果来给姜宓,从头走到后面,看上去是分给大家的,但走到姜宓面前的时候,把一盒水果都给了姜宓:“我洗干净的。”   姜宓伸手接过:“谢谢。”   阿娇眼睛转来转去,这个男生喜欢姜宓,他一走,阿娇就凑过去八卦:“他喜欢你啊。”   姜宓刚刚还大大方方的,听见阿娇这么问脸反而红起来:“别胡说。”   阿娇噘噘嘴,她才没胡说呢,一看那个男生就是心动的不得了的样子,阿娇自觉跟姜宓也是好朋友了,对她说:“那人不行,太嫩了,你得找个年纪大一点的。”   姜宓“扑哧”笑出声来,伸手拍拍阿娇:“你才多大,你懂……”   本来想说你懂什么,转念一想,阿娇的恋爱经验比她要丰富,刚刚项云黩那个样子,请她每天发定位报平安,说这些事就算交待了阿娇,她也会忘的理直气壮。   姜宓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看见项云黩这个样子。   他越是这么表现,姜宓就越是庆幸自己抽身早,再冷的男人,爱不爱你也是一目了然。   阿娇说着说着想项云黩了,刚刚应该好好撒撒娇的,起码要个抱抱,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郊游真开心】   项云黩到了警局点开一看,咬牙切齿,小没良心的! 第88章 阿娇今天郊游了吗?   全办公室除了项云黩之外,每个人脸上都有种轻松的笑意。   项云黩再一刷,宋芳已经给阿娇点了赞,于是他也默默给小没良心的点了个赞。   姜宸几个都已经准备好出去搓一顿了,原来回回都不叫宫律,这回把宫律也给叫上,吃火锅撸串去。   宋芳挺着大肚子:“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高兴点。”   宫律给她开了几天假,让她回家好好休息。   姜宸凑到项云黩身边,悄声问他:“项哥?这回是不是稳了?”   “什么稳了?”   “老江那事儿,你是不是要跟着升去总局啊?真有了信你可别瞒着我们,我得跟你好好喝一个。”   老江确实问过他,上面的有了意向,等王局退了之后,就把老江提上去,到总局当局长,老江想带自己人去。   项云黩还在考虑,因为老江同一时间提出来,让他周末去家里吃个饭:“这几个月也辛苦你了,来家里吃个便饭。”   同时还有一句,说他女儿从京市毕业回来了。   江局长夫人,再次准备问题,原来那位一米六五中等体态的黄小姐,早就已经结了婚,孩子都四五岁了,项云黩单着单着,就等到了江局长千金毕业。   项云黩记忆里,江萌还是个小女孩呢,几年前去江局长家,小女孩才读高中,太小了。   转念一想,阿娇也才高中。   ……   “周末你有空没有?”项云黩问。   姜宸笑了:“真有好事啊?”   “嗯,带你吃饭去。”   姜宸还不知道项云黩要把他推销出去,答应了一声,项云黩看看姜宸的样子说:“你周末穿好点。”   “嗬!要下馆子啊!”姜宸决定周末穿得体面点。   宫律从办公室外进来,敲了敲门:“会议室,开会。”   做个最后的总结,后续就是司法量刑的事了,跟他们关系不大。   靳阳的十四岁时的那份手稿,经过笔迹鉴定,虽然他的那份手稿上没有时间,但一同收上去作业里有。   可以经过分析,证明他交稿的时间,就在案发的那一周。   案件还未披露,靳阳就已经写下了整个故事。   张老师也录了口供,他想到自己还曾经夸奖过这个故事,虽然老先生并不喜欢恐怖小说,但他鼓励了他的学生,说他很有写作天份。   老先生坐在那儿,头发花白,目光沉痛:“我记得他一直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我当时竟然一点都没有联想过。”   他一点也没想到,这个他惊叹过的恐怖故事,会是后来报纸新闻里报道的灭门案的凶手“自叙”。   张老师还记得,毕业的时候他还送了一本自己出的书给靳阳,鼓励他继续写作。   项云黩坐在张老师对面:“您的鼓励是对的,如果不是您鼓励他,他可能不会继续写作,他可能不会到人前讲述他的故事,那么这件事,可能会更晚才被发现。”   也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直到他再一次作案。   张老师脱下老花镜,觉得受到了一点安慰。   靳卫东还不放弃希望,他把江颂怡抛出来,打最后一张同情牌,但这件事的热度大不如前了。   在警方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记者媒体得到的官方回答一直是“案情尚未清晰,不便透露更多细节。”   所以记者媒体们才敢这么狂轰乱炸。   等找到了证据,官方的口吻一下强硬起来,直接告诉所有关注案情的媒体,“本案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   这就是说警方已经找到证据了,反正已经收割了一波关注,媒体们拍着翅膀,去寻找下一个新闻。   江颂怡痛苦万分,她万万没想到靳卫东会这样对她,她的电话更是被打到只能换号,连她的工作单位都被媒体记者团团围住。   原来那些夸奖她是个好妈妈,没有因为靳阳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对他不好的人们,又换了另一张嘴脸。   “要是她没问题,那个孩子怎么会这样?”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外面装得再怎么好,家里怎么样别人怎么知道呢。”   把成年的十九岁的靳阳说成孩子,好像他的一切都是江颂怡造就的。   这把江颂怡最后一点对靳卫东的感情都给磨掉了,她请了律师,除了要打名誉官司之外,还要打离婚官司,就算是为了她自己,她也要讨到公道。   靳卫东一夜老了十几岁,江颂怡本来就比他年轻,这么看上去就像是两代人,他终于明白儿子是捞不出来了,他说:“颂怡,我也是没办法,只要能救阳阳,割我的肉都行。”   可他没割他自己的肉,他拿刀割了别人的肉。   江颂怡的爸爸妈妈都年纪大了,还要受到这种闲言碎语的折磨,江颂怡一点都没有心软:“你等着打官司吧。”   姜宸往窗口一探,这才过了半天,那些记者就潮水一样的退走了,他们点开新闻,娱乐头条又换了。   著名影星章荻小姐,因病回到江城修养。   永远是娱乐新闻更有流量。   这些记者又纷纷跑去蹲机场,兵分几路,守在章荻的江景公寓外,希望能拍到独家照片,卖个好价钱。   结果是靳卫东一生积蓄花掉大半,窘迫到要卖掉房子,出了这样的事,大部分的朋友都不再跟他来往,妻子又要离婚。   靳卫东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想申请见一见儿子,可看见的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的儿子。   靳阳冷眼看他:“你有什么用?你不是说会替我想办法吗?”   靳卫东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乖巧的儿子,他彻底垮掉,病倒了。   江城开车到吴镇,大约要一个半小时。   那里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天一阴,整个镇子便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石板桥宽河滩还有两边农田,和远处的山山水水,是很多艺术爱好者们采风的首选。   现在又是秋天,山间红黄点缀,是摄影绘画的好时间。   阿娇头靠在姜宓肩上,怀里抱着胡瑶,舒舒服服睡了一路,到吴镇外才醒,一睁眼就看见车窗外的大槐树和石板桥。   大家纷纷拎着行李下了车,这次采风男女各一半,因为车位和住宿都有空缺,姜宓才带了阿娇来。   大家背画架的背画架,拎行李的拎行李。   阿娇虽然没有画架,可她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她长得实在漂亮,有两个男生走到她面前,要替她拎行李。   阿娇是惯受人侍奉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她箱子里塞的东西太多了,那两个男人,没能拎起来。   姜宓有些发愁:“要不然你拿些日常用品,装到我包里,先用起来。”   阿娇豪气的一挥手:“不用,我自己来。”   单手拎起了大箱子,一路走还一路扭头看风景,看见姜宓背着画架和背包,手里还拎着一袋项云黩给的零食,伸出手来:“我来帮你拎一个。”   ……   本来阿娇这么娇滴滴的女孩儿,带了这么大个箱子出来,入村口还要走一长条石子路,几个女孩都站得远远的看着她。   现在看见她的细胳膊细腿,竟然拎了这么重的箱子,都偷笑那两个男生:“你们俩不是吧,连人家小姑娘的臂力都比不过,逗人玩啊?”   这两个本来就是团队里爱闹腾的,可两个男生直定定看着阿娇,原来以为是娇小美女,结果是个金刚芭比。   阿娇一个人拎着箱子雄纠纠的走在最前面,走到哪儿觉得风景好看就拍下来,准备发给项云黩。   他可辛苦了,没得玩,又累,还没钱。   越是往里走,阿娇就越是舒畅,这个地方灵气浓郁。   不仅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胡瑶也从背包里探出头来,深深吸上一口,狐狸爪子一滑,又掉进了包里。   阿娇轻轻叫了一声楚服:你要是在这里修炼,是不是能事半功倍?   楚服低应一声,告诉阿娇她去山间多吸几口灵气,从血玉中飞身出来,消失在雾色淡掩的山间。   一行人走到镇上的民宿,两人一间屋子,阿娇当然是跟姜宓住,她还在慢慢悠悠的收拾行李呢。   别的人已经背上相机画架出门去了,这时候爬爬山还能画上几个小时。   民宿包她们的三餐,让他们按时回来吃饭,然后又跟姜宓说:“咱们这个镇子秋天是美,但一到晚上就起浓雾,你们一看太阳要落山就赶紧回来。”   说着指指民宿门口的灯笼:“每家的灯不一样,认这个行就。”   阿娇抱着小狐狸,跟在姜宓身后,溜溜哒哒踩在古镇的石板路上,每隔一段就在卖好吃的的,酱兔腿儿冰凉粉还有大圆蹄。   阿娇买了一袋兔腿,一边走一边啃,村里的几只大黄狗跟着她,阿娇随手给了它几根。   这里宁静安详,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一盏八卦灯,姜宓告诉阿娇:“据说爬到最顶上的山峰往下看这个镇子,会是个完整的八卦形。”   阿娇觉得有意思,她想去看看。   姜宓温言道:“马上要吃晚饭了,现在爬山也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去。”   阿娇很好哄,点头同意了,在这个镇子里绕了一圈,吃了各种小吃点心,还看人捞了鱼,这才美滋滋的跟在姜宓身后回民宿去。   民宿的院子里摆了个圆桌,一共十个人,到了八个,丛静和谢飞没回来。打电话问两人,说要再画一会儿,晚饭自己解决。   阿娇喜欢老板娘的手艺和自己做的腊肉肠,直接塞了钱给她,让她单独蒸两串,给胡瑶加餐。   吃完饭大家还围在院子里打牌,阿娇抱着小狐狸去露台上想去晒月亮。   可天越暗,雾就越是浓,几乎把月亮都遮蔽住了,风吹过时,才能看见夜幕间点点星光,阿娇打了个哈欠想睡了。   往下一看,姜宓几个准备出门找人,丛静和谢飞的电话打不通,已经快九点了,两人还没回来。 第89章 阿娇今天找人了吗?   丛静是姜宓的室友闺蜜,本来她要跟姜宓住一间屋子的,但姜宓带着阿娇这个小尾巴,阿娇的东西又实在太多,光拆箱子都花了半天,她才背着画夹跟谢飞一起出去画画了。   谢飞正在追求丛静。   丛静上一个男朋友,十分迷恋陈仰正那些学说,跟丛静谈恋爱以来,就一直在她身上作实验。   陈仰正被抓之后,他的那些资料和实验笔记都被警察当作证据收走,里面就有关于丛静的,她去警局看到这一切才知道一直被男朋友当成实验品。   这让她感觉受到伤害,到现在还没走出来,谢飞人很体贴,一直在追求她,哄她开心。   丛静渐渐比原来要开心了,脸上也有了笑意。   两人没回来,几个同学还打趣他们,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对情侣了,可到现在还不见人,姜宓有些担心。   这个镇子十分古朴,保留着当年的原貌,建筑都是明清风格的,但格局还是千年前的。   据说前段时间镇政府想搞酒吧一条街,想打造成小丽江,但镇上的老人集体抗议,说绝对不能破坏了本地的风水。   酒吧街是没盖成,但工动了一半,后来是村里的老人往施工的地方一躺,才不得已停了工。   地产公司的人天天过来做工作,一半人是同意的,他们能拿到补偿金。   开民宿和小吃店的镇上只有那么几家,一直都是客满状态,地产公司就抛出了优惠政策,说可以扩大经营,到时招商引资,还怕整个镇子不红火?   来的时候他们就看到左半边路上坑坑洼洼的,万一两个人不熟悉路,雾又这么大,绕到那条空街上,掉坑里了怎么办。   姜宓穿上外套就要出去,老板娘拦住他们:“不用你们去,让我爸去。”   老板娘独自开店,只有一个老父亲,那位老人家早上就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上去都八十了,几个学生一听就面面相觑。   外面天黑路滑,怎么能让个老人去,他们赶紧拒绝,老板娘笑了一下:“这点路他都走了六十多年了,你们路熟还是他路熟,没事儿。”   村里条条道道都是窄巷子,依房而建,曲曲折折,从这一头看不到那一头,非得穿过去才知道是哪条路,他们出去,再走丢两个,那就更找不着了。   老板娘拿了个竹杈,把挂在店堂里的灯笼取下来,摸出一截蜡烛,把灯给点上,交给父亲,让他出门找人,对学生们说:“行啦,你们玩吧。”   他们一看这个灯,更不相信老板娘了,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手电筒:“用这个吧,这个照得远。”   一个纸灯笼,就能照亮脚下这巴掌大的地方,拿这个出去找人,跟摸黑有什么区别。   阿娇站在露台上看着,看见这灯笼一点起来,火星“簇”一下亮了,别人看不见,在她眼中这光芒在黑夜之中无比醒目。   阿娇几步跳下楼梯:“这个灯笼比你们的手电筒照的远。”   老爷爷看了阿娇一眼,点点头:“还是女娃娃眼睛灵。”   老爷爷手里提着纸灯笼,往外头一迈,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屋里还好,站在街上前后都是雾茫茫的,这跟网的那些照片都不一样。   老板娘说:“今年的雾是比往年大得多。”   余下八个人里,有三个是男生,五个是女生,几个男生说:“这样,我们派两个人跟过去,留一个陪着你们。”   老板娘也没办法,看他们几个折腾,往屋里一钻,煮起姜汤来,万一人要是淋了雨受了寒,还是得喝些老姜汤。   这也确实是个办法,他们几步跟上老爷爷,往浓雾中走去了。   阿娇继续点开平板看电影,她既没感觉到这里有妖气,也没感觉到这里有鬼气,把胡瑶从口袋里掏出来,问她:“你觉得有妖气吗?”   男生听见阿娇说话,笑了一下:“你爱看这类的漫画啊?”   胡瑶瞥他一眼,无知的人类。   到九点半,大家越等越焦急,都想再出去找找,分成两派意见,还没等争论出个结果来,人就回来了。   两个男生一个架着谢飞,一个架着丛静,他们俩还真拐错了地方,好像是掉到水坑里了,湿淋淋的,丛静还把脚给扭伤了。   找到他们的时候,谢飞扶着丛静,两人一扭一拐的在长街上找路,男生大喊他们俩的名字,可他们俩就像听不见一样,还埋头往前走。   老爷爷健步如飞,飞快赶上他们,一巴掌拍在他们头上:“后生!”   两人被这一喝,猛然回过神来。   谢飞前后一望,觉得这根本不是他们刚刚在走的那条路,门口所有的灯笼都长得一个样,他们俩想找民宿的灯,可怎么也找不着。   谢飞还有力气跟他们说话,他感觉自己在雾里已经走了七八个小时了,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问:“到底在哪儿啊?”   两个男生指指身后,老爷爷的腿脚还真是好,他们俩一开始还想走慢点,照顾照顾老人,结果不迈开大步根本就跟不上他。   老爷爷提溜着灯笼冲他们笑笑:“我每天早上都要爬山。”   谢飞还有力气,丛静扭了脚,脸色苍白,话也不说,两个男生见状赶紧把他们扶回客栈去,老板娘一人给盛了一碗姜汤。   那汤端到眼前都刺鼻,闻上去就辣得不行,谢飞捏着鼻子喝了,丛静却喝不下,沾沾唇就要吐,姜宓拍着她的背,扶她到房间。   丛静走过阿娇身前的时候,阿娇蹙蹙眉头,她觉得丛静身上不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姜宓搬去跟丛静一间屋子,夜里方便照顾她,对阿娇说:“我要照顾从静,你自己能乖乖呆着吗?”   阿娇点点头,她从来都是最乖的。   楚服还没回来,阿娇有点担心了,她打开木质窗,望着浓雾遮蔽的山顶,托着腮等楚服回来。   她心里担心楚服,就忘了给项云黩打电话。   项云黩捏着手机等了半天,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肯定是把自己忘记了,给她打了过去。   阿娇看到来电人照片,才想起自己把项云黩给忘了,她一接起电话就用急巴巴的声音说:“项云黩,我们有人迷路啦!”   项云黩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她的话问:“怎么回事?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脚都扭坏了。”阿娇说完又马上卖乖,“我肯定是不会乱跑的,也不会扭坏脚的。”   ……   项云黩这下明白了,她没想他,所以才慌张扯起别的来。   于是他也说一说今天发生的事:“江局请我周末去他家吃饭。”   阿娇拆零食。   “他说我最近辛苦了。”   阿娇戳了一瓶AD钙奶。   “他女儿毕业回来了。”   阿娇停下嘴,杏眼圆瞪,项云黩看见她这样,满足了,他故意停顿一下。   “那你去吗?”阿娇问。   “去。”项云黩忍耐着笑意,想再逗逗阿娇,让她也想一想他。   阿娇鼓着脸问:“你真的要去?”   “去……”他刚要说要带姜宸去,视频电话就被挂断了。   项云黩盯着黑漆漆的屏幕,知道阿娇这是真的生气了,赶紧打过去,对方根本不接听,又发消息给阿娇,显示拒收。   小姑娘把他给拉黑了。   ……   项云黩看着屏幕,人那么点儿,醋劲这么大。   阿娇气得一下把奶瓶给捏扁了,她往外一看,看见有个白乎乎的人影,扒在拐角屋子的窗口,正往窗子里看。   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折腾了一夜,明天一早还要起来爬山,早就已经睡了,只留下院子里和走廊上还点着两盏灯。   这么大半夜的,会是谁?   阿娇定晴一瞧,竟是丛静,长发披在身后,脸上迷迷懵懵,她这么晚溜达出来干什么?   丛静看完一间窗口,又飞快蹿到下一间去,阿娇一下想起来了,她的脚扭了!连路都不能走,还是一个男生把她背上楼的!   阿娇眨巴眨巴眼睛,把胡瑶从枕头上拎了起来。   胡瑶张着嘴打呼噜,怎么挠都不醒,阿娇住在第五间,那东西就快过来了。   第四间里住着真丛静和姜宓,阿娇决定挺身而出,拯救他们,她做好了准备,等那东西探头进窗子,她就一把揪住这东西的脑袋!   刚准备动手,隔壁屋子就一声响动,灯一下打开了,姜宓一声惊呼,几间屋子的灯跟着打开,大家都起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东西还没来得及扒窗子,就被灯光吓跑了。   丛静半夜发起了高烧,从床上滚了下来,她的嘴里还一直在说胡话。   几个男生想把她送到医院去,可外面天这么黑,雾这么浓,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等到天亮再把她送走比较安全。   姜宓找出退烧药喂丛静吃下去。   阿娇主动跟她们住在一起,那个白影要是再来,她可不会这么放过。   一夜都很安静,除了丛静时不时的说上两句胡话之外,后半夜她慢慢好了,烧也退了,人也睡得安稳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看到丛静的烧退了,都让她呆在房间里休息,他们还要去河边山上画画。   姜宓一夜都没好好休息,眼圈青灰,也在房间里睡觉,阿娇白日无事,跑去山上找楚服,这一天一夜,她是不是功力大涨。   整个镇子一沐浴在阳光下,雾气便散了,拍出来的照片都比昨天漂亮得多。   阿娇给自己拍了好几张漂亮的照片,发了朋友圈,又把项云黩从黑名里拉出来,气死他!   村里的狗们已经认识阿娇了,跟在她身后等着吃兔子腿,阿娇手里拎着一根兔腿,身后跟着七八条狗,嘴里都叼着一根兔腿,大摇大摆,十分风光。   等到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告诉他们,丛静和姜宓结伴出门去了,出去了一个上午,到现在还没回来。 第90章 【圣诞新年番外】   一到12月,一中各个班的同学们就开始策划新年演出。   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从三十多个班级节目中,选出十个节目来参演元旦演出。   十班学习成绩差,所以文体活动的成绩就比较突出,去年是郑安妮编排的舞蹈,今年文艺委员一把通知发下来,几个人就围住了郑安妮:“今年咱们一定要拿第一!”   就像春晚那样,每年都会选一个观众最喜爱的节目,去年十班的舞蹈节目就差那几十票,排在了第二。   输给了高二七班。   今年她们卯足了劲,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排练,排演了一段民族舞。   可等节目上报,才知道七班也报了民族舞,比她们要早报,连用的音乐都是一样的。   郑安妮傻了眼,跑到舞蹈教室一看,不仅舞蹈完全撞车,跳得比她们还要好。   沈丽娜咬牙切齿:“宋菁就是故意的,去年我们就说今年要跳民族舞,她们也跳民族舞。”   等沈丽娜打听一圈回来就更气了了,宋菁跑去舞蹈学院,找了一个老师来替她们编舞,租了全套的舞衣,几个女孩穿着傣族长裙,勾出身体的曲线,戴着斗笠,特色鲜明的音乐一响起来,那几个女儿一步一步挪到台上。   动作简单,只要练到整齐划一,在再斗笠上玩些花样,每个音乐定格的时候摆出不一样的造型,不比就已经输了。   去年两个班级的女生因为排舞占场地的事儿,就没少闹过矛盾,去找七班理论的时候,宋菁笑一笑:“你们要是早点报不就没事了吗。”   郑安妮她们苦练了那么久,连台都不能上:“她们就是故意的,我们的音乐都放了这么多遍了,她们能没听见?”   等宋菁一张穿着傣族裙,拿着斗笠的照片在校园论坛上火起来的时候,郑安妮整个气炸了,拉着全部的女生找上门理论。   经过一番大型扯头花比赛之后,老师骂了她们一顿,说她们自己不早点报节目,后报的就要改。   几个女孩在教室里挨声叹气,阿娇手肘上跨着个塑料袋,从教室外面进来,袋子里装着各种零食。   郑安妮看到她,眼睛就一亮,陈娇没来这前,宋菁是校花的有力竞争者。   陈娇一来,对不起,没有竞争者了。   成绩好,人漂亮,性格高冷,家里有钱,一人囊括所有人设。   郑安妮大着胆子,一下拦住了她:“陈……陈娇。”   阿娇懒洋洋瞥她一眼,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糖,绕过她又想往里去,郑安妮紧跟在后问她:“你……你会跳舞吗?”   那些投票给宋菁的,一大半都是男生,要是陈娇上去跳舞,那几乎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阿娇摇摇头:“不会。”   几个女孩都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看上去就像是会跳舞的样子,虽然神情万分嚣张,但仪态极好,看上去就像只骄傲高贵的天鹅,沈丽娜还偷偷学过她走路。   她们都以为陈娇肯定会跳芭蕾,而且肯定跳得不错。   “但我会弹琴。”   郑安妮眼睛更亮了,钢琴独奏那也很好,让陈娇穿上洁白的长纱裙,戴上天使翅膀,坐着弹一段钢琴曲,比如《少女的祈祷》之类的。   大家也一样穿上纱裙,出来绕着她转几圈,最后把她推到中心,再制造点泡泡之类的梦幻效果,绝杀!   郑安妮已经在心里开始编排起这个舞蹈了,沈丽娜也很快借来了音乐器的钥匙,大家拉着阿娇想听她去弹一段。   阿娇戳戳黑白琴键,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你会弹琴吗?”她不会是胡说八道的吧。   “这是什么琴。”阿娇指指音乐教室墙上挂着的乐器照片:“这才是琴。”   几个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张照片,上面印着一把她们都不认识的琴。   郑安妮凑进了,这个两字她有印象,语文书上有教过:“箜篌。”   ……   “刷”的一下,大家齐齐看向阿娇,郑安妮把手放在胸前:“稳了稳了稳了。”   大佬啊,你的人设永不倒。   十班报了一个新节目,只写了古典舞两个字,七班派人来打探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打听出来,就连彩排的时候,都绝不许人看。   离选节目只有两周时间了,七班几个女孩都在猜测十班到底跳什么舞,这点时间,说不定连新节目都来不及排好,根本就不能入选。   选节目那一天,郑安妮把她们的节目换到最后一个,保证不让任何人看见。   直到元旦演出的那一天。   小品类多是模仿,相声类也还是去年那些选手们,高三基本属于放弃,就坐在下面难得休息休息。   七班的节目先出来,十几个女孩穿着傣族长裙,屏幕投影出一片绿竹,还造了几个假景,在婉转柔美的音乐声中交错踏歌出现。   十班在候场,派前锋打探敌情,把她们跳舞那一段给录下来,郑安妮看了一眼,勉强称赞:“是比我们原来排的那个好点吧。”   但绝对比不上现在这一个。   十班的舞蹈被放在最后几个节目,大家都有些疲劳了,看演出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精神集中,打游戏的打游戏,吃零食的吃零食,手上的节目单差不多都都翻完了。   舞台上“咚”一声,响起了鼓声,接着是兵甲声。   隔着幕布都能听见战火。   郑安妮也找了一个舞蹈老师,大家把压岁钱都给花掉了,两周里排出这么一支舞,几乎全班出动。   不是要整齐划一么,他们就搞个大的。   等幕布徐徐拉开,穿着甲衣的十班男生们拿着长矛列队,舞着长矛摆了两个杀敌的动作,整个大礼堂,气氛一下子炒热了。   前半场完全是男生们在表演,动作简单,但充满了阳刚之气。   音乐拍子一停,甲兵们向后台退去,郑安妮几个女孩穿着曲裾,手执孔雀羽毛的长宫扇,后面跟着四个兵甲,他们抬着一个木制方台,一步一顿,让人把目光全集中到高台上。   音乐短暂停顿,木台已经抬到了舞台的中央,但上面空无一人。   所有演员的动作都跟着一起停了,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突然传来几下拨弦声,从舞台的上方传出来,观众全都抬头找这个音乐的来源,看见一个穿深红曲裾的少女坐在舞台上空,一个悬起的秋千上。   她手里抱着一把琴,音乐便是从这把琴上传出来的。   本来以下那个秋千会缓缓下降,将少女传送到高台上,然后她会跳一支舞。   少女的脸上面无表情,她几乎是倨傲的扫了一眼台下的观众,飞身跃下,微风拂起舞衣,头上金冠缀珠,在灯光下闪烁。   “哇”的一声,礼堂中此起彼伏,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场舞蹈,猜测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阿娇轻悄悄的跳到舞台上,背对着观众,缓缓转身,跪坐下来,又一次弹起了手中那把琴。   连她手里的琴都是大家没见过的,雕龙漆金,彩色丝线垂在裙上,指尖一动便传出古韵悠长的琴音。   阿娇弹琴的时候,女生们将扇交给男生带下台去,在高台前跳舞,几个简单的甩袖动作,每一定格,屏幕后就会有一付古舞人图。   演出一完全场掌声久经不歇。   宋菁几个回过神来:“怎么可能,那个舞台根本就爬不上去!”何况还得有能承受一人重量的秋千还要吊绳索。   但没人听她们说话,宋菁立刻去找舞台老师,舞台老师迷迷蒙蒙的,还没反应过来,宋菁不论怎么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   阿娇使了一点小手段,本来她该被人抬上去的,可她觉得无趣,稍稍动了一点手脚。   郑安妮沈丽娜几个气喘着围住阿娇,她们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开心的直跳,阿娇依旧冷着一张脸,眼睛嫌弃的看着她们。   “别碰我。”伸手去推郑安妮的脸。   可没有人再怕她了,郑安妮还抱了她一下:“你厉害了,你太牛逼了!”   论坛的帖子都刷爆了,本来大家在讨论哪个节目好,十班的舞蹈一出来,全在刷图,舞台侧方专门负责摄影的同学,镜头几乎全集中在阿娇的身上。   节目刚结束,论坛里已经单开了十几个帖子,专门用来贴图的,阿娇身穿红舞衣,抱着金漆箜篌,面无表情弹奏的样子,不仅秒杀了一中男生,还撩到了好多女生。   男女通杀。   郑安妮说:“我来,我来做个相册,到时我们班一人一本!”   气死七班那些偷节目创意的贼们!   等评选的时候,十班的舞蹈自然是第一名,后面再出来的节目和它相比都黯然失色。   艺术老师对这个节目的评价很高,既有静又有动,既有男生的阳刚,又有女生的柔美,最重要的是,这个节目全班出动,还反应了集体主义精神!   最主要的是,这个节目有反战的思想。   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   郑安妮她们当时想的是这个节目怎么装逼怎么来,没想到老师还看出了这么多不同的东西,但没关系,反正她们是第一名!   不是舞蹈类的第一名,总分第一,小王老师高兴的热泪盈眶,自掏腰包请所有的学生吃批萨。   大家欢天喜地决定去跨年的时候,主角不见了。   阿娇偷溜回了家,项云黩终于能休息,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跨年的。   项云黩进家门一看,客厅里没有灯,他刚要去摸开关,墙边四角亮起烛火,阿娇坐在客厅中央,怀里抱着琴,一等他看过来,就拨动了琴弦。   阿娇的修炼大有进益,琴声一响,项云黩步子一迈,就迈到了汉宫之中,她隔着水弹琴给他听,好像人在云端。   他走过廊桥走过殿宇,走到她身边,席地而坐,盯住她看。   一曲终了,阿娇翘起下巴问他:“好听吧?”她可不轻易弹奏的,不是谁都能听她弹琴。   项云黩看着她,也许是因为烛光的缘故,他的眼中有火色跳动。   “好听。”   阿娇翘起嘴角,把琴放在一边,扑进项云黩怀里:“那我要亲一下。”   一百次有九十九次他不答应。   但今天项云黩答应了,他把阿娇抱了个满怀,手抚在她玲珑的背上,近得能看见她眼中渐渐聚起蒙蒙雾气,还没吻呢,她就享受起来了。   项云黩低下头,含住她一瓣嘴唇,轻轻吸吮,舌尖还没深入就要退出来,没等到他进一步,阿娇急不可耐,翻身把项云黩压在地上。   强势宣告:“项云黩,你等着,新年我肯定要睡了你!” 第91章 阿娇今天偷灯笼了吗   阿娇嘴里还叼着一根酱兔腿儿。   一口嫩肉还没咽下去呢,就听说姜宓和丛静不见了。   她一下把兔腿扔了出去,跟在后面的大黄狗跳起来接住,叼着兔腿在门外啃了起来。   那个喜欢姜宓的男生一听说姜宓不见了,差点跳起来问民宿老板娘:“她们俩这样怎么能出门?”   这个男持叫柯宥,他急得脸都红了,谢飞拉住他劝他:“别着急,她们可能就是去周边走走,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谢飞昨天回来的时候还精神不振,今天看上去红光满面的,他一把拉住柯宥,和和气气劝他,还安慰几个同学说:“大家先吃饭吧,不会有事的。”   阿娇看着他。   他察觉到了阿娇的目光,还对阿娇笑了笑,用哄小妹妹的口气哄她:“没事儿,你姐姐不会跑远的。”   这个镇子有许多斜坡,上下下下都要爬梯,也只有镇子中心这一块儿比较平坦,有一个状元府,宅子很大,建筑精美,几个同学都猜测她们俩是跑那儿去了。   “丛静好像说过想去那边拍照片的,离得不远,可能是去拍照了吧。”一个女孩猜想着说。   “还是给她们打电话吧。”   他们分别给姜宓和丛静打电话,谢飞的先打通了,他笑着问:“你和姜宓在哪儿呢?”   大家一听口气就互相看了一眼,昨天出去的时候还不是男女朋友,今天两人就已经这么亲密了。   谢飞说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她们俩说在屋子里闷得慌,出门走走,让我们不用担心。”   柯宥听了,让客栈老板娘包几块她自己做的饼,这饼煎得香喷喷,一层一层的起酥,上面放了许多葱,煎得金黄翠绿,看着就好吃。   “我给她们送点吃的去,姜宓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行,那我跟一起去。”谢飞笑了笑,跟在柯宥身后。   几个学生等他们走了都在笑:“简直就是虐我们单身狗啊。”   笑闹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发现阿娇不见了,问大家:“姜宓的妹妹呢?那个金刚芭比去哪儿了?”   阿娇远远跟在二人身后,她给姜宓打电话了,对面传来冰冷的女声【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谢飞那通电话根本就没打通。   她想知道谢飞会把柯宥带到什么地方去,说不定“他”会跟“丛静”汇合。   谢飞带着柯宥在镇子里不停的转,先去了状元府,又去了小河边,满镇子逛个不停,谢飞不停的在跟柯宥交谈,柯宥捧着那一袋饼   日头正中照下来的时候,影子只是一小个黑点儿,等太阳慢慢落下去,阿娇看见前面两个人,只有一道影子。   谢飞没有影子,或者说他的影子不见了。   这个新的发现,让阿娇好奇起来,这个镇子人烟稀少,年轻人都出去找工了,只有老人留在镇上生活,屋子十间里有二三间是空的,镇长想发展旅游就是想把年轻人都吸引回来。   阿娇一路跟着谢飞,一路数了数经过她身边的人,大家都有影子,难道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只祸害外乡人?   阿娇拧着眉头思索一下,终于觉得奇怪了,这个镇上都是人,没有鬼。   世上有人就有鬼,繁华街市上有鬼,荒无人烟处也有鬼,人与鬼魂是共存。   自从阿娇还阳以来,还没见过哪个地方是没有鬼的,就连楚服都不见了。   她低头点开微信,发了个定位给项云黩。   项云黩带着姜宸在江局家里吃饭,姜宸听项云黩的话买了果篮香烟,走到楼道口问:“项哥,咱们这是到谁家吃饭啊?”   “江局家。”   姜宸脸色一下变了,转身就要溜,把果篮和香烟塞到项云黩手里:“我就不去了,项哥你自己上去吧。”   被项云黩一把拎住,拖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我要是走去了总局,副队长的位置,我推荐你。”   姜宸张大了嘴,想说自己还没那么多经验,项云黩瞥他一眼:“经验都是办案过程里累积出来的,我觉得你行。”   虽然有比姜宸年限长的,但姜宸是最有潜力的。   江夫人给他们开的门,她没见过姜宸,项云黩介绍姜宸,说他是队里年轻一批里最有潜力的,这次办案功劳不小。   江夫人跟丈夫商量过了,就是相亲,要是小伙子没有女朋友,一次相两个,那效率还更高。   样子是比项云黩看上去差一点,但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她看了两眼放人进门:“来都来了,进来吧。”   姜宸小声问项云黩:“我怎么觉得领导夫人这眼睛跟探照灯似的?”   本来觉得江局的眼睛就够利的了,原来江夫人的眼睛更厉害,看得姜宸浑身都不自在。   项云黩笑了一下,丈母娘看女婿,那目光当然要利一点儿了。   江局确实有事跟项云黩说,把他叫到了书房,问他:“想好了吗?你在分局的发展也到头了,调到总局去才能再有作为。”   他能说这话就是调令已经下来了,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就算只有九成把握,老江也不会轻易开口。   项云黩答应了。   等江夫人在外面叫吃饭,姜宸已经跟江萌聊起来了,这出乎江局长的意料之外,他看了看项云黩。   项云黩笑了笑:“年轻人就是有话聊。”江萌今年毕业,分到分局来实习,江局长的意思他很明白,但他已经有阿娇了,给姜宸牵个线。   吃饭的时候江萌还在聊,她活泼大方,说刚刚上了一个新电影,姜宸笑了:“这哪儿是新上的,都快下映了。”   “你看过了?”   “没有,我们哪有时间看电影。”   “那你有空吗?要不然吃完了饭,我们去看吧。”   姜宸一下愣住了,他看了一眼江局,又看了一眼项云黩,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江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他,点头鼓励他。   “姜宸同志!”江萌收起笑容,故作严肃的看着他。   “诶。”姜宸一下直起背,筷子都放下来了。   “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一直在外面读书,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了,看个电影怎么了?你是老封建啊!”江萌剥了个虾,“再说了,我周一就去报道了,跟同事看个电影怎么了?”   姜宸在接下来半顿饭时间连话都不敢多说,江萌越看他越想笑,用手肘顶顶他:“你怕老江啊?”   项云黩的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了阿娇的消息,她只写了两个字【速来】。   项云黩站起来告辞:“我有些急事儿。”   他收到消息脸色都变了,江局点点头:“去吧。”   “谢谢领导,是女朋友的事儿。”项云黩补完这句,立刻走了。   江夫人瞪了丈夫一眼,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把人叫来吃饭,要是闹个误会多不好看,幸好女儿看中的是姜宸。   这下明白了,项云黩就是故意带姜宸来的。   吃完了饭,江萌出去看电影,江夫人一边洗碗一边问:“你跟他说过?”   江局笑着摇摇头:“提了一句。”这小子一下就识破了意图,又不能说明,于是带姜宸上门来了。   江夫人想了想,觉得还是姜宸更好点:“也好,小项这心思太透,我们女儿跟傻大姐似的,就得是没什么心眼的那种人。”   江局不乐意了:“女儿怎么傻了?她不是挺机灵的。”   江夫人白了丈夫一眼,笑眯眯的等女儿回来,好问问她,姜宸这小子到底怎么样。   项云黩开车赶到了吴镇的时候已经傍晚了,过了石桥没看见阿娇,只有大槐树底下趴着一只黄狗,看见他的时候站起来,凑过来闻了闻他。   然后甩着尾巴在走前面走。   项云黩停足不前,看着这只黄狗,黄狗扭头,冲他“汪”了一声,又往前走,仿佛在给他带路。   项云黩跟在黄狗身后,一人一狗穿过石桥又走过河滩,这个镇子静得出奇。   才刚傍晚,镇上家家户户口都亮着灯,外面几乎已经没人了,远山被一片浓雾遮住了,项云黩皱起眉头,就算是个乡村,也太安静了。   他立刻发现了这个镇上没有鬼魂,像街边巷口,总会有些鬼魂在,比如阿娇的那个线鬼,无事就蹲在电线杆上看热闹。   连这样的鬼都没有。   黄狗很快把项云黩带上了山脚,阿娇站在树上,黄狗一来,她就扔了个兔腿儿给它,黄狗呜汪一声接住,叼着小跑离开了。   阿娇轻飘飘的跳到项云黩怀里。   项云黩一把接住她,把她抱了个满怀:“怎么回事?”   他一路开快车过来的,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阿娇竖起手指头:“你看。”   她白天在镇中晃的时候,除了这个镇过份干净,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直到跟着谢飞去了祠堂。   镇上的人基本都姓吴,祠堂的牌匾写着“吴氏宗祠”,阿娇刚要跟着进去,一直在呼呼大睡的胡瑶突然醒了,一口奶牙咬在阿娇的手指上。   啾啾啾啾叫个不停。   阿娇就算听不懂也明白了,这是让她别那道门。   她找了一棵大树,跳上去往下看,看见谢飞把柯宥带进祠堂,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下让她想到玉堂春造的那个幻境,姜宓会不会也被带入了幻境中。   但进入幻境是要契机的,阿娇撸了一把胡瑶的毛:“小东西,你刚刚不叫,我现在就进去了!”   胡瑶啾了一声,仿佛在跟阿娇吵架,她有口难言,只知道那地方危险,到底怎么样却说不出口。   “我去。”项云黩抱了抱她。   阿娇一把拉住他:“不行!我也要去!”她还把客栈里那盏灯笼给偷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有用处。   两人还没争完,阿娇突然顿住,她抱住项云黩飞到树梢上,还不够高,又跃一次,项云黩突然失重,紧紧抱住了阿娇的腰。   只那么一瞬间,他看见这个镇子是个八卦形,夜色一浓,八卦缓缓转动,一阴一阳两边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   江萌:姜宸同志。   姜宸:诶。   江萌:你觉得我怎么样?   姜宸:诶? 第92章 阴阳镇   吴镇整个镇子建成圆形,中间一条弯曲的主轴路,将镇子分成南、北两边,各条巷子和小路布满了整个“圆”。   北边是状元府,南边是吴氏宗祠,占据八卦上的两个点。   时代不断发展,古镇接通了电和自来水,这个圆型的镇子越扩越大,扩出一个新镇,盖起了新楼,变成长圆形,但要是登高看下去,撇开新镇,老旧镇子的主体还是一个圆。   阿娇抱着项云黩的腰,提气飞到了半山,站在大松树顶上往下看,只有八卦正圆的那一块有雾气笼罩,吹风的时候才能隐隐绰绰看见镇上的灯火。   项云黩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本来阿娇只能带他翻过院墙,现在她都能一跃这么高了。   离开他的一天好像吃了大补丹。   阿娇正要试试自己这几天的修炼成果,她轻轻一挥手,掌心风呼啸而去,竟然把镇子顶上那层浓雾给吹散了。   阿娇来不及惊诧自己修炼有成,就见刚刚还街巷俱寂的镇上突然热闹了起来。   隔得这么远虽然听不见声音,可能看见人影一团一团的,在长街上挤挤挨挨。   连本来已经搬空的屋子里都有了人烟,满满都是烟火气。   项云黩皱了皱眉头,这镇子上的人难道都有怪癖,白天不出门,晚上跑出来开会?   “我要进去看一看。”项云黩话还说完,腰就被阿娇牢牢箍住了。   “我是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阿娇仰着脸,认真的告诉项云黩,“你要是把我扔下,我就等你进去之后,再偷偷溜进去。”   ……   “那,我们一起进去看一看。”   项云黩知道她肯定会的,她基本上就从来没有听过话,反正阻止也没用,留下她也不能放心,不如把她带在身边。   “会很危险的。”项云黩说道。   阿娇觉得他啰啰嗦嗦,但她已经习惯了,项云黩除了是个讲道理大王之外,还是个啰嗦大王。   《爱情三十六计》第二十四计,当个好的倾听者,哪怕左耳进右耳出。   “我知道,我不怕。”阿娇自己一个鬼的时候都不怕,更何况现在还带着胡瑶。   虽然胡瑶现在百年功法尽失,退回了幼崽期,毛线用都没有,但有她在手里当狐质,真的出了什么事,柳万青肯定会来救他们的。   阿娇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蜜瓜味的棒棒糖,奖励自己这颗聪明的小脑瓜。   两人既然打算好了,就往镇子走去,本来想趁着夜色潜伏到镇中,可越走天越亮,明明是黑夜,镇上却还是白天。   渐渐听见人声,看见炊烟,他们刚刚来到镇子的边缘,还想探探虚实,就被镇中人拦住了。   阿娇有些意外,难道他们还没进镇子就先遇上了鬼?她悄悄摸出一张人民币,裹着钱道长给的五雷灵符,预备等这鬼攻击他们就把符扔出去。   谁知这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说:“你们也是逃难来的吧!”   项云黩愣了一下,这是个很年轻的男生,看上去跟阿娇差不多大,穿的衣服电视剧上经常能看见,民国的学生装。   他一说话,又凑过来几个男女学生,男生都穿着黑上装,女孩们清一色蓝上衣黑裙子,有的打着两条麻花辫,有的剪了短头发,热情的问他们:“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玉堂春造的幻境里,有那么多的喜宴宾客丫头仆妇,但这些人都是玉堂春造出来的,除了勾留钱二吃酒席的丫头,其他人并不能跟走进幻境的生人对话。   这些鬼活生生的,都不像是鬼。   阿娇有些疑惑,他们既然知道有“外面”,为什么不出去呢?   那几个男生说:“路上不好走吧,你们来了几个人?就你们俩吗?”   阿娇完全摸不着头脑,项云黩捏捏她的手,她立刻心领神会,缩在项云黩的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项云黩猜测他们是真到了一个大的幻境中了,比玉堂春那个要厉害,他点点头:“这里安全吗?”   一个女生笑起来,指着天空:“你听。”   有飞机盘旋的声音,近得好像就在耳边,项云黩只在战争片里听过这种声音,还是那种很古老的战争片。   “声音很近吧,但□□从来不落在这个镇上,在这里是很安全的,放心吧。”   女生刚说完,另一个男生看她一眼:“你又要说这里被保佑?你一个学生,该是个无神论者,你怎么满脑子还是封建旧思想。”   不管项云黩和阿娇,这两人先吵了起来,争得很凶,可谁也没争过谁。   “唯女子与小人……”   “你不是封建旧思想?”   最后是第一个看见项云黩和阿娇的人招待了他们:“我去看看男生宿舍还有没有空床铺,苏佩茹带这们……”   “这是我妹妹。”项云黩这么说。   “带你妹妹去女生宿舍,看那儿还能不能挤一挤。”   这是要把他们分开,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不了,我妹妹从小到大就没跟我分开过,她会害怕的。”   阿娇赶紧摆出一脸害怕的样子,抱着项云黩的胳膊,缩在他身后。   项云黩在试探这些鬼们,看看他们会怎么反应。   可这几个学生一听,看了看项云黩:“你们的东西不是都被抢了吗?这镇上倒是有客栈的,可是……”   可是估计他们没有钱。   项云黩谢过他们,说自己会想想办法,几个学生还不放心:“那行,我们都在状元府,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说完就又去忙自己的事了,没人再来盯着项云黩和阿娇。   他们俩一个穿着皮夹克牛仔裤,一个穿着针织裙小皮鞋,走在长街上,每个人都盯着他们看。   阿娇还挺自得其乐,她觉得这也是一个大幻境,但既然那个鬼还没显露出真面目来,那他们就在这儿玩一会儿。   吴镇当年也曾经繁华过,街上食店旅店和质铺,来来往往都是挑着担子做小买卖的,卖豆腐卖青菜,还有卖河里刚捞上来的鱼。   他们就像是真的走进了一个城镇中。   阿娇牢牢记得要找姜宓,她都答应了,回去要做百香果柠檬鱼给阿娇吃,阿娇没吃过,十分惦记。   她问:“姜宓和丛静会在哪儿呢?”   刚刚应该问问那几个学生,看他们知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到镇上来过。   项云黩转了一圈差不多知道了,这个镇子依旧分着南北两边,过了中轴,吴氏宗祠那一边,几乎便看不到学生们的身影,他们只在状元府这里活动。   项云黩找了个卖香烛的小孩,问他:“你知不知道镇上来了什么人,跟我们差不多打扮的?”   小孩子嘻嘻一笑,把脖子里挂着的木盒伸到项云黩眼前:“先生买包烟吧,哈德门的大亨的都有。”   ……   项云黩愣了一下,这小孩子还跟大人一样,不买点他的东西,他就不告诉你。   跟鬼讨情报,还要先花钱,跟阳世里的规矩差不多,项云黩自从跟有了小女朋友,就把烟给戒了,再说他们也没有这里花的钱。   “我有钱啊!”阿娇摸着钱包,被项云黩按住了手,“这里不用这个钱。”   可她摸钱包的时候掉出几颗水果糖,小孩眼睛都看直了,花花绿绿的包装,一看就是外国货。   阿娇一下笑了,她把这几颗糖捏在手心里,在小孩的眼前晃一晃,问:“镇上来过人吗?”   小孩立刻全说了:“就是那帮学生呗,吴状元家的小儿子在什么大学堂里当教授,带着几十个学生回来了,说是跟大部队走散了,就在吴状元家住着呢。”   说着伸手拿过阿娇手里的糖,又想吃又舍不得,攥在手里半天,还是藏了起来。   项云黩看他这样说:“你要是知道别的什么,就来找我们,照样换糖吃。”   等那小孩子走了,项云黩和阿娇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这里完全不像一个鬼镇,项云黩说:“走,我们试试出不出得去。”   走到镇子口,没人盯着他们,可沿着路走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站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到现在那个鬼也不显身,阿娇说:“他们都是在吴氏宗祠里不见的,我们要不要去那儿看看?”   “先去状元府。”他们知道的还太少了,看看这是不是阳世的反面,会不会天黑。   状元府就是学生们的宿舍,这比阿娇原来看到的还要大,前厅用来当教室,后面的屋子一间隔一间全都用来当宿舍了。   那个男学生一看他们来了,接待了他们,把他们安置在宿舍里:“外头住的地方不好找吧。”   屋里没有床,铺着几块木板当床睡,苏佩茹笑说:“大家把被子拉一拉,晚上挤在一块睡。”   逃难的时候有很多人的行李都遗失了,不得不几个人睡一床被子,这些有的还是吴教授的亲戚们接济的。   阿娇看上去又乖,又没有出过远门的样子,大家都很照顾她。   几个女学生围着阿娇,看她身上考究的裙子和皮鞋,小红皮鞋上还有两颗珍珠扣,跟都是金色的。   女孩们到哪儿都一样,把这双鞋子翻来翻去的看:“真漂亮,你和你哥哥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阿娇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一个女生笑起来:“那个,真的是你哥哥呀?”   阿娇摇摇头,实话实说:“他是我男朋友。”   这几个女孩身上没有一点鬼气,甚至比她在丰都里遇到的大部分鬼都要可爱,阿娇还挺喜欢她们的。   几个女孩没想到阿娇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都善意的笑起来,还有一个问她:“你也是私奔的?”   说完脸蛋涨得通红,大家哈哈笑着,怕阿娇害羞:“别理她,她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就以为人人都一样呢。”   说着找出房间里的一个小竹篓,从里面掏出个大白兔奶糖,剥了一个塞到阿娇嘴里。   几个女孩还是更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吴教授去拍电报了,我们跟大部队走散了,要分头去昆明,在那里继续读书,你跟你……你跟你男朋友,要去哪儿?”   阿娇皱眉摇头:“我姐姐不见了,她应该就在这个镇上,我们要找到她。”   女孩们立刻关切起来:“你姐姐,多大的年纪?什么时候来的?”   苏佩茹是这十几个女学生的领袖,她问:“你们去镇子南边问过没有?”   正说着话,外面闹哄哄的,有同学过来分吃的,喜饼喜糖,苏佩茹问:“这是谁家这么大方?”   “这是给吴教授家送的,说是族长的儿子娶亲,全镇人都有喜糖吃。”   几个女孩互换眼色,等人一走就说:“南镇吴家那个痨病鬼?”   阿娇一下坐直了,脑子里叮一声,觉得自己找到了失踪人口姜宓。   上次娶鬼新娘子的是项云黩,这回要嫁鬼新郎倌的难道是姜宓?   你们这些鬼都是什么个兴趣爱好! 第93章 阴阳镇   阿娇觉得自己猜得很有道理,她想去找项云黩,把这事告诉他。   苏佩茹看她出去跟了上来,拉住阿娇,把她拉到廊下,看四处无人告诉她说:“你姐姐一定长得挺漂亮的,又读过书吧。”   看阿娇这样子就知道她的姐姐一定也很漂亮,又是有钱人家出身的,必然读过书。   阿娇点点头,姜宓确实长得挺漂亮的,比姜宸读的书还多。   苏佩茹告诉她:“你跟你哥哥去镇南打听打听。”   吴镇一分为二,镇南吴和镇北吴是同宗,但不是一家,状元府的一家早早就送儿子去西洋求学,除了吴教授之外,还有留洋未归的,相对的思想开明。   而镇南吴便是这个镇子里守旧的那一派,把宗族礼法看得很重。   本来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但之前两边起了一次冲突。   吴教授去城里拍电报,买火车票,走之前叮嘱学生们收拾东西,他不在的这两天,不要跟镇南吴家起冲突。   “我们刚来的时候,镇南吴曾经派媒人上过门。”苏佩茹红着脸告诉阿娇。   镇南吴家有个痨病鬼儿子,平时用桥子抬着,偶尔出来走走,那天也就是学生们到镇上避难养病的第一天,他在桥子里看见了女学生们。   后来那痨病鬼便一直偷看她们,看她们在河边一边背书一边洗衣服,看她们穿着学生服成为镇上一道风景线。   这些女学生跟他见过的女人如此不同,受过教育,又是天足,胆大活泼,生机勃勃。   轿夫抬着吴大少爷跟了几天,然后吴家的媒人就上门来了。   族长家肯出一千块现大洋说亲,还肯多拿出些钱来,资助这些学生们去昆明,他们可以走一条更安全的路,从香港进昆明。   吴教授一听立刻拒绝了。   苏佩茹拉着阿娇的手:“我们是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女性,人岂可以像货物一样被买卖呢?”   看见阿娇点头,她便欣慰的笑了,这件事闹得很僵,吴大少爷因为这件事病得更重了。   镇子只有这么大,他们就像瘟疫,吴镇上的人避之不及,都说吴家的老太爷这回是真的动了气,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他们吴家人不客气。   苏佩茹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气愤:“真是井蛙夏虫!外面的世界正在破旧除新,他们却固守着旧中国,不肯有一点进步。”   抬出宗族来压人,吴教授在学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但他依旧约束学生们,在他不在的时候,绝不许学生们跟镇南吴起冲突,有什么事就躲进状元府。   镇南吴再嚣张,也不敢闯进状元府来。   苏佩茹气得攥紧了拳头:“我们听说那痨病鬼没有如愿,病得更重了,你姐姐也是女学生,也许是被族长家给……给扣下了。”   不管是不是,那个结婚的新娘都是被迫害的,不管她的爹娘是收了钱,还是吴家拐了她,她都要在大宅里关一辈子了。   阿娇找到项云黩:“姜宓可能要当痨病鬼的新娘子了!”   几个男学生一听,群情激昂,他们要陪着项云黩和阿娇去镇南的吴家要人,苏佩茹和那个领头的男生黄开宇拦住他们:“吴教授走的时候让我们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到镇子南边去,大家还是冷静冷静。”   项去黩看着几个朝气蓬勃,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有一瞬间恍惚,好像他们真的是人,真的想替他和阿娇找到“亲人”。   他伸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他一伸手,学生们就安静下来,项云黩年纪更大,性格沉稳,光是站在那里就十分让人信服,他沉声说道:“这只是我妹妹的猜测,究竟是不是,要去看过才知道,不宜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在整个厅堂中扫视一圈,在这点时间里项云黩已经打听清楚了,吴家早就已经搬离了老宅子,状元府只有些下人守着,要不是有几个学生生病,吴教授也不会带着学生到老家来避难。   “可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去呢?”黄开宇问他。   项云黩想了想,把配的枪拿了出来,他拿出来一展示,又收了回去,但大家都不说话了,这年头有枪的都不简单,看着项云黩的眼神有些敬畏。   今天晚上就是婚礼,两人要混进去。   阿娇把脑袋靠在项云黩的肩上,天慢慢黑下来,她有些不耐烦了:“怎么那个鬼就是不出来呢?”   玉堂春造了一个小幻境就处处在叫她的“画眉郎”,恨不得进来的人,都知道她才是主角,可这个镇子里,谁才是那个鬼?   “走一步看一步。”既然这个“鬼”不肯出现,那他们就顺着这些线索往前找,总能把它逼出来。   按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的状况来分析,这镇上鬼分成两派,也许他们自己在闹内讧。   阿娇从靠变成趴,项云黩换了一件衣服,背对阿娇扣着扣子,阿娇坏心眼的想,鬼给的衣服,到了青天白日下全变化成灰,他再想藏也藏不住了。   伸手在他腰上一摸,摸得项云黩一个激灵。   “他们就像是以为自己还活着。”   阿娇死过,她知道死鬼是什么样的。   死鬼的目标就是投胎,每日飘来荡去的等,就算有期望也是清明月半家人会不会多烧点纸钱,给一点供奉。   比如天台十兄弟,他们不停重复着跳楼,唯一的希望是能赶快去投胎。   而这些学生们收拾行李,读书看报纸,大谈时事,每个鬼都不闲着,一群人凑在收音机前听广播。   他们有目标,他们要去昆明,死亡是他们唯一不会想的事。   项云黩停下手,和阿娇一起往窗外看,吴教授不在,这些学生们点了一根蜡烛,在厅里聚集,听黄开宇读刚刚拿到的报纸。   一点烛光似乎能照耀到每个人的脸上,今天是个振奋人心的一天,黄开宇一展开报纸就哈哈大笑了一声。   每个人都在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们赢了!”   “台儿庄大捷!”黄开宇激动的清清嗓子,他整个人都凑到了报纸上:“《新华日报》讯:…歼敌万余人,坦克车被击毁30余辆,缴获大炮70余门,战车40余辆,装甲车70余辆…”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状元府老式的雕花厅堂内,便响起一片欢呼,他们又打开收音机,听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在播报到死亡人数的时候,屋内落针可闻,只有烛光簇簇,等播报结束,黄开宇说:“等我们到了昆明,我要改学科学。”   其余几个人纷纷附和他,唯有科技才能救中国。   阿娇只是隔窗看着,她不能理解这些鬼们究竟为了什么这样激动,她微微一侧头,看见项云黩收紧了下颚,沉默着听他们说话。   阿娇伸手挠挠他的手背,项云黩这才神色一松,他本来想过,等找到了姜宓丛静几个人,就打开黄泉门,把这一镇子的鬼都送去幽冥。   但他现在,有些下不了手。   就像阿娇说的,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我们走,先找姜宓。”   阿娇背上背包,带上整天都在睡个不停的胡瑶,假装是去喝喜酒的宾客。   吴家说了,只要愿意,镇上人都可以去喝一杯喜酒,镇南摆起了长桌宴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起了灯笼,每盏灯笼的形状都不同,从街这头看过去,灯影人影叠在一起。   吴家娶亲,阖镇欢喜。   大少爷办喜事,娶的还是心爱的姑娘,吴家短时间内就布置好了一切,吴少爷自然是不出来迎客的。   门前搭了大喜棚,红绸喜幔,鼓乐声声,圆桌上坐的都是吴家请来的重要宾客。   大宅的小楼内却静悄悄的,新郎倌歪躺在榻上,榻的另一头是穿着金绣凤凰对襟袄裙的新娘子。   她打扮得极为漂亮,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襟前挂着实金打的龙凤,腕上套着成色十足的金手镯,可她的手和脚都被捆住,嘴里塞着一块鸳鸯帕。   吴大少爷病恹恹的看着她,他脸色煞白,好像就快死了。   新娘子缩在榻边,两只手不断磨着绳子,新房里没有别人了,刚刚几个仆妇把她抬进来扔在床上,跟着又把吴少爷抬了进来。   仆妇轻手轻脚出去了,阖上门时还笑眯眯的,低声下气的对吴少爷说:“少爷,这对红烛烧到头,您跟少奶奶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吴大少爷没有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仆妇们便阖上了门。   新娘子缩在床榻边发抖,吴大少爷看上去也没有力气动她,屋里龙凤红烛高燃,灯花“驳驳”声响,隔着窗,隔着一进进的宅子,听见外面的喜乐声。   吴少爷终于动了,他缓缓坐起来,靠过去。   新娘子曲起腿想蹬他一下,她咬住锦帕,伺机而动。   吴少爷笑了一下,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抖了一下黑绸袖子,从袖子里抖出一把刀来。   新娘子一下愣住了,大眼睛里涌出泪花,可她又不甘示弱,不管这刀子是冲着她的心脏还是她的脸,她都不能退缩,就是死,也不能白白的死了。   可吴少爷的目标却是她脚上的绳子,他只动几下就喘息起来,歇了好一会才又动起来,终于把绳子割断了。   他极轻极轻的说:“你跑吧。”   新娘子望着他,眼泪终于从大眼睛里流了出来,滑落到腮边,吴少爷又笑了一下,他伸手试探着从新娘子的嘴里拿出鸳鸯帕。   这块精工细绣的戏水鸳鸯帕被扔到了地上。   “别怕。”   阿娇抱着项云黩蹲在房顶上,他们没走寻常路,飞到了宅子上,顺着屋檐走过来。   项云黩还是第一次尝试飞檐走壁的感觉。   阿娇十分顺手的掀掉一块瓦片,从上面往里看,看见吴少爷拿刀的时候就想跳进去帮忙,然后听见吴少爷让新娘子赶紧跑。   这难道是个好鬼?   她伸着脑袋往里看,想看得更清楚,项云黩怕她掉下云,紧紧扣住她的腰。   新娘子被拿掉了塞嘴的手帕,却依旧没有说话,阿娇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不知道是姜宓还是丛静。   那新娘子的绳子好不容易割断了,她用脚夹着刀片磨掉了手上的绳子,试探着下床要跑,吴少爷并没有追她,也没有喊人,他身子一歪,咳嗽起来。   新娘子跑到门边,听见咳嗽声回头一看,咬牙替他倒了一杯水,喂给他喝。   吴少爷喝了两口水,缓了过来,才说了刚刚想就说的话:“你不能穿这个出去,那边有一件小桃的衣服,你去换了,抽屉里有一些钱,你拿走吧,出了镇子千万不要回来。”   新娘子惊魂未定,又害怕,又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趁着这个功夫,阿娇看清楚了新娘子的长相。   既不是姜宓也不是丛静。   新娘子长着一张苏佩茹的脸。 第94章 阴阳镇   苏佩茹这会儿应该在状元府中,跟她的同学们一起听台儿庄大捷的电台广播,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当吴大少爷的新娘子?   阿娇还想探头继续看,项云黩把她抱起来:“这应该就是苏佩茹造的幻境了。”   如果是真的,那她比玉堂春厉害得多,玉堂春只能控制白家老宅,而苏佩茹不仅能够控制整个镇子,还能把姜宓丛静几个人藏起来。   苏佩茹没能走成,她还没换衣服,丫头仆妇就进来了,给他们送吃的喝的,看吴大少爷把人给放了,丫头还惊讶了一声。   丫环被个婆子带出去受了一顿训斥:“少爷房里不许一惊一乍的,你往后别在少爷房里当差了,就在院里洒扫吧。”   苏佩茹又缩到床角,她趁人不备,把吴大少爷的那把刀藏进了喜服里,她也知道,现在这样根本就逃不出去。   吴大少爷一直躺在床上,他看见了苏佩茹的举动,但他没有吭声,反而笑了一下。   整桌席面就摆到床上,丫环小桃想留下来侍候少爷用饭,吴少爷摇摇头,让她出去。   小桃颇为嫉妒的看了苏佩茹一眼,退了出去。   “你吃吧。”吴少爷抬抬下巴,点点桌上的饭菜,“你有两三天没吃饭了吧?”   苏佩茹一开始是不肯吃,后来是不敢吃,她害怕饭菜里下了药,就像他们把她绑回来时用的那种,要是让她天天吃这些,她就逃不掉了。   每回送来的饭菜,她假装自己吃了馒头,其实都压扁藏了起来。   苏佩茹看见满桌菜肴,饿得胃里发荒,可她就是不动筷子,吴少爷又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难得有这样的神气:“别怕,这是给我们一起吃的。”   就算想动什么心思,以他这个破败身子,哪里经得起一点药性。   苏佩茹这下回过神来,她饿得狠了,先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肚里有了热乎劲,脸色终于红润起来,她也敢跟吴少爷说话了:“你真肯放我走?”   “是。”吴少爷想了想,对她说,“我不该看你们。”   他不该看见那些学生,他不该心生羡慕,如果他身体好,也能出去读书,也能看到他们所看的,听到他们所听的,他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而不是困在这座宅子里,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气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睁眼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那些学生进镇的第一天,好像一群鸟飞到寂静没有生气的古墓里,吴少爷坐在轿子里,听见他们谈论读书,谈论时事,谈论昆明,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他所向往的。   而他的爷爷,觉得他是想要一个女学生当妻子。   “那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根本就没想娶我?”苏佩茹高兴起来。   “是,我没想娶你。”   吴少爷看见她笑,闻见她身上的香味,他是闻不得胭脂味的,那浓重的香气会让他咳嗽,所以家里一应侍候他的丫环婆子都不许用香,可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像松枝青果。   “那你去告诉你爷爷放我走吧!”苏佩茹想到还在镇南的同学们,他们一定找她找疯了,吴教授已经遇难,他们不能再耽误了。   “没用的。”吴少爷自嘲的笑一笑,吴老太爷喜欢年轻的女孩侍候,就以为孙子也是一样的。   爷爷认为他该有,他便有了。   “我不能自己逃走。”苏佩茹咬着嘴唇,“我要跟我的同学们一起走。”   她甚至突发奇想:“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昆明啊,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读书。”   吴少爷看着她,因她的天真,又笑了起来,他今天一天脸上的笑,比一年还更多,吴少爷摇摇头:“我先让阿大送你走,等你出了镇,再告诉你的同学们,你已经先走了,让他们假装没找到你,离开镇上。”   苏佩茹虽然有些遗憾吴少爷不能跟他们一起走,但她还是听了吴少爷的话。   唯恐她的同学们不相信,吴少爷还让苏佩茹写一封信,在信里告诉她的同学们,她已经去了市里,就在火车站附近等他们。   “你把抽屉拉开。”吴少爷咳嗽了两声,指示她道。   抽屉里有银票和现大洋,苏佩茹怎么也不肯拿,吴少爷笑了:“我一辈子,能为建立新世界做一点贡献,恐怕也就是这个了。”   苏佩茹走到书桌边,看见四书五经里夹着许多书,有他们平时就在读的,也有同学们推崇的,她转身看了一眼吴少爷。   吴少爷的目光一直都跟在她身上,看她望过来,把头扭了过去,他听见苏佩茹说:“也许,也许去了昆明你的身体就会好呢?我听说香港上海都有很厉害的西医。”   “我看过,西医说要动手术。”吴老太爷怎么能允许洋人在宝贝孙子的身上动刀子,他把洋人大夫赶走了。   苏佩茹把银票都拿出来:“这些难道还不够你看病吗?等你病好了,或是写信回来也行,或是自己回来也行。”   “出了这个镇子,什么都绊不住你的脚。”   吴少爷浓黑的眼睛里突然生起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苏佩茹,看得她脸上微红,不自在的动了动:“怎么?我说的不对?”   吴少爷大笑了两声,又低声说道:“不,你说得很对。”   就算死,他也不想死在这里,哪怕用仅余的一点生命能看一看镇子外面是什么样的,他也心满意足了。   丫头婆子们就守在门外,一听大少爷笑了,立时去给吴老太爷报喜:“少奶奶挺乖巧的,少爷难得还笑了,少爷还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婆子心里微哂,就说嘛,不答应他们吴家提亲,那就是没见过吴家的排场,当时寻死觅活的,喜服首饰一上身,还不是照样就乖了起来。   少爷这样好的人才相貌,就是病着什么样的人娶不到,要不是为了让少爷高兴,哪里轮的到她这么个穷学生。   “老爷且等着孙少爷给吴家开枝散叶,来年抱着重孙子,四室同堂。”   吴老太爷一听就笑,他年纪很大了,鸡皮鹤发,裹在一件绸袍子里,一对十四五岁的双胞胎少女扶着他,她们的皮肤白皙光润,而吴老太爷满是老斑的手搭在少女雪白丰盈的肌肤上,好像一段腐烂的木头。   他满意的笑了,觉得这场喜事办得很好:“只要承业高兴就好。”   虽然花了许多力气,但只要孙子高兴,这喜事就办得值得。   门口喧闹起来,管家很快进来禀报:“那几个学生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出来的,说走失的女学生在咱们府上,闹着来要人。”   项云黩和阿娇藏身在屋顶,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古怪。   那帮学生仗着人多,一口气冲进堂内,但吴家的长工更多,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就是黄开宇,他情绪激动,让吴老太爷把人给交出来。   吴老太爷连见都没见他们,让管家出面把人打发走。   管家扯开脸皮笑了一下:“人丢了,是不是全镇人都替你们找过?家家户户提着灯笼满镇子的跑,山上也寻过,河里也捞过,说不准人就是自己走了,你们与其这样闹,不如赶紧去昆明,老太爷说好的资助,一分都不会少。”   “吴教授遭了难,咱们都是同宗,你们既然是吴教授的学生,老太爷也饶了几分情面。像这样别人结亲,你们来打砸,拖出去打死了,镇上人谅也不会说什么。”   先软后硬,可几个学生却很硬气:“分明就是你们提亲不成,就把人绑了!要不然把新娘子请出来我们看一看,究竟是不是苏佩茹。”   管家哈哈笑了:“你们这些学生,读了洋人的书,就把老祖宗的礼义廉耻都给丢尽了?见新娘子?是跑来讨打了!”   一个手势,护院长工们一起上,把几个学生团团围住,十好几个人的拳头落在这些学生们的身上,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挨了一顿打,从侧门被扔了出来。   个个身上都带着伤,管家站在门内,居高临下的着他们,门口红灯上的喜字,印在他的脸上:“识趣点,赶紧走,别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把门给关上了。   几个学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黄开宇盯着门墙:“不行,我们一定要把苏佩茹救出来!”   项云黩捏了捏阿娇的手,他们今天还从状元府的学生那里听说,吴教授去拍电报买火车票了。   而现在却听说他已经遇难了。   不仅是整个镇子的时间往后退了,镇南和镇北也不在一条时间线上。   吴教授没能回到镇上,这一群学生便像是落进了狼群的羊羔,吴家这才敢绑架苏佩茹,强行娶她。   八卦倒转,吴镇成了阴阳镇,而阴镇中,又分出了两个幻境。   苏佩茹是联结阴阳的关键点。   “走,我们去看看那边的苏佩茹在不在。”   阿娇稀里糊涂,跟项云黩回到镇北状元府,一路上问他:“究竟吴少爷是不是喜欢苏佩茹?”   项云黩失笑,这种摸不清头绪的状况下,她还在想这个,项云黩摸摸她的头:“他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吴少爷只回答了苏佩茹第二个问题,他确实不想娶她,但他也确实是喜欢她的。   他们走到状元府的门前,阿娇想明白了:“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说出来?比如我喜欢你,我就一点也没藏着呀。”   若不是在幻境里,项云黩就要抱她了,但他们一推开门,就见状元府中还是他们走时那番景象,学生们在听广播读报纸。   苏佩茹就站在门边,她仿佛不知自己在镇子另一头当了新娘,听见阿娇表白,捂着嘴笑了起来:“你们找到亲人了吗?” 第95章 阿娇今天感动了吗?   苏佩茹面色如常,还问他们饿不饿:“给你们留了饭。”   项云黩拉着阿娇,怕她真的去吃,摇头说:“还没找到,但南镇吴家的新娘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苏佩茹没有任何不同,她甚至还点点头,欣慰道:“既然不是,那就最好。”   项云黩又问:“吴教授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苏佩茹说:“吴教授刚走,等火车票买到了,我们就走。”   现在的火车票实在太贵,价高还难求,男学生们体力好,坐车走路去昆明,女学生们和体弱的教授坐火车去。   项云黩又问了男生们,有的说吴教授走了一天,有的说吴教授已经走了两三天,他们不知道吴教授已经遇难了。   这些学生一直重复着吴教授遇难之前的日子,一派安宁详和。   吴少爷那边的时间是在推进的,甚至是可以和镇北产生的联系的,比如吴家可以送喜糖到状元府来。   那个鬼迟迟都不现身,难道是要让他们看一看这个镇上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我们去吴家。”   刚刚还欢天喜地的吴家静悄悄的,灯笼没了,宾客没了,全镇的人都涌进了吴氏宗祠。   祠堂的墙建得很高,墙上的匾额上挂着一块木八卦,阿娇还是第一次进来,她一进来就看见那块木八卦不断照射出光来,照得她不敢下脚,缩在项云黩的身后。   男人们站在祠堂内,女人们都围在祠堂外,举着火把点着蜡烛。   几个人抬了个布口袋进祠堂,袋上的绳子一解开,里面是被塞了嘴捆着手的苏佩茹。   她蓬头乱发,口中呜呜咽咽,原来虽然被绑,但是吴家人对她好声好气的,还没来没经过这个场面。   她就这么被捆着扔到了地上。   吴老太爷坐在堂前,两边坐着吴家别的长辈们,一圈人加起来怕有好几百岁,就这么阴沉沉的看着她。   吴老太爷拐杖柱地,眼睛缓缓睁开,看向倒在地上的苏佩茹,目光阴恻恻的:“你既嫁到吴家,就该安分守己、贞静顺从,竟然敢联络外人外逃?”   吴老太爷手里扣着一封信,扔到了苏佩茹的脸上,她瞪大了眼睛,这封信是她写给黄开宇的,应该由吴少爷交给黄开宇的。   他是骗她的!他没想放了她了!   “浸猪笼!浸猪笼!浸猪笼!”   不知是从哪个人嘴里先说出这句话,越喊越响,越喊越响,从祠堂外到祠堂内全镇的人都在高声呼喊着这句话。   阿娇不由自主的靠到项云黩的怀里,她看着这些狂热的人们,轻声说:“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神情话语一模一样,几双百眼睛都盯在被人押跪在堂前的苏佩茹身上,这些人全然不顾苏佩茹本人的意愿,给她定了罪行,要杀了她,保全吴氏的清白门风。   项云黩越等越焦急,眼睛在人群中不断寻找,寻找那个关键人物。   突然他发现一个人,他跟人群反向跑着,一路跑出祠堂,跑进了吴家大院,看上去像是回去报信的。   苏佩茹被捆了起来,从头到尾她的嘴都被塞着,没有让她辩白过一句,她眼看就要被人抬下去投井了,吴少爷却没有来救她。   左等右等,吴少爷都没有出现。   苏佩茹被人架着抬到镇子边缘的一座古凉亭前,亭中有一口井,上面刻着大字“洁泉”。   几个壮汉把苏佩茹的两只脚像扎腊鸡腊鸭子那样扎紧了,他们撕扯她的衣服,将她身上带的东西都扯了下来,还有几个把手伸进她的衣裙,在她身上动手动脚。   反正她是个不贞洁的妇人,碰了就碰了。   苏佩茹剧烈的挣扎着,其中一个壮汉说:“城里的女学生,皮子就是嫩。”   一个对另一个说:“你先来,快着点儿。”他们想要撕掉苏佩茹的裙子裤子,就在井台边强暴她。   那几个婆子哼一声,十分看不上他们,却没一个替苏佩茹说话,免她死前受辱。   苏佩茹的眼睛望着这些同为女人的婆子们,她的嘴被塞着,可眼睛瞪得老大,泪水不住从眼眶中流出来。   阿娇咬着指甲,她就快忍耐不住了!   其中一个婆子终于开了口:“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这可是少奶奶!”   苏佩茹还以为自己得到一线生机,能够逃脱这悲惨的命运,可紧接着那婆子又说:“小心些脱,这裙子值好几个大洋呢。”   阿娇大怒,她不再等那个鬼出现了,猛得掀起一阵风,把那几个男人都卷起来扔到塘里去,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不断撞在井柱上。   那几个偷东西的婆子们嚎叫起来,阿娇一个也没放过,卷起树枝树条,抽打她们的手和嘴,刚刚便是这些人,栽赃苏佩茹偷人。   这些人刚刚还喊叫着要杀人,此时一个个跪倒在地,其中一个老妇不断冲着水面磕头:“井神菩萨见谅,井神菩萨恕罪。”   原来像这样不贞洁的女人该塞在竹筐里沉塘的,但吴镇人靠这些周边的水打渔,还要坐船出去送丝送茶,河里出过事之后,便把祠堂里要处决的女人投在这口井中。   他们急着要在苏佩茹身上讨好处,没给“井神”烧香供奉。   阿娇气得跳出来,两只手打拍子似的一挥,地上的石头木头全都“噼噼啪啪”打在这些人的身上:“什么井神,你是姑奶奶!”   学生们只是想去上学!吴少爷只是想出去治病!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许!   阿娇气得眼睛发红,鼻子都酸了。   火把应声落地,这些人抱头鼠窜,阿娇便去把绳子解开。   苏佩茹整个人神色木呆呆的,衣襟敞开着,口中喃喃:“他骗我。”   阿娇替她穿好衣服,问她:“你怎么样?”   可除了重复那两句话,苏佩茹什么话也没说,她刚刚受了大辱,鬼门前走一遭,全身发抖。   阿娇实在太可怜她了,把她搂在怀里,不断拍她的背,苏佩茹低着头,一阵一阵的打冷颤,项云黩把他的外套脱下来,阿娇替她裹在身上。   项云黩叹了口气,就在刚刚,苏佩茹的身上冒出丝丝黑气,她差一点就要狂化了,可阿娇出手打断,让她又有生的希望,那丝丝黑气又消失了。   项云黩不忍的看着少女,远处的火把长蛇一样的盘旋前进,他说:“我们赶紧走,有人过来了。”   那些镇民去又复返,他们叫来了更多的人,火把在镇中那条中轴路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阿娇一把架起苏佩茹,跟项云黩扶着她要逃出镇外。   可没走几步,镇子外的树林就不见了,迷雾重重,阿娇想起背包里的纸灯笼,又咬住了嘴唇,应不应该把这个鬼带出幻境。   “怎么办?咱们出不去了!”阿娇使了个鬼心眼,这幻境里都是死鬼,出了幻境可都是活人,就算原来吴镇上的人都罪有应得,现在那些人却不相干。   项云黩压根就不知道阿娇偷了灯笼,还以为她没有法子出去,绕着镇子转了一圈。   苏佩茹竟肯放他们走:“你们把我放下,出去吧,我还有事没有办。”   阿娇已经知道苏佩茹为什么这么厉害了,没有他们的干涉,苏佩茹被投到井中,这口“洁泉”里不知浸泡着多少个女人的怨魂。   井能聚阴,苏佩茹从这口井里爬了出来,报复了镇上所有的人。   