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月光下傻笑 为您整理制作 =============== 香江往事 作者:山楂丸子 =============== 第1章 九龙城寨(修改) 苏又生未料弟弟好大的力气,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正欲斥责,他已先开口,频频回头催促,“家姐,快些好不好?否则要被你拖累死!” 到底谁拖累谁? 又生气结,错眼看见一群穿白衣黑裤的学生追过来,为首那人呼呼喝喝,身后尾随一众小弟,姿态张扬。 “快跑!”再顾不得其他,又生一手拥紧书包,拉弟弟拔足狂奔,避开来往车辆行人,直到闪身躲进九龙城寨巷内。 姐弟两各藏一边,紧盯外面动静。 那群学生在巷口徘徊,气急败坏叫骂,却迟迟不敢进。 又生松口气,下一秒,脱下书包砸弟弟,“苏又存!” 苏又存连连闪躲,不迭告饶,“家姐,不关我事,是叶思危骂我有娘生没爹养,我一时气不过...” 又生毫不留情戳穿他,“十次打架九次讲有娘生没爹养,要换借口了知不知?” 她弟弟心虚,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抬胳膊紧搂又生肩膀,头枕她肩上,软声道,“家姐,我知错了,以后好好念书考大学,将来挣钱多多,接家姐和阿婆去浅水湾住大屋可好?” 十五岁少年青葱纤长,与又生差不多高,还未发育成男人,声音仍如姑娘那般,搂紧她撒娇时,令又生每每无法拒绝。 “快考试了,复习的怎样?”又生缓和了语气。 少年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本事,平时从不看书,唯有考前才抓书本,却次次名列前茅。 他抬下巴时,不觉带几分年少轻狂,“家姐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又生有心杀他威风,哼声道,“可惜东风不与周郎便。” “家姐...”他不满。 “再惹是生非,当心阿婆收拾你!” 讲话间,姐弟两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碰上城寨中熟人时纷纷招呼。 脚下是碎石子掺杂砖块铺成的小路,坑坑洼洼,昨日台风席卷港地,一夜暴雨,水洼积满了污水,又生的布鞋很快浸湿。 这块三不管地带,港英政府不管,英国不管,大陆不管,不过六英亩的面积,却是滋生犯罪的温床,走私贩.毒,杀人抢劫,日日在上演。 寨中居民早已麻木,不期望上帝来救赎,亦不奢望港府来管辖,这里是个狭小的世界,它自成体系。 外面人轻易不敢进来,城寨人也轻易不出去。 若非八岁那年,无端进入这个叫苏又生的身体中,她永远不知香港可以繁华似天堂,亦能肮脏如地狱。 那个取代她成为庄家四小姐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住山顶大屋,坐拥成群家仆,出入豪车接送,穿靓衫读名校,微抬下巴,骄傲似玛丽珊郡主。 而她这个真正的庄家四小姐,却在贫民窟活了近十年。 又生有时会想,是否当年阿婆为她取名时,早已料中日后。 ...... “家姐,拜托借我十块啦,鞋底漏洞,要再买一双,日日穿漏洞鞋上学,好尴尬的。”苏又存扯着家姐书包带,小尾巴一样缠她。 “家姐不开善堂,想要十块?”又生拍开弟弟手,转进狭窄小巷,“你去管阿婆要,看她给不给。” 苏又存撇嘴,“可是家姐,阿婆最听你话,你管她要钱,她一定会给。” 头顶电线密密麻麻如蛛网,越往寨里走街巷越狭窄,违章建筑重叠,阳光洒不进,白昼如黑夜。 又生避开卖鱼丸推车,回头瞪弟弟,“一双塑胶鞋只要五块,别唬弄家姐一无所知。” 苏又存悻悻住嘴。 拐过龙津街,头顶再无遮挡,阳光乍现,四四方方一片空地,正中央是清炮台遗址,正对“陈阿婆诊所”门口。 “阿婆,我们下课了。”又生脱下书包,进诊所喊人。 苏又存也尾随而进,不稍片刻,却被轰出来。 “去去去,冒冒失失的,没见我在为人做手术?”陈凤仪不悦呵斥。 六十出头的妇人,黑发掺杂银丝,因带了口罩,只能见到老花镜下一双锐利的眼。 “又生,搪瓷盘递来给阿婆。”她喊。 又生麻利递过,堪堪接住陈凤仪不锈钢夹上的一团血肉。偷看一眼躺在手术台上的靓女,靓女耷拉眼皮,怠懒睇一眼,约莫是早已习惯。 又生摇头,暗自可惜,倒水冲掉那团血肉。 陈凤仪摘下口罩,对手术台上的人道,“可以起了。” 靓女坐起身,提上褪一半的黑丝袜,又将旗袍放下。她有精致的眉眼,丰厚的唇瓣,鼓鼓囊囊的胸脯,眉眼间透着难言的韵味。 “妹妹仔?来一根?”靓女烟瘾上来,烟盒里抽出一根万宝路,先递给又生。 “多谢,我不抽。”又生拒绝,转递她一杯热水,“喝点。” 靓女接过茶杯,不急走,叠腿坐在狭小的诊所里,吞云吐雾。 祖孙二人也不赶她,各忙各,一个扯下手术巾浆洗,一个倒酒精消毒手术钳,搪瓷盘与不锈钢碰撞,叮叮咚咚,打破一室寂静。 靓女四下看,视线落在又生校服上,“真光书院...妹妹仔几岁?念中几?” 不待又生讲话,陈凤仪便笑眯眯道,“十七岁大个女了,念中五,密斯林讲她AL拿满三个A,差不多能念港大。”话中不掩自豪。 靓女抚掌,“不错,妹妹仔人靓,又是才女,想必未来中环又多一位知识女性。” 又生只笑,不讲话。 实则心里不赞同,缩在几英尺的办公室内日日对打印机并非她所愿,从早忙到晚,领微薄薪水,不知何时才有出头日。 更遑论有一日能与庄家四小姐比肩而站。 一根烟的功夫,靓女从手袋中掏一张红衫鱼给陈凤仪,满意离开。 寨中居民也并非与世隔绝,三五不时会有本埠失足少女或妇人进来偷流产,去掉那块赘肉之后,再出去,仿若又获新生。 靓女人走远了,苏又存仍在仰头观望,视线落在靓女丰厚性.感的臀上,不住吞咽口水。 又生也在垫脚看,十分佩服。女人可以柔情似水,可以坚硬似铁,也可以如靓女这般,外软里硬。 软的是身段,硬的是心肠。 啪啪。姐弟两肩上各挨一巴掌。 陈凤仪摘了老花镜,“看看看,都好闲?一个去做饭,一个去打水!” 城寨那口古井早已封闭,寨中仅有的八条水管,皆被帮派控制,他们管辖地下自来水厂,俨如掐中居民命脉。 苏又存从零钱盒中挑出两个硬币,拎桶去龙津道水喉处接水,那里有四九仔看管水喉,接一桶水要收一毛钱。 又生去做饭。 正值饭时,隔离邻舍皆端碗出来,细路仔们围炮台跑圈,嬉闹中夹杂几句大人喝斥声,沉闷一日的城寨总算鲜活了起来。 陈凤仪在和邻舍们闲谈,一时讲保护费涨太高,一时又谈论近来新闻。 又生极少开口,一旁沉默吃饭。 好在邻舍们早已习惯又生的脾气,也没人主动和她讲话。 又生对这里的感情极复杂,小时她厌恶这里的一切,她的邻居是赌鬼,是吸毒佬,是流莺,是杀人犯,他们是肮脏恶毒的代表,与又生以往接触的贵族绅士太太大相径庭。 可是后来,又生竟发现,赌鬼也有可爱一面,吸毒佬也并非那般令人憎恶,流莺亦有苦衷,至于杀人犯...更不是又生想象中那样十恶不赦。 ...... 饭后,又生帮陈凤仪做塑胶花补贴家用,苏又存在一旁做功课,挂在墙上的电风扇来回摇头,吹不散屋内燥闷。 陈凤仪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塑胶花做做停停,喝凉茶歇息的功夫,她视线落在又生身上。 十几岁姑娘,白白嫩嫩一个,做起活来也麻利,就是脾气怪了些。 “又生,日后邻舍与你讲话,要回应一句,知不知?” 又生做好一朵塑胶花,扔进框中,“阿婆,玲婶开私娼馆的,不喜欢她。” “那又如何?阿婆还开无牌照诊所呢。”陈凤仪摇头笑,“糊口饭吃,不容易。宁与人交好,不与人交恶。” 又生轻轻哼一声,不赞同。 陈凤仪半响才幽幽道,“又生,人有千般面,并非黑半残片,非黑即白。” “阿婆。”又生抬眼。 陈凤仪笑呵呵道,“好好想想阿婆的话。” 沉默间,一旁做功课的苏又存趁机插话,“家姐孙叔敖与两头蛇故事看多,做人精粹是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 陈凤仪斜眼睇他,“功课做完了?” 苏又存悻悻不语。 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又生放下塑胶花去开门,待看清来人,她忙喊,“九叔。” “乖了。”九叔嘴角含笑,点头进来。 他一身粗布衫,黑布胶底鞋,穿着寻常,走路喜欢两手背后,笑起来带着几分和气,旁人很难想象他是寨中只手遮天的大佬。 陈凤仪和苏又存纷纷与他招呼。 “九叔找阿婆谈事?”又生去厨房倒了碗凉茶,以为九叔是过来收塑胶花代理费。 九叔却道,“不不,又生,我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仍是架空文,考据党慎点。 男主可能比较生活化,不是山楂前面高岭之花的男主们啦. 楠竹主要作用,带女主打怪升级,教她成长~ 山楂尿性,V前一更,时间是“晚八点”,V后双更到正文完结哈。 第2章 庄四小姐(修改) 九叔从怀中掏出一方现金,扔在折叠桌上,“又生,你得罪谁了?有人出两万,讲要买你命。” 又生有片刻诧异,悄悄捏紧拳头,她隐约能猜到对方是谁。 陈凤仪摘了老花镜,神色严肃,“老九,怎么回事?” 九叔摇头,食指轻点桌面,“对方不露姓名,在外找上阿飞,指名要又生的命。” 阿飞是九叔独子。 早年九叔还不是城寨中只手遮天的大佬,他得罪4K的泉叔,遭泉叔手下报复,连砍年仅八岁的阿飞数刀,若非陈凤仪及时止血相救,九叔早已丧子。 九叔感激陈凤仪,往后始终照拂祖孙三人,从筲箕湾塑胶厂接的手工活也交给陈凤仪代理。 “九叔,你帮帮家姐,家姐品学兼优,从不惹是生非的。”苏又存伏在九叔肩上央求。 随即他又拍胸脯,“家姐,别怕,我也能保护你。” 又生心生暖意,摸弟弟脑袋,“有九叔在,家姐不怕。” 九叔点了烟,眼中含笑,“我既然来讲,就不会让又生在我眼皮底下出事,放心,阿飞已经派手下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盯上又生。” 港地大小帮派不计其数,大多源自城寨,以九叔在道上的影响力,想查一个人并非难事。 不几日,阿飞过来,摔一沓照片在又生面前,大咧咧坐下,显然已是诊所常客。 “又生,你认识她?”阿飞一指照片上的女人。 又生拾起桌上照片逐个看,不觉将照片捏变形。照片中庄四小姐依偎在一位男士身上,或抿嘴娇笑,或羞羞怯怯,俨然一对金童玉女好模样。 “阿飞,他是谁?”又生反问照片上的男人。 阿飞扫一眼,“死三八未婚夫,叫罗...罗...” 他卡住,半响才猛拍手,“罗振中!” 又生暗暗记下。 见她出神,阿飞伸手捏她脸,“又生,要我给死三八长点教训?绑出来让底下兄弟玩玩,还是绞碎了扔海里喂鱼?或者...” 又生忙打断,提醒阿飞,“她舅舅是港九探长。” 阿飞微愕,随即怒,一脚踢翻矮凳,“叼他老母!” 本埠警匪同流合污,阿飞发家地在旺角街头,正是港九探长管辖地带,差佬若是存心修理,阿飞日后麻烦多多。 “家姐,你打算就这样?”苏又存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 又生心道,要我命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亲家姐。 “有九叔在,我不会有事,其他你别管。”又生提前警告他,“好好念书,少给阿婆添乱,知不知?” 苏又存忿忿嘀咕,“知道,知道!” 心里不是不郁闷,在阿婆和家姐面前,他始终是细路仔,她们从未将他当成男人看。 ...... 上完暑假前最后一节课,又生租来VAN仔,与弟弟去筲箕湾塑胶厂先交一批货。 二战后,港地电子、塑胶行业繁盛,城寨中地下工厂无数,有门道的大佬会从外面大厂接代理生意,再分派任务给寨中居民,从中赚取差价。 陈凤仪从九叔手上接下做塑胶花的手工活,定期要向工厂交货。 以往是九叔派四九仔过去送,可这几日不见九叔人踪,筲其湾那边又催交货,又生只好开车带弟弟去。 陈凤仪不放心,不迭叮嘱,“又生,看好细路仔,别让他闯祸知不知?记不记得找谁交货?” 又生点头,“阿婆放心,我知道,过去找赵工。” 筲其湾在港岛北岸,又生从尖沙咀搭乘天星小轮,行半日才到塑胶工厂。 筲其湾塑胶工厂是港地首屈一指大厂,除却生产塑胶花,尚有塑胶玩具、塑胶日用品等,四英亩的地方,厂房连厂房。 又生将VAN仔停在工厂门口,对弟弟道,“存仔,你守着货,家姐去打听赵工。” 台风将至,格外闷热,车上并无冷气机,苏又存坐在副驾驶座上,满头大汗,他懒懒应声,“好啦,我知道,家姐你快去,我要热死啦。” 又生乜他,跳下车往里走,正值上班时间,厂内并无往来行人,又生向门卫打听,辗转几次,总算找到赵工的办公室。 不轻不重敲三下,直到听见里面隐隐传来“进”,又生才推门。 办公室不大,一组红木椅,一张办公桌,里面坐了两人,又生一时摸不清哪位是赵工,便先自报家门,“九叔介绍我来,我找赵工。” 年纪稍大的应了声,圆面庞,透着和善,“我是,妹妹仔自己过来?” “不不,VAN仔停在工厂门口,弟弟在看货。” 又生讲话时,办公室另一个年轻男人瞥眼过来,没有不屑或探究,只是看一眼,便收回视线。 赵工先弯腰与年轻男人交头接耳一番,“叶总,培训团的事,一会去你办公室商量?” 年轻男人点了烟,没所谓道,“不是急事,先去忙你的。” 赵工这才起身和又生下楼。 两人往工厂门口走,又生远远见到弟弟守在车旁,待走近了,见他嘴角有血迹,头发也凌乱,心知他又与人打架,不由快走几步,低声气恼道,“苏又存,怎么到哪里都惹事,阿婆若是知道,一定骂死你!” 苏又存本就吃了亏,又听家姐骂他,立时忿忿不平,“叶思危冲上来挥拳,我能不还手?” 讲完,唾出一口血沫,狠狠道,“再让我碰见,打断他腿!” 又生近来总是从弟弟口中听见叶思危这个名字,心知打架并不能全责怪一方,也歇了骂弟弟的心思,递给他手帕,低声道,“擦擦嘴。” 姐弟两讲话声音大了些,赵工隐约听见几句,笑呵呵圆场,“后生仔行事冲动,打一架没所谓啦。” 又生尴尬笑,转了话题,“赵工,VAN仔开去哪里?” 赵工一指不远处的仓库,开车门上副驾驶,“走,我带你们过去。” 又生麻利上驾驶座,转方向盘朝仓库开去。 ...... 冤家路窄,叶思危挖空心思去圣保罗男校堵苏又存,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被他在工厂逮到人,刚才若非司机拦着,他一定揍死这个扑街佬。 打完架,他情绪仍在激动狂躁中,一路骂骂咧咧,惹得尾随司机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心中盘算见到家主时该如何交代。 叶思危哪管旁人想法,上了二楼,抬脚踢开西面一扇门,随手扔了书包,仰靠在沙发里,懒洋洋问,“请的家教在哪?” 叶令康一见他站没站相坐没坐姿便来火,不由扔了手中报表掷向他。 “腰折了还是腿瘸了?坐好!” 叶思危撇嘴,随即坐正了身体,两手搭在膝头,中规中矩道,“老豆,家教老师还没来?” 一旁司机忙将散在地上的报表拾起,原封不动交给叶令康。 叶令康接过,气消了些,唔了一声,“在路上。” 蓦地,他又抬眼,视线落在叶思危颧骨上,“又打架?” 叶思危怕叶令康抽他,垂头不语,却悄悄向司机使眼色。 司机硬头皮,苦哈哈解释,“没打架,小少爷在家磕、磕到门框上。” 蹩脚的借口,叶令康怠懒再揭穿,一时又头疼,子不教父子过,也怪他疏于管教,但凡早几年对这孩子悉心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讲话间,赵工敲门进来,随他一起的还有家教老师,年纪不大,港大在校学生,唯有一点叶令康不满意,“女老师?” 女学生听出叶令康话里不满,加之叶令康气势太盛,一时有些怯场,不知如何接话。 赵工笑呵呵解围,“女老师细心,也耐心,我看教思危正好。” 叶思危早已不耐,“老豆,还上不上课啊,不上课我回了。” 当着外人面,叶令康不好发火,给后生仔留有三分薄面,只睇他一记警告眼神。 又看一眼家教老师,语气还算和缓,“去里面那间屋上课。” 叶思危立即拎上书包,懒洋洋先往里走。女学生随后,进去时,借关门又偷看叶令康一眼。 坊间早有传闻,叶家话事人不过二十七八,却有个十五岁儿子,有讲是他养子,也有讲是私生子,传得沸沸扬扬,成为本埠一大悬案,至今仍无解。 待里间屋门关上,赵工才坐下谈正事。 “叶总,这是培训团新招的演员名单。” 早年叶家以塑胶花发家,到叶令康这一代,叶氏已冠有塑胶花大王称号,即便叶令康无作为守住祖业,也足以让叶氏在港地一众豪门家族中站稳脚。 可惜叶令康天生反骨,不按常理出牌,别人跟风做塑胶花或投资地产时,他却花百万从地政总署手中拍下荒无人烟的大埔仔,建影城拍电影。 眼下又独辟蹊径开办戏剧培训团,为叶氏影城培养专业演员。 “叶总,依我看,把吴导调去培训挺合适。”赵工给建议。 叶令康也有此意,“具体还要听吴导意思,他若不愿,我也不能勉强。” 沉思片刻,他又道,“培训团只招影城演员,眼界未免太窄,你多费心,通过娱报向外公布招考讯息,合格的都予录取。” 作者有话要说:  VAN仔:类似面包车那种。 怕妹纸们误会,先提前解释,这里叶令康与叶思危非亲生父子,两人年岁相差不多。 第3章 黄门戏院 陈阿婆诊所内,又生噼噼啪啪拨算盘,忙于对账簿。 陈凤仪戴老花镜一旁数钱。 “当初讲好,九叔抽走三成...即是说,先给九叔两千,邻舍交一束花要给五毛...阿婆,邻舍交了多少束?” 陈凤仪仔细数了数,“两千五百束。” 又生顺利结账,不觉皱眉,“阿婆啊,我们辛苦两月,才赚一千多块,九叔不操心,竟比我们赚的还多。” 一千多块,堪堪够付房租水电。 陈凤仪摇头,“贪心囡囡,你想赚多少?阿婆不开金铺,如何日进斗金?” 见又生小脸气鼓鼓,陈凤仪好笑,“不过又生,饿死的从来都是游手好闲的衰仔,我们不吝手脚,就不怕饿死。” 又生没讲话,托腮叹气,心道我不仅要不饿死,还要出城寨,将来住山顶大屋,再挠破庄四小姐面珠。 陈凤仪敲她脑袋,递她一张青蟹,“年纪小小,叹什么气!拿去买雪糕。” 又生接过钱,不忘嘴甜,“多谢阿婆。” 相较又生,她弟弟要求多多,“阿婆,再给十块啦,还想去看电影。” 陈凤仪心情好,也不吝啬,又给二十块,赶姐弟二人出去玩。 又生朋友不多,真光书院念书时,既不与人交恶,也不会像一干女生那样拉帮结派,是以出了城寨,她一时竟想不到约谁出来。 她弟弟贪玩,早已无人踪。 又生想了想,搭乘巴士,去了趟太平山。 站老衬亭观景台上,眺望贝璐道,依稀可见庄家大宅,白色洋楼,掩映在茂密树林中,数英尺高的院墙俨如铜墙铁壁,陌生人莫说进去,靠近一点都会引起宅中保镖警惕。 又生已经十年未踏进庄家大门,午夜梦回时,仍清晰的记得庄家的一切。 可惜梦醒来,九龙城寨里没有富豪父亲,没有镂空雕花架,更没有插鸢尾花的水晶瓶。 她苏又生想要什么,必须靠双手争取。终有一日,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山顶吹风半日,又生下山后不急归家,途径弥敦道时,在黄门戏院看了场新上映的电影。 戏院斜对面是莲记茶饼铺,歪歪扭扭排长队,又生随队伍慢慢向前移动,打算买一盒手工蛋挞带回去给陈凤仪尝鲜。 排队间,有人走过来拍她肩膀。 又生立时躲开,警惕睇对方一眼。 男人胡须满面,长发扎在脑后,穿寻常衣衫,给人不修边幅之感。 不过笑起来很和气,“妹妹仔,方不方便?请你喝杯咖啡?”他一指街旁不起眼的冰室。 无缘无故搭讪,又笑得像只狐狸,又生心中警铃作响。 “不方便。”又生侧身欲走。 男人忙追上,及时道明缘由,“别怕别怕,我是叶氏影城员工,妹妹仔靓过港姐,有无兴趣拍戏?” 又生滞步,狐疑看他。 怕又生不信,男人递上工作证。 早在又生进黄门戏院时,男人已盯上她。 十几岁妹妹仔,卜卜脆,直鼻薄唇,眉毛英气,更难得眼角上翘,双眸含水,英气中又带三分娇弱。 假以时日稍作训练,既可以演公子哥,也可以扮解语花,可塑性极强。 又生将信将疑,接过男人工作证,上面有男人照片和名字。 吴文宗。 又生于心里默念,觉得耳熟,半响才想起他是位导演,戏院上映的电影大多出自他手。 冰室内,吴文宗摇铃招来服务生,笑眯眯问又生,“妹妹仔,喝咖啡,奶茶,还是冰淇淋?” 又生道,“不用,来一杯西茶。” 吴文宗扭头对服务生道,“一杯西茶,一杯拿铁...再添一份舒芙哩。” 待服务生走后,吴文宗将叶氏娱报推到又生面前,“妹妹仔如何称呼?” “苏又生。” 视线落在报纸上,又生带一丝好奇,翻开娱报,叶氏开办培训团的新闻占据半个版面。 吴文宗打量又生片刻,开门见山道,“妹妹仔,叶氏影城我想你应该听讲过,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考虑报考培训团,将来成为大明星也未可知。” 又生抬眼看吴文宗,眼中有诧异。 正值花样年纪,她有喜欢的明星,平时也和一干女生挤在一块讨论哪个男明星长得帅气,哪个女明星穿衣最靓。 但自己去当明星,她从未想过。 吴文宗笑,“相信我,我看人向来准,妹妹仔有潜力。” “吴生,我中学还未毕业,给我个考虑机会如何?”又生给自己留有余地,既未干脆应下,也未立刻拒绝。 吴文宗点头,端起面前咖啡,“当然,当然,拍戏是大事,该与家里人商议。” 他又递来叶氏影城地址,“妹妹仔,等你想好了,去大埔仔找我。” 又生接过,记在心里。 她有想过接近庄家人的千百种方法,唯独遗漏拍戏这条路。 回去时搭乘巴士,又生靠在座椅里,漫无目的翻看叶氏娱报,其中一版赫然是港姐朱绮文与庄家话事人剪彩合影的照片。 无论何时,穷与富、官与民之间都有着极厚的壁垒,俗称阶级。 像庄家三代知衣、五代识食的大户,寻常小开都攀不上,更遑论九龙城寨的穷鬼。如果她不走捷径,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再进庄家大门。 ...... 打定主意,晚上灯下做手工时,又生将她白日际遇讲给陈凤仪听。 “去拍戏?”陈凤仪摘下老花镜,不掩担心,“又生,世道乱,阿婆怕你上当受骗。” 又生把吴文宗名片拿给陈凤仪看,“阿婆,不会骗我啦。” 她又指黑白电视在播一档电视剧,“吴导在叶氏影城工作,这部电视剧就是他拍的。” 陈凤仪极少出城寨,更未听过叶氏影城,不免劝她,“又生,戏子下九流的,我们良人,好好念书才是正经事。” 尽管隔离邻舍都是三教九流,陈凤仪能与妓.女为友,能和吸毒佬交好,但是一旦涉及到教育孩子的问题,她又变得传统保守。 似乎念书考大学,将来中环上班,才是良人家孩子该干的事。 “阿婆。”又生不赞同,“你同我讲过,人有千般面,并非黑半残片。做人呢,最重要是过得开心。比起考大学,我更想去拍戏。” 陈凤仪竟语塞,半响才道,“嘴厉囡囡!” 又生见她似有松动,搂着她软软地撒娇,“阿婆,将来我成了明星,在外买洋楼,接你和弟弟出去住。有自来水可用,有彩电可看,有电话可打,再养一只番狗陪阿婆解闷。” 陈凤仪笑得直摇头,知道她孝顺,不过还是不放心,“让阿飞陪你过去看看?” 又生猛摇头,“不要,他好忙的,不好总叨扰他。”实则担心阿飞去了之后,呼呼喝喝,吓坏别人。 一起长大的玩伴,阿飞的脾气,又生再清楚不过,蛮力有余,智商不足,他在道上吃得开,全赖九叔余热尚在,假以时日九叔退下,他绝无可能再撑起新和会。 ..... 叶氏培训团报名这日,又生去大埔仔找吴文宗。 叶氏影城沿海湾而建,约莫百万平方英尺的地方,冲洗拷贝的暗房,娱报印刷棚,化妆棚,服装棚,木工棚,布景棚,各色别墅,职工宿舍,唐街,宋城,还有来往的交通车...俨如被缩小的社会。 又生目不暇接,避开吊车,向匆匆路过的员工打听,“吴导让我来找他,阿姐,你知不知他在哪?” 员工见她面貌不俗,以为她是哪个演员,还算客气道,“敦厚楼三楼,培训团文化厅。” 又生找到敦厚楼,刚上三楼,隐约听见唱戏声,闻声过去,透过玻璃窗往里看。 数个房间打通的一间大厅内,台下稀朗坐几人,台上吴文宗腔调顿挫,又生听不出他唱的是哪段戏曲,却能听出他戏曲中传达出的怒怨。 又生不觉听入迷,脑中思绪却飘远。 年幼时她不甘心,无数次去贝璐道,试图踏进庄家大门,却被庄家仆人拦在外,她一遍遍讲自己身份,仅换来偌大白眼,穿白衫黑裤的仆人打发乞丐一般将她赶走。 去警署报案,差佬以为她神志不清,电召白车送她去圣母玛利亚医院看精神科,一度吓坏陈凤仪。 而那个与她换了身份的庄四小姐却始终不敢露面,缩在她的城堡里,安稳享受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有大改动哈,预告下一更:明早八点(已写好,还想再思考思考O(∩_∩)O~) 废话一句哈:老港片中,无论是打戏还是感情戏,多少都带有戏剧成分,当年香港开的培训班中也是以教“戏剧”为主,印象最深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他们动作都带有戏剧成分。 这跟大陆科班以“话剧”为主,不太一样。 第4章 参加面试 “妹妹仔,想清楚了?”吴文宗把又生领去他办公室。 和影城中处处可见大手笔的唐街宋城相比,办公室要简陋许多,一张红木桌,两把红木椅,一部电话,便再无其他。 吴文宗招呼又生在红木椅上坐下,递给她一张报名表,“先填上。” 又生接过细看,是家庭住址,学历年龄这类基本信息。 快速填上之后,又生转手给他。 “妹妹仔家住九龙城寨?”吴文宗一手摸下巴,饶有兴味打量又生。 这种轻微带鄙夷的眼神,又生经历过无数次,幼时外婆送她去城寨外的公立学校上学,校务处的密斯们也是用这种眼神打量她。 她不觉挺直肩背,迎上对方审度的目光。 好在吴文宗并未多言,正色道,“进培训团,表演要合格,英文也要达标。” 停顿片刻,他又道,“在香港,不懂英文的人,就是文盲,叶氏不需要这样的员工。” 与几日前的和善大相径庭,谈及正事时,吴文宗一板一眼,和那些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无异。 又生当即用英文和吴文宗交谈。 真光书院虽比不得嘉诺撒圣心、圣士提反这类全英式学校,但也是半英式教育,加之又生八岁前生活在比较复杂的家庭中,英文对她来讲反倒不难。 她讲一口流利的牛津腔,让吴文宗颇感诧异。 吴文宗早年从大陆过来,彼时他不懂英文,空有才华,却四处碰壁。当时年轻气盛,只一味不屑港地市民已被番鬼同化,办正事竟要讲英文。 却未想到当年他不屑的,如今变成他要求别人的。 “妹妹仔,留个电话,考试时会通知。”吴文宗伸手与又生交握,眼中不掩赞许。 又生按捺住心中激动,留了九叔赌档电话号,三五不时去赌档问四九仔有无接到影城电话。 看场子的四九仔和她相熟,笑道,“放心啦,有消息了我立刻告诉你。” 又生笑眯眯拱手道谢,又去水果档切半只冰镇西瓜犒劳四九仔们。 等电话的日子里,又生没闲着,着手为考试做准备。 和已经拍过戏的演员相比,又生毫无基础可言,唯有多看电视,琢磨别人动作眼神。 可令又生颇感无奈的是,电视剧中的台词被她念出来后,便失去原有色彩。 她弟弟一语中的,“家姐,或许你可以去考主播,声调平平,毫无起伏,配上面无表情的脸,再合适不过。” “苏又存!”又生恼羞成怒,同时也开始自我反思。 既然下定决心走这条路,畏手畏脚可不行。 晚饭天未黑时,又生偷爬上天台,不远处启德机场客机轰鸣,大七四七轰然从头顶飞过,卷起一阵旋风。 又生盘腿坐在地上,口袋中拿出抄好的台词,对着镜子学表演。 她日日爬上天台练习,直到暑假结束,才接到考试通知。 考试地点在上亚厘毕道的叶氏大楼里。 报考培训团的人很多,都在排队等候,从他们眼中,又生读出必胜之志,她找位置坐下,直到一位穿白西装的中年女士喊到她名。 又生原本有些紧张,坐最中间的吴文宗朝她露出亲切笑容,气氛瞬间轻松许多。 除却吴文宗,还有其他人,又生余光扫过,没太看清他们模样。 吴文宗年轻时戏班出身,最擅长戏剧表演,他让又生唱黄梅戏。 当年《天仙配》由内陆传至港地,婉转的黄梅腔调风靡坊间。从那时起,港地无论电视剧制作还是电影拍摄,或多或少皆掺杂戏曲成分。 又生时常听阿婆唱,多少耳濡目染,她没了原先紧张,落落大方向他们展示唱腔。 在吴文宗眼中,又生长相英气,声线清朗,而且谈吐从容,给人感觉十分良好。 此战告捷,由吴文宗向她发邀请,“培训团开课时,电话会打到府上。” 又生笑,和他们逐个握手。 等又生出去,下一位考生进来的间隙,吴文宗扭头问叶令康意见,“刚才妹妹仔,叶总觉得如何?” 叶令康在想儿子择校的事,面试前秘书打来电话,讲港岛的几所中学早已得知他儿子的恶劣行径,皆委婉表示他儿子值得去读更好的学校。 儿子不给他争光,混到学校不愿意收他,相熟的几个家族中,也只有他叶氏一门出了这样的“人才”。 秘书告诉叶令康只有圣保罗男校愿意收小少爷,不过校方表示他们教学楼陈旧,亟待改换新的教学设备。 叶令康一心想把小混蛋快点找个地方安置,是以秘书告诉他时,叶令康几乎没犹豫,便答应出资给圣保罗男校换教学设备。 “叶总?”吴文宗见他似乎心不在焉,又喊一声。 叶令康回神,食指轻敲桌面,他记不清刚才妹妹仔模样,只隐约记得声音还算入耳,“既然交给你开办培训团,看你的意见,合适就留下,日后能不能发展,还要看她造化。” 吴文宗明洞他话里意思,附和道,“叶总说的是。” 又生心情轻松,从叶氏大楼出来,直接搭乘巴士回城寨。 陈凤仪起初虽然不赞同又生拍戏,但正如又生所说,靠双手吃饭的人不丢脸,只要不一辈子待在城寨当穷鬼就好。 好在又生争气。 “阿婆。”又生回来便拥住陈凤仪肩膀,开心道,“吴导夸我唱腔好,举止大方,以后我机会去拍戏了!” 陈凤仪难掩欣喜,“真的?” “真的,阿婆开不开心?” “太好,快给你阿爸阿妈上柱香,让他们也为你开心。”陈凤仪叮嘱一句,匆匆出门,“阿婆去买菜,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家姐,你真准备拍戏?”苏又存反趴在椅背上,略感可惜,“家姐,密斯们夸你成绩好,将来莫说考港大,申请留学也未可知,去拍戏可惜了。” 又生揉他脑袋,“家姐并非冲动行事,即便我能念牛津,每年近万英镑学费并非人人能承担,你好好念,将来家姐供你留学。” “家姐...”苏又存欲言又止。 又生看出他有心事,耐心问,“怎么了?是学习上遇到困难?” “家姐,之前有个叫叶思危的,记不记得?他转学到我们学校。”苏又存补充,“和我同班。” 又生记得,堵着她弟弟打架的那个,“他又打你?” “倒是没打,我宁可他打我一顿。”苏又存突然有些烦躁,直抓脑袋,“家、家姐...我觉得他有些...他有些不正常。” 苏又存脸上浮现可疑红色,损害自尊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又生体会不到弟弟口中的不正常,当下劝慰,“冤家宜解不宜结,你退一步,主动和好,不要总打架,阿婆会担心。” 苏又存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闷闷应声,过一会又道,“学校开家长会,阿婆不懂英文,家姐你代阿婆去我学校。” 陈凤仪极少出城寨,又生代替她去给弟弟开家长会也非一次两次,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真光书院开家长会,她弟弟也会过去给她开。 ...... 圣保罗男校已经是叶思危换的第三个校舍。 讲起来丢脸,虽说叶家有财力供小少爷念名校,可叶思危无心念书,你若问他快活谷马场哪匹马最快,莫属八号罗马大帝。 可你若让他讲几句英文,他理由多多,“老豆,番鬼话有什么好讲,将来我出门只需带翻译,只要有头脑,自然有打工仔为我效命。” 叶令康被他气得头疼,暗恼上辈子一定是造孽,这辈子才答应养他,他阿爸阿妈不多言语的人,怎么会生出这种混蛋。 气归气,自己养大的,还是要跟在后面收拾烂摊。 “家长会几时。”叶令康点了烟,按捺住打人的冲动,看向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 “老豆,其实你可以不去,让钱叔代你参加。”叶思危挠头,难得体贴,“看你去丢脸,好尴尬的。” 叶令康被气笑,“你早有这种觉悟,我不至于给你换几间校舍。” 家长会这日,吴文宗来找叶令康报备培训团开设相关课程的事。 叶令康只匆匆看一眼便搁下,“先放着,思危学校家长会,我赶着过去。” 吴文宗理解,难得打趣他,“叶总,儿子还好养?” 叶令康拍他肩,优秀的儿子千篇一律,不省心的儿子各有各麻烦,大家心照不宣。 叶令康去时,教室中早已坐满家长。 虽说旧时结婚生子早,但像叶令康这样年轻的父亲还是极少数,他扫一眼教室,无视旁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从容走到叶思危座位上坐下。 直到身边有人喊他,“叶总。” 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叶令康,她进叶氏影城已有几日,未免造成见到老板认不出的尴尬情况,又生早早将叶氏一族认清,当然记最清楚的还是叶家话事人。 叶令康来的晚,衬衫西裤大背头,装扮十分正式,又生一眼认出他,见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忖度片刻,还是主动和他打声招呼。 显然叶令康没认出她是叶氏员工,只看她一眼,点头算作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老港被英国殖民时期,他们英文覆盖率很广,稍微正式点的场合,基本都是英文,好的学校也是英式教育,文化渗透很严重,所以吴才讲不会英文是文盲。 第5章 好生差生 又生看出对方不认识自己,更没有进一步交谈意思。 到底涉世未深,还不懂得顺势巴结,明知道是老板,一声叶总之后,再无他话。 又生也有自己想法,索性她礼节已到,将来即便叶令康知道她是叶氏员工,也不会责怪她失礼。相反,若是她故作不识,日后再碰面,也是麻烦。 教英文的密斯,金发碧眼番婆,大串英文中夹杂生涩白话,家长会内容千篇一律,不外乎谁谁进步,谁谁退步,谁谁顽劣。 陈凤仪来了也无用,她听不懂英文。 苏又存虽然顽劣,但胜在聪慧好学,成绩名列前茅,深得密斯喜欢,着重夸赞。 又生与有荣焉,起身和密斯愉快交谈。 下一秒,密斯一转话风,批评叶思危父亲,番婆不懂本埠那些人情世故,一味讲叶思危入校成绩烂,不好好念,将来给班级丢脸。 叶令康脸色有些难看,靠在椅中不发一言。 从弟弟口中,又生多少听过叶思危,二世祖,成绩烂到一塌糊涂,仗着家中财富,没少在学校称王称霸。 又生本想插句话,替老板缓解尴尬,不过又想起弟弟没少被叶思危欺负,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托腮看番婆骂人。 这边叶令康有气无处发泄,叶思危难免遭殃。 叶令康回浅水湾时,马姐听见汽车鸣笛匆匆来开门。 银色捷豹驶入院内,叶令康将车钥匙丢给司机,问马姐,“少爷呢?” 马姐见他脸色极差,声若蚊呐,“楼、楼上。” 叶令康不及进前厅,直接从消防梯上二楼,叶思危房门未锁,他推门进去,房间内空无一人,正想离开,却隐约听见喘息声从卫生间飘出。 叶令康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意味什么,暗骂一声,抬脚踹开卫生间门。 砰一声响,吓坏叶思危,他手中仍握有老二,正到极致处,汩汩热流喷射在墙上。 “老豆。”叶思危不满嚷嚷,“吓坏我,早晚让你断子绝孙!” “更好,趁早断子绝孙,免得祸害下一代。” 叶令康作势要抽,叶思危忙抱头逃开,心里不是不委屈。早已告诉他,让他别去开家长会,节骨眼上偏装好阿爸,丢脸了又回来找他麻烦。 顶顶矛盾的男人! ...... 直到叶令康在敦厚楼文化厅看到又生时,才想起家长会那日和他招呼的人是谁。 彼时又生正在文化厅上表演课,吴文宗将剧本分成无数份,所有人随机抽取其中一张,自我揣摩之后,各自演给他看。 又生抽中的一段戏在医院,剧本上台词仅有一句,以感情渲染为主,颇有发挥余地,可以随意演,但对演员的演技有一定要求。 嘉诺撒医院内。 女主被差人带进手术室,医护人员在差人示意下,将遮在死者身上的白布缓缓掀开。 差人声音平平道,“死者广东道遭车祸,经抢救无效死亡,身份至今未明,你看他是不是你老公。” 女主茫然点头,视线飘移,一时无法定视。 良久她才将视线落在手术台上,待看清之后,突然侧头无声笑,同时泪滚。 从剧本中仅有的片段来看,女主对死者的感情应该比较复杂。又生反复琢磨最后女主的一笑一哭,看似短暂的场景,却要投入足够的感情,对女主塑造的难点在于通过动作神态将她心中的悲痛表达出来。 真正的悲痛并非匍匐在手术台上鬼哭狼嚎,无声的笑或许有更强的反渲染张力。 文化厅很大,又生需要安静的空间,她像幼时那样,独自一人蹲在不起眼角落里,面对墙壁,慢慢将自己代入戏。 看电影时,又生感受不到演员的难处,甚至看到对方演的不好,她会生出代对方演的冲动,眼下让她自己演了,她才体会到有多难。 在这样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她尚且觉得面皮薄,将来对着镜头,可想而知会有多手足无措。 又生蹲在窗下又哭又笑时,叶令康正好站在窗前。 叶令康看得清楚,十几岁妹妹仔模样是好,哭起来梨花带雨,只是演技...实在不敢恭维,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有些受拘束,像是怕被人看见。 演戏是演给别人看,畏手畏脚可不行。 叶令康抬手敲敲窗户。 又生受惊吓,猛然抬头,哭到忘我时,隐隐有串鼻涕流下,来不及擦掉,看在叶令康眼中有些好笑。 “叶总?”吴文宗过来,以为叶令康找他有事。 “没事,我随便看看。”叶令康嘴里叼着烟,摆手,“你们继续。” 又生尴尬无比,脸颊作烫,低头忙擦鼻涕。 等叶令康走远,吴文宗才问,“又生,你行不行?” 又生硬头皮上,“差、差不多。” 又生的剧本只有一个镜头,表演起来不超过一分钟。 她今日穿夹克衫,头发规规矩矩扎成马尾,又生看过全剧本,剧本中女主是个画家,平时穿着前卫,性格开朗泼辣。 又生思虑片刻,拉下夹克衫拉链,马尾松开,以指代梳随意向后拨几下,然后道,“吴导,我好了。” 吴文宗在训斥别的演员,闻言将视线落向又生这边。 又生将文化台看作手术台,跳过配戏对手的话,缓缓走到手术台前,她眼神飘忽不定,良久才落在手术台上,不相信手术台上躺的是她老公,像是听到玩笑一样,扭开头,短促笑一声,随即紧捂嘴,再放下时,泪滚。 明明在笑,却不停流泪。 “Cut!”吴文宗喊停。 又生心脏仍噗噗跳,脑中空白一片,她擦擦眼泪看向吴文宗。 吴文宗脸色说不上好与坏,又生视他作法官,在等待最后宣判。 吴文宗面上露笑,却又摇头,“有几分意思,但还是不够,怯场,怕丑,情感能流露出来,手脚却像僵尸。” 俨如考试不及格被密斯们训斥,又生自尊心作祟,脸红似滴血。 吴文宗又道,“又生你记着,我给你机会进培训团,并不意味日后我为你铺路,进培训团不代表能拍戏,更不代表有戏可接。” 又生僵手僵脚立在原处,能察觉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培训团中不乏有演戏经验的演员,他们尚且被骂,遑论又生这种毫无基础的新生。 休息时,又生趴在栏杆上眺望维港,悠悠叹气。 “请你喝荷兰水。”旁边人递来玻璃瓶。 “多谢。”又生接过。 “妹妹仔,你比我犀利,我从歌手转演戏时,比你演技还要烂。” 男人浓眉星目,温和喜笑,举手投足间有旁人学不来的气度。 培训团里有已经拍过戏的演员,也有像又生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演员大多不屑与他们沟通,新生又不团结,拉帮结派互踩,又生从不参与他们,一门心思钻研演技。 也有例外,像眼前的哥哥,出过唱片,开过演唱会,在本埠已经有知名度,他极随和,培训团里,又生与他往来最多。 “慢慢来,任何事急于求成,只是会适得其反。”男人温声道。 又生听他的,白日在培训团学到的,晚上回城寨,拿一面镜子,对镜子反复练。 “家姐你发癫啊!”苏又存将电视机声音拧大,试图掩盖又生念台词的声音。 下一秒,一把木梳飞向苏又存,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随之而来,“苏又存!当心我告诉阿婆你偷看电视!” 狭小的诊所,低矮的上下铺,时刻嘈杂的环境,又生开始考虑搬出去住的可能。 培训团没有薪水,她还没学成,公司更不会为她安排经纪人。没有经纪人,没有名,没有背景,接到视镜的机会极小。 好的经纪人也挑人,差的经纪人手上资源不多,连环套一样,是个死结。 闲暇时,又生决定先去做工。 阿飞从苏又存口中得知又生在找工作,当即道,“来我夜总会。” 又生瞪眼看他,“不要做红牌阿姑。” 阿飞怒,“让你做账,做账懂不懂?” 他嫌弃,“除了一张脸还能看,瘦巴巴一个,叼...” 他话还未讲完,又生已将手中铅笔掷出。 阿飞一把抓住铅笔,正色道,“我们九龙城寨穷鬼,字识不多,又不懂英文,账交给别人做我不放心,又生我们一起长大,我信得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马姐”:广府顺德女子,老港时期豪门家族中,仆人多是马姐。 第6章 待价而沽 又生答应阿飞,帮他做账。 白日里她去培训团上课,下课之后才过来。 九叔势力囊括整个油尖旺区,尖东这间夜总会是新和会在城寨外的巢穴,数英尺的面积,一楼是舞池,外围一圈卡座吧台,办公室和仓库在二楼,再往上是贵宾包间。 尖东这带是本埠有名的欢乐场,随便拉出一个红牌阿姑都是艳绝人寰。 霓虹灯闪烁,人客鱼龙混杂,为避开不必要麻烦,又生每次过来,会直接从后门消防梯上二楼,开门便是办公室,等下班时会有四九仔和她一起回城寨。 又生与他们自小相熟,和他们一起反倒安全。 这日又生忙着打印报表,办公室电话响起,是九叔,讲找阿飞。 又生扭头四看,阿飞不见人踪,平时守电话的四九仔也不知去了哪。 “九叔稍等,我去找。” 放下电话,又生用力推开厚重的门,音乐声伴着人声扑面而来。 夜总会的墙壁用了大量的钢化玻璃,头顶吊着欧式水晶灯,音浪由远及近,嘈杂异常。 才下二楼,有看场子的四九仔迎上来,“又生,有事?” 外面太吵,又生不得不伏在四九仔耳边,大声问,“阿飞呢?九叔找。” 四九仔也拔高声音,“大哥在三楼陪贵客,我去喊。” 讲话间,四九仔已窜上三楼。 又生紧捂耳,正准备回办公室,错眼见距楼梯口不远的卡座里有个熟悉面孔。 待看清后,才想起是弟弟的同学叶思危,又生见过几次,对他还有印象。 半大少年,嘴里叼根烟,左右手各搂鱼蛋妹,俨然一副混社会模样。 又生一时想到她老板,品行如何她不知,唯有一点能肯定,她老板绝对不知叶思危踪迹,毕竟没有哪个父亲会纵容儿子这样。 ...... 叶思危近来大为困惑,青春期已到,他能察觉到自己身体正逐渐发生变化。 午夜梦回时,情潮涌动,难免溢湿睡裤。 可令他颇感羞耻的是,对着邻校一干女生,他丝毫提不起兴趣,直到那日学校游泳课,原本他看不顺眼的同桌,阳光下唇红齿白,眼眸晶亮,与人说笑时,嘴角酒窝若隐若现...他居然可耻的硬了。 像是与自己较劲一般,叶思危狠揉怀中鱼蛋妹的奶桃,仍觉不够,又扭头连啵数下,惹得怀中鱼蛋妹娇笑不已。 他不禁自我安慰,自己中意的一定还是靓妹,他急需找人开荤。 这边,又生回办公室,阿飞与九叔已讲完电话,又匆匆去三楼。 又生视线落在电话上,蓦地想起吴文宗,她手袋里有吴文宗电话,又生找出来,试着拨通。 “又生?”吴文宗颇感诧异,“这么晚,找我有事?” 怕他误会,又生忙将情况讲给他听。 “好,我电话转达给叶总。”吴文宗暗道妹妹仔醒目,藉此让叶令康欠她人情,日后巴结上老板也未可知。 又生倒是没作多想,挂下电话后便安心工作。 叶令康接到吴文宗电话时,正在看报表,还不忘叮嘱马姐煮罗宋汤,作少爷补习回来的宵夜。 “叶总,危仔有你当年风范,年纪小小,不好好念书,到夜总会厮混...” 吴文宗话匣子打开,不觉多讲,可惜还未讲完,叶令康已挂下电话喊司机。 怒气冲冲赶去尖东找人,看到小混蛋左拥右抱,叶令康气得想笑,毛还未长齐,竟然想夜御两女。 本想抽他,但人多杂乱,太过丢脸。叶令康索性压下怒气,好以整暇坐叶思危对面,两腿闲适交叠,似笑非笑看着他儿子。 叶思危两杯马天尼下肚,脸颊便开始泛红,大脑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任由鱼蛋妹在他身上来回抚摸。 眼前人影恍惚,叶思危定睛看去,顿时冷汗一身,讪讪抽出搂鱼蛋妹的胳膊,“老、老豆...” 叶令康怠懒废话,强制性把儿子带回,本想训斥他,哪知还未开口,小混蛋眼圈已泛红,垂头丧脑,无精打采。 叶令康已经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改拍他肩,言语缓和道,“知道做错了?” 叶思危撇头,哼一声。 “什么态度!”叶令康又火气,“有话好好讲!” “和你讲也不会明白,老懵懂!”叶思危心烦意乱,更多是难以启齿,即便对方是他老豆,他也讲不出口。 丢下这句,叶思危蹬蹬上楼,澡也不洗,扑上床扯被蒙住脑袋,黑暗中无声流泪。 ...... 岁尾,培训团结课,吴文宗去找叶令康商量安排经纪人的事。 有过拍戏经验的演员,他们早有经纪人,唯独像又生这些没基础的演员还在等待安排。 叶令康一向忙碌,只将部分时间分配到叶氏影城,仅要求他们有针对性报告,这样无疑给了影城员工较大的发挥余地。 吴文宗将已经做出分配的报表给叶令康看。 叶令康逐个翻看,视线扫过又生照片时,停了下来,“把苏又生安排给林祥?” 他笑,“吴导,有失偏颇啊。” 吴文宗心中咯噔一下,他以为又生够醒目,知道巴结老板,眼下听老板言语中却没有半分袒护,既是说,又生仍无背景无后台。 心思百转,吴文宗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旁人若是知道,该有意见。” 接着一顿,他又道,“我看安排给高子媚也行,她手中人少,让她来带。” 从叶氏影城长远发展考虑,手中资源多的经纪人,自然要留给有开发价值的演员,像又生这样无背景无后台的,仅靠样貌还不足以让公司优待。 叶令康又随手翻翻报表,点头道,“依你意安排。” 又生从旁人口中得知公司安排经纪人的事,这几日心里一直想着自己会分给谁。 直到这天中午,吴文宗找她谈话。 吴文宗坐在椅中打量又生,暗叹到底年纪轻,还不够世故圆滑,只怕日后要吃不少亏。 “又生,我已经和高子媚通过话,你去找她,提我名。” 又生应声,问道,“吴导,我该怎样联系她?” 吴文宗给她电话,叹口气,“妹妹仔,人呢,要懂得顺杆而上,把握住机会,醒目点,演技好是重要,更重要是这里...”他指指脑袋。 又生不明他话中深意,只当吴文宗过来人,传授她经验。 她虚心接受,从办公室出来后,便去找高子媚。 高子媚在上亚厘毕道的叶氏大楼里,叶氏近几年逐步将重心转移至影业,旗下子公司含纳影城、院线、经纪公司,形成一套完整包装演员的体系。 又生按地址找过去。 高子媚穿一身紫罗兰色旗袍,狐狸皮坎肩,眉眼精致,唇瓣丰厚,又生一眼便认出她,她去过陈阿婆诊所流产。 不管因何种原因去流产,既然选择去九龙城寨,自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又生只作不知,只字未提。 高子媚此人,行事泼辣,快人快语,与又生性格正好相反。初时,高子媚倒也和颜悦色,只是长时间下来,难免生矛盾。 她对又生意见多多。 “妹妹仔,你仍当自己学生妹?”她打量又生时不掩嫌弃。 又生不明所以,“阿姐,我哪里不对?” “记住,你是演员,出入代表的是公司形象。”她扯一扯又生的毛衣袖,“你去庇理罗看看,下面加条裙,穿双中筒袜,你和学生妹有差异?” 又生心虚。她倒想穿靓衫提名袋,出入有司机接送,奈何囊中羞涩,无力承担一万多块的姬仙蒂婀洋裙,两万块一只的凯莉手袋,更遑论腕上佩戴一支爱彼手表。 “女人就是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女演员更是,你先把自己挂在廉价商铺内,还想有人出安环名店的价?”讲到气处,高子媚捏她脸,“吃这样肥,还想去试镜?” “或许也可以接到演头猪的角色!” 短短不过数分钟,又生被骂到一无是处,等高子媚讲到口干舌燥时,又生才递她一杯水,悠悠道,“可是阿姐,你仍然是我的经纪人。” 一根绳上蚂蚱,谁有资格去怨谁。 高子媚语塞,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闷声抽。 又生懂的,她何尝不懂,从她当又生经纪人起,她们便利益相关,又生出名,她便好过,反之,她脸上也无光。 又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没有半分生气,反揽住她肩,乖乖道,“阿姐,你讲的我都改,我听你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鱼蛋妹”:去当妓.女的未成年少女。 “红牌阿姑”:成年妓.女的一种代称。 那年代同性恋,比现在受到的歧视多得多,压力更大,据说哥哥抑郁自杀也跟他同性恋有关。 第7章 首战告捷 讲到做到,又生开始减肥。 其实她在旁人眼中并不胖,夜总会里的红牌阿姑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她丰腴,比她有风情,但她日后需要生活在镜头下,想在镜头里仍然美,必须付出更大代价。 陈凤仪难免心疼,一时后悔同意她拍戏,可惜为时已晚,实在看不惯便会叨念她几句。 又生每每应声,却仍坚持节食,所幸有了成效,两月的时间,足足瘦下十几磅,脸比原先小了一圈。 新年伊始,又生存足房租钱,准备搬出去住。 “阿婆,高姐在清水湾附近有处房产,答应租给我,离我上班地方近。” 晚饭时,又生讲出自己想法。 陈凤仪微愕,随即落寞,“一个人住安不安全?” 又生看出她不开心,保证道,“阿婆,不要挂念担心我,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也会时常回来看你。” 苏又存坐桌角剥文丹,听又生要搬出去,趁机道,“阿婆,我和家姐一起住,保护家姐。” 未待陈凤仪回话,又生便道,“不行,少了阿婆管,你能登天。” 被戳破心思,苏又存悻悻不语。 年后上班,又生和高子媚签下简易租房合同,从她手中拿来钥匙,家中简单收拾几件衣衫搬过去。 清水湾近两年才开发,地价不若中环寸土寸金,又比一家数口挤一间棚屋好太多。 苏又存帮她拎东西,美其名曰过来认门。 “家姐,这里比城寨好太多。”苏又存推开窗,入眼处是郊野公园和大片水塘,环境优雅,视野广阔。 又生心知弟弟想和她一起住,细路仔近半年来长得极快,已经高过又生一个头,伴随他一起成长的还有那颗敏感细腻的心。 又生能够想象到男校学生嘲笑他九龙城寨穷鬼场景。 “又存,想过来住...” “家姐你同意?” 又生忙补充,“和家姐住可以,不许调皮,不许惹事。” “家姐你最好!”苏又存咧嘴笑,张臂拥她。 又生乜他,拍开他胳膊,“少同家姐歪缠!” 高子媚偶尔也会过来住几日,只是她和苏又存互看不顺眼,十次见面会有九次吵嘴。 起因是高子媚无所顾忌,洗完澡穿条内裤坐客厅抽烟,不巧苏又存放学回来,将她胸前一对奶桃看个正着。 自此,高子媚骂苏又存咸湿佬,苏又存则以暴露狂称呼她,又生夹在中间,每每为难。 “你这个弟弟,男生女相,不是看他还算白嫩可人,早将他赶出去。”私下里,高子媚和又生闲谈,停顿片刻,她又打趣,“送去大富豪,讲不定能混成头牌。” 又生听过大富豪,相较尖东一带的夜总会更为高档,富太们也时常去作乐,更有专向富太提供服务的男侍。 “阿姐,不要打我弟弟主意。”又生不喜欢她这样讲苏又存。 高子媚笑一声,转开话题,“有个试镜机会,好好打扮,明天跟我去。” 又生难掩欣喜,忙问,“阿姐,是什么角色?” “是《飞狐》剧组。”高子媚点燃烟,和又生细谈,“男主师妹,女三号。原本这个角色公司安排给卫雪,不过卫雪中途爽约,离开叶氏,剧组急找替补。虽然出境次数不多,但对你来讲,已经是踏出第一步的绝佳机会。” 万事开头难,又生已经很满足,笑道,“多谢阿姐。” “废话少讲,先拿到角色。”高子媚比她淡定许多。 《飞狐》原在明报连载,叶氏将版权买下,投资拍摄电视剧,又生念书时常和同桌一起看明报,对高子媚口中的师妹角色多少有些了解。 英眉凤目,直鼻薄唇,一身男儿装,自有一番风流倜傥。这是原著中对师妹出场时的描述。 又生看向镜中自己,不觉生出几分自信,从面貌上看,她极符合师妹形象,只需稍作训练,将师妹的几分豪气演出来,又生相信,她拿到角色的机会便会提高几成。 转天,又生只作简单打扮,梳高马尾,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对英气的浓眉。 高子媚在外等她,见她这副模样,欲斥她。 又生抢先问,“阿姐,你有无看过《飞狐》?” 不待高子媚答,她又道,“我有,所以听我的。” 又生难得硬气,高子媚结舌,竟无话反驳。 视镜地点在叶氏影城办公楼,又生到时,已有十多人在等,或容貌出色,或气质绝佳,有她们作对比,又生瞬间变得不起眼。 又生从西装女士那里拿到剧本,是一段师妹与男主的对手戏。 断头崖参天古树上,两人共饮一坛陈年佳酿。 师妹斜歪树杈,仰头饮酒,以广袖拭嘴,“师兄,我要走了,祝你和敏姐白头偕老,共效于飞。” 师兄微愕,接过她扔来酒坛,“要走?去哪里?” 师妹朗声一笑,“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又生看过原著,对这段再熟悉不过,私心里,她更希望男主选择师妹,奈何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男主只中意与师妹脾性大相径庭的刁钻小姐。 不几时,试镜排到又生。 数英尺的办公室仅放有一张试镜桌,一架摄像机,坐两位试镜官。 试镜官并不多话,向又生作手势,示意她开始。 又生环顾四周,没有任何道具,办公室正中央唯有一把椅,又生将椅子挪到一旁,卷起手中剧本作酒坛,毫无犹豫斜躺在地,单手支额,面上露懒散倦怠笑容,“师兄,我要走了,祝你和敏姐白头偕老,共效于飞。” 话毕,她仰头淋酒,反手拭嘴角,低头时掩去眸中失落。 再抬头,她弯嘴朗笑,还未将最后一句台词讲出,已被试镜官拍手打断。 “不错,有感染力,也有张力。”试镜官不掩赞赏。 排在又生之后的演员立时黯然,谁都明洞这几声掌声意味什么。 又生从地上站起,抑住心中激动,向试镜官鞠躬并逐个握手。 当天晚上,高子媚便来夜总会找她,带给她好消息,“《飞狐》剧组来电,问苏小姐什么时候签合同。” 又生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笑眯了眼,“阿姐,我好犀利是不是?!” “乡下佬!”高子媚唾她,下一秒,忍不住也笑。 试镜前,高子媚对又生没报太大希望,毕竟又生的竞争对手中不乏已有拍戏经验的演员,所以接到剧组电话时,高子媚比又生还惊讶。 不几日,高子媚代又生出面,与《飞狐》剧组签合同,并敲定演出薪水,一集戏五百块。对又生来讲,已是天价。 叶氏给演员的薪水并不高,像丁子安和黄梅芳盛名在外的演员,也仅是住普通洋楼,半山大屋都无力承担,更遑论太平山顶。 “也有例外。”高子媚笑,“唐菲菲知不知?丽池出来的妓.女,傍上和谐珠宝二公子,现住贝璐道大屋,和庄家做邻居。” 她鼓励又生,“妹妹仔,趁着年轻,醒目点,找棵大树好乘凉。” 又生持反对意见,“靠树树会倒,靠水水枯竭。” “怠懒和你讲!”高子媚恨铁不成钢。 ...... 礼拜天,又生带弟弟回去看阿婆,顺便将她拿到角色的消息告诉阿婆。 “何时能放映?”陈凤仪迫不及待问。 又生好笑,“阿婆,还没开拍呢,估计要等明年。” 陈凤仪老怀大慰,饭前给又生阿公上柱香,嘴里念念有声,末了又供上一碗叉烧饭。 祖孙三人围圆桌而坐,又生心细,察觉到弟弟有心事,一直不多话。 饭后又生喊弟弟上天台,四下无人时才道,“存仔,在学校被欺负了?” 苏又存脸上浮现可疑暗红,撇开头,不愿讲。 又生也不逼问,跨过栏杆,悬腿坐天台沿上,看下面来来往往行人。 苏又存也盘腿坐下,他托腮叹气,颇感苦恼,“家姐,你、你能不能去趟学校,让密斯把我和叶思危座位分开。” “他打你?” “不是!”苏又存脸更红,不知该如何形容,“家姐,叶思危有问题,咸湿佬一个,他眼神...” 又生咯噔一下,隐约明白弟弟话中意思,“他中意男人?” 苏又存挠头,“家姐,我也不知,但我不想和他继续同桌。” 又生揽住弟弟肩膀,“关乎名声的事,先不要多讲,家姐去找密斯刘。”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别怕,弟弟不会被带弯O(∩_∩)O~ 第8章 叶大宅 又生早已想好措辞,借口弟弟与叶思危脾性不合,请密斯刘考虑调整二人座位。 当初密斯刘安排二人坐一起,也是看在校方面子上,私心里她不希望苏又存被带坏,是以当又生来找时,密斯刘几乎没犹豫,便答应给二人换座。 往后,又生时常留意弟弟,也问叶思危有无再骚扰。 “倒是没有,我看见他绕道走。”苏又存思绪活络,“惹不起,躲得起。” 听弟弟这样讲,又生安心许多,一门心思投入到拍戏中。 《飞狐》整部剧长达五十多集,为加快拍摄进程,剧组采用分场景、分片段拍摄方式,进行集中拍摄。 又生戏份不算多,仅在前十集和最后两集,前十集场景多在叶氏影城取景,唯有最后要去摩星岭悬崖拍摄。 以往又生对演员了解不多,进入这行以后,才体会到其中艰辛。 在剧组中她是新人,不仅要和工作人员处好关系,还要琢磨如何演好,不拖累拍戏进程。长时间下来,又生难免分.身乏力,忽略了弟弟。 这天又生拍戏回来,已经快凌晨,和往常一样推开弟弟房门,却不见人踪,又生吓一身冷汗,忙打电话给九叔赌档,拜托四九仔去诊所看看苏又存在不在家。 四九仔不耽搁,很快给又生回电,讲不在。 听出又生话中慌张,四九仔忙道,“别急,给飞哥打电话,油尖旺一带我们地盘,只要不出九龙,都能找到。” 又生转给阿飞电话。 “叼他老母,哪个敢动存仔,让我找到,扔轧纸机绞碎了做猫粮!”阿飞怒气冲冲,喊手下小弟放话出去。 又生坐立难安等消息,心思百转间,蓦地想到一个最可疑的人——叶思危。如果叶思危真的不正常,弟弟又被他带走... 又生不敢多想,慌忙电召出租去浅水湾。 ...... 今日老船王七十大寿,叶令康代表叶家去恭贺,很晚才回,平治房车还未进大门,便停了下来。 叶令康睁开眼,问司机,“前面有车?” 叶家大宅并未建在山道口,而是从浅水湾山道延出一截小道,藉此避开反弓煞。 司机头伸窗外仔细看,“大少,前面停一辆出租,阿辉似与人起争执。” 叶令康先下车,准备步行进宅,确如司机所言,家中保镖门口拦下一女人。 “大少。”保镖先看到叶令康,忙道,“这位身份不明的小姐要找小少爷,小少爷早已睡下,她不信,一定要进去看。” 借门口路灯,叶令康认出又生,不动声色道,“苏小姐,我是思危父亲,有事与我讲。” 年届而立之年的男人,早已退却青涩,气势迫人,一双眼格外锐利,看又生时带三分审度,似在思考她找叶思危的缘由。 “我弟弟没回家,他和叶思危同班,叶生应该清楚,我们家长会上见过。”又生不惧他气势,抬头迎视。 “所以,你弟弟丢了,来找思危?”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叶令康嗤笑一声,“照你这样讲,思危的同学丢了,全来找?把我叶家当什么了?” “O记登门查案尚且要出示搜查令,苏小姐,你夜闯家宅,仔细有人请去警署喝咖啡。” 又生被他一阵抢白,到底涉世未深,心里一慌,大脑短暂空白,竟不知如何回应。 叶令康看她一眼,不再理,扔下保镖司机先进门。 又生情急,忙拉住他西装衣袖,“叶生,事关叶思危名声,我有话和你讲。” 叶令康止步,回头看她一眼。 妹妹仔脸涨红,眼眸晶亮,抓他衣袖的手用了力,指节泛白,死死扯住不放,大有要和他纠缠不休的架势。 “进来吧。”叶令康怠懒与人拉扯,抬抬胳膊,示意她放手。 又生松口气,随他进去。 叶家大宅是本埠盛名在外的石头庄园,古堡式建筑,雕花大门上蔷薇花盘绕,主楼连副楼,另有车房犬舍,环顾四周,随处可见常青藤包绕,恍若堡垒。 穿过花池,便是主楼偏厅,叶令康解下啵呔,靠坐沙发上,向又生随意做个手势,“坐下讲。” 又生坐他对面,思虑片刻,委婉开口,“叶生,你有没有注意到叶思危举止异于常人?” 叶令康原本靠在沙发上,听又生这样讲,他直了身体,脸色随之而沉,“什么意思。” 私心里,又生并不想将叶思危划为异类,但她弟弟无辜,如果不讲,任由叶思危骚扰,她弟弟心理上会受到伤害。 “叶生,你儿子同性恋,他恋我弟弟。”又生道,“我弟弟一直未回家,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他被你儿子带走...” 又生觉得她再讲下去,对面人可能要发火,他脸色极难看,想来是不知情。 不过很快被他掩去,叶令康复靠在沙发上,想点烟,却没找到打火机,只得将烟盒狠扔在茶几上。 两人皆未讲话,又生在等。 良久,叶令康才喊马姐,“阿香,上去看少爷在不在。” 阿香是叶家老仆,广府顺德女子,早年自梳进叶家,先带大叶令康,后照顾叶思危,她心疼叶思危没阿爸阿妈,对他极溺爱,加之叶令康在教育叶思危上,惯来缺乏耐心,非打即骂,是以阿香时常帮叶思危掩护,一起欺瞒家主。 小少爷放学带同学回来,阿香心知肚明,眼下见人家找上门,不免心虚,脚步踯躅。 叶令康看出端倪,索性自己上楼,又生忙起身,紧随其后。 自古慈母多败儿,叶令康想不通哪里做错,竟把儿子教成这样。 心里有火,又深觉丢脸,并无多少耐心敲门,叶令康直接抬脚踹门板。 砰一声巨响,吓得叶思危一个激灵,手中浴巾掉落,顶一头湿漉漉头发,下意识后退两步,紧贴在浴室门框上。 “老豆,这、这么晚,找我有事?”待看到叶令康身后的又生,叶思危警铃大作,下意识先朝大床看去。 叶令康顺视线看去,四柱大床上蚕丝被鼓起一团,虽然背对门,也能看出是个细路仔。 “叶思危。”叶令康咬牙,面上青筋骤起。 叶思危立刻抱头,蹲缩在墙角。 又生不管这对父子,她只担心弟弟,三步并作两步到床前,急拍苏又存,“存仔?” 苏又存睡得极沉,毫无反应。 又生喊几声无果,气得脸涨红,“你对存仔做了什么!” 叶思危心虚,不复往日趾高气扬,“没、没做什么,请他来家里玩而已...” 话讲一半,对上叶令康视线,他低头,视线落在脚下地毯上,低低道,“真是请他来玩。” 叶令康一言不发,去起居室电召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很快过来,又生略有诧异,积在心中的怒火因叶令康此举也消了一半,配合家庭医生解开弟弟衣扣,等待检查结果。 “不要担心,细路仔无大碍,睡一觉自然会醒。”当着又生面,家庭医生没讲太多。 私下对叶令康时,又是另一番说辞,“叶总,危仔该好好管教了,少让他接触别有用心的人。” ...... 又生为弟弟穿衣时,叶令康踱步进来,在单人沙发里坐下,闷声抽片刻烟才道,“苏小姐,思危我会管教,我问过,他没对细路仔做什么,我会给补偿,另外让思危道歉...” 又生竖耳听着,并不认为世上有这样好的事。 果不然,他有所求,“思危和细路仔差不多大,缺乏管教,难免做出些常人难理解的举动。出了叶家大门,希望苏小姐和细路仔讲话谨慎,如果我听到任何风声,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又生恼怒,不客气道,“叶生,我也希望你管好儿子,再来打扰我弟弟,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对外乱讲。” 叶令康审视她片刻,点头道,“不错。” 又生不明他话中意思,只将弟弟扶起,“麻烦叶生让司机送我们回。” 第9章 叛逆难管 叶令康讲到做到,不仅派司机将又生姐弟送回,还送上赔偿,藉此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生也不想将事闹大,叶家大户,已退休的塑胶大王叶老先生,更是被英女王亲授爵士勋衔,他们不过普通市民,真要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她和弟弟。 所以当阿飞电话问存仔有无回家时,又生隐瞒了他,“存仔去同学家做客,忘记告诉我。” 阿飞松口气,随即笑骂,“细路仔,折腾我半夜!” 又生心怀亏欠,忙道,“改天我带弟弟去赔罪...” 阿飞打断她,“你真是...八岁那年我被人追砍,不是阿婆,早横尸街头,这点事还值得你和我见外?” 又生笑道,“礼拜天回城寨,来我家吃饭。” 电话那头,阿飞笑得没正形,打趣她,“飞嫂?” 类似揶揄又生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回,早已耳朵生茧,又生并无半分羞涩,附和道,“是是是,飞嫂劝飞哥早些睡觉,熬夜损害身体,到时夜总会的阿姑们该伤心。” 阿飞悻悻道晚安,挂下电话。 又生担心弟弟,从房间抱来被子,在床边打地铺,她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直到天将亮才沉沉睡去。 可惜却被尿急下床的苏又存一脚踩醒。 “苏又存!”又生倒抽一口凉气。 “家姐...”苏又存挠挠头头,头发翘起一簇,他有片刻茫然,格外显呆傻。 “头痛不痛?去洗漱,家姐带你去医院再查查。”又生再无睡意,索性叠被起床。 苏又存摇头,“家姐,我无事。” 昨天叶思危邀请他去做客,苏又存本来有些犹豫,可看他有心同自己交好,一时心软,放学便和他一起乘船过海去浅水湾。 叶思危还算友好,和他打网球,看球赛,还请他吃牛扒。 饭后他告辞,叶思危拖他再玩一会,一再保证会让司机送他回,更有家仆送来茶点,之后他的记忆便开始断片。 “家姐,我怎么回来的?”苏又存纳闷。 又生既担心又庆幸,对上弟弟疑惑眼神,她把昨晚情况讲给他听,“存仔,不管叶思危能不能和你做朋友,尽量远离他,他会伤害你。” 苏又存点点头,片刻后迟疑道,“可是家姐,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又生被他气笑,“苏又存,把你的可怜用到别的地方,譬如福利院,譬如姑婆屋,想发善心,家姐不反对你去做义工,但是,不准你和叶思危再往来。” 又生很少这样教训他,苏又存有些怕,呐呐道,“我知道了。” 早饭姐弟两随便对付一口,饭后又生让弟弟请假,要带他去医院。临出门前,又生视线落在茶几上,那里放着两万现金。 “家姐?”苏又存也看到。 “叶家给的赔偿费。”又生将钱装进手袋,锁门出去。 ...... 这边,叶令康靠在大班椅上考虑儿子的事,不是没想过将他送国外,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当初答应抚养他,现在半路丢手,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何况这些年他们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真丢出去,还有些舍不得。 他更为担心的是,儿子是否如苏又生所言,仅中意男人。 叶思危藏不住话,他自知闯祸,又受不住叶令康恐吓,乖乖招供,“是表舅给的药...” 叶令康少不得要抽他,叶思危鬼马精灵,一早躲到马姐身后,死死搂住马姐粗壮腰身,冲叶令康嚷嚷,“抽死我算了,正好去陪我阿爸阿妈!” 叶令康一时头疼起来,太阳穴跟着突突跳,点烟时手都在哆嗦,出来混的早晚要还,当初欠他大哥大嫂的,现在叶思危来讨债,当真一报还一报。 细细想,又怪那对姐弟。 窗户纸本就薄,又生又是戳破的人,难免被人惦记上。 正好助理过来送报表,叶令康喊住他,“帮我查个人。” 又生还不知,她那点底细已被人查个底朝天,只一心扑在拍戏上,跟着剧组去摩星岭取景,几乎日日住荒郊野外。 