阿娇急急告诉她:“可是吴少爷是想救你的呀!”   不听吴少爷三个字还好,听见这三个字,那丝丝黑雾又从她的身上冒了出来,她像是突然醒悟过来。   刚刚还是一付凄惨模样,摇身一变,血气黑雾缭绕在身,眼睛也是白比黑要多,头发长到拖地,一身绸衣裙被浸成了血色,一面走一面滴水,也不知是井里浸的血泪,还是她身上的血泪。   项云黩眼看她渐渐狂化,却没有办法不可怜她:“他没有背叛你。”   项云黩没有阿娇那些柔情心思,他只是以常理来推断,吴少爷没有这个必要,他可以不给苏佩茹希望,他可以不伸出手,让她就这么呆在吴家的大宅里。   完全没有必要闹这么一出来杀人,就算他真的想苏佩茹死,只要动动舌头就行了。   苏佩茹惨然笑了一声,飞身离开井边,走的时候看了阿娇和项云黩一眼,警告他们快快离开,她又要屠镇了。   项云黩说:“我们去找吴承业。”   他们在祠堂里找到了吴承业,刚刚那个埋头奔去报信的,就是背着吴少爷在镇上到处逛的阿大,是吴家唯一一个只听他命令的人。   他本来是想让阿大把苏佩茹送走的。   可他们来晚了,祠堂里早就没有人了,吴少爷伏在阿大的背上,他几乎已经直不起身体了,问完一句,咳嗽了一声,问他:“阿大,人呢?”   阿大脑子不大灵光,光有一身力气,觉得脖子里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脖子流下来,腥腥的、热热的。   阿大摇摇头,他好不容易背着少爷要去救人,可人不见了,他懵懵的问少爷:“是不是,是不是去井台了。”   吴少爷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脚尖颤抖着,阿大知道他的意思,左脚动就是左拐,右脚动就是右拐,他从小背着少爷在长街上转悠。   可吴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他让阿大把他举起来,好让他能伸手去摘下匾额上那块木八卦,刚刚摘下八卦,苏佩茹便飞身进来了。   吴少爷看着她,咳出一口血,微笑着对她说说:“你来了。” 第96章 阿娇今天拿装备了吗?   那块木八卦在建镇之初,被挂在吴氏宗祠的匾额上,守护全镇镇民,已经有四五百年历史了,此时被吴少爷捏在手里,光芒大振。   逼得苏佩茹往后退了两步,她只凭着一腔恨意杀了过来,俱是眼白的眼瞳盯着吴少爷,根本就认不出他了。   吴少爷让阿大把他放到地上,对阿大说:“你跑到镇外去吧。”   阿大憨憨摇头:“我不走,我走了,谁来背少爷?”   吴少爷咳笑两声:“我不用你背了,以后我自己能走了。”   阿大还是不肯,吴少爷便佯装发怒:“阿大,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阿大只听少爷一个人的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生下来就是弃婴,脑子又不灵,别人都说他是个傻子,在吴老太爷家里帮工讨生活。   给他一口吃的,是吴老太爷行的善事,要不是小少爷喜欢他,愿意跟他一起玩,阿大可能早就被赶走饿死了。   傻子心中没有弯绕,谁待他好,他就听谁的。   他看不见女鬼,只知道要听少爷的话,既然少爷要他跑出镇子去,他就真的从祠堂的小门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镇外。   然后他蹲在那儿,瞪大了眼睛,往镇子里瞧。   吴少爷心里数着数,阿大背着他也能一口气不停歇的跑到镇外去,现在他自己跑,数到一百怎么也出了镇。   他颤巍巍地举起那块四五百年还尤有余威的木八卦,当年祖宗留下它的时候,必没想过吴氏子孙会造这么多的冤孽。   “啪”的一声,木八卦被吴少爷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他胸中一口血喷涌出来,那八卦碎裂的同时,苏佩茹冲上前来,鬼爪作势要插进他的心口。   吴少爷阖上眼睛,这已经重复了千百次,但就是无法彻底消除她的怨恨,没想到这一次被人拦下来了。   阿娇抓住了苏佩茹的手,她认真的对苏佩茹说:“他没有害你。”   吴少爷看着他们,有些吃惊,是他掌控的幻境,他知道有生人进来了,却没打算要害他们,苏佩茹虽然狂化,但不是吴家的人,她不会杀。   他们只要乖乖等到天黑,出镇就行了,可没想到,他们会拦在苏佩如的身前。   “他没骗你!”阿娇怎么说,苏佩茹都不听,被阿娇阻挡,她反手一爪,差点挠破了阿娇的脸,阿娇这下生气了。   用风绳将她的手捆起来,让她暂时不能杀人。   又对吴少爷说:“你这样根本就不行!”   怨鬼是无法投胎轮回的,吴少爷是想替她消散了怨仇,回到本来的面貌。   吴少爷捂着嘴角,他不再重复那些过往,而是站了起来,飘到阿娇的身前,问她:“怎么才行?”   阿娇卡住了,她见过许多怨鬼,在地府之中,一腔怨气难散,千年万年的累积,便积成了黄泉幽冥中那消散不去的愁云惨雾。   连黄泉都无法让它们消除怨恨,那些怨鬼要么等到仇人身死,要么等到大仇得报,可苏佩茹已经报仇了千百次了,怎么她的怨恨就是不消呢?   “她想看见真相。”项云黩一针见血。   他见过许多受害人和受害人家属,他们要的是真相,哪怕是最惨烈的那一种。   “真相就是那些人在她的面前根本不配活着!”连同他也一样不配活着!   吴少爷变化成鬼身,他原本一付病弱的模样,死了之后反而鬼力强盛,他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力阻止。   阿娇和项云黩看到的幻境只是片断,现实中是苏佩茹被迫嫁给吴少爷,两人在新婚之夜就谋定了要逃,但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苏佩茹是被绑了嫁过来的,走到哪里都有丫头婆子一重一重的眼线盯着她。   吴少爷说是少爷,但他一直生病,家族里的事根本无法插手,下人们对他恭敬,根本上是害怕吴老太爷。   老太爷想娶一门亲给他冲喜,因为有苏佩茹在,吴少爷的身体确实慢慢好了起来,吴老太爷还觉得这喜冲对了,孙子要是能好,就能给吴家生重孙,开枝散叶。   他们假装已经圆了房,苏佩如羞红着脸把血迹抹在白帕上,骗过那个天天给他们收拾床铺,都要摸东翻西的婆子。   又假装死心踏地的喜欢上了吴少爷,跟他十分恩爱。   这个大宅里,除了吴少爷,苏佩茹谁也不相信,跟吴少爷形影不离,外人瞧着一对小夫妻如胶似漆。   吴老太爷十分满意,丫头婆子也觉得理所当然,嫁进吴家这样的门庭,少爷还待她这样好,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老太爷终于同意苏佩茹陪吴少爷到城里去看电影,只要孙子高兴。   他们找到了机会,看电影就是他们想好的计策,到时直奔火车站,跳上去昆明的火车,只要上了火车,就把吴镇老宅和所有一切抛到脑后了。   吴少爷笑着说:“到时候你就不用梳妇人髻了,你还是梳辫子的时候好看。”   说得苏佩茹脸都红了,两人同榻而眠三十几个夜晚,她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心动的。   苏佩茹还走了一封信好送给状元府的同学的,让他们不要盘桓,赶紧离开,她已经先逃走了。   小桃偷走了那封信,把信交给了吴老太爷,吴老太爷不动声色,他当然以为孙子是被蛊惑的,这些学生们,在城里能游行让政府都害怕他们,可进了吴镇,他们一个也别想翻天。   苏佩茹嫁进吴家,是吴家给她天大的恩惠,她竟然想把吴家的命根子骗出去。   小桃给吴少爷换了安神药,等吴少爷熟睡的时候,吴老太爷把苏佩茹处决了。   那些学生听见动静赶过来,他们起了最大的一起冲突,好几个学生被打成了重伤,来不及医治,吴老太爷怕这些学生闹到乡里县里,把状元府团团围住。   吴少爷被阿大驮着赶到祠堂,他到的太晚了,苏佩茹已经死了。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砸掉了吴氏宗祠那块“诗礼传家”的牌匾,木八卦一落下来,苏佩茹就又回来了。   吴家无人逃过,而镇民们大多死于战火。   不止苏佩茹成了鬼,吴少爷一样执念不散,他手里那块摔碎的八卦竟然能够转动阴阳,逃过鬼差的拘捕,把死去镇民的灵魂留了下来,永远留在幻境中。   他为了弥补,造了两个幻境,一个幻境中苏佩茹永远充满希望,她马上就可以跟她的同学们去读书,去报效祖国。   而在这个幻境中,他一次又一次的让苏佩茹报仇雪恨,希望有一天她能消除怨恨。   “可是没有用,”吴少爷看着苏佩茹,“没有用。”   阿娇急得跺了一下脚:“你这个傻瓜!她心里喜欢你啊!”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也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怨恨,她恨的是背叛。   吴少爷神情迷惘,他一个病秧子,自己心里明白,就算出去了,也一样活不久,她喜欢他什么呢?   是他把她害死的,如果不是他让阿大驮着他去看苏佩茹的话,她根本就不会被绑来跟他成亲。   “她,喜欢我?”吴少爷的鬼魂喃喃出声。   被风绳缚住的苏佩茹一下子不见了,她的心意被识破,她逃走了,在吴少爷的幻境里,苏佩茹永远都是自由的,她想干什么都可以。   ……   原来苏佩茹还是个害羞鬼。   “那就让她看见真相!”阿娇拍了拍吴少爷的肩膀,“加油!”   吴少爷拿出那块真的八卦,他双手摊开,木八卦分成两块,阳面不动,阴面缓缓变幻,天色变亮,流云倒退,吴氏宗祠又变回了往日的模样。   吴少爷看了看项云黩和阿娇,请求道:“你能不能带她看一看。”   ……   他竟然也是个害羞鬼。   行吧,阿娇好鬼做到底,总不能让项云黩带着苏佩茹跑来跑去,于是她飞身而起,问:“哪一个是真的她?”   “学生中的那一个。”他借助八卦,将魂魄拆分,把美好全部封存了。   阿娇一带走状元府的那个苏佩茹,两个幻境合二为一,她捂着苏佩茹的嘴,又看了一次娶新娘子。   苏佩茹看见自己就是新娘的时候,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幸好阿娇捂着她的嘴巴,告诉她说:“这就是你将要经历的事。”   苏佩茹迷迷蒙蒙,她与房中那个自己竟然能够心意相通,渐渐感受到那个自己,喜欢上了吴少爷。   等苏佩茹收拾东西准备去城里“看电影”的时候,小桃偷走了那封信,交给了吴老太爷,又换了吴少爷的药。   苏佩茹浑身发抖,她看到这里,终于恍然,走到那个自己的对面,两个苏佩茹融合成了一个。   蓝上衣黑裙子,头发打成两条辫子。   低着头半晌,抬头说:“你出来吧。”   她知道他在。   吴少爷瞬间出现在她面前,两鬼相对,脉脉无言。   阿娇碰一碰项云黩:“他们是要干什么呀?”这到底是要谈恋爱还是去投胎?   阿娇反正已经要当个好心鬼了,笑眯眯的告诉他们:“你们手牵手去走奈何桥,下辈子肯定是恩爱夫妻。”   苏佩茹看了阿娇一眼,目光复杂,只差一点,她就要引生魂入阵,她想出这个幻境,她想继续让吴家的后代付出代价。   “谢谢你。”苏佩茹对阿娇说。   吴少爷在她面前低着头,仿佛连看她一眼都怕她疼。   苏佩茹对他伸出手,吴少爷差点退后一步,被苏佩茹攥住:“胆小鬼。”   说着落下泪来,这个胆小鬼,宁肯让她一遍又一遍的杀他,也不敢跟她说话。   两颗鬼泪凝成白珠,苏佩茹将这两颗泪接到手上,递给阿娇:“这是我的谢礼。”   这两颗泪莹莹生光,阿娇在幽冥这么久,见过许多鬼哭,还没见过这样莹洁的鬼泪,她伸手接了过去。   吴少爷把他那块碎掉的八卦取了出来:“这个对我已经没用了,也送给你吧。”   项云黩看了看吴少爷,对他说道:“我会打开鬼门,送你们入幽冥。”   整个镇上的鬼,都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受他们该受的惩罚。   吴少爷和苏佩茹死后都犯下了罪则,一个杀人,一个拘魂,两人相视一笑,吴少爷对项云黩点头轻笑:“那就多谢你了。”   项云黩开了鬼门,整个镇子里困住的灵魂,一个一个排着队往鬼门中走,到最后,便是吴少爷和苏佩茹,两人牵起走,预备走进鬼门中。   阿娇一把拦住他们:“姜宓丛静呢?””   吴少爷疑惑的看了阿娇一眼:“进幻境中的生人,就只有你们。” 第97章 阿娇今天捣蛋了吗?   人不在阴镇中?   阿娇皱起脸:“可我明明看见谢飞和柯宥进了吴氏宗祠,人就不见了!”   阿娇确定自己没看过,她还有狐证呢!说着把一进幻境就睡得没醒过的胡瑶给拎了出来,胡瑶美梦被打搅,啾一声抗议。   吴少爷笑了:“那两个人我没放他们进来。前些日子镇上动工,有个东西砸在了坎门上。”   八卦本就破碎,又砸出了生门,被封存住的灵气源源不断的透出去,所以镇上的雾气才会越来越浓。   时常有人会误闯进来,但吴少爷都会把人送出去,镇子还是那个镇子,那些人还以为是雾太大了,在镇里迷路了。   镇上的人开始在门前挂灯笼,远远看见灯笼就知道到了家。   吴少爷也没必要撒谎,他都要进黄泉准备投胎了,还有什么好说谎的。   苏佩茹却面带歉意,她想了想说:“是来过一个,我已经放出去了。”   她看了阿娇一眼,原本她是想引生魂入阵的,听那个女人说,只要引生魂入阵,就能搅动阵法,破坏这个阴阳局。   那个女人是先找到了八卦镇再找到了苏佩茹,她似乎已经观察了很久,看过整个故事,她告诉苏佩茹,八卦摔碎了,阴阳镇了两个缺口。   只要引生魂入镇,把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命填进缺口中,就能真正的启动八卦,阴阳回转,她就能回到过去。   那个女人声音又娇又酥:“在幻境中一次次的报复有什么用,你的心里真的痛快吗?大仇当然要法面报偿!”   苏佩茹怎么不心动,如果时间倒转,光阴回溯,事情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但那个女人想错了,苏佩茹再如何心动,她也还有最后的坚持,她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她的死亡,便不会再去喝无辜人的血。   吴少爷察觉到苏佩茹的迟疑,握紧了她的手,两人相隔了百年才终于能够携手共进,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有什么东西趁着八卦生门开,溜了进来。   但很快就又溜了出去,吴少爷并不知道那东西竟然找到了苏佩茹,差一点就蛊惑成功,她杀吴家人还能算是报仇,若是杀了陌生人,那就犯下大错。   原来他们俩在阴镇里瞎转,姜宓已经回到阳镇中去了。   阿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也伸出手,把手牵进项云黩的大掌中,看着吴少爷和苏佩茹进了鬼门。   鬼门缓缓阖上,阿娇“哎哟”一声,跑到门前急巴巴问:“那个骗你的人是谁?”   是人还是山精还是野鬼?无端肯干这事?必是有所图!   苏佩茹并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她想了想,说了一句什么。   门内阴风呼号,黄泉风一沾身,阿娇就缩回脚步,没能听清苏佩茹最后说了什么,只看见她和吴少爷两个,被门内接应的鬼差锁住,往黄泉路上去了。   两个鬼一离开,幻境便慢慢消散。   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人站在吴氏宗祠里,大门紧闭着,项云黩说:“咱们先出去,看看姜宓她们回来了没有。”   阿娇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偷溜出去。   古镇一幅安宁如画的景象,青石板的长街湿漉漉的,家家门前点的灯笼还未熄灭,看眼前哪里能想得到百来年前,这个镇子还发生过那样的惨事。   阿娇带着项云黩绕回客栈,一推门,姜宓和柯宥坐在那儿,姜宓红着眼眶,看上去刚刚哭过,她一看见阿娇就站起来:“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说着紧紧拉住了阿娇,她都快急死了,阿娇的电话不通,打给项云黩,项云黩的电话也不通,姜宓还跑出去找了一圈,什么办法也没有。   最后客栈的老爷爷拦住她,语焉不详的告诉她:“等天亮就好了。”   昨天晚上的雾气比之前要更大,浓雾几乎让人不能出门去,客栈里那盏灯笼又不见了,带来的手电筒根本没用。   只要一出门,伸手不见五指。   不说姜宓几个,就是客栈老板娘长这大也没见过这么浓的雾。   姜宓没了办法,还打电话给弟弟,让他想办法联系项云黩,阿娇人不见了,当然要告诉他,让他过来一起寻找。   没想到天才刚亮,人竟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项云黩。   阿娇反而拉住她:“你去哪儿了?我出去找你了!”   姜宓是是昨天天黑回来的,丛静说要出去转一转,明明没走多久的路,可等她回神天已经黑了。   丛静整个人都很古怪执拗,拖着姜宓不让她回去,然后她们就在镇子里迷路了。   丛静却一点都不着急,慢慢悠悠的走着,说她认得路,可是她们越绕越远,姜宓牢牢记得客栈的老板娘说过要认准门前的灯。   几次丛静要将她带进民居,她都摇头,指着门口的灯笼说:“不是民宿那一盏。”在长街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次,一心想找到客栈那盏灯笼。   她还以为丛静是烧糊涂了,十分迁就丛静,可丛静却不讲理起来,像个陌生人那样,一定要把姜宓拖进状元府去。   还没进状元府的门,丛静又发起烧来,人晕了过去。   姜宓这才看见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天色都已经发暗了,她请人帮她把丛静扶回去,没一会儿柯宥扶着谢飞也回来了。   两人都有点古怪,老板娘又熬了碗姜汤,喂他们两人喝下,告诉他们说:“这是在雾里失了魂了,喝点姜汤发发汗。”   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在雾里走一圈就能丢魂,老板娘终于跟他们说了实话:“自从动了镇上的风水局,就有这种怪事。”   但只要能从雾里出来,喝碗姜汤全身发汗,就能好,这两个怕是外乡人,所以才这么严重的。   几个学生又追问什么是风水局,老板娘这才告诉他们,外来要开发镇子的地产公司作业不慎,想铺大路程的时候,撞破了镇口一块牌坊。   吴镇大大小小有八个出口,每个出口总有或大或小一块牌坊,那块牌坊一落地,镇里的老人就吵闹起来。   地产公司本来也没想破坏这个镇子,只是重新开发,保持原貌才能赚钱做生意,说要造一个新的给他们补上。   补是补了,可从那之后,镇里就频频有怪事发生,比如突然看见民国时候的学生,突然看见家里已经老死的亲人。   老板娘只说到这儿,老爷爷就咳嗽两声,不让女儿再说了。   姜宓并不相信这些,可雾这么浓,她找不到阿娇,阿娇这么娇滴滴的女孩,要是了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没想到阿娇是跟项云黩一起出去了。   姜宓不生阿娇的气,她毕竟还小,一时贪玩忘记了,可项云黩不该这么没轻重,她面色愠怒,瞥了项云黩一眼,问阿娇:“你饿了吧。”   说完拉着阿娇进屋,她也饿了一天,还要给丛静谢飞煮点粥吃。   项云黩::……   一句话都没来得说,就落了一身埋怨,阿娇转身之前还冲他得意的笑了一小下,项云黩也跟着笑了,她终于有人类女孩当朋友了。   他们今天下午就要走,终于找到了人,老板娘也很高兴,要是住在她店里的人接二连三的失踪,那他们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老板娘准备了土鸡活鱼,做了一桌子菜,连丛静和谢飞都从楼上下来了,两人都一脸萎靡,根本就不记得拉着人出过客栈,只感觉自己一直在发烧,还以为那是在作梦呢。   阿娇咬着红糖年糕不说话,项云黩知道她饿了,给她挟菜。   老板娘擦擦手,说:“可惜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其实明天有人祭祖的活动,请了舞龙舞狮什么的,还挺热闹的。”   阿娇放下筷子:“你们一直祭祖吗?”   “也就是这几年,族谱都新修了,祠堂也要修整,那个房梁都朽坏了。”这些活动这几年渐渐又在各个镇子里开展起来。   祠堂里开了个什么女德班,镇上许多人去听,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祖训,写了百多条,还印成书到处发。   一直坐着晒太阳,几乎没说话过话的老爷爷突然开口,用豁了牙的嘴说:“祭什么祭,一堆死人骨头,烧什么香。”   老板娘有些尴尬:“我爸就是这个脾气。”   老爷爷自己面前一张小桌,桌上一个大海碗,里面放着个炖圆蹄,就着老酒,一口酒一口肉,一个人吃得高兴。   柯宥这两天把客栈里里外外的角落都逛遍了,他问:“老爷爷是老红军吧,我看客厅桌子的玻璃板下面还压着他的证件呢。”   柯宥还拍了照片,本来还想找老爷爷说说话的,可事情太多了,这个镇子就是个迷路镇,他光忙着找人了,根本没来得及。   老爷爷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革命就是不要这些。”   “爸!你看你又说这些,现在哪儿还有人要听啊。”   老爷爷生起气来,他端起碗往厅里去,走的时候还呛了女儿一句:“说一辈子!”   老板娘客客气气跟他们打招呼:“我爸今年都九十多了,难免喜欢讲以前的事儿,都是老黄历了,你们年轻不爱听吧。”   大家纷纷震惊,本来看老爷爷八十多的样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高寿,这么大的年纪走起路来还这么快,本来想祝他长命百岁的,一听他都九十多了,赶紧祝他健康。   阿娇越看越觉得这个爷爷十分眼熟,她放下碗筷,趁着大家吃得高兴的时候跑进客厅,凑到老爷爷身边,叫他一声:“阿大?”   圆蹄炖得酥烂,老爷爷就拿手撕着肉吃,他听见这两个字,突然看向阿娇,打量了她一眼,嘿的一声笑了。   阿娇也跟着笑了,她眼睛溜溜一转,想到了个好主意,她要去捣蛋,让他们祭不成祖。 第98章 阿娇今天拆房了吗?   刚刚解放的时候,吴镇的祠堂被征用来当小学校,县里派了老师下来,把祠堂一面墙涂黑当黑板,就在上面教镇上的孩子学读书学写字。   这个小学就叫吴镇中心小学,白天给学生们上课,晚上给大人们扫盲,无数吴镇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后来条件好了,建了全新的学校,小孩子们都去新学校读书,祠堂才又空了出来,几十年里还留着那面黑板墙,一直到前些年。   前些年起,一股国学复古风潮被镇长的儿子吴德寿带了回来,说要给镇子发展旅游业,这么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这么漂亮的风景,要是再打造出一个有历史人文传承的古镇,坐在家里卖门票那也有得好赚。   这次的开发,就是他联系的。   除了地产开发,还联系了国学班,女德班,把一群小孩子和女人们又聚集在祠堂中,读那些半通不通的文言文。   一开始是让孩子们给父母洗脚,然后又教育女人要顺从,一个家兴旺不兴旺,只看女人是不是能三从四德,克己忍让。   祠堂里现在还挂着女德班的红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   这个班一开始无人问津,后来十里八乡都开始传,几个样子很体面的女老师走上讲台,给大家看她们到各地宣传女德的照片,把糟粕包装起来,新瓶子装馊酒,兜售给镇上的女人们。   告诉女人们生活不顺,都是因为命不好,命不好都是因为她们不够忍让,家不和都是因为自己造孽。   吴德寿又四处找吴氏宗族那些在外的有钱族人们,打着不忘祖宗的名号,让他们捐钱捐物,重修祠堂。   把祠堂重新修建起来,捐钱捐得多的,便能在祠堂里给他家先人供一块好牌位,除此之外,还把吴氏每一任的族长都画了画像,供在祠堂中。   本来清明冬至祭祖只是风俗,家家户户悼念一下过世的亲人,大家围在一起吃顿饭。   吴德寿搞出许多花样,场面摆得很大,拉红幅舞狮子,还家家都发了一本吴氏祖训,那本祖训被阿大老爷爷压在桌子底下垫桌脚。   “狗屁不通!”老爷爷骂了一句,吃完他那个圆蹄,满足的摸着肚子要去镇子上溜达。   老板娘看看爸爸,也拿他没办法,吴镇到现在没选族长,就是他老人家咬死了不干,他是镇上最长寿的老人,又是老红军,县里市里每年都要派人来看他,送钱送米送水果,他说话还有许多人听的。   去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拉着市里干部的手,把当年从政委那里听来的话,继续告诉这些年轻人,绝对不能走回头路。   老板娘叹口气,哪个年轻人爱听呢,倒是出了一篇稿子在市里宣传,但镇上该折腾还是照样折腾。   姜宓几个吃完了饭就准备走,丛静和谢飞两个人还白着张脸,要人搀扶才能下楼来,姜宓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照顾丛静上,问阿娇:“你跟大巴车走吗?”   项云黩都已经开车来了,姜宓并不想当人家的电灯泡,只是出于礼貌问一问。   阿娇还没捣蛋,当然不肯走的,她当着姜宓的面挽住项云黩的胳膊,摇了摇头,项云黩僵了一下。   姜宓忍住笑,也就只有他们俩还以为别人没发现呢,那几个同学一眼就看出了,说金刚芭比的男朋友简直太帅气了。   姜宓说:“那我们走了,你们也别太晚,晚上回去路不好走。”   阿娇等他们一走远就偷溜去了祠堂,今天女学班还在上课,发教育材料,鼓动镇上有女儿的人家不要送到普通学校去读书了,去读她们创办的女学。   其中一位打扮得很优雅,穿着素色的套装,戴了珍珠耳环项链,坐在祠堂这种地方,让她更有了“教书育人”的底气。   她笑眯眯的对这些来听课的女人说:“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好归宿,那么多婚姻不幸福的女强人们,就是因为太好强了,男人是天,女人就是地,要当好女人,学校里学的那些可不行。”   她办女学用的是吴镇上空关着的吴家大宅,吴德寿把宅子租给她,她们按年付租金签合同,把吴镇当作一个女学发展地,还可以带着总校的学生过来交流参观,收学费和交流费牟利。   阿娇皱着眉头听着,女讲师看见项云黩和阿娇一起来,还以为是男朋友送女朋友来读书的,对项云黩说:“家属也可以旁听。”   一边说一把把教材和名片递给阿娇。   每次来旁听那些家属,最后都会很满意的掏钱,把妻子送到女学上课,教育她们最传统的美德,克己节俭,多做家务,顺从丈夫。   项云黩黑着一张脸,他伸手捂住阿娇的耳朵:“不许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不是传统文化。”   项云黩人长得极帅气,气质又冷,皱着眉头,护住阿娇的样子,看呆了几个跟着妈妈来上课的小女生。   女学班的老师一看项云黩是来砸场子的,看了守在门口的几个人一眼,让他们把阿娇和项云黩赶出去。   阿娇一走进祠堂,手里两块八卦就在不停震动,她看了看那块牌匾,“诗礼传家”四个字,被吴少爷砸了,又被人拼了起来,还挂在在宗祠堂上。   阿娇挥挥手,吹出一阵强风,把那块牌匾卷了起来,刚刚好落在那个女讲师的脚边,“啪”一声,四分五裂,这回再想拼也拼不起来了。   突生变故,十几个听课的女人们都站起来,其中一个还说:“那房梁说是蛀空了,不会塌吧!”   这句话给了阿娇灵感,她一双好看的眉毛欢欣的动了动,刚要捣蛋,又悄咪咪看了一眼项云黩,他肯定不许的。   谁知道项云黩咳嗽了一声清清喉咙,他走到门外去,假装在看风景。   阿娇一下笑了,她等里面的人都出来了,翻动一双手,把老屋的房梁生生掰断了。   房子“轰”的一声塌倒,砖瓦堆了一地,吴氏祖宗们的画像和那一叠叠《吴氏祖训》全压在了乱石砖块里,其中就有吴老太爷的画像。   阿娇干完了坏事赶紧溜,拉着项云黩正要走,一转身看见了阿大老爷爷,他精神矍铄,背着手,看着倒塌的吴氏宗祠。   动静这么大,镇上的人都奔赴而来,冲进祠堂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有他背着手看着,既不远也近,目光深悠,仿佛正透过这些人看到过去,他一直记得,少爷是在这里死的,死之前让他走,走得远远的。   阿大走的远远的,他参了军,还跟着政委认了字,部队里没人再说他是傻子,他也就渐渐真的不再傻了,走的时候不明白,回来的时候全明白了。   他看看阿娇,对女娃娃点点头,背过身,嘴里哼着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嘴里的牙豁了,也一样铿锵有力,晃晃悠悠走回了家。   有个中年男人穿着拖鞋腆着肚子奔过来,他就是吴德寿。   当族长说是为公,可筹款修祠堂修牌坊,哪一样不是钱,经过他的手,刮下一层油,嘴上说得再好听,肚里也都是生意经。   收了这么多的钱,说是重修过的,还没过去几个月呢,房子就整个塌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跟那些请回来过年祭祖的捐款人交待!   女学班那几个老师还拦着他,说受到了惊吓,要让吴德寿赔他们的损失。   两边人马就在倒塌的祠堂门口吵了起来,阿娇这才看见这两群人的头上都顶着黑雾,邪念一团团的从嘴巴里钻出来。   她提起气,就像对付无良女记者那样,大喝一声“闭嘴!”   那几个传扬“传统美德”的女学讲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张着嘴巴啊啊出声。   阿娇翘着小嘴巴,洋洋得意,就见无数金光朝她飞来,一笔功德接着一笔功德的融合到她身上,好像她是个功德吸引器,把金光都吸到了身上。   阿娇张张手,这些功德金光都快闪瞎她的眼睛了。   原来捣毁女学班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件功德!阿娇低头看看手中“鸿蒙女学”的名片,看了看学校地址,竟然就在江城。   感觉正有一大笔的功德,在朝她招手。   项云黩把手搭在阿娇的肩上:“心里舒服了?”   阿娇点点头,出镇的时候,她顺手把口“洁井”也给砸了,不砸不要紧,一砸竟然飞出十几个女孩的怨魂,项云黩只好再开鬼门收鬼魂。   这次来吴镇,不光是阿娇收获了大笔的功德,项云黩的业绩也直线往上冲,收了半个镇子的鬼,鬼差证自动升级,已经把他从丙级鬼差,升任成了乙级鬼差。   楚服一直没有踪影,直到阿娇要离开镇子了,她才突然出现,传音给阿娇:“娘娘,鬼差在侧,我不敢现身,娘娘莫怕,我一直都在。”   楚服藏匿起来,偷偷看着阿娇,看她伸手伸脚,高高兴兴测试她的功德金光化为修行有多厉害,心里想到了那个女人对她说的话:“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不想置刘彻于死地吗?”   楚服盯着项云黩的后背,看他开鬼门送亡魂,这才几日光景,他又变得厉害了。   项云黩若有所觉,眉头皱起,回身一望,直直对着楚服藏匿处,楚服一惊,隐身离开,最后看见阿娇扑在项云黩的身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撒娇。   男人一下笑了,刹时眉眼飞扬,趁无人,紧紧搂了女孩一下,亲吻在她的头发上。 第99章 阿娇今天卧底了吗?   项云黩开车回江城,车上还有些给阿娇准备的零食水果,阿娇自己吃着,笑眯眯塞两口给项云黩。   项云黩根本不爱吃这些,什么果汁软糖,薯片巧克力。   但他知道这是阿娇爱吃的,她肯分给他一半,就是心意,吃了两口才说:“我饱了,不用了。”   阿娇这才不给他塞了,自己一个鬼吧唧吧唧吃得欢,她已经想好了,要去捣毁女德班的老巢。   项云黩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娇身上,她鼻尖一翘,项云黩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去。   那些东西确实混蛋,但背后有利益链,阿娇一个人去,他不放心。   “你想让那些女德班没办法开课?”项云黩问。   阿娇咬着果汁软糖,心里疑惑,他怎么什么都能知道!   看她眉尖一蹙,项云黩就知道自己说准了,她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要仔细观察,一点儿也不难猜。   “你想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张名片项云黩也看过,这个鸿蒙女学竟然开了七八间分校,多是开在乡镇,没想到还慢慢发展到江城去了。   阿娇点点头,眼睛扑闪扑闪盯着项云黩,当然想了!   她的办法不过让那几个女讲师不能再开口上课,可总有人会去讲课,学校也不会因为一两次的事件就停学。   她本来是打算路上随手抓几只鬼,让他们去女学里闹一闹,让开办学校的人天天晚上作噩梦。   连内容都是现成的,不是要给丈夫洗脚,给公婆下跪吗?   那就造一个幻境出来,让他们天天洗脚天天下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夜夜尝这种滋味,让他们赚这个黑心钱!   阿娇一个汉朝女儿,都不信这些东西,要按着她的头承认女人比男人卑下,那绝不能够。   阿娇握着那块碎八卦,吴少爷能拿它控制整个镇子制造幻境,那她也能用这个干点小事,地府里折磨人的花样那可多了去了。   项云黩看她一脸的期待,指点她说:“这些人其实跟传销差不多,利用的人性弱点和盲点。”   要不然怎么那些女讲师一个个都打扮得这么体面,就是想从根本上抬高自己,让那些来听女德课的学生认可她们的成功人生,通过她们的故事来获取所谓的成功经验。   大多哄骗一些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女性,可看那份宣传手册,她们竟然已经把矛头对准了三观还未成型的孩子们。   除了女学校,还有女学夏令营冬令营,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名号,向小孩子们宣扬这些东西。   人一旦走进误区,思维就会顺着错误的逻辑继续深入,也就是俗称的钻牛角尖。   “要干,就一锅端了。”项云黩笑了一下。   拍下视频,把那些可笑的言论剪辑出来,剥开他们精心包装的外壳,把所谓的传统皮撕掉,让大众看看,女德班究竟教的是些什么东西。   原来的办法只治标不治本,关停女学最根本的办法,就是人人都知道这东西是垃圾。   阿娇眨眨眼,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她两眼放光,觉得男朋友又聪明又利害又帅气,伸手拍了拍项云黩的胳臂。   这一拍就停不下来,从拍变成戳,戳着他胳膊上鼓起来的肌肉,她问:“项云黩,你什么时候再亲我?”   像那天晚上那样。   项云黩瞬间肌肉紧绷,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方向盘都差点打滑,他缓了一下,十分镇定的说:“小女孩,不要老是想这些。”   ……   项云黩去上班,阿娇去上课,项云黩说了,捣毁女德班,要趁着周末休假的时候,她现在该回去上课了。   阿娇觉得他这就是在打击报复,他的耳朵红通通的,她都看见了。   一到学校门口,阿娇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线鬼蹲在电线杆上,看见阿娇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校门口安安静静的,前些天蜂拥而来的媒体全都散了。   中午正午休,阿娇昂着头进教室,郑安妮一看见她,就自发自动的凑了过来,这几天阿娇不在,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赶走了媒体的。   郑安妮还剪了一个小视频,专门准备给阿娇看的。   家长们完全被发动起来了,媒体这么在学校门前闹,程老师害怕的都请长假不上课了,要是影响了孩子们的成绩,那也可怎么办?   十几个家长联合出动,排成人墙,挡在校门口,新闻媒体和网上来蹭热度的视频博主们,冒头一个打一个,联连起来打“地鼠”。   光打还不够,接力赛的辱骂那个“癞蛤蟆”,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成年男人,自己生活都无法保证,还想靠媒体追求程老师。   程老师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学历有学历,还有一份干得很不错的工作。   他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什么?   妈妈奶奶外婆们是娘子军的主力军,先是把媒体骂散了,又举报又投诉,警察都出动了,不许他们再围在一中门前。   那个男人竟然还不死心,抱着一本英文书,靠在电线杆边上,一脸深情的望着校门,还说外部的阻力越大,就证明他们的爱情越是纯粹。   这下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个精神病。   妈妈们更害怕了,这万一精神病冲进校园砍学生怎么办啊?   天天组织人来看,只要他在就报警,警察过来巡视,这男人也不知道是找到另外的目标,还是终于放弃了,他没再来过。   郑安妮自觉把阿娇交待的事办得很好,一脸求表扬。   阿娇看完视频,瞥了郑安妮一眼:“你会拍视频?”   郑安妮骄傲的挺起胸膛:“那当然了,照片视频样样都行。”她一年有两次去韩国看演唱会的机票预算,她已经决定以后要去留学追星了!   阿娇看看她:“你周末有空吗?”   郑安妮:“哈?”   这还是大佬第一次约她,可周末她要追车追欧巴,郑安妮又紧张又忐忑,想该怎么拒绝的时候,   阿娇替她拍板:“你有空。”   郑安妮:……   阿娇拍拍她:“你坏事做了这么多,做点好事积积德吧。”   看她这么卖力气的份上,阿娇觉得善言点拨她:“以前做了什么恶事,赶紧去道歉忏悔吧,这辈子不还,下辈子也要还。”   债越滚越多,不论是过失还是有意,拖进阴曹地府,那可就不是一句“对不起”这么容易还的了。   郑安妮站在一幢旧商业楼前,她推掉了跟车追欧巴,本来以为阿娇有什么大事要干,没想到她们是来报名,听女德讲学的。   郑安妮一言难尽的看着阿娇,但她又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问:“咱们……真要上去啊?”   “你还要把上课的内容都拍下来。”阿娇背着书包,一路向前。   郑安妮十分凌乱,她放弃了追欧巴,结果就是来当苦工的。   女德班的讲师和主要人员都是女性,看见阿娇和郑安妮就向她们兜售宣传手册和教材,阿娇摸出钱来:“赶紧的,我们要听一期课。”   ……   “不好意思,这里只是鸿蒙女学的报名处,正式的课程有三天、五天、七天,如果想要参加,你们可以先付报名费。”   阿娇皱皱眉头,这么麻烦,还以为今天就能把视频拍到了,卧底果然是一件艰苦的工作。   接待人员发给她们报名资料,看她们是学生,对她们说:“马上就是小长假了,要是你们能拉同学来,课程费用就给你们打七折。”   看到校舍和学员的照片,阿娇愣了一下,这个女德班的规模比她想的还要大,全封装式的环境,竟然还包吃包住,课程表上从五点开始上课,到晚上七点熄灯。   课程单写得很漂亮,国学书法绘画,不去实地卧底上课,就凭这些东西,还真无法揭掉她们的皮。   阿娇很爽快的掏出钱来,把自己的报名费和郑安妮的那一份都一起交了。   郑安妮欲哭无泪,她小长假还准备去听演唱会呢,连门票都已经买好了,还是前排,结果莫名其妙的要跟陈娇去郊区上学。   接待人员收了钱,给她们开了发票,发报名表和一个印着鸿蒙女学的袋子,告诉她们集合的时间地点,坐大巴到郊区的学校去,在那儿吃住三天两夜。   “三天的短暂课程之后,你们就会焕发新生。”接待人员笑眯眯的看着阿娇和郑安妮。   阿娇假笑了一下,小拳头捏得“咔咔”响,你们也会重获新生的。   “你要干什么去?”项云黩看着阿娇,她特地跑来警局,告诉他,她要去当卧底了。   “当卧底呀。”阿娇理所当然,“不是你教我的吗?我要当一个合格的卧底。”   阿娇已经从恐怖片毕业,开始看起了谍战片,她要像电影里拍的那样,深入虎穴,拿到一切女德班的资料,将犯罪证据公之于众。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项云黩本来以为她就是去听一节课,没想到她还去住两个晚上。   “你就放心吧。”   我放不了心! 第100章 阿娇今天掀桌了吗?   小长假第一天,郑安妮就拎着小行李箱,在集合点等阿娇。   追星女孩沦落到去参加女德班,郑安妮牢牢捂着这件事,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她把演唱会的票卖了,骗妈妈说要追三天两夜,嘴里就跟嚼了黄连似的,拎了两袋零食,苦逼兮兮等人来。   心里不断想着阿娇的话,欠了别人的都要还,她咬着嘴唇,发了个消息给自己那两个塑料闺蜜【你们知道安晓晨转到哪个学校去了吗?】   现在这么早,塑料闺蜜还在睡梦中,根本没人搭理她。   郑安妮又想打电话给陈娇,想了又想,还是敢,她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出现在这里。   可不出现吧,她又不敢。   阿娇吃着鸡蛋仔,喝着醇香奶茶,坐车上下来,她只挎了个小包,什么也没拿。   郑安妮刚要上前,就看见车上又下来一个长腿大帅比,帅气程度把她震在原地。   那个大帅比打开了后备箱,拎出一只印着兔兔的箱子,走到郑安妮的面前,上下扫了她一眼:“你是娇娇的同学的吧?”   郑安妮腿都苏断了,她刚刚还要想怎么陈娇家的汽车这么便宜,现在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帅哥的大特写:“是,我是。”   阿娇很不高兴,她想独立,不想让项云黩送她的,别别扭扭的走过去:“你走吧,我自己就行了。”   项云黩昨天晚上跟阿娇约法三章,危险的事不许干,危险的人物不许接近,除了拍视频什么都不干。   阿娇一样一样认真答应了,他才勉强同意,还留下追踪器,让她一有事就按警报。   项云黩是真不放心,别人家女朋友什么样他不知道,但自己家这个,从来就不按套路出牌,简直让他头疼。   人还没走呢,他就牵肠挂肚,看看阿娇,再看看郑安妮,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大巴车缓缓开过来,阿娇使眼色让项云黩快走,项云黩只好离开,全程监控。   等车开远了,郑安妮用梦幻的声音问:“那个,是你哥哥啊?”   阿娇全身雷达警报响起:“那是我男朋友!”说着瞥了郑安妮一眼。   郑安妮一下心如止水,又觉得阿娇果然是大佬,校外的男朋友就算了,还是社会人,比她大这么多,长得还这么帅:“他这么早就去接你啊?”   阿娇下巴一扬:“我们住在一起。”   郑安妮张大了嘴,想把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告诉塑料闺蜜,但她忍住了,她怕自己有命八卦,没命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   阿娇和郑安妮上了大巴车,车上人不少,像她们这么年轻的竟然有好几个,都是爸爸妈妈送来的,据说是去女学,学孝道。   大巴车开到郊区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鸿蒙女学竟然还有一栋大校舍,车子开了进去,两边铁门缓缓关上。   郑安妮有些慌了:“这什么情况?这真是个学校?”   阿娇瞧她一眼:“怕什么,有我呢。”   这里就是个废弃的学校,她们这些短期班的学生排着队被带到学校大堂内,女讲师对大家说:“三天的教学是封闭式的,也不允许使用手机和任何电子产品,请大家把电子产品交上来。”   除了不许用电子产品,也不许用化妆品,不许吃零食。   每位学员都要开箱子接受检查,把所有的化妆品和零食上交。   郑安妮一听就炸了,她的化妆品一包小两千呢!神仙水!这群老女人偷偷换了怎么办?   可她一看阿娇的化妆包,她已经用得这么贵妇了吗?这么贵妇真的不要紧吗?刚刚那个大帅比真的能养活得起她吗?   陈娇都交上去了,郑安妮当然也要交,她悄悄问:“我的设备都在箱子里,不给拍怎么剪视频呀?”   阿娇冲她眨眨眼,到时候随便抓个鬼问问就知道了。   废弃的校舍里总会留下那几只游荡鬼的,而且她把线鬼也带来了。   线鬼一下车就到处溜达着完成阿娇给的任务,看看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已经去跟鬼朋友们打招呼了。   阿娇还给他预备了一盒线香,这东西对鬼来说就像是烟民们的上好香烟。   搜到阿娇的背包的时候,助手义工们一看里面毛茸茸的说:“我们这儿不许带宠物。”   “这是个玩具呀。”阿娇看着义工的眼睛,“这是个玩具。”   义工的眼睛有一瞬间失神,跟着阿娇重复道:“是个玩具。”然后就去搜别人的包了,阿娇的手机也没被搜走。   等所有人都交出了不合规定的物品,学员们就们带到了宿舍,四个人一间,郑安妮一看,脸就拉下来了。   这都什么破木板床,被子枕头都没有,她们住这两天,可交了三千块钱学费呢!三千块钱都可以去市内的星级酒店住上两天了!   没一会有人来发服装和被子枕头,让她们自己套起来,阿娇坐着不动,郑安妮只好替她把被子枕头铺好,一边铺一边红着眼睛:“这都有味儿。”   另外两个学员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看见她们年轻轻就来,问她们:“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来的学员一大部分都是祈求心灵的平静,要么就是老公不好,要么就是子女不顺,生活得很辛苦,希望能通过学习,改变现状。   郑安妮可从不尊老爱幼:“有事个头啊!”   这句话被义工听见了,她进来教育郑安妮:“来这里的都是姐妹,你虽然年纪小也不能这样说自己的同伴,你得给这位姐妹道歉。”   郑安妮气得都快晕过去了,可阿娇一点表示也没有,她忍着眼泪,就是不道歉,那个学员说:“算了算了,她是第一期来,我都已经第五期了,老学员应该忍让。”   铃声一响,就开始上课,能坐七八十人的教室竟然全满了,上课之前先看视频,音乐一响起来,阿娇就闭上眼睛。   她现在一阖上眼,就能看见自己周身的金光在缓缓流动,这就是柳万青教的修行法门。   运息调气,把这金光吸纳进身体里,滋补神魂。   阿娇原来修炼什么都不成,法术总也学不会,就像脑袋里少生了一根筋,没想到这个办法却十分有用。   原来的功德金光像一层罩子那样把她罩了起来,阿娇都没能发挥十分之一的功效,她只是缓缓吸纳了几天,就觉得整个鬼都不一样了。   她现在只要有空就调息片刻,没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都暖融融的。   好像吃了补品那样,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耳聪目明,神识一出,能听见每一间屋子里的说话声,隔着两层楼,听见办公室里几个人在说话。   “吴镇怎么会出这种事?”   “租金都付了,吴德寿不肯退款,那镇子太邪门了,祠堂一塌,村口那个井台也倒了,宋老师都吓坏了,到现在还说不出话。”   阿娇的神识就像一张网,在这张网中发生的一切,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网中间的那一圈,她还能够看见。   她“看见”一间禁闭室,里面关着一个小女孩,正在阿娇想要仔细看看的时候,女讲师走到她的身边。   “这位学员,轮到你了。”   阿娇猛得睁开眼睛,女讲师笑盈盈的看着她:“这位学员,轮到你了。”   课程已经从诉说自己的不幸,进展到了忏悔,要求婆媳不合的媳妇给婆婆打电话道歉,刚刚来听课的都不太愿意。   于是其中一个老学员告诉大家,说自己曾经痛哭流涕着给婆婆打电话,跟婆婆道歉,她们婆媳关系一和睦,老公都跟着回家了。   女儿也乖巧了,丈夫不再出去沾花惹草,整个家庭都幸福了起来。   还有一个学员也现身说法,说自从她开始信祖宗,信传统文化,她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变,原来她觉得丈夫吸毒,儿子打架,都是因为她要跟丈夫离婚的缘故。   她应该帮助他的丈夫,她不应该产生抛弃他的念头,现在虽然丈夫还没有变好,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一家人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讲师对她缓缓点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地永远都翻不了天,所以我们要学会敬天,男人就是比女人要高一等。”   产生离婚和离开丈夫想法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郑安妮无比震惊,她翻了个白眼:“你们是不是都脑子不好。”   义工马上向讲师报告,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冒犯姐妹,讲师看了看郑安妮:“你今天晚上就单独学习吧。”   阿娇一把掀掉桌子,她也想单独学习,去看看小黑屋里的那个小女孩。 第101章 阿娇今天接头了吗?   几个女讲师被阿娇掀桌子的举动吓着了,来这里听讲的都是本来就十分温驯的女性,她们的主要目标人群也就是这批四十多岁以上的女性。   这些人大多被生活磨弯了腰,敬祖宗学传统,看着那些学员讲自己怎么因为信这些改变了生活,让她们觉得人生还有希望。   像阿娇跟郑安妮这样的叛逆少女,在讲师心里应该直接被送到网瘾学校去,那边什么都能治,保管把这两个治得服服帖帖。   因为阿娇和郑安妮一起捣乱,她们俩被讲师特别“请”出来,带她们去另一栋教学楼里,参观先进班。   三十多个七八岁到十二三岁女孩子跪在教室里听课。   讲师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唐装,坐在上面,对跪着的三十多个孩子说:“生癌症就是因为不孝,得重病也是因为不孝,如果你们都孝顺父母,不仅你们的父母不会得癌症,你自己也不会生病。”   说着他放出一个影片,影片里录制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他们睁着懵懵懂懂的双眼,盯着镜头,颤颤说出自己是怎么调皮捣蛋不孝顺的。   其中最大的看上去跟阿娇差不多大。   接着讲师又请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学员上台,她声泪俱下的说道:“我嘴里长疮,晚上失眠,病了大半年,看过无数的医生都没办法治好,自从听了丁老师的课,我回去就给我的父母磕头洗脚,每天跪拜父母。”   她说着说着,哽咽出声,丁老师轻轻拍她的后背:“后来呢?你是不是好了?”   “到第三天,我的病就不药而愈,现在我每天都孝敬父母,侍奉公婆,顺从丈夫,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阿娇把手机塞到郑安妮手里:“赶紧,快拍。”   郑安妮被这一群人的火热气氛给吓坏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群人,他们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那些小孩子们竟然也认真听讲,这堂课的最后,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团。   郑安妮一边拍一边说:“她们是不是都疯了。”   女孩们每人捧着一盆洗脚水,请父母亲坐下,开始给父母洗脚。   郑安妮一边拍边嗞着牙,洗脚倒没什么,小时候妈妈也给她洗脚,可不给爸妈洗脚,不每天早晚问两次好,不爸妈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小孩就会得癌症。   那就是瞎几把扯淡了。   这个洗脚的仪式进行到最后,父母和孩子抱头痛哭,最后这些孩子们排队出去,留下父母亲谈一谈这一次学习的心得体验。   “我的孩子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孝顺过我。”   “要不是学传统,她现在还在顶嘴追星,我来第十期了,是鸿蒙女学还我一个全新的女儿。”   谈到最后,义工让阿娇和郑安妮离开,阿娇伸手一挥,义工转头便走,屋里余下的人都看不见她和郑安妮。   果然不出她所料,女讲师拿出一本捐款薄,开始大谈办学的艰辛和不易,又说她们已经在各地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希望能为整个社会的风气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   有许多家长都接过了笔,就在那本本子上,写要捐款的数额。   怪不得让她们出去呢!   郑安妮轻呼一声,阿娇一把捂住她的嘴,两人偷偷溜出去,阿娇想把视频传给项云黩,发现这个地方没有信号。   两个义工找到了她们,看她们在教学楼里溜达,这下不客气了,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把她们俩带到反省室,让她们呆在里面静思己过,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小门一关上,郑安妮就受够了,她连爆了一串粗话:“我XXX你XXX,要XXX的XXX”   肚子又饿,人又累,一屁股坐在小屋里的长条凳子上,偷偷摸摸哭了起来。   “吃吧吃吧。”阿娇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半熟芝士蛋糕,一瓶可乐,还有一大包火腿肠。   外面的学员要吃饭,还要先劳动,擦地板擦窗户洗厕所,一边打扫还一边说这是在积德,越是脏的活越积德,她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厕所有几个人争着在刷。   还真不如两人在单间里面吃零食呢。   郑安妮看了看她背在身上的那个小包,只有巴掌大,怎么能装这么多的东西?   但不管了,她饿得要命,拆开包装就吃起来。   阿娇看她吃着,走到禁闭室的角落,她伸出手,拍了拍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你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郑安妮左手一个芝士蛋糕,右手一根火腿肠,吃得正欢呢,听见这么一句,蛋糕都滚到了地上。   哪儿……哪儿还有人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长串的尖叫之后,郑安妮砸着门:“放我出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吵得鬼头疼,阿娇瞪了郑安妮一眼。   那个小女孩却一直面对着墙壁,怎么也不肯转过脸来。   郑安妮整个人贴在门上,她叫了半天,终于叫来了个义工,她打开门上的小窗子:“请克制,请保持安静。”   话说得很客气,说完就把窗给关上了。   阿娇想了想,问那个小女孩鬼:“你是因为太安静了,被忘记了,所以死在这里吗?”   郑安妮已经快吓疯了。   小女孩鬼终于回过头来,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阿娇,她不是不说话,她的嘴一直在动。   阿娇竖起耳朵,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要孝顺,我要懂事,我要听话。”   一边说,身体一边摇摇晃晃的。   阿娇站起来,她要找她的警察叔叔报案去,瞥了郑安妮一眼,看她紧紧闭着眼睛缩在墙角,伸手拍了她一下,郑安妮昏昏然睡了过去。   阿娇用力拍门,喊了一个人来,从小窗里盯着她的眼睛:“开门。”   门打开了,那个义工恍恍惚惚,阿娇问她:“你们这儿是不是死过孩子?”   “是,有个姐妹的孩子因为不听话被关在禁闭室里,大家把她给忘了,第二天中午想起来,把人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小女孩本来就在发烧,但她妈妈相信只要孝顺反省,病就会好的,她就这么留在了禁闭室里,一直重复老师们教她的,默念到最后,声音都已经沙哑。   那位姐妹深信她的孩子是因为不孝顺,所以才会生病的,这是老天给女儿惩罚,也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她就是因为不孝顺自己的父母,所以她的孩子也不孝顺她。   阿娇又问:“哪里有电话?”   义工给她指了指楼上,丁校长的办公室。   楼上的办公区有监控,阿娇起了坏心思,她启动八卦,造出幻境,捏出一个小女孩,让她在每个监控面前做鬼脸。   “小鬼”跑得飞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嘻嘻哈哈。   阿娇一掌拍断门锁,进了办公室,翻出那本捐款本,随手翻了几页,筹款已经筹了一百多万了,不仅是家长们捐钱,还有社会名流的捐款。   阿娇把这本子揣在怀里,当作证据,全部打包送到警察局去。   她刚要出去,听见楼梯上有人上来,阿娇阖上眼睛,楼梯的画面就自动出现在她眼前,那个穿着唐装,半秃头的丁校长。   他刚刚又募集到一笔钱,学员们吃素,他自己开小灶,打着饱嗝上楼,一拐弯看见一个小孩子在走廊上来奔来跑去。   他赶紧端起架子,正要教育这个孩子,这里可不是能随便上来的地方,又想教训那几个义工,就看见刚刚还在走廊那一头的孩子,瞬间闪现到他的面前。   阿娇阖着眼睛,她特别想打这个老秃头一顿,于好是她操控这个幻境里的小鬼,一下仰起脸,怪笑着叫:“校长好。”   “哐”一声,丁校长应声倒地,脚尖不住抽搐。   这么不经吓,还要干这种黑心事?阿娇看看本子上的钱,她想不明白,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捐给希望小学呢?   一下想到了钱二,钱二去乡下建小学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阿娇任由丁校长躺在地上,拿起办公室里的坐机电话,直接拨给了项云黩。   项云黩接了起来,声音低沉冷然:“哪位?”   原来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这么严肃,阿娇笑眯眯:“是你最乖的女朋友!你最乖的女朋友要报案!”   项云黩眉眼瞬间柔和,他按住听筒:“那我最乖的女朋友能翻墙出来吗?”   “你来啦?”阿娇十分惊喜。   “作为你的上级,我不能轻易暴露,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接头人。”项云黩转到办公室外,跟他最乖的女朋友玩卧底侦察游戏。   阿娇站得笔直,使命感油然而生。   项云黩派了新来的小徒弟江萌,在鸿蒙女学的校门口接应阿娇。   阿娇越是乖,项云黩就越是不能相信她。   一到警局项云黩就把江萌叫了出来:“我有件事儿需要你办。”   江萌眼睛放光,报到这几天半天她都在旧案卷里折腾,项云黩说是她师傅,到现在一个任务也没安排,这是他交待的第一件事。   她立刻站直了:“我保证完成任务,是什么工作啊?”   “呃……我接到群众的举报,四平区鸿蒙女学那儿你去盯一下。”   “是!”答应完江萌又有些疑惑:“师傅,那一块不管咱们管呀。”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我妹妹人在里头呢。”   江萌马上明白:“懂了,师傅你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你妹妹。”她准备好了要进去卧底,被项云黩拦住,只让要她学校外面等待。   项云黩有种预感,阿娇是不会这么平平淡淡过三天的。   阿娇翻墙出来就看见了项云黩的车,她叩叩车窗,开门坐进去,江萌问:“你就是师傅的妹妹吧。”   阿娇卷起眉头,睁大你的眼,我是你师娘! 第102章 阿娇今天网恋了吗?   出了学校就有信号了,原来秃头丁校长早就防着学员们拍照拍视频,他以深刻感受传统文化为由,没收了学员们的手机,还屏蔽了信号。   阿娇把视频和录音发给江萌。   江萌把视频和录音反复放了几遍,她一个受过训练的女警,比郑安妮还要生气,握着手机的手不断在发抖。   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就被这种不合格的父母送到这种地方来洗脑,打着孝顺的名号,就是想要完全控制她们!   她们都是人,就算是宠物也各有性格,人怎么能够完全成为一件附属品?   江萌气得要死,可她虽然生气,也知道这样的录音无法成为证据。   她问阿娇:“这个孩子死了多久?”   阿娇想了想小女孩的鬼魂形态,她生前困在那个禁闭室中,死后也没解脱,不知道她究竟死了多少,死后还在重复生前的痛苦,魂魄不得安息。   “不知道,我就是听人说的。”阿娇眨眼糊弄过去。   江萌又把那个视频点开看,她紧紧捏着手机:“这东西必须曝光!”   不引起广大的社会舆论,是没办法查封这间学校的。   录音说得很明白,关那个女孩禁闭的时候,她的监护人在场,这种事很难追究,何况女童的监护人都不追责,反而还留在学校里当义工。   “得拍更多的视频,这些捐款也都是他们自发自愿的,除非能证明这些钱去处不明。”江萌远远看着女学的大铁门,这个地方早就查封才好。   “我找人把这视频剪辑好,你别回去了。”牵动到利益链,还不知道这些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来,江萌牢牢记得自己的任务,她的任务是要保护好阿娇。   阿娇塞了个糖果给她,十分满意男朋友的小徒弟,比姜宸机灵多了,她说:“你在儿等我,我拿了东西就出来。”   江萌根本来不及阻止她,阿娇已经下车,又翻墙回去了。   江萌目送阿娇回校,有点疑惑,刚刚这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有些……慈爱?   阿娇翻身进入校园,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的走过操场教学楼,那些学生和义工们都看不见她。   路过教室,看见那些小孩子跪着给父母洗脚,讲师蹲下来指导她们,嘴里还念叨着半文不白的废话。   阿娇一时兴起,指尖一点,那盆洗脚水兜头浇在讲师身上,把她从头淋到脚。   桌子椅子开始摇晃,大屏幕上放的视频不断冒雪花,一个家长先反应过来:“地震了!地震了!”   一群人鞋子也来不及穿了,一个人争先恐后,赤着脚跑出了教学楼,那个女讲师动作比谁都快,跑起来哪还有一点优雅的样子,推搡着学员,第一个跑了出去。   阿娇哧哧笑个不停,她看着这些人跑出去,一个转身,就从底楼教室到了丁秃头的办公室里。   “咦?”阿娇有些疑惑,她只是想了一想丁秃头的办公室,人就在办公室里出现,她又闭上眼睛,想着办公室外的走廊。   “刷”一下,阿娇出现在了走廊里。   阿娇上上下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原来修炼这么有用!原来她能这么厉害的!   她紧紧闭上眼睛,想念着项云黩,再睁开眼,原地没动。   她又闭眼想了一下郑安妮,刷一下出现在了禁闭室里,郑安妮还在昏睡,那个小女孩也还缩在角落里。   这本来是每个鬼都会的技能,但阿娇有了一付身体,带着肉身就没办法用这些技能,现在她又能用了。   小女孩嘴里不停的重复那几句话“我要孝顺,我要懂事,我要听话。”   不论阿娇怎么跟她说话,她就是不回头,不动弹。   阿娇叹了口气,这份执念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消,只好让本地的鬼差,送她进黄泉了。   阿娇把郑安妮拍醒:“咱们走了。”   郑安妮猛然醒来,她牢牢记得昏过去之前,阿娇正对着墙角说话,她赶紧低头,不敢看向墙角,眼睛里直冒泪花,哆嗦着问:“怎么,怎么出去啊。”   阿娇嘻嘻一笑,一脚踢开了门,“哐”一声,铁门弹了出去,门上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郑安妮硬生生把冒出来的泪花又给憋了回去,夹着尾巴从门里出来的时候,还看了一下那个脚印,要不是踢在铁门上,这个脚印还真的十分秀气。   阿娇带着郑安妮去小黑屋里拿箱子,郑安妮的箱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密码锁都被砸开了,里面的神仙水和面霜晚霜都不见了,连她带的应急面膜都被搜刮走了。   郑安妮爆出一连串的惊天脏话,那几个老女人上课的时候还说化妆就是不守妇道,却偷她的东西!   那瓶神仙水才刚开封,她都没用几天呢,郑安妮咬牙切齿:“不弄死这个学校,我郑字就倒过来写!”   两个少女拎着箱子一路逃出来,房子桌椅还在震,阿娇闹了这么大的乱子出来,自己悄悄溜走了,还留下了线鬼,让他有一什么风吹草动就来告诉她。   江萌看见学校里乱了起来,刚想过去看看情况,阿娇就打开大铁门溜了出来,看门的都跑到操场上去了,大家都怕地震把房子压塌。   郑安妮满心都是她被偷的护肤品,没注意到只有学校里摇晃,外面什么事都没有。   她一上车就用手机软件剪辑视频,拿出拉踩对家的气势,剪了一个短视频,用阿娇的手机注册了微博号,把视频放上网。   熟练的买水军,转发评论点赞,视频的热度马上炒了起来。   8012了竟然还有这种事,什么不孝顺就会得癌症,什么女人化妆就是不守妇道,女孩子要是换男朋友,就会烂手烂脚。   郑安妮还找到了丁秃头的个人资料,就挂在网上呢,随便一搜就能搜到,他是一个什么文化促进交流会的会长。   带着他的这些讲师们全国各地多次讲学,还有讲学的照片放在官网上。   郑安妮把视频截图和资料照片都放在一起,给视频配上字幕,把那些荒诞的教学内容截图,拼出一个九宫格,九宫格的正中间放了一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二十四个字,每个字都闪着金光。   追星女孩们爆料吃瓜,要一层又一层,要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甜。   最后的大料就是那个录音,重点就是那两句“你们这儿死过孩子吗?”“是,关在禁闭室,把她给忘了。”   视频以她们没想到的热度转发,阿娇这条微博下的评论转发暴涨。   江萌开车开到一半,知道转发量已经破万,还在继续热转,对她们说:“可以打举报电话了。”   “打110吗?”郑安妮问,郑安妮热血沸腾,她有一种做了一件大事的快感,车开过演唱会的场地,她只是扫了一眼外面欧巴的海报,感觉那些已经不能刺激她了。   “除了派出所,还有教育局,文明办。”江萌把电话找出来,两个女孩轮流举报,说自己被骗了学费,那间学校还收了许多未成年女孩,她们上学吃住都在那里。   这样的学校当然是没有办学资质的。   江萌先送郑安妮回家,又把阿娇带到了警局,天都已经黑了。   她帮阿娇是先斩,还没奏,估计这会儿局里的人都已经看见那个视频了,就在江城郊区的县里,这事儿市里得管。   车都已经开进院子里了,江萌才开始后怕,这事儿可没告诉项队呢,她自己就作主了,还指点了两个小孩子怎么匿名举报。   她问阿娇:“你还没吃饭吧,要不然我带吃饭去吧。”   阿娇刚要点头答应,车窗玻璃响了三下,江萌把窗打开,看见项云黩站在车外,他看了一眼江萌,又看看阿娇。   阿娇兴高采烈,立刻就出卖了江萌:“项云黩,你这个小徒弟还挺机灵的!”   项云黩其实比江萌大不了几岁,但江萌就是有些怵他,觉得他特别严肃,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根本不敢冒犯。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反省自己哪儿做不够好,哪儿做得不对。   她刚刚是热血上头,做完了开始后怕,这事儿是不是得先跟师傅打声招呼。   谁知项云黩扫了她一眼,摸了一百块钱出来,长手一伸,塞给江萌:“你自己吃点饭去吧,辛苦了。”   “啊?”江萌愣愣接过钱,打开车门要下车。   余光瞥见阿娇把下巴搁在项云黩的手上,小姑娘眯着眼睛,嘴巴翘翘,鼻尖翘翘,隔着车门在跟师傅撒娇。   她刚要看过去,师傅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江萌赶紧下车,捏着这一百块钱,打算叫上姜宸,去吃点什么。   她听力很好,走了几步听见她那个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一张帅脸恨不得能掉冰碴的师傅清了清喉咙,说:“作为你的上级领导,要表彰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十分出色。”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阿娇的头,问她:“饿吗?”   江萌站在原地,满头问号,他们不是兄妹吗?这是什么兄妹游戏?师傅他原来是个妹控吗?   阿娇吃着酸菜鱼刷着微博,她从来没看过这个,从微博又摸到了视频网站。   项云黩凑在她脸边看了看手机,就是些无聊的恋爱段子,情侣们假装不认识,阿娇看得兴致勃勃,没一会儿碗里的鱼肉就吃空了。   项云黩给她挑了两片没刺的,一回头,阿娇不见了,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阿娇伸着手,笑得精灵古怪,问他:“小哥哥,网恋吗?” 第103章 阿娇今天咚了吗?   阿娇关上门,走到阳台,一跃跳上栏杆坐下,两条白生生的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闭上眼睛,感觉秋夜凉风从耳畔拂过,她阖着眼,也能看见四面八方的金光向她飞来,一根一根细如毫毛。   积少成多,这些毫毛微光的汇集到她的身上,让阿娇在这个黑夜中无比醒目。   她原来像是一朵萤火,后来又似一盏烛光,现在她就像个八百瓦的大灯泡,在黑夜中长明。   金光还源源不断的飞来,没想到捣毁女德班,竟会收获这么多的功德。   明明鸿蒙女学的学员还没到上百名,阿娇正疑惑,收到郑安妮发来的消息,点开截图一看,越来越多的人在评论里留言。   这披着传统文化皮的女德班其实早就在各地开办了,打着学习传统文化的旗号,传扬封建思想,去年就已经被关停一次,没想到换了一个城市又开起来了。   甚至有些还开展到了公司活动中,一些女性员工还以为报名参加是感受古典文化的美,比如茶道诗歌书法绘画之类的,谁知道去了之后教她们这些,当场翻脸,把组织者狂怼一顿。   大家都是出来工作求发展的,要跟所有人竞争,凭什么就低男同事一头。   还有许多家长被骗,带孩子去听过一次课,有的听了一半就带孩子走了,这玩意儿谁信谁傻逼。   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孩子们光读书已经不够,还要学习各种技能,钢琴围棋思维逻辑,哪有空听这种骗人的东西。   女德班没在公司企业中开展起来,也没有城市里开展起来,在乡镇县中越开越多,短时间就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这个卧底视频持续转发讨论,硬生生上了热搜,引起了官方重视,市文明办和教育局成立了调查小组,要深入调查这个所谓的传统文化促进交流会。   阿娇抖着脚,丁秃头现在还没醒,看来被小鬼吓得不轻,等他接受调查的时候,就让那个幻境小鬼跟着他,看他还敢不敢说假话。   阿娇不是个小气的大佬,她给郑安妮发了个红包。   郑安妮盯着微信红包看了好几眼,虽然不敢收,但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一点鼓舞,为了神仙水!拼了!   她拿出给偶像打投的精神,注册小号不断转发评论顶热门。   满身干劲的时候,收到了塑料闺蜜发来的消息【安晨好像是转到七中去了,听说她现在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郑安妮盯着手机,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到底为什么欺负安晨了,好像就是仗着她们人多,好像是因为她们喜欢的偶像是对家,郑安妮又问【你们能弄到安晨的新号码吗?】   她想跟她道个歉,也许道歉不能弥补什么,但她还是想跟安晨说声对不起,当时她怎么就像是脑抽了一样,会做那种事呢?   她要找到安晨,认真跟她道歉。   悔改的念头一起,从郑安妮的身上飘出一根细细的金丝,飞出窗外,与金光大军汇合,融合到阿娇的身上。   阿娇闭着眼睛,观察那些功德光芒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但实在太多了,无法找到源头,她看了一会儿,把神识探向了项云黩的房间。   整个房间都在她的视线内,她看见项云黩准备洗澡。   他脱了外套扔在桌上,双手拎着T恤衣摆,一下掀起,甩到床上,利落和的解开了皮带扣。   阿娇坐在栏杆上,细细抽了口气,脚尖一晃,差点栽倒。   她摸是摸过了,可那天她钻在被子里,又哭得眼睛发花,根本就没有看清楚。   阿娇咽了口唾沫,在继续偷看男朋友洗澡,还是当个好鬼非礼勿视之间,选择看她的男朋友洗澡。   反正项云黩是她的,反正都已经摸过了嘛,只偷看一小下,一小下不要紧的。   项云黩的浴室干干净净,既没有小兔子浴巾,也没有香熏蜡烛,一瓶二合一洗发水,一块肥皂,就是项警官的全部洗澡装备了。   他穿着内裤走进浴室,打开了花洒。   阿娇不由自主跟了进去,眼神在他的腹背肌肉上流连,时间太久了,她都快不记得肌肉那硬绷绷又软软的手感了。   他脱掉了身上最后一块布,想起换洗的衣服没拿,走出浴室,拉开抽屉拿了件干净衣服。   阿娇轻呼一声。   在……晃……   她一下往后栽倒,轻飘飘的落在阳台。   项云黩听见动静,随手拿了条浴巾裹在腰上,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一看,什么人也没有。   他又回到浴室,解开浴巾迈进浴缸,热水顺着前胸肌肉的轮廓往下滑,流过坚实的腰背。   项云黩越洗越慢,觉得不太对劲。明明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却有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   他一把拉开浴帘,观察浴室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异常。   阿娇赶紧隐藏起神识,不再那么热烈的盯着他,项云黩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他把花洒开到最大,继续洗澡。   项云黩怎么也猜不到他的小女朋友正在偷窥他,他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女朋友就在身边,又香又软,热情大胆。   但是能看不能碰,他每天晚上例行要让自己放松一下。   项云黩每天都在经受非人的考验,如果洗澡时不解决一下,一到晚上那个小坏蛋就会钻进他的梦里。   项云黩闭上眼睛,那个夜晚的一切仿佛刻在他的感官上,只要一想起那双手,就立刻激动起来。   一次根本不够,以他的身体素质,两次差不多,勉强能平息那种想像,晚上睡个安稳一点的觉。   阿娇捂上了眼睛,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那天晚上他就是这么握着她的手,教她做的。   可他自己做,当然更放肆,他一只手撑着墙,整个人都淋在热水里,水珠从头发上滴落,掩盖住了他嘴里呢喃着的语句。   但阿娇还是听见了,她一下把头埋在枕头下,踢着脚“啊啊啊啊啊”的轻叫。   天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以为他不想那些呢。   胡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啾一下,一爪子打在枕头上:扰狐了,还让不让狐睡觉了。   啾完又倒下去继续睡,她不用自己修炼,楚服每天都会把月之精华倾注到她身上,她已经长出两条尾巴了。   每天光是吃和睡,身体越来越圆,毛越来越蓬松,像颗大毛球。   阿娇从枕头里钻出来,默默想着隔壁房间的床,下一秒就出现在项云黩的房间里。   项云黩洗完澡出来,看见床上的被子拱成一团,有个小坏蛋藏头不藏脚,雪白的脚丫子还露在外面。   伸手拍拍脚心:“怎么?睡不着?”   阿娇从被子里钻出来,脸红红,耳红红,眼睛里两汪水:“项云黩。”   欲诉还羞,一眼就把久经考验的男朋友看住了。   项云黩放缓呼吸,刚刚明明已经解决过了,这一眼又有了反应,他深呼吸了一下:“饿了?”   阿娇点点头。   项云黩松一口气,一吃起东西来,她就会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吃点什么?是给你叫外卖,还是出去吃?”   阿娇一下扑在项云黩怀里,软绵绵的身体靠着他,鼻尖在他颈项里磨蹭,闻着他身上的肥皂的香味。   张开嘴,露出牙,咬一口。   项云黩全身肌肉紧绷,青筋绷起:“我们谈过的。”   不能这样,起码在她成年以前不可以这样,他想把阿娇从自己身上拎下来,但身体背离了理智,他渴望得太久了。   阿娇抬起眼睛:“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不是她偷看,是他勾引,今天必须亲一下!   “亲一下,不亲就分手。”她勾着项云黩的脖子,把嘴巴贴上去。   项云黩笑了,一笑气氛就变了,他放松下来,任由阿娇把自己按到床上,只是亲一下,只要不张嘴就行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等这个吻结束,阿娇缩成一团,被项云黩压在身下,两人都喘着气,舌尖甜得发麻。   阿娇软绵绵躺着,好像浑身没有骨头,手指头勾着他的衣领,恋恋不舍的望着他的嘴唇,她还想,再亲一下。   项云黩撑着手,望着她,看见她眼里的渴望,他埋身吻她的眼睛上,顺着鼻尖,含住粉唇。   屋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每一个吻都比上一个要更深入,最后阿娇团在项云黩的怀里,睡着了。   粉唇水润润的,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樱桃。   楚服脱离血玉的禁制,每夜都要出去修炼。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空荡荡的一张大床,枕头上盘着一只狐狸,楚服扭头望向墙壁,穿墙而过,看见阿娇和项云黩睡在床上。   两人几乎是叠在一起,阿娇枕在项云黩的胳膊上,睡梦里还在甜笑。   屋里有种甜腻腻味道,楚服知道这种味道是什么,是情动的味道。   项云黩的胳膊把阿娇整个人圈起来,两的手十指交缠着,楚服刚要靠近,项云黩猛然睁眼,他把阿娇护在胸前,几乎把整个后背露在楚服面前,拘鬼链一震,飞绕出去。   楚服根本不惧,伸手一击,吃痛一下。   阿娇就在这时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楚服,你回来啦。”   项云黩看向阿娇:“你认识这个女鬼?”   “她是我的养的鬼。”阿娇根本坐不直,软在项云黩背上。   ……   “……你还养了什么?”项云黩问,黑子被关晓要走了,她用考第一当条件,让关秀梅同意养韩刚留下的宠物。   阿娇很喜欢黑子,项云黩还打算给她买一只猫的,没想到她养了一只鬼。   “唔,还有一只狐狸精。”阿娇栽倒了,她太困了。 