夏天拍冬天戏份,闷热异常,又生小心退下厚重戏服,瘫坐在树下记台词。摩星岭悬崖上有场打斗戏,此刻男主被悬在半空,穿一袭白衣,宛若谪仙。 很快又生就要被吊上去,帮她的“师兄”和恶人交斗。 一起的还有女主角的扮演者陈玉。 提起陈玉,又生便有些头疼,抛开演技不谈,此人过于跋扈,导演尚且惧她三分,更遑论像又生这样无背景无名气的演员。 平日里,又生能避则避,所幸又生和陈玉有交集的戏份并不多,最后一场算是重头戏,大有两女争一夫之感。 副导演过来喊,“又生,到你了,快些。” 又生忙应声,嘴里叼着剧本,边走边披戏服。 剧组里,副导演最喜欢又生,人长得靓,嘴伶俐,演戏也认真,时常三两下就能过。副导演心知陈玉底细,私下叮嘱又生,“要适当藏拙知不知?抢风头要不得。” 又生明洞副导演话中意思,无非告诫她弄清自己身份,切莫得罪人。 片场宛若社会,戏霸不是没有,陈玉便是其中之一,即便又生不知她来路,也能猜出她背后势力不小。 这场打戏,拍远景有龙虎武师作替身,唯有近景时才换真人。 又生和陈玉的对手戏在大榕树上拍摄,陈玉恐高,不是忘词便是忘动作,底下导演一再喊停,本埠夏季臭名昭著,导演满身大汗,难免脾气暴躁,吼道,“啊,到底会不会拍?!” 即使导演未指名道姓,在场的人也心知肚明他在骂谁,痛快异常,只差抚掌叫好。 “重来!” 当着这么多人丢脸,陈玉怒火腾腾,看向又生时面有不善。 又生叫苦不迭,佯作不见,强作镇定迎上。 “敏姐,你我共同敌人是公西不败,争斗毫无意义,先去救师兄要紧!” “废话少讲,早看你不顺眼,拿命来!” 威亚移动,打斗间,陈玉狠意十足,俨如泼妇,又生避之不及,被陈玉连击数下,她下手狠,根本不像是在拍戏,倒像借拍戏发泄怒气。 “蛮婆,师兄中意你哪点!” 又生气极,挥剑迎上,也不手软,一个转身,飞脚踢向她腹部。 顿时一声惨叫,导演大喊,“cut!” 工作人员立时将两人放下。 导演满意,朝又生竖拇指,赞许道,“拍得不错!” 休息时,又生才察觉到右手腕疼,到晚上回清水湾时,手腕竟肿了起来,试着动几下,忍不住直抽气。 “高姐,陈玉什么来路?”又生倒了跌打酒将手腕上淤血搓开。 高子媚拿过药酒帮她搓,“傍上4K太子爷,4K又急于洗黑.钱,投资拍《飞狐》,旨在捧红陈玉。” “阿姐犀利,知道好多。” 高子媚乜她,没好气道,“想混这个圈,还想混好,没有靠山怎么能行?我早和你讲过,人靠大树好乘凉,趁现在貌美年轻,还有人愿意捧,再过几年,送上门人家也不一定要!” 知道她为自己考虑,并无坏心,又生叹气,“阿姐,我脾气,你还不知?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怕还没讨到好处,倒先把人惹恼。” “我话讲到,其他随你。”高子媚捏她手腕,“怕是伤到筋骨了,明天没戏拍,最好去医院查查。” 转天,手腕更痛,又生不得不去趟医院,接受正规治疗。 结果巧遇叶令康,他在窗口排队拿药,又生正巧排在他身后。 叶老先生住院,尽管叶家大户,不缺仆人,但叶令康从未想过当甩手掌柜,呼呼喝喝指挥家仆来显示自己孝心。 这边叶令康拿完药,才转身便撞见又生。 大眼瞪小眼,两人一时竟无话。 到底是叶氏员工,不管有何过节,又生还需要从他手中领薪水,不用忖度,天平已经向现实方向倾斜。 又生主动问,“叶总,你生病?” 叶令康视线落在她手腕上,还算和善,“不是。”但也没讲缘由。 又生礼貌已到,不再怕他日后责难,轻声提醒,“叶总,排队到我了。” 言下之意,没有其他话可讲,大家最好各自散开。 哪知又生取完药,叶令康仍在药房门口,似乎在等她。 又生迟疑,还是走近,“叶总?” “我们谈谈。”丢下这句,叶令康先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叶总会是个重情义的男人~\\(≧▽≦)/~ 第10章 脚踢石头 花园长廊一角,常青藤盘绕石柱,郁郁葱葱。 又生坐石凳上,腰背挺直,两手搭在膝盖上,犹如等待密斯布置功课的乖巧学生妹。 叶令康只看一眼,便想笑,下秒,他又正色道,“苏又生,把你弟弟...对,是苏又存,转到别的中学。” 原本叶令康打算让叶思危转学,只是叶思危劣迹昭昭,可选择的学校并不多,既然叶思危不转,那就让苏又存转。 可又生并非任人拿捏软柿子,“叶总,我弟弟品学兼优,我拿什么理由通知密斯们为他转学?” 碍于他是老板,又生讲话已算委婉,若是再冲动些,该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之类的话了。 “再讲,我们九龙城寨居民,并无多少机会择校。”又生断定对方必然知道他们底细,并不遮掩。 叶令康食指点桌,沉吟片刻道,“问细路仔想读哪间校舍,我让人安排。”顿一顿,他补充,“港岛的校舍,他想进也可以。” 本埠公立、私立校舍林立,尤以皇仁书院和英皇书院为男校之最,同庇理罗和马利诺亚女校并称,盛产绅士名媛,全英式教育,每年近万学费不讲,学校招生也极严苛,涵盖东南亚地带,非知名家族子弟不招。 寻常鱼贩、菜贩子女都没机会,更遑论住九龙城寨的穷鬼。 但如果叶令康肯出面,另当别论。 名校出身,再有密斯推荐,将来苏又存出国留学也未可知。 又生抬眼,不掩诧异,“叶总,无功不受禄。” 废话不多讲,叶令康起身,半是叮嘱半是警告,“看好细路仔,别让他再接近思危。” 这人平白无故倒打一耙,又生气结,到底是谁惦记谁? 不论如何,转校是大事,又生无法做主,礼拜天回城寨时,她把情况讲给阿婆听。 陈凤仪竟不知外孙被男同学惦记上,瞪眼如铜铃,再看外孙,已尴尬到手脚无处安放。 “阿婆!”苏又存脸红脖子粗。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哟。”陈凤仪直摇头。 “阿婆,有碍名声的事,我们不好乱讲的,否则将来弟弟吃亏。”又生不忘叮嘱阿婆。 陈凤仪年届六十,身后那条尾巴早已幻化无形,自然知道其中厉害,黑白皆得罪不起,唯有夹缝中求自保。 祖孙三人商议一番,决定让苏又存去念皇仁书院,只是叶令康很少在影城露面,又生迟迟找不到机会见他。 适逢《飞狐》剧组杀青,导演为犒劳演员,福临门请他们吃海鲜,推杯换盏间,包厢门被推开,导演面子大,竟将叶令康请来。 他穿浪凡西装,铮亮皮鞋,装扮正式,与福临门酒家狭小的包厢格格不入,他路过时,又生隐隐闻到酒味,显然这人只是中途过来应酬。 叶令康被请进来,包厢里人头攒动,也不知为何,这群人中他一眼看到又生,八角水晶灯下一张面珠白到晃眼。 恰巧又生也朝他看,两人视线相触,又生向他礼貌笑,叶令康却转开了视线,和立在他身旁的导演谈笑。 又生立时脸红,幸而包厢人声喧哗,恰到好处的热闹,遮掩住又生的尴尬。 她斜对面的陈玉却将又生表情看得清楚,暗唾一声贱.人,不免幸灾乐祸,下秒又想到自己境遇,敛了笑,没滋没味歪靠在椅上,环顾四周,视线也落在叶令康身上。 男人身居要职时,可以弥补一切缺陷,吸引女人趋之若鹜。 4K太子爷瘸一只脚,尚且莺莺燕燕环绕,更遑论叶令康这样外貌上佳的男人,浓眉邃目,宽肩窄腰,散发健康男人的雄性气味,无时不刻不勾引雌性发.骚。 进来没几时,叶令康已被亟待敬酒的人包绕,他没端架子,女演员们愈发肆无忌惮,纷纷排队敬酒。 陈玉敬完之后,整间包厢里仅剩下又生还未敬。 导演半开玩笑道,“又生,平时挺机灵,怎么关键时拖后腿?快,剩你了。” 导演不提醒,又生还未意识到自己已成特例,如梦初醒,忙端酒过去,规规矩矩朝叶令康举杯,“叶、叶总,我敬你。” 他身上酒味比进来时还重,想来是喝不少,视线相触,又生读出他眼中揶揄,一时怔然,呐呐转视线,等他喝。 “学生妹一样。” 一片嘈杂中,他轻笑,玻璃杯相撞,他先饮尽。 又生也仰头,尽数喝下。 转身回座位时,只听他低道,“迟点走,大厅等我。” 又生一愣,再回头,他已扭头和别人谈话。 正好又生也要和他讲弟弟转学的事,庆祝宴结束后,《飞狐》剧中的“师兄”要开车载她一程,又生正琢磨如何回绝,陈玉似笑非笑道,“邓祖荣,不见你载我?” 邓祖荣略有尴尬,“行啊,一起走。” 邓祖荣龙虎武师出身,凭借出色演技,从跑龙套演到主角,演技精湛是一点,更重要是人脉广,会做人。 片场里他对又生多有照顾,眼下见他尴尬,又生忙道,“大哥,有人来接,你们先走。” 邓祖荣略可惜,不再勉强,带剧组其他人先离开。 最后唯剩陈玉和又生。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生厌,竟不愿多看对方一眼,同时撇开头。 “别和邓祖荣走太近。”陈玉指间夹烟,突然道。 又生看她,没讲话。 “你刚进圈,可能还不知,邓祖荣咸湿佬一个,中意卜卜脆妹妹仔,尤其你这样涉世未深的。”她起身,拎上凯莉手袋,走几步又回头,向又生吐出一口烟圈,娇笑,“别谢我。” 又生呛得咳嗽,瞪眼看她柳腰款摆,踩着红底鞋哒哒离开。 又生靠坐在等候厅沙发中,仔细回想拍《飞狐》期间,邓祖荣的一举一动,细思极恐,竟忍不住打个寒颤。 不几时,叶令康从楼上下来,他坐又生对面,见又生魂游天外,也不喊,点了烟漫不经心抽,等又生察觉到他时,叶令康才捻了烟,“考虑好了?” 又生明洞他所指,不觉坐正了身体,“叶总,正要和你讲,存仔转去皇仁书院念书行不行?” 叶令康笑,算是默认。他开口,却讲文不对题的话,“我很可怕?” 又生微愕,随即抱拳道,“你是老板,应该尊敬。” “尊敬?”叶令康笑,拿眼打量她。 他身上酒气渐飘来,似乎包绕四周,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又生略感不自在,拎手袋欲起身,“叶总,太晚,我先回了。” 哪知她刚转身,就听身后那人道,“文华酒店1818,我迟些过去,你电召出租先去,报我名。” 又生如遭雷击,自她入这行起,高子媚没少和她讲圈中腌臜事,并且一再劝她找棵大树好乘凉,但她从未想过要睡遍导演、制片、前辈,甚至去睡老板。 叶令康让她去文华,又生不会天真以为是盖一床蚕丝被,被下探讨如何演戏。 “我不去。”几乎是本能,又生冲口而出。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多差。 偷眼看叶令康,果然脸色没刚才好,约莫是被拂了脸面,靠在沙发里兀自生气。 又生只匆匆一眼,不敢多待,出租也不召,几乎是逃命般奔出福临门酒家。 她回去时,苏又存早已睡觉,高子媚在客厅看电视,见她神色匆匆,伸头向她身后看,“你被人追杀?” “没有,没有。”又生含含糊糊,没和高子媚讲实话。 她敢断定,如果高子媚知道,一定推踹她出门,为她电召出租去文华,洗干净剥了扔床上,等待老板来临幸。 “神经。”高子媚乜她,打着哈欠先睡下。 又生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睁着眼,耳边是高子媚轻微呼噜声,良久,她拥被叹气。 也在自我反思,自己的臭脾气将来能否熬下去,能否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外面传来窸窸窣窣动静,依稀可闻高子媚和苏又存的斗嘴声,又生穿衣出去。 “家姐,快来吃饭。”苏又存招手喊。 又生懒洋洋应声,一头扎进卫生室,再出来时,他们已吃完饭。 两人着装整齐,像是要出门。 “家姐,快些,讲好生辰带我去港岛买新衣。”苏又存不迭催促。 又生猛拍脑袋,暗骂大意,竟然忘了弟弟生辰。 吃完饭,高子媚开她那辆半旧不新雪铁龙,载他们乘船过海去港岛。 《飞狐》剧组的薪水已拿到,将近一万块,对又生来讲已是天价酬劳,只是中环名店转一圈,才发觉仅够买身巴利洋裙,表行金铺根本不用再进。 冤家路窄,巴利专柜偶遇庄四小姐。 四目相对,庄四小姐难掩惊诧,似乎没想到会在寸土寸金的中环见到又生这个穷鬼,她眼神躲闪,离开时脚步略慌乱,尾随白衫黑裤的女佣不明所以,叠声喊“小姐”,也忙跟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龙虎武师:老港社会治安差,片场经常有黑帮斗殴,龙虎武师可以演戏,可以看护片场。房祖名他爸就是龙虎武师出身。 那时期的娱乐圈很乱,以后涉及相关剧情,胡编乱造,不意有所指,望海涵,抱拳~ 第11章 老辣鲜嫩 “家姐,她好靓。”苏又存视线追着庄四小姐。 又生呷醋,忿忿嘀咕,“比家姐还靓?” 苏又存机灵,忙道,“不不,还是家姐最靓。”半大少年旁若无人拥住又生肩膀,旁人不知,以为他二人是情侣。 高子媚看不惯,出声警告,“都注意些,仔细被狗仔拍到乱写。” 又生笑眯眯挽她胳膊,“阿姐安心,《飞狐》还没公映,狗仔不会认识我啦。” 姐弟两兴致高昂,逛完街苏又存还想去皇仁书院,“家姐,要先熟悉环境,日后转学了一问三不知,好尴尬的。” 又生想也是,带弟弟去歌赋街皇仁书院校舍。 高子媚却听出不寻常,她快人快语,直言道,“皇仁书院何时变善堂,九龙城寨穷鬼也能进去镀层金?” 苏又存不喜,恼道,“要你管!” 两人随时剑拔弩张,又生忙做和事老,一面示意弟弟少讲,一面对高子媚道,“找了关系,存仔过往成绩优良,勤奋刻苦,非常符合皇仁书院校风,校方表示欢迎。”避免多生事端,又生隐去到底找谁。 听出又生话中含糊,高子媚倒也识趣,似笑非笑接话,“也好,细路仔伶俐,念圣保罗可惜了,有皇仁书院作担保,将来念牛津,成为走在金丝雀码头的精英,为社会发展添砖加瓦。” “家姐,你看,她又讥刺我!”苏又存直嚷嚷。 这边,庄太初慌张出名品店,直到坐上停在街旁的平治房车,那颗跳动急剧的心才渐缓下。 她从未想过有如此好运,年幼时做梦都想逃离那个肮脏杂乱的地方,有朝一日能似电视中的豪门小姐那样,住大屋,穿靓衫,戴名表。 直到有天,她心心念念的愿望竟实现,一觉醒来,不再是狭小低矮的上下铺,入眼处维多利亚四柱雕花床,罗马窗帘,偌大花园里花王在弓腰修建花枝,蔷薇花开正好,推窗远眺,无敌海景尽收眼底。 至此,她与九龙城寨再无关系,她有女王颁发CBE勋爵的祖父,有接管庄氏家业的话事人父亲,还有出身元朗名门的母亲。 尝过做穷鬼的滋味,她再不想和那片地沾染半点关系,更不会将眼前一切还给别人。 “财叔,开车!开车!”心绪难平,庄太初声音比平时高八度,颠覆惯有温和知礼形象。 财叔喏喏,忙启动车子朝贝璐道驶去。 不几时,平治房车驶入庄家大宅,庄太初不及进客厅,穿过花池,转进工人房,她喊马姐,“萍姑,告诉阿力我有事找,让他来见我。” 阿力是庄家家奴,葡萄牙女人和仆人厮混生下的混血种,被庄家养在马房做骑师,他比旁人身材矮小,却极为精悍。 萍姑来马房,低声告诉他四小姐找。 阿力微愕,心跳一阵加速,待从消防梯登上顶楼花房时,他掌心已出汗,并不敢多看靠在铁艺椅上喝茶的家主,只喊一声四小姐,便垂眸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庄太初已平复心绪,还算和颜,“阿力,要烦累你为我办件事。” “四小姐请讲。”阿力约莫能猜到为何事。 “找4K泉叔,为我修理个人。”顿一顿,庄太初补充,“和他讲,钱不是问题。” 阿力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道,“四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廉政公署年初成立,风头正盛,警署人人自危,4K再嚣张也莫可奈何,给再多钱恐怕也无济于事。” “那你和我讲,找谁?”庄太初面有不耐。 阿力低头不语。 庄太初竭力压住烦躁,低低道,“不管,先为我找人查她。” ...... 月末,《飞狐》后期制作完毕,导演联系到又生,要安排她连同几个主角一起接受采访,算是提前为电视剧作宣传。 机会难得,又生没理由推拒,应下之后便去服装棚借礼服。 演员难混,叶氏影业港地独大,演员舍不得离开东家,私下里又三五成群抱怨东家薪水低,拼命拍戏,只赚得几分薄名,想买几件靓衫还要掂量荷包,除却极少数盛名在外的演员,像又生这样初露头角的,出席正式场合,都要去服装棚借礼服。 怀抱洋裙出服装棚,有穿西装男士远远喊她,“苏小姐,叶总找。” 又生警惕,脑中先飘过文华酒店1818房。 随即又抬头望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管他叶总赵总,还能强迫她? “叶总有讲何事?” 对方不应,仍道,“叶总讲找。” 又生放弃追问,随他去敦厚楼叶令康办公室。 不巧叶令康在会客,西装男士为又生添杯凉茶,让她稍等。 又生在外等了将近一个钟,里面人才出来。 “又生?”吴文宗喊。 “吴导。”又生忙站起,与吴文宗握手,细心注意到他手中似乎拿了剧本。 “吴导好忙,要开机拍新戏?”又生试探问。 吴文宗给了模棱两可答案,“待定,待定。”又回头看看未合上的办公室门,笑眯眯道,“叶总在里面,进去吧。” 不知为何,又生总觉吴文宗这只老狐狸笑得别有深意。 待吴文宗下楼,又生才敲门,听见里面喊“进”,她推门进去。 叶令康靠坐在大班椅上看报表,好似头顶长眼一般,也不抬头道,“随手关门。” 办公室门大敞,又生脚步滞住,半道上折回去合上门,立在叶令康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他开口。 哪知那人好似得了健忘症,忘记办公室还有个人,只顾埋头办公,室内一阵静谧,纸张翻页声被无限扩大。 眼见傍晚,又生耐心所剩无几,低低道,“叶总,我虽然是叶氏员工,但也有人权,叶总耍我有意思?” 叶令康才抬头,随意将报表扔一旁,好以整暇道,“值得我耍?事情要讲个先来后到,没见我正忙?” “还是你觉得我应该配合你时间?” 又生面上不显,心里却忿然。 “坐。”他随意比划对面。 又生却后退几步,在离他颇远的会客厅沙发上坐下,等待老板批示。 叶令康看她一眼,撇头哂笑,索性点了烟,和她干耗。 又生到底年岁浅,城府不够,她捏紧拳,尽管压制住怒气,但话出口,仍带三分恼,“叶总,有何指教。” 叶令康碾灭了烟,一指揉耳朵,笑笑,“坐这样远,讲话我听不清啊。” 又生看得清楚,他眼中分明有揶揄,若非对方是她米饭班主,她一定挥手袋敲碎他脑壳。 四目相对,瞪视半响,又生先败下阵,有气无力在叶令康对面坐下,闷闷道,“叶总,找我何事。” 叶令康总算满意,拿一叠申请表递她,“填好去皇仁书院教务处找詹姆斯。” 又生接过,呐呐道,“多谢。” “受不起。”他道。 又生顿时面红耳赤。 “总是红脸。”叶令康评价,也算中肯,“脾气大,略闷,面皮薄。” 又生哑口无言,只听他又道,“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有一张脸略能看。” “叶、叶总,没事的话...” “我有让你走?” 又生咬唇,眼眶瞬间变红,忙低头遮掩。 泪眼模糊间,对面递来一张纸巾,那人颇为无奈道,“还要再加一条,爱哭。” 叶令康见她鼻尖红红,胸口起伏,一时也歇了教训心思,摆手道,“回去吧。”自己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大男人,和十几岁妹妹仔争什么气。 又生如蒙大赦,拧了鼻涕,微微抽气,还算乖巧,“叶总,那我回了。” 不过数秒钟,传来啪嗒关门声,原本哭哭啼啼的妹妹仔转眼消失无踪。 叶令康微愕,竟觉自己被耍。 这边又生出了敦厚楼,忍不住踢脚下碎石子,忿忿想:没顺从他,就找机会修理,若是顺从他,讲不定日后落个弃妇下场,命好些,做个外室,命差些,讨不得半分好处,还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咒骂。 “又生,想什么呢,和你讲话也不理。”有人拍她肩。 “哥哥。”又生欣喜,培训团结课之后再没见到唐旭德,视线落在他戏服上,又生笑,“在拍戏?” 唐旭德笑容一如既往和煦,“还没开拍,只是拍定妆照,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杯咖啡。” 又生点头,随他去冰室。 “最近怎样,有没有接到戏?”唐旭德笑眯眯问。 又生并无隐瞒,告诉他接了配角戏份。 “不错,比我犀利,知道我第一次演戏演什么吗?” “知道,太平绅士。”又生看过那部戏,还有印象。 唐旭德笑,拍她肩,鼓励道,“多多练演技,以后不怕没戏演。” 又生与他想法不谋而合,不迭点头,“每天都有练,只是接戏的机会很少。” 唐旭德是过来人,圈子难混,若非他有阿爸相助,也不会顺风顺水。他看过又生表演,极有灵气的妹妹仔,可惜这个圈子惯来不缺会演戏的人。 “又生,吴导要拍《化蝶》,醒目些,抓住机会。”他有心向又生透露。 作者有话要说:  和叶总比,又生就是涉世未深,刚步入社会的学生妹O(∩_∩)O~ 第12章 从中抉择 又生转将吴文宗拍新戏的消息告诉高子媚。 “演电视剧固然好,阿姐,我更想参演电影。”又生环抱住高子媚,央求她,“阿姐有没有好的办法?” 相较电视剧,电影需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完成整部戏的表达,对导演功力和演员演技乃至工作人员要求很高,因一部电影成名的演员不在少数,踏入这行之后,将来接拍电影的机会将意味着更多。 吴文宗的名气摆在台面上,他开机拍戏,多少演员挤破脑袋想参演也不一定能寻到机会,不怪又生问时,吴导含含糊糊,想来是为避免有后台的演员带资进组抢戏。 “如果我有好办法,早成了叶氏头牌经纪人,还能有你份?”高子媚捏她面珠,“妹妹仔,我们认清现实些,多少人争抢的戏,你没机会的。” 又生泄气,不死心问,“阿姐,还有没有机会试镜?” 高子媚睇她,“别想,一个萝卜一个坑,除了女主角待定,连跑龙套的都已安排好。” 又生硬头皮接话,“那我去争女主角。” 好似听到天大笑话,高子媚笑出声,“你这样啊,讲好听些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讲难听些叫自不量力。” “演技不够精,名气不够大,更没大佬为你撑腰,我问你,你拿什么去争?” 又生坐正了身体,认真道,“阿姐,正因为我一无所有,更要抓住机会,能拿到,是我幸运,拿不到,试过不丢脸,若我畏手畏脚,将来谁能为我筑戏台?” 高子媚渐敛了笑,斜靠在沙发里抽烟,似乎想起往事,略显沉默,良久她才道,“《化蝶》的投资方叶氏占七成,4K太子爷占三成,你是醒目女子,该明洞我话中意思。” “阿姐...” “又生,你有些奇怪,我看得出你亟待出名,但又固执守着你那点底线,做人不要太贪心,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有目的,索性放开,否则就是畏手畏脚。” 她又道,“4K太子爷虽然瘸条腿,好在第三条腿尚能用。至于叶老板...是个女人都想睡,你若攀上他,还不算吃亏。我话讲到,想勾谁,你自己定。” 又生悄悄捏紧拳,骤生茫然。 这边,《飞狐》剧组和明报娱记约好时间,又生和其他几位主演在影城的文化厅里接受采访,场面和气,有说有笑。 陈玉一身姬仙蒂婀洋裙,风头盖过在场任何女演员,她是剧中主角,无疑是明报重点采访对象。 坐在陈玉身旁的又生话不多,不会刻意抢答争风,唯有采访她时,她才讲几句。 明报娱记着重将话题放到男女主角身上,并问陈玉近期有没有接新戏。 陈玉一时难掩得意,娇笑道,“吴导邀我参演《化蝶》,不过还没考虑好啦。”三分骄,三分谦,另带几分嫌弃。 在场其他演员纷纷侧目。 她犹不自知,仍在讲,丝毫没注意到他人异样。 又生一旁默默听。陈玉是4K太子爷的人,太子爷愿意砸重金力捧,想来是极宠陈玉,若是她想拿下《化蝶》主演,唯有将目标放在叶令康身上。 ...... 暑假结束,苏又存转学至皇仁书院。 皇仁书院校训“勤有功”,相较英皇书院,更适合苏又存,即便将来有人知道他们并非叶家旁支,而是九龙城寨穷鬼,校方也会将苏又存勤奋刻苦作为参考因素,给予他公平待遇。 苏又存选择寄宿,“家姐,清水湾离这里远,日日乘船过海,好不方便的,礼拜天再回去看你和阿婆。” 面对弟弟,又生无端生出长姐如母之感,为他收拾衣物,又送他去新校舍,不迭叮嘱他和新同学处好关系,努力念书讨密斯们欢心... 她这番话,听在弟弟耳中,早已能倒背如流。 苏又存懒懒应声,过一会岔开话题,“家姐,有无硬币,去给叶思危打个电话。” 又生立时警惕,“你和他仍有往来?” “家姐,你多想,我答应他安顿好给他电话。”苏又存翻家姐手袋,“再讲,我能读皇仁,也与他有关,不管怎样,我该谢他。” 又生不放心,随弟弟一起去街旁的公用电话亭,旁听弟弟和叶思危讲电话。 “对,我住校...你想过来?算啦,到时你老豆又要怪我...好,我不躲你,你也好好念书,少让你老豆操心...” 他们讲许久才挂电话,又生一旁听得扶额,竟生出他们是两小无猜之感。 苏又存似察觉家姐要训他,忙先道,“家姐,你都讲,冤家宜解不宜结,叶思危并无多少恶意,我总躲着,讲不定适得其反。” 又生点头,也觉得弟弟讲得有道理。 行李安顿在宿舍,姐弟两打算回城寨看阿婆。码头等天星小轮时,又生突然问,“存仔,你有叶家电话?” 苏又存不明所以,“叶思危给我的。” “存仔...把电话给家姐。” 苏又存翻书包,抄写在纸上递给又生,疑惑道,“家姐,你要叶家电话做什么?” 又生含糊,“别管,家姐有用。” 手中紧攥叶家大宅电话,自回家之后,又生便一直守在电话旁,一颗心在打与不打之间徘徊。 直到立在墙角的座钟发出沉闷撞击声,又生才意识到已经十点钟。这时段打过去,既不会叨扰到他休息,也不会找不到人。 打定主意,又生拨通叶宅电话。 接电话的是叶家女佣,她客气询问又生找谁。 又生咬唇,“我找叶生。”怕女佣不知,她又补充,“叶令康。” 女佣道,“稍等,我去喊大少。” 不几时,电话那头传来略低沉的声音,那人先自报家门,“我是叶令康。” 好似做亏心事,又生胸口一阵急跳,脑中乱麻一团,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是叶令康。”那人又道。 “叶、叶生。”又生深吸气,“我是苏又生,苏又存家姐。” “知道。”他拧开电视,靠在单人沙发中,两腿闲适交叠,一边看新闻,一边讲电话,“苏小姐有事?” 又生没讲话。 “没事?我挂了。” “别,别。”又生急得额上生一层细汗,忙道,“叶生,多谢你帮我弟弟择校,何时有空?想请你吃饭。” “我记得我有讲过,受不起。”他懒洋洋道,“如果只吃饭,那不必。” 顿一顿,他补充,“苏小姐,我很忙的。” 犹如被人扇一记耳光,又生面上火辣一片,生出的勇气因他这句话,尽数泄掉,她低声道歉,又附赠一句,“那叶生,晚安。” 挂下电话,叶令康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食指有节奏敲击腿面,片刻,他坐直了身体,拿过话筒拨回去。 可惜又生在洗澡,呼啦啦的水流声足已掩盖那几声铃响。 眼看《化蝶》开拍在即,高子媚问她进展如何。 又生摇头,“听陈玉讲4K太子爷有意捧她演主角。” 高子媚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有叶令康在,你竟想去勾那个瘸腿豪?瘸腿豪有牌烂仔一个,哪里比得过叶令康?” “阿姐,正如你讲,是个女人都想睡叶令康,他哪里会中意我。”又生补充,“人家很忙,没空睇我。” 高子媚郁郁吐出烟圈,点头附和,“也是。” 十月,叶氏影城成立周年,东家大手笔,包下文华酒店,影城领导员工汇聚一堂,晚七点后,文华酒店停车场逐渐停满,各色人等,更有本埠各家娱报记者,西装革履,靓衫名袋,相携入酒店。 又生无心与人争锋斗艳,穿条绒裙,棕色皮鞋,作规矩打扮,与高子媚坐在一起,托腮听同桌演员闲谈。 只是混这行的,除非极个别无脑或后台硬的演员,大多人选择谨言慎行,尽管有说有笑,也不会往深里讲,无非是拍戏如何辛苦,家中番狗喂什么牌子猫粮等诸如此类话题。 不几时,厅外有动静,又生顺旁人视线向外探,进来一行人,走最先的老先生,穿暗红锦织纹唐装,精神矍铄,他身后尾随一众叶氏族人,又生只认得叶令康,以及尾随他的叶思危。 父子两皆穿黑西装,模样五分相似,只是相较叶思危,叶令康眉眼更透着成熟,身形也更为健壮。 高子媚饶有兴致道,“坊间传叶总十三岁生子。” 又生惊讶,“阿婆那个年代,十五岁才生我阿妈。” “又怎样,开荤早,生儿子不足为奇。”高子媚低声道,“不过也有讲小叶总是他领养,豪门秘闻,真真假假,谁知道。” 又生向礼台探望,视线在叶氏族人中逐个扫过,最终停留在穿白西装的男人身上,她问高子媚,“阿姐,那是谁?” “罗振中,和叶总是表兄弟,听讲年前已订婚,未婚妻好像是庄家小姐。” “四小姐。”又生补充。 “对,是四小姐。”高子媚想起来,“茱莉亚学院修梵哑铃,郎才女貌的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以后就是叶总和妹妹仔没节操没下限,勾勾搭搭勾一起啦~\\(≧▽≦)/~ 第13章 老牛嫩草 礼台上,叶令康在讲话,他一改平日沉闷严肃形象,风趣幽默,字字珠玑,惹得台下女员工频频娇笑。 只是轮到叶家其他人讲话时,情转极下,尾牙酒变例会,众人虽给面子鼓掌,只是心中早有不耐。 高子媚偷偷道,“不怪老叶总让叶令康当话事人,比起叶家兄弟几个,叶令康确实更会行事做人。” 又生还摸不透情况,不好多讲,她静坐一会,只觉无趣,低声道,“阿姐,这里有些闷,我出去转转。” “别走太远。”高子媚叮嘱她一句,便转头和别人喝酒闲谈。 又生去了露台吹风,身后玻璃门挡不住大厅嘈杂,隐约传来音乐声,想来是娱乐节目开演。 出神间,玻璃门响动,又生转头看。 是叶令康,他指尖夹着烟,只穿一件马夹,待走近了,又生隐隐闻到酒味,不算难闻,却让她无端心慌。 “叶生。”又生下意识向旁边挪几步。 叶令康嗯一声,偌大的露台,他不去另一边,偏挨在又生旁,和她胳膊肘相触。 又生稍稍挪一点胳膊,未几,又触碰在一块。 又生偷眼看他,见他自顾抽烟,远眺干诺道车流,并未将眼神予她半分。 “叶生?” “嗯?” 又生咬牙,将小手试探性覆在叶令康胳膊肘上。他仍未看她,却也未抽回胳膊。 又生矮他许多,不好挽住他,索性弓腰,从他胳膊肘下钻进,她钻的急,发顶不小心触到他下巴。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笑,一只大手将她抵在栏杆上的拳头包住,那人低头在她耳边问,“手这样凉,冷不冷?” 又生还未来得及回应,腰已经被人从后环住,彻底揉进身后人怀中。 按捺住跳起的冲动,又生僵着身体不敢动,呼吸之间,身后酒气渐靠近,扑在她耳后。好似有感应,她慌忙转脸,堪堪避开叶令康落她耳后的吻。 气氛有片刻僵硬,又生稍转头,对上叶令康喜怒难辨的双眸,呐呐解释,“叶生,我、我有些怕。” 叶令康低着头看她,不知是不是被惊到,小脸比平时还白,无助而戒备的看着自己,可怜兮兮模样,一时更加心痒难耐,只想揉她捏她。 “讲好请吃饭谢我,要请我吃什么?”他弯腰,凑近了问,眼中有揶揄,“半岛三品鲍还是福临门帝王蟹?” 他离太近,又生触到他视线,忙撇开眼,低低道,“听你的。” “听我的?”叶令康凑得更近,“去楼上...” 砰砰砰。有人急敲玻璃门,打断二人旖旎。 “老豆,阿爷找。”叶思危斜倚在门框上,懒洋洋道。 又生顿时面红耳赤,叶令康神色倒如常,只是收回了掐在又生腰上的手,“告诉阿爷,我就过去。” 叶思危应声,走时侧头看一眼又生,似回想在哪见过。 叶思危步子慢,有意在等叶令康,等他赶上来了,叶思危才哼声道,“行啊老豆,原来是为我找阿妈...” 叶令康看他,有点头疼。 只听他又嘀咕,“这个阿妈年纪小,当我阿姐差不多,别老牛吃嫩草。” “你少管。”叶令康郁郁吐出一句。 叶思危却突然拔高声音,嚷嚷起来,“她是存仔家姐?!是不是?!” 不待叶令康讲话,他先不依,“不许你和他家姐搅一起,你们那样了,我怎么办!” 他话音才落,叶令康抬手便抽他,“给我安分点,排长队的女人你不看,去学基佬,要丢尽我们叶家的脸?” 叶思危僵着脖子,蛮牛一样怒气冲冲,到底是孩子,眼眶已红起来。 正巧有人喊叶总,叶令康歇了教训他的心思,警告睇他,“收起你的歪心思,不该碰的少碰。”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能泡存仔家姐,我为什么不能泡存仔!”叶思危也怕挨抽,丢下这句,缩了脑袋匆匆去叶老先生那里求庇护。 这边,又生回席间坐下,高子媚看她,奇道,“出去透气,脸怎么比刚才还红?” 又生忙反手摸脸,滚烫,“阿姐,我不知。”她含含糊糊。 高子媚先没多问,不几时,叶家兄弟几个分开与员工喝酒,叶令康喝到他们这一桌,正巧站在又生旁边,仿若随意而为之,叶令康将手搭在了又生肩上,连拍两下,以示友好。 他另一手执高脚杯,在桌面轻碰,讲些“辛苦大家,来年再接再厉”诸如此类场面话。 高子媚离得近,敏锐注意到叶令康似乎捏了又生,当着他人面,高子媚不好多讲,等回清水湾四下无人时,她才抚掌道,“妹妹仔,挺行啊,有没有和他睡?” 又生并无半点兴奋,只觉疲累,她翻找睡裙去卫生间,闷闷道,“没有。” 高子媚只当她是没彻底傍上大佬而失落,对着合上的卫生间门道,“主动些,一定赶在陈玉之前拿到主演。” 如果错失这次机会,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又生打起精神,睡前又拨通叶宅电话。 接电话的仍是佣人。 又生问叶生有无回。 佣人刚想道少爷还未回,话才讲一半,就见叶令康和叶思危一起进了客厅。 “少爷,有位苏小姐找。” 叶令康脚步一顿,下意识看眼儿子,正好对上叶思危鄙夷的眼神,一时竟有些老脸发胀,咳一声道,“太晚了,先上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叶思危哼哼,“怠懒看你吃嫩草!” “小混蛋!”叶令康斥一句,见他上楼了才去接电话。 “叶生,我是又生。” 叶令康示意马姐给他拿啤酒,“我知道。” “你何时有空,请你吃饭。”又生干巴巴的,只能想到这个借口。 “还记得呢。”叶令康揶揄,等半天不见马姐递啤酒,索性点了烟先抽上,“去哪,你定。” 