第104章 阿娇今天委屈了吗?   阿娇实在太累了,她刚刚全身放松,整个人软绵绵的,好像躺在棉花云里,勉强说了两句话,还因为困呜哩呜哩的。   说完就栽在项云黩的枕头上。   身边一个是项云黩一个楚服,都是她最信任的人,阿娇沾着枕头就又进入了梦乡。   项云黩:……   狐狸精?是男狐狸精还是女狐狸精?是不是他想的那种狐狸精?   家养鬼又是个什么品种的鬼?   早知道黑子一走就赶紧给她买只猫咪了,起码比养个鬼养个狐狸精简单的多。   看她舒舒服服睡在被子里,身上裙子都揉皱了,又不忍心叫醒她,替她把被子盖好。   项云黩有些迟疑的看向楚服,既然是个家养鬼,是不是不用行使鬼差的职责?   阿娇已经入乡随俗,完全像个人类女孩了,但楚服还是原来的打扮,她以鬼形出现,身着巫女服饰,白面秀眉,眼睫一垂,低身给项云黩行礼。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项云黩满心疑问,看她的装束就知道她死了很久时间,她怎么会跟在阿娇身边呢?   楚服垂着眼眸,她还是第一次直面项云黩。   这样面对面的时候,楚服更能看到项云黩身上像刘彻的那一面,他确实是有些像刘彻的,特别是那份果决坚毅。   楚服当然见过刘彻,她随侍阿娇左右,怎么会没见过这位帝王呢,但她从没见过他们恩爱的样子,永远只有无尽的争吵与怨怼。   大部分的时候是阿娇在争吵,阿娇在怨怼。   而当她开始显露那些情绪,刘彻立刻就会离开,然后就干脆不再来了。   娘娘的眼中就只有刘彻,而刘彻的眼中并不曾真的装下哪个女人,就算他的目光偶然停留在哪个女人的身上,那也只是看惯原来的那一朵花,又发现了新的一朵而已。   楚服无数次想要提醒娘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娘娘心中还将帝王当作丈夫,虽有怨恨,可真情真性,心中还有期待。   若是将丈夫当作帝王,以娘娘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在这汉宫中呆下去。   娘娘这样好,怎么他就是个睁眼的瞎子,瞧不见呢?   楚服一双冷眼,把那些事都看在心中,她越是记得深,就越是分得清。   项云黩是项云黩,刘彻是刘彻。   楚服再次行礼告退,项云黩也不知要怎么跟个女鬼交流,两人很有默契的不说话,楚服飘出门   去。   项云黩翻身躺下。   他刚一躺下,身边的小人儿就像磁铁那样贴了过来,就睡在他怀里。   项云黩微微叹了口气,拨拨她的头发,可真是真会给他出难题。   阿娇梦里还在继续,继续刚刚没有做完的那些事,莹白面颊升起两团红晕,羽扇似的睫毛一颤一颤,梦中呢喃“酸”。   她刚刚也是这么嚷嚷的,嘤嘤假哭,哭得他无力招架。   项云黩替她揉揉指尖,搂在怀里,隔壁有个鬼,还有一个可能是狐狸精的不明生物,他本来应该紧张戒备的,但抱着阿娇,竟然很快放松睡去了。   楚服回到房间,胡瑶还在大睡,她盘腿悬在床上,将今天修炼的精华取出部分,倾注到胡瑶的身上。   胡瑶毛茸茸的腿一抽,翻了个身,打着呼噜又大了一圈。   楚服守好了跟柳万青的约定,给了胡瑶一半,余下自己那一半,运行一个周天,滋补鬼身。   在吴镇时,她到山间吸收灵气月精,就有个木妖给她传话,说想见她一面。   楚服是大巫女,就算当鬼,这等山野妖精她也不放眼中,难得遇上吴镇这么个灵气浓郁的地方,当然会布满了大小妖精,但她不能让任何人打断她的修炼。   挥手就要喝退小妖,这小妖却取出一只金铃铛。   楚服眯起眼睛,问那妖精:“这是哪里来的?”   隔却千年,赤金铃铛依旧闪现着当年的光华。   这是她的东西,她仿佛还能吻到铃铛上的血腥味,那是她的血,死时的不甘都沾在这铃铛上。   小妖还未修成形,说话也辩不出男女,尖声尖气:“我家主人料到巫女大人不肯前往,特意交待送来此物,说您一看便知。”   楚服知道这是陷阱,她在血玉之中跟着阿娇到过留仙宫,留仙宫虽然被毁了,但柳万青还要查找幕后黑手。   究竟是谁拿这只铃铛?   楚服有柳万青给的神木加持,在血玉中又勤修苦练,阿娇就在镇中,这人却先来试探她,她不能不去试试深浅。   她一路跟着木妖去了后山,后山的灵气不如吴镇上浓,但依旧是个适合修炼的地方,木妖带着楚服走进一片花园。   朱梁玉阶,碧树银台,是楚服熟悉的地方。   柳万青都没见的幕后人,楚服见到了,她隔着玉帘与那个女人对坐。   “他是转世汉武,难道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这一句话恨意深浓,恨不抽其骨,饮其血。   楚服握着金铃,抬眉对她说:“你究竟是谁?这个铃铛你是从哪里得来?”   女人沉默不语,她不愿意对楚服透露身份,她说:“我并不想伤害陈阿娇,但她留在刘彻的身边,就会再次经历她已经经历过的。”   这恰恰是楚服最害怕的事,生怕他伤阿娇的心。   女人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人死尚且能成鬼,鬼死,这世间便没有她了。”   事关阿娇,楚服怒而冷笑:“你鬼鬼祟祟,连真面目都不敢露,我要如何相信你。”   那女人也冷笑一声:“我若真想要她的命,她第一次进留仙宫,我就有法子扣下她,叫她插翅难逃,可我没有这么做,还告诉她鬼修的法门。”   玉帘轻动,幻境因为主人的心神不宁,而产生虚影,片刻才又稳定。   女人缓了一口气:“我以大乘佛章点化她,可曾有半点欺骗?”   也正因为她告诉阿娇鬼修能够成仙涅槃,楚服才没有立刻动手,连柳万青都认可了,此事可行,只是世间少有。   “我不能见她,只好让留仙出面,没想到引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留仙宫被付之一炬,女声便暗暗咬牙,没了留仙宫,她就没了香火信众,重伤难愈。   西北城隍连发十道城隍令要缉拿她,把她从西北赶到南边,在这个小镇里偏安,再有以前的声势,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楚服能感觉得到,这个女人很虚弱,她勉力支撑这个幻境,急急将她引进来,一定是受了重伤。   柳万青出手,不止是烧了桃花妖,也大大挫伤了她。   既然她受了重伤,楚服就更不着急了,她问:“你还没回答我,这只金铃究竟从何处来?”   女人依旧避而不答:“你真的不想报仇,不想置刘彻于死地?不若你我二人联手报仇如何?”   “刘彻是刘彻,他早已经转世,若是每个转世都杀,你怎么杀得过来。”   楚服当然想要报仇,但她在地府里呆了这么久,知道什么叫怨有头、债有主。   胡乱报仇,只是徒增杀孽,娘娘好不容易修来这许多功德金光,她又怎么会这时候给娘娘拖后腿。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现在痴迷只是没遇新人,退一步说,等他知道陈阿娇的真实身份之后,还会对她死心踏地吗?”   女声娇笑一下,音调陡转:“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着当个鬼修,与鬼差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了,不过是痴鬼说梦罢了。”   “你要是不信,不如我们赌一赌。”   楚服手握金铃,没有立刻就答应她。   女人笑道:“日久见人心,陈阿娇还有多少时间呢?到时你会来求我,求我杀了汉武。”   楚服心中摇摆不定,若是项云黩真的伤了娘娘的心呢?她已经受过一次伤了,再经不住第二次了。   阿娇不知楚服的纠结,她睡了个好觉,醒了也不肯回自己房间去。   项云黩晨间锻炼去了,阿娇就在他的浴室里刷牙,满口泡沫的想起来,《爱情三十六计》第二十五计,宣告主权。   情侣要用情侣头像,情侣对杯,情侣牙刷,情侣拖鞋,情侣毛巾,最重要的是要穿情侣装!   阿娇吐掉满口泡沫,急巴巴拿出手机,赶紧开始网购,怪不得项云黩这么含蓄,只敢躲在浴室里想她,她要把这整个屋子都改造成爱巢。   项云黩拎着早餐回来了,阿娇已经买了一堆东西,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说漏嘴的事。   项云黩放下早餐,看她吸着豆浆,问她:“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啊”阿娇的手还没扶上头,项云黩抢先抓住:“你脑袋不疼。”   “是一只小猫咪,我偷偷捡回来的,我给它吃名字叫狐狸精。”   她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在骗人,但项云黩要问的重点是楚服:“你养的那个鬼是谁?平时家里打扫卫生的又是谁?”   阿娇拒绝回答,她这回不说脑袋疼了,她说:“再问就分手了,分手了!”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一有她不愿意的事就分手。   他一下不说话了,阿娇紧张起来,他是不是生气了?   项云黩放开她的手:“那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送去上学。”   阿娇吸着豆浆,心里更慌了,他真的生气了,可这件事不能告诉他呀,又忧愁又紧张,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楚服就在此时下楼来了,她依旧藏匿着气息,一看见阿娇眼眶微红,眼睛不时瞥瞥项云黩,但项云黩并没有理她,她瞬间盯住男人,怒气在眼中凝聚。   阿娇低头一抽,眼泪还没掉下来,项云黩就叹口气,把她搂住了:“我希望,你有什么都能告诉我,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第105章 阿娇今天当老大了吗?   阿娇扁着嘴巴:“我要想一想。”   “好。”项云黩揉揉她的头发,他知道她有许多秘密,他等她想清楚。   阿娇吃完了早饭,项云黩送她去学校,照例在路边把她放下:“今天晚上我们吃火锅,我去买菜和肉,我们在家吃。”   他一直都很忙,两人正式当男女朋友之后,连一次约会都没有过,项云黩希望能让她高兴,然后他们要谈一谈如何饲养鬼和狐狸精。   阿娇闷闷不乐,听见这句话才露出笑意,她点点头:“那好吧。”   明明心里很高兴,但又要显得屈尊降贵,项云黩把这归为小女孩的别扭,又想笑,又忍不住要揉揉她。   阿娇“哎呀”一声,捂着她的头发噘起嘴,发型都揉乱了。   项云黩轻笑,看她这个又怒又娇的样子,还能生什么气呢?   他在心里摇摇头,跟自己说,算了,算了。   阿娇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郑安妮走在前面,阿娇刚想问问她,视频传播的怎么样了,就看见她脚步一顿,拐进了学校后面的小巷子。   阿娇好奇起来,跟在郑安妮的身后进了小巷,听见她嚷嚷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郑安妮看见两个人把一个高一的女生拖到了后巷里,那个女孩微微挣扎,被一左一右的夹住了手臂。   她左右一望,有人看见了但扭头假装没看见,也有人根本没关注,低头背单词,那个女孩就这么被拖到了后巷。   郑安妮一咬牙一跺脚,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就这么跟了过去,看见那两个人把女孩推到墙边。   “钱带来了吗?”挑染了一撮红毛的少女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脸,“三千块,一分都不能少啊。”   这是在勒索。   郑安妮大叫一声,然后才看见巷子里还有好几个人,他们站在阴影处,所以她才没看见,两两走出来,看着她。   本来二对二,逃跑不一定输,现在二对几,郑安妮立刻怂了。   那几人听她大声一喝,还以为她多厉害,结果马上气势就弱了,为首的一个打量郑安妮的头发书包和皮鞋,跟余下的人换了个眼色。   意思是,这又送上门一个。   红毛女孩一伸手,把郑安妮也拉了过来:“她欠我们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你这么友爱同学,是不是想替她还啊?”   说完就让人开郑安妮的书包,郑安妮一下怒了,她都已经失去了神仙水,绝不能再让人碰她的羊皮小书包!   她抱着书包推搡两下,其中一个黄毛,摸出一把小刀来,抖着刀把问她:“你是要包,还是要脸?”   那把刀一下飞了出去,深深扎进墙壁里,几个小混混都哈哈大笑:“傻逼啊你,刀都能抖掉。”   黄毛觉得脸上挂不住,伸手要把刀拔出来,但刀整个嵌进墙砖中,刀柄留在外面,他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阿娇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后:“她欠你们什么钱呀?”   女孩本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听见声音抬起头,露出脸来,原来是熟人,韩刚的女儿,关晓。   她被这么欺负,郑安妮都哭了,可她却没哭,看见阿娇眼睛倏地一亮。   可她们三个女孩,怎么能打得过这几个混混呢?   “大佬你来了!”郑安妮喜极而泣,脱口而出。   几个小混混哄然大笑,阿娇比郑安妮还矮半个头,跟关晓一样高,居然还是个大佬?笑掉人的大牙。   红发女孩肆无忌惮,盯着阿娇上下打量,认了出来:“上次坏了我们事的,就是你吧。”上次他们也是这么堵到了关晓的,钱还没到手呢,被个小警察撞上了。   他们都知道关晓的爸爸是警察,以为这是关晓特意叫来的,说那天跑的时候扭伤了脚,问关晓要三千块医药费。   她家里这么有钱,三千块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可这次关晓没有给他们钱,她本来是说多少给多少的,突然一分没有,几个人决定找她一次麻烦,不肯给就拍点照片视频,看她给不给。   红毛少女说:“那医药费也有你的一份,你也出点吧,不多,跟她一样就行。”   阿娇挥开红毛女孩的手,走到墙边,两根手指捏住刀柄,轻轻松松把刀从墙里抽了出来,好像这把刀是插在豆腐里。   几个人目瞪口呆。   阿娇又把刀扔到地上,一只脚踏上去,脚尖来回碾了两下。   钢片肉眼可见的,弯了。   几个人眼睁睁看着,脸上笑意凝固,阿娇扫视他们一眼:“还要钱吗?”   红毛女孩退开两步,被阿娇惊人的武力值吓到,但偏偏有人不信邪,觉得刚刚拔不出刀,是黄毛太弱了。   蓝毛梗着脖子上来就要让阿娇尝尝厉害,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阿娇的肩膀呢,眼睛一花,耳朵一嗡,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跟水泥地亲密接触。   没人看见阿娇是怎么做的,她好像一根手指都没动,人就自己摔了出去。   几个人一拥而上,来一个倒一个,没一会儿就倒了一地,余下两个见势头不对,扭头跑了,留下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红黄蓝三毛。   阿娇把关晓拉起来,十分大姐大的对一地彩毛们放狠话:“她是我罩的。”   关晓整个人发懵,看着阿娇的目光不可置信,郑安妮以过来人的身份拍拍她,安慰她说:“没事儿啊,你以后就习惯了。”   看着看着,总会习惯的。   阿娇带着新收的小妹进了校门,直奔学校的小超市,指着货架:“要吃什么随便拿吧,我请客。”   大佬要请她吃东西,郑安妮受宠若惊,她抖抖索索点了一瓶饮料,关晓看她拿了瓶饮料,自己也拿了一瓶。   阿娇翻翻眼点点头,指了指货架:“这两排,你每个替我拿一样。”   郑安妮张大了嘴巴“啊”一声之后,才回过神来,拿起购物篮,把她说的每一种都拿了一样,放到收银台上。   所有进出小超市的学生,都盯着她们看,收银员笑眯眯的:“要开班会啊?”   还以为她们是来买班会用品的,这些东西完全够开一个茶话会了。   郑安妮摸出钱包,刚要付帐,阿娇就拦住她:“干什么呀?说了我请客。”   毕竟是老大,怎么能小气?   她随手抽出几张钱,郑安妮没想到她真要请客,有些意外,阿娇塞了一袋堆食给关晓,让她自己回班级,拉着郑安妮逃掉早读课:“看看那个女德班的事怎么样了。”   最后那份录音引起了重视,那个小女孩死在女德学校里,她的父母没有报案,女德学校的义工们也不会报案,无人发现异常,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阿娇把那份录音公布,引起哗然,她的死被揭露出来,她是被关在禁闭室里,无人过问才越病越重的。   越来越多报料,那个禁闭室,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正常人都难受,何况是一个生病的女孩。   江城市政府和教育局高度重视,成立了调查小组,在网上发布信息,告诉关注此事的网友们,他们已经着手调查了。   鸿蒙女学一点防备也没有,市里突然派了调查小组来,校长去医院还没回来,学校里又没有网络,他们都不知道这里的事已经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了。   很快小女孩的母亲就被找了出来,她就在学校里当义工,做最苦最脏的活,希望能给自己积德。   调查小组的人问她:“你女儿出事,你为什么不报案?”   女人目光浑浊,耳朵好像也不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调查人员:“是她不孝顺才生病的。”   再说死的是她女儿,为什么要报案呢?   调查小组的组员一半是女性,那个女孩看着这位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们反问:“你真的觉得,你的女儿是因为不孝顺你,不听你的话才会生病的吗?”   女人流下泪来:“我的不幸是因为我不孝顺父母公婆,不听丈夫的话,所以我的女儿才会死,我的女儿比我更惨,因为不孝顺我,所以才会生病,她不知道悔改。”   调查小组目瞪口呆,把这些都如实记录下来。   那些读长期班的孩子,有很多已经被洗脑,问她们对课程有什么认识,其中一个女孩说:“原来我特别嫉妒弟弟,觉得爸爸妈妈应该公平对待我们,但我现在知道了,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调查小组觉得问题严重,他们一进校长办公室,帐本和捐款名单全都摆在桌子上,好像等着他们去取走证据。   粗略一查,这根本就是打着促进传统文化的旗号来牟利,收到的这些捐款,有一半进了校长的口袋。   调查丁会长的财务状况之后,查出他在多地都拥有房产,在江城还买了豪宅,养了一个情人。   江城市政府立刻下令关闭女德学校,全面排查本市所有的社会办学机构,如有违规全部彻查停办。   这件事的调查一出来,社会名流纷纷要求退回捐款,参加女德班的家长也要求退回学费。   鸿蒙女学不仅未成年班,还有学前班,刚刚开了五个班,还没开始上课,学校就被关停了,丁秃头面对调查小组,什么都招认了。   他自己就只有初中文化,请来的讲师也根本不是什么高学历,造假证书讲学,目的就是为了骗钱。   这件新闻上了电视,各地接到文件纠察此类社会办公,杜绝不良风气。   郝主任还让一中全校的女生都去大礼堂,全面开展了一次“自尊、自强、自信、自爱”的演讲。   阿娇坐在火锅边,看着电视里面报新闻,看见学校被封,丁秃头以诈骗罪被起诉,乐呵呵的烫羊肉。   项云黩给她夹了一块肉,问她:“你想好了吗?” 第106章 阿娇今天坦白了吗?   一句话吓得阿娇羊肉都掉了。   肉片掉在芝麻酱碗里,她瘪瘪嘴,项云黩替她换了一片。   她是不能告诉项云黩她因何而来的,起码不能全部讲真话,今天那几个小混混倒得这么干脆,一半也是因为楚服,她不能伤害人。   这是还阳符的禁制,就在今天它还提醒着阿娇,它就在她的体内。   电视里女德班的新闻已经放完了,屋里久久都没声音。   阿娇本来盘着腿吃火锅,长发扎了一个丸子头,穿着毛绒绒的睡衣,还顶了一对兔子耳朵,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听见项云黩的问题,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他怎么还没忘记呢!   阿娇不吃了,她放下碗,踩着草莓小拖鞋,哒哒哒跑上了楼,关上房门,忧愁的叹了口气。   楚服飘了出来,跪坐下问:“娘娘因何叹息?”   阿娇托着腮:“我不想骗他,可我又不能告诉他。”她总是一片赤诚的,喜欢谁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有这么一个大秘密瞒着项云黩,她自己心里就十分难受。   “娘娘可曾想过,若是项云黩知道娘娘的秘密,不能相容该如何是好?”   阿娇呆住了,她从没想过。   胡瑶满脸是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没有脱离幼崽期,这段时间吃得太好,每天都有一顿滋补咕咕鸡,像个炸开的毛球。   毛球伸出爪子,“啪”一下按开了平板电脑,狐狸爪子滑呀滑,滑到了最爱看剧集《新白娘子传奇》。   胡瑶一脸严肃:啾啾啾啾啾。   电视里正播放到那一集,许仙听法海说自己的妻子是个妖怪,心里害怕起来,又听信朋友的撺掇,藏在金山寺中,还要法海替他捉妖。   胡瑶胖墩墩坐着,短爪子点了又点:啾啾啾啾啾啾。   阿娇听不懂,楚服已经跟她聊起来:“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娘娘自是赤子之心,可他若真的知道了,会不会因此变心?”   许仙这个男人,靠着妻子发家,靠着妻子扬名,调过头来竟然还听信别人的话,以为妻子是要害他。   阿娇捧着平板,看着屏幕上气得火冒三丈的小青,和伤心欲绝的白素贞,也跟着难过起来。   楚服无法伸手安慰阿娇,与她共处一室,功德金光都像细针那样扎在她的身上,她看了看说:“若是项云黩当真行此负心事,我自当行小青事。”   小青被白素贞拦了下来,没能杀成,楚服却不会善罢干休,他是鬼差也好,贵人命格也罢,非要他付出代价。   阿娇还在发愣,突然有人叩叩窗子,阿娇回头一望,是柳万青来了。   楚服立刻敛神屏息,退到阿娇的身后。   陶俑侍女打开落地玻璃门,柳万青进屋一扫,就看见床上那个炸开的白毛球,他愣了一下。   这才几天,胡瑶就从一只小狐狸崽,被养成了一只胖狐狸崽。   胡瑶在阿娇这里过得十分滋润,既不用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又不用跑业务挣业绩。   阿娇给她买了全套的猫咪装备,连香波都是特别贵的那种,作为一只刚刚上班没有积蓄的狐狸精,胡瑶表示十分享受。   她的皮毛养得光滑水亮,耳朵上还夹着一个水晶发夹,就算是只幼崽,狐狸的本性也是爱美的。   她还网购了一堆小裙子,虽然有毛吧,但也还是想穿漂亮衣服。   柳万青看到的,就是一只戴着水晶发夹,穿着蕾丝小裙子,胖成一个球的胡瑶。   ……   “你是狐狸,还是宠物狗?”   胡瑶跳起来,张嘴咬住了柳万青的手。   柳万青毫不在意,顺手撸了一把毛,看完了胡瑶,又看向阿娇,就连他都微微一惊,短短几日不见,阿娇通身的功德金光,照得满室皆明。   黑夜之中煌煌放光,等闲的妖魔鬼怪,都不敢再近她的身了。   柳万青十分欣慰的点点头:“你倒很争气。”   千年来他只收过阿娇这么一个徒弟,徒弟争气,师傅自然是高兴的。   柳万青往后一坐,虚空中出现一把椅子接住了他,伸手一拎,胖毛球就趴在他的腿上,两只手在胡瑶的毛上撸过来撸过去,她要是修炼不成,冬天当个暖手宝那也不错。   胡瑶伸头脑袋啾啾两声,柳万青的手指头在她下巴上一挠,她马上不啾了,伸着脖子让他挠,舒服的一翻身,露出肚皮。   “西北城隍顶不住不面的压力,发了十道城隍令追捕留仙宫余孽,西北十三省她是呆不下去了,应该会到南边来。”   柳万青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看胡瑶,看完一眼立时要走,他一怒之下动了留仙宫,这么个巨大的烂摊子,城隍爷甩手不管,当地人受到到影响的学运财学官运和姻缘运,都要柳万青去修复。   阿娇十分疑惑:“她到底想干什么呀?”   说她是坏人吧,她说的功德涅槃又是真的,阿娇想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什么。   柳万青不曾见过这个幕后人,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那个桃花妖对她忠心耿耿,宁肯本体被火烧死,也不愿意透露她们的计划是什么。   柳万青掸掸衣角:“不管她想做什么,一时半刻她想干什么都不行,等你再修炼些日子,她也不能随便动你了。”   楚服垂眉敛目,一声不响。   柳万青掂掂胡瑶,胖是胖了些,但手感更好了,这么毛团团的,用来搓澡倒正合适。   挤上点沐浴露,打出泡沫来。   胡瑶抬起狐狸脑袋,她趴在柳万青的腿上,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一下就荡漾起来,明明已经深秋,该是木树储存水份养料的时候了,他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在春天。   胡瑶嗅了嗅,鼻尖一动,就被柳万青按住了头,他目光深幽的看着胡瑶:“别急,我马上接你回去。”   胡瑶不急,今年她事业不如意,回家过年还要被逼着跟男狐狸精相亲,最后是能让柳万青送信回青丘,就说她春节业务繁忙,就不回家了。   柳万青最后撸一把胡瑶的蓬松松的白毛,把胡瑶放到床上,等接她回家,一定要看看她浮在水里是什么模样。   阿娇看他要走,问他:“我真的不能告诉项云黩吗?”   “不告诉他你的目的就行。”编个故事,有什么难的。   编个故事……阿娇看向了平板中还在继续播放的《新白娘子传奇》,一个故事在她的小脑袋里逐渐成型了。   项云黩洗完澡出来,看见床上的被子又拱成了一团,阿娇又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他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走过去拍拍拱成一团的阿娇,隔着被子问她:“想好了?”   阿娇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她问:“你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吗?”   项云黩一怔,这算什么问题?他摇摇头,他还真没看过,那时候他应该在看汽车人,对那种电视剧不感兴趣。   太好了!   阿娇在被子里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告诉你了,你不会不相信我?会不会不要我了?”阿娇观察他的脸色,认真的告诉他,“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去找别的男朋友。”   前一句还很忐忑,后一句就开始威胁,项云黩听见她要找别人,心口一跳,牙都跟着痒痒起来,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我会相信你的,我保证不会不要你。”   阿娇虽然嘴硬,但说的时候确实有点害怕,要是项云黩真的不能接受呢?   像是感觉到她的忐忑,项云黩把这个大“蚕宝宝”搂住,“说吧。”   “我其实不是陈叔叔家的女儿。”阿娇一边说一边偷看他。   项云黩十分冷静,他已经想到了,陈家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电话,除非他打过去,也许陈家人是那种冷漠的人。   但白美兰女士不是,她天生就是个热心肠,什么事情都爱管一管,人是她联系送来的,别人不管,她也是要管到底的。   “嗯。”项云黩想到阿娇刚刚来的时候,乌沉沉的眼睛,脸上没有表情,像个瓷人玉人那样。   可慢慢她又会笑,又会撒娇,精灵可爱得不得了。   阿娇看项云黩这么容易接受了,继续说道:“我也……我也是不是,不是……”   “人”这个字就在她喉咙口打转,可就是说不出来。   “你想说,你其实不是人,你是狐狸精?”项云黩接口了,这是他所有推断中最惊悚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狐狸精,她怎么会在房间里养一个狐狸精,项云黩在门口看了一眼,那可真是个惊人的毛团子。   这就是阿娇编好的故事,她惊喜的在被子里捣蒜:“对对对!我就是狐狸精!”   她赞赏了看了项云黩一眼,不愧是她选中的男朋友。   项云黩继续抱着他的宝贝,猜测归猜测,真的确定这件事,他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我到你身边来,是来让你好好报恩的,你知道了吧。”   “嗯?” 第107章 阿娇今天戏精了吗?   项云黩难言的看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她双眼放光,嘴角微翘。   一看,就是在骗人。   “那你的狐狸尾巴呢?”他问。   “……”阿娇卡壳了,她没想到项云黩会问起尾巴的事,对了,他是警察,警察凡事都要看证据的。   阿娇缩回了被子里,拱成一个团:“我受伤了,尾巴就没有了。”   “哦,”项云黩意味深长,摸着她的小脑袋,手指头在她发丝里揉:“那,你的小耳朵呢?”   被子里面一阵沉默,阿娇恼羞成怒,她这么努力的想跟项云黩好好谈恋爱,他却一直寻根问底。   完美的故事一下被戳穿了,又生气又委屈,还有点尴尬,阿娇闷闷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挪动着下了床,穿上自己的草莓拖鞋。   一付大受打击,想回去静一静的样子。   项云黩靠在床背上笑,伸手把她捞了回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倾身上前,他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   阿娇嘴巴紧紧抿住,眼睛盯着项云黩的胸膛,就是不看他的脸。   项云黩主动贴了上去,鼻尖对着阿娇的鼻尖,认真看她,看她鼻尖一噏一噏的,一付可怜相,叹息了一声。   阿娇听见他叹息,紧张起来,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的嘴唇贴了过来,这次不和阿娇索吻,是他主动吻她,撬开紧闭着的,不肯说实话的小蚌壳,把身体最柔软的那部分交给她。   阿娇只扭捏了一小会儿,立刻得寸进尺,她承接这个吻,舌尖像尾游鱼,四肢扒在项云黩的身上。   项云黩微微一窒,他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水气,只有一条睡裤。   两人之间就只隔着薄薄的两片布。   阿娇半身趴在他身上,项云黩的手在她脊背上抚摸轻刮,阿娇喉咙口溢出模糊的声调,她觉得舒服。   他们暂时停下吻,喘了一口气,阿娇娇生生的,趴到他肩膀上,身体一动,薄薄布片相隔的地方,就为之一颤。   阿娇被戳了一下,她本来就脸红,现在更脸红了。   屋子里越来越热,项云黩伸出手,按掉墙上的灯,用被子把两个人罩起来,问她:“你想让我怎么报恩?”   阿娇咬着嘴唇,她一点也不怕告诉他,雪白小手握住大掌,从衣服下摆伸进去,主动被他包裹住,告诉他说:“我早就已经成年啦。”   趴在他耳边:“这句肯定是真话。”   她扭动一下,项云黩两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腰,急促轻喘。   “我们狐狸精,变成人就是成年啦。”   项云黩目光暧昧不明看着她,被子里很快便一团湿气,阿娇无师自通,盘在腰上磨蹭他。   底线一旦踏破,每一次就都更深入一点。   最后衣服都还是完整的穿在身上,睡裤湿了一滩。   项云黩还靠在床背上,阿娇窝在他怀里,两人紧密相贴的地方现在还敏感炙热,把她抱下来睡在臂弯中。   对她无可奈何。   阿娇已经很累了,她半梦半醒,感觉项云黩在捏她的手和腿,替她放松肌肉。   她张开口,声音软绵绵的:“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告诉你了,我就要离开了,我不想离开你。”   说到最后,几乎带着泣音。   项云黩心口一揪,如果真是这样,他希望永远都不探究真相。   “那你就永远不要告诉我。”   阿娇阖上眼,眼帘一阖,立刻就睡着了。   项云黩握着她的小手,久久没有入眠。   第二天阿娇在坚实的胸膛中醒来,她伸个懒腰,噘嘴亲了他一下,跳下床去刷牙洗脸,今天也是努力修行,跟男朋友甜甜蜜蜜的一天!   项云黩在背后搂住她的腰,看着镜子里的阿娇刷牙,给她递毛巾水杯,目光黏着她。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阿娇很高兴,她要是真的有尾巴,肯定在腰后摇摇摆摆。   项云黩既然决定不问,就把阿娇当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女朋友。   吃早饭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时隔几个月又一次响了起来,项云黩接起来一听,白美兰女士的声音穿透了电话:“儿子,妈妈今天的飞机,带你陈叔叔回来过年。”   项云黩一听就看向了阿娇,她在吃蛋糕卷卷,嘴巴上还沾着一点鲜奶油。   “离过年……还有四个月。”   “过的是新年,跨年呀!跨完年两个准备准备正好过农历年。”   白美兰女士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没给项云黩任何拒绝的机会。   白美兰女士不是真的要回来过年,她一半是因为操心儿子,过年他可就二十九了,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看不见,她当然要回来替儿子张罗张罗。   她人虽然不在国内,但一群小姐妹还在,已经看定了几个合适的女孩,但没她把关,儿子肯定又注会上,她这才买了机票回来,一定要在这四个月里,儿子的终身大事给解决掉。   项云黩挂掉电话,看看阿娇:“我妈要回来。”   阿娇一口蛋糕卷没咽下去,她想起了王皇后,没嫁给刘彻之前,王皇后是很喜欢她的,对她特别好。   可等王皇后成了王太后,就不再那么好了,她和她的女儿两个人,想着法的给刘彻塞女人,一会献这个,一会儿献那个,卫子夫就是平阳献上来的。   那是过去的事,阿娇已经不计较了,刘彻废了她,那他们俩就是离婚了。   可万一项云黩的妈妈不喜欢她呢?   项云黩说:“他们可能要回来住一段时间。”   家里又是女鬼又是狐狸精,项云黩怕妈妈和陈叔叔受不了,他看着阿娇说:“我去租个房子,你先外面住一段时间,等我妈妈他们离开江城,再住回来,好吗?”   阿娇咬了一口草莓,泫然欲涕。   项云黩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让她能低头看着自己:“这是突发状况,我除了回来吃饭,每天晚上都会去陪你,我们想一想,怎么把你介绍我妈妈。”   总不能说他已经谈恋爱了,但女朋友是个养着女鬼和狐狸精的高中生。   “她会喜欢我吗?”   “等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项云黩请了假,让阿娇去上学,自己收拾东西,阿娇虽然才来住了不久,可屋里全是她的东西,衣柜鞋柜都塞得满满的,到处都是她的毛娃娃。   楚服突然出现:“还是让我来收拾吧。”   项云黩正对着一抽屉内衣内裤无法下手,松一口气,退到一边。   谁知楚服并不是自己动手,她对着项云黩微一点头,双掌一拍,阿娇窗台上那一排陶土娃娃,一个接一个的跳了下来。   圆墩墩的身体慢慢变大,手脚利落的开始打包行礼,收拾桌子。   项云黩:……   原来家里的卫生,一直都是她们打扫的。   “你们一直都陪着她吗?”项云黩问,他不问来历,却想知道她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楚服指挥若定,几个陶俑侍女很快就把阿娇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听见项云黩问话,她微微一笑:“我们陪伴主人已经许多许多年了。”   项云黩十分敏锐的察觉到她话中的敌意,他看了楚服一眼。   楚服很不高兴,他竟然要将娘娘赶出去,她这才想到,阳世间的女子,丈夫喜欢还没什么用,还得婆婆喜欢,方能一家和睦。   现在他母亲还未回来,就要先赶娘娘出去,楚服隐隐生怒,她听见娘娘昨夜说的话了,要是负心,就另找一个。   这样很好,就算没有,她也会天长日久的陪在娘娘身边。   项云黩急着出门租房,楚服走到陶俑侍女收拾好的那堆东西面前,既有怒气又觉得高兴,她们终于又能像以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留仙(笑):你就不想知道陈娇到底是什么吗?   项云黩(冷脸):不,我不想知道。 第108章 项队今天抓包了吗?   阿娇被项云黩打包送去上学。   一整天都木呆呆的,就连郑安妮来她吃午饭,她都打不起精神来。   郑安妮兴冲冲把昨天新闻里的内容告诉阿娇,她吃晚饭的时候竟然打开了电视机看新闻,让郑妈妈吃惊。   郑安妮是看了新闻之后才知道,在禁闭室里,阿娇是在跟谁说话,她一开始害怕得不行,后来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的照片,新闻里放出女孩妈妈的那些话。   郑安妮看着新闻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郑妈妈给女儿切了一盘水果:“宝宝,要做视频作业啊?”   她突然想到妈妈对她这么好,她花着钱学习却这么差劲,爸妈还要花心思送她去国外,而她准备出国就是追追星。   她突然抱住妈妈的腰:“妈,我太幸福了。”   郑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开心了一会儿问:“是不是又要看演唱会啊?”   “不是,没有。”她已经决定不追星了,卖掉的演唱会门票是前排,还赚了一点,她已经打算要给爸爸妈妈买个电动泡脚桶了。   郑安妮一提起泡脚桶,阿娇就回过神来,她还没给项云黩的妈妈准备礼物呢!   “你说,婆婆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啊?”   “我男朋友的妈妈要来了。”   “哦。”郑安妮明白了,她问:“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   阿娇一谈起项云黩就骄傲的扬起头:“他是警察。”   “哇!”郑安妮想到阿娇男朋友那个苏断腿的长相,她玩的那个恋爱游戏,主攻就是警察男主,花了巨多钱,终于有了湿身一抱。   昨天还是一中大姐大的阿娇,今天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讨好未来婆婆。   郑安妮一心追星,看不上任何追求她的男孩子,连男朋友都没有,还谈什么未来婆婆,她嗞着牙想了想:“我们上网查查吧。”   搜索婆婆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跳出来第一个是婆婆最讨厌什么样的儿媳妇,阿娇瞪圆了眼睛:“快快,点开来看看!”   第一条:不懂得节约。   郑安妮控制不住的看了阿娇一眼,这位大佬身上,单品就没有四位数以下的东西,从书包到皮鞋子,总价加起来,够警察半年工资吧。   阿娇是个有自知之明的鬼,她被郑安妮看了一眼,不悦地皱起眉毛,但她自己心里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节约过。   郑安妮默默把这条划了过去,第二条:任性、自我。   她又控制不住的看了阿娇一眼,像大佬这样来无影去无踪,连课都想翘就翘的人,很任性很自我   了。   阿娇眉头越皱越紧:“下一条!”   第三条:好吃懒做。   阿娇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给项云黩做饭想抓住他心的那一次,还没成功。   第四条:跟儿子关系太亲密。   阿娇脸红了,几条看完呼哧呼哧生气:“然后呢?”   郑安妮往下划:“嗯……没有了。”   再看婆婆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差不多跟这个反着来。   阿娇生气的说:“这个肯定不准!”   郑安妮缩着脖子,你说不准那就不准呗,她又问阿娇:“那你还准备见你男朋友的妈妈吗?”她跟大佬已经到了可以讨论这种问题的关系了,郑安妮单方面的决定要当个好闺蜜。   阿娇想了想:“当然要见了。”   她会很礼貌,送礼物,但如果项云黩的妈妈挑剔她,那她就……   “要是不行换个男朋友算了。”郑安妮嘴快接了一句,虽然那个警官是挺帅的,可阿娇这么漂亮,这么聪明,据说一班那个小学霸,暗恋陈娇。   那个沈希找过好几次借口到十班来,每次都碰不上阿娇,据说温泉那次他还特意问过老师,陈娇怎么没来。   沈希又是学霸又是书生型校草,在一中女生心中人气那是很高的,他这么关注陈娇,大家很快都知道了。   七班那个宋菁,去年校庆的时候跟沈希合作表演了一个节目,沈希弹钢琴,宋菁跳舞,之后宋菁就一直对沈希有点意思,她都跑十班来过两回了,找借口让陈娇参加兴趣小组。   郑安妮伸手就给拦了,她主要也不是担心宋菁,是怕老大费神。   为了这件事,沈丽娜在班级群里说了许多怪话,郑安妮跟她对掐,誓死守住老大人设。   看见阿娇为了见未来婆婆烦心,想劝她,她还这么年轻呢,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不换!”阿娇很坚定,她绝对不换项云黩。   阿娇在网上给项云黩的妈妈买泡脚桶,又买了一堆杂志,全是推荐的淑女款,来不及去逛街了,先拿杂志上应付应付。   同一栋楼里确实有几间空房,但项云黩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房间太小了,家具都是旧的,想到要让阿娇住在这儿,心里舍不得。   楚服也很不满意这个地方,她冷眼瞥着项云黩:“你就想让我家主人住在这种地方?”   就连项云黩那个房子她都嫌弃太旧了,娘娘纵然被废,也身居长门,玉楼金阙,碧树银台,这个地方又小又窄,她很不满意。   项云黩想到阿娇去西市都要住个套间,更舍不得了,他找了一间离分局最近的五星酒店,先定了一星期的房。   白美兰女士三分钟热度,怎么可能在国内住那么久,陈叔叔还有生意,到时候把妈妈送走就行了。   项云黩原来没想过买房子,一来工作太忙,根本没心思顾这个;二来他单身一人,老房子又很方便。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新城区那块听说有很多新楼盘,靠近江城大桥,景观不错,挑个时间去看一下。   楚服看上酒店的份上,勉强满意了。   阿娇背着小包到酒店,噘着嘴,项云黩抱抱她:“我每天都会过来陪你的。”   阿娇抽抽鼻子,委委屈屈的往床上一靠:“抱抱。”   这天晚上项云黩没有回家,就在酒店陪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开车去接机。   “我能不能去?”阿娇软在她的草莓绒毛被里,眼睛水汪汪的,两人缠了一个晚上,项云黩好不容易才让她睡着。   “我想找一个时间,正式把你介绍给我妈妈。”而不是这么随便,就在机场里互相介绍,项云黩洗了澡,倾身吻她的额头,关门离开了。   白美兰一出机场就看见了儿子,人群里最高挑显眼的那一个,她笑眯眯抱了儿子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他,觉得儿子气色不错,人还胖了点,比上次精神多了。   她当了几年富太太,性格还没改,一回家就撸着袖子要打扫,屋里屋外一看,一尘不染:“你请人来打扫过卫生啦?”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忙起来跟他爸爸一个样,躺下就睡,醒了又出门,怎么可能自己打扫卫生。   上回她回家过年,垃圾倒没多少,全是灰尘。   “嗯,请钟点工过来打扫了一下,迎接你跟陈叔叔。”项云黩提着白美兰那两个大箱子,快速上楼,把箱子放在房间里。   白美兰女士站在门口,鼻子一动,这屋里怎么这香?   她瞥了儿子一眼,在房间各个角落看了一圈,厨房卫生间,到处都收拾得很干净,连衣服都洗干净了晾在阳台上。   白美兰走到阳台,一捏衣服都已经晒干了,一件件收下来,收到最后,看见衣架上晾着一条蕾丝内裤。   薄薄一块布,白色花边蕾丝,屁股上还有一颗一颗的小爱心。   白美兰把衣服叠好,下楼冲儿子招招手:“来,等会再跟你陈叔叔喝茶,妈妈有话跟你讲。”   项云黩几步上楼,看见白美兰女士眉开眼笑,还以为她又要说相亲的事,他提气沉声,刚要开口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吧。”白美兰抢先一步,伸出手指头,点点儿子,“瞒着妈妈啊?长得怎么样啊?家里条件怎么样啊?跟你谈多久啦?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啊?”   她来的时候已经做了两手准备,自从出了国,白美兰的思想就更开放了,女儿媳妇没有,男儿媳妇也得有一个。   她准备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女孩儿,要是都相不成,就干脆摊牌问问儿子,是不是不喜欢女的。   妈妈是很开明的,但就算喜欢男的,也要成家。   不行就到国外结婚好了,再领养一个小孩,以后老有所依。   要是实在喜欢两人世界,那她来孙子,都已经领养了,就领养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样她孙子孙女都有了。   男孩顶门,女孩贴心,两个都不能亏待。   白美兰女士坐着飞机,在万米高空上把自己的思想工作,做得特别透彻,回家还想跟儿子做工作的,一看女朋友都带回家了。   项云黩还不知道一条内裤露了馅,他点头承认了:“是,是有个女朋友,谈了两个月了。”   白美兰笑得合不拢嘴,她就知道儿子的性取向没有问题!以前就是太忙了,没遇到合心意,这一遇到立刻进攻,这性格才像她儿子。   “都住在家里了,妈妈回来干嘛还搬出去,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多好啊。”   她知道儿子的性格,喜欢什么都珍而重之,要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女孩子,肯定不会同居的,都已经同居了,那就是未来的儿媳妇。   项云黩一下愣住,赶紧辩解:“什么同居?”   他怕妈妈不能接受,以为阿娇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他不想让妈妈有一点产生误会的可能性。   白美兰一看儿子还不跟她说实话,哼了一声,点点窗户外面:“没有同居,那是你的衣服啊?你套在哪里啦?套在大腿上啊?”   项云黩抬头,阳台上的衣服收得干干净净,只有一条蕾丝小内裤挂在衣架上,十分醒目,风一吹,飘飘荡荡的。 第109章 阿娇今天心机了吗?   阿娇躺在床上,忧愁的叹了口气。   陶俑侍女一个跪在床前捧着水果,一个拿签子插着送到阿娇嘴里。   她嚼吧嚼吧,又叹息一声:“唉。”   楚服把平板浮起,送到阿娇身前:“娘娘要不要看看电影?”   “没心情。”啵一下吐了个果壳,他刚刚还给她发消息的,一接到他妈妈之后,就一条消息都没有了。   坏蛋!还说会来陪她吃饭的!   楚服不能靠近阿娇,就在床边陪伴她,见她烦恼,说道:“娘娘不必忧心,他瞒不住多久的。”   项云黩想瞒也瞒不住,他将家里打扫得再干净也没用,楚服在角角落落里都留下了阿娇的东西,他妈妈一看,就知道家里住过一个女人。   衣架上挂着没干的内裤,洗衣机里还有一件漏晒的睡衣,冰箱里有一堆草莓布丁棒棒糖,浴室里还留下了一只粉红色小牙刷。   楚服看了看时间,现在也差不多应该发现了。   她语调柔和:“娘娘想吃些什么?”   阿娇把头蒙在被子里,假装自己不想吃饭,电视剧里的少女因爱难受时,都是不吃饭的,假装了一小会,她就探出脑袋来:“麻辣香锅吧。”   楚服低头应承:“好,我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项云黩正在跟白美兰女士解释那条小裤裤。   他在搬完所有东西之后,全面的检查了一遍,绝不可能有任何遗漏,而且还是这么明显的破绽,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白美兰把儿子养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他在自己面前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你讲呀,妈妈听着。”   ……   项云黩站起来,走到阳台,把内裤收下,团成一团塞在裤子口袋里。   白美兰笑起来,儿子大了,要给他留面子了,她跳过这个问题:“那什么时候带过来给妈妈看看啦?是不是你那个同学的姐姐啊?”   刚问完她自己又摇头:“肯定不是的。”   项云黩反而好奇:“你怎么知道不是?”   白美兰知道姜宓,打电话的时候听儿子提过一嘴,说正在接触,白美兰当时就问项云黩喜欢不喜欢人家。   项云黩想了一下,才说还没到喜欢那一步。   “妈妈不会看走眼,我的儿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啦,你要是喜欢她,头一回见面就喜欢了。”白美兰当时一听就知道两人没戏,儿子的性格从小就很明确,喜欢什么就是喜欢,不喜欢再接触也没用。   项云黩愣了一下,他想到自己对阿娇百般包容,原来一开始就已经喜欢她了。   心里这么想,眼神都柔和起来。   白美兰越看越稀奇:“这么高兴啊,妈妈不是古板的人,你们既然都住在一起了,干脆就领证结婚吧,我来看看黄历。”   说着掏出手机,点开app,查黄历上最近有什么宜嫁娶的日子。   “妈,太着急了。”   白美兰挑了几个好日子,想想还是要拿生辰八字找大师算一算,挑一个对两人都好的日子办婚礼。   “急什么急,过年你就三十了!”张嘴就给儿子多加了一岁。   她刚刚还眉开眼笑,一下又板脸,戳了儿子一下:“你怎么不早点讲啦!你早点讲现在房子也买好了,车子也换掉了,就等新娘子进门了呀!”   白美兰马上开始联系小姐妹,看看有什么楼盘出新房,一条微信发出去,整个手机都在震动,她按着语音键:“是的呀,儿子有个谈得很不错的女朋友了呀。”   手上忙嘴上忙,又问项云黩:“照片有吗?发给妈妈,妈妈看看。”   项云黩几次提起话头,都被白美兰的小姐妹们给打断了,一会儿推荐江景房,一会儿推荐婚礼场所,一群人里孩子还没成家的,就只有白美兰的儿子。   之前劳心劳力找未婚女孩准备跟她儿子相亲,一听说已经有对象了,又帮忙操心起婚礼来。   “快点!”白美兰急着要照片。   项云黩点开手机翻找,被白美兰一把拿了过去,是离开吴镇的时候,在石桥上给她拍的照片。   晨曦微光从山间透出,阿娇站在桥上,身后仿佛一片云水,对着镜头微微笑。   白美兰瞪大了眼:“长得这么好看啊!”   这种旅游照都能照得好看,还是儿子那个摄影技术,那真人不知道要多好看,白美兰倍有面子,赶紧把照片发到了小姐妹群里。   跟她玩得最好的一个说:“这就是网上说的小仙女啊!白姐你儿子要么不找,一找找个这么好看的。”   白美兰美滋滋的虚荣,斜了儿子两眼,自己家的猪拱了人家的好白菜了。   她百忙之中抽空问儿子:“你见过她爸爸妈妈没有啊?”   看上去年纪有点小了,马上就结婚,也不知道人家爸爸妈妈同意不同意。   “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白美兰顿了一下:“哦,那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什么人了。”   家里没什么人也不要紧,人好就行了,顶多她辛苦一点,替小辈们操办,白美兰又问:“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破案的时候认识的,她提供了关键线索。”这一句不是撒谎,阿娇确实提供了韩刚案的关键线索。   白美兰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个遗憾,就是只有一个臭小子,没能生个香喷喷的女儿,她一听阿娇家里没人了,肯定是孤伶伶的搬出去的,她板着脸:“那你还让人家搬走啦?”   不知道轻重,肯定伤人家心了,赶紧哄一哄,把人哄回来!   说着站起来,冲出房间对着客厅喊:“老陈!你赶紧订个酒店,我要请儿媳妇吃饭。”   喊完又风风火火冲回房间,一把打开箱子,半个箱子都是她准备好的礼物。   有香水有彩妆还有一个新款大红包,新年嘛,背个红包多喜气啊,她拉住项云黩:“你看看,小姑娘会喜欢哪个呀?”   这些全是为了给项云黩相亲准备的,七个女孩里面总有一两个要第二次接触,这都要过年了,总要送礼物,一开始先送香水彩妆,确定了关系就送个包。   项云黩不懂品牌,但这个包是阿娇常用的牌子,他把包挑出来,白美兰拍了儿子一下:“有眼光,秋冬新款,妈妈回来之前特意买的,你赶紧换衣服,准备准备去接人。”   项云黩又看到一排男式香水:“这个是什么?也是送人的?”   这是白美兰在飞机上临时补充的,她准备好要给男儿媳妇的东西,男女一样,一碗水要端平。   她拿出一整盒,塞在项云黩手里,闭口不谈男儿媳妇的事:“这是妈妈送给你的。”   项云黩还没把关键问题提出来,白美兰就把儿子推出去了:“你去打电话,赶紧联系联系人家。”   项云黩隔着门,终于有机会告诉白美兰了:“妈,她还在读书。”   白美兰根本就没认真听,随便答应两声,还以为儿子的女朋友是个大学生。   项云黩本来还想慢慢说,谁知被一条内裤出卖了,打电话给阿娇:“被我妈妈发现了,她想见见你,我过来接你。”   阿娇软在床上装虚弱,一骨碌坐了起来,洗澡洗头吹发,陶俑侍女替她一件一件的换衣服。   全部都是杂志上的淑女款,阿娇穿着秋季新款连衣裙,薄呢的,裙子在设计上完全走经典风格,设计了一条细腰带强调腰线,外面配同色系小开衫,价格适中,看上去又贵气。   是阿娇从模特的身上扒下来的,连同一串珍珠项链。   整套穿在身上,看上去大了三四岁。   项云黩来接她的时候,就看见她头发也烫卷了,还化了淡妆,开衫披在肩上,拎着一个小包,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阿娇眉飞色舞:“怎么样?”   项云黩走过去,凑近她:“很漂亮。”   三个字就情#潮涌动,项云黩又一次主动吻她,轻轻一啄,坦白心声:“我可能,是从看见你起,就喜欢你了。”   他是一个难以亲近的人,但在见到阿娇的第一天,就把她带回家。   阿娇突然被表白,脸也红眼也红,抽抽鼻子感动的要哭。   两人之间,一直不断表白的是阿娇,终于轮到项云黩:“我答应你事,都会做到的,你不用担心。”   不用偷偷藏内裤。   阿娇还不知道自己被误会了,直到项云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件小三角,她眨眨眼。   项云黩手心一片湿热,这一条就是那天晚上两人身上最后的阻碍,守住他理智,又不断焚烧情感的那一条。   他手指头勾着小蕾丝:“这个,忘在阳台上了,被我妈看见了。”   她好像还挺高兴的,自从白美兰女士出了国,项云黩就有点弄不明白她了。   阿娇打扮得这么淑女,她自己给自己这个伪装打了一百分,没想到一条内裤出卖了她,她一下往后倒,滚进床里呜呜假哭:“怎么办,她会不会讨厌我了。”   项云黩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是阿娇是个心机宝宝,既然不是她,那就是楚服了。   他回头一看,楚服面带微笑,十分优雅的冲他行了个礼,然后飘了出去,飘出去之前,看了看床上阿娇,示意项云黩好好安慰。   亲得舌根发麻,娇宝宝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点,跟项云黩去见未来的婆婆。   白美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儿子的车,车门一打开,阿娇从车里下来,白美兰女士从头扫到脚,张大了嘴,推了一把现在的丈夫:“老陈啊,我儿子这是拱了一颗翡翠白菜啊。” 第110章 阿娇今天见婆婆了吗?   白美兰眼睛都在放光,她听说儿子的小女朋友没爹没妈,还以为是朵苦菜花,她还做足了心理准备。   毕竟看照片只能看出长得漂亮不漂亮,大不大气、性格好不好还得看真人。   白美兰喜欢那种性格大方的女孩子,她给儿子挑的相亲对象也是那种圆脸盘大眼睛,一看就爽朗的。   来的时候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儿子喜欢就行,她绝对不挑刺。   结果阿娇一出场,这气质这打扮,白美兰看看准儿媳妇,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这皮夹克好像还是上大学时候买的。   硬生生把流行穿成了复古。   白美兰有一种自己家养的猪崽子,拱了别人家殿堂级的翡翠白菜的感觉,骄傲感油然而生。   刚想要怎么打招呼比较好,就看见儿子手里拎了一个电动泡脚桶,白美兰心里暗暗点头,这个女孩儿,看着年轻,会过日子。   一把挽住了阿娇的手:“娇娇吧,别叫阿姨了,都是一家人了,就叫妈妈。”   “妈,你这也……”   项云黩来的时候就不断给阿娇做心理准备,他在车上说是还比较婉转,说自己的妈妈特别热情,让阿娇不要见外。   没想到阿娇完全不见外,她眉开眼笑,一口应承:“妈妈好。”   白美兰洋洋得意,瞥了儿子一眼,勾着阿娇的胳膊往包厢里走,项云黩拎着泡脚桶,和陈叔叔跟在后面。   陈松良笑一笑:“你妈妈难得这么高兴,她在家里一年不知道要说几次。”   项云黩对这个继父一直是很感激很客气的,陈松良开了口,他也就不再说什么,陈松良说:“我们爷俩也好久不见,你真是越长越像你爸爸了。”   项云黩其实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了,那会儿他还太小,但家里摆着爸爸的照片,他知道这是客气话。   陈松良见他不信,又笑:“长相还是其次,就你这个劲头,跟你爸一模一样。”   前面白美兰已经在跟阿娇讨论到哪里买新房子,婚宴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好:“西式的婚礼好看是好看,可这几年流行的那个中式婚礼,也很好看,你穿那个新娘子衣服肯定漂亮。”   阿娇脸红红的,她就喜欢别人夸她,项云黩的妈妈比项云黩还会夸人。   白美兰越看越喜欢这个小姑娘,眼睛清澈心就正,肚里没有弯弯绕绕,看上去就大方,长相是越看越贵气,跟儿子站在一起配得不得了。   冷菜还没上,她已经拍板了:“住在外面干什么?就住到家里来。”   说着看一眼老陈,跟项云黩说:“我跟你陈叔叔就住到他那里去,你们年轻人方便点。”   陈松良也说:“是啊,公司里有些业务要办,要留几个月,你妈妈是怕你一个冷清,现在你们俩一起了,那我们就不打扰。”   白美兰说完就看着阿娇,拍拍她的手:“臭小子不知道跟我讲清楚,他要是早点说,就不让你搬来搬去。”   说完给阿娇挟了一块糯米糖藕,阿娇嘴里甜蜜蜜,心里也甜蜜蜜,她点点头,煞有介事:“就是的。”   白美兰更高兴了:“吃完饭我们就搬回去,马上要跨年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啊。”   也不知道她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小姑娘一个人生活,肯定过得很苦。   白美兰用筷子点点儿子,跟阿娇传授秘诀:“他呀,你别看他这个样子,面孔冷心肠热,对老婆肯定好得不得了的,以后他要是惹你生气,你就打电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骂他。”   阿娇乌溜溜的眼睛来回转,她左边坐着项云黩,右边坐着项妈妈,项云黩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在给阿娇挟菜,挑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他刚刚把碗放到阿娇手边,阿娇就想起网上的帖子,婆婆最讨厌跟儿子亲密的儿媳妇!   她顺手就把菜端起来,放到白美兰的手边。   白美兰这辈子也没被儿子这么孝顺过,心里知道是给阿娇的,但看她样子小小的,人又瘦,是要多吃一点才行。   “他这个人怪毛病不要太多哦,也不知道像谁,反正肯定是不像我的。”   白美兰一嘴撇清干系:“所有的毛病里,最大一个就是做事情喜欢顶真,他要是跟你讲道理,你就跟他耍无赖,他就没办法了。”   这一招不必白美兰教,阿娇无师自通,她偷眼云看项云黩。   项云黩满脸无奈:“吃饭吧。”   白美兰头一回有了女儿,整顿饭都飘飘然,还跟阿娇一起自拍,发自拍照片给小姐妹们看,整顿饭忙得不得了。   陈松良跟项云黩聊天:“听你妈妈说,你现在是分局队长了?”   “副队长,再有一段时间就跟江局到总局去了。”   项云黩对陈松良没什么好瞒的,他实话实说。   陈松良也并不惊讶,轮也轮到老江了,他替两位女士添了两碗燕窝,笑眯眯的说:“是,老王也到年纪了,是时候退了,忙一辈子,享享儿孙福。”   他目光中有些怀念:“老江还是那个脾气吧?太孤寡,跟谁都不亲近,咱们一批,他就只跟爸爸关系好,这么多年大家也没聚过,是应该聚一聚了。”   陈松良是跟项云黩的父亲一起当的警察,老王是队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当年一批批人,留下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个了。   项云黩一直都没有问过,陈松良怎么会不干警察,反而去经商的。   江局跟爸爸关系好,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爸爸去世的时候,项云黩还太小了,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江局虽然是他爸爸的旧同事,但两人在公事上,从来也没有过徇私,老江除了关照他一点,还是要看他的个人能力。   陈松良说:“我记得我走那会儿,他刚刚结婚,现在怎么样?”   “江局的女儿就在我们分局,也是一线,是以第一的成绩分到分局来的。”   “有出息,有出息,你们都有出息,只我那两个儿子,成天让我操心。”陈松良想到儿子就头疼,仗着家里有点钱,花天酒地,搂着金发模特,一礼拜换一个。   陈松良拿他们俩也没办法:“我是一百个看不惯,也没办法,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给你爸争气!”   两边都要闲谈,白美兰已经进展到要给阿娇送见面礼了,她拿出那个包来,包里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香水口红。   “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就把那个专柜上最难买的颜色给买了。”越看阿娇越是喜欢,生个女儿真好,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女儿。   阿娇特别喜欢项妈妈,这下终于放心了,不用再害怕项妈妈像王太后那样讨厌她。   阿娇悄眯眯的伸出小手,在桌子下面抓住了项云黩的手,项云黩反握住她,告诉过她不用担心,就算妈妈不喜欢她,他也不会在乎的。   白美兰眼睛一扫,就知道两个人在干什么,这点伎俩还瞒不过她的眼睛,哎呀,两个人这么好,明年说不定她就抱孙女了。   儿媳妇长得这么好看,生下来的孙女肯定也可爱,到时候朋友圈里晒一晒,肯定比别人家的孩子点赞多。   白美兰越想越远,恨不得立刻就买房子定酒店,还是陈松良看她越聊越激动,宠溺的拍拍她:“太晚啦,咱们也回家休息,行李我已经让人送回去了。”   “对对,你们也要搬东西,明天我们去做脸做指甲,我带你去见见我那些姐妹们。”   “妈,她还要上学呢。”项云黩把重点抹掉,就让妈妈以为阿娇还在上大学。   白美兰失望了:“那周末,周末我们一起。”她要带着阿娇去故夫坟前,也让老项看看,儿子长大了,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阿娇搬出去一晚上就又搬了回来,她指挥着陶俑侍女们把买的那些情侣用品全都摆出来,整个家都要布置成爱巢。   跳到项云黩身上:“我现在是妈妈认可的女朋友了,以后要当你老婆了。”   她嘻一声笑了,趴在项云黩的肩上,咬耳朵告诉他,她跟项妈妈加了微信,项妈妈给她的备注是“小仙女”。   项云黩伸手拍拍她的屁股:“那项家的小仙女饿了吗?”   她刚刚吃的特别斯文,只有平常食量的三分之一,秀秀气气的不敢多吃,怕把项妈妈吓到。   “饿,”阿娇笑了,头枕着他的肩,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咕哝一声,腿盘在项云黩腰上,“出发!我们去吃麻辣香锅!” 第111章 阿娇今天办派对吗?   阿娇心情十分好,表现在于郑安妮发消息约她一起上学,阿娇没有拒绝。   项云黩很高兴阿娇终于有了一个人类朋友,他不质疑女朋友的爱好,但养女鬼和狐狸精总是有些骇人听闻。   直到项云黩看到那只“狐狸精”,毛发蓬松松,像一朵大棉花糖,头上夹着水晶发夹,身上穿着蕾丝小裙子,整个狗的打扮,完全符合白美兰女士的审美。   阿娇打了个哈欠,在烤吐司上抹草莓酱,项云黩看了胡瑶一眼:“这就是你养的狐狸精?”   他还以为真是条狐狸精,原来是只小狐狸狗啊,乖倒是挺乖的,家里都没听见过狗叫声,伸手要去摸。   被阿娇挡住了:“你只能摸我一个女人。”   ……   “狗也不能摸?”   胡瑶的毛都炸开了,奇耻大辱!   她对着项云黩骂街:“啾啾啾啾啾啾啾!”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项云黩居高临下,胡瑶只到他脚踝上方一点,项云黩看她叫得这么激动问:“它是不是生病了?”   输了,从气势上就输了,胡瑶马上寻求场外援助,扒着阿娇的腿:“啾啾啾啾啾。”   管管你男人!   她吃鸡吃腻了,闻到烤土司和煎蛋的味道,小短腿摇摇摆摆,好不容易能从楼梯上下来,竟要遭受这样的屈辱。   阿娇瞥她一眼,假装没听见,胡瑶她现在是吃人家的嘴软,翻着狐狸眼背过身去,护男朋友狂魔。   阿娇自觉现在头顶上有个“项家小仙女”的光环,咬着吐司还在呵呵笑,坐在餐桌边,噘起嘴,跟男朋友索吻。   项云黩飞快的吻了她一下,一个又是草莓酱,又是甜奶油的吻。   郑安妮等在路边,天已经冷,阿娇围着毛毛球的围巾,从车里下来,跟男朋友挥手再见。   秋冬天是女生们喜欢的季节,终于可以不再穿单一的校服,可以穿大衣戴围巾帽子,郑安妮今天就戴了一顶大红色贝蕾帽。   斜戴在头上,头发就能微微散下来,显得脸小精致。   但谁也没有阿娇引人瞩目,她戴着一个兔毛的毛球帽,脸本来就小,一半藏在帽子里,一半藏在围巾里,雪白白,毛茸茸,只露出一双乌浓美目。   她太高兴了,高兴到跟郑安妮问了一声早。   郑安妮受宠若惊,她其实是有事儿要跟阿娇商量,她终于打电话给安晨了,她提前打了草稿,安晨一接起电话,她就连珠炮似的,一个停顿都没有,把话全说了。   安晨沉默了一会,约她出去见面。   郑安妮答应了,她不仅答应了,还把两个塑料闺蜜也给叫上了,大家都应该跟安晨道歉。   她问阿娇:“她要是,不原谅我怎么办?”   阿娇摇摇头:“不怎么办,谁让你先干坏事的。”   郑安妮无话可说,怂怂的底下了头,看阿娇这样子,昨天见未来婆婆肯定特别顺利,她在走廊里笑眯眯的,竟然还随口跟两个人问了好。   其中一个是沈希,沈希小学霸一大早就到学校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卷子,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是特意去找阿娇的,结果阿娇又不在。   没想到在走廊里碰上了,她还跟自己问了个好。   沈希呆站着,脸涨得通红,又想跟阿娇搭讪,又开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小仙女从身边走过去了。   郑安妮心里那点忐忑被雄雄燃烧的八卦之火压了下去,她问:“你认识沈希啊!”   阿娇茫然,她刚刚是跟学校创始人问好,那个老先生目光慈爱的盯着每一个学生,嘴里还念念叨叨“天冷了,要流感了,该发姜汤喝了。”   预防感冒,保证学生们能好好上课。   阿娇问:“学校里会发姜汤吗?”   郑安妮“哈?”她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沈希的身上跳到姜汤身上的,她摇摇头:“没有吧,反正我没喝过。”   阿娇扭身就往郝主任的办公室跑,敲开门把创始人的意愿告诉她:“冬天学校应该发姜汤。”   郝主任:……   一般不是感冒流行,学校是不会发这些的,她觉得阿娇说的很有道理,记在工作本上,和颜悦色的点点头。   阿娇也点点头,十分满意,转身走了。   郑安妮在办公室外看了全程,她鼓起勇气,也走进郝主任的办公室,对郝主任说:“老师!我决定要跟安晨道歉了!”   几乎是在嚷嚷,嚷嚷完扭头就跑,生怕郝主任留下她,让她再写个八百字的检讨。   阿娇坐在窗前,拿出她几乎没翻过的课本,她决定认真学习,打开看了两页,又阖上了,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化学是什么学?物理又是什么理?   认真学习,可能得从小学一年级开始。   阿娇瞬间放弃,她把书一扔,扭头看向红楼,今天的红楼静悄悄的,天台十鬼竟然没有排着队往下跳,阿娇觉得不对劲。   她从后门出去,溜达到天台上,一上楼顶就见天台十兄弟们围坐在一起,横七竖八的鬼脸上,能看出哀伤和不舍。   “你们今天怎么不跳了?”   “他要走了。”他们指着其中一个鬼,他的时间到了,要离开这里去地府了,大家都舍不得他。   死了之后大家就相伴在顶楼,排着号跳下去,日复一日,终于解脱,又舍不得同伴。   “你要去投胎啦!”阿娇一握住这位鬼兄的手,“恭喜恭喜,投胎之前你想吃什么呀?”   说到吃,这十只鬼又振奋起来,投胎之前吃顿饱的。   阿娇替天台十兄弟中的老大,操办了一场盛大的投胎宴,她把班级联欢会的彩带彩球都偷拿出来,挂在天台上,又叫来了各种外卖。   点上三支清香,当作供奉。   香烛味太浓,把学校里的各种鬼都吸引过来,本来是给十兄弟的投胎派对,变成了校园鬼大型联欢会。   看见十兄弟们围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阿娇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已经十二月初了。   项云黩刚到警局,就接到了报案,对方指明最好是女警过去,人不要多,不人引人注目。   姜宸“呵”了一声:“报个案规矩还挺多,她谁?特权阶级?”   宫律让项云黩带着江萌上门:“报案人是章荻,你们带人去看看。”   影后章荻回江城老家休养的新闻,前段时间刚刚才上过热搜。   项云黩不关注娱乐新闻,但他也知道章荻是个很火的明星,他问:“什么类型的案件?盗窃?”年底了窃案频发,最近都在加强防盗的宣传教育。   宫律道:“勒索。”   江萌马上收拾东西,姜宸开车,三个人很快就到了章荻高级公寓楼的楼下,江萌还拿了一本本子,她问:“我要是要个签名,会怎么样?”   “她会觉得你不专业。”   姜宸看了她一眼,悄悄跟她说:“你呆会就看项哥是怎么办案的,学着点儿。”   项云黩从大门入观察了小区的各条路线和安保设备,这里是江城最高档的公寓楼,能看见江景,安保设施也很全面。   江萌仔细观察项云黩,看见项云黩在观察地型,马上进入了状态。   章荻住在一号楼的28楼,层层门禁上了楼,开门的是章荻的生活助理小姚,看上去大学刚毕业,她局促不安,已经要求他们出示过证件,开门就说:“章小姐吓坏了。”   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收到勒索电话和勒索信了。   生活助理把这些信件拿出来,一张白纸上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大意都是让章获付一个金额,不然就把她的秘密爆出去。   江萌做记录,她问:“是什么秘密?”   生活助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江萌看了项云黩一眼,项云黩示意她继续往下问。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生活助理吗?”   小姚苦笑:“我说是生活助理,但有关章小姐一切的业务我都不知道,只负责生活琐事。”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她是被团队排除在外的人,核心秘密是不会让她知道的。   除非她能转行,转宣传策划,那才是明星团队里的主要人员。   江萌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勒索信是从去年开始的,但小姚才刚刚来了半年。   这就排除了小姚一部分的嫌疑,他们想到的,章荻也想到了,勒索信一送来,她第一个排查的就是自己团队的人。   一共有三封勒索信,江萌问:“就这些吗?”   小姚想了想回答道:“我来了之后,只有这封。”   “之前的那些也请你们提供,章荻可以出来了吗?”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专业,江萌连章小姐都没叫,直呼其名。   章荻已经收拾好心情,从房间里出来了,她一出来,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穿着一身黑色套装,在家里还戴着大墨镜。   款款走以沙发,坐下来,目光扫过房间里三个人,最后落在项云黩的身上,对他点头打招呼:“警官。”   简简单单坐在那里,就艳光四射。   有人勒索她,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这让她心力交瘁,回江城老家就是为了休养的。   章荻语调低沉柔和,声线迷人,大墨镜盖掉她半张脸,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已经足够让人遐想。   江萌清了清喉咙,继续由她来问话:“你之前报过案吗?”   章荻的注意力被拉到江萌身上,她摇摇头:“没有。”   “那你付过赎金?”   “是。”   “金额多少?”   章荻停顿了一下,她舔舔嘴唇:“两千万。”   江萌笔尖一顿,什么秘密价值两千万?就算对章荻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她只演电影,不拍电视剧,一部电影的制作周期太长,不像电视剧那样能赚快钱。   章荻对江萌勾勾手指,江萌凑了过去,章荻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什么,江萌脸都红了。   项云黩只扫了章荻一眼,注意力就不再放在她身上,她身上有浓重的死气,整个房间里都布满了这种气。 第112章 阿娇今天打麻将了吗?   姜宸皱着眉头:“章小姐,你知道关于这些你是不能隐瞒的。”就算她只告诉江萌,江萌也是要说的。   江萌看了章荻一眼,章获挑挑眉毛,允许江萌说出来。   江萌微红着脸说:“性爱视频。”   原来如此。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项云黩观察助理小姚的表情,她听见性爱视频的时候并不显得有多么惊讶,显然她之前就已经知道章荻被勒索过。   章荻看了她一眼,冷冷开口:“出去。”   小姚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脸上强撑出笑意,尴尬的说:“三位警官要喝些什么吗?我给大家准备一下。”   不等大家回答,她就出了客厅,看这个样子,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回来了。   江萌脸微红,她吸口气,镇定的继续问:“那么是否是对方偷拍?用来勒索你?”   章荻摇摇头:“不会。”   江萌语气严肃起来:“章小姐,这是很重要的信息,你必须得告诉我们,对方是谁,他有可能参与了这次勒索。”   章荻笑了一下:“没有人。”   屋里片刻沉默,章荻取下墨镜,她最出色的就是这双眼睛,导演们青睐的也是她的这双眼睛。   知名导演这么评价,说一双有故事的眼睛,胜过一切。   演员是不是真的有故事不重要,要显得有故事,有深度可挖。   章荻又一次扫视三人,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项云黩身上,朱唇轻启:“视频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对象。”   她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太忙了,没有发展性关系对象的时间。”但她有需求,她自己解决的时候,被人偷拍了。   “那……那你有怀疑对象吗?”江萌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继续问道。   章荻再次摇头,很干脆的说:“没有。”   江萌疑惑的问:“进入你卧室的人只有特定人员吧,怎么会没有怀疑对象呢?”   章荻飞了江萌一眼,眼神隐隐含笑:“不是在卧室。”   江萌憋不住了,她在心里骂脏话,问一句说一句,挤牙膏似的挤出案情来,她第一次办案就办到这种人,这么不配合,还怎么办。   “真的没有?”项云黩问。   章荻一出房间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项云黩的身上,她拥有无人可以忽视的美貌,但这男人看她目光跟看小姚没什么不同,这让她觉得有些兴味。   “没有。”她继续否认。   项云黩直觉她有所隐瞒,接过主动权,由他来发问,江萌来记录。、   “你多久之前向对方付了两千万?”   “半年之前。”章荻近一年来都很不顺利,各种黑料缠身,好几个品牌代言纷纷跟她解约,新的片约也被对家撬走,对方在那个当口拿出了视频,价钱开得再高她也要买下来。   “这次还是上一次的勒索者吗?”   章荻终于肯多说两句了:“上次的事已经买断了,干那一行讲究的就是一次性拿钱封口。”   那些料绝不会用来要第二次钱,也就是因为花一次钱就能买个清净,所以才能做成生意,这种“生意”和普通生意是一样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章小姐,如果你再继续说谎,隐瞒真相,那么我们无法办案。”项云黩冷着脸,对江萌说,“收工。”   她一直都在说谎,前后矛盾,一会说是用性爱视频勒索她,一会又说对方收了钱就是买断,一次性的交易。   既然是一次性的交易,那为什么又第二次找上了她?上一次她肯花钱买下来,这一次怎么这么干脆报警了?   江萌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站起来准备要走。   章荻脸上终于变色,她盯着项云黩,收起那种假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声调也从柔和变为低沉,她沉着脸:“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上次的人,但我感觉不是。”   她拿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声音作过处理,对方张口就要一个亿,一个亿买她的一切,爱情事业名声和性命。   “这是什么时候的录音,除了这段录音之外,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光凭这种录音,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傻子也不会给一个亿。   章荻又沉默了,江萌已经很不耐烦,但她看看项云黩,再看看姜宸,知道这事儿得由她来负责,她放缓了语气:“章小姐,你得配合我们,我们才能查案,这样模糊不清的信息,实在太宽泛了。”   章荻吐了口气:“我能抽根烟吗?”   “当然可以,这是在你家。”   章荻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放松了情绪,她说:“这是一年前的录音,当时我确实没当真。”   如果连这种电话都要付钱,那她干脆息影算了。   人人都把这电话当成笑料,可就是从这段录音开始,她开始走霉运。   事业下滑,各种黑料有真有假的被曝出来,她与经纪人又开始闹不和,导演男朋友也分了手。   几乎无戏可拍,因为焦虑又引发了失眠,每天晚上必须吃强效安眠药才能睡得着,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更不能出去拍戏了。   “所以那些黑料都是捏造的了?”江萌问。   章荻又点了一根烟,她几乎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江萌的问题。   接着她又拿出第二段录音:“这是昨天的。”   价钱水涨船高,一个亿变成三个亿,那人问她,章小姐这下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他还会再打电话来。   ……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姜宸先开口:“你认为,勒索你的那个人,做了这一切?”   让她失去事业,失去名声,失去爱情,最后还要她的命。   章荻这回是真的翻了个白眼,她摇摇头:“当然不是。”   “她认为勒索她的人,知道真相。”项云黩说道。   章荻赞许的看了项云黩一眼,那个人说白了就是要她的命,她也私下调查过,但根本就没查出什么来,或者说查出来的太多了。   趁她无法工作,上来争她这块蛋糕的人实在太多,那些黑料水军,几乎各家都出了钱,卯足了劲想把她踩到泥里去。   这也是行业里的惯用手段,黑一个女明星和黑一个女人套路是一样的,散布她跟多个男人有关系就行了。   人们会把这些当真,说的越脏,他们就越当真。   年轻女星就说她未成年卖身陪睡,年长些的就说私生活糜烂,插足别人的家庭,这一招总是百试百灵的。   江萌总结了一下:“章小姐认为,有人用了某种特殊手段,让你事业下滑,爱情不顺,名声受损,最后还要你的命?而勒索者知道真相,有办法制止这个人,所以你报案,想让我们找出勒索者?”   她想问问章荻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章荻终于点了点头。   姜宸看了项云黩一眼,意思是,这案子还能办吗?   项云黩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办,按照勒索案来办。   姜宸说:“录音请交给我们,我们回去会做技术分析,还有这几封信也要带回去分析。”   按理说这样的金额是个大案,可……到目前为止除了两通电话和几封信之外,对方什么事也没做。   江萌采集了章荻和小姚的指纹信息。   项云黩准备走,最后看了整个房间,这玩笑一样的勒索电话,不是假的,确实有人想要章荻,但当着姜宸他们,他不能有所表现。   项云黩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章小姐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可以直接报警,或者打我的电话。”   章荻收下了,项云黩又问:“章小姐就没想过到寺庙拜一拜?转转运?”   姜宸还以为项云黩是在嘲讽这个女明星,脑洞也太大了,这都能拍个鬼片了,还是泰国鬼片儿。   章荻觉得自己受了冒犯,她冷着脸说:“谢谢你的建议,我是无神论者。”   脚下的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求神拜佛有什么用。   小姚直到他们要走,才把茶水和糕点准备好,章荻转身回了房间,小姚把他们送到门口,项云黩问:“这里就只有你陪着章小姐吗?”   小姚点点头:“是,最近章小姐工作挺不顺利的,可能要跟公司解约,所以就只留下我一个人了。”   三人一出门,姜宸就说:“这女明星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她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无神论者?”   江萌看了看手里的证物:“这要怎么查……”   “从社会关系开始查。”   “这利益纠葛也太大了,还有最后小姚说的话,章荻要跟公司解约,她是故意的?”江萌问。   “她知道性爱视频的事,但她否认了,”项云黩说,“先从章荻最亲近的人开始查起,这案子以后我来跑。”   姜宸看了项云黩一眼:“项哥,你还追星啊?”   项云黩一言不发,他也不想跑,但章荻一个无神论者,房间里的死气这么重,让他很在意,一个闭门不出的女明星,对方要怎么害她?   项云黩还没打开家门,就听见里面的麻将声,他一开门就见客厅变了一个模样,家具全都是新的。   布艺沙发,蕾丝灯罩,全欧式雕花家具,连灯都换了,沙发上搭着勾花毯子,地上还铺了一块新地毯。   项云黩想退出去看看他是不是进错了门。   客厅中间还放了一张自动麻将桌,白美兰约了小姐妹在家打麻将,手里还抱着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胡瑶穿着蕾丝小裙子,头顶水晶小皇冠,生无可恋的被白美兰夹在胳膊下,她摸上几张牌,还随手拿块肉脯喂给胡瑶吃。   不时撸一把毛:“我们宝宝好乖哦。”   项云黩吸了一口气,阿娇坐在桌前,在跟白美兰女士学打麻将。 第113章 阿娇今天糊牌了吗?   阿娇一回来就看见项妈妈在家里组牌局,她好久不回来,回来第一天不是跟小姐妹们约吃下午茶,而是约在家里打八圈。   老姐妹们说好了,不打足不散场。   阿娇牢牢记得讨好婆婆的关键要素,她虽然不会做饭,但她会叫外卖,小桌上堆满了吃的,仿佛一场客厅麻将自助餐。   白美兰在国外,麻将搭子难找,好不容易凑了几个水平都不怎么样,一身武功半废,再跟小姐妹们摸牌,上来就输两场。   她一下叫住阿娇:“来来,你来给妈妈摸牌。”   结果做成一付自摸清一色,白美兰女士笑得合不拢嘴,这么旺的儿媳妇,到哪里去找,把她娶进门,项家肯定旺三代!   拉她坐下一起打,结果阿娇一家吃三家,没一会就赢得面前一堆筹码。   几个人一看项云黩回来了,赶紧把阿娇赶下台,可不能再让她糊了,这几圈一打,就没她不糊的。   没想到她最后一又是自摸,阿娇把牌一推:“糊了!”   伸手冲三家收筹码,开开心心的跟项云黩说:“请你吃炸酥肉。”   项云黩:“……好。”   白美兰推着阿娇:“去吧,我们玩我们的。”她也就是找人开心开心,她还打算呆到过年再走呢,不能现在就把人家打怕了。   阿娇觉得这个游戏一点难度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功德金光提升了她的气运,反正摸到手里都是好牌,赢得十分轻松。   她看见项云黩回来了,凑到他身边:“你今天下班好早啊。”   一边说话一边鼻子一动,项云黩的身上有种香味,是她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她凑过去嗅了又嗅,脸色一沉:“这味道是谁的?”   胡瑶“啾”了一声,提醒阿娇自己还被人类挟在腋下,让阿娇赶紧救她。   白美兰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小乖乖,是不是要吃啊?”   阿娇没空理会胡瑶,她摆摆手,示意等会再说,再说了,胡瑶分明是自投罗网,不能怪她。   胡瑶迈着她的小短腿从楼上下来,她坐在沙发上点录电视剧看,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白美兰来了,她看见沙发上一个白毛团子,扔掉包就抱住胡瑶。   揉来揉去,问阿娇:“这是你养的狗啊?叫什么名字啊?”肯定不是儿子养的,儿子能养他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胡瑶奋力想从白美兰的魔爪中挣脱,但已经来不及了,白美兰自己把自己升级成了奶奶,又给胡瑶梳毛,又给胡瑶挑小夹子。   换芭蕾舞小纱裙的时候,发现胡瑶长了两条尾巴。   阿娇正在努力想要怎么解释,白美兰女士就摸摸胡瑶的头,目光满含怜爱:“我们宝宝还是个畸形啊,不要怕哦,你比人家多一条尾巴,比人家漂亮。”   胡瑶气得差点昏过去,尾巴是她高贵血统的象征,你才畸形,你们全家都畸形!   白美兰听见胡瑶“啾啾”叫个不停,以为这个狗不仅尾巴畸形,声带也没发育好,更心疼了,买了一堆零食,还给胡瑶舔冰淇淋。   胡瑶不得不暂时屈服在白美兰女士的淫威下。   阿娇一把揪住项云黩的领子:“你说呀!这个味道是谁的味道?”   白美兰摸着牌,竖起耳朵,几个老姐妹互换个眼色,笑着问:“美兰姐不去看看啊,小两口要吵架了。”   白美兰好不容易做筒子做得顺,扔摇头:“我儿子不是那种人,宝贝女朋友宝贝得不得了。”这话也是说给小姐妹其中一个听的。   当年白美兰有意牵牵线,让双方的儿女相个亲,小姐妹嫌弃项云黩将来是干警察的,虚有其表,工资又少,上班又忙。   七八年前的旧事,白美兰记到现在,算一算,她盼儿媳妇也盼了七八年了。   “小姑娘漂亮是漂亮,有点凶呀。”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白美兰瞥她一眼,知道对方做条子,扣下来就是不打,不咸不淡的说:“凶点好,我儿子这个脾气,不凶压不住他。”   那边项云黩已经在解释了:“今天有人报案,我去现场的时候沾上的。”   阿娇十分好哄,听完就不再追究,反而问他:“是个什么案子呀?”   这正好是项云黩想问阿娇的,他拉阿娇上楼,问她:“世上真有电视剧那种害人的方式?”扎小人啊之类的。   阿娇一拍巴掌:“楚服。”   楚服应声出现:“在。”   阿娇指指楚服,颇为骄傲的说:“这些楚服最知道了。”   “不知您说的是哪一种?”到目前为止,楚服是很满意的,阿娇越是高兴,她就越是满意,项妈妈对阿娇很好,两人已经约定好了周末要去做美容,项妈妈还要带阿娇去逛街,给她买过新年的衣服。   这些是阿娇没有感受过的快乐,楚服隐身看着阿娇,看到她笑,心中十分满足。   连带着看项云黩都顺眼了些,客客气气问他。   “可有那种让人逐渐失去一切的?”   楚服想都没想,说道:“有许多种。”   最常见的是带衰气运,气运一弱,干什么什么不成。气运越是坏,倒霉事就越多,倒霉事越是多,福运就更不可能上门来。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反之就是现在的阿娇,她因为功德金光的缘故,像打牌这样的小事,很容易就心想事成。   项云黩好像懂了一点,他问:“就像大富翁里那种衰神卡一样?”   “大富翁是什么呀?”阿娇眨巴着眼睛插问一句。   项云黩解释了一下:“人的气运自有高低起落,就像卡片道具,就算使用,最多几个回合就会失效,是真的有人想要害她?”   楚服摇摇头:“不知,要看到她才知道。”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作恶,干的坏事多了,气运自然就衰败了。   项云黩还问什么,眼睛一扫看见阿娇在网购大富翁,摸摸她的头:“这个可以跟你的朋友一起玩啊。”   她终于有一个人类朋友了,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嗯!”阿娇美滋滋的点了一下头,问项云黩,“那个人是谁呀?”她要去看看能不能顺手积攒一个功德。   “章荻,一个女明星。”   阿娇知道她!郑安妮她们八卦过她,各种消息满天飞,别的阿娇不感兴趣,有一个八卦阿娇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说章荻养小鬼!”阿娇兴冲冲把自己知道的分享给项云黩,又问楚服,“养小鬼是什么呀?”   楚服一听,心中了然,任何巫术自有其起缘,两千多年前的人们拜什么的都有,以狐狸为神的,以参天古木为神的,得人供奉,便是有灵之始。   有人供正神,就有人供邪神。   正神导人向善,而邪神,你向它要求了什么,就要付出代价,但你无法支付,它便会反噬你。   项云黩摇摇头:“我觉得不是,她如果用了这个手段,现在就不该报警了,她会找别的途径来解决。”   项云黩不是没有试探过,他想到这个可能性了,所以才会胡意问章荻有没有去寺庙里拜过菩萨。   章荻的反应在那一刻是真实的,她确实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所以她就更不会去碰这些东西,被反噬的可能性不大。   阿娇托着腮:“有道理,我男朋友最聪明。”   她当着楚服的面夸奖项云黩,项云黩笑了一下,揉揉她的头。   楚服问道:“主人,要不要我去探一探究竟?”   阿娇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也应该做好事,积功德。”说完冲楚服眨眨眼,我们一起当鬼修。   楚服立时笑了,目光脉脉望着阿娇,“啪”的一下消失不见。   阿娇立刻冲项云黩张开手:“抱。”   项云黩一把将她抱起来,亲了她额头一下,他怎么觉得那个女鬼看阿娇的眼神不太对,还没等他细想,白美兰就在下面叫:“娇娇,来替妈妈顶一下,妈妈上厕所。”   “哎!”阿娇脆生生答应,“来啦!”   阿娇一下来,白美兰那些小姐妹们都纷纷表示不打了,今天累了,以后再说。   白美兰就是故意的,她刚刚赢了一把大的,客客气气把人送到门口,撸起袖子:“晚上想吃什么?妈妈做糖醋小排骨、毛蟹炒年糕,再炖个土鸡汤。”   胡瑶刚刚还一脸生无可恋,小脑袋一下就冒出来了。   白美兰特别宠爱小白狗:“不要着哦,给宝宝炖鸡炖排骨。”   胡瑶矜持的摆正了她的爪爪,揉两把就揉两把吧。   阿娇一个人吃了一份糖醋排骨,吃得正兴起,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项云黩看她两只手都不闲着,替她接了。   里面传来一个男声:“陈小姐,还记得我吗?我姓白。”   阿娇一脸茫然,她不记得了,项云黩接过去,他已经听出来了,是白家老宅那个白少爷,当时对着阿娇打量了好几眼,他冷然道:“说。”   对面没想到是项云黩接的电话:“项先生,是这样的,我有一位朋友想见一见陈小姐,就是……清洁工作。”   项妈妈在厨房里盛鸡汤,胡瑶跟在她屁股后面,项妈妈炖的鸡汤可比外卖的咕咕鸡香多了,这就是胡瑶小时候吃的那个味道。   项妈妈想想鸡大腿是要给阿娇的,可胡瑶又实在讨人喜欢,挟了一个鸡翅膀给她。   项云黩看了一眼厨房,问:“是什么业务?”   白少爷笑了:“就是那种,跟我家差不多,我这个朋友遇到点倒霉事,项先生放心,是个女性朋友。”   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想到楚服,不,他不能放心。 第114章 项队今天帅气了吗?   白少爷这次是替人牵线,他找到钱二,钱二把阿娇的电话给了他。   “能请动陈小姐这样的高人,我的朋友当然是很有诚意的。”意思就是如果真的能解决,对方很舍得花钱,出的价不会比白家的少。   “如果项先生愿意出马,那当然就更好了。”多一个人,多加一份价。   阿娇想了想,同意了,她给钱二那些钱,差不多也快花完了。   她给钱二定的目标就是拿钱做好事,修路修小学,钱二一到乡下,发现村里已经盖起了小学校,只是设施很差。   房子虽然是新的,但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干脆把盖学校变成捐物资。   这里的孩子上一次学实在太费劲了,几十里的山路,天没亮就出门,一直到天黑才到家,学校是想留孩子们住宿的,但没钱供应伙食和住宿。   阿娇那笔钱解决了这个问题,客桌椅学生床,还有被子和过冬的新棉服。   钱二还给阿娇录了个视频,女孩们穿红色的棉衣,男孩们穿蓝色的,一个个孩子洗干净了穿上新衣服,站在学校门口拍了视频和照片。   那些孩子们对着镜头怯生生的笑。   卖玉舞人佩的钱,根本就不经花,修了路,再多捐盖几间小学校,很快就见底了,阿娇又要卖葬品,她决定开展开展业务。   项云黩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要跟她一起去。   吃完了晚饭,开车送白美兰回去,白美兰还抱着胡瑶不肯撒手,问阿娇:“要不然,我养它两天?”   胡瑶死死抱着阿娇的腿不放,就怕阿娇为了讨好未来婆婆,就把她给卖了。   白美兰看她这么有灵性,更喜欢了:“乖乖还认主人哦。”   她给胡瑶改了名字,说叫“胡摇”是歧视她畸形的两条尾巴,不能这样,雪白白的乖狗,就要叫乖乖。   “奶奶明天再来看乖乖。”撸了一把毛,拎着打包的菜下了车,陈松良在江城买了别墅,他生意很忙,很少再家,白美兰一个人还真有点寂寞。   他们把白美兰送回家,胡瑶赖在车里绝不肯下去,就怕一进屋,她就成了奶奶的狗,要等柳万青来解救她。   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拼命嘲笑她的。   回到车上,项云黩问:“约了哪儿?”   “金域水湾,”阿娇看了一眼白少爷发来的地址,觉得有点眼熟“尚品咖啡。”   是跟章荻在一个小区里,项云黩皱皱眉头,难道警察刚走了没多久,章荻就找“高人”回家作法,如果是这样,刚刚的推理就要打上问号了。   他正在把阿娇送去,鬼差证亮了起来,这次是出现的任务是红色,最紧急的那种,需要他马上到场处理。   阿娇拍拍他:“你去吧,我能行。”   “有事就立刻联系我。”   “雌雄双侠!出发!”阿娇对着项云黩,比了一个心。   阿娇到了约定的地方,是小区里的一个咖啡厅,只对业主开放,白少爷就在门口等阿娇,接她进门,对她说:“陈小姐能赏光过来,我真是没想到。”   他呆在江城,打理一点家里的生意,这段时间妞见的不少,可就是没有那种动心的感觉了,陈娇又神秘又动人,他念念不忘。   阿娇看了他一眼,笑得跟花孔雀似的,她扁扁嘴:“你付钱的。”   她可是个有出场费的鬼。   白少爷笑容一僵,把阿娇带到咖啡厅最里里面的一间小包房,里面已经坐着一个人,看见他们进来,并没有起身。   白少爷牵线的这位,就是章荻,她问白少爷:“这位就是白少爷请来的高人?”   语言中隐隐透露出一点不相信的意思,还有些愠怒,说阿娇是想进娱乐圈来找门路的女孩,章荻相信,说她是大师高人,章荻一点也不信。   她长得太好看了。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老天爷已经赏了美貌这半碗饭,签个靠谱的经纪人,不花多少时间就能混个脸熟了。   至于才华那半碗饭,不是谁都吃得起的,得天独厚,整个圈里也没几个。   白少爷赶紧打手势,他和章荻也不熟,原来在美国几个饭局酒会上见过几面,在同一个小区里住,又遇上了。   像白少爷这种小开,章荻并不放在眼里,什么时候他能独立投资电影了,才会是章荻的目标,但在这个时候,哪怕是这样的熟人,章荻也和颜悦色。   白少爷请章荻喝一杯咖啡,他能谈的那些,章荻都不感兴趣,生意他也不懂,圈里的事只踩了半只脚,不如章荻老江湖。   白少爷追女孩,要说的就是她们不懂的事,影后也是一样,他说起白家老宅闹鬼的事,还真把章荻给听住了。   她问:“世上真有这种事?”   白少爷一口国语溜得很,他为了跟影后拉上关系,连家丑都外扬了:“我以前也不相信,可那位大师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什么姨太太,什么唱戏的,这些事,我奶奶都没告诉过我们。”   可后来去查,竟然真有这个人。   “就那些旧报纸,你知道吧,玉堂春唱堂会的照片都有。”白老太爷花大价钱从京城讨了这个姨太太回来,到上海替她办了一场堂会,为的就是以此为由,结交上海的达官显贵们。   当时的报纸报道了这件事,白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白少爷看到这张旧报纸,还晃着脑袋感慨过,白家人捧戏子,那可是源远流长啊,但这话他不敢在章荻面前说。   后来捧花国皇后也是一样的,一半是为了生意,当年花国皇后的选举,白家还投了钱,不仅在上海站稳了脚跟,还赚了一票大的。   章荻本来是拿他打发时间,她实在是太闷了,没想到会听见这些,她心中一动,问:“能请那位高人替我看看吗?”   白少爷鞍前马后,立刻就打电话给钱二,没想到这么顺利的就把阿娇给请出来了。   阿娇浑不在意,她是要修炼涅槃的鬼,岂能跟个倒霉蛋计较,她上下扫了章荻一眼,章荻的运势那可真是差到家了。   以阿娇现在通身的金光,照耀在章荻的身上,都只能把那团黑雾逼退一点儿。   白少爷知道章荻脾气不好,但阿娇的脾气更不好,他打圆场:“章小姐这就不懂行了,我听说这个越是年轻,通灵的力量那就更……”   “胡扯。”阿娇打断了他,对章荻说,“你别听他的,他什么也不懂。”   章荻原来的不快消散了,她挑挑眉毛,取下镜墨镜,看着阿娇说:“这位,陈小姐,能看出什么来?”   阿娇看了她两眼,她脸上的死气比邢斐当时还要浓了:“我看出来,你就快死了。”   白少爷:……   这么简单直接的吗?   他赶紧站起来,急于离开女人的战场,问:“陈小姐要吃点什么?”   阿娇毫不客气的点餐:“蛋糕。”虽然已经吃饱了饭,但甜点是另一个胃。   白少爷一走,章荻就问:“陈小姐打算拿这些话来吓唬我?”年轻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事她见得可太多了。   阿娇很不耐烦,她忍了章荻一次,不想再忍她第二次:“你平时睡觉就没听到什么吗?”   睡觉的时候神魂最虚浮,也能听见也能看见,只是醒来之后自己不知道罢了。   章荻摇摇头,她吃强效安眠药入睡,夜里就算真的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房间里有监控,从没收到过警报。   “那你今天晚上不要睡觉。”   “只是这样?”章荻问。   白少爷把蛋糕送了进来,阿娇不客气的说:“等你相信我说的,自然会来找我。”   她看看章荻又回一句:“赶紧点,你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白家那样,见过厉害的,才知道害怕,像章荻这样,只是心中起念,根本不知厉害,她不相信有人为会用这种办法害人。   眼看阿娇站起来要走,她也没有喊住阿娇,神色依旧犹疑不定。   阿娇这下能很肯定的告诉项云黩了,章荻确实不相信这些,他的判断是对的。   出门就打电话给男朋友,项云黩报了一个地址,阿娇很快赶到,看见项云黩坐在肯德基,面前点了一杯咖啡,问他:“你的大案子呢?”   鬼差证亮得这么红,却一点事也没有。   项云黩也觉得奇怪,但鬼差证还在发亮,一下亮得比一下着急,他坐在窗边,一直在等任务的下一个指示。   阿娇买了个巧克力圣代,一口一口挖着吃,她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陪男朋友出任务,结果任务迟迟不来。   阿娇刚要把冰淇淋送进嘴里,脸上的神情就变了,不太对劲。   她伸手摇了摇项云黩的胳膊:“项云黩……”   项云黩的目光也正紧紧盯着窗外。   路上行人不断,就要元旦了,街道两边的树梢上挂着各色的彩灯,有雪花型的有灯笼型的,一闪一闪亮个不停。   商家都在打折促销,人流量很大,对面那家大型百货商场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阿娇一口冰淇淋含在嘴里咽不下去,她看见每路过的十个人中,有三四个人脸上的死气十分浓重,她还呆着,项云黩立刻把她拉起来,冲出了店门。   他紧紧盯着街上每一个死气浓重的人,看见他们说说笑笑,都在往一个方向走,一个接一个的走进了马路对面的那家商场。   项云黩迈腿就要往商场里冲,身后有人搭住了他的肩膀。   项云黩回头一看,是韩刚搭住了他的肩,对他摇摇头,示意他望向四周,只见一个又一个的鬼差接连出现。   他们排队站在路边,每一个的鬼差证都在发亮,项云黩看着韩刚。   韩刚说:“这是你的职责。”   “我是警察,那也是我的职责。” 第115章 阿娇今天回旋踢了吗?   项云黩冲进商场, 阿娇紧跟在他身后。   韩刚叹一口气, 在项云黩冲进去的那一刻, 有几个调来支援的外区鬼差,鬼差证一下子就不亮了。   那两个鬼差显然是熟识的,他们互看一眼,其中一个用一种真是倒霉的语气说:“看来又出了个英雄。”   韩刚明明听见,但他沉默不语。   另一个叹气:“又要干琐碎活了。”说完两人就离开这里,平地只留下一阵腥风,路过的行人纷纷皱眉, 有的还捂住了鼻子,四下里张望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味道。   项云黩冲进商场便没了方向,这里实在太大了,他站在中庭仔细观察来, 他们猛跑进来, 又戛然而止,进商场购物用餐娱乐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   进商场的人有事, 但街上的人却没事, 那一定是这个商场里发生了事故。   但真的站在中庭分辨,又有不同,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 并不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死气,走进来的人,脸上的死气慢慢浓重,而拎着购物袋离开的人, 脸上原本有的死气渐渐消散。   项云黩摸不着头绪,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不同的结果。   这是一个大型商场,光中庭就有前后两个,一共八层楼,中间完全挑空,四面都有电梯,人流像水一样汇集,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共同点。   阿娇握住项云黩的手,她闭上眼睛,放出神识,把那网抻到最大,伸出每一个触角,仔细倾听那些脸上死气最重的人在说些什么。   听了一会,还是没能找到规律,有人在说等会要吃什么,有人在说要买些什么东西,还有人只是聊天八卦。   阿娇的神识就像一双手,把这些人拨过来拨过去,眼前不断播放着画面,几十个画面跳转过后,她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拿着一个玩具,嘴里在编故事,编几句就问抬头问妈妈:“妈妈,电影什么时候开始?”   他妈妈随口回答他:“六点半。”   “我想吃爆米花。”   “不行,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捕捉到这段信息,阿娇立刻找到他们的共同点,这些人都要去八楼的电影院,看电影。   阿娇睁开眼,她抓住项云黩的胳膊:“是电影院!”   商场最高层有一个电影院,临近元旦有好几部大片正在热映,进商场的时候,门口还有广告立牌。   项云黩从扶手电梯往上跑,来到电影院的大门口,就算他已经见过这么多的死亡,也依旧倒抽了一口气。   进出电影院所有的人身上都罩着一层浓重的死气,但他们浑然未觉,拎着可乐和爆米花,三三两两的坐在电影院休息区中聊天。   大人孩子各占一半,七八个小孩子盯着着预告片里的动画电影,拉着妈妈的手说:“我要看这个。”   甚至电影院旁边一家日式烤肉店,一家港式茶餐厅里坐着的人脸上,十个中有五六身上都涌现死气。   找到了事故地点,但究竟是什么事故还不知道?   电影院的大屏幕里放着各个电影的宣传预告片,中间插播防火灾教育片,这是每个人流量密集的娱乐场所都要滚动播放的。   却没有人认真细看,刚刚还抬头看预告片的人,在播放安全教育片的时候低下头刷起了手机,每人细看影院的安全通道在哪儿。   项云黩预感强烈,他去和影院的工作人员交涉,让他们排查消防安全隐患。   工作人员记下了项云黩的证件编号,他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警察,现在的骗局越来越多,他说:“项警官,年底消防都已经检查过了。”   他们是合格的,所有的灭火器都在使用期内。   项云黩还没找到这次事故的关键,只能再次要求工作人员进行排查,最好不要再继续放人进场。   “警官,这种要求我们没法答应。”经理出来交涉。   就算是警察也得讲法律吧,空口白牙的让他们停业,现在可是影院营业的高锋时间,十个厅每个厅起码坐满了一半人,热映的电影还是满座,少说也有五六百人,说赶走就赶走?   项云黩紧皱眉头,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不现实,除非……真的有火警预报。   想到这里个,他改变主意,说:“那就给我两张最近场次的电影票吧。”   经理很快打印出来,对项云黩笑:“这个就当送给警官的。”   项云黩摸出一百块钱,找零也没拿,拉着阿娇进去了。   阿娇很不高兴,他们都走远了,那个经理还在对员工说项云黩的坏话:“这人什么毛病,证件号码记下来了吗?打电话报警问一问,到底是不是冒充警察的。”   阿娇一跺脚,经理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没能继续说下去,到办公室里喝水去了。   项云黩一点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他对阿娇说:“我有一个计划。”   在无法预知灾难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时,只有这个办法了。   击破消防安全设施,拿出灭火器,自动报警,影院就会疏散观众,这五六百人就能得救了。   阿娇点头同意,并且毛遂自荐:“我去!我还没成年!”   至少柳万青弄的那套假资料上,她还没成年,就当这是一次恶作剧,如果项云黩来做这件事,他一定会被处分的,说不定还要开除他。   阿娇十分为男朋友着想,他的工资本来就已经这么少了,再开除他就真的太惨了。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小骗子,天天骗他说自己成年了,关键时刻她又是个未成年了,但他同意了:“你要小心。”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不被拍到不大可能,只能阿娇自己去做,他不能在一边看着她。   阿娇冲项云黩比了一个心:“雌雄双侠,出动!”   说完就跑了,项云黩特别想告诉她,这个名字真的很难听,下回换一个。   他还没转身,阿娇又跑了回来,她拉住项云黩:“那里有人了。”   消防设施前站着一个人,阿娇还没走过去,那个人就警惕的看了她一眼。   是一个背着大包的年轻人,包里塞得鼓鼓囊囊,他的身上没有死气,在一群“将死”之人中间,这个人显得异常醒目。   一团一团的黑雾从这个男人身上冒出来,跟靳阳身上的黑雾一样,就快要凝聚成形了。   项云黩从他身边经过,离得近了,他能闻到这人身上有淡淡的汽油味。   纵火!   这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找到了原因,项云黩松一口气。   这个人背着那么重的一个大包,身体都往前倾,却没有立刻进放映厅会下,反而在通道里来来回回。   他在观察地形,他甚至还找到了出口。   他越是观察,身上的黑雾就越来越浓,刚刚还没凝聚成形,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内,那团黑雾已经开始有了人的影子。   他已经准备实施犯罪了。   通道里几乎没有人了,就在这人想推门进放映厅的时候,项云黩一把按住他,出示证件,问他:“你包里装了什么?”   男人假装取下包,往项云黩怀里一扔,扭头就要跑,刚迈出两步,就被阿娇一脚踢翻在地,疼的爬不起来。   项云黩随即打开他的背包,里面散发出浓重的汽油味,还有几把铁锁。   两人闹出动静,工作人员很快赶来,赶来的两人,脸上一丝死气也没有,项云黩直到此刻,才终于放心了。   他们把人控制在影院经理办公室内,影院经理马上认出了这个人:“聂斌!”   经理看见背包里的两瓶汽油,还有已经沾满了汽油的棉线团,他震惊的看着聂斌:“你……你要放火?”   项云黩点点背包里的铁锁:“他是准备锁上两道门,再放火。”   电影院地上都铺着毯子,极易燃,锁上门泼上汽油,用棉线团引火,里面的人无法逃生,很快就受不了烟熏,恐慌之下更逃不出来了。   经理说,聂斌半年前在影院当过保安,因为工作失职,被开除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回来放火报复。   警察很快来了,出警的是姜宸,看见项云黩惊奇道:“项哥?你怎么在这儿?”   “娇娇说要看电影,我陪她来的,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本来想查他的包,他一扔包就跑了。”   直到这时,经理才相信项云黩真的是警察,他好奇的问:“那警官你怎么会想到让我们排查消防呢?”   项云黩顿了一下,解释道:“最近都在宣传这些,还是注意一点好。”   假装就是赶巧抓到了这个纵火犯。   “这可是个大案子啊!”这要是让他放了火,伤亡得多惨重,涌出来的人流很可能还会引发踩踏事件。   姜宸拍了拍阿娇的肩膀:“娇娇立功了!”   阿娇皱起眉头:“只有项云黩能这么叫我,你不许这么叫。”   项云黩正在看调出来的监控,十分自然的接口:“她说的没错。”   姜宸:……   他刚觉得两人之间不对劲,就看见监控里拍到阿娇一个回旋踢,瞬间把聂斌踢翻在地,一只脚还踩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抱着胳膊,姿势十分帅气。   姜宸咽了口唾沫,他记得陈娇刚来的时候,娇滴滴的,怎么才跟项队住了没多久,就成了霸王花了。   “项哥,这是你教的?”   “嗯。”   姜宸一下乐了:“你这身体素质可以啊,要不报警校吧。”   阿娇没有说话,他们坐着警车离开的时候,电影已经散场了,出来的人脸上死气已经消散,项云黩看了一眼在等他们的韩刚。   韩刚冲他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对项云黩说:“晚上,我来找你。” 第116章 项队今天撤职了吗?   监控画面显示聂斌是有预谋的要在电影院放火。   这个影院就只有一个出口,每场电影散场,相隔大概是二十分钟左右,在他准备放火的那个时间段,有大概七个厅是有人观影的。   画面还拍到了他仔细观看影院屏幕上播放的电影场次和放映厅,还用手机查询了哪个场次的人最多。   最后他买了热播大片的角落位置。   聂斌很快就承认了,他准备在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实施他的计划,先用铁锁把两边的门锁住,然后再放火。   “到散场才会有工作人员来。”   聂斌在这里工作过,他熟知这里的工作模式,电影开场和散场的时候才会有人进来,主要是为了收3D眼镜。   电影过半的时候,那些人都在办公室里休息,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放了火他就会从安全通道离开。   聂斌坐在审讯室里,满脸的无所谓。   江萌问他:“你知不知道当时影院里有多少人?”   聂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萌会问这种问题,他回答:“大概七八百个。”   双面镜外的姜宸骂了一句脏话,他明明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人,但他还是有预谋的进行犯罪。   江萌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犯人,她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脾气:“你为什么这么做?”   聂斌想了想:“就是想报复。”   他把自己的不顺利都归于工作被辞退,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换工作换住址,听说她干脆换了一个城市打工,跟江城所有的人人都断了联系,聂斌怎么也找不到她。   聂斌想报复那个经理,他的想法很简单,要是电影院出了事,经理肯定就干不成了,他本来是想去经理家的,但还是决定让他丢掉工作。   “你想过这会致人死亡吗?”江萌继续追问。   聂斌不再回答了,他知道,但他不在乎,反正这些人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想要宣泄心中的愤怒和挫败。   如果不是项云黩识破了他,抓住了他,这电影院里的几百人很可能就会受害。   警察抓住纵火犯,使一场大火消弥于无形的新闻很快播报了,还有新闻记者想采访项云黩,他把这事推给宫律。   宫律看他一眼:“你自己接受采访,这是你的功劳。”   言下之意他根本就不屑于抢项云黩的功劳,项云黩只好上镜,记者问他是如何识破的,他说了几点。   第一犯罪嫌疑人背了一个大包,这很不同寻常,一般大家都是因为休闲才看电影的,不会背这么沉的东西。   第二他在注意到犯罪嫌疑人之后,发现他举止古怪,不断的来回查看电影院通道,经过的时候还闻到他的身上有淡淡汽油味。   想上前问情况的时候,他扔包要逃,立刻就被制服了。   新闻虽然给影院打了码,但还是被许多人认出来,那就是他们傍晚看电影的地方,差一点就有大火灾发生。   江局特意把项云黩叫到办公室,冲他点点头,又对女儿说:“看见没有,多学着点。”   然后他们就接到了江夫人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报怨:“原来是你一个人不回家吃饭,现在好了,女儿也不回家吃饭了,以后她结了婚,你们三个都不回来吃饭啊!”   江局挂了电话,叫女儿回家吃饭,江萌很不乐意:“你先回去吧,我还有案子呢。”   江局“呵”了一声,这话原来是他年轻的时候经常说的,没想到轮到女儿还给他了。   江萌说完就离开了办公室,项云黩走之前想到陈松良,跟江局说:“陈叔叔回来了,他说有空要约您和王局一起吃个饭。”   江局长脸色淡淡的,一点也没有听见老朋友回国的欣喜,他点了下头:“知道了,你忙去吧。”   项云黩带着阿娇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阿娇的肚子咕噜咕噜响,她刚刚运动过了,现在特别饿。   街边有卖卤味的,老汤红卤,锅盖一开,香味直钻进人鼻孔里,阿娇挑挑选选,猪耳朵,五花肉,香豆干,还有卤鸡爪子,样样都买了一袋。   项云黩看了看说:“再来斤猪头肉。”韩刚最爱吃这个。   经过今天,他也许不能再当鬼差了,不能当鬼差,就不知道阿娇什么时候会遇到危险,但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冲进商场。   阿娇知道项云黩心情低落,一路跟他扯闲话,说自己那一记厉害的回旋踢,把聂斌半张脸都给踢肿了,江萌做笔录的时候,一半时间用在听清他说话上。   项云黩摸摸她的头,回到家中,在桌上摆出酒和肉,拿出了鬼差证,默念韩刚的名字,韩刚出现在客厅中。   “给你惹麻烦了。”   “你惹的麻烦少过吗?”韩刚挟了一块猪头肉,他看了看项云黩,“天亮之后,你就不再是鬼差了,鬼差证也就失效了。”   韩刚有些替项云黩可惜,这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积攒福报,不仅是惠及下辈子,这辈子就能享受福报到来的好处,比如家人身体康健,比如自己事业顺利。   连韩刚也一起被降级了,项云黩是他推荐的人,从临时鬼差升到乙等鬼差,这才没几天,就被撤职了。   韩刚喝了一口酒,不忍心告诉他,这些人的命运并不会被改变,坐在那个放映厅中的人,依旧还是会死。   但他做的也不是全无意义,那些原来会因此受伤的人逃过一劫。   韩刚喝了两口酒,就接到任务离开了,大家都在收拾这次“事故”的烂摊子,韩刚还要写许多报告,他站起来拍了拍项云黩的肩:“一肩不能担两责,还是卸下一头好。”   说完他就不见了。   项云黩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间,他走到阳台,望着着冬天干净澄澈的夜幕,突然很想抽根烟,但他戒烟了。   今天之后,他就不会再知道阿娇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生危险,不能再提前保护她了。   突然面前伸过来一根巧克力棒,阿娇自己叼着一干根,给项云黩一根,笑眯眯的说:“吃吧!”   “不干就不干了,有什么的。”阿娇一下跃起,跳到栏杆上,吓得项云黩赶紧伸手捞住她,她嘻嘻笑着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鬼差都可了,身在上都是腥味,鬼也怕,人也怕,我男朋友这么帅,别当鬼差了,就当警察多好呀。”   阿娇打开手机,点新闻给他看,这还是郑安妮传给她的,她一眼认出了视频里的人是阿娇的男朋友,一边感叹真是帅啊,一边光速发给阿娇。   新闻播音员正在说这次项云黩的功劳有多大,如果纵火成功,将引起不可想像的伤亡,连总局都已经在拟定给项云黩的奖励了。   表扬肯定是要有的。   项云黩一只手环着阿娇的腰,听她小嘴说个不停,心情好了一点,他突然感慨:“如果你真的不是人就好了。”   阿娇差点儿滑下去。   项云黩以为她是故意调皮,但还是把她从栏杆上抱了下来,圈在怀中吻她一下,心里补足后半句话。   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阿娇眨眨眼睛,她没明白项云黩的意思,但看见他笑,她也跟着笑了。   项云黩拍拍她:“怎么还不睡?都已经这么晚了。”   刚要推着她回房去,鬼差证就亮了起来,项云黩指尖一顿,拿出鬼差证,这一次亮的还是红灯。   项云黩愣了一下,这是他当鬼差的最后一天,就算他不去也没有关系,等到天亮,鬼差证就自动失效了。   但他立刻出门,套上外套赶往事发地点,阿娇紧紧追着他的脚步。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封存已久的大楼,项云黩的任务是将困在楼中的鬼魂送入黄泉。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火灾事件,已经过去十年,当时项云黩才刚刚成年,在新闻里看到过报道,事发之后这栋楼就被水泥封了起来。   据说还在这楼附近立了一块碑,上面刻着火灾遇难人的姓名。   阿娇拉住项云黩:“都已经是旧亡魂了。”这里面有种让人感觉很不妙的东西,那些没能逃出来的鬼,在楼中困了十年,怨气极大。   今天不送,明天就会有别的鬼差接手,不再是项云黩的任务。   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如果这个任务能够完成,说不定我能继续当鬼差呢。”   那就能看见死气,就能保护她了。   阿娇刚刚说了一堆鬼差的坏话,听见男朋友还想当鬼差,立刻又吹嘘起来:“当鬼差的男朋友最帅了!”   项云黩笑了一下,抬头看看这栋鬼气森森的大楼,他几乎肯定这是一次试炼,怪不得韩刚特意要说那句话,天亮之前,他要把困在这里的鬼都送走。 第117章 项队今天过关了吗?   这里曾经是一栋人口密集的住宅楼,因为违规改建起火,火苗溅落到室外脚手架上,火舌顺着脚手架,燃遍了整栋楼。   火灾过后,这栋楼已经用水泥重新砌过,门和窗都被封住,明明是在闹市区,旁边两栋高层住宅九成都住满了,但这栋楼前依旧荒芜一片,好像自成一个圈。   这楼在江城又被称之为鬼楼,只要经过这里,就算酷暑也会觉得阴寒。   项云黩按住鬼差证,迈步向前,眼前刹时一片火海。   滚滚黑烟围绕在楼宇四周,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里面的人无法开窗逃生呼救,黑烟顺着窗户缝钻进屋内。   项云黩顿住了脚步,他能感受到火灾楼中那些人被火舌灼烫的痛苦,哭泣声和绝望的哀鸣声就响在他的耳边,仿佛人间炼狱。   明明能看见逃生的路,却就是迈不过去。   消防员们一个接一个的冲进火场里,这里人口密度太大,楼层又太高,喷枪水柱到不了这么高,必须由他们进去搜救。   他阖上眼,又往前迈了一步,确认这些都是假的,火舌猛然蹿高,舔舐在他身上,也不觉得疼。   项云黩回头对阿娇说:“你在这里等我。”   阿娇当然不肯留下等待,她要一起去,可她迈不进这个圈。   “放心吧,没事的。”   说完他便往里去,项云黩就在阿娇的面前,凭空消失不见了。   阿娇急起来,她伸手去触摸幻境的边缘,可怎么也无法碰触,操控风吹进去,那阵风也跟着消息不见,面前的土地连灰尘都没扬起来。   就在她跺脚着急的时候,韩刚出现了。   项云黩已经过了第一关。   第一关是鬼差证亮起来的时候,他是不是选择到达现场,如果他当时就放弃,那么鬼差证立刻失效。   韩刚看了阿娇一眼:“不用试了,只有鬼能够进去,你是人,当然进不去。”她是将死,可她还是人。   阿娇紧紧咬住嘴唇,确切的来说,她半人不鬼。   这里是个地狱场,死的人太多,死状又太凄惨,怨气太重,没有超度作法,还用水泥封楼,这些怨气就在楼中不断的滋生。   里面的鬼重复着逃生前的那一刻。   阿娇央求道:“那你赶紧进去帮他吧!”   韩刚摇摇头:“我不能。”这最后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了。   “那他要是任务失败呢?”阿娇问,她要确保项云黩没事。   韩刚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今晚月色明澈,是个好天气,月阴的精华会让这些鬼们力量暴涨,怎么偏偏是今天。   阿娇气坏了,韩刚竟然到这时候还神神秘秘的,她以风为绳,变成手铐的样子,把自己和韩刚栓在一起。   韩刚:……   “天亮之前,他要是出不来,你必须进去救他!”阿娇看了韩刚一眼,如果他不肯,就把他扔进去,她进不去,风能吹进去!   项云黩站在楼前,他看了看手表,默数了一分钟,指针忠实工作,滑过一格,证实手表在这个幻境里还能用,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多小时。   他在玉堂春的幻境里就曾经分辨过真假,这一次驾轻就熟,幻境再像真的,也还是假的。   一旦他认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这些火和烟雾就无法伤害他。   项云黩回忆了一下报纸上报道的伤亡人数,确定一共死亡二十七人。   十年前的旧闻,他当然记不住,但就在今天的晚新闻上还报过一次。   聂斌纵火未遂,新闻媒体把这件事和十年前的特大火灾案联系起来,让市民们多加注意防火安全。   死亡人数二十七人,低层几乎全部逃生成功,未能逃走的是大多住在高层,项云黩跟在消防员身后,走逃生通道,顺手收了几个倒在通道边的鬼。   他们大半老弱,从楼上下来就已经费尽了力气,走到这里,被浓烟熏晕,再没有爬起来。   越是往上,火势越是猛烈,项云黩被火和烟挡住了视线,只能顺着微弱的声音去找那些被困在火场里的鬼。   他先推开了一扇门,是个合租屋,门边塞着布条毛巾,四个年轻女孩缩在浴室里,看上去都才二十多岁,看见项云黩惊喜的说:“你是不是来救我们的?”   她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以为项云黩是隔壁的住户。   项云黩点点头:“是,有一条逃生通道,跟我走。”   女孩们兴奋的从浴室里跳出来,跟在项云黩的身后,把他当作是生的希望,项云黩走在最前面,拉开一扇门,对她们说:“你们先走。”   女孩们一点也没怀疑他,一个接一个的进了那道门,门的那面就是黄泉。   项云黩“啪”一下关上门,这是他送走的第二批。   这里才刚十二楼,几个女孩对自己能获救充满了信心,所以项云黩一出现,她们很容易就相信了。   其实如果她们胆大一点,不要空坐着等待救援,而自己逃生,可能还有生的机会。   项云黩数了数,加上这几个女孩,一共已经有十五个人了。   时间刚刚过去半个小时,既然这是一次试炼,那就不会太容易,越到楼上,应该越难带走这些鬼。   项云黩继续往楼上爬,到第十二楼的时候,听见楼梯门边传来电动玩具的声音,一个小男孩抱着他的铁甲机器人,站在楼上看着项云黩。   项云黩站定了,冲他伸出手:“走吧,叔叔带你出去。”   男孩才五六岁大,脸被烧得焦黑,紧紧抱着怀里烧化一半机器人,身上一股浓重的焦味,他怯生生的看着项云黩。   项云黩刚要伸手,男孩子就被一双手扯了进去,玩具机器人掉在地上,门缝一开一合。   他伸手捡起来,推开楼梯门,走到住户门边,门框已经烧到变形,他一脚把门踢开,迈进火场。   屋里处处都是火,地板沙发墙壁一片赤红,屋里就只有一张床的四周没有火焰。   项云黩蹲在床边,掀开床罩,正对上一张烧化了的脸。   床底的鬼伸出烧得焦黑的手,想将项云黩拉进床底,男孩在这段焦枯躯干后冲项云黩招手,让他也藏起来。   项云黩把机器人递过去:“出来吧,外面已经安全了。”   他耐心的等待着,直到那个烧得面目全非的鬼试探着伸出手,喉咙口“嚯嚯”出声,将男孩交到项云黩的手中。   项云黩带着这对姐弟,又在隔壁找到了一对老夫妻,他们坐在沙发上,生前的衣服都已经被火熏黑,尸体烧得不成样子。   但两人还是保持着体面的姿态,手握着手,对项云黩欠身点头:“小伙子,谢谢你啦。”   两个小时过去,才送走了一半的鬼。   项云黩脚步慢下来,微微喘气,额角沁出汗珠,他一层一层的检查还有没有遗留下的,走到第十七层,刚一推开门,就见里面靠墙坐着十来个鬼。   一下遇到这么多鬼,他捏住拘鬼链向前,数一数人数,二十七个已经齐了。   其中有一个是消防员,他尽力在给这些鬼打气:“外墙的火势一弱,就会架起云梯,大家就能从窗口逃出去。”   但这里太高了,脚手架又起火,大家得到低楼层,才能逃生,他不断在给这些人打气:“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能得救了。”   消防员一回头,看见了项云黩,终于来了一个还能行动的人!   他整张脸被熏黑了,只露出一口白牙,背上还背着一个老人,老人的脸上带着消防员的呼吸面罩。   “兄弟,过来搭把手。”消防员气喘吁吁,他把这些人带到这里,早已经坚持不住了,可他不能在这里放弃。   他走到消防员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短时间内多次开启黄泉门,十分消耗精力。   但他还是走到窗边,在窗前推开一扇门,门框泛出白光,把这些昏昏欲睡的鬼们都照得精神起来,他们三三两两爬起来,却不敢往门里走。   纷纷回头看向消防员,消防员怔怔站着,他看了项云黩一眼,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死了,项云黩说:“过去了就安全了。”   消防员咧开白牙笑了,背着老人说:“大家跟在我身后,不要惊慌不要拥挤,我们得救了。”   说完第一个冲进门内,那些鬼一路跟着他逃生,看见他冲了进去,排队跟在他身后往里冲,每个   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最后一个鬼进了门,门上白光消失,缓缓关上。   项云黩靠在墙边坐了下来,二十七个,人数正好,他需要休息一下。   阿娇一直在外面等着,大楼从外面看一点变化也没有,但他和韩刚能看见一团一团的灵魂从里面飞出来。   就像夏夜的萤火那样,阿娇不断数着数,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很久都没有新的萤火飞出,她扯扯“手铐”,对韩刚说:“是不是已经送完了,他怎么还不出来呀?”   韩刚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项云黩站起来,正打算往楼下去,走到门口这次试炼就结束了。   但他刚迈了几阶楼梯,就抬头看向顶楼,所有楼梯都有被火烧,被烟熏的痕迹,可从十七楼往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墙皮都没掉一块。   项云黩觉得事情有异,转身往上走,推开了顶楼的门。   这里一点烟火都没有,墙壁整洁如新,电梯正常运行,有一扇门微微开着,从里面传出了饭菜香。   项云黩瞬间想到,消防员并不算在遇难住户的人数里,这么说,还差一个。   阿娇站在楼底,遥遥望向楼顶,她肚皮咕噜咕噜的叫,又饿又紧张,咬着指甲等天亮,离天亮就只有一个小时了。   阿娇饿得实在受不了,叫了一堆外卖,外卖员到了地址一看,是一栋用水泥封住的楼,他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把外卖袋子往地上一放,骑车就要逃。   阿娇用神识看见外卖员了,可没等她出去拿外卖,这人就跑了!   她用风当手,把外卖卷了进来,外卖员从后视镜里看见外卖袋子飘了起来,吓得连头也不敢回,在群里告诉大家,鬼楼真的闹鬼!   这个鬼不仅会点外卖,还会网上支付!   阿娇吃着外卖,盯着楼顶,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是个女声:“救命救命!”   阿娇冲着电话怒吼:“老娘忙着呢!”   “啪”一下挂断电话,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声音有些耳熟。 第118章 项队今天升职了吗?   项云黩走到那扇门边,屋里传来的饭菜香味更浓了,他推开门走进去,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屋子。   墙上挂着男女主人的结婚照,新娘穿着洁白纱裙,背后背了个翅膀,悬浮在空中,她的丈夫跪在地下,仿佛在对天使求爱。   屋里满是绿植,窗台上还种了一排月季花,大朵大朵开着,窗玻璃上还贴着大红喜字。   家里处处的装饰都在说明,这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女主人正在厨房里忙碌,她好像根本不知道项云黩进来了,她也根本就看不见项云黩。   这里一点也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她难道不是死于火灾吗?   “老公?你快到了没有啊?我菜都快做好了。”女主人围着围裙,手机开着免提,从里面全来男人的声音。   “我就快到楼下了,家里是不是没有牛奶了,我去超市买两瓶牛奶。”   “好,老公辛苦。”   “老婆辛苦。”   甜蜜的隔空亲吻之后,女人挂掉了电话,看了看炉子上的汤,进屋准备换一件漂亮衣服。   这一桌菜都是她精心烹调的,色香味形样样都好,她要换一条裙子,好好享受搬进新家的第一顿时大餐。   项云黩止住脚步,没有跟到卧室,他抬头看看了墙上的时钟,时钟指着中午十一点半,离发生火灾还有十几分钟时间。   他等那个女人出来,告诉她:“起火了,赶紧走吧。”   女人一点都听不见,她打开玻璃柜,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这是朋友送的水晶对杯,是他们的新婚礼物,拿出来倒红酒。   家里一切都是新的,是新的生活的开始。   门锁轻轻响了几下,女人一下笑了,嘴里抱怨:“真是的,到现在都不会开门。”   虽然是报怨,可是语气甜蜜,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想开门吓丈夫一跳,还没走到,就听见厨房里汤锅盖子“扑扑”在响。   她一把拉开了门,然后急急忙忙的跑进厨房,把火关掉,打开盖子,尝了一口。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喝的奶油蛤蜊汤,丈夫不喜欢西餐,但是他很喜欢喝这个浓汤。   进来的根本不是女人的丈夫,项云黩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就走到他面前,用身体挡住,跟结婚照上的不是同一个人。   可这人从项云黩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拿出刀,扣住女人的喉咙:“把钱拿出来。”   这人双目赤红,身体不住抖动,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他又重复了一遍:“把钱拿出来,要现金。”   女人奋力挣扎,喉咙里“唔唔”出声,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门口,那门甚至还没有关上,她丈夫就要回来了,只要男人回来了,她就得救了。   可她丈夫迟迟没有来,歹徒顺手拿起花瓶,往她后脑重重一击,女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脑袋砸出一个血洞来,鲜血汩汩流出。   项云黩眼看这个女人倒在自己眼前,却无力施救,他碰不到她。   他想替她止血,他想阻止犯罪,但这两件事都是已经发过的,他无能为力。   歹徒翻出了现金和首饰,走的时候看了女人一眼,跟着夺门而逃,已经过去了七八分钟,男人还没有回来。   慢慢的,屋里子起了火,女人被打晕了躺在地上,她不是死于火灾的,最根本的致命原因是她被人打晕了,无法逃生。   可能她还来不及清醒,就已经因为吸入浓烟死亡了。   项云黩本能的想要去追击歹徒,这个人蒙着脸,他要看看他的样子,就算十年过去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要抓到他!   可他还没跟出门,门就阖上了。   原本躺在地上的女人倏地睁开眼睛,她望着项云黩:“老公,你要到哪去?你为什么不回来?”   一边说一边悬浮起来,就像那样结婚照里一样。   长发飘扬,半身是血,她话语里再没有了甜蜜:“你为什么不回来?”   项云黩抬头看着她,试图跟她讲道理,她既然能控制幻境,那么她就是有神智的。   “发生了火灾,距离这里最近的大超市来回要一刻钟,你丈夫回来的时候,应该是被消防拦在楼外了。”   女鬼歪头看着他,怨气化为血雾,她听得懂项云黩的话,她用血红色的眼睛盯住项云黩,她知道刚刚这个男人努力的想要救她。   可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直到死也没等到她丈夫。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项云黩问。   女鬼收敛了怨气,她喃喃出声:“发生火灾了,所以他没有回来。”   “是,消防拦住了大楼入口。”   女鬼泫然欲涕:“所以他没有回来,他还活着。”   她闷头哭了一会儿,屋子里越来越热了,项云黩对她伸出手:“走吧,离开这里。”   女鬼点点头,她又变回刚刚那个样子,虚弱的倒在地上:“那你把我带出去吧,他一定就在门口等着我,我想看他一眼。”   项云黩咬咬牙,把她背到背上,电梯不能用,必须走楼梯下去,他刚刚接连送走那些鬼,精力还未恢复,背上的女人虽然很轻,可走下几楼还是觉得有些累。   整个楼道都被火烤热了,项云黩虽然不受火的影响,可背上的女人却受不了火的灼烤,他们这一路程走得很艰难。   女鬼本来虚弱的趴在项云黩背上,她抬起头,盯着项云黩的后背,脸又变回了怨化后的模样,伸出血爪……   “那个歹徒的特征你还记得吗?”   鬼爪骤停。   “什么?”   “他蒙着面,我只记得他的眼部特殊和体貌特殊,但凭这些抓人很困难,你有什么记得的,可以告诉我。”   女鬼顿住了:“这人的虎口有一道横切的伤疤。”   项云黩觉得疲劳,他停下脚步,喘息着看了看时间,下了三楼,才用了两分钟。   女鬼还在他的背上,她催促着:“快点,火就要烧过来了。”   项云黩慢腾腾的迈了步子,猛然回身,一把将女鬼甩了出去,她应该被甩到楼道墙壁上,但她飘飘然坐到了沙发上。   还是这个屋子,还是这个场景。   不同的只是结婚照中女人的那一边还完好无损,而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已经被划得稀巴烂了。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只余下一件,水晶玻璃杯也只有红色的那一只。   原来他一直在屋子里兜圈,他们根本就没有出过大门。   女鬼又变回怨鬼的样子,嘴角含笑:“被你发现了。”   她本来是想耗尽他的力气,磨掉他的信心,只要发现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栋楼,筋疲力尽他总会放弃的。   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女鬼悬浮起来,整个屋子都变成火海,项云黩站在屋中间,拿出了拘鬼链,还有半个小时天就该亮了。   他要速战速决。   女鬼伸手拍出一掌,火舌顺势蹿向项云黩,燎到他身上的衣服,竟然将衣服烧化开了一角,烧得皮肤一片赤红。   项云黩往后退了一步,女鬼的火焰可以实质性的伤害到他。   女鬼操控火苗围住项云黩,想将他烧死在这间屋子里。   项云黩按住鬼差证,瞬间就被笼在光罩中,火苗无法烧到他身上,女鬼一时惊诧,她没想到项云黩能隔绝火焰攻击。   女鬼加大攻势,光罩稳稳的隔开火,但项云黩能感觉到光罩正在变薄,他越来越感觉到热了。   低头一看,手中的鬼差证正在慢慢失效,半本鬼差证已经烧化了,余下的下半也在慢慢变黑,就要整个消失了。   女鬼让整个屋子都烧起了火,想把项云黩逼到墙角,等光罩破裂,他就会被烧死,尸体焦黑,跟困在楼中的其它鬼一样。   项云黩当即解开光罩,冲上前去,鬼链随心而动,蹿过大火直抵女鬼身前,捆住了女鬼的腰,把女鬼拍到了墙上。   这时不搏,等鬼差证完全失效,连黄泉门都无法开启。   结婚照从墙上掉了下来,女鬼爆怒,火焰盘成长蛇,一圈一圈盘在项云黩腿上,火蛇继续往上攀爬,项云黩紧紧抓住鬼链,打开了黄泉门。   将女鬼拖拽到门边,女鬼扒住门框,不愿投胎,双眼怨毒的盯着那结婚照,怨气再次聚化,眼看就要从门内爬出来。   项云黩身上寸寸皮肤肌肉都在被火侵吞,他已经没有余力把女鬼再送进去了。   门内突然伸出两只手,搭在女鬼的肩上:“走吧,别留恋了。”   隔着阴风黑雾,项云黩能看见那人身上穿着橘色的衣服,是刚刚那个消防员,他还没有走,他在门内咧开嘴,对项云黩说:“保证最后一个离开火场。”   他一搭住女鬼的肩,火蛇就松开了项云黩,项云黩靠在墙上,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一阵阵焦糊的味道,他笑了一下,艰难的抬起手,冲那个消防员挥了一下。   楼中飞出两团光,其中一团是橘黄色的,在天色既白之时,亮得夺目。   阿娇面前堆了一地的空盒,她准备要把韩刚扔进去了,谁知韩刚抬着头,看见那团橘色的光时,他笑了一下。   二十七、二十八。   项云黩从楼中出来,一走出这个圈,鬼差证由纸质变成了一块铁牌,落在项云黩的掌心中,他身上的伤口也在缓缓愈合,被火焰灼过的地方感受到一阵清凉,只有衣服上还留着破洞。   阿娇震惊的盯着破破烂烂的项云黩,凑过去隔着破洞这里摸一摸,那里摸一摸,这是打鬼去了,还是野外求生去了。   韩刚点点头:“我知道你会通过的。”   那块铁牌一翻过来,上面印着一个字“甲”,从此以后,项云黩就是甲级鬼差了,升的又比韩刚快。   韩刚理所当然的对他说:“轮到你写报告了,明天大家要开会。”   这是项云黩第一次参加鬼差会议。   项云黩还是觉得精力不济,阿娇赶紧扶住他,看向项云黩的目光闪闪发亮,她男朋友连升职都升得这么帅气。   就在这时,项云黩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对面传来微弱的声音:“警官你能过来一趟吗?”   是章荻。   “有什么异常情况吗?”项云黩喘着气问。   “没……有……”章荻含含混混。   阿娇一听见有女人打电话给项云黩,立刻竖起耳朵,这下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跟刚刚那个声音是同一个。   “我也要去。”原来刚刚是章荻在电话里求救。   项云黩揉揉阿娇的头:“好。”他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再抓一次鬼了。 第119章 阿娇今天飞车了吗?   天已经蒙蒙亮,长路上街灯还亮着,一路都没有什么车。   鬼楼就在身后,项云黩跟韩刚约定好时间,跟阿娇一起准备去金域水湾看看章荻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她第一次打电话来求救,第二次打电话过来,语气虽然恐惧,但显然她的处境已经好了很多。   阿娇自告奋勇:“我来开车吧!”   她想让项云黩起码睡上一会儿,项云黩摇摇头:“你没有驾照。”   他坐在车里,身体明明十分困倦,但还是要自己开车,不然他身上衣服这么破烂,叫了车司机也不敢停下来。   阿娇给他留了一个肉松饭团和豆浆,豆浆还是温热的,连吸管都替他插好,送到他嘴边:“放心吧,我不开,我用飞的。”   开车能有多难嘛,她都看项云黩许多回了,不就是踩来踩去,然后转来转去,她虽然不会,但她能把整个车子抬起来呀!   操控风把整辆车给悬浮起来,随她的心意控制,想往哪里飘就往哪里飘。   项云黩坐在副驾驶上,一开始还撑着不睡,看阿娇坐在驾驶位上,手里紧紧握着方向盘,似模似样的飘了两条马路。   等阿娇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扭头要表扬的时候,项云黩已经靠在坐椅里,抱着胳膊睡着了。   阿娇慢慢“开车”,挪到金域水湾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项云黩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快两个小时。   车一停下,他就睁开眼睛:“到了?”   鬼楼离章荻家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但阿娇想让项云黩多休息一会儿,反正天都已经亮了。   项云黩十分自责,他只顾自己睡,阿娇也等了他一个晚上,摸摸她的手,手腕都是凉的,她肯定也没休息好:“累吗?”   阿娇其实不太累,但她喜欢项云黩这样摸摸她的手,拍拍她的头,嘴角一翘就笑起来,晃着脑袋说:“不累!”   “走吧。”项云黩飞快的吻她一下,嘴唇微凉,贴在阿娇的嘴唇上。   他身后就是江城大桥,阳光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的,他的手指抚摩着阿娇的嘴唇,以后他又可以保护她了。   这个笑容,阿娇从来没有见过,明明是很平常笑,他们既没有缠绵接吻,也没有拥抱,但她就是觉得心口仿佛在“扑扑”跳动。   面颊温度上升,心中有种难言的快乐。   牵着项云黩的手,到了章荻家门口。   开门的还是她那位助理,她只见过项云黩,没见过阿娇,看了阿娇一眼,把人放进来。   “章小姐呢?”项云黩问。   小姚指了指阳台:“章小姐一直都在阳台上,怎么也不肯进来。”   章荻只穿着一件睡袍,坐在阳台上,阳光透过阳台玻璃投射进来,她几乎是贪婪的在晒着太阳。   小姚把他们带到阳台别,她说:“项警官来了。”   章荻半梦半醒,她听了阿娇的话,昨天夜里没有吃安眠药,她本来就入睡困难,好不容易将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屋里子有小孩儿的声音。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楼下的孩子在吵闹,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孩子玩耍的声音就在客厅里。   “哒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好像一群赤着脚的小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   章荻一激灵吓清醒了,在她清醒的同时,屋外孩子的声音一下消失不见了,好像所有人突然的停下了脚步。   章荻仿佛能感觉到它们正盯着她的门。   然后又是一串脚步声,它们从客厅走过来了,它们推开了门,开始绕着床,玩在客厅里没有结束的“游戏”。   章荻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寒冷,她觉得冷的血都凝成冰渣,整个人从头麻到脚。   一动都不能动。   直到夜色褪去,天光透出云层的时候,这些东西才慢慢消失不见了。   这可怕的记忆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要是它们爬上了床呢?   章荻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小姚一来,房间里有了另外一个人,她就觉得安慰得多。   听见项云黩来了,抬起脸来,女明星们都努力维持着容颜,希望能够延长自己的演绎生涯,而这一晚上,让章荻看上去老了十岁。   她脸色灰败,眼底发青,整个人都失去了那种光芒。   阿娇想到了那个八卦,据说章荻十分在意自己的年龄,毕竟她已经不年轻了,所以她会定期飞到美国做那个什么黄金鸟糞面膜来防衰老。   阿娇也想知道章荻是不是用黄金贴面,究竟能不能防老,她问:“那个黄金鸟糞面膜真的有用吗?”   章荻扯扯嘴角,她说:“没想到项警官和陈小姐一起来了。”   刚刚她打电话的时候,项云黩正在喘息,而阿娇在电话里又这么愤怒,原来是她打扰了两人的好事。   她假装不知道这些,站起来对小姚说:“准备早餐,替我收拾东西,从今天开始我要住酒店。”   小姚有些吃惊,她们搬到这里就是为了躲开媒体,搬到酒店去又会被拍到照片,被媒体乱写一通,对她只有坏处。   但小姚没有说话,着手去准备这些事了。   有人在的时候,章荻终于敢踩进房门,她不敢在客厅里呆,走到厨房,坐在餐桌边拿出了手机。   放了一段录音。   章荻说:“这个软件本来是我记录睡眠的。”没想到会派上这个用场。   录音中先是传来呼吸声和沙沙声,跟着呼吸越来越急促,音调陡然一转,刺得人耳膜生疼,阿娇用手指头堵住了耳朵眼。   章荻问:“你们能听见吗?”   她刚刚已经先放给小姚听过了,但小姚什么也没听出来,她只是茫然的看着章荻。   章荻第一次拉着她的手,无比殷切的问她:“你听见了吗?”   小姚被章荻这个突然而来的举动搞得万分紧张,她认真听了半天,还是摇摇头:“我真的没听见啊。”她只能听见沙沙声,和后来音频突然出问题的刺耳声音。   章荻确认自己并没有幻听,她是真的听见了录音里的说话声。   章荻看到他们的表情,她的眼睛终于亮了:“你能听见,是不是?”   阿娇点点头,她当然能听到,不仅能听见,她还能看见,她问:“你有没有作过法?”   那个声音一直在叫,它在问章荻要东西,但章荻没有满足他的愿望。   章荻摇摇头:“没有。”   阿娇说:“如果你说谎的话,这东西就送不走了。”   从他们进屋就有一个孩子站在那个,身上披金挂玉,看得出受到了很好的供奉,他很不满意的盯着项云黩和阿娇。   阿娇只想把这个孩子拎过来,好好揍一顿。   “绝对没有!”章荻斩钉截铁,她喜欢把钱花在看得见的地方,踩对家捧自己,这种事圈里人人都会做,但下咒害人,她从来不相信。   说完章荻望着阿娇:“你的意思是,这里确实有东西?”   阿娇点了下头,目光盯着屋子里的某一处,章荻顺着阿娇的目光看过去,因为害怕,剧烈的喘息起来。   “陈小姐,你有什么办法能……能送走?花多少钱都可以!”章荻在这屋里一刻也呆不了了,她要赶紧走,让小姚套了一件衣服就往屋外去。   媒体的照片怕什么,没命才最可怕。   小姚急急收拾好两个大包,在网上替章荻定了房间,开车送她去酒店。   那个小鬼还一直跟着,它饿得脸色发青,已经很久都没喝血了,眼睛直瞪瞪的盯着章荻的脖子。   它饿了,饿极了。   “不用给我钱,你盖两个小学吧。”阿娇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特别聪明,章荻是明星,她捐盖小学影响力更大。   但要真的送走它还有些麻烦,既然不是章荻干的,那就要找出施法人,施法的物品,这些阿娇不用问楚服都知道,以前她宫里就曾经搜出过这些。   章荻怔了一下,她确实做过许多慈善,但她没想到阿娇不要钱,竟然会要求她盖两间小学。   阿娇理直气壮:“你应该也做过善事,所以它才迟迟没能害死你。”   但章荻身上的功德光芒已经很弱了,等到完全消散,小鬼的目标就是她的脖子。   章荻想起自己确实给山村小学校捐过校舍和课桌椅,但那是因为她那段时间负面新闻缠身,不得不暂时退出,去做点慈善扭转公众对她的印象。   国家有自然灾害的时候,她一口气捐了百万,因为当时每个明星都在捐钱,以她的咖位和收入,她应该捐得多,别位大,捐的少的那些才是脑子里有包。   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但没想到,就是这些她以为的花钱买来的宣传,反而救了她。   “好!我立刻就办!”章荻打电话给她的经纪人,让经纪人来操办这件事,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先盖两间小学。   小姚听在耳中,不发表一点意见,她背过人悄悄给经纪人发消息。   【事情闹大了,章小姐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 第120章 楚服今天打鬼了吗?   小鬼一听说章荻要积功德,就咧了咧嘴,死气浓郁的脸转过来面对阿娇,眼中满是阴毒,它只差一点就能吃饱了,阿娇打断它的好事。   小鬼嗅了嗅阿娇,眼中放光,这人也快要死了,快要死的人都可以成为它的食物。   阿娇凶霸霸瞪它一眼。   这小鬼突然被拎了起来,楚服满面寒霜的盯着他,伸手就是一巴掌,这么个半吊子的东西,竟然也敢对娘娘不敬。   阿娇神清气爽,她拍了拍章荻的肩:“你很有前途。   说盖两间小学就盖了两间小学,大家一起投身慈善事业,广积福德才好,说起来钱二那笔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章荻再次问她:“陈小姐,多小钱都可以。”   阿娇挠了挠脸:“我问问盖两间小学要多少钱吧。”钱二那笔钱差不多应该用完了。   章荻一下领悟,心头微哂,原来她不要钱是假,是改用这种办法来避税。   阿娇不肯收钱的时候,章荻一直提心吊胆,哪有不收钱就办事的,等阿娇表示可以收下,还要经手来盖学校的时候,章荻终于笑了。   只要肯收钱,这事就能办。   小姚赶紧拉拉章荻:“章小姐,这件事还是跟冯先生商量之后再说吧。”   章荻瞥了她一眼,转头问阿娇:“不需要。”她追问阿娇,“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的解决吗?”   她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恭敬了,一开始她既害怕那个东西,又害怕阿娇,等发现阿娇可以被金钱收买,她就不再害怕了。   能够花钱解决的事,就不算是事。   阿娇想了想:“我问问它吧,问问它怎么才肯离开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神”还不知道是谁请来的。   这是要通灵,章荻紧了紧衣服,她脸色微微发白:“那就麻烦你了。”她开始想她有哪些朋友懂得这些,她还要想想其它的办法。   阿娇看了一眼被楚服吊起来的小鬼头,有点难办,这小鬼气急了,张嘴就骂,可他说的话,阿娇一句也听不懂。   楚服倒能听懂一些,她缓缓说道:“他问章荻,为什么请了他来,却不供奉他。”   以章荻吓得这个样子,她肯定是不知情的,真要是她请的,肯定好吃好喝的供着,哪会让这小鬼饿得皮包骨,跑出来作怪影响她的气运呢。   一案归一案,项云黩等阿娇说完,告诉章荻:“信件我们已经分析,没有其它人的指纹主,录音还在做处理,很快就会还原。”   他看了小姚一眼,对章荻说:“我们正在查实监控,这些信件都没有邮戳,监控面画也许拍到了投信的人。”   小姚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章荻现在已经完全不关注勒索案了,她本来是想报案找出背后捅她刀子的人,现在她的目标是先保住性命。   章荻搬到酒店,也不让小姚离开了,就让小姚跟她睡一张床。   小姚不可思议:“这,这不合适吧?”   章荻现在绝对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拉着小姚:“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事情都办好了吗?”   她要去寺庙拜菩萨,江城最有名的寺庙就是通玄寺,她决定去通玄寺请一尊开过光的菩萨,再买些佛珠护身符,起码……起码让那个东西不能再靠近她。   小姚满脸为难:“可是冯先生说,让您近期不要出门。”   章荻挂下脸来,她平时是很能维持风度的,跟冯耀威其实已经闹翻了,但她还能给冯耀威面子。   但现在不同,性命攸关。   章荻绕过冯耀威,找了宣传策划,让他们给几家相熟的媒体放料,告诉他们,她要捐助希望工程的事,,她甚至登录了弃用很久的微博,发了一条微博。   只有文字没有图片,也没有别的。   这跟写好的通稿完全不同,老粉丝一看还以为她这是被盗号了。   章荻的微博数据都有由公司跟进,她现在还没解约,但成立自己的公司是必然的,所以宣传很快在她的粉丝群里放出这个消息。   用振奋人心的口吻说【章荻就要回归工作了!】   洗黑料就先做慈善,搏得路人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套路,但粉丝们总是以为自己的偶像就是这么善良,很快就把微博数据抡起来了。   小姚很快接到了冯耀威的电话,她借口去酒店大堂买咖啡,走出房间接电话:“冯先生,事情不太对劲。”   一个什么能通灵的陈小姐来了,随口忽悠两句,章荻就肯拿出几百万来送人,警察又在跟进案件。   那位项警官,眼睛就像两个探照灯,小姚每次面对她,心里就发虚,总觉得他看出来些什么了。   冯耀威安慰她:“没事,你先安抚好章荻,她这是又在闹什么?”   小姚偷偷听了阿娇说话,她说:“章小姐,觉得她的屋子里闹鬼。”   冯耀威嗤之以鼻,他反而高兴:“她越害怕越好,你再加把火,过两天我来江城,到时候再说。”   等小姚买了咖啡上来,章荻已经化好妆了,现在是冬天,她穿了一件从头到脚盖得密密实实的羽绒服,戴着帽子,架了一付大墨镜,她要去拜菩萨。   对小姚说:“我们走。”   小姚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项云黩到了警局,姜宸知道他一大早就去了金域水湾:“章荻大清早的报警啊?”   项云黩坐下来,揉揉额角:“她好像是受了惊吓,状态不太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录音还在进行技术处理,但他们查到信上给出的那个帐户信息了,帐户位置在海外,太平洋的某个岛屿。   从资料来看是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章荻要是真把钱打进那个帐户,对方再经过几番操作之后,就把这笔钱洗白了,章荻想追也追不回来。   