又生嗓子里似塞了棉花,低低道,“文华扒房如何。” “想好了。”他问的别有深意。 又生嗯一声,“那...晚安叶生。”她急急挂电话。 不几时,电话铃骤响,又生接起,只听电话那头人懒洋洋道,“请人吃饭却不告诉时间,真令人怀疑你的诚意有几分。” 又生暗恼,连拍脑袋,“叶生,你何时有空?” 那边沉吟片刻,“明晚我让司机去接。” 又生难免忐忑,竟一夜未睡,好在没戏拍,不用日日去影城,白天睡睡醒醒,快傍晚时才起床换衣。 下楼时,街旁停一部平治,叶令康司机已在等,他为又生开门。 车里已坐一人,又生顿时紧张,“叶生。” “白天无事,过来接你。”叶令康解释,他递她手,“上来。” 他们文华扒房吃西餐,餐车上放整只帕尔马火腿,主厨挥长尖刀切下薄片,现场为他们表演主厨沙拉。 侍者来为他们斟酒,又生忙道,“叶生,我不太会喝。” 叶令康却道,“少喝些,会使你放松。” 又生决定听他的,一餐饭,喝下一支罗曼尼。 罗曼尼后劲足,又生白嫩脸蛋愈发红,嘴上口脂早已褪掉,却仍嫣红,双眸水汪汪,看叶令康时有几分呆傻。 文华扒房出来,又生知道叶令康会将她带去哪里。 叶令康在文华酒店有长期包房,他推又生进去,同时踢上房门。 水晶吊灯被打开,四柱大床,罗马窗帘,入眼处陌生异常,又生心里骤然生出畏惧,忍不住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在门上。 她下意识扭身开门,手才覆上门把,叶令康已经压过来,两手扶她肩,稍用力,将她转过面向他。 察觉掌下身体有微微颤抖,叶令康皱眉,“还害怕?” 又生不掩,竟有退却之意,“叶生,我、我想回家。”她伸手推他。 叶令康寸步不让,抬手抚她脸,见她小小一个,瑟缩可怜模样,忍不住,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一下,咕哝道,“人都进来了,还想跑?” 话毕,张口含住她嫣红小嘴,堵得严实。 又生哪经历过这般,僵住原处不知如何反应,后背死死贴在门板上,反手想抓东西,摸索半点没摸到,极度不安间,两手被人扣按在门上,被亲的神思模糊。 又生隐约闻到他身上烟味,混合着健康男人的体味,不算令人讨厌,她渐闭上眼,任他搂在怀中揉捏。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遁走,叶生很快会发现妹妹仔有多难搞O(∩_∩)O~ 第14章 我乖我乖 今晚的叶令康,俨如初开荤的毛头小子,揉搓间渐生不满,急切想要更多,唇齿愈发用力,无论又生如何闪躲,如影随形。 又生早已惧怕,亲密的口水交融令她些许反胃,不住扭头,呜呜反抗,可惜两手被固定在门板上,好似被绑在绞刑架上,令她无力挣脱,每一次的反弹皆被那人轻松压回。 反弹,挤压,密闭的空间里只余剧烈喘息和低低呜咽。 又生几番躲避,总算逮到间隙,她哀哀央求,“叶生,不要...我想回家...” 感觉到贴在门上的人抖得厉害,叶令康稍松开,单手禁锢她手腕,另一手抚在她脸上摩挲,还算耐心道,“怕什么?嗯?早晚要有,我轻些,不怕。” 又生稍愣,对上他氤氲欲望的双眸,猛摇头,“不想,不想...” 叶令康低头,与她额头相抵,低笑道,“现在不想,以后会经常想。” 话毕,张口叼住又生微肿的唇瓣,含糊咕哝,“吊着我,还不想给?哪有这样好的事。” 六月飞雪,又生抬腿欲踢他,可惜那人似乎早有防备,顺势拎起她一条腿,以一种扭曲姿势,毫不费力将又生扔进大床。 得到短暂解脱,又生手脚并用,慌张往前爬,却被那人握住脚踝轻松拖回,沉重身躯随之压上来,又生埋在枕被间闷哼出声。 那人粗重的呼吸扑在她耳侧,手腕被反剪着,几近麻木,衣襟下探进略粗糙的手掌,游走着,揉搓着,不住催动着感官的复苏。 又生渐抑制不住,细碎的轻吟从嘴里溢出。她呜咽一声,羞惭得想死掉。 叶令康显然对她这种反应很满意,翻过她身子,捧脸亲她,他似乎极爱亲她嫣红小嘴,连啃数口才道,“乖,放松些,会喜欢的。” 纠缠间,衣衫渐褪,四柱大床的床幔轻微摆动。 叶令康抓牢又生细白手腕,分压在枕侧,见她脸蛋红扑,额上一层细汗,碎发黏在颊侧,情不自禁地俯脸去捉她唇瓣,趁她恍神间,抵上那口水源,寸寸压进。 又生死死咬着下唇,捏紧了拳,眼角泪不住滚,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再无半点挣扎,仿若已踏出那步,事成定局,唯有撇开脸忍耐。 伏在她身上的人不知疲倦,托起她纤细腰身抵向他,显然极为受用这具白雪雪的身子,只是仍有一点不满。 “睁开眼,看我。”他不喜敷衍。 又生不听,却遭来连番重击,未曾被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渐害怕,颤颤搂上他颈项,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细细,“我疼...” “乖不乖?”他侧头在她耳边问。 “乖,我乖。”又生急喘气,两脚无助蹬床单。 “看我。”他命令。 汗珠滑进眼里,又生两眼酸涩,半睁半阖,应他要求看一眼,不过一秒,又撇开,颤着嗓子问,“好没好...” 叶令康不语,她越软,他越想痛击,越控制不住去揉捏。 纠缠缭绕,床幔时快时慢,又生伏趴在一堆枕间,已讲不出任何话,伴随最后一阵沉重的连击,她再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出声。 背上的人发出到极致的低吼,咬合处热意氤氲,他懒懒将她压进被中慢慢平复心绪。 不得不说,这场运动对叶令康来讲,可以称得上完满,妹妹仔如同他预料中一样味道好,虽然酸涩了点,但恰好合他胃口。 相拥着休息片刻,叶令康放开她,下床去浴室。 等浴室门阖上又生才坐起,脑中嗡嗡作响,比平时反应慢许多,揪着被子怔愣出神,好半响才下床捡起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衣服,机械式穿上。 她哪也没去,只坐在床尾坐榻上等叶令康。 叶令康并未洗太久,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见又生穿戴整齐,他微愕,随即解下浴巾,当着又生面穿衣,不多时,又是一番人模狗样。 又生不自在撇开眼,悄悄攥紧拳头,“叶生,有事要和你讲。” 叶令康似早有所料,拿起床头柜上的打火机点烟,“边走边讲。” 各自回去也好,免得家中儿子追问他去向,直嚷他老牛啃嫩草。 叶令康又看一眼嫩草,白嫩嫩一个,掐的时候似能掐出水,倒也醒目,知道事后和他提要求,多少能猜到她想要什么,佯作不知,只等她开口。 司机已经回叶宅,叶令康索性自己开车,上广东道往清水湾驶去。 叶令康在等,哪知快到浅水湾了,妹妹仔还未和他提,心知她怕丑,也不为难,状似无意道,“吴导近期开机拍《化蝶》,过两天试镜。” 又生看他,“听讲已经定下主演,没有试镜。” 叶令康笑,“有没有试镜,还不是我来定。” 又生一时没言语,片刻后才道,“多谢。” 平治停在街旁,叶令康熄了火,靠在车座上懒洋洋道,“不够诚心。” 又生心说陪你睡过还不够诚心?腹诽完,她闷闷道,“怎样才算有诚心。” 叶令康低低笑,也不语,指指自己脸。 又生微窘,探身飞快在他脸上亲一下。 “多谢。”她又道,同时飞快开车门下车。 回到家,高子媚还未睡,披睡袍翘腿看新闻,见又生回来,高子媚关掉电视,托腮上下打量她,见她头发微乱,唇瓣红肿,脖颈间尤有痕迹,笃定道,“被cao了?” “阿姐...”又生默认,过会才道,“为我留意《化蝶》剧组试镜消息。” “这样才对嘛。”高子媚扑过来抱她,还不够,两手揉她脸,“又生啊又生,你可真是我的金叵罗。” 生怕金叵罗受累,高子媚又去为她放洗澡水,找睡衣,喋喋不休道,“好好洗澡睡觉,天光亮,又是新一天,有叶生这棵大树在,以后会好过许多,瘸腿的太子爷哪能比得过叶生...” 又生猛扔了手袋,拥紧高子媚,话未出口,已先哽咽,“阿姐,可是我好累,不喜欢,我不喜欢。” 高子媚叹气,拍她后背,“不哭不哭,又生,女人貌美,如小儿执金过市,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世道乱,被人一人cao,总好过日后被不同人cao。再讲男未婚女未嫁,醒目些,将来嫁进叶家做太太也未可知。” 又生反手抹泪,又哭又笑,“阿姐别开玩笑了,我自知斤两。” “想开便好,也不是没好处,有人帮多好,有名有利,还能得到你想要的。”讲到这,高子媚胳膊肘碰她,揶揄,“叶生好不好?大不大?” 明洞她话中意思,又生满面赤红,“不和你讲,我洗澡。” 洗完澡,裹被在床,始终睡得不安,做了一夜梦,脑中放映机一般不停顿的播放,一个接一个画面。 最后一幕他反拧她胳膊,迫使她仰头,急剧冲撞那幕,午夜梦回时,令她每每从梦中惊醒。 正如高子媚所讲,也不是没好处,《化蝶》剧组的试镜消息很快对外公布,并向又生发出邀请。 与此同时,先前拍摄的《飞狐》也在八点档放映,又生初露头角,将师妹英气爽朗形象演绎的入木三分,坊间阿叔阿婆提起又生时,也能想起,“是演师妹的妹妹仔啊...” 但这点名气,远远不够,还不足以让她挑大梁和唐旭德演《化蝶》。 是以当又生的名字出现在试镜单上时,试镜官颇有微词,“啊,没有没搞错,她够格?” 吴导一旁听得清楚,挥剧本拍试镜官肩膀,“名气大的不见得演技好,比起她,陈玉演技又如何?有人愿意出资捧,我们拍就是。” 试镜官微愕,“即是说,叶总...” 吴导笑而不语,他看好又生,有灵气的演员,懂得抓住机会更好,他倒是对此乐见其成,红谁不是红,反正他没任何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缩墙角,以前总写水到渠成黏黏腻腻,无条件喜欢你爱你疼你文,一直想尝试换种写法,尽管是冷文,还是想写,总缩在一方天地里,有点小憋屈。 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地方,轻拍山楂哈,抱头逃走。 第15章 逃过一劫 有叶令康这个大佬在,试镜不过是走形式,剧组很快便通知又生开机时间。 只是4K太子爷也不好得罪。 陈玉错失主角,在瘸腿豪面前一顿哭诉,瘸腿豪失信于佳人,难免恼火,带一众四九仔,怒气冲冲去找叶令康。 吓坏叶令康秘书,拦也拦不住,眼看一帮人呼呼喝喝进办公室。 叶令康似早有所料,扫一眼瘸腿豪身后的红毛怪,示意秘书泡茶,笑道,“豪哥,生意如何?” 瘸腿豪大咧咧坐下,“还行,大家给面。” 话锋一转,他又哼笑,“可是最近有人拂我面,让我不痛快。” 叶令康神色如常,拿一盒雪茄递过去,“谁这么胆大,敢惹豪哥不痛快?” 瘸腿豪嘴含雪茄,恨恨睇叶令康,“叶生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叶令康摊手,颇感无辜,“叶氏塑胶远东上市,东南亚要发展院线,年末还有几部戏投资待拍,豪哥,我好忙的。” 瘸腿豪微愣,听出重点,意味深长笑,“还有几部戏要拍?资金到位?” 叶令康故作为难,“近来资金周转不开,积了几部戏,迟迟未拍,豪哥有兴趣?” 瘸腿豪大把钞票亟待见光,这样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有钱当然大家一起赚啦!只是叶生,多少卖我个薄面,我投资拍电影,还不能捧几个人?陈玉那个,怎么回事?” 叶令康将自己撇清,“豪哥,底下人不懂事,后生仔是这样,做事衰冲动,既然事已成定局,等下部戏如何?” 瘸腿豪不信他一无所知,心里暗骂,面上却一派大度,“行,我信叶生,如果下次...” 叶令康做个随意比划姿势,“下次角色你来定。” 瘸腿豪总算扳回几分面,拖着瘸腿满意离开。 叶令康收了笑,靠在大班椅上抽烟,见秘书进来收茶具,吩咐道,“让苏小姐过来一趟。” ...... 又生正在影城内拍定妆照,一身白袍作书生装扮,与同样扮作书生的唐旭德,在尼山书院上琴艺课。唐旭德半拥住他剧中的“贤弟”,心无旁骛教“贤弟”抚琴。 唐旭德歌手出身,他深谙琴艺,不必装模作样,真刀实枪教又生拨琴弦。 又生被他半圈在怀里,隐隐能闻到绿积架的香味,有些不自在,没有刻意演,脸已先红,镜头下自带三分羞。 吴文宗不住点头,他没看错人,妹妹仔的演技能甩陈玉几条街。 “cut!”他大喊。 两人坐开,仍在盘腿坐草坪上闲聊,任由化妆师为他们补妆。 又生好奇,“哥哥,你特意学过古琴?” 唐旭德点头,不瞒她,“没入圈之前,我在茱莉亚学院主修钢琴,辅修古琴。” 又生朝他竖拇指,“听讲茱莉亚学院不仅要拿满五个A,还要有音乐基础,哥哥犀利。” 还想再讲,却听吴导喊,“又生,快过来,有事找。” 又生忙应声,提戏服下摆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吴导,什么事?” 吴导笑得像只狐狸,“还剩几张照,下午再拍。” 又生不明所以,“我无事可做,人手够的话,我可以配合上午拍完。” 吴导笑呵呵,弯腰低声道,“叶总找,司机在外等,这里没你事了,快去。” 又生脸上一阵红白,对上吴导“我什么都懂”的眼神,只想刨个坑把脑袋埋进去,再不要出来。 吴导过来人,对这些心照不宣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不迭催促,“快去吧,让叶总等急了不好。” 又生手心捏汗,磨磨蹭蹭换下戏服,心里忐忑叶令康为什么事找她。 神思恍惚间,司机已将她送到上亚厘毕道,有人为她引路,送她进叶令康办公室。 叶令康站在落地窗前和人讲电话,听见动静,回头看一眼,又收回视线,“他想投资,尽管让他投...廉署查?我正正经经做生意,依法纳税,只管来查...” 略讲几句,挂了电话,对离他极远的又生招手道,“过来。” 又生仍站在门口,“叶生,下午还要拍定妆照。” 叶令康似没听见,还算耐心,“进来讲话,关门。” 门外尚有秘书来去忙碌,众目睽睽,他若有半分廉耻,就不会动她。 又生后退一步,抵在门框上,强作镇定,“叶生,有话直讲,没事我回影城拍...” 叶令康打断她,似笑非笑,“有求于人,爬上床任我...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妹妹仔,行事做人可不能这样。” 他讲话声音不小,又生害怕被人听见,忙反手关门,气到作抖,“我后悔,不愿意,是你强迫我。” 叶令康几步过来,揽她肩往里带,“是是是,我强迫你,不是给你演主角了?”还为你在瘸腿豪面前低头讲和。 又生低头,眼泪砸在地上,“你已经睡过,还想怎样,让人去片场接,故意让人知道,你...” 叶令康捏她下巴,盯着她看片刻,不以为意,“怕什么,早晚会知道,做的时候不怕,做完想藏着掖着?” 又生怒瞪他,可惜梨花带雨,不够有威慑力。 叶令康轻笑,偏爱揉她脸,柔软细腻,触感难忘,“让你过来陪我吃顿饭,怕成这样,我吃人?” 又生呐呐,“真的只是吃饭?” 他反问,“不然?还是你想...” 又生跳开,立即道,“不想。” 叶令康皱眉,“被吓到了?” 又生忿忿,没讲话,心道你被人反剪手强迫一下试试。 他们去附近福记吃粤菜,又生胃口小,半碗米饭已饱肚,对面人胃口倒是好,大口吃饭,却也不粗鲁。 见又生数米粒一样吃饭,他道,“吃这样少?” “要拍戏,脸胖难上镜。” 他不再讲,自顾吃饭。 福记出来,又生要回片场,叶令康抬手看时间,“你吃完了,这个点别人还没吃,还早,想去哪随你意。” 又生张口欲言,只听他又道,“回片场不在选择内。” 又生气,“那请不要假作善良,征求我的意见。” 叶令康好笑拧她脸,“脾气挺大,到底谁是大佬,敢和我这样讲话?” 又生捂脸躲开他。 “去我办公室午休。”他道。 又生警惕,“我不困。” “我困。”他半强迫将人弄上楼。 又生来他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只有一张架子床和一组高低柜,再无其他。 叶令康脱下西装,松了领带,拍床沿,“过来坐。” 又生发憷,“我真不困。” 叶令康怠懒和她废话,扯她胳膊,拥她摔床上。 又生本就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到,相贴摩擦间,叶令康渐有那方面意思,可惜天不遂人愿,揉揉搓搓,粗喘渐盛,扯掉又生小裤裤才发现不对。 “流血?”他咬牙。 又生无比庆幸,暗呼圣母玛利亚,她起身穿上小裤裤,低声和他解释,满脸无辜,“叶生,不怪我,女人都这样,你知道的。” 叶令康倒尽胃口,不想看她,翻个身睡觉,好似赌气。 又生逃命一般奔出叶氏大楼,想到他那张臭脸就暗爽,若非小腹坠胀难受,恨不得原地蹦两下。 再回片场,她妆容已糊,少不得要化妆师再补妆,又生坐靠椅里,四下环顾,见工作人员各忙各,似乎没人在意她为何中途离开,更没人交头接耳,就连化妆师和她讲话也是寻常神色,一时安下心,投入到拍摄中。 傍晚,高子媚来接她,车里有份娱报,又生拿过来随手翻看。 占据娱报半个版面的赫然是庄国栋七十寿辰的消息。 高子媚也看到,“听讲办在半岛酒店,席开百桌,港督也会参加。” 又生嘀咕,“我也想去。”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阿爷了。 高子媚听见,挑眉道,“你当去菜市?想去就去?” 和庄家无亲无故,人家怎么可能会发邀请帖。 又生不语,指尖来回抚着照片上庄国栋虽满面皱纹,却仍旧神采奕奕的脸。 ...... 月末,《化蝶》正式开机,叶氏有意将《化蝶》安排在岁末放映,拍摄时间短,剧组不分昼夜赶进度,又生索性住在影城。 敦厚楼有宿舍,又生独住一间,除了她,剧中的几个主演都住这里,他们时常聚在一起对戏。 最常去的是唐旭德房间,他资历最老,演技上佳,几个主演也最服他。 这天收工,他提前招呼,“今天有事要出去,你们自己对戏啊,别来敲我门,敲了也没人开。” 有人道,“是去半岛?” 唐旭德点头,私人事不欲多讲,笑笑进更衣室换戏服。 更衣室出来,见又生已经换下戏服,坐外面似在等人,唐旭德笑道,“已经收工,还不回去?” 又生忙起身,挠挠头,试探开口,“哥哥,你缺不缺女伴?” 作者有话要说:  叶生可能不大会谈恋爱o(╯□╰)o 第16章 柳暗花明 晚七点之后,半岛酒店停车场,名车渐满,男士们穿考究西装,锃亮皮鞋,女士们穿新款靓裙,化精致妆容。 各色家族无一不到场,本埠豪门吸血鬼的盛宴。 唐旭德将宝马歪扭停进车位,朝又生抱歉笑,“我不大会开车。” 话毕,下车为又生开门,斜半身将胳膊肘递给她,半开玩笑,“公主殿下,允许在下当回骑士。” 又生噗嗤笑,戴手肘款白手套的手搭在唐旭德胳膊肘上,认真道,“哥哥,多谢。” 唐旭德笑弯眼,翩翩佳公子模样,“诶,我自己过来多无趣,等会我们跳探戈。” 他朝她眨眼。 到底小女孩,潜意识希望被喜欢,被尊重,和他一起,又生极轻松,话也比平时多。 又生穿一件白色鱼尾洋裙,梳发髻,露出光洁额头,英气浓眉,和唐旭德相携入场,不知情的以为他们是对男才女貌小情侣。 有侍者引他们去偏厅,庄国栋一身唐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他坐在主位,逐个与拜寿的后生仔讲话。 记忆中仍旧熟悉的面孔,又生按捺住激动,随唐旭德过去祝寿。 “阿爷,爹哋去罗省无法赶回,嘱我代问好,祝阿爷生辰愉快。” 唐旭德父亲是盛名在外的成衣制作大师,英女王和玛丽珊郡主是他忠实粉丝,亦是本埠豪门家族座上客。 庄国栋笑眯眯道好,再看又生,四目相对瞬间,竟觉有种莫名熟悉感,他道,“阿旭,你女友?” 唐旭德笑,“书生有意神女无情,阿爷,我还需努力。” 又生脸热,不会将他话当真,既然带她过来,总要有个借口。 “阿爷。”话出口,又生才意识到声音多颤抖,她抱拳笑,“祝阿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庄国栋弥勒佛一样,不住点头,“好,好。” 多亏唐旭德,又生再次见到庄家所有人,她父母亲,阿叔阿婶,还有兄弟姐妹。 怪的是,他们和庄国栋有同样感受,只要与又生视线相触,便会生出莫名熟悉感。 四姨太这种感觉最强,又生几乎要喊她一声妈咪,话到嘴边,硬咽了下去,瞥一眼脸色发白的庄四小姐,又生笑眯眯道,“阿婶一如既往,依旧靓过港姐。” 四姨太带几分女儿家羞涩,“人老珠黄啦。” “在我心中,阿婶最靓。”妈咪最靓。 “小嘴抹了蜜一样甜。”四姨太合不拢嘴,转对唐旭德道,“阿旭,你女友不错,有空约出来一起打牌。” 唐旭德应好。 四姨太向他们致歉,因为看见熟人。 前厅音乐悠扬,舞池内人影双双,有靓女过来,邀唐旭德跳舞,又生毫不犹豫让出男伴,坐一旁看他们起舞,同时也在等庄四小姐。 果不然,庄太初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又生挑眉,斜眼睇她。 “有话和你讲。”庄太初先按捺不住,低声道,“出去讲。”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那我好没面子。”又生靠在藤椅里,一动不动,“有话讲,有屁放。” 庄太初脸涨红,“你、你怎么这样。” “我怎样?”又生摊手,颇感无奈,“九龙城寨穷鬼,只会张口闭口问候人母亲,四小姐,你不过早上岸几年,何必假作淑女。” 庄太初不语,良久试探道,“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大金牛烫手,不好拿的。”又生似笑非笑看她,“两万块买条命,多简单。” 庄太初神色数变,急急央求,“可你还好好活着,我无意害你,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又生惊叹她竟能讲出这番话,稍起身,伏她耳低声道,“四小姐当太久,忘了你仍有具低贱灵魂?死三八,少在我面前扮无辜。” 唐旭德喊她,又生向他挥手,同时起身拍拍庄太初肩,“四小姐,可有惦记过阿婆和弟弟半分?他们才是你至亲。” 言罢,又生把手递给唐旭德,陪他一起下舞池。 ...... 叶令康父子来的偏晚,祝寿之后,叶思危独自行动,不稍片刻已无人踪,叶令康环顾四周没看到人,也怠懒管他,碰巧遇见几个叔伯,立在一旁闲聊。 蓦地他视线定住,落在他正对面不远处的吧台。 “阿康?” 叶令康回神,扫过那抹白色身影,继续和叔伯聊天,一时讲经济泡沫,地产不好做,一时又讲恒指走势下跌,该早早斩仓。 等叶令康得以脱身时,那抹白色身影已不见。 唐旭德和又生在露天泳池旁坐,才下过雨,打落一地鸡蛋花,又生捡起一朵,随手把玩,和唐旭德讨论明天要拍的戏。 两人皆没注意露天泳池对面,有男人拉开玻璃门朝他们过来。 唐旭德目光停伫于又生的侧脸,那男人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好巧。”他在又生旁边坐下,又生身体一僵。 “叶总。”唐旭德伸手和他交握。 又生跟喊,“叶总。” 眼前多一只手,那人在等她,嘴角噙笑,看似友善。 又生把手放他掌中,原本想相触后便收回,哪知对方已握住,放开时拇指在她掌心重重一划。 又生心惊,转头问唐旭德,“明天还要拍戏,我们回去吧?” 唐旭德应好,先起身,“你等我,我进去打声招呼。” 话毕,他向叶令康点头致意。 又生也想走,却被叶令康抓住胳膊,他手上使力,将又生扯坐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对他笑那样甜,是想找下家?” “我没有。”又生扭开头躲他。 下秒却被他捏住下巴,转过去面向他,命令道,“笑一个。” 又生恼,挥手袋掷他,“神经!捏我这样疼,我哪笑得出来!” 叶令康微愕,随即松开,“最好少勾三搭四,再被我看到,以后没你戏演。” 又生敢怒不敢言,无声抗议。 见她俏脸带煞,胸脯起伏,叶令康捏她脸,“怎么,不服气?” “不敢。”她忿忿,“你是大佬,你是米饭班主,你讲话才算。” 明明是顺从,听在叶令康耳中却极为刺耳,他不悦,“好好讲话。” “叶生,我是人,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我有权交朋友,你是法西斯也不能这样控制我。” 叶令康皱眉,“年纪小小,不识好坏,那人一看居心不良,对你有企图,看不出?” “是你多虑。”又生笃定。 叶令康不语,拿眼瞪她。 又生稍低头,试着和他讲道理,“再讲,即便我有求于你,我也付出代价,只要你愿意,会有好多人...不差我一个。” 她能看出叶令康对她有几分兴趣,只是又生对他无意,更兼那次的事不是什么美妙回忆,她怕再继续下去,早晚会开罪他。 “叶生,我,我不喜...” “倒胃口。”叶令康打断她,只觉脸丢到三藩市,松开她胳膊,一旁闷声抽烟。 又生先起身,准备进去找唐旭德,“叶生,我先走了。” 见叶令康不理,她只好先离开,还没走几步,原本靠在铁艺椅中的男人阔步追上来,两手按她肩上,出声警告,“以后少在我眼皮底下晃荡。” 话毕,甩开又生大步离开。 又生怔愣片刻,未几时,她咧嘴傻笑,只觉近日笼罩在头顶乌云瞬间散开。 回去时,连唐旭德都察觉到她心情好,“遇到什么好事?讲来听听。” 又生吐出积在心中的郁气,扭头冲他笑,“是我太急,再不想走捷径了,能走哪步是哪步,至少日后问心无愧。” 唐旭德不觉点头,“贪得无厌,细大不捐,过得开心才最好。” ...... 快十点,叶思危才随叶令康回去,敏感如他,察觉到他老豆情绪不对,上车之后便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难得当回孝子,叶思危跪在座上,给他老豆揉太阳穴,“怎么啦,想我死鬼阿爸阿妈了?” 叶令康睁眼,乜他,“怎么说话的。” 叶思危悻悻,“生我却不养我,一个死了,另一个陪着死,就没考虑过我,多自私。”他语声渐低,虽然不屑,但也难掩失落。 叶令康没讲话,拍拍儿子手,示意他放开。 才安静片刻,叶思危突然道,“老豆,猜我看见谁?存仔他家姐。” 哪壶不开提哪壶,叶令康复闭眼,不想理他。 叶思危自顾发表看法,“唱歌那个不错,比你年轻多了,存仔家姐与他拍拖正合适。” 他又咧嘴笑,美滋滋道,“将来我和存仔一起,辈分也不会乱。” “叶思危。”叶令康警告睇他。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叶思危试探,“老豆,你该不是...遭逢失恋?”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牛一踢石头o(╯□╰)o 一切不对等的恋情,十有□□没好结果。 第17章 人生百态(含入V通知)) 千年铁树,一朝开花,未料一盆滚水兜头而下。 叶令康近来情绪不佳,连秘书也有察觉,往日送咖啡进来,多少会得到一声“多谢”,心情好时,更会给几句夸赞,眼下连睇一眼也吝啬。 秘书战战兢兢做事,直到吴文宗敲她办公桌。 “叶总在?” 秘书点头,小声道,“赵工刚走,发了脾气,小心些。” “多谢,下次请你喝咖啡。”吴文宗笑,敲门进去。 叶令康在玩室内高尔夫,见吴文宗进来,他收了球杆,在会客厅沙发上坐下,向吴文宗随意比划,“吴导,坐。” 吴文宗佯作不知他情绪不好,公事公办道,“《化蝶》快杀青,院线安排方面,岁末在上环还是在弥敦道先上映?” 叶氏旗下院线遍布东南亚地带,本着物以稀为贵原则,每次影片出产,叶氏惯来遵循由点到面的放映模式。 叶令康道,“压着,让《龙虎武斗》先上映。” 吴文宗不解。 叶令康给出合理解释,“廉政公署成立,连俗称O记的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也莫可奈何,坊间炙手可热的话题是什么?” 他食指在茶几上点两下,“反贪,涉黑。《龙虎武斗》涉贪涉黑,比黏黏腻腻的爱情片更有看点。” 吴文宗更不解,黏黏腻腻的爱情片一直占主流市场,竟遭老板嫌弃,是跟钱过不去,还是跟人过不去? 到底老江湖,吴文宗很快明白,但也不希望自己心血付诸东流,“那《化蝶》排到年后再上?” 叶令康摆手,给个模棱两可答案,“再讲。” ...... 原本紧锣密鼓的拍摄进程骤然放缓,众人大松一口气,却又不解,有人向吴文宗询问缘由。 吴文宗也不隐瞒,扫眼靠在廊檐石柱上休息的又生,无奈道,“原本打算岁尾上映,临时被推后,所以不急啦。” 又生一旁听得清楚,不免嘀咕领导出尔反尔,她还准备接阿婆出城寨,请阿婆看她出演的第一部电影,看来计划要泡汤。 “也不尽然是坏事。”唐旭德持反对意见。 他拍拍又生肩膀,“慢工出细活,好片子不怕被埋没。” 听他这样讲,又生心里好受些,心知急也无用,索性丢开杂念,安安心心拍戏。 转眼到除夕年。港地三天假,剧组也不例外,又生简单收拾几件衣物,准备回去,走廊上碰见唐旭德,问她在哪过年,“去北海道还是狮城,或者牛津乡村度假?” 又生摊手,“九龙城寨陪阿婆。”她讲这话,丝毫不觉丢脸,城寨再肮脏,也是养大她的地方。 唐旭德略有尴尬,笑道,“下次有黑帮电影开拍,或许你可以参演。” 又生笑,半真半假道,“新和会大佬知不知?住我家附近。”狡兔三窟,九叔再有钱,也不轻易去住半山大屋,对他来讲,城寨是最佳藏身处。 “那惨了,日后去你家做客,还要背几磅炸药防身。”唐旭德搞怪,抱紧自己。 又生笑到肚痛,错眼间看见高子媚停在一旁的雪铁龙,朝他挥手下楼。 上车时,又生才看到弟弟,两月不见,少年似乎又长高,声线变粗,下巴隐隐冒出青色胡渣。 又生骤然生出吾家有郎初长成的错觉,揉揉少年发顶,笑问,“新校舍习不习惯?” 许久不见,苏又存想念家姐,搂她肩撒娇,“没有家姐在,哪里都不习惯。” 高子媚露出作呕表情。 此举换来苏又存偌大白眼。 又生拍弟弟脑壳,示意他收敛,又问,“他有没有去找你?”又生隐去那个他到底是谁。 苏又存不瞒,“来找几次,和他维港公园踢球一次,薄扶林郊野公园烧烤一次,快活谷马场秋季开锣,看次赛马。” “你们节目多多。”又生瞪他。 “家姐,好多同学一起啦,再讲歧视人不对。”他理由充分。 高子媚听得发晕,“你们讲什么?” 姐弟两异口同声,“没讲什么。” 高子媚乜他们,车停城寨巷口,撵人下车,“穷鬼佬,快回你们故土。” 类似话,又生早已听得耳朵生茧,敏感如苏又存,却极为介意,脚下脏乱坑洼,泥水积滩,苏又存跳脚往里走,闷闷道,“家姐,把阿婆接出去住吧,我开始讨厌这里。” 苏又存讲话语气不免令又生想到庄太初,一时语气不大好,“苏又存,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让你住半山大屋,让你读名校穿靓衫,又如何?骨子里仍是穷鬼一个!” “家姐...” 见他惴惴,又生叹气,放缓了声音,“三代识食,五代积富,绝非一朝一夕。存仔,你不想努力,拿什么接阿婆出去住?皇仁书院每年近千英镑学费已有着落?” 苏又存垂头丧脑,好一会才道,“家姐,密斯们夸我念书勤奋,将来能念港大,我会好好念书的,不再想乱七八糟。” 又生挽他胳膊,“这样才是,我们缺乏一步登天能力,那就脚踏实地,阿婆讲得对,饿死的都是游手好闲衰仔,我们本本分分做人,不丢脸。” 苏又存仍是小孩心性,前一刻还闷闷不乐,见到陈凤仪之后,便将所有烦恼抛诸脑后,城寨中居民多数是大圈仔和大圈仔家属,过除夕要比外面年味更重,又生踩凳,帮阿婆贴春联。 不知哪家提一起过年,炮台附近的居民皆搬桌出来,沿炮台拼凑一圈,陈凤仪喊又生向外端菜。 粤菜、浙菜、湘菜摆满桌。 楼上玲婶指尖夹细细一根烟,斜靠在旁,将又生从头打量到脚,“啊,妹妹仔,听讲混得不错?当明星?” 又生笑,“还行,大家给面。” 顿一顿,又主动问,“阿婶生意如何?” 玲婶道,“勉强糊口啦。阿素钱赚够,上岸不做。红红不知哪根筋搭错,嚷着从良嫁人。芳芳回大陆看她死鬼男人,也不知回不回。再走几个,玲娼馆要我脱丝袜岔腿亲自上阵...” “去去去,教坏囡囡。”陈凤仪打断,“人老珠黄货色,要十块也没人愿意cao。” 楼上杀猪佬咧一口黄牙,嘿嘿笑,“真要十块,我来cao一次。” 又生牙疼,瞪眼看他们旁若无人开黄腔。 是夜,维港人头攒动,两岸有警车巡逻,电单车上的骑警不时呼啸而过,凌晨时分,烟花齐放,火树银花,照亮维港夜空。 年初一黄门戏院率先上映《龙虎武斗》,以旺角几十条街为背景,影射4K、义安、新和会三大帮派,高子媚约又生去看首映。 整部戏台词极少,枪战武斗为主,龙虎武师邓祖荣挑大梁,从头打到尾,尽管又生对公司排片决定颇有微词,但还是被剧情折服。 黄门戏院出来,她们茶楼喝茶,高子媚胳膊肘碰她,“和他怎样了?” 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正巧茶博士过来斟茶,送上一盅两件茶点,等茶博士走开,又生才道,“阿姐别再提他,不喜欢那样,他让我日后少在他眼皮底下晃荡。” 高子媚难以置信,略拔高声音,“你惹到他?” “他喜怒无常,我才没惹他。”又生不愿背黑锅。 高子媚总算明白《化蝶》无限推迟上映的缘由,一时恨铁不成钢,只想拿棒槌敲碎眼前这颗榆木脑袋,“影城和院线,叶家谁发展起来的知不知?谁才是说一不二话事人知不知?” “阿姐,你的意思是...”又生迟疑,“叶生是商人,利益为重,不至于假公济私。” “假公济私?”高子媚气笑,“去年廉署成立周年,借口讲《龙虎武斗》更能迎合坊间市民口味,今年呢?整个三月院线档期尽空,届时《化蝶》仍不上映...你该懂我意思。” 又生沉默不语,至今为止她仅拍过《飞狐》和《化蝶》,《飞狐》热度早已过去,《化蝶》再不上映,她仍是无名小卒,能不能接到下部戏还未可知。 又生捏紧拳,想喝那人血,啖那人肉。 果不然,《化蝶》杀青已久,后期制作也完备,只等安排上映,公司却迟迟不见动静,前期片酬虽已拿到,但上线后主角分红却遥遥无期。 又生原本那些期待,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吴导莫可奈何,已准备拍下部电影。 又生主动找吴导,委婉自荐,想参演下部戏。 “吴导,跑龙套我也愿意。”又生要求不高。 吴导却作难,“又生,金钱、名利面前,骨气不值一谈,没有机会,你再会演戏又怎样?这个圈子什么都缺,最不缺会演戏的演员。” 