项云黩叫到江萌:“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干的?”   “大多数的勒索案,熟人犯案的机率最高,这信又没邮戳,送信的人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江萌知道项云黩在考她,她说,“我查了邮件投递,找到了这个可疑的人。”   姚娜,也就是小姚,章荻的生活助理。   “她负责照顾章荻的起居饮食和家里的一家杂务,信箱里的信件也是她取的。”   其中一个日期的监控里,没有拍到投递人,但那一天姚娜把勒索信交给了章荻。   “这一点很可疑,可以做为突破口,是不是可以把她带回局里?”江萌问。   “打电话让她来吧,就说是有些细节要重新问她。”项云黩直觉勒索案和诅咒并没有关系,勒索想要的是钱,而诅咒是想要章荻的命。   命都没了,她的钱还怎么拿到手。   所以对方才很着急,急着在章荻真的出事之前,把钱拿到手。   姚娜很快赶到警局,江萌问她:“这些勒索信,是按照编号日期收到的对吗?”   姚娜快被章荻逼疯了,一会要请菩萨,一会又要拜仙姑,拉着她神神叨叨的,还问通玄寺接不接受住宿。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甩开章荻,但随即心又吊了起来,她点点头:“对,是章小姐亲自编的号。”   江萌问:“但信是你从信箱里取出来的对吗?”   “是,章小姐订购了杂志,这些东西都是我拿的。”章荻不看电视,只要一打开电视机看见旧日闺蜜飞黄腾达,她就咬牙切齿,但偏偏她倒霉的这两年,越是倒霉,闺蜜就越是发达。   所以家里干脆连电视机都不不装了,除了看电影之外,章荻的消遣就只有看书看杂志。   “这一封是你十一月十五日取出的,这一封是你十一月三十日取出的,这一封是十二月五日,也就是前天取出的。”   江萌本来想说没有投递人,她眼睛一转,改了口:“我们调取了监控,最后一封,你并没有开过信箱。”   诈一诈她,看看能不能诈出什么来。   姚娜一下慌张起来:“不可能,我肯定开过。”   她没想到章荻会报警,冯耀威说了,章荻会付钱的,就像之前那个情爱视频一样。   她根本不是花了两千万,她花了八千万买下来的,她对着警察说谎了。   项云黩在外面看着江萌问话,对姜宸:“才这么几天,长进了啊。”   姜宸盯着里面的江萌直看,脸上笑眯眯的。   项云黩看了他一眼:“又没夸你,你赶紧替我查查,记录里有没有虎口有刀疤的嫌疑犯。”   姜宸还以为又有案子,项云黩把这儿交给江萌,自己去查十年前火灾的新闻。   火灾发生之后,很快封锁入口,新闻里有父母痛哭失去了儿女的,也有痛哭失去了妻子的,项云黩把那张照片放大,看见那个跪地痛哭的丈夫身边撒了一地牛奶零食。   他把这张照片剪下来,从伤亡名单里找到女鬼的名字,把这张照片烧给她。   最后看见消防员的照片,他死的时候才刚刚二十出头,比当年的项云黩就大两岁,项云黩准备回去买点烧鸡卤煮,谢谢这个小伙子。   姚娜很快承认了,她说这些事都是冯耀威指使她干的。   冯耀威是圈中有名的经纪人,是他一手把章荻捧起来的,十几年来替她铺路,一步一步把章荻送到了影后的位置。   业务能力当然很重要,但这个圈子里有美貌和演技的也不少,老天爷赏了这碗饭吃,怎么吃也有讲究。   但章荻刚拿了影后就要跟他拆伙,他才出此下策,想最后吸一口血。   “三个亿?”江萌重复这个金额,这人是不是疯了?   姚娜瞥瞥眼:“他知道章荻拿得出。”对她来说是一笔大钱,但不至于伤筯动骨,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   没想到章荻会报警。   姚娜哭红了眼睛:“我只是拿工资的。”   江萌报告给项云黩:“冯耀威要来江城。”   “等他来了,直接带过来。”项云黩又问姚娜,章荻到哪儿去了。   姚娜说:“她找一个什么朋友介绍的仙姑的去了。”   章荻觉得阿娇不靠谱,拜完了菩萨之后,就去找仙姑了。   项云黩让江萌打章荻的电话:“告诉她勒索案有线索了。” 第121章 阿娇今天被抢生意了吗?   放了学,阿娇买了一堆零食,和楚服胡瑶围坐着想办法解决章荻家的那只小鬼。   胡瑶啃着麻辣香鸡翅,辣得她长啾一声,吐着狐狸舌头,呼哧呼哧的吸气,阿娇召唤陶俑侍女给她倒了一杯香甜小牛奶。   胡瑶埋头在牛奶杯里,喝得嘴边白毛沾着一圈牛奶渍,她喝爽了叹口气,两只前爪一摊:“啾啾啾。”   意思是没法子,这种国外来的小鬼,正经的操作是得按法条来的,对照《国际鬼怪引渡条约》办案,但那边的阴司不像这里法度严明,送回去了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私下里就好办了,弄死算了。   胡瑶一啾完,两鬼一狐就扭头看向那个被捆住了带回来的小鬼头。   三道冷冰冰的目光盯住它,意思很明白,是自己走呢?还是就地正法。   这只小鬼饿得久了,虽然怨气因此更重,但根本就打不过楚服,感受到这三个厉害女人的目光,吓得抽抽哒哒的哭起来。   它是以怨念煞气存身的,但比怨气和煞气,它怎么能比得过楚服,楚服把它捆起来吸干,阿娇胡瑶嚼零食,楚服嚼煞气。   小鬼身上的黑雾越少,身体就越小,等它身上的黑雾都被楚服当养料吸光,就显示出了本来面貌,从一个能跑能跳的小男孩,变成一个土娃娃,黄褐色,只有巴掌那么大。   阿娇还想把它捏在手里,楚服赶紧拦住:“这东西污秽,娘娘还是别碰的好。”   这可能是用骨灰粉捏出来的娃娃。   寻一个新死不久的婴孩,在它的皮肤上写满咒语,再用火烧制,滴下来的尸油和烧出来的骨灰都有用处。   骨灰混合各种木屑香料和泥土捏成娃娃,请回家中供奉,婴灵会满足你的愿望,但你必须回报它的一切要求。   因为是婴孩鬼,所求的都是些玩物,在邪神之中最易满足,才会有这么多人去请小鬼。   至于尸油,可点灯也可入药,多是女子所用,希望心爱的人可以永永远远的爱着自己,可这尸油入口,一样会受到反噬。   楚服说道:“这等巫术早已经被司巫所禁,是绝不许用这等阴毒法门害人的,不想隔了千年竟然见到了。”   司巫要受朝廷的封号,当然要禁止这些巫术的流传,只教导大家求风祈雨,捉妖趋鬼,可这等害人法术,也要知道一些,才能防范。   楚服便略知一二。   “它的本形应该也是这么一只娃娃,只要找到这个娃娃,就有办法了。”   这些婴灵实也可怜,刚刚投胎就又夭折,怨气很大,自然死亡的还好些,若是因为要养小鬼故意弄死,那便怨念极盛。   这只小鬼见打不过楚服,就卖起可怜来,但在座的要么是鬼,要么是妖精,还真没有同情邪物的心肠。   阿娇还劝它:“你就老老实实投胎去吧,那才是正道。”   楚服闻言,看了阿娇一眼。   阿娇浑然不觉:“你现在生又不能生,死又不能死,拘起来害人不得好报,不如你就走吧。”   小鬼嘀嘀咕咕了一连串,它哭不出眼泪,吧哒吧哒的掉黄土,阿娇不耐烦了,她瞪瞪眼睛:“不许哭了!”   还没打它个魂飞魂散呢,它就自己先怂了,对着章荻倒很会摆威风,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鬼。   谁也听不懂它在哭什么,要问出它究竟是谁请来的,需要一个懂泰语,还能听见鬼说话的人。   这个难度实在太大了,阿娇想不出办法,胡瑶就更想不出办法了,她长到勉强化出人形才出的青丘,从来都没出过国。   阿娇灵光一闪,她摸出手机搜索翻译。   郑安妮就是这么做英文作业的。   还真让她找到一个,下载付费软件,按住录音,用吃完的烧烤棒子戳这只小鬼,小鬼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长串。   这个软件还真能翻译出小鬼说的话,只是有些颠三倒四,这小鬼反反复复就在念叨自己很饿。   楚服问它是从哪里来的。   它告诉楚服是一个很黑的地方,然后又很热,现在它呆在软绵绵白乎乎的东西里,本来舒舒服服的,要不是没吃的,它才不会跑出来。   软绵绵的,白乎乎的……   阿娇托着腮,一个激灵,这个小鬼的真身被藏在毛绒娃娃里!   阿娇为了章荻劳心劳力,立刻打电话告诉章荻,准备着手去把那个鬼娃打碎,打碎之后它就没了依附,无法再作恶了。   鬼娃大声的哭喊起来,吵得阿娇头疼。   她一蹙眉头,楚服就扬起巴掌,鬼娃一下噎住了,不敢再哭。   电话很久才打通,章荻一改之前的态度,她对阿娇十分冷淡,风淡风轻的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也已经请了高人处理,之后就不再麻烦陈小姐了。”   什么意思?阿娇皱起眉头,有人抢了她的功德 !   章荻就在她金域水湾的大平层屋子里,一只手举着电话,一只手抱着胳膊,语气有多淡然,脸上就有多害怕。   她身前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当着她的面施法术,隔空取物,将藏在毛绒娃娃里的小鬼找了出来。   “当然了,我答应了陈小姐的,就一定会办的,把你的帐户发过来吧。”章荻说完就挂了电话。   阿娇盯着手机怔了一会儿,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她气啾啾的把手机一扔,挥手就想让楚服把鬼娃给放出了,既然不用她管,那她就不管!   刚要说又忍住,算了算了,反正她还盖了两间小学,这笔功德够章荻支撑一阵了,阿娇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不害怕了呢?   轮椅上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章荻。   章荻立刻矮身上前,蹲在她的轮椅边。   女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白得没有半丝血色,目光沉沉,不似真人,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从腰一直盖到脚。   一共找出五只鬼娃,个个身上都绑着红线,其中褐色的那一只,红线已经褪了色。   女人戴了顶帽子,帽子上一片薄纱,盖住半张脸:“那个小姑娘,确实是有些道行的,她替你解决了这一个。”   说着指了指那个褐色的娃娃。   “你也毋须不平,该给的钱是要给的,欠了债不好还。”   章荻几乎是拜倒在她的轮椅边:“是,是,我都听大师的。”   言语无法表达她看见女人在她的屋子里找出那堆娃娃时的震惊,那五个巴掌大小的娃娃,有红有蓝有金,睁着漆黑的眼珠,好像正在望着她。   章荻收回目光,身体几乎在颤抖:“这样就好了吗?”   女人瞥她一眼:“哪有这么容易,五只小鬼五种颜色,你可知为什么?”   章荻摇了摇头,她一眼都不敢再多看地上这些娃娃,这些目光宛如实质般的盯着她,让章荻遍体生寒,她竟然跟这些娃娃在一起呆了两年多。   女人轻笑一下:“倒也不必害怕,它们已经不能再害你了。”   “五种颜色对应五种命格,这五个小鬼分金木水火土,又用红绳结成阵法,互为辅助。”   “先是借走你的气运,你越倒霉,她就越得意,等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要你的命,也是你命不该绝,才会遇上我。”   章荻到这时已经不再问是谁做的了,她知道这是谁做的,五个娃娃都是同一个人送给她的,她的好闺蜜!   谈妧知道她最喜欢国外的一个品牌毛绒玩具,在每个国家都有特别限量版,于是每次出国都会给她带一个。   章荻确实喜欢,一直都搬在屋内。   章荻先火,火了之后就一直不停的带着闺蜜,在各个电影里为她争取角色,她那会儿感恩戴德,没想到有一天感恩戴毛,会变成包藏祸心。   等章荻负面新闻缠身,而旧日闺蜜越来越火的时候,谈妧一脚就把章荻给踹开了。   她想方设法的凑齐这五种命格小鬼,处心积虑的要害死自己,为了红,不择手段。   轮椅上的女人看了看章荻:“你本来运势很旺,三十八岁有个劫,熬过去之后,运势会直冲顶点,过了四十三岁才开始走下坡路,她借走了你的运气。”   “三十八岁?”章荻已经对位仙姑高人深信不疑了,她对外报她是三十二岁,但其实她已经三十八岁了。   原来之前一直都不是她的顶峰。   章荻问:“大师,既然这东西已经没用了,那我的气运还会恢复吗?”   女人摇头轻笑:“借走了,自然就没有了,你以为这些东西她还会还给你吗?”   章荻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她提供过那么多的机会给谈妧,就算有些并不是真心帮忙,起码她确实因为自己有更多的机会,没想到,谈妧会害自己。   章荻抬头看着轮椅上的女人:“大师,她把我害成这样,就没有惩罚吗?”   女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况,语调都没有波澜:“她为了凑齐这五种命格,必须是干了恶事的,上天会惩罚她。”   哪有这么巧合就正好同一年制成五只小鬼,谈妧也是下了血本的。   “我等不了那么久。”章荻抬头看着女人,央求她:“大师,我被她害得这么惨,我等不了这么久,我想看她立刻付出代价。”   “怨怨相报何时了,你可想清楚了?”   章荻刚刚已经听女人说过了,只要供奉就行,她的运势一回来,还有什么供奉不起。   “我想清楚了。”   轮椅上的女人注视章荻,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嘴角笑意一闪而逝:“既然是她先害你,你报复她也在因果之内。”   章荻面色喜色,但她又问:“那……有什么办法免于因果吗?”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深:“拜我为师,做我的弟子。”   章荻很快离开了江城,她又回北京,重新复出,容光焕发,机场的照片一出,很快上了热搜。   郑安妮刷到照片给阿娇看:“她这个包好好看啊!新款吧!”   阿娇看着照片,章荻请的那个高人,还真的替她解决了问题,她“哼”一声扭过头去,郑安妮以为阿娇不喜欢章荻,立刻改口:“她肯定是打玻尿酸了!”   两个塑料闺蜜看了郑安妮一眼,她还真是狗腿的一点原则都没有。   章荻一回北京,下午工作室就发了通告,章荻与经纪人已经不存在合约关系。   紧接着冯耀威涉嫌敲诈勒索未遂的消息传了出去,上了几轮热搜,章荻又重新出现在大众的面前,很有翻红的势头。   而章荻的好闺蜜谈妧在拍电影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锁骨骨折,整张脸肿胀起来,无法再参与后续的拍摄,这个机会“重新”又回到章荻的手里。   章荻拜高人为师,特意将自己在北京的别墅供奉给师傅居住的消息,被消息灵通的人捅了出来。   诸多名人明星出入别墅,这位高人的信众越来越多,出入都要给她烧香磕头,狗仔还拍到一张模糊照片,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上。 第122章 阿娇今天欧皇了吗?   章荻如约把钱打给阿娇,她按照一间小学一百万算,给了阿娇两百万。   反正她现在风生水起,靠慈善洗白了负面新闻,还特意跑到山区去给孩子们当了一周的支教老师。   说是支教,章荻其实根本就没什么能教的,但跟孩子们一起吃饭,看孩子们做作业,都由团队拍下照片,发了通稿。   章荻还发微博,说在大山的深处感受到了心灵的宁静。   配图是张剪影照,她坐在平原山包上,远望落日,她的那些“学生”,一个挨一个的坐在她身边,拍出来十分有大片的风范。   这些照片里的章荻好像换了一个人,不论是皮肤状态还是气色都一下年轻了十岁,回到她巅峰的状态。   阿娇看着照片问:“土娃,你那几个兄弟都死了吗?”   死第二回 。第一回是肉身死,第二回是形神灭。   小鬼委委屈屈盯着阿娇,他明明是了不起的小鬼,却被起了这么难听的名字,就因为阿娇觉得它褐黄褐黄的,所以就叫它——土娃。   小鬼在它的小屋子里翻了个身,不再理会阿娇。   阿娇本来是想等它自己死掉的,那位高人既然都已经找到了娃娃的本体,就应该把那封住了五个孩子灵魂的泥胎打碎,把这些娃娃送走。   可是这个小鬼并没有消失,还一直呆在项云黩的家里,阿娇不得不找了个小屋子给它住,让楚服给屋子下了禁制,不许它出来害人。   阿娇偶尔还会逗逗这个土娃,它没有怨气,就是一个泥土娃娃的样子,心情大好的时候,还会给它开一瓶牛奶喝。   家里除了阿娇之外,现在有两只鬼一个妖精。   小鬼的地位最低,它自己也知道,眼看楚服和胡瑶能陪阿娇一起看电视,吃零食!它很想改变自己的地位!   阿娇歪在沙发上看点播电视剧,剧情放到小青和她的情人初遇,两人眉目传情,阿娇看的津津有味,嘴里嚼着薯片,拧开一瓶绿茶。   盖子上写着【再来一瓶】。   鬼娃在它的娃屋里跳了跳 ,得意洋洋的表现自己,告诉阿娇这是它的保佑。   阿娇没想到鬼娃还有这种功能!   她立刻暂停播放,点开手机游戏,指着其中一个穿警服的男人说:“快,给我抽一个SSR!”   这是郑安妮推荐给阿娇的游戏,阿娇玩了一天就玩腻了,以她的手气,第一抽就抽出十张SSR,   郑安妮目瞪口呆,她用仰望的目光看着阿娇。   怎么投胎才能有这种运气!   她买了吃了求阿娇替她来个十连发,一直抽不到的那张沙滩约会一下子就跳了出来,阿娇被女生们团团围住。   没一会课桌上就堆满了草莓牛奶、香蕉牛奶和一堆芝士条龙虾片,跟着连平时不敢和阿娇说话的男生都来找她。   “求给我抽一个吧!”   一抽一个玉藻前,再抽就是茨木童子大天狗,阿娇的客桌肚都已经塞满了,很快她就从一中校花,变成一中欧皇之皇。   校园论坛单开了一个热帖,纷纷上传自己抽到的SSR,还有人在帖子下面酸。   【假的吧,那她怎么不去买彩票呢?】   【现在选个校花都要给自己草欧皇人设了吗?】   郑安妮火速组织人手保护本班欧皇之皇,那个固马她可眼熟了,早就解码了,不就是七班的宋菁么,争校花争不过,就来这套。   【因为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在终点了,眼红也没用】   吹了一百个彩虹屁,把阿娇包包的官网售价截图上传,从上学到如今,这些包加起来都够一百万了,而且她从来不用第二次。   阿娇当然也用不了第二次,都是纸烧的,用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阿娇想看看这个小鬼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土娃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像它这样有求必应的邪神,不说一个SSR,就是一百个也行!   土娃盘腿坐下,双手阖什举过头顶,褐黄色的小脸都皱起来,努力发功半天,只抽了一个SR,它受不了这个委屈,翻倒在娃屋里哭了起来。   阿娇啧一声,抽给土娃看,又是十连发SSR,她得意洋洋:“你看,干好事就是比干坏事要强吧。”   胡瑶从沙发上抬起眼睛来看看她,两只前爪啃着麻辣鸭脖,咂吧着嘴儿“啾啾啾”,“欺负一个小鬼,你可真有出息。”   门铃响了一声,胡瑶一下竖起狐狸耳朵,听见外面传来白美兰女士的声音,她“嗖”的一下跳起来,迈着小短腿往楼梯上跑,雪白蓬松的白毛在风中飞扬。   阿娇很不客气的嘲笑她:“害怕一个人类,你可真有出息。”   白美兰一进门就嚷嚷:“我的乖乖呢?我买了鸽子,这个比鸡好吃呀。”她自从发现胡瑶爱吃鸡,就笑眯眯的撸着她的白毛说“狐狸狗狐狸狗,果然有点狐狸的习性哦。”   隔三岔五的就来做菜,红烧的,脆皮的,清汤炖的,胡瑶现在就像一个圆溜溜的棉花糖,柔软蓬松圆润。   胡瑶一下站住了脚步,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又一步一步的挪了下来,跟在白美兰屁股后面,等着吃鸽子。   白美兰一来,阿娇立刻让楚服带着小鬼上楼去,这些东西对她和项云黩无害,但对白美兰这个普通人来说,是很有影响的。   白美兰在厨房里问阿娇:“云黩呢?怎么休息天也不陪你啊?”   “他开会了,今天说是要聚餐。”   不知道鬼差聚餐是什么样子的。   白美兰知道儿子是工作狂,生怕冷落了阿娇,她哼一声:“不理他,我们吃我们的,今天做烤排骨炖鸽子,不给他吃。”   阿娇乐呵呵的点头,项云黩打了一个喷嚏。   这是项云黩第一次参加鬼差聚会,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接地气的地方,一间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小馆子。   门口挂着羊腔羊腿,店里摆了五六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一口铜锅,店主把片好的羊肉摆满桌子,抬头就看见项云黩一个人。   “来了,就这您一位?”   屋里其实已经坐满了,什么模样的都有,还有一位完完全全是僵尸片里的打扮,穿着生前的官服,留着辫子。   这一位就是统领江城各区鬼差的,项云黩在韩刚身边坐下,店主忙进忙出,一出来就看见桌上酒杯都已经倒满了。   心里觉得项云黩这人有点奇怪,都大半个小时了,就只有他一个人,问他:“那羊上脑还上吗?”   “上。”项云黩习惯性的摸摸口袋,想摸包烟给店主。   但他已经戒烟一段时间了,身上根本就没烟,店主说:“钱都已经付过了,你们人什么时候来啊?”   还差最后一位,从门外又进来一个。   那人扫视了一圈,坐到项云黩的身边,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谢谢你。”   项云黩认出他来,他前两天还看见过照片姓名,袁宝龙,就是那位牺牲的消防员,他生前广积功德,死后还没等到投胎的时间,被地府征为鬼差,继续做好事。   项云黩笑了,他倒了杯酒,跟袁宝龙碰了碰杯。   只有项云黩一个人真的在吃,羊肉烫好了,沾着店里自制的酱料,又香又嫩,这些鬼差专门留了一盘羊肉给他,谁也不从他的盘子里挟肉,还有人说起了电影院那场火灾。   报怨两句:“这些天零零碎碎的功夫做了不少,下回可不能再违规了。”   消防员一脸肃然,他拍拍项云黩的肩:“我理解你。”   项云黩跟这些同事们敬酒,连喝了三杯,第一杯是为电影院的事让大家收拾烂摊子,第二第三杯是先打个预防针。   以后要是再遇到这些事,他还是会冲进去的。   涮羊肉一盘一盘的下肚,大家很快喝得不省鬼事,韩刚这种不能喝的,一杯就倒了,歪在桌子上睡觉。   袁宝龙倒很能喝,他吃了两盘羊肉还不够,又加了小菜,还偷偷告诉项云黩:“据说是年终聚餐,经费不够,才定了这个馆子,没想到东西还挺好吃的。”   他一直在地府,跟项云黩这种半编外的不一样,项云黩跟他聊起天来:“你能不能替我问问,有没有一个叫项振锋的人,江城人,警察,大概是二十三年前因公殉职的。”   那是项云黩的父亲,韩刚一直支支唔唔,他想再找人问问。   父亲是因公殉职的,既然这世上有阴司有地府,他生前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应该得到好报。   袁宝龙很爽快:“好!我替你找找。”   两人碰了下杯,很快这一屋子鬼都喝倒了,项云黩起身要走,店主看着他一个人自斟自酌,还自言自语,早就退到后厨房去了。   等出来一看人都走了,满盘的羊肉没有动过,赶紧把肉收到后面,还想冻起来第二天再卖,要不然太浪费,一闻味儿,羊肉的膻味全没了,白乎乎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想到那人的古怪样子,这些肉也不敢吃了,扔给店里养的狗,狗连闻都不闻,扭头就走了。   项云黩结束聚餐回家,路走到一半,脑中才回想起刚刚那些鬼差说的话,他猛然顿住脚步,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邢斐。   邢斐的电话是关机状态,无人接听。   项云黩又打给西市的民警,那个接待钱二的小警察,他接了电话之后,沉默了很久,对项云黩说:“邢副队她,殉职了。” 第123章 项队今天混蛋了吗?   邢斐是在追击犯人的时候发生的意外,西市总局正准备给她开追悼会。   距离她跟项云黩阿娇最后一次见面,才过了两个月。   项云黩沉默了一会,说:“麻烦你替我带一束花。”   夜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羊肉味儿,他闷头走了起来,走上两步又开始跑,一路跑到楼下。   屋里亮着灯,其实那只是千万盏灯火中的一盏,但从窗中透出,看在他的眼里就是不一样的,那一片光比别的光都要暖和些。   项云黩打开门,屋里灯火通明,阿娇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毛绒睡衣,头上顶着个蝴蝶结发带,手里还拿着滚轮。   在脸上滚来滚去,一边瘦脸,一边吃零食,目光灼灼的盯着电视机。   听见项云黩回来了,也没有转头。   项云黩走到沙发边,胡瑶动了动腿,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回房间睡觉去了,走的时候还啾了一下楚服。   “别当电灯泡。”   楚服敛眉起身,对阿娇行礼,然后无视了项云黩,往楼上飘去。   项云黩本来想跟阿娇说邢斐的事,但想到阿娇崩溃大哭,又忍住了,摸摸她的肩:“在看什么?”   阿娇“唔唔”两声,分不出神回答,项云黩看了一眼,中两条人影在纱帐里,穿青色古装的女人还脱下了衣服。   剧情已经进展到小青夜会恋人,隔纱帐人影缠绵,阿娇放下了手里的滚脸器,连零食都不吃了,看得无比认真。   这段剧情结束,阿娇才叹一口气,抱住项云黩的胳膊,嗅了又嗅说:“你们今天吃羊肉啦?”   “嗯。”项云黩应了一声,问她,“你呢?在家干什么了?”   “吃饭,看电视。”还欺负了一下土娃。   “你怎么啦?”阿娇觉得项云黩不对劲,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问他,“是不是同事很坏?他们欺负你是新人?”   嘴巴立即抿起来,一付如果项云黩被欺负,她立刻就要替他出头,帮他砍人的样子。   项云黩笑了,他摇摇头:“没有。”   揉了揉阿娇的头:“只是……知道那个放映厅里的人,还是要死。”   阿娇松一口气,对比项云黩,她的表现十分平淡,“哦”了一声,歪在项云黩的身上,拆开一包虾条,“咔擦咔擦”吃起来。   项云黩静静坐在她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她吃虾条,目光无比柔软。   阿娇越吃越慢,从一口两三根的嚼,到半根半根咬着,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虾条袋里,为难的说:“只有一点点了。”   这个辣味虾条她最喜欢了。   项云黩又笑了,眉间一松,人看上去就轻松起来,他握住阿娇沾满了虾条屑的手,认真告诉她:“邢斐,殉职了。”   阿娇怔了一会,“哦”,她放下虾条,抽出手,拍拍项云黩的脸,同样认真的告诉他:“人总是要死的,地府里多的就是不甘愿的鬼。”   项云黩目光深幽的望着她。   阿娇的乌眼仁闪着光:“你不是没有改变,那些原本阳寿未尽而亡的人,现在都能活得好好的。”   至于邢斐,警察本来就是危险的职业,也许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已经有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躲过。   阿娇拍拍项云黩的肩,又蹭了他一肩虾条屑:“放心吧,我让鬼罩着她。”   兰芽托鬼送信,她都已经当上了孟婆茶庄分店的店长了,烧些衣裳首饰给兰芽,让她在丰都新城里照顾照顾邢斐。   项云黩一把将阿娇抱起来,像抱个小孩一样,让她把腿盘在他腰上,按掉电视机的开关,一步一步上楼去。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阿娇,目光没有挪开一点儿。   阿娇害羞了,项云黩难得用这种眼光看她,轻柔的,缱绻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把阿娇抱回自己的房间,阿娇受不了他这样看,觉得心跳快得吓死鬼了,忍不住便趴在他的肩上,身体一颠一颠的,好像在做梦。   她有点期待,又有点害羞的想,难道项云黩终于决定了吗?   阿娇转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在项云黩的耳边轻叫他的名字:“项云黩,我成年啦!”   一句话打破了这缠绵的氛围,项云黩忍不住笑起来,把她放到床上,摘掉她的兔子耳朵发箍……   阿娇蜷起脚趾头,要做了,她止不住脸红,也止不住欣喜。   项云黩掀开被子,阿娇拉过被子蒙住脸:“你要先洗澡。”   耳朵鼻尖红得冒烟,她已经洗得香喷喷的了,保证他就算再舔一次,也都是香的。   水声响起来,阿娇一开始还躺得乖乖的,可项云黩半天都没洗完,她打了个哈欠,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都已经抱到她上来了,一定要负责到底。   她偷偷放出神识,潜进浴室。   一回生,二回熟,隔着浴帘看项云黩洗澡,他很认真的洗,搓了沐浴露的泡泡,抹在肩上背上,让那些白泡沫被水冲刷,顺着他肌肉的线条往下流,一直弥漫到脚背。   阿娇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   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来,太热了,她要透口气。   项云黩仔仔细细的洗着,他其实还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   等他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阿娇眼睛半睁不睁,昏昏欲睡。   “睡吧。”项云黩钻进被子,拍拍她的背,吻一下额头,将她拥在怀里,这个夜晚他需要一点温暖。   阿娇呼哧呼哧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深深觉得被项云黩骗了。   坐在床上生闷气,她瞪了项云黩一眼,气鼓鼓的回到房间,胡瑶在她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被她吵醒了,翻身坐起来揉揉眼睛,看见阿娇一点都不像高兴的样子。   问:“活不行?”   她突然能说人话了!   胡瑶立刻不再关注那对小情侣的性生活和谐不和谐,她啾了一连串,用来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掀开小裙子一看,她长出三条尾巴了!   阿娇问她:“那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   “五条,长到五条尾巴啾啾啾啾啾!”胡瑶拍着她的狐狸爪子,话说到一半又变成狐狸叫,胡瑶翻倒在床上,因为身体太圆,两条腿还虚晃了一下。   阿娇瞥了胡瑶一眼,决定继续生气,换上校服背上书包,今天她要上学到很晚,很晚都不回来,急死那个姓项的滚蛋!   姓项的混蛋已经换好衣服,在厨房里准备给阿娇做早餐。   门锁轻响一下,白美兰女士拎着大包小包打开房门,伸头一看儿子在厨房里开油锅:“放下放下,你会做什么啦?”   “妈,你怎么来了?”项云黩手忙脚乱。   “妈妈来给你们送早饭呀!刀鱼馄饨,鲜得不得了,我买了一大包,吃了好去上班上课哦。”项妈妈正说着,一抬头看见阿娇站在楼梯上。   刚要跟阿娇打招呼,让她赶紧下来吃,昨天的鸽子汤下小馄饨,再给她藏上一块鸽子肉。   越看越不对劲,项妈妈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盯着阿娇上下打量。   阿娇要去上学,穿的当然是校服,还背着一个红色皮革书包,保暖袜小皮鞋,头上还夹着一只珍珠发夹,比什么美剧韩剧里的女学生都漂亮。   这是江城著名学校的校服,项妈妈当然认识。   她“刷”的一下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阿娇:“你说娇娇在上学,是在上高中?”   项云黩一看瞒不住了,咬牙点头:“是。”   项妈妈往后退了两步,她有点头晕,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儿媳妇竟然还在读高中,儿子把还在读高中的小姑娘骗到家里来住了。   阿娇眨眨眼睛,觉得势头不对,转身想溜。   白美兰女士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对阿娇和颜悦色的招招手:“娇娇下来,来吃馄饨。”   满满一大碗虾仁馄饨都给了阿娇,项云黩的面前什么也没有,白美兰就当这个儿子不存在。   趁着白美兰在水槽边洗碗,阿娇偷偷从自己的碗里舀馄饨给项云黩吃,看见他没东西吃,她心软了,不生气了。   项云黩眼底含笑,一口咽了,白美兰分明看见,但她假装没看见。   “时间也差不多了,娇娇上学去吧,天又冷人又多,不要挤公交车哦,打车去。”催着阿娇上学,把她送出了门。   阿娇走的时候还往门里探探头,她知道项云黩要挨骂,扔下他,自己先溜了,还给项云黩发了一个表情包【加油!】   项云黩穿上外套也想走,被白美兰一把拦下来:“坐好!”   “妈,我还要上班。”   “上什么班?你昏头了你!”   项云黩只能坐下,白美兰看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兜了好几个圈子,下定决心问:“妈妈问你,你要老实跟我讲,你们俩……你们俩……那个过伐?”   项云黩立刻否认:“没有。”   “你可不要说谎!你说谎什么样子妈妈最知道了!”白美兰指着儿子的鼻子,就算阿娇家里父母双亡,没人撑腰,也不能干这种缺德的事情。   “真的没有。”项云黩心理素质过硬,又有丰富的跟白美兰女士斗争的经验,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松口。   虽然他们差点擦枪走火许多次,但每一次都忍住了,说没有,就是没有。   白美兰这才松口气,戳了儿子的额头:“算你还知道轻重。”   看儿子的样子,是真的打算跟陈娇结婚的,他就是不打算也不行!   白美兰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你就算以后不想跟她结婚也要结婚!你要是敢变心我打断你的腿”她说了两句,一下拉高声调,“除非,除非人家不要你。”   说完一把抱起跑下来看热闹的胡瑶,撸着她一身白毛:“乖乖,真是气死奶奶了!”说着瞪一眼项云黩,“小混蛋!”   项云黩:“……我能上班去了吗?”   白美兰一挥手:“去吧去吧,对了,这个礼拜你陈叔叔请客,你也来,你们王局江局都来的。” 第124章 阿娇今天牵红线了吗?   阿娇留下项云黩一个人挨骂,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去上学了,刚到班级门口,就被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拦住:“欧皇,求你替我抽一个吧!”   他手里还拿着两包薯片。   校园论坛里都开帖子讨论过了,哪几种零食是欧皇的最爱,现在求她抽SSR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不是谁都帮忙抽了。   郑安妮立刻从教室里出来赶人:“干什么干什么。”   转脸就对阿娇笑:“别理他们,一个个的还来劲了。”   连郑安妮的桌肚里都塞满了吃的,这些男生知道欧皇的跟班,不,是欧皇的闺蜜只有郑安妮一个,连带讨好她来。   与其肝到吐血都是非酋,不如求一求欧皇。   阿娇摆摆手,她烦了,一桌肚的零食都打包了一份给天台九兄弟,还满满的没吃完,不再接收新业务了。   几个男生铩羽而归,有一个本来站在最后面的,捧着手机没有离开,几次上前都欲言又止:“陈,陈娇同学。”   阿娇根本就没听见。   郑安妮抽了口气,一班的沈希!校草学霸竟然也有空玩游戏?   沈希捧了一个草莓布丁,他已经等了一早上了,昨天还把论坛里关于阿娇的帖子看了又看,真的看见真人了,支支唔唔说不出话来。   郑安妮虽然知道阿娇有男朋友,但这种学霸校草追求校园女神的戏份谁不想看呢?她十分温柔善良的跟沈希说话。   “你也玩游戏啊?”   沈希当然不玩,他根本没空玩任何游戏,为了保持优秀,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徜徉在题海里,娱乐活动是每天在小区里散步三十分钟,在散步的同时,还要练习英语口语。   于是他红着脸说:“嗯,我刚玩。”   郑安妮明白了,沈校草是为了追求阿娇在笨拙的制造着机会,她一下拿走了他的草莓布丁,走进教室,到阿娇桌前,把草莓布丁放在她桌上。   “那个……”走进来的时候还雄纠纠的,一对上大佬的眼神立刻怂了。   阿娇撇撇嘴角:“他是你男朋友啊?那行吧。”   郑安妮疯狂摇头否认,她确实在舔欧巴的同时肖想过沈校草,但人家明显跟她就不是一路人嘛。   阿娇还以为她是害怕被老师知道,对她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我懂。”   你懂什么你懂。   但以郑安妮的经验来看,跟阿娇说道理是没用的,她只会认可自己认可的,她转过身看着站在班级门口的沈希。   沈希看见郑安妮脸色尴尬,以为事情没成,但依旧感谢她帮忙,没想到郑安妮对他招了招手。   沈希一下笑了,他黑色冬季校服大衣里穿了一件白毛衣,微笑着向郑安妮走来,郑安妮只觉得整个教室都被照亮了,她短促的吸口气:稳住!   阿娇随手替沈希抽了两张,又把手机递还给他:“行了。”   沈丽娜围了过来:“沈希,你怎么来啦?我有两道题不会,放学你能不能教教我?”   阿娇抬起眼睛,当着她的面,就抢她跟班的男朋友?胆子很肥。   “不行!”阿娇一口否了,“他要教郑安妮做作业。”   沈希:!!!   郑安妮:???   阿娇否完,对着沈希问:“是不是?”   “是。”沈希对郑安妮笑了笑。   阿娇满意了,铃声响起,早自习开始了,沈希捧着手机傻笑着回到一班,郑安妮感觉自己像在作梦,她梦游似的走回座位。   沈希,放学后,教她写作业。   沈丽娜气得半死,但她不敢骂陈娇,暗戳戳到校园论坛上开了帖子给老对头郑安妮泼脏水,说她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陈娇后面,原来就是为了撬墙角。   郑安妮完全没看到这个帖子,她紧张得要命,面对这种校级男神,她的书本一半都还是空的,太丢脸了。   十班还无人能借笔记给她,因为大家的成绩都差不多,唯一成绩好到吓人的阿娇,她连课都不听,哪来的笔记。   吃午饭的时候,她们还在食堂里相遇了,沈希对阿娇和郑安妮点点头,他身边一帮男生,推推搡搡的跟他开玩笑。   阿娇捧着饭盒问:“你不跟你男朋友一起吃饭吗?”   郑安妮再次疯狂摇头:“他不是我男朋友!”   大佬求你别说了。   阿娇误会了郑安妮这个央求的眼神,她又对郑安妮点点头,捧着饭盒坐到沈希一桌,还冲郑安妮招招手:“快过来。”   郑安妮缩着脖子坐了过去,整个长桌上都发出“哦”的起哄声。   阿娇脸色如常,她扫了这些人一眼,十七八岁的小男生,一个个都猴子差不多   沈希和郑安妮两个人红着脸闷头吃饭,这是郑安妮吃过最撑的一餐。   一放学,沈希就在十班的门口等着,他背着书包,跟郑安妮打招呼,郑安妮飞快收拾好书包,紧紧跟在阿娇身后,跟沈希打了个招呼。   经过七班门口的时候,遇上宋菁,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郑安妮跟沈希走在一起,脸都青了,郑安妮憋住笑,还有什么比这个能打击对手,增添虚荣心的呢。   沈希已经想了一整天:“我们就要学校门口的批萨店,吃点东西,然后一起学习吧。”   阿娇还没说话,就在学校门口看到了白美兰。   白美兰已经等了一会儿,进进出出这么多女孩子,就数她未来的儿媳妇最漂亮,站在人群里都让人眼前一亮。   伸手招呼阿娇,看见她身边跟着个男孩子,看上去斯文秀气,一看就是学习很好的那一种,这个男孩还时不时的瞥上阿娇一眼。   白美兰知道了,这是儿子的情敌,这个情敌的年纪也太小了。   想到阿娇花朵一样十八岁,再想想自己的儿子,跟这个秀气斯文的小男孩比,那真是一块老菜皮了。   白美兰女士很为了儿子的恋情操心,要么这么多年不谈恋爱,要不然就谈这么小的,她一把拉住阿娇:“娇娇,放学啦。”   “阿姨好。”沈希十分有礼貌,他还以为白美兰是阿娇的妈妈。   只有郑安妮知道,这个可能就是陈娇未来的婆婆!   她们一起看过那个讨婆婆喜欢的攻略,她猛吸一口气,为了大佬牺牲自己,一把勾住了沈希的胳膊。   “阿姨好。”   沈希的脸“蹭”一下红透了,他想甩开郑安妮的手,但郑安妮牢牢勾着,还掐了他一下。   “你好。”白美兰在他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勾住阿娇:“走,妈妈带你看房子去。”   儿子都干出这种事了,只好由她这个当妈妈的来收拾烂摊子,现在就买婚房,一到年龄就去登记!   郑安妮眼看大佬跟她婆婆走远了,这才松开手,拍拍沈希的胳膊:“别介意,她……妈妈特别严厉。”   “你们俩,这还在校门口呢!给我进来!”年级组长眼里直冒火星,现在的学生胆子也太大了,还没走出学校范围就敢勾手了!   沈希被轻松放过,年级组长一看男孩子是沈希,语重心长:“你现在的年纪是为了将来打基础,千万不要因为一点青春期的迷茫就把自己的前途给荒废了。”   “你是第几名?年级第一……二吧。”沈希连续四次月考都排在阿娇后面,万年老二的名字已经传开了。   “她是年级第几名?五百多名!”   “我进步了。”郑安妮很不服气,她自从上次开始就要认真学习,这次月考进步了二十多名呢,但确实还在五百后面。   惩罚的结果是,沈希好好学习,郑安妮写检讨,还要请家长。   她眼睛里含着泪花,出了办公室,头都不回的往前走,沈希在后面追她,他也觉得这种处罚不公平,一把拉住了郑安妮的手:“我教你学习吧,你卷子带了吗?”   郑安妮本来就是个漂亮女孩,眼睛里含着泪水,沈希看见她哭,耳朵尖都红了:“你,你别哭了。”   郑安妮一抹眼泪:“我能不哭嘛!我就勾了一下你的手,谁吃亏都不一定呢!凭什么就我写检讨。”   “你吃亏,那,我来替你写检讨。”沈希笑了,“可我没写过,你教教我。”   阿娇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当了一次红娘,她跟着项妈妈去看房子。   白美兰问她:“娇娇啊,你是喜欢住别墅呢?还是喜欢江景房?”   升级当奶奶暂时是不要想了,小姑娘还要高考呢,白美兰心里叹口气,抱孙子的事只好再等个几年了,但房子要先准备好,也是她的心意。   阿娇说:“现在这个房子就挺好的。”   白美兰感动了,更觉得自己儿子不是东西,她马上教育阿娇:“小姑娘不能这么想哦,我要是你妈妈,我听了要气死。”   这么漂亮这么乖巧,要不是知道儿子不是那种人,白美兰都要怀疑是不是儿子骗了人家小姑娘。   “我问你呀,你跟他谈恋爱多久啦?送过你什么东西吗?”   “一个小金屋。”阿娇老老实实实,撸起袖子给白美兰看,小巧玲珑的金屋串在红绳里,悬在她腕间。   白美兰眼睛一扫,差点气得昏过去,儿子好大一个人了,送小姑娘礼物就送这点小东西:“他就拿这个糊弄你啊!”   怪不得儿子相多少次亲都不行,这么小气的男人谁要!白美兰深刻反省,她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儿,怎么儿子会这么抠门。   她气急败坏,挽紧了阿娇的手:“走走走,妈妈带你去逛街,妈妈给你办嫁妆!”   项云黩一回家就看见满地都是礼物袋,阿娇头上戴着个薄金打造的牡丹金冠,流苏遮住她的眼睛,坐在沙发上,任白美兰女士替她梳头打扮。   “我以前就想生个女儿,以后你要生个女儿,这些东西都是她的。”   满桌子金灿灿,龙凤手镯,龙凤项链,就连胡瑶的脖子里都戴了一只金铃铛。   阿娇站起来,走到项云黩的面前,指指头上的金冠给他看:“项云黩,你看!”   “看见了,真漂亮。”项云黩眼底尽是笑意。   白美兰“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   阿娇立刻想起来了,项妈妈教她的,女孩子要会作,她板着脸,昂起头,学着白美兰教她的样子:“情人节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呀?”   项云黩知道肯定是妈妈搞的鬼,他好脾气的笑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啊?我喜欢什么你都不知道啊?你根本不是一个好男朋友!”   项云黩:……   阿娇回头去看军师婆婆,白美兰对她满意的点点头。 第125章 阿娇今天当妈了吗?   临近新年,各类型案件多发,这个时间段是项云黩最忙的时候,阿娇却快乐的放起了寒假。   期末考试,她又是第一,沈希还是第二,郑安妮依旧在五百多名。   整个年级六百多人,她终于从五百七十多,进步到了五百十几多名,她一发成绩就开心的要请客。   沈希真的教她学习了,浪费一个第二名的时间,郑安妮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用功不行。   每天点灯读书到深夜,房间里添了一个书架,把欧巴的演唱会海报,人形立牌和那些周边香水T恤都收在了箱子里。   女儿突然这么用功,郑妈妈还打电话给班主任,她想问问女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听王老师说女儿跟年级第一当了好朋友,开心得不得了,专门买了新年礼物,送给阿娇,还要请阿娇回家吃饭。   王老师欲言又止,实在不好意思告诉郑妈妈,这个年级第一,就是把郑安妮吓哭在厕所的那一个。   郑安妮那份检讨还真是沈希替她写的,写了之后她手抄了一份,一边抄一边感叹,学霸就是学霸,在这份检讨里不光把关系给撇清了,还挖出了思想深度。   三人经常一起吃午饭,年级级长看见年级第一第二在一起吃饭,跟看见沈希和郑安妮在一起时,态度完全不一样。   收下检讨对沈安妮说:“他们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先进带后进,你可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郑安妮努力了,她的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高,这次是她高二以来考的最好的一次,当然要请小伙伴吃饭。   单独请沈希,她不敢,她把阿娇也拉上了。   在学校附近的批萨店,郑安妮虽然跟第一第二名坐一桌,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气馁,一边吃提拉米苏一边说:“我要是早点用功就好了。”   沈希切着牛排,鼓励她:“其实你就是学习方法不对,掌握了方法进步就会很快的。”   郑安妮眼睛一亮:“还有什么方法?”   “做题。”沈希从书包里取出五套卷子,“这是我的复习资料和以前做过的卷子。”   厚厚一叠,郑安妮放下叉子接了过去,眼神控诉,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做题,这真是很有学霸的风范。   翻开一看,她就笑了,这些是复印件,沈希的字跟他人一样秀气,这份资料明显是为她准备的,每一题旁边都写了知识点。   “谢谢你,这个很花功夫吧?”郑安妮十分感动。   “也没有,我正好回顾一下。”沈希发自内心,他梳理了一遍全部的知识点之后,对学过的内容记得更牢了。   郑安妮:“呵,呵呵,谢谢你啊。”   沈希终于可以镇定面对阿娇,他发现了,阿娇真的不学习,她的书本卷子都是空的,而老师也从来不催作业。   一个学生,不听课不做题还能是第一,老师没脸催。   沈希大受激励,他一定要加倍的努力。   “寒假你都干什么呀?”郑安妮问,“不会就在家做题吧?”   沈希还真打算在家刷题,但他给自己安排了两天休息的时间,他问:“你们都干什么?”   “我想去看星空树亮灯仪式,你们有空吗?”郑安妮兴致勃勃,就在江边,还有一个巨型的摩天轮,她想邀请阿娇和沈希一起。   阿娇终于抬起头:“很漂亮吗?”   郑安妮马上拿出手机,点开概念海报给她看。   海报做得十分梦幻,阿娇决定要跟项云黩去那边约会,她已经半个月没怎么见到他了,她要策划一次浪漫约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郑安妮很高兴终于能跟阿娇出去玩了,她跟阿娇当朋友之后,除了那次女德学校,都没有一起出去过。   “我跟我男朋友去。”   郑安妮一听,立刻看向沈希,她怕学霸受不了这个打击。   沈希呆了一下,他们在一起也混了一个月了,从来没听说过阿娇有男朋友,他没看阿娇,看了郑安妮一眼。   郑安妮紧张的手都绞起来,这下怎么办?   阿娇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俩内心一个震惊一个纠结,她手机一震,钱二打来电话:“小姑奶奶,我回来了,您要不要来看看帐?”   钱二出去好几个月了,带着甘艳红一起到乡下去捐助希望小学,阿娇现在几乎时时都有金光融身。   章荻给的那两百万还没花呢,阿娇还打算多卖点葬品,她和项云黩的路也要修起来。   “成,那我现在就过来。”先办正事要紧。   立刻收拾东西去古董店,她潇洒的挥挥手:“走了。”   留下郑安妮和沈希大眼瞪小眼,郑安妮安慰过闺蜜失恋,但没有安慰过男生,她小心翼翼的说:“你还好吧?”   沈希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很早吧……”郑安妮低眉顺眼,“对不起。”   沈希坐在郑安妮对面,看女孩皱眉低头,连脸都不敢抬起来,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过,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没关系。”   郑安妮笑了:“就是啊,虽然她有很多人追,可你也不差啊,你人气那么旺,肯定能找到漂亮的女朋友。”   沈希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丝烦躁,他突然说:“我喜欢的是聪明的女孩子。”   “哦。”她猜也猜出来了。   郑安妮看了看那一叠复习资料,和自己成绩单上511三个红色数字,她默默的把这些塞在书包里。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沈希不安的动了动,“我都告诉你了。”   也对,朋友就是互相说这些,郑安妮清了清嗓子,她没脸告诉沈希她喜欢唱跳组合,她想了想:“我喜欢运动好的男孩子,打篮球特别帅的。”   “哦。”   两人别别扭扭坐着,一人嘴里像含着一颗青柠檬,说出来的话又涩又酸,言不由衷。   郑安妮说完,就见阿娇站在桌边,她是回来拿东西的,她看了看郑安妮,又看了看沈希,“嘁”了一声。   “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说完拿着她掉在椅子上的手机挂件风风火火的跑掉了。   郑安妮拎起书包就跑,沈希跟在后面追,追到了两人又没话说,最后沈希说:“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我给你解题吧。”   郑安妮低着头,就这么一路被他牵着手。   钱二一挂电话,甘艳红就问:“这事儿成吗?”   钱二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但他都跟甘艳红扯证了,这就是自己老婆了,再不行也得办:“我觉得行,我姑奶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嘴巴厉害,心特别软,要不然能盖小学捐物资吗?”   甘艳红笑了,她也想不明白阿娇年轻轻的一个女孩,怎么就能拿这么大笔钱出来做这些,她感叹一声:“你说,这人跟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呢。”   这次回去,两人也不是什么阻力都没遇上,钱二花了大功夫,官面上好过,但进了村还真不容易办事,最后是甘艳红找了村长,才把事办成了。   钱二把桌子支开,摆在古董店的中央,桌上摆满了菜和肉,请阿娇来吃火锅,顺便认个干女儿。   “薇子,教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钱二原来的那张办公桌变成了小孩子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埋头写作业。   她抬起头,怯生生的,但目光闪亮,对甘艳红点头:“记住了。”   这是钱二在甘艳红老家村里收养的女孩子,甘艳红回村那天,在田梗上远远看了她一眼。   后来知道她是个孤儿,奶奶快不行了,叔叔不愿意养她,要把房子地都收回来,打算把她送给村里的老鳏夫当女儿。   甘艳红收养了她,为了这个拉着钱二去扯证,是她逼的婚。   钱二出去转了一圈,老婆女儿都有了。   隔壁卖印度神油的过来串门,看见店里都支起锅子了:“老钱,我还以为你这是付不出房租溜了呢,看看这屋里东西还在,心想你这造假也得有成本吧,哪能搁着东西不要,人跑了呢,你还真回来了。”   “胡说什么你胡说,我那是回乡下结婚去了。”   在甘艳红老家摆了一天席面,正经娶了老婆,认了女儿。   两人虽然都是头婚,但年纪都不轻了,也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在院子里摆开圆桌,每桌上几个硬菜。   可才当了一天甘家的姑爷,甘艳红的弟弟就问这个外头来的大款姐夫要钱盖房子。   酒席上就差点打起来,甘艳红那天穿了一身红套装,红皮鞋,给薇子也买了一身红裙子,拍的全家福上是三个人。   别人还以为钱二这是讨了个二婚的老婆,谁都不知道薇子是收养来的。   卖印席神油的接了一把喜糖,回铺子里取了一个小玻璃瓶,塞到钱二手里:“这回铁定是真货。”   赶情原来给的都是假货,不过钱二给他的也是假货,两边扯平了。   阿娇一到,就闻见满屋子肉香,她一推门,钱二赶紧迎上去:“小姑奶奶您来了,这,这个是我女儿。”   甘艳红推了他一把,他又说:“想请您当她干妈。”   算命的说这孩子命太薄,得找个福气重的压一压,钱二认识的人里,就数阿娇的福气最重,哪还有人比她重呢。   阿娇“扑哧”一下笑了:“那以后她叫我干妈,你叫我什么?你叫她什么?”   小女孩长得水灵灵的,阿娇看着很顺眼,她随手拿出一块玉:“喏,见面礼。”   钱二说:“算命的说,她福气薄。”   薇子咬着嘴唇,一只手扯着钱二的衣角。   阿娇看了眼甘艳红的肚皮:“谁说她福气薄,你老婆这不是马上就有了吗。”   钱二怔在当场,甘艳红捧着一盆酸菜鱼出来,还没摆上桌呢,手上一抖,薇子伸手扶住碗,钱二赶紧接过来:“我的姑奶奶,你别动了,我来我来。”   阿娇挑了一块鱼片吃,甘艳红一把搂住薇子,亲她一口,又摸着肚皮,这就真有啦?   一屋人正在高兴,有人敲了敲卷帘门,钱二人逢喜事,“哗拉”一声把门拉开:“谁呀?”   门口站着个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他先看钱二,又看见了阿娇,目光中现出一点生气,走到阿娇的身边:“请你,请你再帮帮忙。”   阿娇一开始还没认出他来,再看他身后跟着的女鬼,想了起来,那对天台情侣,周哲瀚和任佳莹。   任佳莹在满足了愿望之后,应该离开阳世才对,她怎么竟然还在?   任佳莹哀求的看着阿娇,她站在周哲瀚的身后,小腹微微隆起。   阿娇张大了嘴巴,她还没见过女鬼怀孕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娇:项云黩!我当妈妈了!   白美兰:哎哟,那我当奶奶了   项云黩:…… 第126章 阿娇今天发愁了吗?   周哲瀚是受了阿娇的指点跟任佳莹举办婚礼的。   他找到钱二,重金求购犀角香,回去便拉上窗帘,在屋里点了起来。   任佳莹出现在他面前,隔了二十年,他终于又见到了心爱的女孩,知道这二十年来她都跟在自己的身边,他们没有一刻分开过。   周哲瀚激动地伸出手,虚抱住她,对她承诺:“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他说到做到,他跟任佳莹一起看婚礼图册,挑选婚礼风格,试吃婚礼蛋糕,他甚至还重新装饰了房间。   窗帘和地毯都换成她喜欢的样子,任佳莹读书的时候就想学钢琴,这是她愿望清单中的一个愿望。   周哲瀚买来钢琴,深夜时分点起犀角香,坐在她身边,教她弹奏。   邻居看他添置了这么多东西,还以为他要结婚了,又听见钢琴,在电梯里问他:“你们家是谁在学钢琴啊?”   “是我太太。”   他还开始大量的购买女装,只要他觉得好看,就会买下来烧给任家莹,她这么多年跟着他,身上还是去世时的那件衣服,他要加倍的补偿她!   婚礼很快就筹备好了,他把婚纱放在浴缸里烧化,看着任佳莹穿上婚纱站在他面前,他蜷曲在地上,痛哭起来。   他们终于见面,可是时间不够了。   周哲瀚甚至邀请了任佳莹的父母。   他们失去的女儿的时候,身体还算年轻,两人共同努力又生了一个孩子,现在这个小女儿已经快长到姐姐去世时的年岁。   他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不能说他一直跟任佳莹在一起,而是对任爸爸任妈妈说:“我一直都没能忘记莹莹,我想跟她结婚。”   任爸爸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周哲瀚来,当年和女儿早恋的毛头小子,已经是个中年人了,他穿着考究的西装,带着大礼上门,说要跟他死去二十年的女儿结婚。   任爸爸张口结舌,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说话,看周哲瀚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对他说:“小周啊,人没了就是没了,你得向前看,我看你也是年轻作为的样子,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周哲瀚又求任妈妈参加婚礼:“阿姨,我知道你恨我,就算是为了莹莹。”   任妈妈一听他的来意就哭了:“小周,阿姨不恨你,莹莹那段时间过得很快乐。”   女儿的病是注定治不好的,但在死之前能够有一段快乐时光,已经让人感恩了。   他们谁也不愿意相信,周哲瀚是真的要跟任佳莹结婚,在收到婚礼喜帖的时候,任爸爸紧皱眉头,任妈妈劝他:“要不然,咱们就去看看。”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任爸爸拿着喜帖翻来翻去的看。   这张喜帖做得非常讲究,镂雕印花,新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上面还贴着两人的照片,任爸爸盯着这张照片,这明显就是电脑合成的,但看见女儿穿婚纱的样子,任爸爸还是眼眶一红。   最终这个诡异的仪式还是开始了,仪式厅里就只有新郎和工作人员。   周哲瀚本来找了江城最好的婚庆公司,对方一听说这是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收了定金全额退款,他们做的是喜事的生意,要是结一桩“冥婚”,那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周哲瀚亲力亲为,努力把仪式厅装饰得漂亮,请所有的工作人员出去,燃起犀角香,和任佳莹踩着结婚进行曲的拍子,走到仪式台前。   把3D打印的纸戒指烧给了她,戒指上面还有两人姓名的缩写。   本来以为完成了心愿,任佳莹就会离开他,但她没有,她的愿望变了,变成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们好像真的夫妻那样一起生活,这个妻子就像是他的影子。   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会在床头点上犀香,看着她的脸入睡。   周哲瀚的精神好了起来,他的失眠症不药自愈,同事们都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开始不满足于跟任佳莹的只能每天相处几个小时,他把客厅改造成工作室,就在客厅里工作,二十四小时,每时每刻都在家里。   跟她在一起。   在别人眼中,周哲瀚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他买两张电影票,他一个人逛女士内衣部,他一个人吃饭,却要准备两付碗筷。   甚至在过节的时候,带着礼物又登任家的大门。   他手上戴着婚戒,把礼物送给任爸爸任妈妈,任爸爸看他竟然是当真的,再次劝他:“小周,别这样,你爸妈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就连任妈妈都说:“我和佳莹的爸爸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也接受这个事实吧。”   他们给第二个女儿,起名叫作佳莺。   任佳莹每次来看父母都很高兴,可在知道妹妹的名字之后,很久都没说话,周哲瀚说:“你们能找到替代品,但我不能。”   他留下礼物和红包,离开了。   对任佳莹说:“不要紧,我会永远都陪在你身边的。”   从钱二那里买到的犀角香早就用完了,这种东西无法大量供货,周哲瀚找到各种别的渠道购买,不管是合法的还是违法的,他甚至还买到了一只生犀角。   他把点香当成吃药,吃了药人便飘飘然,就能看见佳莹了。   这生犀角比别的所有香料都药劲足,半梦地醒之时,他不仅能看见佳莹,甚至能够触摸到他。   他们没有把持住。   有了第一次,就有之后的许多次,周哲瀚神魂颠倒,对这种滋味着了魔。   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但他全不在意,只求能跟任佳莹永远在一起,直到任佳莹的肚子大了起来。   肚里的东西一开始只有鸡蛋大,很快她就小腹隆起,一天比一天要大,再大下去便似个将要临盆的妇人了。   阿娇坐在钱二的店里,听周哲瀚说完,她板着脸:“马上送她走,我可以帮你。”   她乌沉沉的眼睛盯住周哲瀚的眉间,那里黑气凝聚:“你不能再将她留在身边了。”   钱二把甘艳红和薇子都带到店铺后的小隔间里去,钱二还去挟了点菜,给母女俩:“你们在这儿吃着,前头有正事儿。”   薇子看着甘艳红的肚子,她能看见那个女人,跟在男人身后一起进来的女人,那个女人一进门就盯着妈妈的肚子。   薇子警惕地盯着门边,她牢牢守在甘艳红的身边。   周哲瀚一个大男人,低声央求阿娇:“求你,可有什么办法,能留下她和肚里的孩子?花多少钱都可以。”   阿娇蹙起眉头,怎么这些人统统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办一切事?   “她不是人,肚里的孩子是什么?”   神魂交合,生出来的怎么会是肉胎,就算留也留不住。   “你不要痴心妄想,这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   任佳莹伸手要去扶自己的丈夫,戒指在她指尖闪耀,她没有看阿娇,她目光透过钱二,看向隔间的门。   阿娇立刻喝斥她:“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便让鬼差拘你入黄泉。”   任佳莹只是羡慕,她如果是个活人,就能像甘艳红一样怀孩子,再生下来,她自己知道,她肚里这个孩子,正在吸收她的鬼力。   周哲瀚身上已经沾满了犀角的香味,寻常人跟他接触多了,就能恍恍惚惚的看见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   再仔细看时,就又不见了。   周哲瀚早已闻香入骨,他能时时刻刻都看见她的存在,站起来退了一步,作出保护的姿态,他看了看阿娇,对任佳莹说:“我们走,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阿娇急了:“这样会要了你的命的!”   一个半路成鬼的婴儿都能吸干母体,何况是人鬼交合生下来的婴儿,它的怨念只会更大。   周哲瀚却急忙出了店,他来的时候就没报多少希望,本来还想如果钱二帮不了忙就去一中查女生名单照片找阿娇的。   没想到是阿娇拒绝了他们。   钱二从刚才开始就站着听,他问:“什么意思?那女鬼还想动我的老婆孩子?”   阿娇摆摆手:“没有,我唬她的。”   钱二不干了,他到奔五张的人了,才好不容易有了老婆和孩子,要是运气好还能儿女双全,一点风险都担不起。   赶紧关店,带着甘艳红和薇子去了通玄寺,上回阿娇就说了,那里的菩萨最灵验不过,赶紧请尊送子观音回来镇宅。   阿娇这火锅也吃不下去了,她越想越觉得应该告诉项云黩,跳起来拎上包,跑警局去了,就窝在项云黩的办公椅上等他。   姜宸看见阿娇来了,还一脸愁苦的样子,问她:“怎么?期末考试没考好?”   阿娇瞥他一眼,姜宸继续逗她:“考了多少分啊?”   江萌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闲的,不工作逗人家小姑娘玩?”   她手里拿着案卷,有事找项云黩,问姜宸:“我师傅呢?”   姜宸笑了:“出去了。”   江萌皱眉:“出去了就出去了,你笑成这样干嘛呢?”   姜宸神神秘秘:“我看见他进了个首饰店,肯定是给女朋友买情人节礼物去了。”他猜测,“你说我也没见他跟谁谈恋爱啊,怎么发展的这么快了。”   女朋友阿娇就坐在办公桌前,她暂时把周哲瀚和任家莹放到一边,想,不会又送她一个小金屋吧?   项云黩拎着袋子进来的时候,看见阿娇坐在办公桌前,他一下把袋子藏到身后:“怎么过来了?”   阿娇赶紧坦白:“项云黩,我干了坏事了。” 第127章 胡瑶今天进狼窝了吗?   阿娇脸都皱了起来,她觉得周哲瀚和任佳莹肯定是要闯祸的。   项云黩知道鬼婴的厉害,神色虽然严肃,但还是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我查一下。”   阿娇还以为他要用鬼差的权力查证一下辖区内是不是真有鬼婴,没想到项云黩查了周哲瀚这个人。   很快就从同名同姓中筛选出来,找到他的住址信息,打电话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再一查,他离开江城了,出了钱二的古董店就往机场去,带着鬼妻买了去北京的飞机票,现在人和鬼都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跑了?”阿娇吸了口气,她说要找鬼差捉拿任佳莹有一半是吓唬她的,以免她真的干出伤害人的事情。   但周哲瀚不能担任何一点失去妻子和孩子的风险,他去找钱二阿娇之前,就有朋友给他推荐过北京的一位“高人”,说她能开坛能作法,只要诚心相求,什么事都能做到。   周哲瀚立刻带任佳莹去机场,一路都在跟妻子说:“别怕,孩子肯定会没事的。”   惹得出租车司机频频后望,看周哲瀚神情萎靡,但衣着干净整洁,不像个疯子的样子,问他:“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北京。”   出租车司机还以为是他的孩子在北京看病,安慰他两句:“兄弟,现在医学发达,孩子肯定能没事的。”   周哲瀚感激的对他笑笑,摸了两张百元大钞塞在司机手里,他一件行李也没带,就这么去了北京。   阿娇咬着手指甲:“这可怎么办,万一那个东西,在飞机上生出来了怎么办?”   一个鬼婴在飞机上满地爬,捉人的脚脖子玩耍也就罢了,万一它饿了呢?它靠吃什么长大?   “你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两个月之前?”   “嗯!”阿娇点头。   “那个女鬼的肚子多大了?”   阿娇挺起腰,在自己的肚皮上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人怀胎十月,女鬼的肚子已经跟宋芳五六月时差不多大了,项云黩安慰阿娇:“没事,这两个小时的飞机,不会有事的。”   阿娇松一口气。   “我会通知京城那边的鬼差。”两边联动,尽快的把人和鬼抓住,虽然遗憾,但不能由着他们。   阿娇沉默了,她愀然不乐,本来她还以为自己成全了任佳莹。   那时的阿娇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项云黩,还一心想要金屋,想要投胎。   又怎么懂得陪在爱人身边才是最好的,已经尝过这滋味岂能放手离开?   她能明白周哲瀚和任佳莹的执念,但阴阳相隔,这是不对的。   阿娇想到自己和项云黩,项云黩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呢,她瞥了项云黩一眼,又收回目光,低着头说:“那我走了。”   项云黩以为她情绪低落是因为可怜任佳莹:“新年的星空树亮灯仪式,你想去看吗?”   他还记得阿娇喜欢坐摩天轮的,她第一次坐在上面的时候,眼睛都在闪闪发光,还想从上面看到自己的家在哪儿。   阿娇高兴了一小点,她问:“你有空了?”他要一直加班到年后,根本没空约会,连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很少。   项云黩笑了:“对,我跟姜宸换班了,带你去坐摩天轮。”   他罕见的有些紧张,他准备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窑的时候,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阿娇。   一只钻戒。   这只戒指他已经看了好几次了,趁着工作的空闲时间,天天往珠宝店跑,挑戒指挑得他眼睛都花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款式,方的圆的爱心型的。   销售很耐心的推荐,最后项云黩挑了一只爱心型的钻石戒指。   白美兰女士拿出嫁女儿的态度来娶儿媳妇,又要换房子又要搞装修,耳提面命,等阿娇一到年龄就要他们去领证。   那天项云黩加班回家,阿娇已经睡了,留白美兰一个在厅里看电视,撸小狗。   一看见他就扔给他一个袋子,打开一看,全是男士护肤品,项云黩从来不用这些,浴室里就一瓶二合一洗发水,一块香皂。   皱着眉头看这个:“这是什么?”   白美兰“啧”一声:“给你买的的!也就是我这亲妈还替你操心呢。”   念念叨叨的说:“我可去学校里看过了,整个学校都没有娇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追她的人特别多,全都学习好又长得清秀,你再看看你!”   白美兰倒不是王婆卖瓜,自己的儿子确实帅,个高腿长有肌肉,就是一张冰块脸万年不化冻,那也有小姑娘前仆后继。   跟那些十七八岁的男孩一比,是有成熟魅力,可谁能想到他找个十八岁的呢。   现在不保养,以后就是一块老菜皮。   “妈妈都是为你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瑶在白美兰的怀里“啾啾”出声,白美兰把她抱起来:“你看,我们乖乖都觉得我说得对!”   ……   项云黩还没满三十,就被亲妈这样打击,把他说成一块豆腐渣。   从那天之后他就在思考要送什么礼物给阿娇,想来想去,没有比戒指更好,更能表达心意的。   “到时候,我有礼物送给你。”项云黩说完。   阿娇的眼睛亮了,但跟着她又狐疑地问:“不会又是金屋吧?”   项云黩闷笑一声,摇摇头:“不是。”   那就行,阿娇又高兴起来,她摆摆手,叮嘱项云黩通知京城的鬼差,然后马上发消息给军师婆婆白美兰【他说有礼物送给我了!】   白美兰就在家里给胡瑶织毛衣小裙子,她还给胡瑶买了一条漂亮的牵狗绳,粉红色的,上面贴满了假钻,还有四只粉色的小鞋子。   一边织毛衣裙一边说:“我们乖乖吃的太胖了,要出门运动运动哦。”   胡瑶趴在狗窝里不肯出来,头钻进窝里,屁股对着白美兰,她后悔了,不应该呆在阿娇这儿,她不如回家过年去。   偷偷在窝里用狐狸爪子给柳万青发消息【来接我】。   柳万青正在开员工大会,做今年的年度业务总结报告,除了负伤的胡瑶,熊七的业绩最低,正在点名批评他。   手机一震接到了胡瑶的消息,柳眼一扫,唇角微挑,把手机一翻,轻轻放过了熊七:“坐。”   熊七茫然抬起头“啊”了一声,他刚刚才被骂了一半儿,按以往的经验,还得再骂几句,冷嘲热讽已经完了,最后还有两句摧毁自信心的台词没说呢。   “怎么?你还想回动物园踩皮球?”柳万青收敛住情绪,冷冷扫着黑熊精。   就是这一句!熊七听见这句就放心了,他乐呵呵坐下来,猫妖惨不忍睹的瞥了这货一眼,真是没有出息。   柳万青宣布会议的最后一条内容:“司长决定,事物所里废除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这一条。”   说完站起来:“散会,放假。”   熊妖猫娇兔子妖面面相觑,他们倒想搞办公室恋情呢,也没同一妖种的呀?特意宣布这一条,还能是为了谁。   柳万青一走,猫妖就转着绿莹莹的猫眼睛:“你们说,柳树跟狐狸能生出来的是什么物种?”   会议室里开了赌盘,妖精们纷纷下注,就当新年娱乐了。   柳万青一出办公室就瞬间到了项云黩家,他刚回江城,本来就打算开完会来接胡瑶的,不能回青丘,就跟他回山谷过年。   迈步进门,眼前一瞎,整个屋子从冷硬的风格,变成了温馨小碎花。   客厅里摆着一个巨大的狗窝,白美兰在给毛线小裙子勾花,柳万青盯着狗窝里那一团白毛,“嗯哼”一声,清清喉咙。   胡瑶“刷”一下抬起狐狸脑袋,从窝里探出头,她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要对着柳万青摇尾巴了。   胡瑶从窝里出来的时候,柳万青退后半步,他盯着地上这个圆毛团儿,胖的像朵大棉花糖:“你是吃撑了,还是吹气了?”   胡瑶委屈巴巴的长“啾”一声,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牵狗绳,什么都可以,穿裙子带戴夹子都可以,但她生为狐族最后的尊严不能丢!   柳万青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他随手变幻出一只小白狗,抱起胡瑶,离开了项家,今天就带她泡澡。   白美兰抬头叫了一声“乖乖”,那只小白狗异常热情,跳上沙发,把头搁在白美兰的腿上,把白美兰高兴坏了,喂了它好几块肉干,一点也发现此狗非彼“狗”。   阿娇到家,才发现胡瑶已经不见了,狗窝里那一只雪雪白的小狗就是一只正宗狐狸狗,而胡瑶这只狐狸精留下一张字条溜了。   【老娘回家过年了。】   字写得歪歪扭扭,阿娇一下团起字条,塞进口袋,不能让白美兰知道乖乖已经不是那只乖乖了。   白美兰一点没察觉,还觉得乖乖今天跟她特别亲近,和未来儿媳妇八卦:“怎么样怎么样?知道他要送什么礼物吗?”   阿娇点点头,她偷看了,盒子里装着一只钻戒。   “怎么样啊,妈妈说的对伐?女人要作一作,作一作他就知道对你好了。”幸好这小子还不算太蠢。   “嗯!”阿娇红着脸点头,下定决心,等项云黩求婚的时候,她要告诉他真相,一点点真相。 第128章 项队今天言中了吗?   周哲瀚找到了京城那位据说有大神通的仙姑。   他带着任佳莹一下飞机就赶到仙姑的道场,按地址找到京郊的一栋别墅外,门口保卫森严,问他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不放他进门。   “来不及了,我来不及预约,请让我见一见仙姑。”   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名流,周哲瀚就在门口等着,透过铁门看见门口出来几位脸熟的明星,坐上车从铁门内出来。   周哲瀚拦住一辆,他趴在车头说:“请让我见一见大师。”   车窗缓缓往下降,露出一个美艳女人的半张脸,她戴着一付大墨镜,隔着镜片上下打量周哲瀚。   周哲瀚认出她来了,这是最近重又红透了半边天的章荻。   “章小姐,我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请替我引荐。”   他身上那种香味传到章荻的鼻尖,她恍恍惚惚看见有个女人站在周哲瀚的身后,目中含泪。再定睛一看,又不见人影。   章荻笑了一下,替他打了一通电话,门卫顺顺当当的放周哲瀚进门。   这里刚刚有一场法会,在外面是明星富商,进了这个门就要拈香祷告,诚心下拜才能进那道门。   仙姑一天只看三个人,有求不一定应,但只要答应了,就能办到。   她的信众在短期内发展庞大,章荻因为拜她为师,如今再出去只说是仙姑的弟子,打着她的旗号铺开了一条她从没走过的路。   屋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等着,周哲瀚恍惚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在电视上看见过他们。   他被安排与这些人一起焚香祷告。   有个穿白裙的女童告诉他们:“点香祷告,师傅挑中了谁,谁就能进门。”   能进门来点这一支香,起价都要五位数,但还是有人天天来点,宁肯倾家荡产也要见仙姑一面。   周哲瀚才刚刚跪下,门内的轮椅女人就睁开了眼睛。   透过雕花木门她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周哲瀚,和周哲瀚身边寸步不离的女鬼。   任佳莹当鬼很多年了,她还没进门就见这楼宇既有瑞气金光又有黑雾缠绕,她隐隐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拉扯着恋人的手:“我们离开吧,我害怕了。”   那个小女孩,虽然话语冷漠,又绝不肯容情,但她的身上金光万丈,比这里让她感觉安全的多,她劝恋人:“大不了就听她的,我在地下等你,等你来了,我们照样一家三口在一起。”   周哲瀚摇摇头:“莹莹不要怕,什么也不能分开我们。”   门打开了。   屋内香烟丝丝飘出,走廊上等待的人们纷纷探头张望,今天最后一个选出来了。   另一个穿白裙的女童走到周哲瀚的身边,她跟刚刚那个女童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把辫子梳在左边,另一个把辫子梳在右边。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另无二致,她对周哲瀚说:“师傅请你们进去。”   余下七八个人都看向周哲瀚,他们看见他是一个人来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周哲瀚在听见“你们”的时候,脸上显现出喜色,但他一个句话也没说,站起来跟在女童身后进了大门,门重又关上了。   之前那个女童说道:“今日人满,散了。”   七八个人哀声叹气,有的人求了半个月了,都止步于这道门前,明天还要再来点香求见。   周哲瀚被女童带进屋内,刚刚在屋外已经跪过了,隔着软帘再次下跪:“求仙姑求求我的的孩子。”   帘轻而薄,屋中虽然门窗紧闭,却有幽风吹拂,纱帘轻轻飘动,显露出一个坐着的女人模样来。   周哲瀚能从帘底下窥见一双女人的手。   他以为仙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没想到她竟然还很年轻,一双雪白细腻的手叠在身前,身上盖着一条精工细绣的丝绸毯子。   女童沏出两杯茶来,放到他的面前,周哲瀚从江城赶过来,在门口等了半天,水米不沾,闻见茶香饥渴难耐,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女声笑了一下:“情深至此才有这人鬼相合的佳话。”   竟然有这种送上门的好事,章荻那五个鬼婴缺失了一个,这一个是未出胎的鬼婴,正可以填补空位。   她没想到,人竟比妖好用这么多。   她在西市经营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拥有一个留仙宫,虽然信众不少,但也发展渗透了几十年才有那样的规模。   没想到章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替她招揽到这么多的信众。   这些人有钱、有势,因为各种各样的贪欲而来,她很快就依靠着财力和信仰之力治好了伤口。   拘住身边仅存的几个妖精,让它们好好修炼,这些琐事交给人办。   派人办事,既不惊动地府,又不惊动城隍,安安稳稳的在这栋房子里当她的仙姑,功法一日比一日长进,很快她就能复仇了。   这一天比想像中,来得更快。   周哲瀚听仙姑的语气不像是要跟他为难的样子,问她:“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我的妻子孩子?”   “你妻子怀的胎不足两月,但已然似寻常人七个月的肚皮,胎婴正在吸食她的力量,如果不赶紧催生,这个孩子最终会吞噬掉你妻子。”   周哲瀚盯住任佳莹的肚子,他到这时才害怕起来:“如果,如果实在不行,那就……那就送走这个孩子,莹莹不能事。”   女人感慨一声:“你倒比世间的男子要更痴情,倒也不是不能留下,将它剥离母身,饮你的血长大,你可愿意?”   “一天一盏血就足够了。”   周哲瀚伸出手,虚握住恋人,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愿意。”   周哲瀚就在这栋房子里住下,任佳莹肚子里的鬼胎被取了出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力气,那团东西像个肉球,每天靠周哲瀚的血来生存。   他们就像一对年轻的父母一样,期待着孩子的到来,周哲瀚甚至还准备了玩偶,他还想回去给孩子布置一个婴儿房。   “你说,漆成黄色好不好?黄色比较中性。”   问完他又说:“仙姑为了我们的孩子劳心劳力,我们要怎么报答她才好?”   自从周哲瀚来了,仙姑就不再见人,一门心思照顾这个孩子,他们还见过章荻几次,章荻对别人一向冷若冰霜,但罕见的对周哲瀚十分客气。   “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助理,她会替你办的。”章荻笑盈盈的,看着任佳莹的目光像看着一只待宰杀的肉羊,她听师傅说了,这样的胎灵才最能旺她的运势,她一定要把被夺走那些都补回来。   项云黩将女鬼有孕的事通报给京城的鬼差,京城鬼差查了几天才给回复,差两个小鬼前来送信:“各处盘查,并未曾发现异常。”   项云黩皱起眉头,周哲瀚是在北京落地的,之后没有再购买过离京城的机票火车票,他人应该还在京城。   项云黩烧了一叠纸钱给两个送信的小鬼:“麻烦你们。”   小鬼喜滋滋的收了钱:“大人若有什么要通传的,只管召唤小的。”他们就是替各地鬼差传话传讯的。   兼也做做私活,阿娇托这两个小鬼把她给地府姐妹们买的新衣首饰捎过去,让兰芽也换新衣过年。   要给他们钱财时,小鬼赶紧摇头:“这是给兰芽姐姐送东西,怎么还敢收跑腿的钱。”   “拿着吧,进了茶庄也买些茶点心吃。”   项云黩看了阿娇一眼,他当然知道阿娇有一个鬼朋友在地府,但原来他一直以为只是普通鬼,与阿娇当朋友之后才入了地府。   所以阿娇逢年逢节就要给她烧点东西,可看小鬼的模样,对方显然不是一个普通鬼。   阿娇全无所觉,楚服抬眸看了项云黩一眼,如果他能就此发现真相,倒也是一桩好事,若他因为真相而厌弃娘娘,再杀此人也不迟。   项云黩敏锐看向楚服,楚服早已收敛了目光。   阿娇送走了小鬼,问项云黩:“周哲瀚会不会已经死了?”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颗鬼心七上八下。   “不会的。”项云黩对这点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   “如果出事了,会有新闻的。”可能还会有一具不太好看的尸体。   阿娇点了点头,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的开关一打开,就跳出一则新闻,江城一男子在京郊被人杀害抛尸体,全身血液被放干,宛如一具干尸,警方向知情者或目击者征求破案线索。   上面配的图是周哲瀚的照片。   ……   阿娇缓缓转过头看向项云黩:“你的嘴巴可真灵。”   项云黩眉头紧皱,坐到她身边,认真对她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告诫过他了。”利害他早已经知晓,但偏偏要这么做,谁都救不了他。   阿娇抱着膝盖,窝在项云黩怀里,身体轻轻颤抖:“我不该告诉他们的。”   如果她不说,任佳莹到了时间就会入地府,周哲瀚永远不会知道她陪伴了自己二十年,两人就一直阴阳相隔,该投胎就投胎,该轮回便轮回。   阿娇抽抽鼻尖,埋在项云黩肩窝里,哭了一小会儿说:“那他的魂会被拘回来吗?”   这下倒好了,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到阴间当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也算是圆了他们的心愿。   死在异地,直接由当地鬼差押送进地府,项云黩拍拍阿娇的背:“这不关你的事,知道了吗?”   阿娇顺着项云黩的目光,点了下头,跟着又蹙起了眉头:“可是,他是怎么死的呢?”   项云黩让送信的小鬼送信给京城鬼差寻问公务,这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拘到周哲瀚的魂魄。   阿娇打了个冷颤:“难道,它真的把它爸爸妈妈都吃掉了吗?” 第129章 项队今天真相了吗?   按项云黩的推算,鬼胎起码还有一个月才能“出生”,这才刚几天,人就死了。   周哲瀚死了,那么任佳莹呢?   接下来的几天,阿娇的情绪一直都不高,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就连白美兰都发现了,她还以为是儿子经常加班,所以阿娇才不高兴,特意带她去买过年的新衣服。   新衣服完全按照白美兰的喜好审美,她给阿娇买了一件唐装背心,领口袖口嵌了一圈白毛边,穿在身上喜气洋洋的。   白美兰喜欢得不得了,拉住阿娇自拍了十几张,想从从里面挑出最好看的发朋友圈,看看哪张都漂亮,干脆凑了个九宫格。   阿娇雪白的小脸被裹在一圈毛边里,眉长口小,鼻尖挺翘,五官精致的活像个玉人娃娃,一时间收获点赞无数。   白美兰还学会了统一回复【统一回复,这是我儿媳妇。】   还有许多人问她,什么时候摆喜酒,白美兰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一个回【到时候肯定通知你们。】   项云黩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刷朋友圈,他也从来都不发,白美兰等了半天等不到儿子点赞,发了个消息给他【快给我点赞。】   项云黩刷到她最新的那条朋友圈,每张照片都点开细看,一张一张保存在手机里,然后按下爱心。   他挑了其中一张两人都笑盈盈望着镜头的照片,设成屏保。   项家已经很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白美兰让阿娇穿上新衣服,带她一起逛集市,在集市上办了一堆年货。   网上买当然更方便,但是网上买没一点过年的气氛。   三十年了,白美兰终于圆了跟女儿一起逛街的心愿,她勾着阿娇的胳臂,一个摊一个摊子的逛过去,杏仁果脯山楂条,瓜子花生开心果,每一样都给阿娇尝一尝。   阿娇还从来没逛过这么热闹的街市,这跟大商场不一样,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红红火火的。   白美兰还买了两盆大兰花,让人给按时送到家里去:“你跟云黩就两个人,房子这么大,屋里更要热闹点儿才像过年。”   她包里还装着小白狗,“乖乖”探出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街市卖烤肉的,白美兰摸摸它的脑袋:“回去给你吃肉。”   回头就对阿娇说:“真是奇怪了,乖乖最近都不爱吃鸡了。”   阿娇看了这只小白狗一眼,正宗狗当然是爱吃肉的,只有胡瑶这只假狐狸狗才爱吃鸡肉呢。   热热闹闹的逛了一圈集市,很快手里就拎了一堆东西,远远看见有卖手写对联和福字的,拉着阿娇去排队。   前面排了十几个人,有的一个人买了几副,等着那人一张一张写出来,白美兰伸头看一看:“这要排半个多钟头吧。”   阿娇看了一眼说:“要是这个,那我也能写。”   白美兰高兴了:“真的?娇娇还能写毛笔字啊?”   赶紧买上一刀红纸,回家就找出许多年不用的文房四宝,又是磨墨又是裁纸,让阿娇手写对联。   在家里铺好了纸和笔,让阿娇站在那里,找了一个光线角度都好的地方,给阿娇拍小视频。   照片已经不足以炫耀了。   阿娇写了两副对联,一副隶书一副小篆。   白美兰把视频传到朋友圈,这回点赞比刚刚还多,白美兰刚刚还假装谦虚,现在一点也不客气了,把阿娇夸上了天。   拍下照片来发给儿子看,项云黩点开一看,这又是一件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阿娇还会写书法,他笑了一下,发消息给阿娇【晚上星空树下见。】   他今天就要送戒指了,阿娇心里甜滋滋的,可又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蹦跶。   她打算今天就告诉项云黩一点点真相,比如,她其实不是狐狸精……   白美兰知道他们今天要约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带着小乖乖回家了,这狗原来怎么也不肯跟她回去,养了这段时间也养亲了,一招手就跳上来。   “你们好好玩,妈妈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离天黑还有一点时间,阿娇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家里没了胡瑶一下就冷清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知不知道她乖乖的身份已经被狗顶替。   那只狗现在跟白美兰可亲近了。   拨了个视频电话给胡瑶,胡瑶一接起来,阿娇就看见她全身的白毛都飘在风中。   “你在哪儿呢?”蓝色的背景,和时不时飘过去的云朵,看起来,好像正在天上飞。   “修炼啊啾。”胡瑶苦哈哈的,别人都过年了,在青丘过年的时候就是最呆的狐狸也不会修炼的,但她却被柳万青打包了。   说要带她去个灵气充沛的地方,让她赶紧修炼成人形,起码能好好说人话,别每句话后面都加个啾字。   胡瑶一脸苦相,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自投罗网了,跟着白美兰起码天天有鸡吃。   阿娇有点可怜她,柳万青这是要拔苗助长,胡瑶只好自求多福了:“等你回来,我再请你吃鸡。”   胡瑶张着嘴,却没声音,屏幕上显示“信号弱”,再打过去也没法接通了。   柳万青带着胡瑶飞进一个山洞,通过山洞到达山谷腹地,刚一进来,胡瑶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浓郁的灵气包裹。   她深深吸了一口,抬起脑袋,看见远处有一间茅屋,屋边有一棵大柳树,树下绿草如茵,山花遍野。   胡瑶立刻就从柳万青的背上跳下来,撒开短腿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柳万青坐到茅屋边,立刻有小妖替他沏茶来,他捧着杯子饮上了一口,看着胡瑶在草地上打滚,滚一圈也就算了,她滚了又滚,滚的没个完了。   柳万青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出言提醒她道:“你是狐狸精,不是野狗精。”   “柳万青!这是什么地方?”胡瑶满不在乎,她从绿草从抬起头来,抖抖头上的草屑,这个地方可太好了。   青丘早就狐满为患,狐狸洞挖得密密麻麻的,族长不得不让成年的狐狸到人间打工,赚钱自立的同时,也解决青丘的住房问题。   哪像柳万青这里这么宽敞。   “这是我的洞府。”茅屋边那棵大柳树,就是他的本体,“你喜欢吗?”   “当然了!”灵气充沛,冬暖夏凉,怪不得柳万青修炼得这么厉害。   胡瑶围着树干蹭起来,给自己扒拉了一个舒服的草窝,趴下打了个哈欠,她累了,要睡一会儿。   柳万青看她趴下,手指一转,柳树密密的枝条柳叶换了一个方向,让胡瑶睡的那边能晒到更多的阳光。   阿娇扔了手机,觉得更无聊了,她没东西可玩,想起关在娃屋里的土娃来,走到娃屋边,看见土娃缩在屋里,两只短手紧紧的抱着它那褐黄色的身体,躺在地上抽抽哒哒的哭。   阿娇伸出手指头,戳了它一下:“喂,你怎么啦?你饿啦?”   放在屋外的那些零食牛奶,它都还没吃呢,难道是饿哭的?嫌弃伙食不好?想家了?要不然给它叫个泰国菜外卖?   土娃“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它都已经哭了几天了,屋里根本没人理它,翻过身坐起来,指着阿娇说了一串泰国鬼话。   阿娇打开翻译器:“再说一遍?”   过年嘛,小鬼也要过年的,它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等过了年,项云黩没那么忙的时候,再按《国际引渡条约》填表格,送这个小鬼回泰国去。   “他们不要我了。”翻译器翻出一段机械的声音,根本就无法表达土娃的痛苦,它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一直在说它和跟它那金木水火四娃的兄弟情。   就算它被阿娇扣留了,但兄弟们之间是有羁绊的!   现在这层羁绊消失了,它身上缠着的红线一开始只是褪色,现在已经完全断裂了,断裂的红绳散在地上,土娃“哇哇”大哭,它是五只小鬼里最小的那个,现在哥哥们不要他了。   阿娇听它颠来倒去说了一堆,安慰它道:“也许不是它们不要你了,是它们死了呢?”   土娃一下怔住,两只泥塑的眼睛盯着阿娇,呜哩呜哩骂了一长串,伸手指头要攻击阿娇,从他指尖抽出的黑气,还没到阿娇身上,就被她身上的金光弹开了。   楚服闪现在阿娇身边,她沉着脸,一把打开娃屋,从里面拎起土娃:“反正你的兄弟们都已经死了,那你也陪它们吧。”   土娃哭得满地打滚,阿娇用手指头堵住耳朵:“行啦,再哭我就剁了你!”   伸手作势要把土娃的头给拧断,土娃立刻收声,它委委屈屈的告诉阿娇,它的哥哥们没死,它们只是不要它了。   阿娇蹙起眉头,还没等她想到什么,楚服激动的大喊了一声:“娘娘!你看!”   电视机里正在播报新闻“西市某地疑似发现汉武帝废后陈阿娇的坟墓,这是考古界的重大发现,对我们了解历史,填补空白有重大的学术意义。”   接下来是一连串介绍陈阿娇生平的文字,还配上了影视剧中扮演者的剧照,几个镜头一晃而过,阿娇能看见那四方墓室。   她不自觉得颤抖起来:“楚服,那真是我的墓吗?”   项云黩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正在听那个盗墓案的新闻,几个盗墓贼挖了一个汉朝的古墓,偷出里面的东西到古董店兜售,撞在便衣手里。   这些收缴上来的青铜和汉玉交给专家分析,从块刻字的玉片上找到只言片语,这可能是陈阿娇的墓。   项云黩扫了两眼,新闻里介绍起了那位皇后的生平,说到金屋藏娇的故事。   项云黩走到桌边套上外套,跟姜宸打招呼:“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姜宸知道项云黩是去约会的,挥了挥手,转头跟宋芳说:“宋姐,你可真是,就关心这种新闻,这光是青铜和汉玉够判多少年的?”   项云黩又折回来,拉开抽屉把小红盒子塞在上衣口袋里,再出门时,脚步一停,看着宋芳的电脑屏幕。   专家已经介绍到陈阿娇被废的原因了。   “楚服?”项云黩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宋芳抬头看他,她快要生产了,肚皮顶着桌子,每天闲下来就是刷刷历史偶像剧:“项队,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啊?是不是你妹妹看?”   说完就想起来:“陈娇的名字跟这个皇后一样啊。”   项云黩沉默不语,楚服的名字就像一个开关。   阿娇,楚服,金屋,还有她在西市执意要去找陈皇后的坟,还专门去汉武帝陵,这些事,一件件在他脑海中打转。   手里攥着那个红盒子,盒子的边缘在他掌心中印出道道刻痕来。 第130章 项队今天失恋了吗?   阿娇盯着电视新闻,想仔细看看自己的墓是怎么样的,可电视镜头一晃而过,开始由专家介绍陈阿娇的生平。   阿娇皱起眉头,陈阿娇的生平还用你们说,她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可没想到电视里说的,她还真不清楚,史书上既没有她准确的出生年月,便说她比刘彻大得多,人老了自然就丑,刘彻当然不喜欢她。   又说陈阿娇被废居长门之后,刘彻又想起她年轻时的容貌来,找到一个与她十分相像的女人……   “胡说,此等下贱女子,竟敢与我相比吗!”   气得阿娇咬牙切齿,楚服跪坐在她身边,看她如此恼怒,对她说道:“娘娘,可要教训教训此人?”   楚服怒火中烧,煞气在背后渐渐凝聚成形。   接着这些史学专家又说武帝废是因为发生皇后是个同性恋。   让巫女楚服打扮成男人的样子,穿男人的衣服,与她同坐同卧同寝。   事儿到是真的,可那是为了同心盅。   阿娇弄不明白为什么刘彻突然便不喜欢她了,她以为是那些夫人美人的关系,于是请楚服为她施术法,希望刘彻能一心一意的爱她。   大汉国运强胜,日游夜游二神,常陪君王身边,楚服心里明明知道,但她还是冒险为阿娇作巫盅之术。   取来汉武帝的日常衣装,打扮成他的样子,只可惜被人告发,功亏一篑。   只差一点她们就成功了,从此以后刘彻眼中心中都只会有阿娇一个人,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子。   跟着这些专家又说起卫子夫与刘据,拿他们与阿娇相比。   印证记载中妇人媚道之说,如果陈阿娇是真的想要刘彻的命,她当时就死了,又岂会让她在长门过余下的人生。   只废了她,没将她杀死,已经是念旧情了。   阿娇一开始看还生气,至此已经不再生气了,她问楚服:“是不是我错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祈求丈夫只爱自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但现在想想确实是她错了,就像周哲瀚和任佳莹,强求不得。   楚服立刻说道:“娘娘何错之有,纵是有错,也是负心汉的错。”   阿娇摇摇头:“不对,就是我错了。”痴心错付是错,当断不断又是错。   楚服一言不发,阿娇已经托腮看起后续的剧情小片断来,电视台把各类影视剧中关于陈阿娇的片断剪出来,演绎她的生平。   阿娇自还阳以来,特意不去看有关刘彻的电影电视剧,这会儿全看见了,各个片断里的自己要么刁蛮任性,要么无知蠢钝。   用郑安妮的话来说,整个一个脑残,气得阿娇心肝疼。   阿娇盯着电视屏幕,恨不得将屏幕戳出个洞来,气得倒在沙发上,手机闹钟响了才想起来,她今天跟项云黩有约会。   怒气腾腾的爬起来,回房间换衣服。   心里气,但打扮要好看,星空薄纱内搭衬衣,领口系上蝴蝶结,伸出手来飘飘欲仙,外面是无袖连衣裙,套上大衣,露出两条笔直的腿。   其实阿娇根本不会觉得冷,夏天的时候她还会微微出汗,冬天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但为了好看,穿上了小高跟长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女朋友了,项云黩肯定一眼就能看见她的。   她打扮好了,又有点害怕:“楚服,我说要不要告诉他?”   楚服替阿娇把手机钥匙都装在背包里,飘浮到阿娇的面前:“听凭娘娘定夺,不论如何,我都在娘娘身边。”   阿娇吸吸鼻子,她感动极了,从阳间到阴间再到阳间,就只有楚服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下定了决心:“好!我准备要告诉他!”   反正也快瞒不住了,万一他要是看了新闻呢?他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能想到了。   阿娇有了决心就往星空树下赶,七点是亮灯仪式,她可不能去晚了,走的时候她对楚服说:“今天你不用跟着我了。”   楚服低身行礼:“喏。”   项云黩出了警局用手机看新闻,还上网搜索了一下这古墓的情况,刷了几张图片之后,看见了汉代陪葬俑人图。   他手指一顿,这俑人跟阿娇窗户上的那一排,一模一样。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道路两边闪烁着各色彩灯,项云黩的车停在路口,握着方向盘出神,那个红盒子就摆在仪表盘架子上,那枚心型戒指在里面闪闪发光。   直到后车不耐烦的按起了喇叭,项云黩才回过神来。   车子缓缓向星空树的方向驶去,他开始回想起跟她的初遇,如果在遇见她的第一天,她身上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显现出来,他一定早就开始怀疑了。   可她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是韩刚死后,案子全无头绪的时候。   她来到他的身边,她出手帮忙解决韩刚的事,她要一个愿望。   一连串在当时看没有关联的事,连成了一条线。   那些半真半假的话,在项云黩脑海里拼拼凑凑,她一开始只想要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她在从西市回来之后,已经实现了。   她要一个金屋。   甚至她交待的“身后事”也一句一句响在项云黩的耳边。   她说她会一下子消失不见的,她说他一定会忘记她的,她说她不想再嚼蜡烛了。   项云黩停下车,他是不是应该假装不知道才更好。   星空树摩天轮建在江边,天气虽然冷,但江边已经围了许多人,栏杆上的彩色灯带,从远处看就一闪一闪的。   来的大多都是小情侣,天再冷也冻不熄爱火。   沿着江边还摆了一排小吃摊子,每个摊子前面都人头攒动,有煎香肠烤羊肉,有烤地瓜甜糖水。   江面寒风吹得越冷,这些摊子的生意就越红火。   郑安妮还是来看星空树亮灯了,她是一个人来的。   那天阿娇在两人中间扔下一个大雷就走了,郑安妮接连几天都不敢跟沈希联络,就在家里对着复习卷子拼命用功。   郑妈妈感动的不得了,对郑爸爸说:“我们女儿真的长大了。”   简直脱胎换骨,郑妈妈恨不得要去烧高香。   只有郑安妮知道,沈希那句“喜欢聪明的女孩”还是刺激到她了,她就是从现在开始认真学,那聪明的也十分有限。   几天都没有一点沈希的消息,明明两人什么联系方式都有,可他就是没音讯。   说不定他又徜徉在题海里了,郑安妮准备放弃,喜欢欧巴还能追车看演唱会,喜欢学霸,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郑安妮,他不见阿娇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开学就能见到了,可见不着郑安妮,心里就不停的别扭。   如果明天她还不联系他,他就打电话给她,问问她卷子做好了没有。   沈希那天晚上参加同学聚会,有人知道他喜欢年级第一陈娇,告诉他关于陈娇的八卦,他一点都不关心,反而打听起郑安妮来。   “你还不知道啊,那就是个不良少女,她们班的女生,好像是叫安晨吧,被她关在厕所里,第二天就不来上课了,然后就转学走人了。”   沈希怔住了,郑安妮活泼可爱,他觉得她比陈娇都可爱,陈娇基本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人。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   “你是一门心思读书,当时闹得可大了,你要不要看看当时的帖子。”   大家在唱歌,沈希一个人坐在旁边,把那时候的旧帖子都翻出来看了一遍。   他忍了几天,终于在今天决定来找郑安妮,问问她那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欺负过同学。   郑安妮站在江边搓手,接到了沈希的电话,他说:“我到了,你在哪儿?”   郑安妮一下愣住,她声音都在颤抖,把位置共享给他,看着沈希朝她走过来,指甲不停掐着手掌心,千万忍住,绝不能笑!   沈希走到她面前,还没等郑安妮扬起笑脸跟他问好,他就鼓起勇气:“你有没有,有没有把同学关在厕所里?”   郑安妮一下愣住了,她牙齿打颤,她以为她认真悔改,这件事就结束了,可原来没结束。   她调头就跑,沈希反应过来,拔腿就追,可很快她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阿娇到的时候,星空树下已经人山人海,她买了一杯奶茶,吸溜着奶茶里的珍珠,等项云黩来,打电话给他。   他那边隔了一会才接起来,声音稳稳的,一如往常:“到了?我马上就来。”   “嗯。”阿娇甜蜜蜜的应一声。   她站着也是站着,放出神识,想看看自己现在能张多大的网,闭上眼睛面对江,背后就像生了无数双的眼睛,她可以看到江边上的每一个细节。   从这里一直看到停车场。   阿娇歪了歪头,她看见了项云黩的车,他在车里抽烟。   他已经很久都不抽烟了,阿娇皱起眉头,车窗外已经落了几根烟头,他在那儿呆了一会儿,但一直没有过来。   项云黩点开手机,又用手机看了一遍那个新闻,在说到巫女楚服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怪不得楚服对他有这么强的敌意。   阿娇怔住了,他知道了……   目光刮过项云黩紧皱的眉头,看见他把头枕在车坐上,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就像是响在阿娇的耳边。   阿娇还看见他伸手拨弄那只钻石戒指,心型的,她好不容易忍了很久,没告诉项云黩,她特别喜欢这只戒指。   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心底一寸一寸的发凉,他会不会来?   项云黩睁开眼,把烟掐灭,关掉手机新闻,拿上戒指,从车里出来,“啪”一声关掉车门,往星空树的方向走过来。   阿娇又翘起嘴角,他来找她了,他还是来找她了!   项云黩穿过人流,一路向前,步伐坚定的走向星空树,他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就像那个童话故事,一旦仙女的身份被识破,她就会离开的。   项云黩离得越近,阿娇的嘴角就翘得越高,她笑眯眯等着。   突然之间项云黩顿住脚步,扭头向后跑去。   阿娇全身血液冻住,手里的奶茶掉进冰冷幽深的江面,“噗通”一声,她一直提着心,也跟着掉了下去。   阿娇扭头就跑,坐上车离开这里,回到家中,面对楚服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跑掉了。”   楚服瞬间大怒:“我杀了他!”   阿娇抽着鼻子摇头:“不许,不许你碰他。”   楚服通煞气凝聚,看阿娇这么坚定,假意答应,等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定要杀了项云黩。   阿娇伤心难抑,上次她没有当断就断,这次她不会再这么落人耻笑了,她说:“楚服,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   楚服立刻行动,陶俑侍女整理完所有的东西,一只一只跳进箱子里,“啪”一声箱子阖上了。   “娘娘,我们往哪里去?”   阿娇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打胡瑶的电话,无法接通。又想到白美兰,可她都已经不是未来婆婆了,也没法跟她诉苦。   至于钱二和郑安妮,怎么能让小弟跟班看笑话。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咱们去西市,我给自己上坟去。”阿娇拎着大箱子,出了项云黩的家门。   项云黩走到一半,身边有两个人撞了一下,其中满是歉意打招呼:“不好意思啊。”   低头就从身边过去,项云黩周边视力极佳,那人一抬手,他就看见他虎口上有一处伤疤,他立刻转身追击。   这人做贼心虚,甩开胳膊猛跑起来,见项云黩紧追不舍,扔了一地的钱包,他从入室抢劫,改成小偷小摸了。   这里人流太大,项云黩追了好一会才把人按在地上,捉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果然有道伤疤,让姜宸来把人押走,还告诉姜宸:“这人身上还有案子,你好好审审。”   姜宸“哎”一声答应:“项哥,你是求婚不误抓贼啊。”   “谁说我今天求婚?”项云黩点点他,“你们几个。”   说完就笑,捏捏戒指盒子还在,返身想回去,姜宸叫住了他:“你就这么求婚啊?”   叫过一个提着袋子卖花的女孩,把一袋玫瑰都买下来:“拿点花才像样。”   这个项云黩还真没想到,他拍拍姜宸的肩:“谢了。”   抱着一大把花往里去,到了星空树下,再打阿娇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觉得事情不对,赶回家时,就见屋里空荡荡的,几步上楼打开阿娇的房门,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第131章 阿娇今天开棺了吗?   飞机刚起飞,阿娇就后悔了。   她其实早就开始后悔了,只是犹豫不决,又怕被楚服看笑话,瞥一瞥楚服的脸色,楚服立即看过来:“娘娘是渴了还是饿了?”   眉目婉转,嘴角隐隐含笑,跟阿娇的伤心失望气急败坏不同,楚服在愤怒之后,心底渐渐生起欢喜。   离开了项云黩,从此之后就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在一起了。   “待见过山坟后,娘娘便了却了心愿,往后是留在西市修炼也好,想去游遍山河也好,楚服都常随娘娘左右。”   长安是故土,不管阿娇是留下还是要走,看一看这千年后不同的山光水色,都有她陪在身边。   阿娇嚅嚅:“我想回去。”最起码回去揍他一顿,项云黩肯定打不过她。   楚服笑意微敛,眉尖轻蹙:“娘娘,又何必徒惹伤心呢?”   阿娇看向飞机窗外朵朵流云,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她一开始是伤心的,但除了伤心更多的是害怕。   她害怕看见项云黩拒绝她,她害怕从项云黩嘴里听见会让她难受的话,她还害怕再次看见那种厌弃的眼神。   她曾经经历过,只要冒出一点苗头来,她就恨不得赶紧得远远的。   可刚上飞机,她就又舍不得项云黩了,万一他根本就没发现呢?也许他是挨了训,坐在车里调整心情呢?   刘彻以前也会这样,政事不顺他意的时候,外祖母训斥他的时候,他就会在内殿静坐,阿娇那会儿总去找他,替他在外祖母面前说好话,想陪他一起烦恼,可他总是厌烦。   再后来阿娇自己就生气了,觉得他不识好人心,辜负她的美意。   刘彻是这样,说不定项云黩也是这样。   她除了刘彻,没有别的男人可以拿来参考,这么一想自己觉得有道理,问楚服:“说不定……说不定他……”   楚服痛惜地看着她,她轻轻叹息一声:“娘娘。”   阿娇住了口,她不再说话了,微低着头转向窗外,一朵朵云长的都像项云黩。   楚服看阿娇这样不乐,心里无比矛盾,这种事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了,当年便是她不肯相信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丈夫,竟然薄情如斯,硬要撞得头破血流。   如今又是一样的情态,再撞一次,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阿娇把头靠在机舱,眼睛望着小小一方窗,长长的羽睫凝着几点水花,楚服立时心软,她不能触碰阿娇,抬起手来又缩了回去。   轻道:“娘娘,若是实在想回去看看,那就等祭过山坟后。”   他过得不好便罢了,若是胆敢过得好,当年她敢冒天下大不韪,使咒术于帝身,如今杀一个轮转十九世的“汉武”又有什么难。   阿娇买的是两张商务舱的机票,她过份漂亮,刚坐下来便有人搭讪,可她冷着一张脸,坐下后却开始自己跟自己说话。   连空姐都不敢在她身边多呆,一路上竟无人打扰。   到了西市,阿娇刚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就涌进来弹得手机都反应不过来,阿娇一条一条的打开,全是项云黩的,他打了十几个电话,然后又发语音。   “我到了,你在哪儿?”   “家里的东西呢?”   “是不是我去晚了你生气了?”   “我刚刚是去抓鬼楼里的杀人犯了。”   刚把这些语音听完,电话就打了进来,阿娇搓着手指头,咬牙点了接听键,项云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项云黩从不擅长说这些甜言蜜语,他活了快三十年,从没对哪个女人说过情话,唯一一次就是阿娇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昏天黑地。   他把阿娇搂在怀里,又哄又拍,哄了大半夜,才终于哄好了,虽然那也是靠嘴巴,但不是靠甜言蜜语。   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女朋友为什么跑掉了。   阿娇娇气得很,但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是大事,项云黩不认为她会因为自己晚到,就跑得不见踪影,还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   一付要跟他分手的姿态。   心里本来就挣扎过,她一跑,反而让他更明白心意了,她是活生生的,这就够了。   到于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骗他,他连想都没想过,项云黩还不知道是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但他着急把这顶帽子戴好。   阿娇噘噘嘴:“我在西市。”   项云黩沉默片刻,他知道她去西市是要干什么,她在找自己的坟。   但他竟然不觉得害怕诡异,只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照顾,他说:“你等等我,我过来找你。”   阿娇还以为他会让她回家,没想到他竟然肯过来找她。   “你不是说抓到犯人了吗?你审完了再来。”   项云黩笑了,他一句比一句更软:“那好,我请年假,我们玩几天,上次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吗?”   项云黩上次来西市没有看汉武帝陵,一想到这次要去,心情有些微妙,这可能是跟情敌见面的最佳姿态。   他站着,他躺着,还躺在土里。   “好!”阿娇不能更高兴了,她甜蜜蜜的笑,等着项云黩来找她。   楚服一回来,就见阿娇脸上云开雾散,皎月又露出光华,脸上满是喜意:“他不知道!”   听项云黩的语气,他什么都不知道,跟她猜的一样,就是心情不好,才坐在车里的,快来找她的时候,又看见了犯人。   怪不得他调头就跑,阿娇的神识茫茫,可注意力却只在项云黩一个人的身上,根本就没分神去看他是不是在抓犯人。   楚服眼中笑意慢慢淡去:“那,娘娘要回去吗?”   阿娇一颗心落了地,眉眼飞扬,摆摆手说:“他要来找我,咱们先去看看那坟是真的,还是假的。”   专家不是还没有确认嘛,由她自己来看真假,想到坟又有点生气,这坟也建得太小了,刘彻给他自己建了陵,却只给她那么小小一个坟头。   “好。”楚服望了阿娇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楚服是鬼身,一路上叫车订酒店都要靠阿娇,她一到酒店就累瘫倒了,陶俑侍女替她换上在家里用的床罩被子,给点上她喜欢的香熏。   阿娇换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枕着枕头,闻着熟悉的味道,没一会就睡着了。   楚服守在她身边,黄昏落日的余晖从落地玻璃窗透进来,暖融融的阳光仿佛给床上的人镀了一层金身。   楚服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无忧的睡颜,压下心中酸楚。   伸出手来,虚悬在空中,顺着阿娇的眉目鼻尖,隔空轻抚她。   酸楚能忍,忧心却依旧未改,项云黩是还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呢?   第二天一早,阿娇带着楚服去找自己的坟了,等项云黩来了,就不能去看了,生怕他发现蛛丝蚂迹。   到了西市,陈皇后坟墓被找到的新闻更多,据说从里面挖出一口红漆棺材,漆光如新,历经千年竟然颜色不变。   墓道坍塌了一半,砖石泥土正压在棺材上,考古队要徒手一点一点挖掉盖在上面的土,把棺材从地上起出来,开棺之后,说不定能用技术手段,复原陈皇后的长相。   看看这个曾经让汉武帝想要金屋藏娇的女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等到修复之后,这具女尸会在博物馆里展出。   阿娇看了新闻直拍桌子!   要是真的,这就是她的尸骨,怎么能随便别人摆弄呢?还要放在博物馆里展出?   她气得半死,也顾不得别的:“我们去偷也要把棺材偷出来!”至于偷个尸体出来怎么办,她暂时还没想到。   她说什么,楚服就应什么,她比阿娇还要急,娘娘的尸身怎么能让人如此糟践。   阿娇买了一堆东西,租了个车,一路飘去了咸阳原。   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车上,控风浮起车轮,慢慢悠悠的往咸阳原上开。   疑似陈皇后的墓离得还有些距离,隔得很远就被围了起来,正值冬日,原上草木枯黄,一眼望过去,只有干巴巴的几根树杈割裂天空。   朔风扑面,树杈上停着两三只黑鸦,风吹拂鸦羽,这几只鸟儿一动不动,静静望着墓室,一声也不出。   阿娇刚往前迈了一步,黑鸦倏地转头,其中一只拍翅飞起,直飞进墓室去了。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吹动的声音,阿娇蹙起眉尖,这跟电视里放的不一样啊,红漆的棺材呢?   墓上土层薄,阿娇不好随意踏上去,她正要放出神识往墓中窥探,看看这里面躺的是不是自己。   楚服便道:“还是我去吧。”   她怕墓中狼藉,阿娇看见了会伤心。   说着飘然进了墓室,这墓室在外只开了一道口子,如同蚁穴,上浅下深,考古队只在浅层,真正深入的是在地下。   就似始皇兵马俑,一层叠一层,若不是鬼身来此,还不能进入。   地上确有一个红棺,一半被压在沙石下,楚服一探,其中空无一物,既无尸体也无陪葬,可这棺木确实是个千年古物了。   里面灵气蕴生,难道棺材也能成精?   楚服又往第二层探去,这才看见了真棺,与第一层上的红漆棺材一模一样,这口红棺摆在二屋墓室的中央,四方墓室一个口子也没开。   里面遍布金银葬品,一角还点着鲛油灯。   楚服松一口气,又恐棺材里躺的不是阿娇,刚飘到棺边,那红棺突然“格格”轻响,隐隐有要开棺的痕迹。   楚服双眼一眯,掌心酝起煞气,这棺材里既然有动静,那就不是娘娘的棺木,难道是什么山精野怪,占了棺材?   棺板一掀,从里面探出个人来,楚服一掌拍出,煞气直逼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娇呼一声,鲛油灯照亮了她的脸,楚服掌心煞气顿消,双掌垂下,茫然道:“娘娘?”   棺中鬼又哭又笑:“楚服!你怎么才来啊!” 第132章 阿娇今天找到仇人了吗?   楚服惊疑难定,她盯着棺中鬼,问她:“你是何人?”   棺中鬼面上喜色尽褪,又生起恼意,眉尖儿一蹙,掌心“笃”一下拍着棺材:“是我呀,楚服,你是傻了吗?”   楚服在阴司与阿娇相伴,自然熟识她一颦一笑,这个鬼学得如此之像,若是她一人前来,也许就要被骗了。   可她是跟娘娘一起来的,上面已经有一个娘娘了,底下怎么会又有一个娘娘。   “哪里来的妖物,也敢冒充娘娘。”   楚服抬起掌心,黑色煞气化为利刃,自掌心飞出,直击棺中鬼的面门,还以为这次她必要逃蹿,谁知她竟然“哎哟”一声缩进了棺材里。   还把棺材盖儿又给关上了,在里头闷声叫道:“你不是我的楚服,你走!”   ……   楚服站定了不动,这说话的声调,口吻,与娘娘是一模一样,就连发起脾气来赶人,也是一样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楚服走到棺材边,左手抬起掐诀,右手轻轻叩在棺材盖上,猛然推开,管它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娘娘,那就一刀刺死。   棺中鬼紧紧闭着眼睛,楚服用刀刃刺破了衣裳,听见金玉之声,目光一扫,就见她半身是人的模样,裙裳之下却是一段……木头。   楚服再次停下攻击:“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东西?”   棺中鬼竟然哭起来,她又哭又咳嗽,阿娇便是如此,伤心气急时哭起来,总要有个人替她拍背拍胸口,原来这个人是楚服,如今换成了项云黩。   楚服双拳紧握,并不曾伸手拍哄她。   棺中鬼自己哭了没一会儿,便气息恹恹,她躺在棺里,半身是木头,根本动弹不得,张嘴哀哭:“是我。”   楚服掀开她的裙裳,她也未曾阻止,裙裳底下的半身都是木头,腿脚膝盖,就连指甲都雕得栩栩如生。   楚服指尖颤抖,她一把捉住棺中鬼的手,探她的神识,她神识残缺,可这神魂气息确是阿娇无疑。   翻转来看,她掌心是段木纹,她不止半身是木头,她就是个木雕的人偶。   楚服又惊又怖:“是谁害你!”   棺中的“阿娇”大哭起来,趴在棺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服进退不得,又万分疑虑,这怎么可能呢?怎么有人敢在她眼前行巫盅咒术暗害娘娘?竟然还能不被她发现?   可它神魂确是阿娇,这桐木人偶的手艺也是出自巫族。   “你将衣裳解开,让我看看你的后背。”咒语都会刻在人偶后背上,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咒。   木偶怎么也不肯,她捂着衣裳直哭,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千余年了,凭着身上一点魄不散,渐渐有了神智,她本来是人,可如今不人不鬼,就这么躺了千年。   “那你肯跟我出去吗?”楚服问道。   木偶抿着嘴巴,点一点头,它只有半身能动,张开胳膊,让楚服把它从红漆棺材中抱了出去。   楚服两只手扣在它的背心,问它:“你知不知道留仙宫?”   木偶伸手搂住了楚服的脖子,把脸搁在楚服的肩上:“知道。”但说完知道之后,一个字也不多说,把脸埋在楚服胸口:“楚服,我太想你了。”   楚服心口一动,又敛神带她离开了这里。   她们一出墓室,树梢上的黑鸦扑着翅膀“棱棱”飞起。   木偶已经有千年不见阳光,又是个阴物,原上草木不丰,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楚服化气为伞,用厚厚煞气替她抵挡阳光。   阿娇在车里等得无聊,一回头就见楚服横抱着个人出来了。   她从车里跳出来:“怎么样?是我的墓吗?”   楚服一言难尽,阿娇又问:“你这是把……尸体也带出来了?”   她怎么也说不出“我的尸体”这四个字,说完就见楚服怀中的人抬起头来,竟然是个活的!活的就算了,还长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木偶在棺中衣裙如新,一出土便寸寸破败,发黑破败,它是木头身体,不食不眠也能活千年,可重见阳光还是欣喜若狂。   两只手抱着楚服的脖子,扭来扭去,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喃喃自语:“果然是冬天了。”   墓中没有四季,但它能感觉到土沙中的水份流逝,已经好久都不下雨了,外面果然是冬天。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阿娇退后一步,她盯着楚服怀里的人,“你……是谁?”   木偶见了阿娇,抽泣着哭起来,它嘴巴一抿,连自己都骂:“你这蠢货!蠢货!”   楚服刚刚已经受过震荡,比之阿娇要镇定得多,她对阿娇道:“娘娘,咱们先把这东西带回去吧,其中一缕魄确是娘娘的气息。”   它长跟着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会说话又有神识,确实不能将它丢在棺材里不管,阿娇小心翼翼,试探着伸出手。   楚服往后一退,护住怀中人偶:“娘娘,您福德深厚,不能碰她。”   阿娇身上的功德金光闪耀,在平原之上望过去,如同太阳的光辉一般,木偶就算有了灵识,也是阴物,阿娇碰它一下,只怕就要了它的命。   阿娇又缩回手去,木偶一言不发,扭脸把头埋在楚服身上,理都不理阿娇。   楚服怀里抱着一个,面前又站着一个,她也没办法:“此事有异,桐木人偶乃是巫盅法术,当年有人魇害娘娘。”   至于这人是谁,就要问这个木偶了。   怪不得阿娇原来鬼身孱弱,原来是精魂不全,寻常鬼在地府中照样过日子,她常常却一睡不起,少有清醒的时候。   阿娇又把车飘回了酒店,可怎么把木偶运上去让鬼犯难,这也太骇人听闻了,还是那木偶“哼”了一声,变回了本体,钻进阿娇的兔子背包里。   进了房间,阿娇从包里把它掏出来,仔细盯着它看,它变幻的时候能说能动,变回本体就只是一只木雕人。   埋在土中日子久了,身体却还似新造。   头发衣裳看起来样样精致,眉间一点殷如血色,楚服拈了它一根发丝,又请阿娇拔一根自己的头发。   掌中鬼火一燃,两根发丝本来平摆在桌上,倏地直立起来,交相缠绕,结成一束,被鬼火灼烧,化成一缕青烟。   连头发都是阿娇的。   事隔千年,阿娇打了个冷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自生下来便不曾剪过头发,何况是这么一长束。   这人偶一把头发自然不是从她头上剪下来的,而是有人细细筹谋,一根一根攒下她的头发,把这些按到木偶的身上。   楚服宽慰阿娇:“娘娘莫怕,这东西已经不能害你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害不害的。   楚服剥去木偶身上的衣裳,翻转过来,看见背上殷红的字,这是一段镇魂咒,楚服心口一紧,上面写了阿娇的生辰八字,按照成盅之日推算,是阿娇刚刚新嫁的时候。   那时楚服还未陪在阿娇身边,这一缕魄从体内抽出,并不会让人立时身死,可三魂七魄不全,时间越长,受害越多。   比如,人魂俱全方能孕育新生,娘娘求子不得,喝多少汤药都无用,乃是神魂不全的缘故。   怪不得,怪不得娘娘越到后来越是喜怒无常,是因为一魄离身太久了。   楚服心中有了判断,她看着阿娇说:“这是司巫的手笔。”   除了司巫,谁还能造这样精致的木偶,木偶额间那点殷红,取的便是阿娇的血,与灵砂相合,给木偶点神。   木偶越强,阿娇便越弱。   阿娇怔怔出神:“司巫为什么这么做?”   道术昌行,司巫虽然已经不如原来那样受到重用,但求雨祈福依旧在她权责之内,她不仅广有田厦,出入宫廷也受人礼遇。   阿娇对司巫向来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未曾得罪过她,为了求子还曾经求到司巫门上,让她行巫术为自己求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害她?   “还能有谁害我!”木偶骤然变大,它盯着阿娇,历经千年恨意不消,“你这蠢货!蠢货!”   阿娇突然之间心中升腾起怒意来,似有一团火在肺腑中燃烧,怒气直冲脑门,这番狂怒来的突然,她抬手捂住头,痛楚压过了怒意。   又痛又怒之间想起刘彻,心中旧恨翻涌,恨不得能啖他血肉。   刚一升起这个念头,通身金光突然闪烁,逼得楚服后退几步,连同木偶都不敢再靠近阿娇,阿娇神魂一定,痛苦全消,她又看向了木偶。   “是刘彻害我?”她要问个明白。   可新嫁之时,两人也曾经有过好时光,刘彻那时刚当太子,有许多政事要学,成日忙得不见人影,又怎么能分神害她?   木偶平复了一会儿,她看着阿娇:“自然不是刘彻,他当时还没想得那么远。”   或许后来他感觉到了掣肘,但在当时他刚刚借着各方势力当上太子。   “那是谁?”   “自然是你最和蔼的舅妈,最可亲的婆婆,王皇后。”木偶声声低语,一字一咬牙。   翻脸无情!恩将仇报!   木偶怒意一起,阿娇又头疼起来,这第二次她立刻就能压制住了,吸一口气,平复下来。   可那段时间是王皇后待她最好的时候,她刚进给刘彻,王皇后将她照顾得细致入微。   衣食住行全由她一手操持,阿娇还心存感激,外祖母觉得理所应当,还曾告诉过阿娇:“她胆敢待你不好,你便来告诉我。”   阿娇那会儿替这两母子说尽了好话,没想到照顾她的衣食,是为了取她的头发。 第133章 阿娇今天同心了吗?【补齐】   阿娇知道了真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了晚上也不肯出来吃饭。   楚服急坏了,她守在门边,轻声细语:“娘娘,若实在嘴里没味不想吃,就尝些清淡的可好?”   阿娇跟她和那个人偶不同,她们都不用饮食饮水,可阿娇吞了还阳符就是肉身,一天不吃自然会饿。   楚服虽然不能出去买,但可以点外卖,送到酒店大堂,再让工作人员送到房门口。   阿娇一声不吭,她坐在窗边,看着落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就算一开始她与刘彻是互为利益才缔结婚姻,可她也是真心嫁给刘彻当妻子的。   王氏为什么要害她?   王氏待她实在太好了,有时甚至比母亲还更精心些,阿娇与她曾经也是很亲近的,因为亲近她,连平阳公主都一并善待。   有多少回她在外祖母的面前替王氏说好话?   可这母女二人,一个下咒术夺她魂魄,一个献无数美人给刘彻分薄宠爱。   突然之间便全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从椒房殿中会搜出木偶人来,她和楚服只是作同心盅,根本就没有雕刻过木人,那木偶想必也是王氏早早就准备好的。   巫盅事发之时,外祖母已经死了五年,王氏早就稳坐钓鱼台,阿娇想到谁也不会想到她的身上,谁能知道她早十几年就已经布好了局。   只等这一日此事被揭破,凭阿娇再怎么喊冤也没用了。   当年办这事的人在十几年中被她慢慢杀死,最后就只留下阿娇,巫盅事一发,刘彻找到的罪魁当然是阿娇。   张汤就算找出出什么,难道还是亲娘魇害儿子不成?   阿娇抱着膝盖,坐在窗前手脚冰凉,只觉冷意彻骨,仿佛千年前长门的冷风又一次吹遍她全身。   木偶终于重见天日,它只有半身能动,被楚服抱坐到沙发上,楚服打开电视给它看,它戳来戳去的换台,最后津津有味的看起了古装偶像剧《戏说汉武》。   一开始还看得起劲,等演陈阿娇的演员出场之后,木偶阿娇气得直拍桌:“我哪有这么难看!”   连骂起人来也跟阿娇别无二致。   此时再恨王娡也是无用,她都死的不能再死了,楚服忧愁的是娘娘一心涅槃,积了这么多的功德,可魂魄全,又要怎么成人。   她时不时便扫那木偶一眼,她除了不能吃东西之外,言笑动作都是阿娇,看见楚服望过来,还拿眼瞥一瞥她:“放心吧,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楚服坐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问她:“你是如何修出灵识的?”   既修出了灵识为什么不挣脱桎梏,若是早些找来,趁着娘娘还没有功德加身的时候,或许有法可想。   木偶突然便不笑了,她幽幽然说道:“我一直都有神识。”   司巫用一根银针将这一魄抽出,把那根针扎在事先雕刻好的木偶人眉间,钉上七七四十九日,木偶便活了。   本来此术一成,是能控制阿娇的,可王氏不敢这么做,她忌惮窦太后,又害怕被丈夫知晓,儿子还是太子,离帝位还有一步之遥。   将此事密密瞒住,木偶便一直被藏着,到她丈夫死了,窦太后权倾朝野,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魂为阴,魄为阳。   魄主七情,阿娇缺了一魄,余下六魄时间越久越无法平衡,这才性情渐改。   在常人眼中,她便是个喜怒难定,极难讨好的人了。   楚服又问:“那你是如何修炼的呢?”两千年了,它还只修出半身人形,下半身还是木头。   “也没别的,不过活得长罢了。”这一句话便说尽了千年寂寞,墓室之中没有一点活物,坟头无花无树,连鸟都不来停留。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木偶虽有神识,可它只是一个人偶,既不能言也不能动,那个坟是王氏死之前做的,将它永远封于红漆棺材之中,棺身四周遍贴符纸。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符纸化为灰,终于失去效力,它这才能吸收一点微薄的灵气,用来滋养自己。   “你说你知道留仙宫?”楚服又问。   “我知道。”木偶手指乱戳,换了一个频道看电影,她语意平平,“她是千余年里第一个拜访我的妖怪。”   留仙是个修成了气候的桃花妖,她把方圆百里之内的小妖都收在麾下,找到这处汉墓时,木偶才刚刚从符纸的镇压中解脱出来。   既无法力又无能活动的身体,留仙问她:“可要拜在我门下?”   “我再是人偶之躯也还是人之精魄,区区一个桃花妖怪,就想让我拜服,再不能够。”木偶阿娇扬起下巴,鼻尖一翘,“我虽不死不活,但也不能被她差遣。”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既然是新嫁之时已经被害,应当不认识她才对。   人偶寂寂:“我离的并不远,她喜我便喜,她怒我便怒。”   她说完又看向楚服,伸出手,轻轻触碰楚服的脸,楚服微微一动,到底没有躲开。   木雕的指尖抚过楚服斜飞双眉,咬唇浅笑,看着楚服的眼神隐隐含泪:“就连她感受不到的,我也知道,同心盅其实成了,对不对?”   楚服大为震惊,她立刻退开,这是在她心中隐瞒多年的秘密,除了她,无人知晓。   刘彻身负龙气,又正值壮年,胡瑶当日带阿娇托梦,也只敢在他寿数将尽之前,就因为妖物阴气碰到真龙浩气便似萤火与日月,转瞬便会被吞噬。   楚服心中明白,但看到阿娇日夜为刘彻煎心,这才冒险要施同心盅。   可谁知道阿娇竟然魂魄不全,再怎么作同心盅也不可能永结同心,咒语反噬到了施术人的身上。   同心同心,就只有楚服一人对阿娇同心。   木偶凝目望向楚服,凄然落泪,她半身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将楚服框住:“她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楚服突然不敢看她,听见房门喃动,阿娇就要出来,倏地飘进另一间房间内。   阿娇终于从屋里出来了,问坐在沙发上的木偶:“你找过王氏的转世吗?”   事隔千年,苦主虽在,但作恶的人不在了。   木偶掀开衣裙,给她看半截木头身体,翻了个白眼反问她:“我怎么找?”   恨自然是恨的,想起来就烧心口,可……她也得有报仇的办法啊。   阿娇点点头,在木偶身边坐下,两人坐在一处,光看眉目神态,一时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人,哪一个是假人。   阿娇伸手开了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了起来,木偶目光灼灼,它是木雕的身体,不用吃喝,要不然也活不了两千年,可看见阿娇不断把吃的往嘴里塞,还是盯着看个不住。   阿娇嚼了两片,放下手上的包装,她尝过不能吃东西的滋味:“你要吃些什么?”   木偶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   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墓室叠着墓室,连风都透不进去,更别说吃的了。   纵是一棵树,承接千年的日月精华也该得道修成人形了,可木偶被镇在棺材里,才将将修出了半身。   阿娇心下恻然,她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一年只有一天能吃上斋饭,余下的日子都要嚼香烛,没想到这一个比她还惨,连吃都不能吃。   阿娇有心想伸手摸一摸她,又怕金光炙伤她的身体,   “你还能回到我身上吗?”阿娇问。   楚服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累积功德就是为了涅槃,可神魂缺失还谈什么涅槃。   木偶侧脸看她:“能当然是能的,可你真的愿意?”   “什么意思?”   “魄主七情,你丢掉一魄,便缺失一份感情,等到魂魄相合,缺失的自然就回来了。”木偶说完,扫了一眼房门。   楚服隔门听得一清二楚,心头一悸,若是这一魄回到了娘娘的身上,那么……同心盅会不会起作用?   阿娇明白了,这一魄回归,她的爱恨便全了,她会痛恨刘彻,痛恨王氏,刚刚木偶感情强烈时,她便头疼难忍。   “你先将如何合魂告诉我。”   木偶戳着电视摇控器:“这还用问我,问楚服不就知道了。”   楚服从房中飘出来,两个阿娇,她一个都不敢看,阿娇什么也不知道,还一派天真,只是忧心合魂之后,她会讨厌项云黩。   而木偶阿娇,虽只有一魄,却知道她的心意。   偶人目光泠泠望着楚服,楚服的心意便似山间月,倒映在泉水间。   楚服跪坐答道:“用银针从它眉尖将那一魄取出,只是这一缕魄离体太久了,恐怕不能融合。”   木偶抿唇看了楚服一眼,楚服只望着阿娇,她问:“娘娘以为如何呢?”   阿娇攒眉思索,她握着手机,她想项云黩了。   楚服一看见阿娇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垂眉说道:“娘娘先用饭吧?”   阿娇确实饿了,整整一天她就只吃了酒店的早餐,点了凉皮羊肉,东西还没送来,项云黩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阿娇握着手机跑回房里接电话,点开视频,看见项云黩的脸,脆声叫他的名字:“项云黩!”然后大声告诉他,“我想你了!”   项云黩笑了:“我也想你了。”   这一句比阿娇的声音要低得多,仿佛怕人听见,阿娇刚要问是不是有人在,就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娇娇什么时候回来啊?”   项云黩也不算说谎,他说阿娇回西市上坟去了。   阿娇看着项云黩的脸,又以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咬咬唇:“我就快回来了。”   楚服把吃的送到门边,听见阿娇跟项云黩撒娇,娇声娇气的告诉他:“我特别想你。”   阿娇要抱要拍,还要了一百下亲吻。   楚服将食物放在门边,转身就见木偶看着她,冲她伸出手:“我想躺到床上去。”   她不能抱,自然要楚服抱她,楚服飘然过去,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一步一步飘进房内。 第134章 阿娇今天合魂了吗?   阿娇在房内跟项云黩视频,问他:“你的事什么时候办完?什么时候来陪我嘛?”   项云黩嘴里“唔唔”两声,伸手把白美兰推出门外,门一关上,语调立刻就软了:“等办完了,我马上就过来,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那个手上有刀疤的男人,确实就是十年前鬼楼中盗窃伤人的盗窃犯。   这些年,他因为抢劫盗窃已经二进宫了,但这桩十年前的旧案,一直都没审问出来,他的犯罪行为被火灾掩盖。   项云黩审问他,花了一点功夫。   阿娇才不相信他,他的年假都是有数的,哪能一直陪她,她现在是又想让项云黩赶紧来陪她,又害怕项云黩来。   万一他看见木偶人呢?   她比鬼都不如,她是个魂魄不全的鬼,在地府里都低一等。   怪不得舅舅给她这样多的陪葬品,外祖母母亲和王氏都不在了,只有舅舅等着她,舅舅是不是死后知道了实情,所以特意等她,想补偿她的?   心里这么想,脸上便有些落寞,扯着睡衣带子:“项云黩,我想你。”   项云黩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一晚上这么多甜言蜜语,说得他心都化了,看着阿娇在视频里蹙眉鼓嘴,伸手摸摸屏幕上的她:“那我明天就过来。”   把审问的事交给姜宸。   “别!”阿娇立刻摇头,她还没拿定主意呢,她说,“还是你的事要紧。”   反正她的事拖也拖了两千年了,再等着几天,那也没什么大关系。   突然就成了懂事、听话、特别支持男朋友事业的乖乖女朋友,项云黩笑了:“真的不用我马上过去吗?”   阿娇摇头:“真的不用。”   “那你们今天干什么了?”项云黩仿佛是随口一问。   阿娇两只眼睛溜来溜去:“没,没干什么呀,哪有什么我们。”   “你跟你那个鬼朋友,没有出去玩吗?”项云黩面色如常,看她吓得脸都白了,立刻收了试探,安慰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   阿娇松一口气,重又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翻了个身,摇着脚答应了,原来他连楚服的名字都记不住,之前真是自己吓自己。   对面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楚服在房间里听得真切,木偶觑着她的脸色,伸手拍一拍她:“看电视吗?”   它才刚从棺材里出来,眼前事物虽然新奇,但学得很快,还问楚服:“我能不能洗个澡?”   楚服一怔,木偶刚出棺材时还衣饰鲜亮,倒不是王氏有意待她好,而是木偶与真人越像越好,阿娇穿用什么,这个木偶就穿用什么。   但一离开墓室,她身上的衣裳就渐渐破坏,好像千年时光终于在她身上流转,鞋子底都破了,露出一双木雕的小脚。   “不能。”楚服说道,水浸火烤都是折磨手段,用在桐木人身上,那就是折磨阿娇。   木偶叹一口气,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脚。   “但能用毛巾擦洗一下。”楚服立时心软,把木偶抱进浴室,要将它放在浴缸里时,它两条胳膊紧紧抱着楚服的脖子瑟瑟发抖。   “这东西,长的像半个棺材。”它躺得太久了,看见一切方的东西都害怕。   楚服经不住轻拍它两下,哄它说:“那我们坐着擦洗吧。”   把它抱坐在在洗手台上,放出热水,绞干了毛巾替它擦洗身体,木雕的躯体竟也玲珑有致,楚服让它抬手,它便抬手,让它转头它就转头。   楚服替它擦完身,套上一件酒店的浴袍,越是看它的样子,就越是对它精心:“等一等。”   她把阿娇看的杂志拿到房间里来,放到木偶的手里,问它:“你喜欢哪一件?”   杂志上印着许多漂亮的裙子,木偶从没见过,把书翻得“哗啦啦”的,嘴时啧啧出声,指着一条吊带睡裙问:“这件好看。”   楚服就要替它把这衣服剪下来烧了,再穿到它身上。   可木偶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原来的衣服。”   它还想穿汉服,楚服也一身汉服未曾换过,阿娇给她烧了那么多衣裳,后来看她只穿汉服,就在网上买了许多套,一股脑全烧给了她。   楚服看看木偶,那件红宫装已经破烂得不能再穿了,她取出一件自己的衣裳,给木偶换上,还替它梳头。   照镜子的时候木偶笑了,它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和领口袖口,对楚服说:“谢谢你。”   楚服将它安置在床上,飘到阿娇的门边,阿娇已经裹在被中睡着了,手机还放在一边,电话还没挂断,凝神还能听见项云黩的呼吸声。   楚服退出屋门,将门关上,回到床畔,木偶正在等她:“楚服,我一点也睡不着。”   它睡得太久了,躺下去便害怕,楚服问它:“要不要去看看月亮。”   就像她们在汉宫时一样,到殿前看一片清浑洒在阶上,木偶微微颔首,用兴冲冲的口吻说:“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过月亮了。”   楚服将它抱出,攀到屋顶,今日月色大好,木偶半身坐不稳,就靠在楚服的身上,抬头望着月亮,许久才道:“这个月亮跟汉宫月相比,倒没怎么变幻。”   日月不变,沧海桑田。   木偶望着月亮久了,就靠在楚服怀中睡了过去,楚服明知它是木偶,根本不会感觉到冷热,明明可以在此修炼,修炼完了再带它回去。   可还是先将它抱回屋中,才又回到屋顶,重新修炼。   直到月亮精华在体力修得圆满,才又回到房中,木偶依旧还是那个姿势睡着,双手交握在胸前,上半身肌肤如雪,鼻尖挺翘,羽睫轻轻颤动,好像她真是个活人一般。   楚服坐在床畔,半晌才躺下去,陪这人偶一同入眠。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楚服就醒了,她一睁开眼睛,先看人偶,人偶身上有阿娇一魄,万万不能出什么问题。   木偶早就醒了,她躺着不动不出声,冲楚服眨眨眼睛,楚服露出一点笑意,将她抱起来,抱到梳妆镜前,为它梳头。   头发一散开,楚服便皱起了眉头,昨天还是一把光可鉴人的乌黑长发,今天却失去了光泽,梳子轻轻一梳,掉落下十几根来。   木偶惊呼一声,抬起手掌,掌心现出木色,它大惊失色,扯住楚服的袖子:“楚服!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娇揉着眼睛过来看,昨天这木偶还栩栩如生,这才过了一夜,头发也枯了,手掌也变了,它本来能很容易的举起东西来,这会儿弯曲手指都有些费力。   楚服眉头紧皱,如临大敌,掀开它的衣裙一看,下半身木质已经裂出细小的口子:“不好,它就要失去效用了。”   若是在木偶开裂之前,还不将一魄取出融合,那这一魄就会随着木偶消散,阿娇的魂魄就永远也无法完整了。   “那怎么办?”   木偶伸手想要触碰阿娇,可它的指尖还没碰到阿娇的袖子,木头便被金光灼烧,指尖一缕青烟,木色立时焦黑。   它缩回手指,呜呜咽咽:‘我还没活,我不想死。”   用阿娇的声音,说出阿娇的心声,阿娇盯着木偶,又抬头看向楚服,惶急害怕,事情来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想办法。   说话间,木偶被灼烧过的手指便不能动弹了,除了颈项还能缓缓转动,两条胳膊骤然无力,垂在身边,轻微摇晃。   裙间露出来的木头身体,裂缝越开越大,木偶的眼珠也失去了光泽,原来一双人的眼睛,变作了黑玉石。   木偶还保持着刚刚的姿态,目光直定定的望着阿娇,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无法转动了。   楚服急道:“娘娘,试试能不能将渡一些修为给她。”   它要是“死”了,阿娇的一魄就消散了。   人偶有阿娇的精气精血,她们本来就是一体,若是这具木偶能够承接功德金光的修为,那就能为她们多拖延一点时间。   阿娇没学这个,可她看楚服无数次将修为渡给胡瑶,学着楚服的样子,用神识抽取一线金光。   这一线金光似针一般细小,阿娇怕木偶承受不住,谁知金光入体,竟参与偶人渐渐融合。   黑玉石的眼睛复又明亮起来,眼眶中又能映出楚服的身影,楚服微松一口气。   人偶虽然眼睛能够转动了,但举动还是迟缓,手指只能够微微动作。   只是一线金光,阿娇却大汗淋漓,她没想到会这么累,楚服忧心忡忡,靠这个办法不能长久,还得赶紧合魂才是。 第135章 阿娇今天合魂了吗?   木偶将那一线金光修为纳入体内, 金光却只滋养了它片刻,还未在体内轮转,就隐匿不见。   但它得到滋养,到底比刚才好了许多。   阿娇看着这具木偶直发愁,不合魂罢, 那一魄便丢在体外, 她再修行也是补漏用的。   要合魂罢,她又恐惧人偶说的那些话, 咬着指甲发愁, 偏偏这时候,胡瑶和柳万青都不见妖影。   胡瑶正在幻化人形的关键时刻,柳万青将她带回洞府,是为了替她护法。   她在青丘化形时有族中长老为她护法抗雷,可长老已经老的胡子一大把了, 她不愿意再让长老替她扛化形那道天雷。   本来以为她修炼很慢, 怎么也得再等一百年,谁知道柳万青一闲下来就给她渡精气,精气吸着吸着, 屁股就痒痒得很。   靠着大柳树磨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下长了两条尾巴,怪不得痒得要命。   胡瑶本来苗条, 一弯身体就能咬住自己的尾巴, 可她在阿娇那里胡吃海塞, 天天炖鸡炖鸽子, 吃成了一个胖球。   一弯腰就滚了出去,在草地上滚得老远。   柳万青坐在竹屋檐下喝茶看书,抬眉一看,手里握着的古卷差点被捏碎。   胡瑶一骨碌爬起来,她还以为柳万青没看见她的窘事,又迈着短腿颠颠跑到树边,用老树皮蹭屁股。   柳万青抿着嘴,等她蹭得全身舒爽,趴倒在草窝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伸手扔了个杏脯给她。   告诉她说:“那是我的本体。”   “咔擦”一声,胡瑶把杏仁核咬裂了,这死木头肯定是故意的!   胡瑶渐渐长大,柳万青洞府之前劫云凝聚,先时只是一朵两朵,如今重云如盖,云层之中雷电隐隐,只等她再化成人的时刻,这道雷就要打下来。   这洞府是他成精之后,历时百年才建造出来的,扛一道雷绰绰有余,只等她再化身成人,才能带她回到江城。   阿娇不管打几次电话,都是无应答,她扔掉手机,要不然就让楚服替她合魂?   接下来的半天,木偶时不时便要开裂,有一回连眼睛珠子都裂开了。   阿娇便时不时要替它渡一线金光,一个上午过去,阿娇累得趴在沙发上起不来,她对木偶说:“你也不能把我当成充电宝啊!”   再这样下去,她就吃不消了。   木偶垂着眼睛,难过起来也跟阿娇一模一样,绞着手指头,低声说:“要不然,还把我关到棺材里去吧。”   楚服爱怜的看着它,它连浴缸都害怕,却主动要求回到棺材里,楚服伸手摸摸它的头,发丝在她掌心滑过:“不必担心,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再看沙发上的阿娇,她已经累得睡着了,手机掉到地毯上,睡着之前还在跟项云黩发消息,项云黩告诉她,他已经买了第二天的机票,明天就能来找她了。   楚服替阿娇盖上毯子,将木偶抱到房中。   偶人两条胳膊松松勾着楚服的脖子,乖乖的伏在她胸口,楚服将它搁在床上,问它道:“若是合魂,留下的究竟是你,还是娘娘?”   木偶拉过被子,把自己埋在被中,闷声说道:“她身有三魂,我只是一魄。”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楚服早已经探过神魂,木偶身上确实只有一魄,将它融合,留下的自然是更强的那一个。   楚服心绪翻涌,怔然不语,但到底松了一口气。   及到天黑,阿娇才醒,她只觉得身体疲惫不堪,累得都坐不起来,还是楚服浮起枕头,让她能靠坐在沙发上。   木偶又不能说不能动了,它就像一口烧开了的大铁锅,再往下倒多少水,不过多时也都烧干了。   阿娇吸纳的功德金光虽也源源不断,但将金光转化成修为就十分耗费力气,不能再这样供养它。   楚服道:“娘娘,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还是合魂罢。”   这几日月华饱满,月精纯正,若是错过这几天,月亮就缺了个角,不能满照光华,再施咒术就要等到下个月的满月了。   此时合魂正是天时地利人合。   阿娇也是这么想的,明天项云黩就来了,早些了却隐忧,她就能大大方方的告诉项云黩她的秘密了。   楚服备下银针,拉开落地窗帘,让月亮的光浑遍洒屋内,木偶变回本体形态,楚服将它握在手心中。   楚服换上巫女装束,口中吟唱咒语,结红绳为阵法,将阿娇和木偶围在中间。   阿娇紧紧闭着双眼,拿小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几滴鲜血落在玉碟之中,混和朱砂,就调出了木偶眉间那种殷红色。   楚服用银针蘸取朱砂血,一针扎在木偶额间,人偶在楚服手中扭动一下,似乎痛苦难忍,坐在一边的阿娇一下按住了眉心。   “哎哟”一声轻轻呼痛。   楚服低声哄道:“马上就好了,娘娘不要害怕。”   银针浅浅扎进木头,又迅速挑了出来,木偶最后动弹了一下,黑玉石雕成的眼睛倏地没了光彩。   这一魄五色斑斓,楚服拈针的手没有片刻迟疑,浮起针尖就要扎进阿娇的眉心,一旦扎进去,魂魄自然相融。   可这根针刚到阿娇的身前,便被金光弹开。   重复再三,还是不行。   阿娇急了:“这……这可怎么办?”   楚服额间沁汗,无法融合只好再把这一魄重纳入木偶人身上,小小人偶骨碌坐了起来:“合好了吗?”   扭头看向玻璃,见自己还是个人偶身体,倒坐在地毯上,抽抽哒哒又要哭:“那我还是要死了。”   没想到阿娇身上的功德金光竟然这么强悍,连自己的一魄都被拒在体外。   真是成也功德,败也功德。   阿娇急得又要啃指甲,人偶滚在地上哭,它身体变小了,滚动起来却依旧费力,半天才刚刚滚了一下,哭也哭不出眼泪,慢慢连哭声都小了。   它的身体经不起这种折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娇把它捧起来,用风浮在空中,翻来翻去的转动,拨弄它的头发:“哎,你别死啊,你要再坚持一下!”   阿娇对于咒术一窍不通,咒语不成,她也没法可想,楚服想了又想说道:“可能是这里灵气不足,咒术才不能成。”   人烟越是稀少,灵气就越是充沛,她们在酒店里,隔着玻璃当然不能吸纳灵气,阿娇当机立断,握着木偶,开车去了咸阳原,那里人烟最少。   此处虽然灵气充沛,又半个人影都没有,可黑夜之中有许多山野精怪。   阿娇通身金光,仿佛原野之中初生的太阳,照得满原皆明,这些还未能化形的黑雾一溜烟的跑了,可有些还在探头探脑。   黑夜之中,金光就像一盏明灯,告诉所有的大小妖怪,有个修成功德的人就在这里。   楚服蹙蹙眉头,若在平时,她们又怎么会怕这些东西,但要施法术,她们就只有两个鬼一个木偶。   没人再替她们护法,要是中途有人捣乱打岔,咒术不成就麻烦了。   再说合魂之后,魂魄还不稳定,需要有一个地方暂时休整调息。   木偶躺在包里气息奄奄,眼看要“死”,阿娇想了想:“王氏做的假墓不就在附近吗?”   楚服画上咒符,贴在墓室左右,就算有东西想要进来打扰,也进不来了。   古墓之中阴气森森,阿娇还阳久了,陡然进坟,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她上回便没进来,这次踏破一个洞,进到二层墓室。   看了看地上铺设的金银玉器,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她问木偶:“这些东西都拿去卖掉,盖小学算了。”   木偶无法答她。   木偶身上的裂缝越变越大,下半身已经完全裂开,楚服说道:“娘娘,还是赶紧合魂罢。”   红漆棺材的棺材板儿铺在地上,阿娇躺在上面,她隐隐约约觉得有点晦气,可大家都是鬼,也没什么能挑剔的。   楚服依照方才的办法,取血调朱砂,又翻转木偶的身子,银针再次刺破闭着眼睛等楚服将那一魄融合到她眉心间。   她虽然紧闭双目,但觉得那针是要扎进来,嗞着牙害怕,可眉心间微微一凉,竟然不觉得有多疼痛,阿娇刚想夸讲楚服手艺不错。   眼睛还没睁开,人就睡了过去。   楚服看着阿娇的安谧的睡颜,松了一口气,刚刚合魂自然要费一点功夫,等到神魂融合,她自然就会醒来。   楚服看一眼结绳阵中已经裂成两半的木偶,将它收拢起来,刚刚十分凶险,银针才离开它的额间,木偶便应声而裂。   再晚片刻,这一魄就消散了。   合魂十分消耗心神,楚服刚刚又是结法阵,又是写咒符,此时已经精疲力尽,靠在红漆棺材边,将鲛油灯拨亮,守着阿娇闭目养神。   天还没亮,阿娇就睁开眼睛,她悠长的打了个哈欠,显然睡了个好觉,推一推楚服:“楚服,我们走吧,项云黩就要到了。”   楚服不防自己竟然睡着了,醒来一看,鲛灯已经只剩下微弱的一点光,红漆棺材重又阖上。   再打量阿娇,见她一丝异样也没有,心心念念的依旧还是项云黩,她既松了一口气,又伸手入怀摸摸那个裂开的木偶,终究是有些怅然的。   她们离开咸阳原,阿娇飘浮车子来到机场,她喜气洋洋的迎接项云黩,一看见他就炮弹似的冲上去,勾住了他的胳膊:“一百个亲亲。”   项云黩连续加班才调出几天假,在飞机上睡了一会,还没养足精神,看见阿娇眼底倦意一扫,眉间含笑,摸摸她的头,在她额间吻了一下。   阿娇唇间笑意绽放,把头埋在项云黩的胸口,一字一顿:“你终于来了,我实在太想你了。”   项云黩又摸摸她的头:“饿吗?想吃什么?”   阿娇抬起脸冲他笑了,眼眸如水,凑到项云黩耳边,贝齿轻咬,舌头吐出一点暖香:“我想吃你。”   项云黩看她一眼,就见她意态无辜,眨巴着眼睛笑嘻嘻的,他碰了碰口袋里的红盒子,上次没能给她,这次要替她戴上。 第136章 项队今天识破了吗?   项云黩接连几天加班,人十分疲倦,到了酒店就在浴缸里放水,准备洗个热水澡解解乏,然后再陪阿娇出去吃东西。   他在电话里没听见阿娇说吃了什么,肯定是没好好吃过饭。   平常这时候早就嚷嚷着饿了,今天却一句都没说,让项云黩一边脱衣服准备洗澡,一边还操心要带她吃点什么。   “羊肉好不好?你上次不是很喜欢吃羊肉吗?”   楚服听见屋中水声潺潺,接着又听见阿娇娇声娇气的对项云黩说:“项云黩,我想跟你一起洗。”   楚服脚步一滞,她是巫女,不是宫女,只有宫女才在主人承宠时随侍在侧,而她到阿娇身边的时候,阿娇久已无宠了。   楚服飘然退出屋子,探手入怀,摸了摸怀中那裂开来的半个人偶,飘到屋顶,取出人偶细看,心中不禁怅然,怎么这一魄在娘娘的身上没起半点作用。   项云黩“啪”一下把门关上了:“别闹。”   他知道楚服还在,就算楚服不在,他也放不开,两人到目前为止,只有拉了灯才亲密过,酒店房间灯火通明,他干不出这种事来。   阿娇噘噘嘴巴,拿脚去顶门,可项云黩还是把她赶到门外,自己冲起澡来。   “那你洗得干净一点。”阿娇隔门这么说。   听得项云黩心口一烫,好像接下来要干点什么似的,但他这次来是来表达诚意的,戒指还不能完全表达他的心意,他想告诉阿娇,他其实已经知道了。   要抱她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什么,他都不介意。   先把话说开了,再谈别的也不迟。   不过几天而已,每次一回到家,就感觉心口空荡荡的,屋里还有她留下的余香,占据了整个空间。   有心去闻,却寻不见这香味,无意之间又萦绕在鼻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想起她来。   项云黩人生第一次打算好好表白,准备说的也就是心中想的,非她不可,除了她谁也不行。   阿娇隔门听着水声,兴味的翘起嘴角,翻出那本杂志,从里面挑了一件黑色丝绸的睡衣,剪下来烧给自己。   黑裙出现在空中,她伸出胳膊,感受那丝衣滑过皮肤,享受的眯起眼睛,躺在床上欣赏自己身上的寸寸肌肤。   项云黩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阿娇一头乌发披撒在肩头,身上一件丝绸袍子,堪堪盖住半身,袍子是黑色的,与乌发相衬,显得通身肌肤莹润皎白,好像一块美玉,正散发着光泽。   这番美景映在眼中,让项云黩觉得有些陌生,他微微一怔,小姑娘长大了,这么快就不穿小兔子睡衣了。   阿娇冲他伸出手,项云黩也伸手抱住她,只是分别几天,就感觉度日如年,仿佛许久未见,将她抱着满怀,闻着她身的香味。   