又生心绪起伏,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勉强道,“吴导,多谢实话实讲。”她无奈走出办公室,好似被人抽走所有生气,肩背不复以往挺直,难过怨愤,五味杂陈。 又生脑中纷繁作乱,保安处借部电话,招来出租,上车后直接道,“去上亚厘毕道,叶氏大楼。” 第18章 三更合一 司机将又生送至叶氏楼下, 却遭到穿灰扑扑职工服的安保拦劫,又生出示工作证, 并问, “叶总在不在?” 安保道, “车还在, 没见外出。” 又生去过叶令康办公室,放弃运行缓慢的电梯, 改爬楼,一路畅通,直到办公室门前,秘书慌慌张张过来欲阻止, 她已用力推开厚重门板。 叶令康在翻报表,和赵工商讨筲其湾塑胶厂下个季度生产额, 他扬眉看眼又生, 随即收回视线, 没什么情绪道, “我在工作, 出去等。” 又生立在门口不动,死死盯他。 赵工回头看又生,又看叶令康,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他斟酌道,“叶总,明天再找你谈?” 叶令康搁下报表, 拧上钢笔盖,沉吟道,“明天下午过来。” 赵工点头,路过又生时,再次侧头,总觉在哪见过,急想却又想不起。 啪嗒一声,门被赵工合上。 四下沉默,唯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叶令康盯看她片刻,靠在大班椅上,嘴角慢慢扬起笑,一派人畜无害好模样,他提醒,“我记得讲过,少在我眼皮底下晃荡。苏小姐,是我当时声音太小,还是你耳聋?” 论唇枪舌剑,又生哪能斗得过老江湖,来时腹中打好的草稿也被这人三言两语打乱,脑中忽然空白一片。 叶令康倒也耐心,打通内线,请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挂下电话后道,“苏小姐,赏脸喝杯咖啡?” 话毕,他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也不管又生,点了烟眺望不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夕阳将落,漫天红霞,将他背影无限拉长。 又生心绪渐平,走近前,低声道,“叶生,我不懂事,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 她艰难开口,“《化蝶》投资近百万,拍摄长达三个月,没必要因为私人恩怨,让这么多人的辛苦付诸东流。” 叶令康似被撕开伪装,面上闪过羞恼,随即被掩饰,“讲太深,听不懂。” 听不懂? 又生气结,正欲讲话,秘书进来送咖啡,她咽下脱口而出的话,等秘书出去之后才道,“要我怎样做你才能消气。” 叶令康按灭烟头,突然扯她胳膊。又生不防,被他按在玻璃窗上,想挣扎已被人从后死死圈住。 那人凑近她耳边,重复她讲过的话,“我是法西斯?我是大佬?我是米饭班主?嗯?”话毕,含住她耳珠轻咬。 “你别这样。”又生躲闪,推开他。 叶令康又凑近,“既然知道我对你而言多重要,还不听话,不是自讨苦吃?” 又生怒,回头瞪他。 那人伺机而上,欺身过来,又生来不及闪躲,口唇已被紧含住,他并无多少耐心,上来就撬牙关,又生绷紧身体,尝到他唾液,万分嫌弃,不停捶打他肩膀。 她挣扎,他死死禁锢。 又生躲闪不开,开始流泪,喉咙里发出哽咽,胸脯起伏,面红耳赤,已然喘不上气。直到他稍松开,又生立刻大口呼吸,伏在他胸前哭出声来,“叶令康,你仗势欺人...” “是又怎样。”他抚开她黏在额上的发,恬不知耻啄她鼻尖,“我有势,不欺人岂不白白浪费?” 又生低估他无耻,曾几时还以为他人模狗样远比叶思危强,原来真是有其父有其子。 “我不懂,你想有人顺从,成千上万人排队...”又生忍不住抽气,“可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我只想安分做事...” 她眼中不掩嫌恶,叶令康渐松开她,本想讲几句软话哄她开心,念头刚生出,眼下也被抛到爪哇国。 “叶生,将来你的太太会是什么人?” 叶令康只盯他,并不答。 又生没指望得到答案,自顾道,“是港督侄女,还是船王孙女,或者楼花王的掌珠?” “你管太宽。”叶令康缓缓吐出一句。 “我不想管。”又生涨红脸,“我不愿做外室,不想被正房太太堵在片场扇耳光,更不想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咒骂。” 叶令康彻底松开她。 又生以为他放过自己,哪知下秒却听他道,“你八岁到十五岁间,无数次去贝璐道庄家。” 又生猛然僵住。 他继续,“去过警署,被差人当做疯子送去精神科。” 又生回他,“你管太宽。” “你说自己是庄四小姐?”叶令康突然弯腰,再次环住她,托起她下巴审视,“真是庄四小姐?” 又生抽泣一声,反问,“你信不信?” 叶令康不作答,拇指贪恋于她唇瓣,“你想继续当九龙城寨穷鬼,无权无势,任人拿捏?抛头露面去拍戏,为争一个角色还要低三下四求人?” “还是当庄家小姐,到年纪嫁个家世与你相仿的男人,逢人便尊称你一声太太?” 叶令康紧盯她发白小脸,诱哄,“你乖乖的,嗯?我能帮你。”他伏脸,欲吻她。 又生转开头,堪堪擦过她嘴角。 无视他作恼神色,又生反手擦嘴,“叶生,这是我的事。” 又生摆脱他,立在一旁,语声微弱问,“叶生,你有无拍拖过?你对我可有片刻动心?你知不知尊重?” 叶令康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很快被掩去,“拍拖?是你和我?”他扯笑摊手,没所谓的模样,“太把自己当回事。” 又生捏紧了拳,哆嗦着嘴讲不出话。叶令康见她如此,心里莫名快慰,随后便是莫名的空洞。 她半响才找到声调,“既然这样,你我买卖关系,你愿意买,我不愿卖。以前多有得罪,望叶生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毕,她后退两步,朝他鞠躬。 叶令康垂眼看她,嘴里没滋没味,摸了口袋里的烟点上,摆摆手,“行了,你走吧。” “多谢。”她又鞠躬。 又生拖着双腿下楼,下到最后一层时,恍若脱力,坐在台阶上休息,展开手细看她掌心纹路,幼时四姨太请詹大师为她算过命,讲她幼时贵,少时辛,年轻难。 彼时四姨太不信,又生更未放在心,现在才体会到个中奥妙。 只是詹大师还有后半句赠她,“假以时日得风云,乘势而飞未可知。” ...... 叶令康果真没再为难,《化蝶》排在三月末上映,对剧组来讲,无疑是好消息,辛苦数月的心血,任谁也不想付诸东流。 最欣慰莫过吴文宗,私下里,他悄悄朝又生竖拇指,暗道美人乡英雄冢。 又生呐呐道,“吴导,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对上吴导“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又生歇了解释念头,随他去想。 《化蝶》首映在上环皇后戏院,正逢周末,苏又存电话打来,要又生带他去看。 “家姐,还有阿婆,我们带她一起!”少年兴致勃勃,与有荣焉。 又生借了高子媚的车去接陈凤仪,带他们看首映,黏黏腻腻的爱情片仍是本埠主流,上座率几乎达到百分百。 陈凤仪老怀大慰,只是看到又生被“梁山伯”拥住亲的那幕,还是皱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哟!” “阿婆,不是真亲,明显是借位啦!”苏又存替他家姐辩解。 又生干咳一声,心虚低头,若是陈凤仪知道她被叶令康又亲又睡,估计会抽死她。 《化蝶》在港地放映后,反响出乎意料,叶氏出于利益考虑,将院线发展至东南亚地带,上映一个月,累计票房达八百万。 去掉投资,它为叶氏带来七百万的纯盈利,要知道,去年放映的《龙虎武斗》盈利才三百万,吴文宗笑得见口不见眼,找来包括又生在内的几个主演分后期红利。 又生接演《化蝶》时,只是无名小卒,片酬不过二十万,今时不同往日,《化蝶》播出后,她名气大涨,圈内身价也随之被炒上去。 七百万盈利看似很多,但是叶氏作为投资方,要拿走其中七成,剩下的三成,导演、副导演、制片,以及各主演,分摊之后,又生拿到十万红利。 对她来讲,已经是巨额。 片酬加红利,足够她在外买处房产,拥有体面的生活。 高子媚劝她买在富康花园,三十万讲多不多,讲少不少,住不起半山大屋,至少能在九龙住洋楼,更重要的是,高子媚家也在富康花园,她们有事方便往来。 又生无疑义,随高子媚去看楼盘。 “阿姐,富康花园是叶氏开发的楼盘?”好巧不巧,又生一眼看到叶令康。西装革履,一派倜傥模样,在和下属闲谈。 高子媚乜她,“我们叶氏员工,不买公司的楼盘去哪里买?你又是叶氏功臣,看中哪处,有得打折。” 又生苦哈哈笑,叶令康不修理她已经谢天谢地,哪敢再让给打折。 ...... 叶令康将时间分配开,他没有固定办公室,或者话句话讲,办公室很多。除却出差,每周会抽出时间分别去筲其湾塑胶厂、大埔仔影城以及尖东地产查看,东南亚院线和利物浦电子则有叶家其他兄弟在打理。 “地政总署有意拍卖将军澳,便宜,可惜是块烂地,买下可不好做,地靠新界山区,交通设施尚未完善,建房恐怕没多少人愿意买。”销售部的王总监道。 叶令康不赞同,“对别人来讲是块烂地,对我们来讲不是,注意跟进,买下扩建影...” 他骤然停顿,目光投向一处。王总监不解,回头顺他视线看去,不远处两个身段窈窕的靓女背对他们在看楼盘,一个穿紫罗兰色旗袍,开叉到腿根,露出一截黑丝袜包裹的小腿。另一个穿烟灰色连体裤,细细肩带,露出纤细颈脖和白雪雪胳膊。 王总监颇感好奇,正想讲话,叶令康已经过去。 高子媚才看到叶令康,笑道,“讲曹操,曹操到。叶总,我们叶氏大功臣想买处房产,有无优惠?” 又生暗戳高子媚后腰,示意她少讲,“阿姐开玩笑的,叶总,我们公事公办。” 叶令康却道,“苏小姐是叶氏金叵罗,别讲尖东洋楼,山顶大屋你想住,也有得住。” 又生避开他视线,“山顶大屋没好命,尖东洋楼刚刚好。” 叶令康侧身抽烟,再不讲话。 高子媚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个圈,露出了然神色,她岔开话题,“叶总,方不方便为我们指处风水好视野佳的楼盘?” 又生急急道,“阿姐,不好叨扰叶总,我们自己看就好。” 本以为叶令康会顺势推脱,哪知他却道,“走吧,我无事,带你们去看看。” 王总监张张嘴,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讲好要去趟将军澳的... 本埠人惯来信风水,挑屋有讲究,楼层、门牌号乃至卧室朝向皆考虑在内,有叶令康亲自带看,她们很快订下富康花园两室一厅房,向阳面,采光极佳。 又生难掩开心,笑弯眼,“阿姐,以后能接阿婆出来小住,存仔也不用总住宿舍,下课正好搭乘最后一班天星小轮回家。”她早已计划好。 高子媚捏她脸,提醒,“要谢叶总。” 对上叶令康视线,又生不好意思笑,随即抱拳,向他行江湖礼,“叶总,多谢。” 见她笑得甜,叶令康竟恍惚,一时想起那天她问他有无拍拖过,对她有无片刻动心,知不知尊重。 “不谢。”他扯嘴笑。 ...... 月末,又生洋楼拿到手,陈凤仪从城寨中找相熟工匠帮装修,又生时不时过去看。 一来二去,还没搬来住,倒先认识隔离邻舍。 这天又生刚进电梯,有背书包学生妹跟进来,白衫白裙,上面印有德贞女中,梳两根麻花辫,圆圆小脸,娇憨可爱。 又生先和她招呼,“妹妹仔,几楼?” “阿姐,我住六楼。”贺喜笑眯眯答。 “巧了,我也住六楼。”又生补充,“新来的住户。” 贺喜道,“阿妈有讲我们将搬来新邻舍。阿姐,我看过你演戏,祝英台对不对?” 又生笑点头,眼前这张小脸莫名讨喜,不觉和她多讲,直到她到家。 贺喜已进家门,复探出半个身子,“阿姐,你有一水劫,拍戏时小心些。” 又生愕然,刚想追问,她已先开口,老气横秋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望着阖上的门,又生哭笑不得,十几岁妹妹仔,学大师为她批命? 又生并未搁在心上,一来她暂时没有新戏要拍,二来妹妹仔和苏又存差不多年纪,又生潜意识当她开玩笑。 哪知没几日,吴文宗找上她,要她演女鬼。 自从《化蝶》被搬上大银幕,一度掀起改编民间故事的浪潮,吴导乘胜追击,着手开拍收录在聊斋志异中的同名短篇《聂小倩》。 “女鬼?”又生接过剧本,在此之前她多看明报连刊的武侠故事,没读过聊斋志异,只是教国文的老师略略提过。 吴文宗点头,笑道,“目前为止,还没人拍过这类题材电影,你先看剧本,看完觉得合适再来找我。” 有机会拍戏,又生求之不得,她连夜将剧本翻看完,又去公共图书馆借原著作比较。因为又生觉得唯有读过原著,才能真正揣摩出主角的内心,由内向外释放真正情感,而非生搬硬记台词。 《聂小倩》剧本仅截取原著前半段,到宁采臣将聂小倩的骨灰送回乡为止,删除了后来聂小倩到宁采臣家由女仆变□□的一段,也是对原著中三从四德糟粕的摈弃。 两下对比,又生更喜欢改变后的故事,少了残酷现实,多了几分飘逸脱俗。 隔日,又生带剧本去影城找吴文宗。 “吴导,我愿意接拍。”她开门见山,顿一顿,又斟酌道,“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又生道,“书生的角色,我觉得唐旭德适合来演。” 心里想法不谋而合,吴文宗来了兴致,追问道,“为什么这样讲?” 又生将剧本翻到那页,讲自己看法,“剧本里有段这样写,书生倜傥却不风流,儒雅却不迂腐,善良却不愚昧,眉眼间自带三分天真和善。” 她笑,“不瞒吴导,我第一反应是唐旭德。” 吴文宗拍手表示赞同,转问她,“又生,那你知道原著中怎样写聂小倩?” 又生愣住。 吴文宗不假思索,“小倩端好是画中人,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他乐呵呵道,“这样的女鬼,非美人难驾驭。又生我看好你,好好琢磨如何演。” ...... 随着《聂小倩》角色相继定下,高子媚出面,代替又生去谈片酬。《化蝶》余热尚在,高子媚为她争取五十万片酬。 高子媚算给她听,“后期分红还占两个百分点,我们保守估计,若是这部电影卖座和《化蝶》相差无几,意味你还有二十万红利可拿。” 中环写字楼上班,对打字机噼噼啪啪一月,薪水不过五千,不怪有先天资本的人多愿意出道拍戏,虽然和本埠豪门家族日进斗金无法比,但足以过得衣食无忧。 讲到兴奋处,高子媚揉她脸,“又生啊又生,只要日后不乱搞,你算熬出头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高子媚亦有扬眉吐气之感,她手下还带了两个无名小卒,只要又生红,带动外界资源,另外两个不怕没戏接。 “今时不同往日,单枪匹马去片场拍戏,未免太寒酸,又生,我要为你招个助理。”说风就是雨,高子媚再坐不住,要去中介登记讯息。 又生一把拉住她,“阿姐,不是急事啦,我们先去车行看车,我想买辆代步车。” 摩根、莲花买不起,平治、捷豹也不作考虑,十几万的凌志最为合适。 这边富康花园也装修好,通风月余,定下吉日,阿飞派手下小弟过来搬家,九叔亦送上贺礼。 最开心莫属苏又存,他有独立卧房,崭新的书桌台灯,窗明几净,比破旧杂乱的九龙城寨好太多。搬家这日,他带叶思危来做客。 叶思危比苏又存高半头,也比苏又存更为健壮,他穿拉夫劳伦马球衫,头发蓬松,青葱阳光好模样,进门便咧嘴朝又生笑,极为熟稔的喊,“家姐。” 又生太阳穴突突跳,为他的厚脸皮。 陈凤仪愕然,起初她对叶思危有些许防备,不过见后生仔倒也嘴甜可爱,并未对存仔动手动脚,一时也卸下防备心,煮丰盛午餐招待。 私下里,又生拽弟弟,悄声问,“你特意邀他来?” 苏又存摇头,“恰好碰见,听讲我们搬家,他要过来看看,人家主动开口,不好不带的。”圣保罗男校在富康花园附近,他们碰见不足为奇。 来者是客,又生洗水果招待他。 叶思危往嘴里送飞机榄,笑嘻嘻问,“家姐,庄太公寿辰那日,我在半岛看见你,你和那个唱歌的在拍拖?” 苏又存瞪大眼,好似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不满嚷嚷,“家姐,有秘密瞒我。” 陈凤仪从厨房伸出脑袋,老花镜下锐利的一双眼看向又生。 若非她太矮,又生想把眼前口无遮拦小鬼拎扔出去,“没有的事,别乱讲。” 随即小鬼又扔出一颗炸弹,“即是说,我老豆还有机会?” 又生倒抽一口凉气。 陈凤仪从厨房出来,手里掂着勺,“又生,真有拍拖?” 又生举手作投降状,“阿婆,真没有,有了会讲。” 哪知叶思危从旁补充,“我老豆苦追无果。” 陈凤仪看眼后生仔,将又生拉到厨房,低声问,“后生仔阿爸结过婚?要你做外室?还是...” 又生打断,“没听讲叶生结过婚,但有孩子...阿婆你多想,叶家高门大户,我们寻常市民,高攀不得,我有自知之明。” 陈凤仪叹气,“世道乱,你是囡囡,阿婆怕你禁不住诱惑上当受骗。” 又生低声道,“阿婆,同样的事错一次足够,不会再错第二次。” 陈凤仪欣慰点头,“又生,你比存仔懂事,阿婆一直对你放心,阿婆是过来人,碰上解决不了的,一定告诉阿婆,知不知?” 又生点头,“阿婆放心,我有分寸。” 外面叶思危时不时看钟,觉得时候差不多,他道,“存仔,电话借我用用。” 苏又存没想太多,顺手指电话,“你随意。” 叶令康接到叶思危电话时,还未下班,接通后,只听电话那头飞速扔下一串地址,“快来接我啦。” 话毕,啪一声挂下电话。 叶令康起先没想到,待回过神来,不由笑骂小混蛋鬼马精灵。 未看完的报表先扔一旁,叶令康电召司机开车楼下等,上车之后,对司机道,“去富康花园。” 司机微愣,并不多言,掉头往浅水湾相反方向走。 门钟叮咚响,又生去开门,以为是高子媚,却没想到会是叶令康。 “叶生。” 叶令康点头,视线越过她看向屋里,公事公办的架势,“我来接思危。” “我喊他。”又生前脚进去,叶令康后脚跟上,四下观看,丝毫没有进别人家的局促。 对上陈凤仪疑惑目光,又生颇感无奈,介绍道,“阿婆,这是叶总,叶思危的阿爸。” 叶令康先伸手,还算友善,“阿婆。”他将自己和又生摆在平辈上。 陈凤仪身后那条狐狸尾巴早幻化无形,笑眯眯提醒,“存仔和思危是同学,一起喊我阿婆,论辈分,叶生喊阿姑更合适。” 叶令康耳根隐隐泛红,面上却不显,既未继续喊阿婆,更未喊阿姑。 叶思危顿时生出一种给他老豆拖后腿的错觉,从旁道,“阿婆,老豆是我阿叔啦,阿爸阿妈死得早,老豆代他们养我,至今未婚,有责任又有爱心的好男人...” 叶令康睇他一记警告。 叶思危悻悻闭嘴。 陈凤仪不为所动,仍是笑眯眯模样,“一样一样,长你一辈,也长又生和存仔一辈。” 又生暗喝彩,适时道,“叶家阿叔,坐下喝杯茶?” 话才出口,又生想咬舌,偷眼看那人,那人也在看她,眼神极为不善,依稀能听见磨牙声,似要捉住她咬一口。 又生没出息缩脑壳,“我去倒茶。” “不用。”叶令康转向陈凤仪告辞,带上叶思危离开。 “后生仔长得不错,仪表堂堂,倒也知礼。”眼见父子两进了电梯,陈凤仪送到门口,视线仍追随,她补充,“我是讲大的这个。” 和阿婆相伴十几年,又生立刻察觉到陈凤仪态度似有松动,及时提醒,“阿婆,叶家高门大户,塑胶厂年前远东上市,身价倍增,你可以买支股,年末牛市可期。” 陈凤仪听得摇头,随即道,“又生,阿婆在你这个年纪,你阿妈已经能踩凳做饭,若是拍戏时碰见不错的后生仔,你们拍拖阿婆不反对。” 这边叶思危跟在叶令康身后,他快走两步,一手圈住叶令康肩膀,拍拍他老豆肩,讲话语气好似道上大哥,“把妹嘛,重要是懂得哄人开心,黄门戏院开场戏,快活谷马场赌马,太平山顶吹吹风,再不然约出埠去度假...” 讲到这,叶思危瞪大眼,迟疑道,“老豆,你该不是只想拖人家上床睡觉?” 叶令康面上闪过一丝被言中的恼羞,拉开车门,推他先上车,自己站街旁把烟抽完。 叶思危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向外探出半个身,冲他老豆竖起拇指,“论犀利,大佬,你是这个。” 又改抱拳,低头作佩服状,“小弟甘拜下风...哎哎哎,干嘛抽我啊...” 叶思危抱头,委委屈屈缩头进去,叶令康碾了烟,开车门坐进,“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叶思危忿忿嘀咕,“我看是被我言中,恼羞成怒!” 叶令康咬牙,作势再要抽他。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放弃存仔,教你追他家姐,我容易?还不是看你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孜然一身、阒无一人、孤苦伶仃...” 越讲越离谱,叶令康头疼,被气笑,“国文水平很好?” 眼见谈到学习,叶思危垂头,不敢再讲,过一会,他又按捺不住,小声建议,“老豆,你信我啦,你看我,开始吓到存仔,存仔见我绕道走,后来我改约他打球爬山,他再拒绝不了我,他们是姐弟,肯定有相似处啦,别拿臭钱去玷污风花雪月的事。” 叶令康转头,头一次认真审视坐他旁边的后生仔,半大少年已经初具男人模样,这一年虽然仍让他费心,但已经渐有分寸,眼下还能反过来教他。 叶令康一时想到“教学相长”这个词,不免感慨原来养大一个孩子是这种感受,将来再有第二个孩子,是否会有经验许多,转念又想到又生那句“叶家阿叔”... 叶令康不觉手肘撑窗摸下巴,他真的很老?随即否定,真老了能把她按床上操得直哭? ...... 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 若得雨盖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月末,《聂小倩》开机第一场戏便是宁采臣拥女鬼在金华永福寺内,作画题诗,书生俊美无量,女鬼巧笑倩兮,偶尔看书生一眼,眼中隐隐有爱慕。 又生心知她弱点,脾气倔,缺少女人似水温柔,唯有一点占优势,眼睛永远盛一汪水,稍微投入点与唐旭德对视,镜头拍出来便会带三分妩媚。 吴文宗也注意到这点,与以往电影拍摄时注重整体,极少给主角面部长时间特写不同,这次吴文宗示意摄影师将镜头着重拍又生面部,尤其是那双好似会讲话的眼睛。 唐旭德眼技远在又生之上,对上他清澈天真的眼,又生每每卡词,仅是永福寺初见那幕,已经cut无数次。饶是吴文宗脾气好,也忍不住要骂人。 “啊,苏又生你患上失心疯?要不要急召白车送你去圣母玛利亚医院看精神科?发癫!是你勾他魂,不是他勾你!” 又生再憋不住,和唐旭德齐齐笑场。 “好了,先休息!” 工作人员四下散开,台风将至,片场闷热异常,又生坐寺庙阴凉处,有助理递来凉茶,“阿姐,喝茶。”十几岁妹妹仔,和又生一样,中学未毕业便出来工作,做事勤快,嘴也伶俐。 “多谢。”又生笑,叮嘱她,“你也多喝点,小心伤暑。” 阿君甜笑应声,要拿扇子为又生扇风,又生拦住,九龙城寨穷鬼做太久,不习惯有人伺候,“我自己来就好,你去休息,有事再喊。” 陈玉坐离又生不远的地方,身披树妖戏服。浓厚的妆加上厚重的戏服,让她透不过气,愈发烦闷。看眼轻纱白衣的又生,忍不住忿忿嘀咕一句,“妖精。” 她算是眼着又生爬上来,起步比她晚,势头却超她,当初她们一起拍戏,又生只能配演配角衬托她,现在倒好,让她演配角就算了,还要演又生姥姥! 姥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水榭拍掌掴戏时,陈玉格外卖力,演的逼真, 又生没想过陈玉会真抽耳光,原本就在水边拍摄,她离水极近,一时没防备,噗通一声,崴脚摔进水里。 四面八方的水朝她挤来,灌入鼻腔耳道,又生不停挣扎间,蓦地想起妹妹仔叮嘱她的话。 阿姐,你有一水劫,拍戏时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描写小倩那段摘自《聊斋志异》。 永福寺题诗那段摘自《别思》。 这里讲下哈:第一版《倩女幽魂》并不是张国荣版,最先那版是邵氏公司拍摄的电影,也是中国第一部参加外国评奖的彩色电影。 第19章 26号一更 又生意识再回笼时, 人已被捞上岸,有人从后紧勒她腹部在施救。 又生不停呛咳, 喝进肚里的水从口鼻中溢出, 狼狈异常。 晕晕乎乎间, 更有人将手指塞进她嘴里, 似要从她口中掏出什么宝藏。 又生更加难受,费力睁开眼, 正撞上一道隐含担忧的目光。 “醒了?”叶令康放开她站起,扯掉系在颈间的啵呔,仍感憋气,又解开两粒扣子。 负责跟拍水榭戏份的副导演差点吓掉魂, 忙追问,“又生, 要不要紧?” 又生刚想讲没事, 撑地站起时才察觉到右脚钻心疼, 忍不住倒抽凉气, “右脚不能动, 好像伤到了筋骨。”又生有些发急,她还要拍下面的戏。 副导也担心影响拍摄进程,丢了主心骨一般,原地抓耳挠腮。更兼头顶蝉鸣阵阵,愈发惹人烦躁。 为了加快拍摄进程,剧组里一个总导演,三个副导, 将剧本分解成不同部分,吴导主要负责跟进永福寺戏份,其他像“郭北县追账”、“水榭弹琴”、“树妖老窝”等戏份则是由三个副导跟进。 姥姥水榭掌掴小倩这幕戏比较短,除了又生和陈玉,仅有副导和摄影师在远处拍摄,又生意外溺水时,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人跳下水捞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叶令康。 副导猛拍脑袋,不迭催促摄影师,“快,电召白车送医院。” 叶令康低低吐出一句脏话,扯掉又生不停滴水的戏服,打横抱起她,不忘提醒副导,“拍戏拍到蓄意谋杀?比起召白车,我看更应该电召警车请差佬来办案。” 副导抹汗,瞥眼一旁惴惴不安扭手指的陈玉,低声道,“叶总,闹大了4K那边不好交代...” 陈玉身后有4K太子爷撑腰,平时横行片场,无人敢招惹,导演也拿她没辙,只要不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 今天没有叶令康在,剧组多半也会劝又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每个片场都会有个别戏霸存在。 又生混这个圈也非一天两天,知道其中关系复杂,她拽拽叶令康衣袖,岔开话题,“叶生,脚好疼,烦累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叶令康低头看她煞白小脸,不再吭声,没送她去医院,而是带她去了金鱼街尾的一间私人诊所。 他解释,“思危小时调皮扭伤胳膊,花王介绍来这里,比看西医好得快。” 低矮的骑楼,刷油漆的招牌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跌打损伤男科女科儿科。甫一进去,中药味扑鼻而来。 不大诊所,外设药柜,里间诊所,坐诊的中医大夫在为人扶脉开方。 “看男科女科?”大夫扬眉问。 “跌打损伤。”叶令康应声,把又生放在治疗床上,见她冷汗淋漓,抹了一把她额头,不由皱眉,“是水做的?这样弱?” 这人到底会不会讲话,每次开口,不是仗势欺人就是拿话噎她。 又生气红脸,一指穿塑胶凉鞋的右脚,话出口竟带三分哭腔,“你看看,都肿成猪脚了。” 叶令康看一眼,嗤笑,“傻到任人掌掴...” 话未讲完,捏她下巴转向窗户,借着光,五个手指印明显。 “看掌掴。”叶令康扭头对中医大夫道。 “跌打损伤男科女科儿科,不看掌掴啦。”中医大夫写完最后一张方子,起身来看又生。 中医大夫约莫五十岁的年纪,不高,看着瘦弱,一双手却极为有力,在又生脚上触摸片刻,他问,“妹妹仔,忍得住?” 又生咬牙点头。 还是不放心,中医大夫看眼叶令康,“抓紧她手。” 下秒,又生却被从后拥紧。 “是让你抓我手。”又生胳膊肘撞他,提醒。 “废话少讲。”他斥责,转对中医大夫道,“好了。” 大夫手法精湛,磙、揉、拿、捏,力道渗皮透肉,只是苦了又生,忍不住挣扎,手不能动,试图缩脚。 哪知叶令康腾出一只手,紧按住她右腿。 最后几下疼到极限,又生差点提不上气,两手反抓叶令康手臂,无意识紧抓不放。 “真的疼?”叶令康皱眉看她涕泗横流,有些嫌弃。 又生仍未察觉她貌美女鬼形象尽毁,呜呜点头,“好疼好疼。” 大夫乐呵呵笑,显然见怪不怪,“好啦,淤血化开,很快就能走路。” 又生似想起什么,忙追问,“几天能消肿?” “因人而异,你伤得重,估计要五天才能全消。” “可是后天要拍戏。”又生急。 “拍戏拍你脚?”叶令康扶她下治疗床,“拍上身没影响。” 又生解释,“后天那场戏还在水榭拍,书生落水,要递脚给他拉上来,是近景拍。”她一只猪脚哪有美感可言。 叶令康视线落在又生露在外的脚趾上,白嫩嫩一排,他嗤之以鼻,“用脚?编剧好情趣。” 这人喜怒无常,又生是见识过的,并不和他顶嘴,而是问他,“叶生,刚才你恰好路过?” 叶令康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含含糊糊应声,丢又生坐旁等,急急走开,去药柜交钱抓药。 再回来,又是刀枪不入模样。又生被他扶着朝停靠在街旁的捷豹走。 夏季闷热,原本湿漉漉的衣衫早已蒸干,离得近,又生依稀可闻对方身上汗味和烟味,健康男人的味道,并不算难闻。 她略感不自在,诚恳道,“叶生,多谢你救命。” “叶生多谢,多谢叶生。你很喜欢讲多谢?”叶令康面无表情瞧着她,“讲多谢最廉价。” 又生被他一阵抢白,有些呆,“那我请你吃饭。” “只是吃饭?” “那...重金答谢?” “我缺钱?” 一来二去,又生脾气上来,恼道,“命还你好不好?” 叶令康瞪她,塞她进副驾驶,一声不吭把人送回富康花园。苏又存午饭在学校食堂吃,傍晚才回,家中无人,又生摸了钥匙开锁,跳脚进去,叶令康随后跟进,大佬一样靠沙发里休息。 他彻底解开衬衫扣,仅穿一件背心,吩咐瘸腿又生,“有没有冰啤酒,递一罐给我。” 又生倒杯陈凤仪煮好的凉茶递他,“啤酒生湿,喝点凉茶解暑。” 本埠人惯喝凉茶,银花、菊花、甘草、杏仁等熬出的药汤,陈凤仪还加了冰糖,勉强入口。 两人一时无话,叶令康没有要走的意思,又生不好开口撵人,索性拧开电视,《芝麻街》里大黄鸟讲一口流利美式英文,搞怪的腔调令人捧腹,多少驱散些密闭空间里的尴尬。 “你真是庄四?”叶令康审视她片刻,突然道。 又生不应反问,“你信不信?” “你说是我就信。”他点烟。 又生微愕,好半响,她才问,“叶生,你进没进过九龙城寨?” 不待他回应,她自顾道,“幼时调皮,妈咪吓我,要丢我进九龙城寨,那时我完全不知道香港还有这种地方存在,直到我成了苏又生...” “别看我,我也不知会这样,他们以为我发神经,急需治病。” “阿婆送我去精神科,喂我半年西药。” “那时我在想,日后有天我见到庄四,我要问她有无半分愧疚,有无噩梦缠身,有无惦记阿婆弟弟。” 讲到恨处,又生捏紧拳头,肩膀轻颤,“所以我拼了命往上爬,爬得越高机会才越多,才越有退路,你一定不知道受欺是什么滋味...是你明知道受欺,却无力反抗,不是不敢反抗,而是没反抗余地...” 后来又生在想,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是否触动叶令康,他再没为难过她,更没向她索求任何“救命报酬”。 但又生却记住他那句“多谢最廉价”。 又生拜托高子媚开车载她去中环商铺。 高子媚不同意,“不好好养伤,还想去逛街?” 又生不瞒她,“阿姐,想给叶生挑件礼物,他救我,于情于理我该答谢。” 她恍然,“是是是,有来才有往。”她推推又生肩膀,“我看得出叶生对你有兴趣,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有来往不丢脸,你是有多傻,才想躲他。” “阿姐,我没想躲他。”又生忍不住辩解,“是不想再拿身体去换砝码。” “不懂。”高子媚摇头,“饮食男女,何必将情与欲划分清,我只问你,他摸你,进你那里,你有无半分厌恶?喜不喜欢他身上味道?” 又生语滞。 高子媚弯腰捏她脸,“臭味相投听没听过?如果一个男人靠近你时,你接受了他的味道,就意味着你已经接受了他的一多半。” 她摊手,“别和我讲情情爱爱,年纪大了,怠懒听这些鬼话。” 又生咋舌,被她这番言论折服。 中环多得是金铺名店,又生眼下荷包鼓鼓,不必吝啬,买不起康斯坦丁,一块柏德菲丽尚在预算中。 若论品味,庄四姨太半生富贵圈里打转,名店商铺座上客,又生年幼时受她熏陶,不逞多让。 包下一块柏德菲丽,签上支票,又生在表行留下讯息,“麻烦帮我送去上亚厘毕道叶氏大楼,给叶令康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哈:为啥山楂最后写“买不起康斯坦丁,一块柏德菲丽尚在预算中。”从现代人眼中看,康斯坦丁和柏德菲丽不相上下,甚至康斯坦丁的价值要低于柏德菲丽。但是在那个年代,差不多四五十年前吧,一块很棒的康斯坦丁可以买下一桩豪宅,柏德菲丽还没有达到这个价值。 第20章 26号二更 叶令康一早上班便收到礼盒。 拆开看, 宝蓝色丝绒匣子里躺一块陀飞轮,另附一张卡片, 字迹工整清秀:叶生, 大恩不言谢, 送你手表, 望博得一笑。 叶令康心里默念完,不觉就笑出声, 卸下手腕上的康斯坦丁,改戴这块柏德菲丽,松紧刚好,是他中意的样式。 事实上, 除非又生送的是块金劳,否则叶总没有什么理由挑三拣四, 毕竟唯有暴发户才戴金劳。 叶令康靠大班椅上转了几圈, 蓦地停下, 他拨通内线给秘书, 吩咐道, “花墟订束玫瑰,送去富康花园给苏小姐,代我向她致歉。” 秘书虽然不知致歉原因,但还是将话原封不动带到。 保加利亚空运来的红玫瑰,裹在旧报纸里,新旧相撞,显得红玫瑰格外娇艳欲滴。对上陈凤仪疑惑目光, 又生硬头皮收下,只听对方又道,“叶总讲sorry。” 又生微愕,随即明洞叶令康话里意思,忙道,“麻烦帮我带句话,告诉叶生因小失大不值得。” 叶令康是商人,利益才是最终目的,没必要因此和4K结仇。至于陈玉,是她们自己恩怨,又生咽不下这口气,早晚要找她算账。 送走秘书,陈凤仪从瘸腿又生手中拿过花束,狐疑道,“是后生仔阿爸送的?” 