刚刚人多还没觉得,现在一闻,味道都变了,他抬头问:“抹香水了?”   阿娇不点头也不说话,两条胳膊好似嫩枝,勾住缠住他,整个人没了骨头,问他:“项云黩,我好看不好看?”   项云黩喉间一动,她当然是好看的,今天却有些不同,皮肤仿佛浸过水般白嫩,两颊薄薄一层红晕,嘴巴一张一合吐出团团香气。   仔细闻像是桃花,又比桃花要浓郁得多。   项云黩心醉神摇,不知不觉间呼吸就急促起来,他只觉得身体紧绷,一使力就把阿娇压在身下,明明还有满肚子的话没说,却急不可耐的去闻她颈上的香气。   阿娇伸手环抱住他,脸上露出笑容,笑意还未绽到唇边,项云黩便撑手坐起来了,他胸膛还在一起一伏,指尖发颤,肿胀炙热,却又竭力镇定。   这不对劲。   阿娇眉尖轻挑,想不到他定力这么强,伸手抱住搂抱住他:“项云黩,一百个亲亲呢。”她一边说,一边伸着手指点自己的脸。   嫩生生的指尖顺着面颊滑到了领口,又虚点住胸口,那一片纯黑色蕾丝裹住的雪腻肌肤。   屋里的桃花香味越来越浓。   项云黩双目赤红,手紧紧抓住床单,这个感觉他曾经有过,也是在西市,他屏息一会,不呼吸人便有片刻的清醒,盯着阿娇的脸。   这才察觉,她身上那隐隐的黑气并不是死气,而是邪念。   项云黩头痛欲裂,一只手撑在“阿娇”的的肩膀上,关切的问她:“你怎么了?这两天发生什么事?”   阿娇眉毛一弯,俏笑一声:“什么也没有呀。项云黩,你喜不喜欢我嘛?”   没想到竟然不行,她又搓开一朵桃花蕊,让那香味更浓,渗入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她伸开腿,紧紧缠住项云黩的腰,一双软若无骨的手,伸进他的浴袍里轻揉,火星瞬间就燎烫了肌肤。   项云黩身材健硕,此时肌肉紧绷,额间青筋一跳一跳,豆大的汗珠滴在床单上,他一时心醉想把她压在身下,一时又心慌,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警告他。   项云黩浑身滚烫,眼中一刻盛满欲火,一刻又有短暂的清明,呼吸愈加粗重,咬紧牙关:“你……你是谁?”   “阿娇”松开了腿,将黑袍一拢:“你倒还真有些聪明。”   “她人呢?”明明刚刚楚服就在身边,明明这屋子里都是她的东西,可这个人绝不是阿娇!   “阿娇”见项云黩一只手已经克住了拘鬼链,哈哈笑了两声。   “她可不是人。”她笑完就对项云黩说,“我嘛,也不是人,你那链条对我可没用。”   项云黩还想挣扎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阿娇”哼笑一声,撤去了伪装,身后金光黑雾互相缠绕,但她的脸确实是阿娇的脸。   只是陡然长大了几岁,目光冰冷,神色疏离,一只手挑起项云黩的下巴,仔细看他:“你跟刘彻,长的也不怎么像嘛。”   项云黩这几天,几乎把陈娇的生平都看了一遍,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见他怔住,“阿娇”轻笑一声,眼中轻蔑之意大盛:“刚刚还说你聪明,怎么,一个鬼差还不知道转世轮回之说?”   门轻轻响了一下,“阿娇”并未伸手,门锁便打开了,进来两个男人。   他们低头走到床边,其中一个掏出针筒,给项云黩打了一针,他虽不能动弹,浑身肌肉却紧紧绷住,针剂推入缓慢,药剂竟无法顺利打入体内。   女人不耐烦起来,伸手一拍,项云黩便沉沉睡去,两人看见大师这般神通,都低头不敢言语,明明她衣衫清凉,却拿她当神祇看待,连她的脚趾头都不敢看。   “阿娇”披上外衣,让这两个人把项云黩安置在轮椅上,把他从房间推了出去。   两一个开车,一个押住项云黩,拷他的手拷都是现成的,将他锁住,一言不发的开到一栋山间别墅。   此地环境清幽,离市区极远,十栋别墅里有十栋没人住,但依山脉而建,灵气充沛,是个修炼的佳处。   女人径直上楼,两人互换一个眼色,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可看见了,这可是个条子。   另一个瞪他一眼,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想抽身?   老老实实将人送上楼去,把人放在地毯子上,地下室里什么家具也没有,两壁开着幽暗的灯,正中间放了一口红漆棺材。   两人吓得冷汗直冒,退出门就要走。   “阿娇”抬眉看他们一眼:“既然替我办了事,你们所求的,我都会应允的。”   二人一听大喜过望,伏地拜倒,嘴里还说谢谢大师神通,说完又瞥了一眼屋中新棺,急急跑出门去了。   “阿娇”没趣的看了二人的背景一眼,手机轻响起来,点开免提,里面专来的是章荻的声音:“师傅,您在西市办事还顺利吗?”   “阿娇”懒洋洋应了一声,章荻又说:“师傅需要什么,只管让两位师姐吩咐我。”   章荻演戏演得多了,用古人的款来对待大师,大师却喜欢她这一套,如今门下那些信众,一个个都学得文绉绉的。   “嗯。”女人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人真是比鬼和妖要好用得多了,不仅在各地都行事方便,轻易也不会引起城隍鬼差们的注意,若是早两年留仙宫还在时,她就弃妖用人,说不定早就办成了大事。   可妖也有妖的好处,桃妖虽死,但留下来的东西倒很能用,只是没想到在项云黩的身上竟然不成功。   这不是第一件不如她意的事,“阿娇”围着红漆棺材转了一圈又一圈,想不明白,怎么会不成功呢?   她本想融合魂魄,占据主导,可她这一魄入体,那三魂竟然主动离开了。   她又伸手看看自己的手臂,抚摸自己的腰身,有肉身的感觉真是不同,虽然还没合魂,却把盛她魂魄的容器抢过来了。   她叩叩棺材,里面的三魂离体不久,还未清醒,看来还得再想一个法子才行。   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项云黩,“阿娇”上了楼,将地下室的门牢牢锁住。   楚服估算着两人应该已经缠绵完了,从楼顶飘然回去,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本来还以为两人出去吃饭了。   土娃却在娃屋里大喊大叫。   楚服拿出翻译器,学着阿娇的样子,录下它说的话,翻译之后大惊失色,难道娘娘不恨不怒竟然是装的,她难道是想要杀了项云黩报仇?就算娘娘要杀项云黩,又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楚服裹上土娃,飞身往咸阳原的墓室中去。   墓中空空如也,不仅棺材不见了,连金银玉器也统统不见了,咸阳原上只留下一个大土坑。 第137章 土娃今天给力了吗?   土娃被陶俑侍女收拾进箱子里,到了酒店又被摆了出来,它的力量越来越微弱,作法害人是不行了,连沾沾运气抽个“再来一瓶”都很难。   但阿娇没有饿着它,觉得它一个土娃娃,刚生下来就被人活活弄死,炼成小鬼,也可怜得很。当了小鬼竟还吃不饱,混得实在是太惨,它娃屋之前总是零食不断。   阿娇还给了它一个平板,让它看平板里的泰语电视剧,免得它一个鬼娃在娃屋里憋疯了,天天不停唠叨。   楚服飘出门外,土娃从娃屋的门内看了全程,它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阿娇”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它。   土娃虽是炼来害人的小鬼,但阿娇并不是它要害的那个人,又吃了阿娇这么多零食,吃鬼的嘴短,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楚服。   还叽里咕噜问楚服:“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楚服都没察觉,土娃灵力微小,自然也没察觉,皮囊还是那皮囊,可已经换了一付芯子,它还懵懵懂懂的给这件事贴上了标签“相爱相杀”。   楚服细细回想,还是不知问题出在哪里,那人偶确实是娘娘的一魄,这一魄能够安然呆在阳间两千余年还不消散,便是有娘娘的三魂作为依托。   阿娇虽在地府,但三魂不散,投胎转世是天魂、地魂、命魂轮转,轮回之后三魂重聚,才能再生七魄。   若是三魂消失于天地间,那七魄立刻跟着消散。   它只是一魄,又怎么敢伤害娘娘?   楚服想到这层,心中略定,她拿出裂开两半的木偶,这东西虽然开裂,但却是追踪那一魄最好的器物。   也幸亏楚服没舍得把这两半木偶遗弃在土坑中,若是连同红漆棺木和金银玉器一起被清扫干净,那阿娇的踪迹更无处寻觅了。   楚服顾不得疲累,用一根红丝绳将木偶绑了起来,点起一支香,口中默念咒语。   土坑里半丝风也没有,香烟直直升起,随着咒语的吟唱,化为一条细线,凌空腾起,为楚服指明了偶人的方位。   楚服紧跟这一抹香烟,找到了木偶的落脚地。   天已经完全黑了,整片别墅区的房子都是黑的,只有路两边的排灯亮着,长蛇似的蜿蜒,一直行到最当中的那一栋别墅门口亮着暗幽幽的壁灯。   这个地方实在偏僻,楚服还未靠近就看见黑暗之中有还未成形的鬼魇在屋外窥探,不及靠近就被弹了开来。   仔细看时,那栋房子的外围不知用什么东西画出符咒法阵,凡人眼中看不见,却能避山野生精怪。   这是一个禁制,只要迈进圈子都会惊动她。   楚服把土娃放在圈外,对它说:“你自求多福吧。”   土娃满脸懵懂,它听不懂楚服在说什么,蹬着土褐色的短腿,还跟在楚服的脚边,直到走到圈边,它才停下脚步。   眼睁睁看楚服触动那条红线,被红光所伤,手上灼出一个黑洞。   楚服刚入圈内,立刻就被一男一女两只鬼给扑住,她本就没打算硬闯,束手就擒,抬眼看时才发现这一男一女两个鬼,就是周哲瀚和任佳莹。   两只鬼目光直定定的,完全受“阿娇”驱使,仿佛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四手同伸,把楚服押进屋子。   楚服看见土坑就已经知道受了骗,再看见这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脸上一片死灰,若不是她几次说合,娘娘根本就不会那快合魂。   说到底,是她害了娘娘。   楚服被押到楼上,两个鬼把推进屋中,屋外看着是普通的房间,人偶却在其中造出一个结界。   她身着曲裾,跪坐灵台之上,仙乐风飘,鸟鹤腾云。   “阿娇”目光晦暗的看了楚服一眼,不等她说话,楚服抢先一步:“娘娘想做什么,何时隐瞒过我?如今连我也不信了吗?”   “阿娇”眸色流转,竟然轻轻笑了:“我自然是信你的。”   她当然不相信人,但她相信盅,若只有她一个人在世间,楚服对她自然忠心耿耿,可有两个“她”在,楚服不论帮哪一个,都不算违背了诺言。   人为贪欲利益围聚到她身这,而妖是因为惧怕她才受她驱使。   所有妖中,她相信的就只有桃妖,她甚至还给她起了名字。   王氏确实做了一个坟用来埋葬她,红漆棺材,朱砂黄符,她被镇在棺中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一个木偶是不会呼吸的,可她偏偏觉得透不过气。   这种窒息感,有一天被戳破了。   墓前种来镇鬼用的桃树,因为抽水根系不断延伸,年深日久,根直往地下扎,戳破了棺木,凭这一点灵气渗透,木偶才得以修炼。   她有人的精血精魄,又以灵木为躯,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能离开坟墓时,外面早已经不是汉家天下,一鬼一妖相互扶持。   可留仙死了,被那柳树引来天火,烧成一堆柴,她尽力施救,差一点把自己也折在里面。   “阿娇”唇角噙笑,反问楚服:“但你要做什么以示你效忠于我呢?”   “娘娘只管吩咐。”   “阿娇”一拍巴掌,用娇俏的声音说:“我想到啦!你就替我杀了项云黩吧。”   杀了项云黩,那个阿娇绝不会原谅楚服,楚服的同心就只能给她了。   说完她扔出一把匕首,“哐”一声掉在石台地上,刀刃寒光映在楚服眼内,她弯下腰去,把匕首拾了起来。   鬼身不知冷热,楚服却觉得由指尖到心间都是一片冰凉,她低眉敛目,顺从到:“听凭娘娘的吩咐。”   项云黩神识回拢,醒了过来。   他神志一清醒,立刻想到阿娇,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片黑暗,手脚轻动一下,辨别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里的空气不流通,湿度却很大,又没有一点透光的地方,应该是个地下室。   他的手和脚都被拷住了,轻轻一动,铁链声响。   屋子正中有一大团黑影,项云黩把手抬到嘴边,用牙齿叩亮了手表表盘。   借着指针微弱的一点光,看清那一大团黑影是口棺材。   屋内除了这口棺材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刚刚的猜测没有错,他确实是在一间地下室里。   要是有工具,哪怕是一根铁丝,他都能打开手拷自由活动,但这屋中什么也没有,他将双臂弯曲,护住头脸,往离他最近的那处墙壁滚去。   项云黩昏迷之时得到了片刻休整,靠着墙壁挣扎坐起,调整好坐姿,一股作气,大腿力量瞬间暴发,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表盘的光倏地灭了,项云黩又再次用叩开,循着一点光亮,打量这间屋子,除了棺材,一根针都没有。   除了推开这口棺材盖板,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他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   项云黩跳到棺材边,凝神听了一会儿,棺材里有些细微的响声,他轻轻叩了叩棺材板,那细碎的响动声一下停了。   “有人在里面吗?”他出声问。   棺材里一片静寂,项云黩伸手去推棺材盖板,盖板一动,里面就响起了哭泣声,这哭声项云黩无比熟悉。   他心惊肉跳:“娇娇?”   阿娇死死咬住唇,哭都不敢哭了。   她也不知道在这棺中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已经被关在这棺材里,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身体悬浮在棺材中,她又是一只鬼了。   等听见项云黩的声音,既害怕又委屈,咬着唇角哭,谁知道他就凭两声抽泣把她认了出来,心中惶然,不知道要怎么见他才好。   项云黩确定里面的人是阿娇,送他两只手一起用力,把棺材盖板推开,正要往里看,阿娇却放声大哭:“你不要看我。”   哭得项云黩整颗心都揪起来,他看过太多受伤害的身体,他本来想说一些能够安慰她的话,但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看见阿娇在棺材一角缩成一团,身上手上没有受过伤的痕迹,他这才松一口气,眉眼都柔和了:“你别吓我。”   阿娇还是不肯抬头,项云黩再次按亮表盘,这回终于发现不对了。   她只是一道虚影,她从人变成了鬼。   项云黩一时无法呼吸,是谁杀了她?说出口的话却怕吓着她:“别怕,出来吧。”   “听话,我们先逃出这里。”   阿娇抬起头,她哭了半天,却没有泪水,鬼泪刚落出眼眶便消散成雾气,棺材里一团团的白雾,都是刚刚她哭出来的。   项云黩伸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脸,他是鬼差,自然能碰到鬼身。   能被他碰到,阿娇心里好受了许多,可她还是想哭,埋头把眼泪擦在项云黩的身上。   人在怀中,感觉不到温香,只有一片阴寒,但项云黩还是紧紧圈住阿娇:“别怕,我们会逃出去。”   关键得先有照明。   阿娇泪眼婆娑,她一边抽抽哒哒,一边抬起手来,“簇”一声,掌心间跳动起一团蓝绿色的鬼火,虽然阴森森的,但确实把整个地下室都照亮了。   ……   阿娇哭归哭,一点也没耽误她施法术,她在屋子四角点起鬼火,照得屋里惨绿一片,虽然骇人,但好歹能看清楚这地方的角角落落了。   她又变风为刃,一下割断了项云黩腕间铁链,试了试功力,那一魄虽然抢走了她的身体,但好歹功德修为还在。   这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可项云黩还是把她一把捞到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这两瓣唇他吻过许多次了,可这一回不同,冰凉的,带着沁人的寒意,含着她舌尖就像含着一块冰。   初时极寒,在唇舌间吞吐,这块冰便渐渐沾上了暖意,仿佛微微化开,口舌生津,项云黩紧紧箍着她的纤腰,调均呼吸,提醒自己还有正事要干。   门“吱”一声被推开了,项云黩立刻将阿娇护在怀中,门前却空无一人。   低头一看,才看见圆溜溜的土娃在门缝边,抬着它那短短一截手指头,在给两人打手势。   楚服进了别墅,土娃在圈外溜来溜去,绕着红圈走了好久,累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走多远。   离开了阿娇和楚服,它堂堂小鬼,竟然无处可去。   小孩子的喜恶是十分简单的,章荻请了它又不养活它,它便想把章荻吃了,阿娇扣下它,但一直对它好,它就想救阿娇。   撅着屁股迈开腿,又胖又短脚丫子竟然顺顺利利踏过了红光,一点事都没有。   土娃学着电视机里的萌娃那样给自己加油,一回头就见任佳莹飘在身后,伸出指头把它整个拎了起来。   土娃心想这回可完蛋了,还没打入敌人内部,它就被抓住了。   谁知任佳莹提着它的后心飘上楼去,把它推进一间房间,就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一件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处木雕神台,台上是土娃那四个兄弟,金木水火四种命格的小鬼用红绳相互缚住,结成阵法,镇在屋内。   土娃的本体就在屋中,它一落地就撒丫子去摇它那四个兄弟,叽里咕噜的说:“兄弟,帮帮忙啊。”   项云黩推开门,门外台阶上,每一阶都站着一个小鬼,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此时顾不得惊慌,项云黩带着阿娇往楼上去,土娃叽里咕噜的告诉他们,院子里有人守着,可项云黩和阿娇都听不懂它的话。   它把翻译器从小背包里抽出来,说了长长一串,还没按翻译键,一男一女两只鬼已经守在门前,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土娃“嗖”的一下缩回门边,项云黩一条拘鬼链随心而动,将两鬼串在一起,阿娇控风外逃,项云黩跑了出去,而她却被禁制法术撞了回来。 第138章 阿娇今天融合了吗?   阿娇冲得太猛,淡红色的光罩被她撞得层层震荡。   男女两只鬼被项云黩的拘鬼链紧紧锁住,又受光罩禁制,脖子被扯越长,头竟被拉断了。   头一断,拘鬼链一下松开,男鬼的头滚在一边,女鬼的头又飞回她脖子上,他们早已失去神智,桎梏一松,女鬼立刻向阿娇冲了过去,鬼爪伸出欲掐上阿娇的脖子。   项云黩返身冲入结界内,替阿娇挡住女鬼的攻击:“你怎么样?”   阿娇低头站着,一动都不敢动,连声音都不敢出。   项云黩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她身上绑着丝丝红绳,一根一根扎进魂中,仿佛阿娇是一只提线偶人。   让阿娇转圈她就只能转圈,让她抬手她就抬手。   阿娇惊骇欲绝,害怕之下不敢大声,只是轻轻的,颤巍巍的叫了一声:“项云黩!”   突然一声轻笑响起,别墅顶层的阳台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那一个“阿娇”,她款步上前,走到栏杆边往下望。   她刚得肉身,以一魄驱动身体,还有些吃力,木头身子千年不知饥寒,此时却耐不住风霜,裹了一件章荻“进贡”的雪白狐皮,只露出一张巴掌小脸。   素手一扬,掌心中提着根根红丝。   “你跑不了。”   楚服就站在她身边,躬身低头,一言不发,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匕首。   这是缠绕木偶用的红丝绳,当年司巫下咒术的工具,反被人偶用在主魂的身上,她鼻尖一翘,微微得意:“这些东西,我原想毁了,还是留仙劝我,这些东西留下,说不准就有用。”   果然好用。   它把这些红丝种在阿娇体内,再用法术加持,轻轻一牵,想让阿娇抬手就抬手,想让阿娇抬腿就抬腿。   人偶有些得意,哼笑一声:“你们谁都走不了。”问阿娇道,“你可曾告诉过他?亿万万人,你为什么偏偏找到他?”   “连你身边人都看不破,他却瞧出我是假扮的,他待你这样真心实意,你却一直欺瞒他,良心可会不安?”   阿娇心神激荡,痛苦更甚,项云黩伸出手,盖在她耳朵上,不让她听人偶说话,又对她说:“别听她说话,她是故意刺激你。”   阿娇心里明白,可人偶句句都说中她的心事,她越是想要稳住心神,就越是受它刺激。   人偶盯着项云黩的手,撇撇嘴角:“好个深情的汉武啊,只可惜你晚生了两千年。”   项云黩抬头看向人偶,人偶笑了:“你还不知道你是刘彻的转世吧,你是他第十九个转世,要不然她也不会找上你。”   项云黩当了鬼差,自然知道投胎转世都是真的,他听见自己两千年前当过皇帝,一点也不激动:“这又怎么样呢?”   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实在刺目,人偶收了笑意,手掌猛然一拉,阿娇被拉扯着飞上楼去。   人偶牵着阿娇,将她拖进门内,阳台门“啪”一下关了。   项云黩猛冲进去,被女鬼挡住,她张开嘴发出“嚯嚯”声,却并没有攻击项云黩的打算,被鬼链击中,伏在地上还拼命挤出声音“救救我的孩子”。   土娃一直藏在门里,在倒戈和反向倒戈里纠结,看见项云黩,它立刻指指楼上,跟它的四个兄弟们一起给项云黩指路。   阿娇被带入结界,这里一砖一石,飞檐斗拱都是汉宫模样,宫娥捧着玉盘金盏,送到人偶的面前,楚服伸出手去,替它脱下狐裘,露出里面曲裾。   人偶微微一笑:“坐罢。”   看阿娇还站着,它手指轻动,阿娇控制不住身体,一步一步走到几案前,跪坐下来。   人偶这才满意,还给她倒了一盏酒:“你我本出同体,我不想为难于你。”   “你在地府受苦,而我在阳世受苦,都是因为谁?”   它是人非人,是妖又非妖。两千年了,每历一朝,总有动乱,它与留仙从小妖挣扎而起,不知受了多少欺压,能够存活下来,靠的便是狡诈心狠。   修炼两千年,一开始是为了活下来,等渐渐强大,便想着要报仇,人偶扬起下巴,细数自己这些年来的得意事。   “我杀了王氏。”人偶伸出三根手指,“总共三次。”   三次中有两次是男人,一次是女人。   第一次只图痛快,痛快之后又觉得无味,王氏将她害得这样惨,却这么容易就死了,死了之后又能轮回。   第二第三次就不能让王氏死的那么容易了,那时她法力更强,信众也更多,她用屈辱的手段来对付王氏,让“她”过了几十年屈辱的日子。   可加起来也才百年,一百年跟两千年如何比较!   阿娇听见她杀了王氏三次,便害怕的发起抖来,它能杀王氏三次还恨意不平,一定会杀掉项云黩!   人偶看她害怕,笑了起来:“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要不是你把刘彻送到我面前,我还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他不是刘彻!”阿娇顾不得魂体被掌控,大声喊出心中这一句。   人偶冷下脸:“他不是刘彻又是谁?你这蠢货,这么多年还学不聪明?”   它还以为杀了王氏能让自己好过些,可胸中恨意愈浓:“你这样蠢,凭什么主导三魂?”   她一怒,那红丝便似针扎一样刺激阿娇的神魂,阿娇整个魂魄都抖了起来,她虽是魂体,也能看出嘴唇发白,显然痛苦难当。   楚服立在一边,捧着玉盘,看见阿娇受苦,她死死咬牙。   人偶果然看了她一眼,见她一点反映也没有,脸上并没有满意的神情,但它又转过脸看向阿娇:“我只奇怪一点,你究竟是怎么识破我的?”   合魂到最后也无法成功,人偶不得不用移魂大法,这千余年间,它也用过这个办法,挑一具不错的身体,将自己这一魄与凡人的三魂互换。   抢夺肉身它不是第一次了。   可那些肉身都不合适,不管如何滋养,都很快衰败,它又不得不回到自己木偶人的身体中,阿娇这一具,让它惊喜,果然它猜得不错,只有自己的肉身才最适合。   阿娇默然不语,合魂之前,她喝了一滴孟婆酒。   这是兰芽在她离开地府时送给她的,极其珍贵,告诉她这东西能安定神魂。   既然要合魂,阿娇就饮了一滴,没想到这一滴孟婆酒竟有这样的功效,那一魄挤进她体内,要将她吞并时,阿娇的神魂丝毫不受侵犯。   阿娇不敢牵动神魂,又怕项云黩冲上来救她,落入人偶的圈套,她绞尽脑汁劝说人偶:“他是贵人命格,杀了他业报太重,我们俩都一起倒霉。”   人偶没想到她自顾不暇,竟然还想着要救项云黩,哧笑一声,却不答阿娇的话。   阿娇身体微动就觉得神识被拉扯,这比肉体上的痛苦还更甚,她从来怕疼,这时却哼都不哼一声。   人偶看着她:“怎么?说不出别的来了?那我就请你看一场好戏。”   它手掌一挥,结界显现出边界,项云黩已经冲进了屋内。   人偶瞥了阿娇一眼,眯起眼笑:“楚服,去吧。”   楚服敛身放下手中的托盘酒盏,口中应声:“是。”,从怀里摸出那把匕首。   阿娇双目圆瞪,珠泪滚滚,腮边升起团团珍珠色的雾气,她扯动着颈项摇头:“楚服不要。”   “杀了他对娘娘只有好处啊。”   楚服话音未落,匕首“噗”一声入肉,插进人偶的体内。   人偶已经拥有肉身,这一刀刺在后腰,扎的只余下刀柄在外,人偶不痛反笑,双眸流转,粉唇轻抿:“你果然选了她。”   楚服再低头看时,寒刃化为乌有,刀柄变成了桃枝,攀着她的手往上,扎进她的心口。   “被人害得多了,总会学的聪明一点的。”人偶轻轻摇头,谁也没给它惊喜。   楚服一击未中,飞扑到阿娇的身上,想用神魂护住阿娇,但来不及了,桃枝插进她的心口,将鬼心挑了出来。   楚服最后看了阿娇一眼,张口欲言,一声“娘娘”还未能传到阿娇的耳边,魂体便似泡沫那样炸开去。   阿娇扑上去要接住那些泡沫,指尖还未触碰就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鬼死,就是魂飞魄散。   人偶兴高采烈:“真高兴啊,我都有许多年没这么高兴了。”它细细品味一番,又不满意的看着阿娇,言语饱含痛意,“留仙死时,我可比你现在要疼得多了。”   它指尖拍着玉几案,忽而笑了:“有了,就让你来杀了刘彻吧,你动手跟我动手都是一样的。”   项云黩一直在结界外打转,突然眼前升起一团白雾,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阿娇在哭,他喊她的名字:“娇娇。”   白雾之中一级一级的阶梯升起,阿娇在玉阶之上,她一直在哭,泪眼朦胧,根本就看不清项云黩的样子。   项云黩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可这玉阶看上去有百来级,好像直通云霄,他能看见阿娇张着嘴冲他大声喊叫,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人偶指尖一抬,阿娇立刻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玉阶下去,她掌中紧握匕首,冲项云黩大喊:“你快走!”   她以为自己在大喊,可发出的声音细如蚊吟,项云黩终于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腹间一凉,阿娇手中匕首尖,插进他小腹。   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浸红了衬衣,项云黩一只手按住小腹,一只手箍住阿娇的手腕,匕首被打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握住阿娇发抖的双手:“别哭。”   人偶笑意还未绽放,头顶便是一道天雷响起,房顶被砸出一个口子,一道白影蹿进屋中,狐狸爪子“啪啪”拍地,露出尖牙,威吓人偶。   阿娇早早折断了传音柳,可柳万青迟迟不来,还是胡瑶看见那柳木断了,知道阿娇遇上危险,不顾天雷将至,偷跑了出来。   她是一路飞来的,尾巴毛都让雷给轰焦了一搓。   胡瑶还未能化形,但已经快了,她偷跑出来,飞过咸阳原,天雷紧追在后,现在那平原上一个叠一个的雷坑。   她已经能说人语,安慰阿娇:“别怕,有我呢。”   人偶笑了:“又送上门来一个。”   胡瑶能化人形时她就不怕,现在连人形都没修炼出来,就更不怕了。   屋外电闪雷鸣,阿娇伸手捂项云黩的伤口,他本来还能站立,渐渐支撑不住,鲜血变了颜色。   那刀尖上淬了尸毒。   他就躺在她眼前,脸上血色尽失,一块一块绿斑冒了出来,瞳孔失色,人剧烈颤抖,过不得片刻就没有了呼吸。   阿娇木怔怔跪坐着,伸手推他,可他双眼紧闭,一动都不动。   “项云黩。”   无人回应。   人偶笑了:“这是我生剖小鬼炼出来的,一个鬼胎炼出来的,一点都没有浪费,现在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项云黩让她别哭,阿娇就咬着牙不哭,她就算现在哭得再惨,项云黩也听不见了,她把余下两滴孟婆酒都给项云黩喝了,让他靠墙躺着。   阳间不能相聚,那就到地府重聚。   阿娇抹抹眼泪,抬头看见屋顶劫云涌动,云层内紫电闪烁,阿娇飞身上前,抱住人偶,把它拖出屋外,一道天雷,正打在两人中间。   雷电打到半空,一劈为二,天空先暗再明,顷刻间云消雾散。   胡瑶探头出去,就见地上两道天雷打过的黑影,阿娇不见了踪影。   屋外还有赶来的柳万青,他半身被打得焦黑,形容狼狈,胡瑶又急又怕:“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叉腰才发现,自己重新修炼成人。   柳万青瘫开手掌,一团赤色魂火在他掌心跳动。 第139章 项队今天复生了吗?【捉】   胡瑶飞到柳万青身边,这才看见他后背被劈,衣衫破烂,后背已经露出柳木纹路,连人身都不能维持。   胡瑶手足无措:“你怎么样?”   柳万青没有答她,张口吐了一滩清水。   胡瑶一开始还以为他吐的是口水,转念一想,柳万青是柳树成精,吐水便是吐了口血。   柳万青脸色煞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要不是他一路跟在胡瑶身后挡雷,那一道道天雷早就把她劈成两半了。   胡瑶施术替他疗伤,柳万青微微摇头:“带我去看看项云黩。”   他阳寿未尽,不该这时候死,虽然这一辈子没有姻缘,但也该活到寿终正寝,这时候死了,就是枉死,违缘的业果太重了,胡瑶一个百岁小妖怎么承担得起。   胡瑶把柳万青架起来,扶他进屋。   土娃趴在地毯上大哭,它的那些兄弟们受天雷震荡,全都魂飞魄散,五兄弟就只留下它一个娃。   胡瑶看了土娃一眼,爱莫能助,天雷之下,妖孽难存,那几个娃娃虽是被人所害才炼成了小鬼,但到底还是害了人的。   只有土娃,被阿娇捉回来,还没来得及害人,因为罪孽还轻,所以才留下一命。   柳万青又吐了一口水,胡瑶伸手替他接住,捧到他嘴边:“柳万青,要不然,你再喝回去吧。”   柳万青连嘲讽她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根柳枝。   屋内刹时蒙上一层荧光,修行千年的大妖总有护身的法宝。   这根柳枝,叶瓣片片嫩绿,仿佛阳春初生,轻轻一碰,抖落无数灵气,刚刚还在哭的土娃,吸这一口灵气,身子一下便大了一圈。   胡瑶咽了口唾沫,她一直以为柳万青说自己与观音净瓶柳同出一源,只是为了抬高身价随口胡扯的。   就像她是青丘出身,说出去,那些大妖们总要看青丘的面子,就算有什么争斗,也要看家族势力,不敢下狠手。   看见这根柳枝,才知道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如今世上不仅大妖难觅,这样的法宝更是少见,也只有古老的妖族还藏着一些,唯恐族中小辈到处乱说,引来麻烦,轻易不让小辈们知道。   胡瑶这下明白了,怪不得柳万青无人相助,一棵柳树也能成精,还顺顺当当的修炼了千年。   柳万青摘下一片叶片,那叶瓣细细窄窄,只有小指长,刚一离开本枝,颜色便转为浓绿,柳万青指尖轻搓,一滴莹绿精华顺着叶梗滑到叶尖。   只有露珠大小,滴在项云黩唇上。   沾唇即消,从项云黩唇间开始,尸身上的绿斑层层消褪,皮肤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生机,连腹上的刀伤都愈合结痂,红痂脱落,伤口上一片新生嫩肉。   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就活了?”胡瑶问柳万青,又伸出手指头,探了探项云黩的鼻息。   “当然没有。”柳万青把那揉成一团的叶子塞进自己口中,瞬间唇上便有了血色,后背木纹也化作人皮,虽然还没全好,但起码可以支撑。   这几道雷,一下就消耗了他二三百年的修为。   本来避在洞府中,不过小小几道雷,胡瑶只是小妖,又不曾作恶,可她越是逃,雷就越是猛烈,胡瑶又偏偏跑到人偶这里。   古籍中只说妖逢雷劫,找一个九世善人,躲在这善人身边,天雷便不会击打,大妖因此能避过一祸。   柳万青这才把胡瑶带回洞府,洞府附近的山巅埋着仙人玉骨,虽然久存于世,但还有仙灵之气,天雷至多听个响就过去了。   没想到跑到大恶人的身边也是一样,陈娇那一魄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天雷竟然不打胡瑶,反而照着她身上打。   柳万青以身去挡,这才打得他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要不然也保不住这一团魂火。   柳叶精华全让项云黩吃了,可他依旧未醒。   柳万青留下胡瑶:“你在这里守着他的尸体,我去地府把他的魂讨回来。”   这一滴观音柳木的精华能保全尸身不败,只要把魂拎回来塞进去,人就能活。   胡瑶红了眼眶:“那……那阿娇呢?”她变作一团魂火,连鬼形都没了,还能回来吗?   这确实麻烦,一团魂火还得找个最合适的容器才能滋养,好在这一团魂终于齐整了。   “一件一件来吧。”柳万青眉头紧皱,先把容易的解决了。   他说完便不见了,这别墅刚受过天雷,方圆百里之内邪魅尽散,逃得慢的都死在雷下,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胡瑶守在项云黩的尸体旁边,好在还有土娃陪她,胡瑶问它:“这可怎么办呢?”   土娃打了一个饱嗝,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胡瑶听不懂的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呢?   柳万青提气遁形来到地府,只要项云黩的魂还没进枉死城,没走流程,那贿赂一下鬼差,把他从黄泉路上领回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进了枉死城,生死薄上勾销了姓名,那就算肉身不败,魂也回不去了。   柳万青挥袖撇开黄泉黑雾,一条羊肠道上排满了亡魂,一个挨着一个,顺着小道行到弱水边,再由撑船人送到河对岸,过了弱水,便无可转圜了。   项云黩再睁开眼时,人已经在羊肠小路上了。   前路茫茫都是人,身后一个推一个的挤上来,他想问问自己怎么会在此处,可身前身后都是懵懂鬼,不管他问几声,都无人回答。   他心中藏着个火团似的影子,仿佛缺失了重要的一瓣心窍。   响鞭一下抽在项云黩身上,鬼差跑到他跟前,一般鬼入黄泉全无神识,只会跟着前头的人走,没想到这个竟然还能跑:“你跑什么你?你跑得了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瞪眼一看,看见他胸口的那块铁牌子,原来是救过他一命的江城鬼差,立刻与项云黩勾肩搭背:“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项云黩茫然不解,他下颔收紧,十分警惕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愁云惨雾,耳边是鬼哭狼嚎,项云黩还以为这是一场噩梦,可噩梦不该这么真实。   西市鬼差又问:“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项云黩定神想了一会,一点都记不起来。   鬼差咧咧牙,用鞭子手柄挠挠后背,这下明白了,他这是刚死,突遭变故,神志不清:“得咧,我送你出去。”   将项云黩从队伍中拉出来:“走走走,你赶紧回去,一刻都拖不得!”   一路走一路说:“如今那可不比百来年前了,那会儿死人不烧,还能拖几日还阳,没烂坏之前都能活,就算是烂掉几个手指头那也勉强能凑合。”   “现在死了人,全推进焚化炉里,晚一刻就是真晚了。”   黄泉没有回头路,他叮嘱项云黩:“呆会你跟着我走,千万不能睁眼,不管是谁在后面喊你,你都不能回头。”   鬼魂出黄泉,眼前所见俱是刀山火海,无数地狱中的冤魂都会变作亲人模样,将他留在黄泉中。   项云黩脚下踌躇,好像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他偏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鬼差又拉他一下,这人可是死的时候砸了脑子?自己的生死竟然不放在心上!   拉扯着他往前推,看他有些呆傻,扯了块黑布蒙住他的眼睛,拉着他的胳膊往外送。   刀山火海他看不见,可耳边总有一个女孩在哭,呜呜咽咽,声音一起就像在揪着他的心口,她越哭越凶,委屈极了。   “项云黩,你怎么不要我了。”   西市鬼差大喝一声:“滚开滚开。”手中响鞭一打,冤魂便退开几步,没一会又围上来。   依旧哭泣:“项云黩,你怎么不要我了?”   项云黩茫然立住,心里觉得这个声音熟悉至极,想伸手揭开黑布,看一看女孩的模样,被鬼差按住手:“不能回头不能看,只要看一眼,你就出不去了。”   这些冤魂会圈着他拖入地府。   他四处鸣鞭,却吓不退源源不断扑上来的冤魂,这些冤魂怨气不散,在黄泉路上徘徊,不许生魂还阳。   项云黩站住了不动,他神识受损,却下意识的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对他很重要:“是谁?”   是谁在叫他?   鬼差捂住他的耳朵:“没谁没谁,想不起来就别想。”拖着他往回跑,有鬼差护航,那些冤魂不敢过份,但也一样花样尽出。   “项云黩,我好疼啊。”   “项云黩,你抱抱我。”   “项云黩,我要一百个亲亲。”   一句叩一下心门,这个声音在他心间滚了几个来回,滚得他心中绞痛。   再有几步就送到了阴阳界,那一声声的呼喊越发动人,直钻进项云黩的脑海中。   有个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小心翼翼:“项云黩,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项云黩猛然拉开眼前黑布,张嘴便说:“不是!”否认之后也没看见深藏心中那道红火色的影子。   那声音一下就消失不见,耳内俱是冤魂得意的笑声,鬼差跺脚道:“这下完了!”   冤魂化作黑雾,缠绕着项云黩的手脚,要把他拖往地狱深处,两片柳叶横飞出来,柳万青一把提起项云黩,把他扔出了阴阳界。   冤魂还不肯放,黑雾弥过界碑石,柳万青返身大喝:“找死!”   那些跑得快的冤魂堪堪伸出鬼爪,碰到柳万青的法术,立刻化作一团黑烟。   项云黩指尖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胡瑶守着他,都开始打瞌睡了,土娃和她轮番守夜,看见项云黩醒了,戳醒胡瑶,胡瑶   惊喜出声:“你终于醒了!”   项云黩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连指尖都抬不动,嗓音喑哑,问她:“你是谁?”   胡瑶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劲,项云黩本来就没见过她变成人的样子,她赶紧把尾巴给藏好,告诉项云黩说:“我……我是陈娇的朋友。”   这可怎么好,要怎么告诉他,阿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小火苗。   项云黩确认胡瑶并没有恶意,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昏迷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迟疑的开口:“陈娇,是谁?” 第140章 项队今天酒醒了吗?   胡瑶大惊失色:“你你你。”   还没等她“你”出个所以然来,项云黩就又晕了过去,他身体再强健,也是个刚刚还魂的凡人,要肉身与灵魂契合,起码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柳万青斩断地狱冤魂,回到胡瑶身边,看她一脸震惊,问她:“怎么?他没活?”   胡瑶咬着唇,满脸纠结:“活……倒是活了。”   可他不记得阿娇了,等阿娇醒来,发现项云黩不记得自己,那还不水漫金山?哭都要把胡瑶给哭死。   柳万青眉头一蹙,查探项云黩的神识,他神元精魄没有一丝缝隙,就像不曾受过重创,他未受之前就已经感知敏锐,等这次好了会更甚以往。   柳万青沉吟片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可能是喝多了。”   胡瑶张大了嘴,喝多了是几个意思?   “孟婆酒非凡人能够消受。”项云黩虽然有个鬼差的身份,但他依旧是凡人,半滴就足够了,阿娇一口气把瓶里的都倒给了他,可不就把他喝多了,喝醉了。   “那可怎么办?”胡瑶急得尾巴摆过来摆过去,一时泪眼婆娑,问柳万青,“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柳万青顿的片刻:“大约是手抖了吧。”   胡瑶把眼泪憋了回去,想想也是,让项云黩忘了她,好再谈恋爱再结婚,一百个阿娇一百个都不会这么干。   既然是喝醉了,那他什么时候能酒醒?   柳万青摊开掌心,掌中魂火簇簇跳动,仿佛一阵风就能灭。柳万青将阿娇放入白玉瓶中,玉瓶通身散发宝光,一看便不是凡物,魂火得到滋养,火苗都壮硕了些。   他瞥了胡瑶一眼:“不记得,反而更好。”   胡瑶尾巴都竖直了:“你胡说什么!”   柳万青举着玉瓶道:“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凡人的寿数不过百年,他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   胡瑶先又红了眼圈,要哭不哭,她下定了决心:“她既然替我担了雷劫,我便欠她一个恩情,要怎么办才行,你告诉我,我去办。”   她不行,还有族中长老呢,就算是青丘欠了她陈娇一个人情。   柳万青伸出手指,戳上她的额头,把她戳的往后一仰:“还用不着你。”   凭空消失了一个人,这事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有漏洞在补,那一魄做的恶事,也是时候起底了。   他们说话间就要走,土娃急了,他一个外来务工的鬼,还能到什么地方去,胡瑶看了它一眼:“来吧。”   土娃虽然听不懂,但它一看胡瑶摊开掌心,就蹦了起来,跳到胡瑶的掌心,叽里呱啦夸了她一长串。   柳万青扫了它一眼:“你倒会拍马屁。”   胡瑶惊了:“你还会说泰语呢。”果然活得长就是占便宜,比如那个坏阿娇,虽然修炼条件差,但也扎扎实实用功了两千年。   不像她,顶多也就修炼了个七八十年吧。   土娃跳到胡瑶身上,柳万青和胡瑶浮到半空中,土娃本来以为他们会来一次拉风的御剑之旅,没想到柳万青藏在云头,打通了110:“同志,我要报案。”   胡瑶和土娃一同侧目。   没一会儿警车就来了,下来几个警员把项云黩抬上了车。   柳万青使了个障眼法,他们看见的还是项云黩受伤的模样,监控一查,确实有几个人把他从车上抬了下去,屋里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这些还在其次,这栋别墅的第三层查出了许多汉朝古董,西市警方推测这是一群文物大盗,项云黩发现了他们的犯罪事实。   监控拍到的那两个男人很快就被抓住了,他们俩供出的证词匪夷所思,说绑架项云黩是因为听了大师的话。   大师虽然年纪不大,但有大神通,只要他们诚心替大师办事,就没有什么心愿不能圆的,他们这个门派,还有个鼎鼎有名的大师姐,影后章荻。   西市做笔录的两个警官都呆住了,这种案情,有多少年都没听过了,这俩看着也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没想到他们还真拿出了跟章荻的合影,是在大师的法会上,因为西市是大师的诞生地,所以才有这种殊荣能请到大师办法会。   “这得算是邪教呢还是传销呢?”一个警员问另一个警员。   “我看这俩没什么大差别。”   案子因为牵扯到大批量的文物,别墅又确实是在章荻的名下,西市、京城两地的警官联合办案,这位影后从片场被带回了警局。   大师在京城的别墅也被查封了,证物照片触目惊心,还有一对双胞胎,据说是从乡间买来的,因为八字极阴,能见鬼物。   这就又牵扯到了买卖人口的案件,案子雪球似的,越裹越大,变成了一桩大案。   到大师别墅里求神通的名人们都被请进局里“喝茶”,只有章荻至始至终都不肯相信大师是文物大盗。   胡瑶悄声问:“这个文物大盗到哪儿抓去呀?”阿娇都已经变成一团小火苗了。   “她不见了又要怎么解释啊?”   整个圆梦司都活动起来,补这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的漏洞,写了十来个小剧本,最后是兔子妖的剧本被采纳了。   她干脆把阿娇给写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栽赃到“大师”身上,被文物大盗给带走了。   胡瑶翻着剧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响亮的吸了下鼻子:“至于吗?有必要非得这么虐吗?”   项云黩喝醉了,还喝过了头,他的记忆回到了阿娇出现之前,韩刚失踪案的时候。   胡瑶一边偷看一边忍着眼泪,就像阿娇没在世间走这遭。   姜宸陪在病房里,给项云黩剥橘子,他从没干过这个活,但干的小心翼翼的摆在碟子上,送到项云黩嘴边。   “你是说,韩刚的案子已经破了?”   项云黩刚刚醒来,这大半年的事,他一件都想不起来,医生说是头部受了撞击,颅内有处淤血没散,压迫了记忆神经,等到淤血散了,也许就能想起来。   “啊。”姜宸点点头,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项哥,你要吃石榴不?”   这个剥起来费劲,项云黩就不会问东问西了。   “是怎么破的?”   姜宸拿起个石榴,用小刀刮皮:“就是你带着我去陈家浜,在鱼虾塘里把老韩的尸体挖出来的。”   项云黩沉默了一会,他再一次接收这个信息,心中依旧不好受:“是在什么时候?”   姜宸已经有心理准备了,项云黩是肯定要问案件细节的,但他能说的很少。   “八月底的时候。”   “谁提供的线索?陈家浜的村民?”项云黩凭直觉发问,“你把那天的事仔细跟我说说。”   姜宸就快招架不住了:“项哥,医生说了,你现在要少思少想多休息,你先休息好了,回去再看案卷。”   姜宸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韩刚那个案卷里没提到陈娇,可张峰的案子,1804的案子绕不开陈娇。   白美兰也跟着赶到西市,她在儿子面前一声都没哭,看了看裹在儿子腰上的纱布,眼眶发红,可一个字都没提起陈娇来。   儿子是个认死理的人,因为他的缘故,女朋友不见了,他铁定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一来就把病房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这都要过年了,怎么也得喜庆点。   “妈妈给你炖了一只鸡,我问过医生了,你伤口愈合的很好,可以吃了。”两只碗一只盛汤,一只盛了两只鸡大腿。   项云黩喝完了汤,两只鸡腿一只都没动,白美兰看了一眼,眼睛又红了,一只是留给阿娇的,一只是给乖乖的。   “吃掉,这鸡我炖了几个钟头,一点也不许浪费哦。”   项云黩这才拿起筷子,嚼了两口又吃不下,他盯着面前的碗,问白美兰:“我真的,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吗?”   白美兰背着身替儿子收拾衣服,摸出洗发水,忙忙碌碌的准备给儿子洗个头,拿着盆出去接热水:“有什么事啦?你能有什么事?”   说完关上门,门一关就撑不住了,眼泪断线一样掉下来,问丈夫:“你找的人打听到没有?”   白道找不着,黑道的也找了,陈家做生意总认识那些人,能问的都问了,就是没有音讯。   “这种事,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陈松良安慰妻子,拍拍她的背,“这事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谈起了,他现在不能再受刺激。”   项云黩外伤好的差不多,白美兰接他回家,家里那些小碎花的家具沙发全都换掉了。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妈妈给你倒杯茶。”白美兰跑进厨房忙碌。   项云黩坐了下来,屋里的家具都换了新的,他觉得很不适应,站起来往楼梯上去,他的房间是正对着楼梯的第一间。   可他脚步一顿,往左边那间走去,握住手柄,轻轻推开,屋里的床桌都铺着一层白布,就跟白美兰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他总能听见有一个女孩,在叫他的名字。 第141章 阿娇今天还魂了吗?   土娃握着一颗鲜灵灵的桃子,弯腰扭背,吃力的爬上凳子,把手里的鲜桃摆到阿娇的玉瓶前。   它跟圆梦司签了临时劳动合同,目前在司里干干杂活,什么时候学会了中国话,什么时候正式上岗。   它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看守玉瓶中阿娇的魂火。   圆梦司里的妖怪对土娃友善的很,也不嫌弃土娃长得难看,反正它们只懂得辨别本族中好看的妖怪,土娃是小鬼,小鬼还分什么好看难看。   土娃日子过得滋养,没几天又圆了一圈,它好不容易踩上凳子,在玉瓶前摆上桃子,就像以前阿娇在它的娃屋门口放AD钙奶一样。   两只短手合在一起,对着玉瓶拜了一拜。   玉瓶中的魂火突然散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   那光转瞬即逝,土娃揉揉眼睛,瞪大眼睛看时,魂火又跟平时一样了,它挠挠脑袋,对着玉瓶一阵叽里呱啦。   魂火仿佛在回答它,又闪了起来。   这回光芒猛烈,刺得土娃往后一仰,连娃带凳子摔在地上。   它爬起来就去找柳万青,柳万青捧起玉瓶,把阿娇的魂火从里面倒了出来,盛在掌心中,只见赤色魂火似镀上了一层金边。   胡瑶盯住细看:“这是怎么了?”   柳万青神色微妙,这人修行果然比妖要容易得多,他眉间一松:“这是有救了。”   柳万青把这团魂火重新纳入玉瓶中,面色不善,一脸要闹事的样子。   胡瑶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见柳万青坐到桌前,挥笔写了十来封信,让猫妖送信。胡瑶扫了一眼信件内容,上面写着圆梦司要开紧急会议。   “什么紧急会议啊?”   柳万青笑看她一眼:“陈娇魂魄勾留不能投胎,竟无人发觉,怎么不该讨个说法。”   先问责再讨情。   胡瑶依旧不解,不是说要把她养在玉瓶里,慢慢养大吗?   “这样养要养到什么时候?”柳万青握着玉瓶,“既有机缘,不如把她塞回原身。”   胡瑶大惊:“这样成吗?”   柳万青微微一笑:“成不成总要试一试。”   会议就在圆梦司地府总部开办,到了时间各司的判官还慢慢悠悠的没来齐,柳万青坐在上首,脸色十分难看。   好不容易等到人齐了,他挑出个人来:“你是勾连司的判官?”   笔吏摇了摇头:“不是,判官今日有事,让小的来听一听。”   “叫他来,听一听可不成,你们每个司都得拿出主意来。”信上盖的可是司长的宝印,各司之间是平级关系,判官自然该来。   等人来齐,柳万青架子摆得十足,与这些判官们对坐,问道:“旧年地府公文,地字第001号,你们都知道吧。”   判官们当然知道,因为这份公文,七十五司联合开了好几天的会,都是口水会,地府年年魂满为患,这鬼雾愁云治理了也没用,人越死越多,投胎的机会越来越少。   那是人间生育率低的缘故,他们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该把投人身的给投成畜牲吧,他们也难。   圆梦司由此设,本来地府几千年只设立了七十五司,愣是新添一司,柳副司就是圆梦司的主事人。   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各办各的事,两边又不联同,几个判官翘着胡子点点头,等柳万青说明这会议的目的。   “我司客户羁留地府两千余年,魂不能入轮回。”柳万青手掌一摊,把阿娇的魂火托了起来。   生死司的判官瞥上一眼,笑了:“这痴男怨女,可不少见,总有原因让她不能投胎,慢慢等着就是,排号也得排到她嘛。”   每个鬼都有一个号码牌,轮到就是轮到了,过号的那些还能补一补,这个不能投胎,他也没办法。   说着伸伸手,身边小鬼递上香茶。   余下几个司纷纷附和,生死司的判官饮了一口茶道:“也不定就是我这里出了问题。”   柳万青微微一笑:“是不一定,这才请列位来,大家面对面,总要有个说法,拿出个主意来。”   柳万青把这一群人扫了一遍:“她不能投胎是三魂在七魄不全。”   生死司判官手一抖,茶都漏了半杯:“这绝不能够。”   胡瑶极有眼色的给柳万青泡了茶来,柳万青伸手接过,茶盅轻叩,细细品上两口,这才说道:“那就请把档案资料都拿出来查一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生死司的判官一看柳万青这个架势,心里有些着慌,把司中玉卷请了出来,写上陈娇的名字。   业镜台前未能照出来的,都在金册上一句一句显示,判官越是看越是慢,额角沁出汗珠。   确实有纰漏,三魂归地府就该投胎,七魄按理应该消散,可有一魄被锁在木偶身上,未能消散,三魂自然也就不能投胎,这才出了问题。   “功德司这位,也别光看着了,不如也请玉卷看一看?”   功德司判官请出宝册一看,这个陈娇,死都死了,怎么还累积出这么多的功德?这么大的一笔功德又要报偿在什么地方?   柳万青又点余下几位,阴谋司的,欺昧司的,恶死司的,纷纷翻起宝册来。   柳万青喝一口茶道:“陈娇根本就不是寿终而亡,她是十五种恶死中的恶人魇魅死,我说的可有错?”   细纠条款,竟然无一司发现有异,这几个司一个都脱不了干系,督察司的也担着监管不力的罪名。   “由生入死的魂每一日都有万万千,有些错漏实属情有可原的。”   柳万青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随手一塞就想了却公案,这可是有名有姓的,正史野史不知写过几笔,千年传唱,愿力之广,我司也担待不起啊。”   判官们一看他言语犀利,面容却和缓,心里知道这事儿有的谈,不必闹到大帝面前,赶紧拿主意想办法。   其中还魂司的判官咧开嘴:“这……跟我们司没关系吧?”他干坐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桌上一排人齐刷刷的看向他,还魂司的判官托着茶杯一抖,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你们……可别想我替你们补这个漏。”   陈阿娇死都死了,该她死了,至于怎么死的,死后如何,都不归还魂司管,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柳万青长眉紧皱,脸上佯装愁容:“既然这样,就只有报到丰都大帝跟前了。”   几位判官连连摆手,哪想到生死司的一个小错漏,竟会把大家都牵扯其中:“咱们想想法子补救便是。”   还魂司一看,这要是拒绝就得罪了七八个司的同僚,心里知道这是柳万青的主意,骂他一个妖精比人还多长几个心窍,不答应也得答应。   “她还魂之后,若是改变轨迹,谁又来担这干系?”话得挑明了说,到时候大家都落不着好。   柳万青笑了:“只要生死司定好生时死期,其余各司一笔抹去,让她再入轮回。”   谁也不想担这个责任,陈娇由此再得生机。   胡瑶捧着那个玉瓶道:“那咱们把她送到什么时候去?”   “她的气运由盛转衰之时。”   也就是卫子夫出现的时候。   胡瑶舍不得阿娇,项云黩可还没恢复记呢,一下子让他们隔却两千年,那比谈异国恋还要惨,两人的时差也太大了。   胡瑶捧着玉瓶,对着阿娇念念叨叨:“咱们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你也别嫌弃,只是等一等,等个几年,说不定项云黩就酒醒了,你们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土娃蹭在胡瑶脚边,也对着阿娇的魂瓶叽里咕噜。   它还从它的小背包里掏出一瓶AD钙奶,示意让胡瑶把这个送给阿娇。   魂火依旧一闪一闪,并没有回复她们的意思,胡瑶握着玉瓶,与柳万青一起,把阿娇的魂送回大汉。   胡瑶满脸纠结:“你说,她不会也失忆吧?”   难说,但柳万青没有说出口,也许想不起来,反而更好些。   在送阿娇回大汉之前,胡瑶非要带着阿娇的魂火去看一眼项云黩。   柳万青哑然:“一个不记得,一个没知觉,你这是何必?”   胡瑶紧紧咬唇,隔了这么久,她再一次悄声骂他:“你们草木妖精,没有心。”   她们铁血闺蜜情,走之前当然要带阿娇去看一眼项云黩了,哪怕一个不记得一个没知觉,那也要看!   柳万青瞥她一眼,顺了她的心愿,将魂瓶带到项云黩身边。   魂火依旧一闪一闪,一点反应也没有,而项云黩却茫然抬头,他正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等着医生叫号看病。   颅内的淤血块已经散了,可他还是想不起来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定期来检查,医生已经连药都不给他开了。   他长相帅气,来过几次便引起小护士们的注意,每回来总有人偷偷看他,几个人把其中一个推了出去。   小护士一个踉跄站到项云黩的身前。   项云黩抬起头来:“有事?是叫到我了吗?”   胡瑶提起一口气,她紧紧握着魂瓶,要是项云黩跟这个小护士发生点什么,她立刻代表闺蜜手撕渣男跟小三!   小护士红了脸,吱吱唔唔的,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电话号码,预备塞到项云黩手里。   “怎么啦?”姜宓出现在项云黩的身边,望着那个小护士。   她长发披肩,穿了一件浅棕色的大衣,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   小护士一看项云黩已经有了女朋友,把纸条攥住,转身走了。   胡瑶又是一口冷气,原来那个是小四,这一个才是小三呢!她捧着阿娇的魂瓶,心想为了闺蜜赴汤蹈火了,要是姜宓真敢趁虚而入,就作法让她倒霉一辈子。   就在此时,阿娇的魂火跳动了一下。   ……   胡瑶盯着玉瓶有些无语,她见情人没反应,见情敌反应倒大的很嘛。   “你放心,要是他真敢对你不忠,我活活撕了他!”胡瑶对阿娇拍胸脯保证。   项云黩突然抬起头来,好像感觉到什么,可这走廊上除了医生就是病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姜宓什么感觉也没有,她接着说:“我男朋友的导师是很有名的脑科专家,要不要约个时间见一见?”   项云黩点头感谢:“那麻烦你了。”   姜宓摇摇头:“不麻烦的。”   她想起阿娇,又想起白美兰的请求,欲言又止,对项云黩说,“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慢慢想说不定能想起来。”   “谢谢你。”   项云黩并没有问姜宓,他到底忘记了什么,所有人都缄口不言,但他一定是忘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胡瑶松一口气,她摸摸玉瓶,还好还好,项云黩这人很牢靠,说完就与柳万青隐身离开,将魂火送入了还魂司。   阿娇的这一团魂火再一次回到她自己身上。 第三卷 风云大汉 第142章 阿娇今天使坏了吗?   阿娇枕着玉枕,乌黑长发散在身后榻上,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做一个甜梦。   宫娥伸手探一探阿娇额间,松一口气:“谢天谢地。”   娘娘已经高烧几日,梦中还说胡话,汤药不知喝了多少,怎么也不见好,太皇太后不知责问了几回,若是再不好,她们一个个只怕难活。   阿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光怪陆离,她一时喜一时忧,这长梦似乎还能绵绵不尽的做下去。   烛光一抖,美梦戛然而止,阿娇一下睁开了眼睛。   殿中高燃巨烛,宫娥见她醒了,轻声问她:“娘娘觉得如何?”   身上轻薄纱衣早就被汗浸透,阿娇神思不属,几个宫娥互看一眼,都不知道要如何进言,其中一位躬身奉上蜜水。   阿娇正觉口干舌燥,伸手接过饮了一口,才饮了两口,耳杯失手跌在床上,她目光茫然的望着重重纱帘,“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宫娥们又互看一眼,齐齐松一口气,这下好了,这下娘娘是全好了。   皇后越是年长就越是喜怒不定,她都有力气哭了,那就真的好了,替她换过衣裳薄被,她虽然伏首痛哭,好歹没乱发脾气。   阿娇哭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宫人问道:“明日可要请窦太主进宫来?”   “不用,我谁也不想见。”阿娇摇摇头,她不想见母亲,不想见刘彻,不想见王氏,她谁也不想见。   拉过被子把头闷在里面,咬着指甲小声抽泣,几个宫人面面相觑,一个对另一个说:“遣人将陛下请来?”   另一个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陛下今日召韩王孙相伴。”   这在宫中不是秘密,意思便是这会儿刘彻极难请来,可娘娘大病初愈,该禀报给他。   阿娇一把掀起被子:“不许去!”她瞪了那个宫人一眼,“你是听不懂我说话?”   宫人哑然,平日娘娘嘴上说着不用,可让人去请陛下来,她心里还是高兴的,越是发脾气说不见,心里就越是想见。   她们揣摩娘娘的意思,一次都没出过差错。   阿娇发完脾气,又用被子闷住自己,睡在被子里,哭得眼睛痛红。   胡瑶托梦给她,一团魂火在她的肉身中才能得到最好的滋养,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就会把她带走,可什么时候时机才到?   她好想项云黩啊。   胡瑶说项云黩已经没事了,身上的伤完全好了,让她放心。   她是放心的,可还是想他,想跟他一起看电视,跟他一起去游乐园,他们还没有正经约会过呢。   越哭越惨,呜呜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才不要呆在这个地方,她想回到项云黩身边。   屋内无人敢上前劝她,娘娘每次哭,都要哭得尽兴了才停下,谁也不敢妄言妄动,齐齐跪着等待吩咐。   没一会儿出去禀报的宫人回来了,陛下确是与韩王孙正在……正在夜读,但一听说娘娘醒了,还是来了。   刘彻深夜披霜而至,眉间俱是不耐,他正与韩嫣一道,本待不来,但韩嫣劝他过来,就算是作给太皇太后看也好。   阿娇还闷在被中,他往床前一坐,问她:“你又怎么了?”   阿娇不耐烦见他,缩在被中一动不动,她大概知道刘彻刚刚是在干什么,干脆装睡。   刘彻伸手掀开她的被子,一扯竟然没扯动,他挑挑眉头,再次使力,阿娇的力气哪里抵得过他,争夺了两下还是让他把被子掀开来了。   她缩在被中,双颊嫣红,气喘吁吁,果然是大病刚好的样子。   刘彻已经有几日未见过阿娇了,她病中的模样自然不怎么好看,隔了几天看她,突然面白唇红,肌肤莹润,眉尖淡淡哀愁,目中点点泪光,刘彻不由心中一动。   伸手就要摸上阿娇的脸,阿娇大惊失色,缩到榻边,一把扔了个玉枕头过去。   刘彻劈手接过:“你怎么了?”   不亲近她的时候,她成天吃醋,想亲近她了,又这个样子,好像他是什么虎狼。   阿娇咬住嘴唇,佯作怒意:“我病着你也不叫我轻闲!”   一句话出口,刘彻全无心情,他语气立时冷下来:“你病着,宫中何人轻闲?”太皇太后把他叫过去问了几次,他又不是御医,又能有什么办法。   阿娇冷哼一声:“你也别跟我摆你那臭架子,不如想想法子救救你的韩王孙!”   一提起韩嫣,刘彻脸色都变了,他冷冷看着阿娇:“你又到祖母面前说什么了?”   阿娇面颊更红,这一回是气的:“我病了多日,你难道不知?这回可不是祖母要发落他!”   不是祖母还能是谁?   刘彻眯眼盯住阿娇,他知道阿娇这人虽然娇纵得过份,可有一点好,她嘴里从来不出虚言,只要是她说的,就是真的。   他平了平气,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听谁说了什么?”   阿娇依旧缩在榻边,她得给刘彻找点事作,韩嫣就是眼前最大的一件事。   “永巷之中有宫人显出孕相,你不知道?”   刘彻一怔,随后大喜,有了孩子自然是好事,他与阿娇成婚多年,阿娇既妒又悍,到现在都没有孩子,既是宫人有孕,自然是大喜事!   “来禀报你了?”刘切凝眉,这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们自然不敢告诉我,也不敢告诉外祖母。”阿娇冷冷瞥他,她知道刘彻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想的是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千万不能让阿娇和太皇太后插一手。   永巷中的太监想卖个好,借此平步青云,把这事报给了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也怕太皇太后与阿娇做些什么,将这宫人接到了自己殿中,再联想到那只人偶,阿娇这场病只怕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阿娇心中冷哂,这对母子同是小人之心。   刘彻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惭愧,可这跟韩嫣又有什么关系?   “韩王孙随意出入永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阿娇说完一把扯过枕头,躺了下去,把被子拉到下巴,背对着刘彻,打了个哈欠。   “凡事过一过二不过三,韩嫣找死,可已经是第三回 了。” 第一回 是坐天子御驾,诳得江都王伏地拜倒,给他行大礼,而他竟然连车都没停,径直驶了过去,江都王虽非王氏所出,但也是先帝之子。   知道自己给韩嫣行了大礼,哭到王氏跟前,话里话外都说自己一个先帝的儿子,竟不如宫中一个宿卫。 第二回 是韩嫣想拍王氏的马屁,把她流落民间的女儿找了回来,王氏当时虽然大喜,刘彻还蠢乎乎的封了同母姐姐当修成君,可王氏过后便称病不出。   这简直是狠狠打了王氏的脸,他们以为是在拍王氏的马屁,可却让王氏将韩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自己的亲儿子,若不是受人挑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王太后把一腔怒意都撒在韩嫣的身上,他要是乖觉便罢了,可他偏偏接二连三的闹出事来。 第三回 就是这一回,与永巷宫人有染便罢,可那宫人怀了孩子,究竟是谁的,连那宫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要是原来,阿娇必然拍手称快,哪会好心告诉刘彻,可现在她只想把刘彻给支出去,让他短时间内别来椒房殿。   刘彻先是一怔,立刻明白了阿娇的意思,大步流星离开椒房殿,往太后宫中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离开椒房殿时忧心忡忡,而不是怒气冲冲。   等刘彻一走,阿娇便睁开眼睛,她坐起来,拥着被子,冷冷望向那一群宫人,宫人们纷纷跪下,阿娇道:“是谁去请人的?”   其中两个跪了下来,阿娇看她们一眼:“调去外殿侍候。”   说完她披起狐裘往殿外去,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只有一轮黯淡月光,阿娇站在殿门口,抬头望着天上月,抽抽鼻子。   上次活着的时候没过好,这一次可不能过得那么糟糕了。   阿娇只要想一想今夜汉宫之中,除了她没人能睡得好,心里就颇觉满足,刘彻睡不着,韩嫣睡不着,王氏更是着急上火,想着怎么把这件丑事给掩盖住。   她翻了个身,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项云黩的名字,又在手心里写了一遍,把这三个字吞进嘴里,安然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宫人侍候在左右,替阿娇梳妆换衣,赞她道:“娘娘的的气色比原先要更好了。”   另一个问她:“娘娘今日要不要去太后殿中请安?”   阿娇眉尖一蹙,她才不去顶雷呢,昨儿那母子二人必有一场争吵,她这会儿要到祖母那儿去,赖上一天不出殿门,两母子谁也别想踩她当台阶。   她披上裘衣坐在车上,一路看着汉宫春雪,慢慢悠悠行到太皇太后的宫中。   太皇太后的寿数没有几年了,她一死,阿娇便失了庇护,她吸一口气,指了指殿外腊梅:“扶我过去,我剪两支,让外祖母也闻一闻花香。”   太皇太后早年失明,眼睛瞧不见,宫人们自然是精心侍奉,四时花朵初放就摘来摆在殿中,可这两枝梅是阿娇的心意。   她捧着腊梅进殿,到外祖母身边:“外祖母闻一闻,香不香?这是我亲手剪的。”   太皇太后年实老迈,满头银丝,双目又不能视物,脾气比年轻的时候要和缓得多了,她一把握住阿娇的手,在掌心中摩挲:“你刚刚病好怎么不多养两日?”   阿娇把头伏在外祖母的膝盖上:“我想外祖母了,一刻也耽搁不得,急着来见您呢。”   太皇太后摸索着摸到阿娇头上,轻轻抚她头顶:“昨儿夜里,皇帝到你殿中去了?”   阿娇抿嘴轻笑,笑声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完又叹息一声:“我的娇娇,可终于长进了。”   阿娇收了笑,一时眼热落下泪来,外祖母该是多担忧她,这最后几年,她要伴在外祖母身边,让她能安安心心的去。 第143章 阿娇今天怼天了吗?   阿娇接连几日都在外祖母殿中,每日清晨就来,到掌灯时分再坐车回去。   身边的宫娥提醒她:“娘娘总该去太后娘娘殿中请一回安才是。”   阿娇看她一眼:“我病还未大安,太后娘娘一向痛惜我,必不会挑我的不是。”   说过一回,便没有宫人再敢在她的面前提太后了,阿娇借着大病初愈,把殿中王氏给的人手都找茬发落出去。   椒房殿这些下人,立刻就知,皇后与原来不同了,无人再敢自作主张,违逆她的意思。   阿娇手执玉梳为太皇太后梳头,把在现代看到的保养办法用在太皇太后的身上:“梳足百下有通筋活血的功效,外祖母可觉得这几日睡得好些了?”   太皇太后笑握着她的手:“好得多了,这些事不必你亲自做,交给宫人就是。”   心里高兴外孙女孝顺自己,那脾气可总算改了。   阿娇十分后悔,要是早知道她还能回汉朝呆上几年,就多学些老年人的保养之道,特别是眼盲的老人,如果外祖母能够得一天光明,那该多好。   “我只恨自己做得太少了。”阿娇扒着太皇太后的肩头,摇晃她,“要不然,我干脆搬到外祖母殿中住罢。”   太皇太后笑意微敛,她看不见阿娇,脑海中的阿娇还是少女时的模样,难免对她多偏爱一些,可心中又明镜一般,她是大汉的皇后。   “刚才说你懂事了,又胡说起来,搬到我殿中来像什么话!”   太皇太后伸出手,摩挲着阿娇的头发,“你呀你呀,等这事了却了,你该软和时便软和些,外祖母难道还能护你一辈子吗?”   她如今身子还算强健,可阿娇却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寿数了,眼眶一红,声音不由哽咽,撒娇道:“不嘛,外祖母就护我一辈子。”   太皇太后方才还有些伤感,听她撒娇作痴又乐起来,细细抚着阿娇的手,问她:“皇帝这些日子可找过你?”   “他找不着我。”阿娇反手拍拍外祖母,“您放心吧,我绝不趟这混水,他们母子才是自己人呢。”   原来阿娇一心只有刘彻 ,把自己都摆在后头,有许多道理就算告诉她,也说不通,没想到她病了一场,不仅脾气改了,人还坚挺起来。   太皇太后满心宽慰,紧紧握住阿娇的手,指掌用力,她从未这样待过阿娇,阿娇却一声痛也不喊,凝神静气,此生第一回 听太皇太后讲道理:   “正是如此,女人心中该先有自己。”   太皇太后说完,就听见前殿有些声响,刘彻站在帘外,腰中佩剑佩玉全都摘了,生怕被太皇太后听见声响。   对着阿娇不住打手势,示意他有话要说。   阿娇可不愿意理他,这时候来找她,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让她去王氏那里讨情罢了。   太皇太后在世之时,王氏对窦太主和阿娇是十分礼遇的,有许多次为着阿娇出头,责骂儿子,原来阿娇满心感激,后来才明白过来,这是把刘彻越骂越远了。   太皇太后眼睛虽盲,但耳朵灵敏,一听见殿中宫人都屏息肃立,显然是位尊者到此,再想一想近来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紧紧攥住阿娇的手不放:“是谁来了?”   阿娇掩口而笑:“无人来,外祖母听错了。”   她看着刘彻蹑手蹑脚出了殿门,谁还能替他救韩嫣呢?   回到椒房殿中,天已经黑了,宫人侍候阿娇拆下发髻,一把长发垂直腰间,用玉梳轻轻梳通,阿娇百无聊赖靠在妆镜前。   长叹一声,好想吃火锅啊。   刘彻又急急赶来,不顾阿娇已经拆发卸妆:“你替我去跟母亲讨个情。”   “我不去。”   “你!”刘彻忍住气,难得准备说几句软话,央求阿娇,可还未出口,就听阿娇冷笑一声。   “那个宫人才真是可怜,她又有什么错处?侍候了你再侍候韩王孙,难道她能说不?”阿娇俏脸一沉,上上下下打量刘彻,真是腌脏!   那个有孕的宫人,自然是悄无声息死在了王氏殿中,发落了宫人,王氏还不肯干休,她又痛惜肚中那个孩子,又怕这丑事传扬出去,不杀韩嫣,绝不罢休。   刘彻在王氏面前为韩嫣谢罪,可王氏怒意难消,这回一定要赐死韩嫣。   阿娇不等刘彻发怒,扭头照起镜子来:“我若是你,就不着急,反正死了一个韩嫣,不是还有一个韩说嘛。”   兄弟二人同侍君王。   刘彻还从没有被阿娇这样讽刺过,他看了阿娇一眼,一个字都没再多说,扭头离开了椒房殿。   宫人们抖如筛糠,这还是第一次见娘娘把陛下堵的无话可说。   阿娇神色如常,扭头就问宫人:“我要的珍珠粉,磨好了没有?”   宫人见阿娇并不迁怒,松一口气,将盛在妆盒中的珠粉送到阿娇面前。   美妆视频可不是白看的,铅粉有毒!阿娇自从醒来就再没用过,让人细磨珍珠,敷在脸上,还能一味的白,要加些色黄色红的珍珠进去。   光是珠粉就要了三种,白的晚上当睡眠晚安粉用,微黄的日常化妆用,这个颜色才最合适亚洲人的肌肤。   化妆品已经勉勉强强了,吃的更糟糕,阿娇在现代吃惯了美食,回到汉朝,已经贵为皇后,可还是没什么可吃的。   天天便是饼饵和炖肉,换来换去就这几样,她实在吃不下去。   阿娇也指了几样自己要吃的东西,可做出来的都跟她吃过的不一样,无滋无味的饭菜吃了几天,她的腰比原来还细了一寸。   阿娇敷了粉,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有宫人细细索索的发出声响,她坐起来一掀帘子:“怎么了?”   “韩王孙自尽了。”这跟原来没什么两样。   “知道了。”阿娇往榻上一倒,放松的打了个哈欠,“去请御医,就说我又病了。”   这下刘彻要伤心难过一阵子,她也能清闲一阵子了。   宫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她明明面色红润,气色较之过去不知强了多少,却偏偏要报病。   可经过两次,谁也不敢违逆阿娇的意思,宫人绿绮请了御医来,让他再开一些药。   椒房殿内又煎起了草药。   阿娇安安稳稳睡在纱帘后,她睁眼盯着纱帐,摊开掌心,在手心里写上“项云黩”三个字,一把攥起来,往嘴里塞,把“项云黩”吞进肚里。   这是阿娇从星座书上看到的,这是一个让爱人能够心心念念想着的小魔法,每天睡前默念他的名字,写在掌心上,吞进肚子里,如此三次,他就会一直想着你。   阿娇虔诚的躺着,闭着眼睛在手心里写字,吞了三次,她才睁开眼睛,轻轻说:“项云黩,你要想我呀。”   项云黩肯定会想她的,阿娇甜蜜蜜的阖眼睡去了。   韩嫣死了,刘彻落落寡欢,平阳公主又献了几次歌舞都不能让他高兴起来,韩嫣的弟弟韩说更是夹着尾巴作人,不敢再到犯到王氏眼前。   王太后与儿子有了这桩嫌隙,自然要想办法与儿子修复关系,刘彻确实是她的儿子,但她的儿子也是位帝王。   平素这种时候,阿娇就是最好的伐子,可偏偏阿娇这些日子病了,王太后就是想装病与儿子和缓关系,当中也缺一道台阶。   “台阶”偏偏这时候病了。   王太后遣身边的宫人来看阿娇,殿中弥漫着草药味,阿娇睡在重重纱帘后,宫娥挡在榻前,不许她掀开帘子。   “娘娘怕见风,特意吩咐了,没有她许可不许掀帘。”   宫人没能见着阿娇的面,听听纱帘之后确实没有动静,回去禀报给王太后:“皇后娘娘病着。”   王太后怎么也猜不到阿娇是在装病,她皱着眉头,既然阿娇这个借口中不好用了,那就找自己的女儿来。   平阳公主来探望生病的太后,又到未央宫见了弟弟:“母亲一片慈心,只望你当个明君,你却这样伤母亲的心,平日里那些母亲何曾管过,这事实在是闹得过份,不给外头一个交待,你要如何正身?”   刘彻到底服了软,重新到母亲殿中请罪,母子又是一团和乐。   阿娇听见禀报,翻了个白眼,麻利的摸了一张竹雕麻将牌:“和了!给钱给钱给钱!”   她正教几个小宫女打麻将呢,叫人用竹子雕出花纹来,像模像样的教几个小宫人打麻将,从她这里领筹码,赢了的就归这些宫人,输了的还进她的口袋。   叫人拿出小金饼来,按这个算钱,宫人们一开始不敢赢她,越玩越有瘾,只是阿娇说了,不许外传,只许在殿中玩。   “摸牌摸牌。”阿娇重新搭起长龙,她有个高明的师傅白美兰,等她在汉朝把牌技练好了,回去要大杀三方!   躲闲的日子很快过去,阿娇不闹腾了,反而人人都想起她来,刘彻的气也很快消散了,母亲是为了他好,那阿娇也是为了他好。   只是一时拉不下脸来,几次派身边的太监往椒房殿来,还想带阿娇去围猎。   被阿娇拒绝了,刘彻自己去了。   阿娇当然也想玩,可她不想跟刘彻玩,解决了化妆品和没有电视剧看的娱乐生活问题,她又馋了起来,没有好吃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阿娇在床榻上翻来翻去,哀声叹气,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骨碌坐了起来。   投胎转世的卫子夫这么会做饭,那现在这个卫子夫会做饭吗?   “去!到永巷中把卫子夫领来。” 第144章 阿娇今天吃鸡了吗?   卫子夫初入宫廷时并不受刘彻的宠爱,她在平阳公主府中献歌,被刘彻宠幸了一次,带入宫中就抛到脑后去了。   在永巷中住了一年,都未能再次伴驾承宠。   能被平阳公主挑选出来献给弟弟的,自然各有各的美貌,卫子夫并不以美貌见长,但她温柔和顺,还有一把好嗓子。   当日献艺的有十几个女孩,只有她得皇帝青眼,被刘彻带回宫中,还以为从此就能平步青云,谁知一进宫就被带入永巷,一年里都未能再见天颜。   