又生不隐瞒,“阿婆别多想,送花的不止叶生,吴导和唐生也都有送,可能只是礼貌慰问。” 听又生这样讲,陈凤仪倒也没再多想,人不怕胡思乱想,最怕想太多。 讲话间,门钟叮咚响,陈凤仪去开门。 门外贺喜端盆米酒,笑眯眯道,“阿婆,阿妈自己酿的酒,送你们尝尝。” 陈凤仪忙道谢,喊贺喜进来玩,贺喜也不客气,两手背后老阿婆一样随陈凤仪进门,好奇四下打量。 “是阿喜啊,快坐快坐。”又生笑,跳脚去厨房切西瓜招待。 贺喜乖乖坐,视线落在又生右脚上,“阿姐,好没好些?” “好多了。”又生递她西瓜,一时想到她讲自己有水劫,疑惑道,“阿喜,你真是...”又生不知该用什么形容,好半响才道,“真是大师?” 贺喜甜笑,不应反问,“四小姐,九龙城寨住的还习惯?” 又生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贺喜肉呼呼的胳膊,低声道,“阿喜,我还能不能回去?” 陈凤仪捧酒坛从厨房出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她问又生,“去哪里?” 又生反应也快,面不改色道,“日日在家养伤,好无聊的,阿婆,我带阿喜去冰室喝杯咖啡。” 贺喜舔舔嘴巴,馋虫被勾起,“还想吃舒呋哩。” 别讲舒呋哩,福临门吃帝王蟹她也请。 街旁冰室内,服务生送来咖啡奶茶和两份甜点。 四下无人时,又生再难掩好奇,“阿喜,你怎么知道我是庄四?” 贺喜指指眼,“当然是用眼看出来。” “阿喜,我讲真。”又生哭笑不得。 “我也讲真。”贺喜喝一口奶茶,“即便我解释,你仍然听不懂。” 她四下看,悄声道,“被人听见,十有八.九会以为我发神经啦。” 从贺喜讲她是庄四那刻起,又生便无理由相信眼前的妹妹仔,毕竟连换魂这样诡异的事都在她身上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我还能不能再回去?”又生同样压低声音。 “不是没有机会。”贺喜看她,“只是那人住过十几年的身体,你还想要?” “不想。”又生没有犹豫,“她住过,我会嫌弃。” 贺喜笑,“是了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变成苏又生那刻起,无异于投胎转世,你有阿婆有弟弟,有个新的家,你扪心自问,阿婆待你好不好?弟弟敬不敬你?” “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又生道。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作恶的人迟早要遭报应。”贺喜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箓,飞快折成三角,递给又生,叮嘱她,“是平安符,记得戴在身上。” 又生攥在手心里,真诚道,“多谢。” 贺喜笑,“你请我吃好吃的,多谢该我来讲。” 正如贺喜所言,从她变成苏又生那刻起,已经是投胎转世获新生,如果她为回庄家不择手段,她和庄四又有何异。 善恶一念间,进退两重天。 又生解开心结,再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只一门心思钻研演技,待脚上红肿全消退,她便回了片场继续拍戏。 或许是少了急功近利,又生再对镜头时,两眼比之前多了几分纯粹,最满意莫属吴文宗,每次给又生眼睛特写时,都不住拍手叫好,暗道自己没看错人。 只是又生也有小心思,陈玉掌掴她害她溺水,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聂小倩》剧中姥姥要小倩嫁给黑山老妖,又生和陈玉有场对手戏。 吴导拍完黑树林打戏之后,过来喊人,“又生,有没有准备好?” “我没问题。”又生道。 吴导又看陈玉,“阿玉,你有没有问题?” 陈玉仍在记台词,她既不想在又生面前丢脸,又不想让吴导低看,强撑道,“我也没问题。” 永福寺后院,老树妖修炼成精的地方,树荫遮天蔽日,白昼如黑夜,四周鸦默雀静,透着诡异。 又生一身红衣,匍匐在陈玉脚边,摄影师只能拍到她后背,无人看见她眼中狡黠。 吴导一旁喊,“开始!” 小倩立刻扯住姥姥衣角,低声哭泣,她哀哀央求,“姥姥,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按剧本中原有情节,此时本该陈玉接话,哪知又生继续道,“我和采臣是真心相爱的...” 讲完这句,又生趴在地上,不发一言,紧咬下唇忍住偷笑。 陈玉昨晚陪4K太子爷癫狂半宿,白天昏昏沉沉,哪有心思再记台词,不过轮到她上场时,匆匆记几句,眼下又生加一句剧本中没有的台词,足以让陈玉卡住,半响接不上话。 “Cut!”吴导大喊,面无表情道,“重来重来!” 场景复原,又生再次嘤嘤哭出声,“姥姥,我和采臣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陈玉本来已经做好打算,等又生讲完“真心相爱”之后,她立刻接话。 哪知又生打乱台词顺序... 陈玉再次卡住。 “重来重来!” “我和采臣是真心相爱的,姥姥,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陈玉脑中空白,木桩一样立在原处。 忍无可忍,吴导摔掉手中剧本,怒气冲冲喊,“会不会演戏?!陈玉你到底记没记台词?!这是片场,不是丽池!” 北角丽池,本埠醉生梦死欢乐场,陈玉没入行前,在丽池做过红牌阿姑,后来被4K太子爷看中,金屋藏娇养在深水湾。 拍戏时间不算短,只是演技一直没长进,若不是忌惮4K太子爷,吴导根本不会让她参演自己电影。 陈玉被当众责骂,只觉丢脸异常,她瞪一眼又生,笃定道,“你故意的。” 又生惴惴,“阿姐,我也记不住台词啦。” 她狐疑,“真的?” 又生点头,“不然也不会讲来讲去总是不对。” 剧本上的台词不一定要一成不变,只要能表达清楚意思,导演允许演员自我发挥,所以即便陈玉怀疑,也无法一口咬定是又生故意。 又生有心挖坑给她跳,这场戏NG了十几遍,吴导才勉勉强强给了过。 下一场是又生和唐旭德在水榭缠绵的戏份,正好是晚上,工作人员忙着摆蜡烛布场景,又生靠在湖边大树下纳凉,看陈玉吃了瘪,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唐旭德过来,和她一起坐树下,别有深意道,“又生,你变坏了啊。” 又生直呼冤枉,“比起她掌掴,我这点算什么。” “脚怎么样了?”他问。 又生捋起戏服,拍拍脚,笑道,“没问题,不影响拉你上岸。” 剧中书生失足落水,水中起起伏伏,溅起水花,他大呼救命,小倩有意勾引,赤足伸向他,肌映流霞,足翘细笋,书生目瞪口呆,盯着眼前的玉足,迟疑不定。 “上来啊。”小倩轻晃脚,温声提醒。 吴导守在摄影机后,忍不住叫好,胳膊肘拐向站他旁边的人,征求同意,“不错,对不对?” 叶令康不嗤,“没觉得。” 吴导扭头,见叶令康两手背后,看着不远处的水榭,一副领导下来视察的架势。 那边,小倩勾书生往凉亭走。摄影师跟进,吴导跟进,叶令康也跟进,一场缠绵戏,围一圈人观看。 唐旭德余光瞥见围观的人,突然笑场。 又生本来伏在他身上,他一笑,又生也憋不住跟着笑场,作势要揍人,“诶,我好不容易酝酿好的!” 叶令康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吴导头疼,“好了好了,先休息,一会再拍!” 又生翻个身,从唐旭德身上下来,一抬头,便对上叶令康极为不善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牛吃醋,后果很严重,哈哈,要不要走个肾~\(≧▽≦)/~ 第21章 27号一更 又生有些怵怕这样的叶令康, 强迫她时也是这样盯她,仿佛随时能一口一口吃她进肚。 她不觉缩脑壳, 跟着吴导, 呐呐喊人, “叶生。” 叶令康看她, 笑,“演技不错, 嗯?封影后指日可待。” 不知为何,又生竟听出他话里讥讽,不软不硬顶一句,“承你吉言。” 那人终于闭嘴, 转开视线和吴导闲谈,似乎怠懒再和她多讲一句话。 又生识趣, 接过助理递来的折叠凳, 坐水边纳凉, 手挥蒲扇, 不停拍腿上蚊子。大浦仔临山靠海, 夏季蚊虫格外多,才几时的功夫,又生两脚已经快被叮麻掉。 再坐不住,又生索性来回走动,边走边记台词,时不时停下来,用一只脚给另一脚挠痒。 唐旭德也好不到哪去, 刚从水里爬上来,全身湿哒哒滴水,更兼蚊子不停叮咬,反观立在凉亭抽烟的两人,似乎没有终止闲谈的迹象。 他忍不住喊人,“吴导,还拍不拍?” 又生也正想问,他们要的不是休息,是尽可能快点拍完,结束无止境的喂蚊子。 那边吴导也为难,接下来的戏份有些十八禁,不知道眼前这位看了之后会不会...正琢磨要不要提前收工,只听眼前这位发话,“你们继续。” 话虽如此,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要留在现场观看。 吴导看眼又生,心怀怜悯,只能寄希望于圣母玛利亚庇佑她。 “好了,开始开始!”吴导硬头皮拍手。 摄像师、灯光师各自就位,又生回想遍剧情酝酿情绪,尽可能做到心无旁骛。 水榭里,湿漉漉的书生不住打颤,小倩软骨病一样,伏趴在书生肩膀上,捉住书生一只手,往自己衣襟里送,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采臣,你冷不冷?” 书生试图缩回手,可那只手却不受控制的探入,直到触到一团绵软,他如遭雷击,语塞,“我我我...” “别我了。”小倩干脆许多,“我好冷,快抱紧我。”她低声诱惑,稍仰头,先亲吻书生脸颊,若即若离。 书生转头,两人无声对视,一个媚眼如丝,一个干净纯真。 不知谁先主动的,他们渐靠近,吻到一处。 拥抱缠绵,衣衫渐滑。 “Cut!”吴导及时喊停。下面还要布置场景,要为两人铺出一张“床”,还要有一床被褥裹着,露半截不着一物的身子,营造出“床戏”氛围。 吴导突然有点不敢拍下面的戏,因为他担心站他身旁的这位会把剧组摄像机砸掉。 “你们继续。”叶令康看又生一眼,息怒不显,他丢下这句,先离开。 吴导微愣,求之不得,忙催工作人员动作放快,“被子呢?快快快,还有垫褥...” 拍摄继续,又生脱下戏服,只剩抹胸,露出上半身在外。唐旭德没太多顾忌,脱下上衣,半身赤.裸伏在又生身上。 见又生有些许紧张,他开玩笑道,“别怕,当我是根木桩,我会避开镜头不亲你。”他极为绅士。 又生感激点头,深吸气放松。 那边吴导大喊一声,“开始!” 小倩立刻伸胳膊环住书生,闭上眼任他亲吻。 这一刻又生突然想到叶令康,那段不算美好的回忆让她对这种事心生畏惧,她稍挣扎,吴导立刻喊停。 “又生,这样不对,不能露痛苦表情,你更该陶醉,陶醉懂不懂?”吴导蹲在又生面前解释。 又生摇头,不懂。 吴导抓头,暗道不该,本来他对床戏很有信心,按讲叶总应该□□过,经历过的人,会更容易找到感觉。 哪知又生在这段戏上频频出错,NG无数,吴导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叶总不行? 最后还是唐旭德不懈与她交涉,硬教她到哪步摆哪种表情,有哪种感觉。 又生听得面红耳赤,尽力配合,总算拍出一段令人满意的缠绵戏。 结束之后,又生还没从戏中缓过神,看唐旭德时仍有几分朦胧爱意。 唐旭德比她有经验,情绪来的快,退的也快,他捏又生脸,善意提醒,“好了好了,又生,快回神了。” 又生尴尬捂脸,想钻地洞。 唐旭德过来人,拍拍她肩宽慰,“电影是门艺术,我们投入进去不丢人,新时代了,女性表演者一样值得尊重。” 听他这样讲,又生心生感激,至少他没笑话她,更没沾沾自喜。 已是深夜十点,导演拍手喊收工,片场的工作人员纷纷收拾东西,拖着疲累身躯四下散开,又生不能走,她还要和唐旭德回影棚换戏服。 今晚只有她二人的戏份,其他演员早已收工先回去。 又生打着哈欠,向唐旭德摆手,转进女更衣室。 她才推开门,下秒,却被一股力扯进,那人似乎预料她会喊,钳制住她的同时,捂住了她嘴,将她紧压在门板上。 呼吸交织,更兼轻微喘息。 更衣室没开灯,漆黑一片,可又生却认出对方,不是凭眼,而是先闻到了对方身上的烟味,夹杂着健康男人的体味,有些热烈而冲动。 “臭味相投听没听过?男人靠近你时,你接受了他的味道,就意味着你已经接受了他的一多半。” 又生想起高子媚讲的话,一时有些羞恼,是被戳中心思的羞恼。 她呜呜几声,试图推开他。 “乖,别喊,是我。”叶令康还不知又生已经认出他,附耳低语时,想起刚才拍戏,唐旭德似乎亲了她耳侧,不由张口含住又生耳垂,重重吮一口。 又想起他们刚才拥抱抚摸,叶令康一阵气闷,滚烫的吻很快顺又生颈脖下滑,他手掌炙热,隔着戏服握住她的乳,时轻时重揉捏。 又生慌了神,隔壁更衣室传来走动,还有唐旭德和灯光师闲聊的声音。 “叶生,别、你别这样好不好...”又生压低声,哀哀央求。 叶令康稍松开她,仍离她极近,“怕了?” 又生不迭点头,“我怕我怕...” 她示弱了,可那人却仍不满,郁郁吐出一句,“在我眼皮底下和人眉来眼去一晚上,怎么不见你怕?” 又生很想回一句关你何事。可眼下她多少能摸清叶令康脾气,不和他硬碰硬,而是退一步和他讲道理,“叶生,那是拍戏,是我工作。” 叶令康皱眉,盯她不语。 又生亟待回家,试图商量,“叶生,能不能松开?我换衣,阿婆回城寨了,存仔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听她声音软软,极为顺从模样,叶令康颇感受用,一时心神恍惚,不防被她推开。 啪。又生拉开电灯,同时拉开一道门缝,小声提醒,“叶生,我换衣...” “换啊。”叶令康朝她走近,却不是出去,而是关门落锁。 又生心里直跳,条件反射地去开门,却被那人捉住手。 “又不是没见过,遮掩什么。”他理由充分,“还是要我帮你换?” 又生涨红脸,“你、你这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叶令康一把扯下她戏服,仅剩里面的抹胸和软缎裤,瘦削肩膀在白炽灯下格外显光洁,他抚上她肩,弯腰与她对视,面上闪过一丝羞意,很快被掩饰,“苏又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不明白我想干什么?” 又生避开他灼热视线,低头看脚尖,“叶生,和你讲过,我不做人外室的。” “我没结过婚。”他提醒。 又生不语。 他耳根子开始红起来,干咳一声,撇开视线落在又生身后,勉勉强强道,“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可以试一试。” 又生仍低头,闷闷道,“可你的做法,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妓.女。” 顿一顿,又生轻声补充,“是个不受尊重的妓.女。” 叶令康忍不住皱眉,想瞪她,可惜对方只留给他一个发顶。 忖度片刻,叶令康最终背过身,颇为恼怒催她,“快点换!” 他声音拔高,外面人听见动静,敲门声骤起。 “又生,你在里面?”唐旭德试探问。 又生一僵,看眼回头和她对视的叶令康,无奈道,“我还要一会,你先走。” 唐旭德没听出异常,放心应声,“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人声渐远,又生背过叶令康快速换衣,换好回头,他仍背对着她。 “叶生,我好了。”又生道。 叶令康转过头,朝她伸手,“过来。”不待又生递来手,他已捉住她的。 又生被人拽出去,外面助理仍在等,见两人一起从更衣室出来,她惊恐瞪大眼,支支吾吾,“阿、阿姐...” 又生头疼,不知道怎样解释。 她不解释,叶令康更不会花心思去辩解,平治房车先将助理送回,最终停在富康花园楼下。 又生要下车,却被叶令康一把拉住。 “叶生?”又生先疑惑,随即恍然,“叶生,晚安。” “你准备就这样下去?”他仍不放,“我说的,你考虑好没有。” 又生看他,斟酌道,“让我考虑两天好不好?我、我还没想好。” 叶令康顿生不满,“那就坐着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下去。” 又生气结,僵持不下间,她试探道,“如果我说不行?” “就别下去了。” “那请不要再假作善良征求我的意见。”又生忿忿嘀咕。 叶令康低笑,用力拽近她,另一手捏她脸,“好了,别躲了,我对你有些兴趣,你乖点跟着我,嗯?”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肾要走,更要走心,不走心的上床,搞不好没有好结果。 第22章 27号二更 “别躲了, 我对你有些兴趣,你乖点跟着我, 嗯?” 又生整夜辗转反侧, 放映机一样, 来回放映这句话, 越睡越精神,无奈扯被蒙头, 未几时,被中发出一声笑,她忙捂住嘴,翻来调去, 煎熬到天亮。 叶令康回浅水湾叶宅时,叶思危还未睡, 头悬梁式伏在书桌上学习, 这可是叶少长这么以来头一回奋发向上。 叶令康深感意外, “怎么, 在外受刺激了?” 叶思危扔下笔, 歪靠在椅背上,老长叹气,“唉,寸金难买寸光阴。老豆,我以前浪费了好多光阴。” 叶令康挑眉,靠在单人沙发里抽烟,等他下文。 叶思危已经念到中五, 再读一年预科便能考大学。以前叶思危从未想太远,只觉像二世祖一样活着挺好,直到周末和苏又存踢球时,听他讲要去英国念牛津,叶思危才开始慌乱,如果苏又存去了英国,那里多得是金发碧眼番婆,万一恋上哪个番婆,他鞭长莫及。 “老豆,你说我现在好好念书,将来能不能念牛津?” 闻言,叶令康沉吟道,“我捐牛津百万英镑,他们应该会破格予录取。”言下之意,当阿爸的也不相信儿子能凭本事考牛津。 半大少年深觉自尊心受到伤害,没好气道,“你除了会用钱摆平一切,还会什么,少拿钱来侮辱我自尊,侮辱我感情!” 叶令康怒指他,“你不好好念书,尽给我惹是生非,你自己看看我跟在你后面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你就不侮辱我的感情,不侮辱我的自尊?” 叶思危悻悻不语。 所幸叶令康今晚心情好,不和他多计较,拍拍沙发扶手,示意儿子过来。 “干什么啊。”叶思危面上嫌弃他黏黏糊糊,但还是挤过去,大佬小弟一样,圈住他老豆脖子。 叶令康抬手摸摸儿子脑袋,斟酌道,“危仔,你、给你找个阿妈如何?” “你搞了存仔家姐。”叶思危笃定道。 随即脑袋上挨一巴掌,“注意你措辞。” “不管。”叶思危苦恼,“日后我和存仔在一起,我该喊你什么?老豆还是姐夫?” 叶令康太阳穴突突跳,“想谈恋爱,我不反对,只是当基佬,没可能。” “可我不喜欢女人,我就喜欢存仔。”叶思危赌气,“不让我和存仔在一起,就做好断子绝孙准备吧!” “少拿这个要挟我。”叶令康气笑,“我明天去播种,十个月后能下一群仔!想让我断子绝孙?” “行行行,你是大佬,小弟甘拜下风。”叶思危跳下沙发扶手,朝他老豆鞠一躬,顺便提醒,“你去播种,给存仔家姐播种吗?存仔家姐同意吗?” 存仔家姐忙于拍戏,暂无造人计划。 ...... 《聂小倩》剧组紧锣密鼓拍摄月余,终于接近尾声,长时间的无规律休息,致使又生瘦一圈,一张脸仅有巴掌大,不过唯有一点好处,更为上镜。 到月末,仅剩下一场重头戏待拍。 郭北县十里郊外,书生和燕赤霞从黑山老妖手中将小倩救出,并拖回阳间。 可惜阳间已至黎明,太阳透过云层,金光四洒,书生费力将小倩拖进燕赤霞住处,以身体作门板,挡住渐升起的太阳。 小倩无力匍匐在地上,低低道,“书生,我该走了。” 书生眼中憋泪,不忍回头看,只道,“小倩,来世你要好好做人。” 小倩呜咽应声,叮嘱他,“书生,一定要去找我,我等你来娶我。” 话毕,一缕阳光悄无声息穿过窗户,正照在小倩身上,瞬间烟消云散,过往种种,恍若一梦。 “Cut!”吴导打拍。 片场立刻爆发一阵掌声,人人脸上洋溢着笑,为杀青欢呼。 又生从地上爬起,反手擦擦嘴角的番茄酱,和剧中的前辈分别握手,握到唐旭德时,再难掩激动,张臂与他相拥,“哥哥,多谢你给我帮助。” 唐旭德半开玩笑,“我这样,叶生会不会呷醋?”他拍拍又生背,示意她回头。 又生顺他视线看去,立刻脸红。 叶令康正旁若无人靠在车旁吸烟,剧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见到叶令康时,并未露出半分惊讶,显然早已见怪不怪。 唐旭德拍拍她肩,“男女交往,再正常不过,快去吧,别让叶生等太久。” 又生不好意思笑,和他挥手朝叶令康走。 待走近了,叶令康才看到她脸上红红一片,忍不住皱眉,“什么东西?”他伸手在又生脸上抹一把。 “是番茄酱。”又生比划一下嘴角,解释,“就是涂在这里,看着像流血。” 叶令康没兴趣,开门推她上车,随后跟上来,才关上车门便扑向又生,俨如饿虎扑羊。 “给我尝尝味道。”两手捧住她脸,他嘀咕一声。 又生还未缓过神,嘴角便被他舔住,下秒,那人已抵开齿关闯入,唇舌痴缠,呼吸交叠。 又生吃一惊,想到片场还有熟人在,也不知从外能不能看见,忙抬手去推,手指触及他起起伏伏的胸膛,抚过心跳处,那里竟热烈异常,吓得她收回手,两只手一时间竟无处安放。 外面吴导讲话声听得清楚,“看到叶总没有?” 另一人道,“刚才还在。” 吴导笑,“好好找,叶总大手笔,福临门请吃帝王蟹,找不到人我不埋单啊。” 又生心急,张嘴便咬。 叶令康吃痛,低低一笑,总算松开她,四目相对,两人皆有些气喘。 他眼神灼热,令又生感到些许羞涩,避开他不好意思再看。 叶令康眼中有笑意,捏捏她脸,“先去换衣卸妆。”讲到这,他略感嫌弃,“拍个戏,到底涂了几层粉?刮下来应该能熬一锅粥。” 又生张口结舌,被他噎得讲不出话。 回更衣室换下衣服,又生对着镜子看了看,也嫌弃的撇开眼,随即又忍不住偷笑,这么难看他竟还亲得下去。 晚上福临门吃帝王蟹,拍一天戏,又生饿极,不住往嘴里送肉。 叶令康面前一堆蟹壳,自己吃得却极少,喂猪仔一样,剥一块喂一块。 谈天说地吃了片刻,吴导起头,先敬叶令康,随后副导、制片人到演员,纷纷敬酒。不几时,又生便闻到他身上酒味,桌下的手扯了扯他裤缝,示意他少喝。 叶令康看她,嘴角上扬,似乎极为受用她这种举动。 两人旁若无人“眉来眼去”,有人看不惯了。起哄让喝交杯。 “先喝交杯再洞房!”影片拍摄时间长了,剧组中人大多熟起来,讲话也多了几分随意。 又生顿时红脸,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伸长胳膊圈住她,往她手里塞酒杯,靠近了听他低语,“乖,这么多人,给我个面。” 又生乜他,八角水晶灯下眼波流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令康只觉酥掉半个身,一片叫好声中,他先喝完酒,别有深意道,“不一定。” 又生耳边嗡嗡响,隐约听见叶令康讲话,却没细想,只想快点喝完,结束这种被人看戏一样的场面。 眼见吃得差不多,桌上有人商量去兰桂坊坐,叶令康笑道,“我埋单,你们放开玩。” 吴导笑眯眯问,“又生,去不去?” 有胆子大的接话,“春宵一刻值千金,吴导,我们不好打扰人家洞房的。” 叶令康按灭了烟,因为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而躁动起来,似乎有无数只手在他心口抓挠,可惜他一腔热火,那人却不解风情,木桩一样无动于衷,结束后竟喊了高子媚开车来接。 她殷殷叮嘱,“叶生,记得喝解酒茶,回去早些休息。” 言罢,挥挥手,纤腰款摆离开,街旁上了高子媚的车。 叶令康咬牙,目瞪车子绝尘而去。 到家时已经九点多,存仔回了城寨,家中只她一个。又生冲了澡,正靠在床头舒舒服服翻报纸时,忽然听见门钟响,她没多想,以为是邻舍。 开了门,叶令康单撑在门框上,酒气扑鼻。 “跑这么快做什么?”他垂眸看她。 又生不理,反而道,“阿婆已经睡下,天太晚,不方便让你...” 她话未讲完,已被叶令康打断,“行了,我问过思危,讲存仔回去看阿婆。” 他径自走进来,扯掉啵呔扔沙发上,环顾四周,“哪间房是你的?” 又生低估他无耻,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开始后悔,不该打开防盗门放他进来。 “不告诉,我自己找。”他咕哝一声。 家中只有两间房,叶令康很快找到又生房间。 小小一间,布置简单而整洁,屋里飘着有别于男人的柔和香气,他径自走进去,踢掉鞋扑到又生床上,显然打算死皮赖脸留下。 又生气恼,“给阿婆看到会打断你腿,时间不早,叶生你快回吧。” 叶令康见她板着小脸,胸脯起伏,虽然怒气冲冲,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翻个身,懒洋洋靠在她床头,一手揉眉心,一手拍拍旁边位置,“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生:这个臭表脸,我该不该报警请差佬过来?! 第23章 28号一更 “叶生, 你再这样,我要控告你擅闯民宅了。”又生不听他的, 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抵到门框上。 “电话在外面, 你去报警请差佬过来啊。”叶令康好以整暇提醒她, “最好再广而告之,让隔离邻舍都来看, 不出明日,明报娱刊会有我们一席之地,让我想想该用什么题目更吸引人。” 叶令康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脑袋, “某女星邀老板家□□度一夜?还是老板和女星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或者...” 又生怒瞪他。 叶令康也怕说太过惹恼佳人,他走过去, 揽住又生肩膀往怀里带, 顺手把门阖上, “半个月没见, 有些想了, 我们躺着说说话。” 又生狐疑看他,犹豫间,已被他带上床。 这人手脚还算老实,并未东摸西蹭,又生是头顺毛驴,顺着抚毛时,会特别乖顺, 她不讨厌这样的叶令康,甚至有点喜欢,冷气机嗡嗡作响,背脊上贴着一具暖暖的胸膛,能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鼻尖萦绕着柔和的女人香,细细闻又闻不到什么,叶令康心里也有些异样,半靠在床头,捉住又生小手在手里,时不时捏两下。 “想不想见你妈咪?”叶令康低头,拿鼻尖蹭又生耳垂,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她耳后肌肤上。 “别,我好痒。”又生缩脑袋,翻个身面向他,颇为苦恼,“想见妈咪,可是没有办法进庄家。” 豪门太太并非想见就能见,进出有司机接送,女佣保镖随后,即便打牌也不会和小市民同桌,她们有固定牌友,譬如船王大太、和谐珠宝二太、赌王三太。 又生曾想过从唐旭德那里入手,唐旭德父亲是本埠盛名在外的成衣定制大师,四姨太是他忠实粉丝,如果他愿意,又生很快便能见到四姨太。 但这个念头刚生出,又生随之便打消,唐旭德纯善真诚,又生做不到去利用他。 “下月庄大少结婚,办在怡和,你跟我过去。”叶令康拨开她额前头发,没忍住,低头亲一口。 又生全部心思都在庄家上,没察觉身旁人开始动手动脚,她扯扯身旁人胳膊,难掩激动问,“大哥和哪家的小姐结婚了?” “不是哪家的小姐,听讲是港大同学。” “脾气好不好?长得好不好看?”又生记得她大哥是所有兄弟姐妹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待她也最好。 “没见过。” “叶生。”又生扯扯他胳膊,“大哥结婚那天,你能不能带我去庄家?” 她眼眶发红,强撑着笑,“太久没有回,我有点想家了。” “哭什么。”叶令康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却没想到越抹越多,一时手忙脚乱,不由恐吓她,“再哭你自己想办法进去,别来找我。” 本以为这招会有效,哪知又生反手抹泪,抽泣一声道,“那我去找唐旭德,拜托他带我进去好了。” 叶令康咬牙,瞪眼看她,可惜对方瞎了眼一样看不到。 叶令康五岁时母亲便去世,至亲的人唯有他阿爸和他大哥,其他几个兄弟同父异母,没有感情可言,除非必要来往,交流很少。 早年他阿爸忙于挣钱,将他丢给他大哥,他大哥棍棒教育,他大哥死后留个细路仔给他,他继续棍棒教育他大哥的细路仔。 叶氏一门传下的棍棒教育法导致叶总只会恐吓,缺乏应有的耐心和沟通,自然比不得唐旭德之类,心思细腻,又懂得讨女人欢心。 眼前这个不是皮糙肉厚的叶思危,叶令康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只能单手撑着脑袋,看她哭。 径自哭一会,又生抽抽噎噎渐停了下来,揉揉眼,正对上叶令康的视线,四目相对,他揉揉太阳穴道,“本来就头晕,被你一哭,更晕。” 夹着鼻音,又生没好气道,“你可以回你自己家好好休息的。” “哭好了?”他突然问。 又生愣,没防备间已被那人捞过去揉捏了起来,身上的睡裙被他扯露半个肩,挣扎摩擦间,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渐滑下床尾,又生不敢叫,用手推搡他,却被他捏住手腕,两人一时皆气喘吁吁。 “讲好只躺着说说话的。”又生趁机提醒。 叶令康笑出声,“废话讲完,现在干正事。” 话毕,他翻身覆在又生身上,将身体的重量度给她,死死压住,压得又生几乎喘不过气。上次那种恐慌感来袭,她大口呼吸着,额上开始冒冷汗。 “别...求你别...” 叶令康充耳不闻,动作有些放肆,大手已经探入衣摆,揉上滑下,过平原穿草地,最终抵达河岸,一路摸索至井口,枯无水源,甬道内干涩崎岖,难进难出。 察觉到身下人瑟瑟发抖,叶令康忙中偷闲,还算耐心哄,“放松点,我好进去。” 兵临城下,大鸟隔着小裤裤在啄城门。 陌生奇异的酥麻渐渐从那处散开,又生抵御不住那种怪异的酸感,捂脸呜咽一声,“你下去,我不喜欢,阿婆知道会打断你腿。”她试图说些有威慑力的话,可惜收效甚微。 “阿婆只会打断你的腿。”察觉门口有些许水源溢出,叶令康扯下她小裤裤,那物似乎生了一双眼,自发朝洞口探。 又生低估他无耻,欲哭无泪。 “你乖乖的,我不告诉阿婆。”叶令康低笑,捞抓她手腕压在枕侧,低头亲一口她鼻尖,一寸寸压进,感受那里的温软与湿粘,忽然之间,又蛮力冲撞。 身下那张小床不堪重负,随着主人的节律与墙面碰撞,砰砰砰,乍急乍缓。 耳边是叶令康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床笫间难以入耳的私语。又生想捂耳,叶令康却不许,捞起她纤腰抵向他,他往里挤,气息不匀,“你就是口是心非,嘴里不想,下面流的是什么?是我口水?” 又生大汗淋漓,微张着口,语难成声,犹如脱水的鱼,唯有喉间发出短促的低叫。 “再张开点腿。” “我不要了...” “不要?嗯?” “呜...要要要...” “小混蛋,做这种事还偷懒,腰弯点...” ...... 夜里台风席卷港地,狂风夹着暴雨,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在玻璃窗上,白花花的水珠四溅。 天将光亮,叶令康便醒了,赤着上身靠在床头吸烟,毛毯搭在腹上,又生侧身背他而睡,露出白雪雪的背脊,大约是太累,她睡得极沉,丝毫不觉有人在看她。 外面雨太大,抽完烟,叶令康歇了去上班的念头,捞过又生继续睡,与他全身上下硬邦邦不同,怀中这具身子白到晃眼,入手处软绵似无骨,叶令康揉捏了一会,又有那方面想法,索性拖起她一条腿,从后挤进,浅.抽慢.插。 梦里,又生像是登上了一条小船,无止境的在海里漂泊,摇摇晃晃,可是晃得却极舒服,汩汩酥麻感一阵接一阵从尾骨向上蔓延,两腿间似有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摩擦、□□。 “嗯...”又生不觉轻吟出声,扭动着腰。 下秒,她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两条腿之间叶令康无耻的笑。 ...... 叶令康再醒时,暴雨已停,有吱吱喳喳鸟鸣声,床上只他一个,又生不见人踪。 下床里外找一圈,最终在卫生间找到人,坐马桶上,垂头丧脑的模样,瞧着有些可怜。 叶令康无奈,走近揉她脑袋,“大早上,坐这里干什么?学艾达生孵鸡仔?” 听他提鸡仔,又生再忍不住,气呼呼瞪他,“你、你弄在我里面了,万一我...” 早上迷迷糊糊被他弄了一次,直到下床洗澡时腿间粘腻不堪,顺腿往下流,又生才意识到后怕。 “你这人怎么这样,只想你自己...”又生纷纷嘀咕,不想看他。 叶令康干咳一声,“真有了就生下,又不会亏待你。” 又生低头不语。 叶令康皱眉,打横把人抱起,放到床上坐,见又生还不愿理,两手掐腰在房里转几圈,最后停在她眼皮底下。 “你想怎样。”他郁郁吐出一句。 “你去医院...” “不行。”又生话还未讲完,便被他打断。 又生猛抬头,眼里包着泪,“那我自己去好了。” 话毕,她换衣穿鞋拎上手袋要出门。 只是人还未出去,便被叶令康抓住,“等着。”他烦躁丢下一句,摔门出去。 再回来时,一言不发,把西医生开的药递给又生,见她毫不犹豫吃掉,心里郁郁烦闷,一时想起他信誓旦旦对儿子讲的话。明天播种,十个月后能下一群仔。 眼下倒好,他的一群仔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老牛脸好疼O(∩_∩)O~ 解释下哈,那年代有避孕套,也有避孕药这类计生用品,只是没有现在买的方便,到九十年代的样子才出现在超市商店的货架上。 第24章 28号二更 叶令康那点心思, 又生哪里会猜到,她只知道阿婆为人流产没有千也有百, 不想哪天也包个头巾, 偷偷摸摸溜进无牌照诊所。 