刘彻将她抛过脑后,再没想起来,等要放宫人出宫时,卫子夫的名字本就在名单之列,刘彻一时兴起去看了一眼,卫子夫梨花带雨,哭求皇帝让她出宫。   由此又得宠爱。   专家们在电视上八卦陈皇后生平的时候,把这一段也挑出来说了,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的。   阿娇可不管这些,她让宫人去把卫子夫领来,宫人便把卫子夫带到了椒房殿。   卫子夫一直都在永巷中,永巷宫人不能随意出入大殿,她除了远远望过一眼椒房殿之外,想都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够踩在椒房殿的石阶上。   初见宫人时还以为陛下终于想起她来了,心中紧张激动,谁知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卫子夫刚才还绯红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她自然听说过陈皇后专宠擅妒的传言。   听说皇后召她,嘴唇发白,她身无长物,只有出平阳公主府时,公主赐下的一些首饰。   褪下一支珠钗塞给宫人:“请问姐姐,娘娘是从哪里知道了奴了名字,唤奴去又是为了何事?”   宫人不敢收她的珠钗,娘娘这些日子看着是宽和了,可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摇一摇头:“我也不知道娘娘是从哪儿听说了你。”   这是真不知道所为何事,若是得宠的宫人便罢了,娘娘叫到殿训斥几句便罢,可陛下并没有宠爱的宫人,他失了韩嫣又宠上了韩说,美貌宫人反而不在他眼中。   卫子夫只当自己大难临头了,可就算秋后算帐,也已经过了一年,那回承宠还是轩车之中,陛下只是一时兴起。   她紧紧咬住唇,越是往台阶上去,越是手足僵硬,连发抖都不敢。   入了大殿便伏地下拜,先是闻见一阵似花非花的香气,跟着又被殿中暖意熏热了身子,听见一管落珠似的声音:“把头抬起来。”   卫子夫不敢违逆,缓缓抬起了头。   就见殿上坐着个玉雕似的人儿,看打扮应当就是皇后了。   听闻皇后比陛下还更年长,可殿上的人生得十分娇嫩,卫子夫一见便怔住了,原来皇后娘娘生得这样好看。   还是左右宫人清了清喉咙,卫子夫这才又低下头。   阿娇也在认真看她,托着腮想,她要比姜宓更漂亮,刘彻这厮倒有眼光。   卫子夫跪着一动不敢动,阿娇开了口:“你会不会做饭?”   卫子夫不由得身子一动,她是歌女,在平阳公主府中只学了如何唱曲,如何侍候男人,可没有学过厨。   阿娇见她不答,不耐烦了:“到底会不会?”   卫子夫咬牙开口:“奴只会做些乡野小菜,怕不入娘娘的眼。”   阿娇乐了:“好好好,你会做什么,试一试送上来,若是侍候得好就留你下来。”   专门给她做饭。   卫子夫自然是想留在宫中的,要不然在遣散宫人出宫时,她缩着脖子一声不出,刘彻也就想不起她来了,可她偏偏又哭又求,揉软了帝王的心肠,才有了第二次宠幸。   卫子夫能牢牢把握住最后一个机会,将要出宫还奋力一搏,更别说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只要能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就有机会再见陛下。   她被宫人带到厨房,珠钗终于派上了用场,阿娇自从大病痊愈,对吃的就越来越挑嘴,炖大肉是不受她的喜爱了,日日折腾这些御厨,让他们做新的菜色送上去。   卫子夫仔细寻问御厨房娘娘这些日子喜欢吃什么,她就在平阳公主府中学艺,对宴会上的精致菜色自然也懂得一些,又有御厨帮衬,做了一道小菜送到阿娇案前。   是阿娇近来爱吃的火炙猪肉片,菜的味道不能大改了,就在形状上下功夫,把肉切成了花形,送了上去。   这肉切得薄,烤过之后边缘微卷,热腾腾的端上来,沾上蜜汁还不足,阿娇道:“去给我倒点醋。”   见宫人们不懂,她大叹一口气:“酢。”   要了醋还不够,又让宫人捣出酸桔汁,调了一碗烤肉蘸酱,没一会儿御厨做的烤鸡肉丸子也送了上来。   这点烤肉片只够阿娇香香嘴巴的,既然有醋又有蔗浆,那就做个糖醋排骨吧。   她看着白美兰做过,张嘴一通指点,卫子夫长曲都能记得住,当下死记硬背,把流程都给记住了,尝试着做了几次。   可味道都不够正,是醋和糖不行,一个不够酸,一个不够甜。   卫子夫小心翼翼的讨好阿娇,与她相处了几日,倒觉得阿娇不似外人说的那样喜怒无常,有时候就算菜不合她的心意,她也不会发怒。   她在平阳公主府中时就听过许多陈皇后的传闻,总不是什么好话,这才一听皇后传召就吓白了脸,真的相处,竟觉得皇后这人颇有些……赤子心肠。   卫子夫就这么留在了阿娇的身边,贴身侍候她。   阿娇觉得这个卫子夫倒也不那么讨厌,她很会侍候人,比寻常宫人要机灵得多,吃汤饼的时候,阿娇随口说了一句,汤饼里要是裹上馅就好了。   第二日卫子夫便能送上来,还真的有点像阿娇吃过的鸭汤馄饨。   用鸡汤浸,或用鸡油煎,沾一点不够酸的酢,阿娇满足了。   椒房殿里日日换新,兴致一来,阿娇还着人围起火,烤乳猪吃,本来大宴就吃貘烤,不过把羊换成乳猪而已。   阿娇这么吃了几天,王氏便将她叫到长乐宫中去,软言斥责她:“你怎么把该花功夫的丢到一边,光在吃喝上上进了?”   到现在儿子可还没生下孙子来呢。   阿娇振振有词:“我这是调理个合心意的宫人,好送到未央宫去。”   王氏一下没了话说,她看阿娇还是原来那样,不会说谎不会耍心眼,心中还疑惑,怎么她突然就开悟了。   见她不再嫉妒,王氏放下心来,旁人也许会假装,可阿娇不会,她不屑于说假话。   她对阿娇点点头:“你和彻儿不再闹了,我也就放心了。”   阿娇挑眉一笑,看着王氏道:“跟他闹的明明就是太后呀,韩嫣死了,他伤心难过,连后宫都不入了,我也是着急,这才调教起宫人来,要不然让平阳再献进歌姬舞姬上来,她最明白阿彻的喜好了。”   平阳就连邀宠的手段都是跟阿娇的母亲学的,阿娇原来还可怜她两度守寡,如今可不会再心软了。   王氏脸色骤然难看,阿娇还没说完:“韩嫣也是自己找死,修成君的事怎么也该她来办,他死就是死了,我一声都没沆过,太后可不能赖到我身上。”   王氏从未受过这样的冒犯,她甚至有些吃惊,盯着阿娇的脸看个不住,难道抽取的那一魄,已经让她神智失常了?   阿娇一向不会说话,可这话叫她下不来台。   偏偏阿娇说完,不等王氏发作,就捂着额头,身子往后仰,宫人一把扶住了她。   王氏刚刚才升起怒意的脸色,又平淡了下去,她想起殿中收着的那个木匣,她微微一笑:“既然身子不适,就赶紧回去歇着罢。”   阿娇立刻让人把她扶出殿外,一出了长乐宫,她就坐直了身子:“赶紧回去。”   王氏叫她来的时候,卫子夫正在做炸鸡呢!   等阿娇回了椒房殿,第一件事就是问卫子夫:“炸鸡做出来了没有?”   卫子夫脸上微红,做是做出来了,但被刘彻给吃了。   阿娇前脚被王氏叫去,后脚刘彻就来了,都知道皇后殿中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刘彻伸长了脖子等着,也没等到阿娇送一份到未央宫去。   他觉得有趣,特意来看看阿娇,没想到扑了个空。   今日实有兴致,让宫人把阿娇常吃的东西照着做一份,他倒要尝尝,味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卫子夫做的第一只炸鸡就被刘彻给吃了,这菜可是费足了脑筋,油都是从猪肉上切下肥油,现炸出来的。   整只鸡撕的只有一半了,刘彻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卫子夫赶紧道:“我给娘娘再炸一只去。”   没一会儿鸡就送上来了,卫子夫还想用刀把鸡切开,阿娇摆了摆手,吃这个就得用手撕才爽快。   阿娇正要吃鸡,瞧见刘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跟卫子夫眉来眼去,抬了抬下巴道:“喏,这是我送你的,带走吧。”   刘彻又惊又疑:“你……是不是病了?”   阿娇竟然会送女人给他?   阿娇点点头:“给你你带走就是。”反正这些吃食,宫人们都会做了。   阿娇吃饱喝足,摊着肚皮开始装病,刘彻刚刚得了她的好处,自然赶来看她,阿娇说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个身上缠着红线的人偶,人偶上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有人要害我!”   刘彻从来便深信这些,汉宫中久已不再生巫盅之事,听见阿娇做这样的梦,脸色立时凝重起来。   可眼下什么事都还没发生,总不能大肆搜宫。   他只得从巫族中挑选了一个少女,送到阿娇身边,让她为阿娇驱邪解祟。   阿娇坐在殿中等那少女进来,只见她身形高挑,面色肃然,长眉入鬓,阿娇弯眉一笑。   楚服,我们又见面了。 第145章 项队今天酒醒了吗?   项云黩病假休完之后第一天上班,他明明觉得自己没事,出院就能工作,但江局还是给了他一个星期的长假。   药也吃了,片子也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进展,最后医生建议他去看心理专家。   “颅内淤血血块变小,神经不再受到压迫,为什么还想不起来,我建议你从别的方向入手。”   项云黩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专家既然这样建议了,他就当真去挂了个号,但一无所获,心理医生并不像电影里拍的那样催眠他,替他找回记忆。   只是给他开了两种放松神经的药,那位医生还告诉他说:“也许那是什么痛苦的回忆,人体都有自我保护机制,如果不影响你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也不用强迫自己想起来。”   项云黩再也没去过,也没有吃药,他不认为自己的精神和肉体会这么脆弱,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姜宸和江萌一大早就在分局门口迎接他。   江萌问:“项队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们不知道陈娇是项云黩的女朋友,只知道项队的亲人没了。   姜宸盯着分局大门口,等项云黩的车开进来,扫了江萌一眼:“不该问的你少问啊。”   江萌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听我爸说了,出了这个事,不能再把项队调到总局去,暂时还先呆在分局。”   “那谁调过去?”   除了宫律也没有人了,本来他就是总局调下来的,还以为江局升迁能带着项云黩一起,没想到项云黩的官运这么差,煮熟的鸭子还给飞了。   “这事儿我可是软泡硬磨我妈才告诉我的,你可别往外传啊。”江萌倒是问了江局长,但江局长一付回到家里就不谈公事的样子,她怎么问都没能问出来。   她悄悄看了姜宸一眼,反正不管项云黩走不走,姜宸都会当上副队长。   姜宸伸长了脖子:“来了!”   话音刚落,项云黩的车就开进大门。   项云黩车开得又快又稳,看他开车那一把停到位的劲儿,谁能知道他半个月前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呢。   项云黩一下车就看见他们俩傻呵呵的等着:“干什么呢?”   姜宸鞍前马后,一会给项云黩倒水,一会儿给项云黩讲他不在这些日子发生的案子。   “我又不是第一天工作的菜鸟。”项云黩把姜宸赶开,“走走走,别耽误我看案卷。”   一说到案卷,姜宸为难了,他就知道项队肯定是要看老韩的案卷的,老韩的案子里提到陈娇的不多,但之后的案子,可都有陈娇的身影,   “这第一天上班,大家还准备了欢迎会呢,晚上要不然去刷火锅,案卷隔几天再看也行,这都已经了结的旧案子,也没什么看的价值。”   姜宸睁眼说瞎话,项云黩皱了眉:“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旧的案卷没有价值?”   姜宸蔫头耷脑:“不是。”   “那你赶紧把老韩的案卷拿出来我看。”   姜宸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把案卷拿出来给项云黩。   老韩的案子里,项云黩特意抹去了阿娇的存在,他做的那么彻底,连他自己重看,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姜宸紧张了半天,项云黩问:“老韩的案子,是不是判了?”   “判了。”杀害警务人员,分尸,强奸继女,主犯徐伟被判除死刑。   眼看着丈夫强暴女儿却无动于衷,还帮着分尸,替丈夫掩盖犯罪事实的从犯苏盈,判了十五年。   本案中受害的女孩儿玲玲,在案发之后就已经被保护起来,换了身份,换了姓名,到一个她母亲永远都找不到她的地方生活了。   “徐伟和苏盈还在上诉。”但基本不会改了,这样的恶性案件,凶手必须被严惩。   项云黩放下老韩的案卷,合了合双眼,姜宸拍拍他的肩膀:“项哥,这案子就是你破的,你心里也别难受了。”   小周胖子凑上来:“是啊,再说了,分局刚刚送走瘟神该高兴啊。”   江萌插了一嘴:“你们说什么呐。”   大家一愣,想起江局也要走了,都笑起来,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趣,宋芳生了,生了个女儿,这小姑娘就是大家的干女儿,大家正在想要送给小姑娘什么满月礼物好。   项云黩看着他们笑闹,越是呆在人群里,他就越是有一种空茫感。   这些日子每到这种时刻,他都会有这种感觉,白美兰女士越是在他身边念叨,他就越是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项云黩找过手机,他的手机已经坏的无法修复了,也找过家里,仔细翻过每一个抽屉,什么也没有,除了气味。   家里的气味告诉他,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孩子。   小周胖子和姜宸江萌几个,一到下班的点儿就所项云黩拖起来,拉他去吃鱼肉火锅,大冬天的,吃火锅暖和。   开车到了火锅店,项云黩一下车就怔住,盯着火锅店的招牌。   姜宸已经在骂胖子:“你疯了你,你怎么订的这家店?”   胖子不知内情:“咱们不是一直吃的这家么。”   坐下来点菜,还给项云黩点了一般脆鲩鱼:“我记得项队上回点了三盘这个。”   姜宸抚着额头,七窍生烟。   项云黩用筷子挟了一片脆鱼肉,嚼在嘴里,把整片鱼都嚼碎了,问:“我喜欢,吃这个吗?”   姜宸一把拍了胖子的头:“他这个记性,胡说八道呢,项哥爱吃肉,怎么会爱吃鱼呢,涮肉涮肉!”   说着给项云黩烫起了牛肉片儿,调上芝麻酱:“来来,项哥吃肉吃肉。”   项云黩盯着满满一碗肉,筷子提起来却动不了嘴,那种空荡失落的感觉更重了,压得他无法呼吸。   项云黩终于确认了那种感觉,是愧疚感,针扎虫咬,啃噬人心。   吃完肉,大家各自回家,项云黩一口酒都没喝,回警局继续看案卷。   姜宸已经喝倒了,还得江萌送他回去,走的时候还大着舌头,拉扯着项云黩:“项哥,这事儿真不怪你,真不怪你。”   江萌一把捂了他的嘴,尴尬笑着把他扶上车,塞进车里踢了姜宸一脚,他防这个防那个,紧张了大半天,结果自己说漏了嘴。   项云黩笑一笑,开车回警局,在路口停红灯的时候,看见了旁边大型商场的新装饰,那是一个旋转木马。   夜幕中打开了闪烁彩灯,播放起游乐场的音乐,项云黩一时恍惚,仿佛那个木马真的旋转起来。   随着音乐声,木马一高一低,耳边仿佛能听见欢笑声,将要有个什么人,从木马那一头转到这一头。   项云黩凝神看着,他目不转睛,已经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身影,红色的。   就在此时,红灯跳闪成绿灯,后面的车子不耐烦的按响了喇叭。   项云黩猛然回神,再定睛细看,木马只不过是个装饰,泡雕的,根本就不会转动。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去过游乐园,近十年都没有去过,会有这种记忆,一定是跟那个女孩一起去的。   他开车回到警局,打开电脑,从电脑里看自己以前办案子的记录,从满满一排的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   项云黩点开这个文件夹,显示文件夹被加密。   他试了自己常用的密码,都打不开,这里应该有他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可他已经不记得密码。   回到家里,白美兰正在等他:“回来啦,给你炖了汤,你喝一碗吗?”   她这段日子几乎是搬回家来住了,时刻盯着儿子,就怕他想起来之后会精神崩溃。   项云黩摇摇头,他终于问了:“妈,跟我谈恋爱的那个女孩是谁?”   白美兰大惊失色,她盯着儿子的脸,看见他脸上不同以往的那种神情,他想起来,起码想起了重要的那一部分。   他忘记了一个女孩,一个正在跟他谈恋爱的女孩。   “云黩,妈妈是为了你好。”   “告诉我真相,才是真的为我好。”这种感觉让他窒息,“她”无处不在,又无处安在。   他每多过一天,甚至是每多呼吸一次,但却想不起那个女孩,他的内心会就更愧疚一点。   白美兰看了儿子一眼,他都想不起阿娇,就已经这样痛苦,如果他想了起来,那又该怎么办?   告诉他那个女孩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美兰只要一想到儿子身上的伤口,就不能再想下去,阿娇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白美兰咬牙说:“妈妈不能告诉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再想了。”   没有人肯告诉他,项云黩请了假,他找出全江城的游乐场,一共有两家,他挑了旧些,但离分局更近的那一家。   刚一进大门就有一种让他无法呼吸的熟悉感。   他盯着那些头戴小恶魔角的女孩们,站在人群中央,心口狂跳,眼眶微热。   那个女孩的形象越来越具体,呼之欲出,好像下一个转角,她就会冒出来,吓他一跳。   这种想像甚至让项云黩的嘴角都翘了起来,她是精灵的,顽皮的,让人不能不爱的。   旋转木马,摩天轮,处处都是熟悉的,每一个地方他都曾经来过,可他的女孩在什么地方?   在“阴曹地府”的照片墙上,他找到了那个女孩。   每一个顺利走出鬼屋的人都会在那里合影留念,项云黩看见照片上的自己站在女孩的身后,那个女孩顶着一对恶魔尖角,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一下笑了,伸手取下那张照片,手指摩挲她照片上的脸,记忆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我的……娇娇。”   眼泪顺着眼眶滴落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话筒:请问项队你为什么不吃碗里的肉?   项云黩:吃什么吃,老子特么就没吃过肉!   过年了,舍不得虐太久 第146章 阿娇今天砸人了吗?   楚服初入椒房殿,立刻得到了阿娇的信任,将殿中原来的宫娥们都比了下去。   阿娇将她当成贴身的大宫女看待,事事都吩咐她来做。   原先殿中的旧人们自然有些不服气,可楚服是刘彻送到来的,她们再不服气,也不敢露在脸上。   楚服也确实有手段,很快便将殿中原来的宫人收服了。   不服气也没用,娘娘只信赖楚服一人。   阿娇说自己夜夜噩梦,楚服便守在她榻边。   阿娇刚刚把自己身边得用的人送给刘彻,刘彻将楚服送来那是精心细选过的,楚服知道阿娇夜梦,悄悄设下禁制,却一无所获。   这些事自然是不能声张的,椒房殿中又确实没有要暗害阿娇的痕迹,楚服里里外外查检一回,又问:“娘娘,可还作梦吗?”   她身负皇命,刘彻派她来,就是来看看此事究竟是真还是假。   阿娇点点头,让左右都退了出去,将楚服拉入帐中:“我只告诉你一人。”   虽然失礼,但楚服还是跪坐在榻沿边,凝神倾听,只听见阿娇道:“那个木人往长信殿去了。”   她睁眼编瞎话:“我看着自己走进了进去,感觉似乎是躺进了一个小木盒子里,一个我在长信殿中,一个我在椒房殿里。”   长信殿是长乐宫的主殿,王太后的居所。   楚服大惊:“娘娘!”   阿娇点一点头:“这件事,出我的口,入你的耳,不论是谁都不能提起,哪怕是对陛下也不能提起。”   楚服蹙眉,她开始明白娘娘为什么不对陛下言明了,那一位可是他的母后,这是宫闱秘事,闹不开便要卷入纷争掉脑袋的。   阿娇天然相信楚服,可楚服初来,还不是那个与阿娇已经相处年久的楚服,可阿娇这番坦诚,却让楚服深受感动。   她跪坐在榻边,大受震动之后,提气问道:“娘娘,为何如此信我?”   这样的秘辛,就是心腹也不能轻易知道,可阿娇却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阿娇眨眨眼,不信楚服,她还能信谁?   楚服看阿娇面上神色,似乎都不必言明,她微微一怔,深低下头,敛身道:“从此之后,楚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噗,”阿娇笑倒在榻上。   楚服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脸色微红,看着阿娇。   阿娇笑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正色对楚服道:“我们都不死,都不肝脑涂地,都好好活着。”   楚服不意阿娇说出这样的话来,望着阿娇的眼神愈加柔和:“喏。”   阿娇突发噩梦,假借此事装病不见刘彻 。   卫子夫再次得幸,隔夜就被刘彻封了夫人,比原先得幸的贾姬赵姬封的还要高,那些美人一想到她是皇后殿中赐出来的,不敢对椒房殿忿忿,暗地里却互为联盟,要踩卫夫人一脚。   卫子夫甚是乖觉,一得封便来椒房殿谢皇后恩典。   “娘娘,这个卫子夫倒是个心里明白的,正在殿外等候娘娘传召呢。”   阿娇打了个哈欠,她才不耐烦再见这个姬那个姬的,这几年她只守着太皇太后,跟这些女人生不起气。   “不见,让她走吧。”   宫人一怔,越发弄不清楚娘娘这是干什么,费了老大功夫,好不容易调理出这么一个可陛下意的美人儿,还以为娘娘是养一员大将,谁知娘娘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楚服摆了摆手:“娘娘身子不适,叫卫夫人回去罢。”   等殿中人散了,楚服便道:“娘娘,卫夫人是来投诚的,既是娘娘殿中出去,干系也撇不清楚,娘娘不如用她。”   阿娇又懒洋洋在榻上翻个身,趴着让小宫人替她捏背松筋,含含混混对楚服道:“我可不干那养虎为患的事。”   卫子夫是个有野心,懂机变,还有决断的女人,她如今投诚是因为举步艰难,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怀上身孕。   等她身怀有孕,贾姬赵姬哪一个敢在她面前作死?   如果此时阿娇接纳了她,到时她就会想着再起门户,又会向谁投诚?   楚服依旧不懂,但阿娇拿她当心腹看待,她便为阿娇出谋划策。   “卫氏的出身实在是太寒微了,怎么能算是养虎呢,至多是养只猫儿罢了。”她既然来了,就是想明白了。   她本来就是椒房殿中出去的,平阳公主虽然将她送进宫来,可她并没有因为平阳公主而受到宠爱,反而因为阿娇的抬举才能重见刘彻。   椒房殿这棵大树,可比平阳公主要牢靠的多了。   阿娇摇摇头:“等着看罢。”   阿娇不想接纳卫子夫,卫子夫却实在想要得到椒房殿的庇护,一次不见,她就来两次,两次不见,又有第三次。   还让宫人传话进来“娘娘大恩大德,奴铭感五内,一刻都不敢忘了娘娘的恩德。”   对着阿娇还称奴,那便是一切照旧,在阿娇的面前还是旧身份。   阿娇终于见了她一回:“是你自己上进,我可没有什么恩德惠泽于你。”   卫子夫一怔,她新受宠爱,该是得意张狂的时候,可她几日便知道这宫中如今还是阿娇的天下。   太皇太后深宠皇后,就算有那许多美人,刘彻心中依旧还是看重皇后的,卫子夫还以为这会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效忠,万万没想到,陈皇后真的没什么脑子。   阿娇并不是跟她客气,而是说认真的。   卫子夫虽受宠爱,但被椒房殿所弃,余下的美人们个个等着她好戏。   可她扭头就又找到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入她殿中小坐,很快就带她去了长信殿。   楚服到这时才明白阿娇的意思:“娘娘这是早就知道,她绝不会安份?”   阿娇轻轻一笑,卫子夫先受过永巷的苦楚,才知道绝不可再落入那样的境地,而她却是先享尽了荣华,才落入长门。   阿娇眨眨眼,笑了。   卫子夫继续受到宠爱,但绝口不再提起椒房殿,殿中宫人便不耻卫子夫的为人:“好歹也是咱们殿中出去的,竟如此忘恩负义。”   “好不晓事的女奴,若无娘娘,她这辈子都得呆在永巷之中,一生都无机会再见天颜。”   阿娇打个哈欠,摆了摆手:“她走她的青云路,与我可没什么相干,在外头可别说是从椒房殿出去的。”   说完又催促:“今年的樱桃送来了没有?我要给外祖母送一些去。”   挑出色红果鲜的那一些,盛在玉盘里送到太皇太后殿中,老人家虽然看不见,但闻见果子的香气便笑:“阿娇有心了。”   宫中的传闻哪一件都瞒不过她老人家的耳目,她挨过这个冬天,觉得身子已经日渐沉重了,心里着急阿娇到这会儿依旧没有孩子傍身。   之前她突然挑选宫人,还以为是终于想通了,留子去母,也没什么,可没想到这个卫夫人竟然首鼠两端,又投去了长信殿。   “阿娇,祖母替你料理了她。”   阿娇拉住太皇太后的手:“外祖母不必为我忧心,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长信殿里传来信报,卫夫人有孕了。   阿娇神色如常,伸出玉指,从盘中挑了最红的一颗樱桃,送到太皇太后的嘴里:“您尝尝,这个可鲜了,我让宫人去了核儿,把酪浇在上面,再调上蜜浆,味儿也很好。”   老年人都喜欢甜烂的食物,阿娇还做了些蜜浸樱桃。   “怕外祖母觉得酸了,就用蜜浆浸了一些,晨起舀上一些,冲水喝也好。”   她还自己浸了樱桃酒,这个没法献给太皇太后,只准备自己喝的。   太皇太后到此时才相信阿娇是终于放下,她紧握着阿娇的手,交待起了后事:“有些话我原想跟你母亲说,如今看来你比你母亲还强些。”   她说了一通朝局政事。   阿娇越听越是心惊,她是还魂的人,才能知道之后的那些大事,可太皇太后却能说出个大概。   怪不得她就算眼盲还能把持朝政十数年,到如今王氏还这样害怕她。   阿娇下定决心:“外祖母,不如就让母亲回封邑罢。”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她是绝不肯回到封邑的。”一旦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又怎么肯就此放弃呢。   阿娇黯然,等太皇太后一死,窦氏一族被王氏一族压制,刘彻任用自己那个便宜舅舅,反而把在先帝时就有军功在身的窦婴搁置一旁,窦家和陈家一并衰落了。   她伏在外祖母膝上:“外祖母,一国都不能长保百年繁荣,何况是一家,外祖母做的已经足够了。”   从太皇太后殿中出来,阿娇鼻尖也红,眼睛也红,她心里明白,太皇太后若是早些布局,多献些美人上来,总有几个能得到宠幸。   宠幸之外说不定还能有孕。   可外祖母实在太宠爱她了,不肯下手做这样的事。   阿娇吸吸鼻子,回到椒房殿,打算大吃一顿火锅,平复一下心情。   这会儿没有味足的辣子,肉是好肉,虾丸鱼丸也都做了出来,可没沾酱,连番茄都没有,吃个清汤番茄锅都不行。   阿娇只好吩咐煮鸡汤,沾酸甜汁子,吃一顿火锅。   她刚撸起袖子,准备烫肉吃,刘彻又来了。   他喜滋滋的,进殿就见阿娇在吃东西,坐下也要一份他,阿娇不愿意跟他分享:“你怎么不去卫氏殿中?”   刘彻还以为她这是吃醋了,笑看她一眼,今天有这样大喜事,他当然高兴,也不跟阿娇计较。   何况看阿娇比原来要更美貌,也不能冷落椒房。   他这点意思,阿娇一眼就看出来了,她随手扔了一个酒爵过去:“色鬼!你滚!”   刘彻眼疾手快,一下躲过,太监宫人跪了一地,刘彻站起来,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阿娇:“你这妒妇!”   阿娇翻了个白眼:“你放心吧,卫子夫这胎是女儿!下一胎是女儿,再下一胎也是女儿,连生三胎都是女儿,生不出你的皇太子!”   她在刘彻心口扎了一下,气得刘彻几个月都没再迈进椒房殿。   阿娇乐呵呵的继续养她的神魂,楚服多方施法,终于查出,长信殿中果然有娘娘神魂的痕迹。 第147章 阿娇今天怀梦了吗?   楚服在月缺之夜,起香祝祷。   汉宫久已不兴巫术,阿娇肃清殿中宫人,留楚服一人作法施术。   楚服请阿娇取一件她从小用到大的东西,阿娇从玉盒中挑出一只玉蝉,这件东西伴她最久,到死了还给她陪葬,确实是跟她最久的。   楚服在这枚玉蝉上系上红绳,置于符咒中,线香一点,香烟仿佛一根细绳,一丝一丝将玉蝉围绕,又从玉蝉上绕开,直指长信殿。   楚服施完术法,额上泌出汗珠,她问阿娇:“娘娘,可要将此事报给陛下?”   阿娇一边吃桃子,一边看楚服施法,看她作完了法,递了一颗鲜灵灵的桃子给她,玉白的手掌托着红桃:“你吃。”   楚服哪有心情吃桃,她刚问完又沉默了,若是陛下本就知道此事呢?   阿娇“咔嚓咔嚓”咬着桃子,嚼了一会儿说:“不能告诉他。”   虽然刘彻越是焦心,她就越是高兴,可告诉刘彻,楚服便有性命之虞了,他才不会对他亲妈干什么,只会像征性的弥补,再杀掉知情人。   楚服还不懂阿娇的意思,她呆在阿娇身这越久,越是知道太后与皇后之间是面和心不和,娘娘的脾气,就快连面和都维持不住了。   “那是他亲娘,亲妈只有一个,老婆还可以再换嘛。”阿娇吐掉桃核,说了一句触霉头的话。   楚服心中一凛,阿娇却一点也不过心,她又从玉盘里摸了个桃子,吧唧咬了一口,又搁回去:“这个太酸了。”   “娘娘太难了。”楚服真心实意的说道,有王氏,还有卫夫人,太皇太后的身子也将要支撑不住。   楚服说:“那就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吗?”   “你还是省省脑子,吃个桃吧。”阿娇又咬了一口鲜桃,想也没用,想也是白想,不如省点力呢,她最近就想弄一个“汉朝大富翁”出来,也不能天天都打麻将嘛。   阿娇不主动告诉刘彻,刘彻却把楚服叫到了未央宫,问她:“皇后这些日子可还作噩梦?”   楚服已经明白,阿娇已经不拿陛下当成丈夫看待,她伏地跪拜,答道:“娘娘夜梦不止,那个人偶一时绕着娘娘的床,一时又去掀娘娘的被子,一入夜就到椒房殿来捣乱,扰得娘娘性情太变。”   刘彻沉了脸,说他关心阿娇,他确实是关心的,对她还薄有情份,可他更担心的是巫盅事真,今日敢魇镇皇后,明日就敢动他的念头。   “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楚服应道,余下的一字都不再多说,提都不提曾经替皇后“追魂”。   楚服将头埋得低低的,只听见殿上人一吸一呼,目光盯着她的后脑勺,那威压让楚服抬不起头来。   倏地一松,殿上人开了口:“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刘彻的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他在心里转了一圈,大概就有些明白是谁下的手,暗暗心惊。   太皇太后眼看将死,可将死之人还牢牢把着朝政,所有奏疏都要送到她的跟前,就算眼盲也要听人禀报,盖上她的印,政令才能颁布。   两位上书让太皇太后还政的官员,被她发到狱中,两位官员竟然在狱中自尽了。   这让刘彻更想摆脱太皇太后的钳制,但母亲做出这种事,依旧让他心惊。   这是宫中最忌讳的事,母亲怎能犯下如此大忌。   刘彻将打探此事的重任,交给了卫子夫,对她也没说实话,只问她母亲可与司巫往来,殿中又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阿娇今年二十五岁了,十年之前,王氏就已经做完了整个局,哪还怕查,卫子夫一无所获。   反是刘彻,心中起疑,就越来越觉得阿娇不对,她明明已经二十五了,可面貌却越长越肖过去,看上去越来越年轻,难道施以咒术还能有这个功效?   东方朔便在此时献上来一枝怀梦草。   如蒲草一般细,色泽殷红,只生长在阴气大盛的地方,白天缩在地下,夜晚才显出形状,将一枚细叶放下怀中入眠,就能测梦之吉凶。   刘彻将信将疑,从整株草上剪下一根,送去了椒房殿。   上辈子阿娇从没听说过怀梦草,可能是刘彻把好东西藏了起来,没叫她知道,这一回她得了这草,也不太相信这东西能测吉凶。   可这东西红线一般细,只有指长,刘彻这个小气鬼,给她东西还只给了这么一点儿,她自觉这些日子神魂已稳,便把这草揣入怀中。   正值盛夏,阿娇穿了一身纱衣入眠,一闭上眼睛人便飘荡到天上。   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往下望时,汉宫已经小如砂砾。   她神魂飘荡,只见地上点点星火,凝神一看竟是霓虹,这里是阿娇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里是江城!   那一扇透着灯光的窗,就是项云黩的窗。   阿娇念头刚起,身体就飞入窗中,她心跳如擂鼓,已经隔了半年了,项云黩再见她,会不会认不出她。   她刚进房间就听见浴室里的流水声。   阿娇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鼻涕吸回去,她扒着门,从门缝里偷看,浴帘里就是项云黩的身影。   高大的,健硕的,有力的。   阿娇又吸了吸鼻子,这回不是眼泪鼻涕,她咂咂嘴,一回来就让她看福利吗?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决定要吓项云黩一跳,她跳上床,缩在被子里,等项云黩洗完澡出来。   项云黩洗完了澡,还没擦干,就听见电话铃声响起。   阿娇探出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备注“妈妈”,她满意了,又偷偷摸摸的睡进去。   掀开一条缝,偷看从浴室里出来的项云黩,他光着,从被子缝里只能看见大腿,阿娇又抬起一点,往上看,还没看见呢。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坐在床沿。   夹着电话:“我最近是真的忙,没空。”   白美兰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她说:“忙什么忙?你哪天不忙,你再忙还不结婚了?人家都升级当外婆当奶奶了,你呢?我告诉你啊,这一个你必须去见。”   阿娇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瞪着项云黩,气得满面通红,他竟然敢背着她去相亲?!   项云黩一无所觉:“真的忙,妈你以后,别张罗这些事了,我没这种心思。”   白美兰被他一句话给堵了,想说话吧,又怕刺激他,让他想起陈娇来,可不相亲,难道儿子就一辈子这么单着?   项云黩把电话挂了。   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入眠。   他想起来了,也知道阿娇根本不是失踪了,她只是……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所以他没跟任何人说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把这些事埋在心底,也不再探究,不再寻根问底。   在白美兰的眼中,就是儿子的生活终于又走上了正轨。   他正常的上班,加班,下班,正常的说话工作,好像脑海中再没有“陈娇”的影子,他表现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就像阿娇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白美兰依旧提心吊胆,仔细观察了儿子三四个月,才终于松了口气,又想要不要替儿子再安排相亲。   她害怕儿子有一天还是会想起来的,如果到时候身边有个人陪着,就算想起来了,他也不至于太难受。   可儿子一点也不领情,这几个月里,她想尽了办法,可儿子一个都不肯见,白美兰叹了口气,把电话放在一边。   阿娇这才发觉得,项云黩根本就看不见她,她伸手想去抱他,胳膊穿过他的身体,她急得要哭,可没人替她擦眼泪了。   “项云黩,你怎么看不见我。”   阿娇呜咽,她一抽鼻子,就见项云黩脊背一僵,他转身回头,在屋中搜寻一圈,可除了床桌墙壁,什么也没有。   阿娇就在他耳边哭,他心跳一声比一声重,“咚!咚!咚!”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砸着他的心门。   他一把捂住心口,无人时终于可以默念阿娇的名字:“娇娇,是你来了吗?”   阿娇大声答应,可他还是听不见,她抱着项云黩的枕头,泪水浸在枕头上,下次胡瑶再来,她一定要把胡瑶的狐狸尾巴揪掉,这样两地相思,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项云黩等了一会儿,那种感觉萦绕不去,就算是幻觉,也是幸福的。   他躺在枕头上,一呼一吸之间好像能闻见阿娇身上的甜香味儿,他阖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看见阿娇就躺在他的身边。   阿娇是被吻醒的,她在梦中又睡了一觉,挨在项云黩的枕头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一睁开眼,就看见项云黩的脸。   他吻着她的唇,吸吮片刻就急急放开,舌尖好像游鱼一般灵巧,点水似的往下游去,在花蕊间嬉戏着,舔舐着。   阿娇的手搭在项云黩背上,她不知道梦中还能这番汗湿喘息的感觉,梦魂相合比身体缠绵感觉要更激烈。   流星先是一颗一颗落下来的,星辉炫人神魂,光晕悠长,拖着长长的尾光。   一颗还没有落地,另一颗就紧接着落下来,满天都是星光,她只能闭着眼睛,感觉那光和灼热靠近远离,再一次靠近,又再一次远离。   直到流星落成一阵雨,将她茫茫覆盖住,震颤她的心。   那星光的最后,还余下一点余韵,阿娇半眯着眼睛,手掌软绵绵的搭在项云黩身上,叫他的名字:“项云黩。”   项云黩激动地无法回应她,汗珠顺着面颊滴落。   天光大亮,她终于梦醒,却久久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她还在回味梦中的事,连翻身都没力气。   面颊上一团团的红晕,羊脂般的身子起起伏伏,自腰以下又酸又软,捣得也太狠了些。   未央宫遣人来问,阿娇找了借口,说这株条太细,她根本就没能做梦,让刘彻不要小气,这点灵草怎么够呢?   刘彻果然将那株草又分了一半过来。   阿娇再次夜梦,就算是梦见项云黩,也是好的。   她每夜去每夜都与项云黩勾缠一夜,天一亮才会再回大汉,阿娇心满意足,告诉项云黩,等她回去。   可项云黩却以为这终究不过是梦罢了,但余生能够天天梦见她,也就满足了。   这天阿娇换上红纱衣,足系金丝铃,又一次入了项云黩的梦,天色将亮,她还在回味梦中,面色嫣红,眉含春意,眼中一片春水。   懒洋洋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个绝不想见的人。   刘彻目光中满是寒意,那目光是阿娇从未见过的,他甚至还笑了一声,凑到阿娇的脸边,问她:“你在叫谁?”   捏着她小巧的下巴,用寒人肝胆的声音问她:“你梦见了谁?”   看阿娇细喘微微的模样,就知道她刚刚梦见了什么,她到销魂处,脱口而出,喊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阿娇才沉浸在极乐的余韵中,连瞪人都含着媚意,她一脚踹在刘彻的脸上,对他道:“反正不是你。” 第148章 阿娇今天离宫了吗?   阿娇揉着下巴,她对刘彻连愤怒这种感情也没有了,目光中没有半点波澜,重复了一句:“反正,不是你。”   她的冷淡把刘彻还未掀起的狂怒给浇熄了,他森然地看着阿娇,脸色从未这么阴沉过,看向阿娇的目光聚起杀意。   他目光锁着阿娇不肯放,阿娇也毫不示弱,后宫中没有哪个女人敢用这样的目光回击他。   楚服虽然跪在榻前,但她身子微微抬起,准备好了替阿娇抵挡天子的怒火。   但刘彻什么也没有做,他往后退了一步,大袖一甩,最后看了阿娇一眼,离开了椒房殿。   殿中宫人尽皆虚软,楚服半身靠在榻边,她看向阿娇,就见阿娇揉了揉眼睛,对她璨然一笑:“我眼睛都瞪酸啦。”   楚服一点也笑不出来,她抖着嘴唇:“娘娘,这如何是好?”   阿娇拍拍巴掌,对着宫人们道:“备香汤,我要沐浴。”   宫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她刚刚赤手拔了虎须,阿娇说完又躺倒,她身上酸软无力,薄汗浸透了纱衫,累得很呢。   没一会儿香汤备下了,阿娇滑进水中。   楚服守在她身边:“娘娘,咱们总要想个说辞才好。”   她替阿娇想了一段,就把这事推给怀梦草,就说是因为怀梦草的缘故,才会夜里梦见去了仙山,与金甲神人相合,金甲神人还长着一张刘彻的脸。   楚服绞尽脑汁,阿娇连听都没听完,伸了一双玉臂,鞠起一捧水,洒在身上,懒洋洋道:“我不耐烦哄他,替我取铜镜来,下巴肯定叫他捏红了。”   楚服取来镜子,看阿娇仔细照着脸,叹一口气:“娘娘,您总该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太皇太后还在,陛下是乐于下这个台阶的,不如就此揭过,真等到太皇太后没了,被晾起来的就会是娘娘了。   阿娇一个字都没说,从此椒房冷落。   刘彻妒火中烧,牢牢记得阿娇梦中呓语。   “项云黩”,三个字咬在嘴里恨不得嚼碎了,他秘密让人去查,宫中也好,勋贵之家也好,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男人。   探子们接到命令,把长安城翻了个遍。   自然是找不到的,回报给刘彻,刘彻阴沉着脸,沉声道:“罢了。”   暂时罢了,要细查也有办法,只要究查这些年来出入椒房的人员便行,可碍于太皇太后的颜面,他暂且按下,只是派人严密监视椒房殿。   阿娇还以为刘彻势必要发怒的,可没想到,他一声都没吭,既没让王太后知道,也没有惊动太皇太后。   他只是不再踏足椒房殿了。   原来他就算宠幸美人,也不会全然拂了阿娇的面子,对椒房殿多有赏赐,如今不仅不再赏赐,还把卫子夫也给冷落了。   刘彻觉得她这是知情不报。   他不会直接问卫子夫,在阿娇的殿中,可曾见过男人,但他疑心一起,迁怒了卫子夫。   偏偏卫子夫还真不知道项云黩,她受了刘彻几次试探,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还不如帝王心意,越发谨小慎微起来。   若不是她有孕在身,可能直接就被发落了。   阿娇可不管这些事,太皇太后病重,她日夜陪在外祖母的身边,片刻不离,侍候汤药,穿衣梳头,事事亲历亲为。   太皇太后实在是病得沉重了,王太皇来看她的时候越来越多。   脸上的得色也越来越重,她宫中甚至还有传言传出来,说阿娇如此尽心的侍奉太皇太后,是怕太皇太后一去,再也没人给她撑腰了。   这些话阿娇听了,但一个字也没有传到太皇太后的耳中。   老人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最后一点时间,她还想将族中人叫来,把女儿外孙女托付给窦婴。   阿娇握住她的手,不忍心告诉她,等到刘彻羽翼丰满,这些外戚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论是两朝元老窦婴,还是王氏的弟弟田昐,他一个也没放过。   他能给予的地位,他也能收回去。   太皇太后什么都算到了,最后还对窦婴说:“你该忍便忍,该让便让,王家非得显赫一时,要不然,显不出我们窦家的好处来。”   王氏那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贪权好势,绝不可能安安份份当个外戚,语多智少,才干全无,要不了多久,就会让刘彻想念窦家。   窦婴在殿中再见到阿娇,只觉得皇后比原来还更美貌,除美貌之外,眉目间又有种另样的沉静,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一眼望去,竟然肖似太皇太后年轻时的风采。   太皇太后吩咐得越多,就越是放心不下,最不放心的就是阿娇,紧紧拉着她的手:“我的娇娇,聪明才智品貌出身世间难得,我死之后,这一切皆留给你,也许初时苦些,但只要能忍,韬光养晦,就有东山再起之日。”   阿娇忍住泪水,大厦倾倒,谁也扶不起来。   她反握住外祖母的手:“我知道了,一定谨记外祖母的教导。”   太皇太后听见这句,阖上双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将她殿中的宫人太监和她私库中的所有田产财富,都留给了阿娇。   王氏好不容易去了心中一块大石,就算太皇太后手中的财富惊人,她也没有丝毫计较。   风光大葬了太皇太后,刘彻还是一步都未踏进椒房殿,太皇太后一死,朝局便起了乱象,对他来说,要先平朝局。   可他也不是全然忘记了阿娇,他时不时便会遣人来,告诉阿娇,她的娘家兄弟又做了什么蠢事。   阿娇越是无动于衷,他就越是气急败坏,这好像一场游戏,他不断加码,可阿娇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服十分为阿娇担忧,若是陈家也不能再庇护阿娇,她能不能继续当这个皇后都很危险。   阿娇毫不在乎,她不见母亲,也不见兄弟,上辈子活着的时候,陈家爵位国除,刘彻还能有什么手段来压着她服软呢?   楚服捧来石榴花,她一直跟着阿娇,听见阿娇对太皇太后的承诺,她问道:“娘娘要不要趁着现在,给陛下服个软。”   卫夫人又怀上了,她果然如阿娇说的那样,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胎又将生产,心里已经隐隐相信,又是个女儿。   自从知道阿娇诅咒她三胎得女,卫子夫便愈加与椒房殿撇清关系,寻常只在长信殿中走动,王太后极其喜欢她。   她是后宫得宠的第一人,她摆出这个姿态来,于下那些尹姬王姬跟着看风向,倒让阿娇清闲起来,连见都不用再见刘彻的那些女人们了。   楚服不明白为什么阿娇这样沉得住气,好像真的完全不在乎,后宫中的女人,一生荣辱都系在君王身上,这样做是拿鸡蛋碰石头。   阿娇一枝一枝的挑选榴花,这些花要供到太皇太后灵前,反正刘彻也不来,她干脆在椒房殿中替外祖母和外祖父立了灵位,日日供奉。   这是她一片孝心,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阿娇道:“我那是哄着外祖母,让外祖母安心。”   “外祖母的心太大了,装着权势、地位和整个窦家。”   阿娇将石榴花插进瓶中:“而我不同,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而已。”   余下的怀梦草被阿娇藏在玉匣香囊中,日夜配带,可这怀梦草的功效还是越来越弱,两人从整夜相会,变成一夜只有片刻能见面。   阿娇便让人去寻怀梦草。   她愿意千金换一株。   因为开价太高,寻者众多,这桩事在长安城中沸沸扬扬,传到了刘彻的耳朵里。   他终于踏入了椒房殿,看着阿娇,问她:“是谁?”   此一生,还未受过这样的屈辱,阿娇扬起脸,想到项云黩,眼中俱是明媚笑意:“是我的梦中人。”   管天管地,你还能管到别人梦里?   刘彻的气质与阿娇刚刚还魂时,全然不同了,他像一把已经开了刃的剑,立在那里便满身的锋芒。   他剑眉一挑:“梦中人。”   重复了这三个字,好像已经费尽了他对阿娇的全部耐心,他转身走了,没一刻便有人来搜宫室。   阿娇半点不惧,至少这一次,不用搭上楚服的性命了。   殿宇里什么也没找到,搜宫的太监闻见香烟味,一掀帘子,看见了太皇太后的灵位,吓得拜倒在地。   阿娇坐在殿上:“搜完了?”   太监们互使眼色,什么都没有,该如何交差?   阿娇哼一声:“让他不必那么麻烦,想赶我走,我早就不想呆了。”   吩咐宫人们收起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和太皇太后的赏赐,坐上车,离开了汉宫,去了长门。   刘彻好像被她这样一番举动给震住了,并没有立刻就下废后的诏书,他在找一个理由,至于要找什么样的理由,她管不了。   一入长门,阿娇便吩咐宫人们清扫宫室,摆上她喜欢的东西,院中要扎秋千,这整个长门宫都是她一个人,比在椒房殿,不知要痛快多少!   夜里殿中摆出五色鸳鸯锅来,烫肉烫鱼片吃,阿娇捧着碗走到阶前,外祖母已经过世,她已经没有任何一点牵挂了。   都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了,可这个杀千刀的胡瑶怎么还不来接她!等她来了,一定要揪掉她的狐狸尾巴!   阿娇咬着鱼片愤愤,天边倏地出现一道白尾流星,她抬头望着,觉得颗流星的白尾巴看上去毛茸茸的,十分眼熟。   殿中的宫人听见“咣当”一声,赶出去时,只见一阵眩目白光,娘娘的身影就立在白光之中。   宫人们睁不开眼睛,只有楚服勉强上前,她刚要去捞阿娇的衣袖,还没伸手,阿娇便回眸一笑:“我走啦!”   说完便软倒在地。   刘彻在未央宫中,正还不知道要拿阿娇怎么办,太监进来禀报,娘娘为流星所袭,沉睡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阿娇:老子坐流星走了,拜拜了您呐~ 第149章 刘彻今天后悔了吗?   刘彻深夜赶赴长门,见到的是在榻上沉睡不醒的阿娇。   她不说话的时候,要比说话的时候可人得多了,羽睫似把扇子那样在脸上投下阴影,鼻尖挺翘,嘴唇微红,看上去一丝异样也没有。   若不是栏杆边当真有一道流星砸下的痕迹,刘彻就要以为这是阿娇的新把戏。   她离开汉宫,又找不到台阶,总不能一直在长门里呆着,这才扯了这么个谎,把他诳骗过来,服软回宫。   那道白尾流星划过夜幕,明亮异常,长安城中的百姓都看见了,没想到会落在长门宫中。   刘彻探一探阿娇的鼻息,她就像睡着了似的,呼吸沉谧。   他伸出手,摩挲阿娇粉嫩细致的面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俩连句心平气和的话都不能说了。   御医在殿外等候召见,摸过脉案,满面凝色,皇后身体康健,只是熟睡不醒,也没别的办法叫她起来。   刘彻在榻前度了两步:“拿个锣来,我就不信还敲不醒她。”   楚服一下拜倒在榻前:“陛下万万不可,娘娘只怕是离魂之症,若是鸣锣,恐把娘娘的魂魄吓得更远。”   刘彻皱起眉头,无医无药,难道就让她这么躺着?   刚想吩咐司巫来喊魂,又沉吟了……她这样躺着……也好。   阿娇离开椒房殿,窦婴和馆陶公主就再也没了指望,窦氏一系风光了这么多年,是该让出权柄来了。   这件事太过古怪,绝不能让人知晓,刘彻下令封锁长门,就让阿娇身边的宫人侍候着她,一旦她醒来,赶紧报到未央宫。   刘彻刚回宫,卫子夫便产下了第三个女儿。   她抱着小公主,脸色苍白,看着怀中的女儿,脸色似喜非喜,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心中仿佛一块巨石落地,三胎得女的诅咒得以应验,但这诅咒也结束了。   她柔顺的脸上有一种终于解脱的轻松,仰脸对刘彻道:“下一胎,便能给陛下生个皇子了。”   一面说,泪珠滑落面颊,陈皇后离了椒房殿,如此大逆,陛下却一声不出,又连夜赶了过去,卫子夫吃不准帝王心中是否还爱重阿娇,一个字都不敢言及长门。   但三胎得女,确实是陈皇后的诅咒,她当然要提。   刘彻的脸色却讳莫如深,阿娇身上发生的怪事,只有刘彻一人知道,此时细想,也许她当时说卫子夫三胎得女,并非诅咒,而是已经窥知了天命。   可就连刘彻都隐隐期待,已经有了三个女儿,这第四个会是男孩吗?他到现在一个儿子都没有,若再无子,人心浮动,皇位不稳。   卫子夫察言观色,发觉刘彻的反应不像过去那样厌恶,立刻收口,一个字都不再提,刘彻摸了摸女儿的脸:“下一胎一定会是个男孩。”   卫子夫赶紧低下头去,收敛起喜色,满面羞意:“谢陛下吉言。”   陈皇后离开宫廷,也许明日就会回来,也许明日未央宫中就会下废后诏书,在此之前,谁能生下陛下第一子,谁就有可能当上皇后。   阿娇还未醒转,窦家一系的官职降的降,夺的夺,王太后同父异母的兄弟田蚡受到重用,可就像太皇太后预言的那样,他还不满足于这样的权力。   刘彻怒气冲冲进了卫子夫殿中,坐下之后一言不发,宫人都不敢凑上去。   卫子夫亲自奉上茶汤,柔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彻这才开口:“宰相竟还不满足吗?”   卫子夫一惊,宰相便是太后的弟弟,刘彻这些日子愈加深沉,喜怒难辨,已经许久没有发过这样的火了。   她一声都不敢出,反而让刘彻觉得无趣,若是阿娇,早就骂起来,也许呛他两句,也许幸灾乐祸,但不会这么安静。   田蚡竟然敢去讨好淮南王,口称陛下无子,天下还归入淮南王手中,秘密收了淮南王许多金银财物。   殿中静得可怕,卫子夫认得这个表情,这是陛下已经动了杀机。   “窦婴得势时,让他跪坐侍酒,倒似窦婴的子孙一般,朕给了他权势,他竟敢背主。”   若不是太后尚在,非杀他满门。   卫子夫更是大气也不敢喘,她咬咬牙,将再次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刘彻。   刘彻从震怒从回神,目光微眯,盯着卫子夫的肚子:“好。”   这一个字震得卫子夫心神发颤,她日夜祝祷,希望腹中是个男孩,甚至想起阿娇,陈皇后都说是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之后,该有一个儿子了!   怀胎九月,终于产下一个儿子,她听见是儿子时,大喜力竭,终于睡了她进汉宫之后第一个安稳觉。   刘彻抱着这个儿子,下的第一道诏书便是册封皇太子。   王太后赶来看这个盼望以久的孙子,只见儿子抱着婴孩,笑盈盈对她道:“母亲也该颐养天年了。”   王太后一怔,再看向儿子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什么也瞧不出来。   刘彻趁着夜色再入长门。   阿娇殿中灯火通明,还隐隐传出奏乐声,刘彻还以为阿娇已经醒了,大步迈到殿中,只见殿中插着香花,摆着鲜果,榻上躺着阿娇。   “奴怕娘娘寂寞,特意奏乐,偶尔也将娘娘抬出去,望望星星。”楚服跪在床边,刘彻轻易不来,就连祭祀途中也不来长门歇脚。   他不来是最好的,楚服怕他会对阿娇不利。   可刘彻只是摆摆手,坐到阿娇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掌柔软,带着丝丝香气,除了长睡不醒,她一点变化也没有。   刘彻道:“你们退下罢。”   宫人应声退出殿门,楚服迟迟不走,刘彻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恭恭敬敬离开中殿,矮身缩在窗边,只等殿中有异动就扑进去。   殿中却许久都没有声音,刘彻缓缓开口:“朕,有儿子了。”   楚服心中一紧,握紧了袖中短刀的刀柄,悄悄从窗外望进去,就见刘彻在抚摸着阿娇的面颊,望着她的眼神,竟然含笑。   “你不闹,竟还有些冷清了。”   说完这句,又是良久不言,趁夜又离开了长门,第二日便送来了废后诏书。   楚服代为接诏,接下之后就将诏书交给小宫人,继续为阿娇梳头,玉梳穿过发丝,她低声道:“娘娘,您还不醒吗?”   阿娇睡在榻上,双手叠在胸前,睫毛轻轻颤动,珠泪滑落。   宫人大喜:“要不要禀报陛下。”   楚服瞪她一眼:“不可!调蜜水来。”   才刚刚送来的废后诏书,转眼娘娘便醒了,又让娘娘如何自处?陛下是绝不可能朝令夕改的,卫子夫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宫人调了蜜水送来,楚服用小勺子喂进阿娇嘴里。   宫人们轻声道:“娘娘也太冤屈了。”   楚服喂了两勺蜜水,才扭头道:“对娘娘来说,这样才好。”   过不多久,长安城中便传来刘彻立卫子夫为后的消息,椒房殿又有了新主人,而田蚡惊惧而亡,王太后称病,再未踏出长信殿。   阿娇之前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刘彻到底是与母亲起了嫌隙,反而优容起了窦家余下的族亲。   从此之后,再无人能进一步皇权,整个朝政牢牢把握在刘彻一个人的手里。   这些都是阿娇离开之后的事了。   她火锅还没吃完呢,就坐着胡瑶的尾巴离开了长门殿。   飞在半空中,一只手揪着胡瑶的尾巴毛,疼得胡瑶咧开嘴,阿娇怒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再等下去保不齐她就要干点什么出格的事了。   比如打进长信殿,揪掉王氏的头发之类的……   胡瑶千叮咛万嘱咐,小事儿可以由着性子来,但绝不能改变历史重大事件,连长信殿中那个人偶也不能取回来。   没有人偶就没有后续一系列的事,如果此时阿娇的魂魄就齐全了,那她便不能留在地府,更不会入圆梦司,也就不会碰上项云黩了。   阿娇这才没有动人偶的主意,只是挑唆刘彻,告诉他,王太后虽是他亲娘,可一样会用巫盅之术魇害他的枕边人。   刘彻现在不在意,以后还会不在意吗?   届时第一个防范王氏的,就是她的亲儿子。   胡瑶咧着嘴:“一进一出都有时辰,哪能随随便便把你的魂魄拎进拎出呢。”   阿娇急着要见项云簇,她数着手指头过日子,都已经有几年没见着他了,胡瑶沉默了一会儿:“呃……”   阿娇一把揪住她雪雪白的毛:“说。”   胡瑶抖抖脖子毛,被她揪着还真有些疼:“你魂虽然来了,但你肉身还没有嘛。”   还有功德司中暂时寄存着的功德,那不是汉朝阿娇修的,而是现代阿娇修的,这笔功德可不能算在汉朝活人的身上,只能算在当鬼的阿娇身上。   “我先带你去功德司领功德,要不然你提一提这个?”   阿娇到底还是重回了地府,她一入地府,那些鬼朋友们都凑上来,兰芽拉着阿娇的手:“我们姐妹知道你出事,伤心难过,还以为你再不回来了。”   孟婆还想替她说情,虽然她睡一觉就忘些事,可醒着的鬼,都还记得。   没等孟婆开口呢,柳万青就把几个司摆平了,功德司替她暂存功德,等她回来。   阿娇别过鬼友,问判官:“这些功德可能求一个福报?”   判官捏着胡须,手里打着一把金算盘,算盘珠子一动,数字就跟着显示,扒拉了一会儿道:“你这个功德,能换一个大福报。”   阿娇的功德不是在她离开之后就结束了,修桥铺路造学校,惠泽一方,这笔功德是累积计算的,功德滚功德,已经滚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值。   阿娇咬咬牙:“我想替楚服,换一次投胎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应该会写甜日常   阿娇一直很辛苦,没有好好过学生生活还有关安妮和小学霸的后续 第150章 阿娇今天重逢了吗?   功德司的判官看了看阿娇,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帐簿,她攒的这些功德,足够她投一个绝世好胎。   财富、容貌、聪明才智一样都不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一辈子干什么成什么,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平安到老。   但要用这份功德,为已经魂飞魄散的鬼换一个投胎的机会,却不一定能成。   三魂七魄散于天地间,若有机缘能够得以重聚,百年千年之后也许还能投成人身。   若无机缘重聚,那便在三界游荡。   她散尽功德,就只为了楚服求一个机缘,实在是世所罕见。   判官把脸一抹,话说得十分客气:“这个,行倒是行。”   修功德获福报,不报自己,反报他人,判官一支笔将落不落,他替阿娇可惜,郑重问她:“你想好了?”   胡瑶扯了扯阿娇,紧张兮兮:“那你自己要怎么办!”   阿娇心意已决:“我魂魄齐全,再不济还能当个鬼修,楚服若没缘法,又怎么办?”   消散在天地间,也许是这世间的一阵风,也许是一场雨,再也没有意识,不知过去,也没有将来。   这阵风不知吹往何处便会消散。   阿娇一定要替楚服换这个机会,要是运气好,她们也许还能再见面。   自从柳万青把十好几个司的人都叫去开会,从上到下坑了一大把之后,圆梦司终于在七十五司之外有了存在感。   若是寻常人,早就被判官喷出去了,你以为换功德是买白菜?随你挑选不成?   可既然是挂了名的麻烦,判官就得打点精神,这就是一尊大瘟神,赶紧如了她的愿把事儿抹平了。   办完这最后一步,之前的错处可就没人能追究了。   判官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你想好了?”   “我好想了,”阿娇下颔一点,目光坚定,“劳烦判官。”   判官大袖一甩,玉笔金册在眼前铺开,每落一笔,笔尖便金光四溢,这点点金光飘散开去,与四周融为一体。   胡瑶跺跺脚,叹息一声:“这下可好,你又要重修肉身了!”   阿娇知道楚服有救,抿唇一笑:“我不怕。”   她真的不怕,再不济就跟原来一样,当鬼修虽然艰难,但有路可走,她也要让楚服有一条路能走。   胡瑶叹一口气,她两只耳朵一摆一摆,她打赌又输了。   她跟柳万青打赌,说阿娇肯定会换一个肉身,而柳万青说她不会。   这下可好,今年过年,柳万青要去狐狸窝,他也不怕一群狐狸把他的柳树叶子啃秃了,胡瑶叉着腰想,她在族里,追求者那也是很多的。   骂完柳万青,她又疑惑起来,他是怎么猜到的呢?难道他一棵树,还真的长出了人的心窍?   出了功德司,胡瑶又把阿娇带到圆梦司,她跟阿娇解释目前的办法:“柳万青替你讨了一个批文下来,允许圆梦司在地府聘请长期员工。”   连海外人员的批文都搞下来了,土娃之后就再也不是劳务工了,它已经是圆梦司的正式员工,世界都已经大融合了,地府办事也要大融合。   只是到现在为止,土娃的普通话还带着一股泰国味儿。   那个名额一直空着,就是准备好了给阿娇的,多少人来说情,柳万青都没松口答应。   胡瑶絮絮叨叨:“你不知道,来托关系的有多少,从旧城到新城,古往今来什么鬼都有,我还以为那铁树精要松嘴了呢,没想到他还真顶住了!”   阿娇现在就是俗话说的,内定。   暂时没有肉身也不要紧,阿娇成为工作人员之后,那还阳符就是圆梦司工作的必须品,本来极难搞到的,现在按时供给。   打个报告申请,上头很快就批下来了。   柳万青又拿今年地字头文件第一号作文章,说要避免工作人员人浮于事,大家都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至于征召鬼魂,那是为了多方面的了解那些怨念不散的鬼内心的想法。   “柳树说的那什么来着,就是你们人常说,名正言顺!”   胡瑶悄悄跟阿娇咬耳朵:“我觉得吧,这棵树是想上天。”   柳万青几回报告一打,上边都知道有他这么个副司长了,说不准再干几年,他就升到天庭去了。   她们俩刚咬完耳朵,土娃就看见了阿娇。   它两条短腿奔腾着跑来,一激动把普通话都给忘了,叽里呱啦一串母语,跟它的短期饲养人打招呼。   土娃绕着阿娇蹦蹦跳跳,被熊七一把拎了起来,他盘了盘土娃的脑袋,一张圆脸上堆起笑容:“不许调皮。”   土娃怒了,学胡瑶的架势一叉腰,叽里咕噜骂起来,被黑熊精堵住嘴:“新同事加入,我想,要不要办个迎新会。”   熊七笑得一脸憨厚,一双熊眼里透露出异样的热情。   胡瑶瞪了他一眼:“公司内部成员谈恋爱确实是允许的,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熊七喜悦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他们熊又不像狐狸那样一窝一窝的,熊都是一家一家,要找个母熊精可太难了。   熊七有三个哥三个姐,已经把前后三座山头的妖精都给祸害了,只有他还是个单身熊,好不容易来个新同事,还已经有了男朋友。   熊七哀声叹气,也不提办迎新会了,盘着土娃的脑袋回到办公桌前。   阿娇这下急了,她摇着胡瑶的肩膀,把胡瑶摇成了胡摇:“我要去见项云黩!”这个名字,她每天夜里写在掌心上,吞到肚子里,终于要见他了,一分钟都不能多等!   胡瑶举起手:“好好好!去去去!”   她拿出员工合同来:“我替你仔细看过了,福利待遇很不错。”   阿娇看都没看,刷刷签上了名,用合同换了一枚还阳符。   她终于又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地方,就要见她日思夜想的人。   站在分局门口,阿娇一时不敢迈步走进去,她那里过了五年,项云黩这里也过了五年,虽然他们在梦中相会,可真的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项云黩,我想死你啦!”   “项云黩,你想不想我?”   “项云黩……”   剧本还没排好,阿娇就看见项云黩从分局大门口出来,他还扶着一个女人,一个阿娇见过的女人。   江萌半身都靠在项云黩的身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她怀孕了。   阿娇瞪圆了眼睛,姜宸的速度这么快呢?   没一会儿姜宸也来了,明明是初秋,但他满身大汗:“项队,我我我……”   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还是江萌掐了他一把:“你什么你,开车!”   项云黩估计姜宸现在这样也开不了车了,江萌这才七个月,这要是生了算早产,她还能坚持站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同事们扶人的,开车的,忙成一团,终于把江萌送到了医院。   项云黩这才松口气,走到医院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烟盒已经瘪了,一支烟都没有,他把烟盒捏成一团,扔进垃圾筒。   跑到医院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盒。   阿娇紧张之下,施了个障眼法,一步一步跟在项云黩的身后,走近了能看见他比过去憔悴了,没一会儿功夫就点起第二根来。   吸烟有害健康!   这个阿娇是知道的!他上次戒烟的时候,阿娇特意查过了,为此还贡献出整整一筒棒棒糖。   她不在这里,他竟然不知道保重身体,多吃点饭,多长胖点,还敢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项云黩!你干什么呢!”   项云黩刚刚点燃第二支烟,身子一僵,耳朵边那道声音清晰无比。   是他日夜盼望着的声音,他甚至偶尔还能听见,但每次一转头,就消失不见。   可每一次他还是会转身,心里抱着一个微渺的希冀,也许她会在某个时间,突然出现,就像她从来都没有离开一样。   项云黩阖了阖眼睛,为了个案子,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也许这真的,只是他又一次幻听。   他立定了,缓缓转过身去,初秋的阳光照在一个女孩身上,她一头长发,穿着一条红裙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满面怒火。   项云黩眨了眨眼,她一动都没动,又眨了眨眼,眼前渐渐模糊,指尖一烫,烟已经从头烧到尾了。   手指烫了一下,他也不敢恍神,几步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发不出声音。   “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了?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阿娇气急了,他眼睛都是血丝,胡子都长出来了,刚刚还用一只手捂着胃,肯定又没吃饭。   她气得要命:“分手了!你不听话,我要分手了项云黩茫然的,很低声的说:“我不同意。”   你敢同意!阿娇又瞬间被哄好,但她装模作样的噘着嘴:“你抽了烟可不许亲我。”   小超市的老板看热闹,这么一对漂亮的情侣吵架,他笑呵呵的拿了一包口香糖出来:“嚼这个,嚼这个就好了嘛。”   项云黩还站定了不动。   阿娇主动走上来,接过老板手里的口香糖,竟然是草莓味的,新口味,她扬脸一笑:“谢谢老板。”   老板摆摆手,又回到店中。   她是真的,别人都能看见她,跟她说话,这不是他的想象。   项云黩终于伸出手,重重把她搂在怀里。   阿娇双臂灵巧的穿过他腋下,也紧紧搂住他,越是高兴,越是要继续抱怨:“你真臭,我香喷喷的来找你了,你怎么也不洗澡。”   但她一边埋怨,一边深深吸了一口项云黩身上的味道。   有些陌生了,但更多的还是熟悉。   项云黩仰起头,直视秋日的淡云碧空,疏朗的阳光终于投射到他的身上,他笑了一下,现在他们面临的就只有一个问题,阿娇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感谢大家的陪伴   我们番外见(其实也就是明天见)   阿娇:说好的重逢要大战三百回合呢?   项云黩:这样就要请喝茶了。 第151章 番外:妈妈今天回来了吗?   项云黩要继续忙案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阿娇摊开手,等着接他的钥匙。   项云黩拿钥匙的手,松了又紧,目光凝视着阿娇的脸,看她还是那副乖乎乎的模样:“你……”   “我不会走啦!”阿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眼睛笑得弯弯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牌子,展示给项云黩看。   上面刻着“圆梦司”三个字,她现在已经是签了合约的正式员工了,还能走到哪里去?   项云黩扫了一眼,他还不知道圆梦司,他还不知道阿娇是因为什么来到他身边,他听“假阿娇”说过,但他想从她的嘴里听一次。   这个故事太长了,阿娇决定等他晚上回来抱着说。   她一手夺过钥匙,拦了一辆车,直奔项家。   项云黩看着她远去,一下想起来了,家里……乱得很。   阿娇一打开门就先闻到一股烟味,屋里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开窗通风了,外卖的包装堆了一地。   阿娇捂着鼻子踮着脚,客厅沙发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堆衣服,把沙发就地掩埋,门廊上几双鞋子横七竖八,桌上还有没收拾掉的外卖碗碟,味道都开始发嗖了。   阿娇捏着鼻子往后退一步,楚服虽然不在了,但陶俑侍女还在,她抖出她那一排陶俑侍女,让她们赶紧打扫卫生。   房间里要好的多,但也一样邋遢,现在已经秋天了,项云黩还盖着去年冬天的被子。   阿娇打开阳台窗,让秋天的风和阳光透进来,一转身看见阳台的角落里有一盆长条仙人掌盆栽。   看上去十分眼熟,她盯着这东西看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她放学后在校门口买的,买的时候是个巴掌大的圆球。   买回来她就扔在一边,再也没管过,走的时候只有这个盆栽没带走,现在已经长成长条了。   真丑……   阿娇伸着指头戳一戳长条仙人掌,眼睛一红,有点想哭,项云黩连自己都养得马马虎虎的,可这个盆栽却从小盆换成了大盆。   要是她不回来,她留给项云黩的就只有这么一盆仙人掌。   阿娇立刻撸起袖子,决定当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还要点上一桌子热腾腾的外卖,等男朋友下班回家。   _   项云黩恍恍惚惚回去,对小周几个说:“姜宸留下,我们继续办案。”   姜宸欲言又止,江萌是早产,他应该留下,可他们本来人手就不够,一下去掉俩,就更忙活了。   项云黩拍拍他的肩膀,他终于回过神来:“你陪着吧,别有负担。”   把手里的烟塞给姜宸,姜宸知道项云黩最近抽烟是越来越厉害了,还想劝,谁知道项云黩把烟塞给他,从他口袋里摸了两根棒棒糖。   江萌是意外怀上的,姜宸来不及戒烟,江萌整个孕期,他都在戒烟中,口袋里揣两根棒棒糖已经是习惯了。   项云黩把糖塞进嘴里,招呼小周:“行了,走吧。”   小周跟姜宸说:“项队……好像不太一样了。”   一看姜宸,根本就没听他说话,眼巴巴盯着产房,拍拍他的肩:“走了,是干女儿还是干儿子,你记得说一声啊。”   明明大家都熬了两夜,但整个下午项云黩就跟吃了仙丹似的,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小周和胖子都惊了:“照这个速度,咱们马上就能找着嫌疑人了吧。”   华灯初上,阿娇终于把项云黩这只五年单身狗的窝给打扫干净了,电锅里热着米饭,桌上还有叫好的炒菜。   阿娇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薯片,等项云黩回家,在汉宫里最想干的就是这件事了。   过了五年,电视剧剧集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阿娇已经能看半集猜半集,她现在是享受大于实际,“咔嚓咔嚓”嚼得正香,听见门锁的响动。   她一下跳起来,刚要喊项云黩的名字,就想起项云黩把钥匙给了她,哪来的钥匙再开门呢?   阿娇给自己施了个障眼法,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闯空门了。   白美兰一把推开门,一只手抱着狗,背着身往里走,嚷嚷一声:“妈妈回来了。”   她在门口就看见门缝里透出亮光来,还以为儿子在家呢,结果没人应声,一回头就站住了。   窗明几净,屋里还有饭菜香,电视机还开着,白美兰把狗往地上一搁,绕着屋子找了一圈,儿子不在。   她挑挑眉毛,拿出手机给项云黩打电话。   那边隔了一会才接起来,白美兰这回是突击回国,她都等了五年了,儿子的记忆明明没恢复,可是就不肯找女朋友。   他五年前就是一块老菜皮了,现在菜皮里的水分更少,再等下去就要变成菜皮中的木乃伊了,怎么还能等!   她这回全面发动江城的关系网,替她打听谁家有没结婚的女孩子,年龄大一点也不要紧,毕竟儿子都已经三十三了。   打算过年的时候按着项云黩的头,老老实实的给她去相亲!   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现儿子有情况,屋里一尘不染,沙发上摆着靠垫,柜子里塞满了吃的喝的。   白美兰一边摸着乖乖的毛,一边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啊,妈妈到了。”   “对呀,到家了呀。”   “干嘛提前告诉你啦,你还要来接机啊,妈妈又不是走不动。”   项云黩在电话里的声音越是紧张,白美兰就越是悠闲,还故意逗儿子玩:“干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啦,你藏人啦?”   项云黩松一口气,阿娇肯定是躲起来了,要是没躲起来,现在白美兰就不是这个语气。   “没有,等我回来再说吧。”项云黩匆匆挂了电话。   白美兰看看挂断的手机,一伸手,从茶几下面掏出满满两个箱子,一箱薯片虾条,一箱饼干糖果。   还要说没有呢,这要说家里没个女人,谁相信啊。   白美兰打电话时候,阿娇盯着那只圆滚滚的,几乎都要看不见脚的白球看。   毛球转了个身,“汪”了一下,露出箍在屁股上的亮片小裙子,就是柳万青变出来代替胡瑶的那只狗。   五年不见,它已经彻底是个球了。   白美兰打完电话,长长吁了口气,儿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人往沙发上一靠,拍拍腿:“乖乖,来,奶奶这里来。”   门口蹲着的小圆球,颠颠跑过来,举着爪子想跳到白美兰腿上,半天也没跳起来,实在太肥了。   白美兰伸手一捞,把乖乖捞到腿上,摸着它的毛:“乖乖呀,你爸爸终于要找新妈妈了,我们不是不想你妈妈了,但爸爸也不能单身吧。”   阿娇怔怔站在那儿,一动都不动。   白美兰还在絮叨,阿娇是好,她也忘不了,可再好,那也已经不在了,人总得往前看吧,要不然儿子一点异常都没有,她还以为他想起来了呢。   “乖乖,明天跟奶奶去拜菩萨,跟你妈妈说一声。”   白美兰给阿娇点了一盏常明灯,人虽然不在国内,但灯一直在通玄寺里,逢年过节,还要给寺里添香油,让大师傅多看着点。   偶尔拍来的视频,看见那盏灯的火苗那么旺,心里也想,也许阿娇还在什么地方,但五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妈妈就是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爸爸的,保佑他下半辈子不要孤苦伶仃。”   阿娇吸吸鼻子,她坐到白美兰身边,悄悄答应她了。   项云黩赶回来,家里只有白美兰在,他还以为是妈妈收拾的房间,在屋里四处看,都没看见阿娇。   阿娇凑到他耳边:“项云黩,我在呢。”   项云黩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他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妈,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白美兰哼一声:“我要是打了招呼,是不是就见不到人了?”   她刚刚深入仔细地想了一下,这屋子现在的品味跟阿娇那时候差不多,儿子的口味很单一,可能又喜欢上了一个跟阿娇性格差不多的女孩子。   这样也很好,他喜欢就好。   “小姑娘多大啦?哪里人啊?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啦?”   项云黩一路都没想好要怎么跟妈妈说阿娇的事,她突然不见,又突然出现,两人还没串过供,只好先装傻。   白美兰盯着儿子,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这可难不倒白美兰,她对儿子招招手:“来,你过来。”   项云黩跟在妈妈身后上楼梯,打开房门,走到阳台。   他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全都洗干净了挂在阳台上,挂得满满的,项云黩继续装傻:“还给我洗衣服了。”   白美兰哼哼一声,一把掀开项云黩的薄外套,指着后面那件蕾丝吊带睡裙:“那这个也是你的衣服喽?”   “你遮哪里啊?前半边还是后半边啊?”   小小一条蕾丝吊带裙,全片都是细蕾丝,穿在身上若隐若现,这是阿娇翻杂志找出来最性感的一款。   穿这个的模特还贴了胸片呢,她不贴胸片,她要看项云黩喷鼻血。   可没想到,先被白美兰看见了。   阿娇捂住脸,缩在项云黩的身后,从白美兰看不见的角度,伸出小手扯扯他的衣角。   项云黩呆站着,一时反应不过来,又控制不住去想,阿娇穿上这件衣服,是什么样子的,他觉得他得吸口气,平复一下。   白美兰眉开眼笑,对儿子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说:“懂的,懂的,妈妈又不是老古板,什么时候带人来见见我啊?”   她箱子里原来准备给相亲女孩的礼物,现在可以全部给准儿媳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美兰: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项云黩:没换人,还是那个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