两百块, 先交钱后流产。 “叶生, 阿婆今天要过来。”言下之意,你该走了。 叶令康睇她一眼, 似有忍耐,“我还没吃早饭。” 他讲完这句,便进了卫生间,里面传来哗啦啦水流声, 不几时,那人喊, “拿条毛巾给我。” 又生在厨房没听清, 正想追问, 里面那人却以为她是故意不理, 声音立刻高八度, “听见没?!” “......” 早上起床的温存旖旎立刻消失殆尽。 他洗完澡气便呼呼出门,又生气结,将已经涂好果酱的三文治尽数扔进垃圾袋内,随即又心疼,不值得为他浪费食物。 正后悔间,门钟叮咚响,又生忙去开门。 叶令康立在门口, 胸腔起伏,有些气喘,像是从楼梯刚爬上来。 “叶、叶生...” 又生咬唇,憋笑。 叶令康视线转开,虚握拳抵在嘴边,干咳一声道,“想不想去见你大哥。” 又生愣,随即不迭点头,“想,我想。” “那换身衣裳,我带你去。”他有意讲和。 又生笑得开心,没问缘由,匆匆换件衣裳,随他去深水湾高尔夫球场。 叶令康也是被又生扼杀他仔仔的作法气昏了头,摔门冲冲下楼,司机在街旁等他,见他下来,忙问,“少爷,去深水湾高尔夫球场?” 经司机提醒,叶令康才想起庄大少今天约他打高尔夫。 本想自己去赴约,只是人都上了车,脑中又飘过又生红着眼讲想家,他低低骂了句脏话,复又上楼。 ...... 眼下两人坐在车里,没人讲话,密闭的空间里有些许沉寂,又生偷偷看旁边人一眼,喜怒不显的模样,但却莫名察觉到他在赌气。 想了想,又生主动环住叶令康胳膊,头靠在他肩上,放软声音道,“叶生,我好开心。” 叶令康垂眼看她,不咸不淡问,“要见到你大哥,所以开心?” “不全是。”又生忙道,“更开心你愿意带我去。” 叶令康没讲话,嘴角却渐翘起,也没再拒绝又生的伺机“揩油”。 深水湾高尔夫球场临山靠海,由跑马基金会出资建成,与太`祖山遥遥相对,有天乙太乙守水口的美格,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闲暇时,豪门大户的公子哥多习惯来此处消遣。 叶令康带又生到时,庄大少已经打出去几发球,和他一起的还有位穿拉夫劳伦女款马球衫的靓女。 郎才女貌一对,好生惹眼。 又生正想着靓女是不是她大嫂,叶令康已低声道,“不是你大嫂,是他女伴。” 又生愕然,目瞪口呆看他们相携而来。 “阖上你的嘴。”叶令康看她一眼。 又生闷闷应声,有些许失落。或许是期望太高的缘故,记忆中的大哥温和善良,她潜意识不相信她大哥会是背着未婚妻乱来的人。 叶令康却早已见怪不怪。自港府颁布一夫一妻制条令,男人不能光明正大把看上的女人抬回家,自然要想别的办法金屋藏娇。 “来这么晚,我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庄大少伸手朝叶令康肩膀处击一拳,视线落在又生身上,改向又生伸手,笑眯眯打趣,“阿康,你女友?” 上帝对庄家人的外貌格外优待,具都一副好面相,眼前的庄大少尤甚,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分外惑人。 不待叶令康回应,他突然想起,“是苏小姐吧?我看过你电影,你演祝英台。” 又生与他握住,点头道,“我是苏又生。” 叶令康胳膊适时搭在又生肩上,补充,“是我女友。” 庄大少些许惊讶,他与叶令康私下有些交情,一起玩时,也见他带女伴,但正式向外人介绍是他女友,眼下还是头一回。 叶令康给足又生尊重,庄大少必然要另眼相看,和又生闲聊时也知道注意分寸,只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会讲一句过分的话。 他们闲聊时,陪庄大少打球的靓女也识趣,独自坐一旁休息,并不打扰。 庄大少看向又生,眼中带有几分好奇,每次撞上又生视线,便有种莫名熟悉感,包括她讲话的语调,还有偶尔眯眼笑,总让他想起一个人。 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庄太初。 庄大少还不知其中缘由,半开玩笑道,“苏小姐,你和我妹妹太初很像。” 又生心里咯噔一下,抑制住激动,笑着反问,“哪里像?” 庄大少摸摸下巴,打量片刻,认真道,“眼睛最像。” 随即他又犹豫,“像以前的太初,现在的...不太像。” 叶令康摇铃招来侍者添茶,他半真半假道一句,“说不定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庄大少一愣,片刻后笑出声,“阿康,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有几个妹妹我能不知?” 叶令康笑而不语。 庄大少又看眼又生,对上又生笑吟吟的双眸,面上带了丝狐疑,“苏小姐家住哪处?” 又生并无遮掩,“住过九龙城寨,也住过庄家大宅。” 庄大少浮在脸上的笑渐失,好半响才道,“乱讲,我并未见过你。” 又生低低叹气,主动道,“大哥,幼时你带我玩,那时我顽皮偷偷推你,害你失足落泳池,从那以后你开始怕水,学校游泳课也不愿上。” 啪嗒。庄大少手中茶杯摔落。 又生没再讲话,转头嘱侍者再添一副茶具,并主动为庄大少斟茶。 庄大少久久不能言语,他先看叶令康。 叶令康无声摊手,示意他自己问。 “苏小姐,我的房间在几楼,朝向哪?” 又生想也不想便道,“三楼,门开向东,站露台上能看见笔架山。” 庄大少沉默。 叶令康见目的已达到,他无意打球,揽又生肩膀站起,“阿威,我还有事,先告辞。” 又生回头看眼庄大少,脚步迟疑。 叶令康拍拍她肩,“别太逼他,让他自己想,庄大少不是傻子,给他点时间,他会想明白,比你逼他更有用。” 又生决定听他的。 他们离开后,庄大少再无心思打球,几乎是立刻回了庄宅。停车库里正好遇见庄太初,未婚夫相伴左右,显然准备出门。 “大哥。”庄太初和她未婚夫齐齐喊人。 “出去玩?”庄大少下车,与庄太初视线相触时,突然觉得分外陌生。 又想起幼时的太初和他关系要好,像小尾巴一样粘着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初开始和他生分,近两年家中碰面仅是互相问候,再没了幼时的亲昵感。 庄太初笑,“振中带我出埠去澳门,妈咪有同意。” 庄大少点头,叮嘱一句,“在外注意安全。” 见他们上车,庄大少突然问,“太初,还记不记得你七岁生辰时,我送你条铁芬尼项链?快到你生辰,大哥想再送你一条。” 庄太初心下顿时慌乱,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大哥送的项链我好喜欢,一直舍不得带,收在首饰匣里呢,等我回来找出,带给大哥看。” 话毕,她向庄大少挥手,莲花小跑倒出车库离开。 直到车尾消失在大门口,庄大少才收回视线,脸色有些发沉。太初七岁生辰那年,他赠的不是铁芬尼项链,而是块粉钻爱彼。 ...... 这边,又生为新戏做宣传的同时,也在等庄大少。 叶令康猜的准,距上次高尔夫球场打球的第五天之后,庄大少主动找上门。 苏又存在家看电视,见门口站了陌生人,不由伸脑袋好奇张望。 又生邀请他进来,对方却道,“有无空闲时间?请你喝杯下午茶。” 他们在附近茶楼坐,待茶博士斟茶离开后,庄大少才开口,“你真的是我妹妹?” 又生不应反道,“如果你肯定不是,也不会纡尊降贵过来陪我喝五毛钱一碗的茶。” 她指指面前的粗瓷大碗,“烫金骨瓷杯,锡兰红茶,银制甜品皿或许更适合庄家大少的身份。” 庄大少看她,食指轻敲桌面,突然问,“七岁那年你生辰,我送了你什么礼物?” “隔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呢,让我想想。”又生揉揉太阳穴,过一会才道,“我记得是块粉钻爱彼,不过那时候我不喜欢粉粉嫩嫩的东西,还嫌你没品位。” 庄大少端茶杯的手有些作抖,再难掩惊讶,“可是...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家里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又生很快会杀回去O(∩_∩)O~ 第25章 29号一更 庄大少深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不够, 至少当他怀疑家中那个太初可能不是妹妹,而眼前这个才是时,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又生招来茶博士, 让茶博士再添一个茶碗, 她把摆在眼前的两个茶碗推到中间, 先指右手边那个,“这个是太初的躯壳。”再指左手边那个, “这是又生的躯壳。” 话毕,她把右手边茶碗里的茶水倒进左手边的空茶碗,“太初的魂进了又生的躯壳。” 庄大少看她好似神经病。 又生早已熟悉这种眼神,不以为意, 反过来倒茶水,“又生的魂进了太初躯壳, 即是你现在的妹妹。” 庄大少不语, 良久才道, “你需要去看精神科。” 他起身欲走, 却被又生抓住手, “如果我需要看精神科,就不会说动你亲自来找,别人讲我发神经,我不在乎...大哥,你问我的那些,我有无讲错?” 庄大少语滞,对上又生微发红的眼眶, 复缓缓坐下。 他有太多问题要问,却无从开口。两人皆沉默。 半响,又生把一个暗红色织锦匣子推到他面前,“你和阿嫂的结婚礼,祝你和阿嫂百年好合,共效于飞。” “多谢。”庄大少打开来看,是对积架,男款大气,女款别致,这一对少讲要花上万英镑。 “苏...太初...”庄大少竟不知如何称呼才好。 又生笑,“大哥,你喊我又生吧。” 庄大少试着喊一句,深感别扭,“我还是像幼时一样喊你妹妹。” 时隔数年再坐一块,两人并没有太多陌生感,谈及以往,有讲不完的话,若说来之前庄大少还将信将疑,现在几乎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他妹妹,他们不可能有太多重合回忆,话讲太多总是会露馅。 “我带你回去见爹哋妈咪。”庄大少有些激动,从茶楼出来,要拉又生上他车。 “毫无缘由跟你回去,爹哋妈咪只会以为我有所图。”又生拍他手,“等你和阿嫂结婚,我去喝喜酒。” 毕竟四小姐在庄家生活数年,比她待的时间更要长,真要演,比她还会演。 又生早有计划,她寡不敌众,唯有逐个攻破,只是庄大少一个相信没用,她要让所有人信她是真正的庄太初。 他们街口分开,途径水果档,又生切半只冰镇西瓜拎回去。 苏又存正好嘴馋,一口气吃掉大半,不忘嘴甜,“还是家姐最好。” 又生乜他,嘴角却禁不住上翘,“今天怎么没去补习?” “英文老师和助教偷.情,给我们放假。”苏又存不关心别人偷情,只关心他家姐,“刚才来家里的人是谁?你男友?危仔阿爸和你什么关系?听讲你们在拍拖,所以家姐...你脚踏两条船?” 又生太阳穴突突跳,伸手拍他脑袋,“乱讲乱讲,才没有脚踏两条船。” “那刚才是谁?”他好奇问。 又生一愣,抚在他脑袋上的手改揉他头发,“是个很熟的朋友。” 苏又存哦一声,没再多问,片刻,他恍然道,“即是说,你和危仔阿爸在拍拖!” 又生脸红,没有反驳。 苏又存替他家姐开心,可又有些苦恼,“家姐,我平白无故比危仔高一辈,日后他见我,岂不是要喊声舅舅?” 又生哭笑不得,“你白占便宜还不开心?” 半大少年撇嘴,“我才没那样大的外甥。” “存仔,你和叶思危...他有没有对你...”又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我们?家姐你放心,我对他无意,更不讨厌。”苏又存拍胸脯保证,“家姐,其实危仔很简单的,没太多心思,相比学校同学,我更愿意和他玩。” 见弟弟讲话时坦坦荡荡,又生安下心来,不再过多询问他们异于寻常的友情。 九月初,庄大少结婚,办在怡和酒店,庄家大手笔,包下酒店数层,专为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叶令康讲到做到,来接又生去庄家。 车停富康花园楼下,他上楼敲门,不巧,开门的是陈凤仪。 “阿婆。”叶令康喊人。 陈凤仪回头看眼又生,似乎明白了,开大了门,还算客气请他进,仍是叮嘱,“危仔喊阿婆,你不好再喊的,还是喊阿姑。” 叶令康非但不喊,索性道,“我和又生正拍拖,还是喊阿婆更合辈分。” 又生急他鲁莽,向他递眼神,可惜那人丝毫不理,大有一种昭告天下的架势。 顶着陈凤仪审视的目光,又生主动交代,“阿婆,是我男友,我们在拍拖。” 陈凤仪又看眼叶令康,虽然喜恶不显,但话也不多,又生不及细想,拖着叶令康胳膊匆匆下楼。 叶令康诸多不满,“你没和阿婆讲?”让他没名没分。 又生不理他喜怒无常脾气,先上车,见他跟上来才道,“你没和叶家提?” 叶令康看她,没讲话,过一会才道,“想随我见家长,直讲就是,你怨我没带你去见?” 他凑近她耳边,开始笑,很得意,“这么想嫁我?” 又生几欲丢他白眼,“我的意思是,没发展到那步,还不需要见家长。” “你想玩完把我甩了?”他捏她下巴,不悦。 正开车的司机方向盘没抱稳,差点擦车,他抹抹额头虚汗,后视镜里偷偷看眼家主,难以想象刚才的话是他家主讲出,都讲恋爱损害智商,一点不假。 又生被他捏的疼,哭笑不得,“叶总,大佬,阿康,我甩你?借我十个胆也不敢。” 讲话间,她抱上叶令康胳膊蹭,软软道,“我怕你甩我啊。” 叶令康喜欢她软绵绵的模样,同时又为她“胡搅蛮缠”的话感到头疼,没好气道,“胡思乱想些什么,电影拍多也损害智商。” 和他拍拖久了,又生多少能摸透他脾气,叶总骂人的时候,不能顶嘴,要乖要软要听话,最好还要抱他蹭。 又生有时会想,这人有无拍拖过,是否身经百战,情窦初开。 ...... 车开进庄家大门,又生渐有熟悉感,这么多年庄家几乎没有大变化,花岗岩墙壁上爬满常青藤,花园凉亭外,铁艺秋千架还在,修剪花枝的花王也还是那样,只是多了些许白发。 英女王虽然统治港地近百年,但本埠市民诸多老旧习俗仍未被丢弃,譬如婚礼,越是大户越讲究,文定、大聘、纳礼到结婚,一个不落。 他们赶到时,新妇已被迎进门,庄国栋一身织锦暗红唐装,头发花白,坐客厅里接下孙媳妇敬的茶。敬完庄国栋,尚有爹哋和四个妈咪,再有阿叔阿婶,从左至右坐一排。 又生看见四姨太,穿织金旗袍,仅戴两件珠宝,一串鸽子蛋大的红宝项链,一支堪堪遮住两根手指的火钻,简单却不失贵气。 “妈咪好靓。”又生感叹。 叶令康低头看她,不觉讲一句,“又生也靓。” 又生睇他,羞涩笑。 新妇敬完茶四下散开后,叶令康示意又生看向客厅一角,四姨太在招待客人,他拍拍又生肩,“去吧。” 又生略紧张,好在庄家人客众多,没人察觉她异常,上次庄国栋七十寿辰,两人不过有一面之缘,是以四姨太再看到又生,也没想起在哪见过,只当她是庄大少哪个朋友,客客气气招呼她坐。 “小友,喝锡兰红茶?” 又生点头,见到妈咪太开心,一时笑眯了眼,“阿婶,还想要块司康饼。” 四姨太看她弯起的眉眼,才生出熟悉感,突然想起来,“我记得,你是阿德女友?演祝英台?” 她话音才落,便有人接话,“阿婶记错,是我女友。” 叶令康跟过来,挨又生旁边坐下。 四姨太反应快,忙恭贺,“不错不错,郎才女貌一对。” 正讲话,女佣送来茶点,叶令康似乎没察觉,胳膊肘不小心碰到茶盘,顿时茶水四溅,不偏不倚,溅到又生素色洋裙上。 叶令康道sorry,略感无奈,掏出手帕为又生擦拭。 又生立时心领神会,低声埋怨,“都怪你,这样大一块茶渍,好尴尬的。” 叶令康又道歉,好声好气,“那带你回去换?” 四姨太一旁解围,“不怕,我带你去换件衣裳,这件洗好了给你送回。” 像今天这种场合,人多杂乱,难免出状况,庄家顾脸面,该有的应急手段一样不少。 又生等的就是这句,细细道谢,挽上四姨太胳膊,从花厅转上二楼。 四姨太诧异于又生没来由的亲昵感,却也不讨厌,讲话又投机,不觉和她多讲。 “阿婶,怎么不见四小姐?”又生随四姨太进二楼最里面一间房,是间临时更衣室。 “你认识太初?她啊,不听话,总惹我生气,骂她几句跑的没踪迹,大概去找振中了。”四姨太补充,“振中是她未婚夫。” 又生没再讲,接过四姨太递来的洋裙,不经意道,“到月底三十号,阿婶进庄家有二十年了吧?” 四姨太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笑,“刚好二十年。” 第26章 29号二更 又生重换了一件妮娜丽兹红裙, 色彩艳俗,她肤白浓眉, 穿在身上反显明眸皓齿。挽着四姨太有说有笑从二楼下来, 看在庄太初眼里, 宛若一对姐妹花。 四目相对, 又生笑意更盛,待走近了, 礼貌招呼,“四小姐,别来无恙。” 庄太初紧咬下唇,好似被人抢走东西那般恼羞, 话出口,不觉带了几分怒意思, “你过来做什么?大哥结个婚, 阿猫阿狗都想来巴结。” 又生丝毫不气, 仍旧笑眯眯道, “庄大哥亲邀我过来, 我不来,岂不是不给面子?” 四姨太瞪一眼女儿,略有尴尬,拍拍又生手道,“她是这样,讲话行事衰冲动,又生, 你别记在心上。” “四小姐天真可爱,身后插对翅膀不亚于天使,阿婶好福气。”又生讲恭维话。 旁人听来是夸赞,可听在庄太初耳中却极为刺耳,她忿忿盯着又生,眼眶发红。 又生怠懒理会她,只对四姨太道,“阿婶,我新戏将上映,首映那天邀你去看戏。” 四姨太兴趣多多,既爱逛街打牌,也爱看戏听越剧,又生诚心相邀,她没有不应, “有空我们喝下午茶。” 又生没过多逗留,她前脚刚走,庄太初便急急道,“妈咪,你怎么和她一起,她这人,心眼多多,我担心她骗你啊。” 四姨太却不以为意,“你当妈咪三岁小儿?倒是你,没半点礼貌,好在又生不像多言语的人,否则传出去要被人说我们没家教!” 四姨太心烦,摆摆手让她去一边,一时想起她年幼时,粉粉可爱,讲话似黄鹂鸟,一张嘴最讨喜,哄得她阿爷开心,捏她面珠夸醒目。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中邪一样,性情大变,越长越小家子气,惧怕上台面,私底下心眼又多。这样的囡囡,四姨太并不喜欢,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除了好好教导,再无它法。 晚七点,人客陆续前往怡东酒店,庄大少属大房长孙,若无意外,将来必然成庄家话事人。结婚这天,本埠豪门家族无不给面,姚黄魏紫,衣香鬓影。 叶令康不避嫌,始终揽又生纤腰,逢人相问便介绍“我女友。” 既然是恋爱,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大概没人不喜欢。又生不吝笑,每每看向叶令康时,眼眸盛水,爱意朦胧。 四下无人时,他低头去啄她殷红小嘴,低声商量,“晚上去文华?” “不要,阿婆讲在家等我,我不回去她不睡。”又生低低吐出一句,对叶令康来讲无疑晴天霹雳。 “她何时回城寨?”他打听。 “不知道,阿婆年纪大,寨里无牌诊所越开越多,生意不好做,她准备搬出来和我住。”又生提醒他,“日后少来,当心阿婆视你作眼中钉。” 叶令康哼一声,没讲话。 还未入席,庄大少找过来,低声道,“妹妹,带你去见阿爷。” 又生看向叶令康。 他睇她安心眼神,“去吧,有我在。” 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和她讲过这句,又生眼眶微热,离开前道,“九叔生辰,阿婆明日要回城寨。” 庄大少不明所以,叶令康却干咳一声,撇开眼笑得恣意。 ...... 庄国栋年纪大,精神渐不济,应付不了多久便觉疲累,又生随大哥阿嫂进去时,老太爷正歪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见他们进来,庄国栋视线先落在又生身上,笑吟吟问,“阿威,你朋友?” 男女有别,庄大少早已想好措词,讲又生是他契妹,未免暧昧不堪,庄国栋千年老妖怪,遮遮掩掩,只会适得其反。 庄大少介绍道,“是我和阿笑的好友,又生。” 庄大少奶奶揽住又生肩,笑提醒,“上次阿爷生辰,又生有过来拜寿,那天人多,阿爷估计忘了。” 庄国栋拍拍脑袋,乐呵呵道,“年纪大,不中用,怪不得见到小友似曾相似。” 顿一顿,他补充,“尤其是这里。”他指指自己眼。 又生展开笑颜,眼睛弯成月牙。 庄国栋喜欢她笑,不由跟着笑起来,招呼道,“小友,坐,不嫌我人老爱作古,我们聊聊天。” 又生求之不得。 庄大少拍拍老婆仔肩,示意她陪着,自己出去待客。 刚转进前厅,庄太初迎面过来。 “大哥。”她喊。 庄大少嗯一声,抑住厌恶,避开她不欲多讲。 庄太初却急跟上,“大哥,我见你和阿嫂带那位苏小姐见阿爷,她与我们无亲无故,突然进来,十有八.九想攀...” “你认识她?”庄大少不应反问,“还是你很了解她?” 庄太初禁声。 “你妈咪没教你?少在人后说三道四,仅此一次,别让我再听见你在背后败坏我朋友名声。”他神色不变,声音却沉下来。 庄太初捏紧拳,低头掩住眸中愤恨。 她比苏又生在庄家待的时间还长,苏又生想回来就回来,把她当什么了,可以随意撵走的阿猫阿狗? 又生在休息室并未待太久,见庄国栋面露疲累之色便识趣出来。 叶令康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抽烟,见她和阿嫂出来,捻灭烟头朝她们过来。 庄大少奶奶打趣叶令康,“果然是拍拖,一刻离不开,哪像阿威,丢我在哪都能放下心。” “阿嫂。”又生不好意思。 叶令康笑,“好,你的意思我转达阿威。” 话毕,他揽过又生,带她去前厅。 等走远了,又生才小声道,“你说阿嫂知不知大哥在外...” “知道又怎样,你阿嫂娘家,经营一家快倒闭纺织厂,急需庄家做后盾,不会允许你阿嫂任性。” 叶令康带她入酒席,见她小脸忿忿模样,摇摇头,“谁都像你?臭脾气一个,你阿嫂若不愿,也没人逼,不过各取所需。” 又生托腮叹气,低低问,“那你呢?” 叶令康看她,“我?我想各取所需,还用伺候你?” “到底谁伺候谁?!”又生忿忿不平。 他恶劣笑,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看来我还需努力,床上没伺候好,所以不满意?” 又生紧捂一边耳朵,嫌弃打开他,“不想和你讲话。” 他们这样,看在旁人眼中,无异是打情骂俏,让一脚踩进棺材的几个老妖怪没脸看,纷纷捂牙撇开眼。 有和叶家走得近的叔伯看不下去,阿叔脾气直,讲话又大声,“阿康,我们都知道你有女友啦,人靓嘴又甜,只是能不能给我们留条路,想打情骂俏,回家再继续?” 另外一位阿叔要开明些,“诶,阿康难得承认个女友,后生仔是这样啦,情情爱爱才有滋有味嘛。” 又生脸通红,乜身旁人一眼,坐正了身体,俨然清心寡欲模样。 叶令康脸皮要厚许多,“她脸皮薄,怕丑,阿叔们高抬贵手啊。” 几个长辈哈哈笑开,只喝喜酒好无聊,就是要找点开心事做。 一场酒喝下来,让又生得以见识到这几位常出现在财经报刊的大佬另一面,与寻常市民无异,急起来也“干你娘”。 酒宴之后,庄家后院尚办有派对,可供年轻人彻夜狂欢。 叶令康问又生要不要参加,“玩累了我们再走。” 又生明洞他心思,坚定摇头,“阿婆不放心,回晚了会被骂。” 今晚又生注定要和爱作古的老人促膝长谈,先是庄国栋,回去时,尚有陈凤仪在等,她看眼随又生进来的叶令康,客气道,“叶生,天太晚,不方便留你喝茶。” 对待老妖怪,叶令康略收几分锋芒,予她三分尊敬,识相提告辞。 待门关上,又生在陈凤仪身旁坐下,偷窥她一眼,乖乖喊,“阿婆。” “现在撒娇做嗔未免太晚。”陈凤仪丢她偌大白眼,“拍拖多长时间了?不和阿婆提半句?” 又生急急道,“阿婆,要和你讲的,只是不知怎样开口。” 陈凤仪戴上老花眼,审视她片刻,意味深长道,“又生,你是醒目女子,将来阿婆不希望从旁人口中听见你去无牌诊所做流产。” 又生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阿婆,我...” “不要唬弄阿婆老懵懂。”陈凤仪一双眼格外凌厉,“阿婆不反对你拍拖,你也讲叶家高门大户,有无想过他们能不能接纳你进门?” 又生没了言语。男欢女爱,谁都想地久天长,可不走一次,谁又知道会地久天长。 夜里,又生辗转难眠,拥被坐片刻,偷偷下床去客厅摸电话。 叶令康还未睡,在起居室看电视,电话才响一声他便接起。 “我是叶令康。” “是又生,我睡不着。” 叶令康不觉笑,“过来我伺候你睡。” 又生扶额,骂他死相,开始后悔与他谈心,这人根本不会谈心。 “明天阿婆几点回城寨。”他关心的重点与又生不一样。 “白天你别来,吴导安排我和哥哥给新戏作宣传。” 他听出重点,“那我晚上过去。 ” “我没有那个...” “哪个?”他故作不知。 “没有你别来了,来了也不给开门!”又生气呼呼丢下一句,啪挂下电话。 “小混蛋!”叶令康骂一句,随即起身去卧室翻找,奈何翻半天也没找到一只。 转天天光,叶令康上班后第一件事便招秘书进办公室。 “给我买一打那个...” 秘书没懂,“叶总,哪个?” 叶令康食指不停敲桌,“隔断亿万子孙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给老牛点甜头,他很好哄的O(∩_∩)O~ 第27章 30号一更 秘书如遭雷击, 忙忙碌碌一月,薪水不过五千块, 竟要操五万块的心, 秘书第一次感到工作如此难做。 秘书离开不久, 吴文宗敲门进来, 他将报表递给叶令康,商量《聂小倩》上映院线安排的事。 叶令康针对性讲几句自己看法, 末了道,“影城这边还压几个剧本待拍,你看看哪本合适投资,另外明报有意把连刊的几本长篇小说版权卖给我们拍电视剧。” “是卫斯理, 金庸,还是伊莎贝?”吴文宗分析道, “伊莎贝的小说短而精, 更适合改拍电影, 卫斯理过于天马行空, 以目前的技术, 我们拍不出想要的结果,十有八九要赔钱,相对来讲改拍金庸的可能更为合适。” 叶令康点头,“你和明报那边联系,带上刘编剧,先买两本可拍性强的,后续反响好, 再考虑买断长期合作。” 吴文宗应声,又斟酌问,“4K瘸腿豪那边...” 叶令康抬手打断,“最近O记风头盛,那帮差佬死盯瘸腿豪,这个节骨眼上和瘸腿豪合作,我找死?” 顿一顿,他补充,“还有叫陈玉的,以后不再用,瘸腿豪想捧她,自己开电影公司捧,与叶氏无关,不必再给面。” 吴文宗欲抹冷汗,兜兜转转讲这么多台面话,原来还是因为陈玉掌掴了他宠妃。 果然美人乡,英雄冢。 又生还全然不知她的大佬已为她收拾了死对头,正与唐旭德坐影棚接受采访。 相较而言,唐旭德在本埠名气更盛,又生初露头角,许多人还不认识她,换句话讲,也是她演的角色还不够深入人心。 娱记采访重点在唐旭德身上,到又生时,关心重点则在她的感情生活方面。 娱记问她是否正如传言那般,正与叶令康拍拖。 又生稍滞,她与叶令康拍拖是没错,只是不知叶令康同不同意对外讲出去。 看出她迟疑,唐旭德笑眯眯替她解围,“叶生阔人,交友众多,他与我们都关系不错,时常来片场看拍摄进程,杀青时更是大手笔,福临门请吃帝王蟹,人很nice。” 三言两语带过此话题,又生大感佩服。 只是出乎意料,这个采访见刊后,叶令康并不满意。 “普通朋友?哪个普通朋友能把你cao的不能自己?” 听他这样讲,又生有些委屈,撇头躲开俯身而来的亲吻,“不讲是朋友,那你告诉我该怎样回应。” 察觉到她敷衍,叶令康稍停了下来,汗珠顺脸颊滑下,累在下巴尖,最终滴在又生白雪雪胸上,他埋头吃掉,气息不匀,“照实讲,没什么见不得人。” 他神色认真,又生胸前拳头大的地方瞬间软了下来,胳膊圈上他脖颈,渐收紧,脸颊贴他胸膛上,软绵绵解释,“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公开,所以才没讲的...” “嗯。”叶令康拨开她额前湿发,轻哄,“乖,腿张开些,夹我太紧。” 又生咬紧下唇,对他床上的习惯不是不难为情。 “快点,再不乖喂你吃糖。”他渐难忍,开始恫吓。 “乖,我乖。”又生可不会认为只是吃糖那样简单,忙听话打开腿,随即脚尖紧绷,无意识蹬床单,被他大力冲撞下两腿无从安放。 “夹我腰。”叶令康粗喘一声,扯她腿环住自己,更加用力挞伐。 又生浅泣低吟,瘫软在他身下。 咬合处的酥麻感越来越密集,在又生泣不成声的求饶下,叶令康低吼一声,紧紧抵进桃源深处,伏在她身上微微颤抖,直至完全释放。 唯有一点略可惜,亿万子孙随即被拔下,白粘粘一团渐流淌在地。 又生大脑空白一片,被拥进怀时,仍止不住战栗,被他进出的地方收缩痉挛,汩汩水流顺势滑下。 “到了?”他无不满意,静拥片刻才抱人去浴室。 事后叶令康靠床头抽烟,又生裹被乖偎在他身边,只露一颗脑袋,小脸红晕未散,眸中水光更盛。 她巴巴望,犹不自知,叶令康被她看得身体渐热,碾了烟,一手探进被中揉她,渐渐往下。 又生后知后觉,忙捉住他手,“别,那里还疼...有话和你讲。” 叶令康停了手,大掌仍放在她软软的肚上,挑起一边眉,示意她继续。 “是无线电的林导,他邀我拍片。”又生补充,“就是拍过《似水年华》的导演,他擅拍匪夷所思的片子。” 听她讲正事,叶令康也正了脸色,“我不会限制你发展,若是剧本好,那可以考虑接。” 又生双眸晶亮,立刻下床去拿剧本,递给叶令康,“你快看看。” 话毕,她又甜甜喊,“阿康哥。” “小混蛋!”叶令康乜她,“有求于我喊阿康哥,发脾气就叶令康,不冷不热矜持喊叶生。” 又生讪讪。 “我早已将你摸透。”话虽这样讲,还是伸手揽她进怀一起翻看。 很快,叶令康大概明白又生想接演这部剧的原因了。 《灵狐》讲述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一为报恩,二位满足一己私欲,将男主人公的发妻灵魂驱走,自己附在发妻身上,与男主人公过上耕田织布、恩爱缠绵的日子。 而男主人公真正的发妻却成了孤魂野鬼,飘荡在三界之外,每次试图回自己身体,都被灵狐驱赶走,走投无路之下,奔赴骊山,求骊山道人相助。 骊山道人嫉恶如仇,随这缕冤魂下山,施法将灵狐收走,这缕冤魂才得以重新做人。 “你演发妻?”叶令康问。 又生摇头,“林导让我女扮男装演男人。” 见他皱眉,又生忙道,“剧本中书生秀气文弱,林导连想了几个男演员都不中意,他看我演过祝英台,觉得我更适合演男人。” 又生虽然眉眼上吊,但胜在眉毛英挺,并非时下的柳叶眉,加之鼻挺,扮男人格外俊秀,当初吴文宗相中她,也正是因为她可演男可扮女,塑造性比较强。 叶令康颇感无奈,“为何不演冤魂,藉此换来一片同情,为回庄家做铺垫。” “我和你看法不一样。”又生道,“冤魂固然可怜,灵狐报恩似乎更能博眼球,毕竟书生与灵狐真心相爱,发妻不过糟糠。” 新时代,女性开始觉醒,尤以穿一步裙走在中环的知识女性为盛,觉醒的不仅是权益,尚有矫枉过正的感情观,恋爱自由,真爱无罪,似乎已成了前卫女性的一种标榜。 书生与发妻代表枯燥的生活,与灵狐则代表不屈的真爱,显然后者更易被接受,从而忽略前者的道德底线。 又生是叶氏员工,若想接拍外界片源,则要由叶氏出面商谈每集片酬,并且抽走其中三成。以又生目前的身价,每集片酬由原来的五百块,涨至五千,四十集的电视剧,片酬达二十万。 只是在叶氏分走三成,并依法交纳税务之后,到手仅有十三万。 不怪底下员工抱怨东家是吸血水蛭。 私下里,又生也试图抗议,“暑天吊威亚,冬天跳冰水,更添平白无故挨打,辛辛苦苦血汗钱,到头来被分走近半。” 可惜叶生商人,不讲情面,唯讲利益,“没有叶氏提供平台,哪来你们今日?废话少讲,不想卖身,卷铺盖走人,谁想走,叶氏绝不会拦。” 他理由极充分,“叶氏是电影制造厂,想受人供奉,黄大仙庙更合适,叶氏庙小,供不了大仙。” 又生睇他白眼,希望他有天再招不到演员,念头才形成,随即又泄气,叶氏影城港地独大,每年过半影片皆产于此地,资源得天独厚,即便被压榨,仍有人前仆后继愿效劳。 “想要钱,讲便是,住半山还是山顶任你挑。”叶生阔人,欲置金屋藏阿娇。 可惜阿娇不给面,“尖东洋楼刚刚好。” 叶令康暗道小混蛋不识相,片刻后,他故作恍然,“还是我又生寻常大屋难入眼,住,必然要住石头庄园?” 本埠盛名在外的石头庄园即是叶家。 “怠懒和你讲。”又生无不恼羞。 叶令康却在琢磨如何向他阿爸提。 ...... 转眼至月末,《聂小倩》在皇后影院放映。又生守信,不忘邀四姨太看首映,四姨太电话里笑道,“听讲好多记者采访,会不会妨碍你们?” 又生道,“阿婶委实靓女一个,过来捧场只会蓬荜生辉,何来妨碍?” 这番话四姨太极受用,穿一身姬仙蒂婀洋装,作年轻打扮,平治房车停影院旁,又生亲接她下车,殷殷道,“我错了,不该喊阿婶,该喊一声阿姐。” “鬼马精灵小东西。”四姨太睇她,却难掩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苏州浪一天,浪够了往回赶路o(╯□╰)o 第28章 1号一更 相较前部戏, 《聂小倩》剧情更加颠覆原有观念,演员表演的张力乃至配乐画面也超过前者, 受众程度更为广。 四姨太看得颇为唏嘘, “人鬼殊途, 能投胎转世也是好结果。” 从戏院出来, 她们陆羽茶室喝下午茶,又生有心问, “阿婶信不信鬼神之说?” 四姨太迟疑,二战港地沦陷前,她书香门第出身,马利诺亚女子中学接受新式教育, 金发碧眼的密斯们推崇科学,四姨太得以接受新文化洗礼, 既不若大太那样守旧, 也不像中环知性女性那样前卫。 “鬼神之事, 不好讲啦。”四姨太摆手。 又生为她斟茶, 笑道, “大概是我戏拍多,开始相信大千世界百杂碎,接的下部戏更匪夷所思。” 四姨太被引出兴趣,“快讲讲。” 又生大略讲给她听,本以为四姨太会同情灵狐,而痛骂骊山道人和冤魂发妻,哪知她却道, “发妻可怜人,好好的生活被毁,再回来,只怕要和她相公同床异梦。” 她缓抿一口锡兰红茶,摇摇头,“狐狸精何时都改不了勾人本性,报恩方法多多,何必为一己私欲驱赶别人魂魄。” 听她这样讲,又生大感放心,转从手袋中拿出一支宝蓝色礼盒,“阿婶,明日是你和阿叔结婚二十年纪念,不方便去打扰,先祝你和阿叔白头偕老。” 四姨太诧异于又生记得清楚,感动之余,打开礼盒看,紫罗兰丝绒中间躺一支紫荆花瓣胸针,粉钻镶蓝宝,款式别致。 “阿婶,喜不喜欢?”又生笑眯眯问。 四姨太再难掩惊讶,对上又生询问眼神,她笑解释,“巧了,家中有一支紫荆花瓣胸针,同样是粉钻镶蓝宝,二十五岁生辰那日,太初偷偷买来讨我开心。” “四小姐孝顺。”又生恭维。 “才七岁。”四姨太比划,“小小一个,已经懂得体贴人。”只是越长大与她越生分,连又生这个“外人”都知道明日是她结婚二十年纪念,家里那个提也未提。 她是姨太,有大太在,四姨太不好大张旗鼓操办,不过安环名店添几件衣衫,再去珠宝店添一套红宝,年年如此。 不过今年有又生赠礼在先,四姨太开始变得“计较”起来,她在等庄太初有所表示。 可惜四小姐与未婚夫乘渡轮夜游维港,很晚才回。 “妈咪,还未睡?”庄太初打声招呼,欲上楼。 见她仍无半分表示,四姨太心中五味杂陈,颇有些心灰意冷之感,摆摆手让她上楼,眼不见心不烦。 ...... 港地大小影院,每日仅有四场电影,两点半、五点半、七点半、九点半。 《聂小倩》上映最初几日,一票难求,叶氏不得不增加场次,同时将院线延伸至狮城马来地区,日日不停歇,接连放映月余,同时刷新港地电影史上卖座率,为叶氏带来四千万纯盈利。 影视剧行业尚未蓬勃,以往又生去水果档切西瓜,即便不作任何装饰,水果档阿叔依旧认不出,眼下她名气大增,再去水果档切西瓜,阿叔笑容腼腆,“拿去吃啦,不收钱,代我转达小倩,我好中意她。” 又生哭笑不得,捧整只西瓜回家。 高子媚在她家,怀抱算盘,噼噼啪啪算账,也唯有此刻她能积极至如此。 抛开前期片酬不谈,又生又能拿下八十万分红,可谓名利双收。 “《灵狐》剧组的片酬已先支付一半。”高子媚将十万支票递给她。 又生双手虔诚接过,夸张亲吻,“阿姐,假以时日我必成港地一大富婆。” “那又怎样。”高子媚激她,“真有本事的,住进石头庄园,成港地一大富太,叶生身价几何?指缝里漏点足够你花余下半辈。” “那又怎样。”又生回她原话,“拍戏得来报酬,至少是血汗钱,我想添件靓衫,不必度人脸色,叶生身价再高,与我何干,阿姐,我中意他人,不中意他巨额财富。” 高子媚抚掌,“叶生听到这番话,一定很开心。” “阿姐,我讲真。” “我知道。”高子媚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们生活很和谐。” 又生愣,一时没明白她所指。 高子媚悠悠解释,“若非叶生那根东西让你欲罢不能,你会讲中意他人?” 又生羞恼,“除此之外,尚有精神交流,他令我感到愉快。” 高子媚丢给她一个“谁信”的眼神,“柏拉图信奉者固然可贵,尝过那根东西个中滋味,就别再遮遮掩掩同我宣讲耶和华。” 她们中间隔了一条马里纳亚海沟。又生笃定。 不过令又生难以启齿的是,叶令康那根东西确实给她带来欢愉,至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 高子媚有心人,又生那句“我中意他人,不中意他巨额财富”辗转几何,终被传入叶令康耳中,听得他脸颊泛起薄薄酡色,心中泛起异样。 临近圣诞,港地三天公假,新戏未开机,又生大把时间,打算带阿婆和弟弟出海去澳门,苏又存兴致勃勃,早已收拾齐备,整装待发,哪知叶令康登门拜访,打乱所有计划。 无视小舅闷闷不乐臭脸,叶令康赠上拜访礼,不忘先征求陈凤仪意见,“阿爸想见见又生,我能否带她赴约?” 对又生来讲,无疑晴天霹雳,她手心顿时捏一层薄汗。 陈凤仪也诧异,不过片刻,她面如寻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去吧,我没意见。” 顿一顿,她看向叶令康,老花眼镜后的双眼锐利,“叶生,你有无结婚,有无隐瞒婚姻史?” “我不曾结婚,至于思危,是我大哥孩子,我代他抚养。”叶令康只讲一半,无意透露他大哥去世原因。 又生换上棕色羊绒裙,黑色浅口牛皮鞋,黑发整齐别在耳后,作规矩打扮。 正因如此,叶令康看出她紧张。 私下里,又生嘀咕,“法西斯,做事前不征求我的意见。” “好,那我现在征求。”叶令康拉她手求和,“苏小姐,愿不愿意随我见阿爸?” 又生好气又好笑,“饭桌已订好,人也请到,还讲征求我意见,未免太迟。” 叶令康体贴开车门先让她上车,自己随后弯腰跟进,“我问你,和你提前讲,你愿意?” 不待又生答,他已先道,“推三阻四是你惯来伎俩。” 又生竟无话可说,好一会才闷闷道,“万一你到时,我已经带阿婆弟弟过海去澳门,岂不是要放你阿爸鸽子,好尴尬的。” 叶令康这才舒心些,拍她手安抚,“真去澳门,再接回来,一来一回不过两个钟。” 又生仍紧张,“你家族人多不多?” 叶令康点头,“阿爸兄弟五人,各有子孙,阿爸这一支,除了已过世阿妈,尚有两房姨太,姨太各有子女,繁衍至今,人口多少你自己想。” 又生扶额,“庄家也是这样,幼时亲戚总是认不全,后来和阿婆弟弟相伴,关系简单,没有妈咪也很快乐,只是由奢入俭难,我怕应付不来。” “没事,只有我阿爸。”叶令康拍她背脊,干咳一声提醒,“我阿爸...脾气有些差。” 很快又生便见识到这位老妖怪脾气有多差。 叶文锦爵士和庄国栋年纪不相上下,相较庄国栋始终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叶文锦要严肃许多,一双眼比陈凤仪还要锐利三分。 又生才发现,原来叶令康对人已称得上“和颜悦色”。 “阿伯。”又生起身,先做足礼。 叶文锦先入座,对待下属一样吩咐,“坐。” 又生在叶令康身旁坐下,侍者进来,在叶令康身前俯身询问是否传菜。 叶令康点头,转向叶文锦介绍,“阿爸,这是又生,我女友。” 又生如坐针毡,抬眸望叶文锦侧脸,叶令康和他五分肖似,轮廓挺立,虽多了皱纹,皮肤也略松,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我知道,是苏小姐。”叶文锦道,“演戏的那位。” 又生不傻,听出他话里偏见,自古戏子下九流,直至今日仍未能令豪门大户改观。 “阿伯喝茶。”又生佯作不懂,笑眯眯斟茶给他,一派温柔懂事好模样。 叶文锦睇她一眼,没吭声。 叶令康一旁看得头疼,“阿爸...”示意他适可而止。 叶文锦不理,转问又生,“苏小姐港大毕业,还是留学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下哈:以前通讯远远没有现在发达,明星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粉推崇,另外旧港片时代,他们的片酬相对现在而言,很低很低,大多投资在拍摄上了,当年的那些电影和电视剧现在看,剧情服装什么的,个人觉得一样不落伍。现在也有好电影和电视,只是质量远远没有以前高了,毕竟钱都进了明星口袋。 第29章 1号二更 又生笑吟吟, 如实道,“真光书院毕业, 没念大学。” 叶文锦略感可惜, “阿康国王学院硕士。”老妖怪刻意补充, “他自己考上, 没让我烦心。” 叶令康心道那是因为有大哥在。 “阿康好厉害,一定随阿伯。”又生给面捧场, 再看叶令康时,更加不掩爱意。 叶文锦有些气结,几欲丢她白眼,痴线, 听不出他话里意思啊... 侍者陆续传菜,老妖怪虽然对又生出身不满, 但也不想被低看, 提前定下酒楼, 主食浙菜, 席间他总想找茬, 又生极乖,挨在叶令康身旁安静吃饭,唯有被问话时才讲几句。 又生并无隐瞒,家中几人,各自做什么,皆回答的清楚。 这点倒让叶文锦稍满意,又生讲的这些, 和他查的相差无几,还算诚实。 叶令康太了解他阿爸,一直保持中立态度,并不去刻意维护又生,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换言之,若是又生连他阿爸也应付不了,将来如何应付叶家魑魅魍魉。 饭后半杯茶的功夫,叶文锦问又生,“苏小姐,陪我出去走走?” 又生没意见,她对叶文锦并无偏见,正如陈凤仪对待叶令康总有淡淡敌意一样,无非是出于对子女关爱,一个害怕被骗色,一个担心被劫财。 观塘这间酒楼由旧时鸦片馆改建而成,周围一片洋楼中,难得保有本色,又生主动挽上叶文锦胳膊。 老妖怪瞪她。 又生笑解释,“楼梯直,我怕阿伯摔跤。” 大概这句话太戳人心,老妖怪哼哼道,“我老当益壮。” 好似为证明自己老当益壮,他甩开又生手,颇有一步一脚印的架势,缓步下楼。 又生扶额,有叶令康在前,她觉得自己大概能摸透叶文锦脾气。 观塘酒楼后有个不大花池,鸡蛋花吐露芬芳,叶文锦走在前,又生随后走几步,想了想,再次挽上叶文锦胳膊,调整步伐与他一起散步。 叶文锦睇她,这回倒是没再甩开。 “阿康脾气随我,看似会唬人,实则纯善,他认准的,别人再难左右。” 又生真心道,“他待我很好。” “那你呢。”他反问。 又生似与他谈心那般,坦诚道,“起先不中意,总觉他脾气大,我行我素,很难与之相处。” 对上叶文锦含笑目光,又生硬头皮道,“我想阿伯大概也知道,我们发生过一些不开心的事。” 叶文锦哼一声,撇开眼,“既然有所求,必然要付出代价。” 又生尴尬,小声道是。 “他拍拖,我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庄家后生仔结婚那日,他逢人问便介绍你是他女友,若非极钟意,他不会在长辈面前给介绍。阿康并非三岁小儿,他这个年纪,行事前必然深思熟虑过。” 又生软软道,“阿伯,我会待他好,给他快乐,让他开心。” “这样自信?”叶文锦嘲笑。 又生忍不住反驳,“若非如此,阿伯又何必定酒楼,他日我们见面时,大可互相撇头,只作不识。” “牙尖嘴利。”叶文锦想跺脚,果然谁先主动谁落下风。 回到酒楼包厢,叶令康迎上来,“阿爸,是不是与我叶氏一门家风很像?” 叶文锦丢个模棱两可答案,“尚可。” 该见的见过,该讲的也讲完,叶文锦无意逗留,喊守在外的司机,又生尾随相送,直到车影消失在街尾,她才吁口气,好似打完一场仗。 叶令康手环在她肩上,捏她面珠,无不满意,“就知道,你会搞掂我阿爸。” 又生胳膊肘拐他,“你们叶氏家风...” “怎样?” “独树一帜。”从老到小,脾气一模一样。 叶令康送她回去,陈凤仪面上不显,实则关心,待叶令康告辞,她才问又生,“有无为难?令你难堪?” 又生让她安心,“叶爵士有话直讲,我要感谢他不玩文字游戏。” 陈凤仪略放心,过会又道,“今天有人过来,讲找你。” “对方有没有留名?”又生问。 陈凤仪摇头,“我告诉她你不在,什么话也没讲。”她补充,“是位女士。” “不管。”又生没多想,“真有事,还会来找。” 不几日,那人又找上门,又生环胳膊在胸前,歪靠在门板上,没有开防盗门的打算。 “有没有空,请你喝杯下午茶。”庄太初立在门外,粉白纱裙,面容姣好。 又生扬扬手中剧本,“没空,忙背台词。” “我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讲几句就走。”庄太初左右看看,“在外讲不方便。” 思虑片刻,又生开门让她进来,也没有给她斟茶倒水的意思,靠坐沙发里,幽幽道,“贵人踏贱地,四小姐有何贵干?” 庄太初看她一眼,似有忍耐,“你知不知叶思危是基佬?” 又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并不接话。 她自顾道,“你对存仔有无半分关心?让他和叶思危继续厮混,早晚会毁了他的。”她越讲越气,面颊泛红,“还是你有意借存仔牵桥搭线,好攀上叶令康?” 又生掏掏耳朵,不气反笑,“四小姐,你是存仔何人?” 庄太初语滞,咬紧下唇。 又生食指轻敲茶几,提醒她,“你若是存仔家姐,这些年对他有无半分关心?何必此时来装好人。你若不是...” “那就闭嘴!” “你...”庄太初脸更红,是被气得涨红。 “你你你,我我我,倒是给句爽快话,是不是存仔家姐?”又生凉凉问她。 “你不要逼人太甚。”庄太初抵死不愿讲。 六月飞雪,又生被气笑,“四小姐,你花钱买我命,你妈咪知不知?你未婚夫知不知?” 见她脸色煞白,又生拍拍她肩,“在他们面前扮无辜就好,对着我,大可不必,因为我不会怜香惜玉。” 陈凤仪原本在午睡,年纪大睡觉不实,隐隐听见外面讲话声,正想出去看情况,又生那句“存仔家姐”先钻入她耳中,不由滞住脚步,守门旁听到呆愣。 又生被庄太初恼得不胜其烦,台词再无心思背,索性回房休息,直到傍晚才醒,趿拉鞋下床。 “阿婆,煮了什么好吃的。”又生伸懒腰,趴门框上眼巴巴往里看。 “云吞面。”陈凤仪关火,“去洗手,我们先吃,给存仔留点。” 祖孙二人对坐而食,又生近来没再控制食量,原因是她将扮演男人,林导委婉表示她可以更有气势一些,脸大点无妨,只要会演就行。 “又生,下午有客人过来?”陈凤仪突然问。 又生咽下云吞,并未瞒她,“阿婆,你有听见?” 陈凤仪摇头,“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听不清在讲什么。” 又生慢吞吞应声,没再讲话,却也没了食欲,“我吃饱了,阿婆你慢吃。” 又生下楼去散步,街头街尾走几圈,仍不想回,视线在街角电话亭上停留片刻,进去先给陈凤仪电话,告诉她要去高子媚家谈剧本,不回去睡了。 陈凤仪没想太多,叮嘱道,“早些睡,别忙太晚。” 又生低低应声,挂下电话后忍不住吸吸鼻子,再投硬币打去叶宅。 是女佣接的电话,讲少爷还未回。 “等他回来,帮我转达一声,让他回拨这个电话。” 又生始终没走远,绕电话亭一圈接一圈,数不清绕多少圈,叶令康电话才回拨过来。 “我是叶令康。”他习惯自报家门。 又生抽抽鼻子,再忍不住,埋怨道,“我是又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听出她语带鼻音,叶令康直接问,“你在哪。” 又生报上地址,蹲在街口等他。街口一间茶餐厅,白日开门正经做生意,晚上打烊变赌档,摆两张麻将桌,阿叔阿姑围一圈。 等太无聊,又生索性负手站阿姑身后看打牌,时不时指点两句。 叶令康很快过来,整条街找两圈,仍不见又生人踪。 还是司机眼利,小声道,“少爷,你看那像不像苏小姐。” 叶令康顺他视线看去,太阳穴突突跳,刚才电话里抽抽噎噎的人,已凑足四角,正陪阿叔阿姑打二十四圈。 走近了叶令康才听清他们讲话。 一个说,“下次来吃早茶,阿叔请客,不收你钱。” 另一个说,“是啦是啦,多陪打几圈,阿姑给你免费烫个头,阿姑的手艺,不比上环沙宣差!” “和牌,大四喜!”又生推倒长城,向他们伸手,“给钱,给钱。” “衰!”理发店阿姑掏钱,视线落在又生身后,愣了愣,向又生递眼色,“小倩,有人找啦!” 作者有话要说:  叶生OS: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又生... 第30章 2号一更 夜色沉沉, 骑楼下霓虹灯渐灭,连赌档里阿叔阿姑也收了麻将桌各自回家睡觉。街口反弓, 冷风阵阵灌进, 叶令康脱下羊绒大衣, 将又生裹住, 只露出脑袋,俨如偷穿大人衣裳的囡囡。 又生抽抽发堵的鼻子, 呐呐解释,“我等得好无聊,看你不来...” “所以手痒搓麻将。”叶令康无奈乜她,手帕覆在她鼻上, 拧下一把鼻涕。 “阿康哥。”又生搂他腰,软软喊。 “嗯?”叶令康声音不觉轻柔起来, 心口软一片, “去我那里可好?” 又生没意见。 本以为叶令康带她去文华, 没想到是回叶宅。 “阿伯在不在?”又生唯怕被老先生看见, 该斥她不检点。 叶令康凑近她低笑, 直到又生胳膊肘拐他,才咳一声,佯作正经道,“阿爸睡得早,他在后楼。” 石头庄园前后两幢楼,中间是佣人房,车库连着花池, 叶令康拉她穿过花池,从消防梯直接登二楼,环顾四周时,又生被拖进一间房。 由两间房打通的卧室,四维大床,白色罗马帘,头顶欧式八角灯被拧开,又生两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略感拘谨。 似有所察觉,叶令康先道,“别和我讲要回家。” 他指指腕上那支柏德菲丽,“这个点,天星小轮早已停航,或者你可以游回九龙。” “不不,我不必游泳。”又生认真解释,“红磡码头一哩处,‘哗啦哗啦’的电船仔昼夜不停航。”读真光书院时,她常来港岛为陈凤仪送货,只需集齐六人便可开船。 木头一样无情趣,叶令康气结,丢下一句,“随你。”他去浴室,不几时,传来淋水声。 只是洗澡时,一颗心在“她走了”和“她没走”之间徘徊,匆匆洗好,浴巾裹腰间出去,见又生正趴在床尾衣榻上翻报纸,羊绒裙下露出一双白嫩小脚踩在地毯上。 叶令康心情好了些,走过去揉她发顶,“去洗澡。” 女人洗澡惯来慢,又生在里面待了足足一个钟才出来,她没有衣物可换,胸前裹紧了浴巾,哒哒哒,风一样跑上床,钻进蚕丝被中,仅露一颗脑袋。 刚洗完澡的缘故,她脸颊酡红,双眸湿漉漉,叶令康放下报刊,睇她一眼,嗓子有些干。 他想办事,又生却想谈心。 一床被下,心怀各异躺着两人。 又生往他身边凑,寻找暖源。 叶令康展胳膊环她后背,在她滑腻如脂的肩头轻蹭,“心情不好?生闷气?还是发了脾气?”否则不会街口徘徊不愿回家。 再提起,又生仍有些许难过,低低感喟,“以前我以为自己有家,时至今日,我才意识到多衰,我既不是庄四小姐,阿婆亦不将我当家人。” 叶令康醒目,大约听得懂,拇指抹去她眼角湿意,贱兮兮道,“或许,是时候考虑自建家庭了。” “我讲真。”又生恼瞪他。 “我也讲真。”叶令康翻身压上她,腰间浴巾早已经散开,身下不着一物,龙头渐抬,好似长眼,自发探索洞穴。 又生脸上酡色更甚,闭着眼,小手探下去,摸到那物,斗志昂扬。 叶令康喘促一声,沉腰撞上她手心,手肘撑在她头侧,另一只探进浴巾里,握住一团丰盈波浪,轻轻揉捏,伏她耳讲些床笫间情话,稍有粗俗。 又生轻吸气,避开他追来的吻,不忘提醒,“戴那个...” 叶令康烦死那东西,察觉到洞口莹润,不由分说,大脑袋已经挤进去,与她亲密无间。 “万一我...”又生不依锤他胸,那物已将她塞满,硬硬一根热烫悸动,引她不由自主收缩绞杀。 “早晚是我太太,有了就生下,给危仔添个弟弟或妹妹。”他神色认真,并非玩笑话语。 四目相对,又生一时恍神,随即被激烈的冲撞拽回来,她吟哦一声,努力抓住他汗湿的背,全身心投入,与他半宿癫狂。 直到那股热烫熔浆灌入,是又生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不管日后如何,至少当前这个男人能予她依靠,予她关怀。 转天,又生醒时天将光亮,身后拥她的人仍在酣眠,呼吸扑在她耳侧,□□难耐。 又生躺片刻,再耐不住,拿开横在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下床,穿回昨天的衣裙。 楼下依稀有人讲话,又生稍拉开窗帘向下看,叶家仆人已经各自忙开,花圃里花王在修剪腊梅,叶思危蹲在花园长廊一角,手中一卷书,似在温功课,只是并不专心,泰半在与花王聊天。 叶思危突然间抬头,又生躲闪不及,与他视线相撞,只好朝他挥手笑。 叶思危挠挠头,似在想如何称呼,良久他抛来飞吻,仍默喊她阿姐。 又生默默放下窗帘,怕丑到捂脸。 叶令康也未睡多久,和往常一样醒,只是才睁眼,便对上又生的。 他笑,坐起来靠床头,“趴着看我做什么?” 又生单手托腮,颇为苦恼,“在想你用什么办法把我带出去。” 她补充,“神不知鬼不觉。” “抽飞三魂七魄。”叶令康没好气,“敢做敢当知不知?去洗漱,正门下楼。” 又生呐呐应声,以为叶家佣人看向她这个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只是广府顺德女子非同一般,她们不会僭越管家主的事,各自做手中活,唯有在早餐时,才过来询问又生吃什么。 家中也不见姨太和子女。 似看出她疑惑,叶令康主动道,“阿爸分家早,他随我住,但他极少来前楼,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其他兄弟姐妹各有居所。” 叶文锦高瞻远瞩,本埠有其他家族夺家产终日不得安宁在先,为避免叶家也沦落至此,叶文锦作早安排,已将手中权利分派。 叶思危来餐厅,扔掉手中英文书,瘫在椅中抱怨,“番鬼文念的头痛...阿爸,明年你捐百万英镑给牛津,让它给我个学士学位读一读。” “出息。”叶令康不啻。 叶思危转移目标,饭桌上拖住又生手,“阿姐,劝存仔念港大可好?番鬼地盘哪里好,日日面包土豆加牛肉,将来过去,他后悔多多,港大毕业,一样为港地建设添砖加瓦啦。” 又生哭笑不得,“存仔自己有打算,我虽然是他家姐,也不好干预的。”最好你们能因此分开,又生在心里腹诽。 “考牛津,比□□还难...”叶思危忿忿咬三文治,食不知味。 “你有尝过?”叶令康想抽他,碍于又生在,忍了又忍。 叶思危悻悻住嘴,嘴里叼着三文治,拖上书包要走,含糊不清问,“上课快来不及,老豆,能否让司机先送我?” 见叶令康默许,他朝又生龇牙挥手,扬起个滑稽笑。 又生开始喜欢眼前的少年,哪怕他在常人眼中被划为异类。庄太初那番话仍在耳边,等少年拎书包离开后,又生才低声道,“你...我从旁人口中听讲思危是基佬。” 叶令康放下咖啡,脸色沉下来,“听谁讲?” “四小姐。” 叶令康没讲话,盯她片刻,“这件事只有你们知道。” 又生缓缓放下司康饼,“我没讲。” 两人一时无话,又生吃不多,玻璃杯中仍剩半杯牛乳。 叶令康扫一眼,揉揉太阳穴道,“喝掉,喝掉送你回。” 没再等司机,叶令康开车送,码头等渡轮时,他探手过来,触上又生手,试图求和,“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你不会讲,我信。” 又生道,“阿婆和弟弟也不会,他们不是背后乱嚼舌根的人。” 叶令康显然不信。 又生急,“存仔忙功课,你别去扰他,或许思危平时不注意,被人看...” 她话未讲完,叶令康便嗤笑,“被人看到思危强上你弟弟?我的儿子我清楚,别人不讲,他不会主旁人透露。” 又生张张嘴,无话可说。 银色捷豹停富康花园楼下,叶令康掉头绝尘而去,又生大感头疼,揉太阳穴上楼。 心里惦记这事,傍晚苏又存回来,又生第一件事便是抓他到屋里,严肃问他有没有将叶思危是基佬的事外传。 “家姐,这种事不好讲的。”苏又存道,“我若是外讲,对不起危仔,我们朋友没得做,我知道分寸。” 又生信弟弟,正如叶令康信她,他们都没讲...又生想到阿婆,心里发沉,但愿不是她所想。 《灵狐》定在岁尾开机,开机第一场戏便是在大帽山取景,又生扮演进京赶考的书生,灵狐则由港姐出身的徐玲玲扮演。 尚未修炼成精的灵狐飞奔在丛林间,躲避猎户追捕,巧遇进京赶考露宿野外的穷书生,穷书生心怀怜悯,见她可怜,将她藏在怀中,险险避开猎户。 当夜,灵狐幻化成美人,进入穷书生梦中与他见面。 这段戏,需要又生和徐玲玲用黄梅腔唱台词,又生唱腔没问题,徐玲玲略逊,她虚心求教又生,休息时两人坐一旁对戏。 徐玲玲性格好,爱讲话,又生和她相处愉快,不觉就闲聊起来。 女子友谊,大凡起于八卦,徐玲玲为找话题,把她昨日翻看到的新闻讲给又生听, “听讲叶老板儿子是基佬,又生,你有无听说?” 第31章 3号一更 叶思危此时已从圣保罗男校退学, 勒令他退学的并非叶令康,而是叶文锦。 从古至今, 断袖之癖一直为常人不耻, 至亲人尚且难理解, 更遑论毫无关系的坊间市民。 叶文锦暴躁脾气, 要抽叶思危,他也不躲, 任由叶文锦抽,半大少年眉眼间满是倔强,固执道,“最好打死我, 否则迟早让你叶氏一门丢尽脸!” 叶文锦差点没提上气,到底心疼孙子, 扬起的手缓缓落下, 仍不解气, 狠狠拍几下桌, “阿康, 你就是这么管危仔的?” 叶令康沉默抽烟,半响才道,“我联系三藩熟人,送危仔去美国。” 叶思危跳脚,“不去,除非送我去英国!” 哪知叶令康道,“好, 就送你去伦敦华埠,前提是你乖乖念书。” 叶思危难以置信,“老豆你答应?” 叶令康没理他,转对叶文锦道,“阿爸,事情未定论前,不要伤及无辜。” 叶文锦哼一声,丢他白眼,“你最好少与她往来,姐弟两全是祸水。” 他们谈论何种话题,叶思危不关心,只满心欢喜作打算,明年存仔去念牛津,异国他乡,再没人对他们指手画脚。 不过两日,叶文锦出动私人飞机,亲将叶思危送去伦敦华埠。二战前叶家走.私军.火发家,与旧时军阀尚有交情,得知叶文锦来,威震华埠的黑帮大佬亲自来接,再三保证会看好叶家金孙。 叶思危隐嗅出不对,开始后悔,但为时已晚。 ...... 这边又生拍完“穷书生进京赶考”戏份,助理静静走来,伏她耳低道,“叶生过来,在车上。” 距拍下段戏尚有段时间,又生和林导讲一句,朝停在片场不远处的银色捷豹走去。 又生心知他有话讲,并未抢白,果不然,他先开口,“告诉存仔,不用再试图申牛津,让他申港大。” “好,我劝他。”又生答应。 过一会,她问,“思危去了英国?”若非如此,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叶令康没否认。 又生以为叶令康要走,没想到他坐着不说话也能陪她到下场戏开拍。 助理在外敲窗提醒林导喊人。 又生先看眼叶令康。 “去吧,我坐会就走。” 又生点头,下车前滞住脚,回身在他侧颊上亲一口。叶令康稍愣,随即转头迎上,反客为主,他并无多少耐心,直接的进攻与肆虐,唇齿纠缠间,喘息交织。 良久,叶令康才终止这一吻,呼吸稍显粗重,目不转睛看着怀中浮上酡红的俏脸,“又生,不要想多,他是他,我们是我们。” 又生轻轻嗯一声,“林导找,我过去了。” 叶令康放开她,目视她进剧组才调转车头离开。 又生因拍戏常驻影城,唯有在晚间结束拍摄之后才给苏又存打电话。 以往的玩伴一声不响消失无踪,苏又存有些闷闷不乐,少年自认与阿婆有代沟,极少讲私密事,唯有和又生通话时才抱怨,“家姐,危仔并没有对我做坏事,我们朋友一样相处也不行?” 又生安抚他,“你这样想,思危不一定,他...不管如何,他出去读书是好事,你好好念,别再想出国,港大是不错选择。” 苏又存不甘心,“家姐,密斯们愿意为我推荐,鼓励我申牛津。” “真有心,将避开风头,去牛津念硕士也不晚,你想念,博士也可。” 苏又存闷闷应声,叮嘱,“那家姐你注意休息,拍戏别太累。” 又生笑,片刻问,“阿婆在不在?” “阿婆啊,已经睡下。”苏又存问,“要和阿婆讲电话?我去喊。” 又生忙拦住,“和阿婆讲,周末我回去吃饭。” 陈凤仪得知她回,好吃的煮一桌,炉上熬海皇汤,特意熬给又生补身体。 又生哭笑不得,“海马?鹿茸?阿婆,我不痿啦。” “懂什么。”陈凤仪将海皇汤端上桌,“补肾精不分男女,喝了没坏处。” 见苏又存伸手,陈凤仪筷子敲他手背,“去去去,你不能喝。” 苏又存还不懂他不能喝的原因,直嚷阿婆偏心。 说说笑笑,仿若回到九龙城寨时光,他们幼时阿婆也是这样,这些年来几乎未变。 心中有疑惑,又生决定直问她。 饭后苏又存被又生指使,楼下水果档买水果,家中唯剩祖孙二人。 又生系上围裙,和陈凤仪一起刷碗,脑中想过数遍开场白,皆被又生否定,她索性开门见山问,“阿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孙女另有其人。” 陈凤仪接碗的手一顿,随即摇头失笑,“又生,我早讲过,你是醒目女子。” 又生没讲话。 “以前你经常讲些令人难懂的话,那时我仅是怀疑,宁可信精神科医生,也不敢信世上会有这样离奇的事。”她幽幽叹气,“毕竟她从没认过我,那天她来找,我告诉她你不在,她多一句话也不与我讲。” 又生转眼看阿婆,将她脸上失落看在眼中。 陈凤仪继续道,“等她再来找,我听见你们讲话,才敢肯定她是...”顿一顿,她补充,“她是那个又生。” 又生心中五味杂陈,“阿婆,叶思危被传是基佬,你知不知?” 陈凤仪点头,“听阿喜她阿妈提过。” “叶生以为是我们传出。” 陈凤仪人老精乖,何尝听不懂又生话中意思,她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阿婆人将作古,并无背后嚼人口舌的喜好。” “阿婆...” “这些年她并不认我,更未找过我,我虽有私心,只是,又生...”陈凤仪心中亦复杂,“我是视你作孙女,一直都是。” 她有所怀疑时,仅会对眼前囡囡更为亏欠,如果是真,八岁囡囡原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平白无故替她真正孙女受苦,她该善待。 “阿婆。”又生喊她,“我也当你是阿婆。” 陈凤仪欣慰之余,感到担忧,“会不会影响你和叶生?” 又生摇头,“阿婆放心,叶生信我。” 她大概明白庄太初此举目的,无非不想她轻易进叶家门。 ...... 庄太初近来极开心,她婚期已定,日日忙于逛安环名店,幼时她不懂为何富太小姐进出名店不用付现金,只要签支票,直到现在她才完全明白,支票的存在是提醒坊间小市民,这道门槛并非人人能跨进。 现在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跨进,日后进罗家,只会比现在更好。 逛完安环名店,庄太初不急归家,又去威灵顿街,酒吧待很晚才开她那部柠檬黄莲花小跑回去,她始终未意识到身后有车尾随。 直到车开上贝璐道,人迹罕至处,紧随她身后的两台VAN仔猛然加足马力,一个冲莲花小跑车尾,一个甩车头挡前,死死卡住庄太初去路。 庄太初酒意清醒大半,甚至未来得及喊救命,嘴巴已被人用胶带封住,好似拎小鸡,将她从车内拽出。 电子蜂鸣声响彻港岛夜空,等差人赶到,两台VAN仔早已消失无踪,唯剩被撞变形的莲花小跑遗弃在道旁,差人据车牌号,很快查到户主是庄家人。 夜半时分,庄家大宅门钟叮咚作响,仆人匆匆跑出,隔雕花大门,门外站两个穿警服的差人。 其中一个出示证件,“O记应光德,今晚十时许,贝璐道近山转弯路段,有部车牌号为HKXXX的莲花小跑被遗弃路边,疑似绑架,请开门配合调查。” 仆人惴惴,不敢耽搁,忙开门迎两个差人进门。 ...... 又生不知四小姐情况,仍如往常拍戏,直到这日差人找上门。 “是苏又生?”其中一人出示证件。 隔防盗门,又生视线扫过门外的一男一女,轻声道,“我是。” 又生请他们进,冲两杯咖啡。 “阿sir,Madam,有事?” 女警先开口,“苏小姐,你与庄小姐是何种关系?” 又生端起骨瓷杯,抿一口咖啡,不应反道,“请告诉我作答的必要。” 两位差人互视一眼,换男警开口,“我手中保有一份底案,讲苏小姐曾在八岁到十岁这两年内数次去警署报案,指控庄太初,你与她有仇?” 又生不反驳,“我是与她有仇,她两万块要买我命,这事你们管不管?” 两位差人稍滞,男警继续道,“是这样,两日前庄太初于贝璐道失踪,至今无消息,你与新和会大佬往来密切...” “你们问错人。”又生靠进沙发里,“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这两天剧情推动,不好多讲,所以很少回复评论,望海涵哈,抱拳~ 第32章 3号二更 两名警员轮番盘问半个钟无果, 期间又生细心换下咖啡,改两杯凉茶为他们润喉。 “多谢。”女警员道, “苏小姐, 请你配合调查, 助我们早日侦破案件。” 又生摊手, 十分无奈,“阿sir, Madam,我依法纳税,奉公守法好市民,我有权保持沉默, 你们想继续,可以联系叶氏法律顾问。” 两名警员互视一眼, 识相起身, 分别同又生握手, 男警员道, “如果有消息, 希望苏小姐尽快与我们联系。” 又生点头,送客。 正迎上陈凤仪买菜归家,她以为又生做了什么犯法事,忙询问。 又生并不隐瞒,“阿婆,四小姐两日前贝璐道失踪,疑遭绑架, 至今未有消息。” 啪嗒,陈凤仪手中菜洒一地,怔在原地。 又生弯腰捡起四散的蔬菜,安置在厨房灶台上,“阿婆,你问问九叔,或许会有消息。” 即便她不喜四小姐,也没曾想过要她去死。 陈凤仪直叹气,“十有八.九是惹到人了。” 她打电话去九叔赌档。 对方来头大,连九叔也莫可奈何,“阿凤,道上有道上规矩,我不好插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论资排辈,九叔尚在对方之下,哪有他说话的份。 挂下电话,陈凤仪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惶惶不安,“又生,你说他们会不会...”她隐去下面话没讲。 又生懂她意思,没讲话,也不知她妈咪如何,是不是极伤心。 四姨太度日如年,这两日紧守电话旁,半寸不离,警署已介入调查,对外封锁一切消息,可惜毫无线索,唯有等对方电话。 此类绑架案件并不纳罕,通常绑匪会主动电话,无非索要巨额现金,苦主态度良好,及时备齐现金,大多相安无事,仅有极少数要钱不要命的遭撕票,是沉海喂鱼还是剁碎做猫粮,要看绑匪心情。 差佬拿他们没法。 四姨太倒是盼望绑匪电话打来索要现金,要多少,给就是。 怪的是连等数日,毫无消息,就在庄家上下准备放弃时,终于接到电话,打电话的并非别人,正是庄太初本人。 “妈咪,我在新界,快来救我。”电话里她大哭。 听见她声音,庄家上下长吁口气,警署立刻派警车前往新界,新界地带多山,电话里庄太初也不知她在哪,差佬辗转半日才在一间废弃养鸡场找到庄太初,被人绑手绑脚扔在仓库内,唯她一人,不见绑匪人踪。 绑架之后却不向债主索要一个仙,恐怕是港地史上最离奇绑架案,令差佬们百思不得其解。 四姨太唯独关心一点,“他们有没有...” “没、没有...”当着庄家人的面,庄太初支吾难言,俏脸煞白。 庄大少在一旁,对眼前这个冒牌货没有同情,仅有幸灾乐祸,大少奶奶看不下去,频频向他睇眼色,示意他收敛。 大凡被绑匪绑走的,极少能全身而退,见庄太初这样,庄家上下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庄国栋还算镇静,“这事到此为止,出了庄家大门,切莫乱讲。” 可惜事事哪能如他愿,不几日,本埠大小报刊上,数张妙龄靓女坦胸露.乳照占据大半版面,庄四小姐一天之内闻名坊间大街小巷,庄家人几度丢尽脸。 又生也有看到,没有同情,唯感罪有应得。 连新和会大佬九叔都忌惮三分的人,庄太初偏偏往枪口上撞,要怪只怪她痴线,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无论何时,挡身体的那块遮羞布对女人而言至关重要,更遑论庄家这样大户,四小姐如今盛名在外,罗家要脸,原定下的婚期一变再变,似遥遥无期。 常出现在四小姐身旁的未婚夫,未免逢人被问戴绿帽一事,早已飞往三藩市度假,耳不听心不烦。 与庄家匹敌的大户纷纷避之,家族联姻时皆不予考虑。 人生如戏,莫过于此,庄太初躲在家中数日不敢出门,连匆匆路过的仆人也似在嘲笑,唯有顶楼花房时常无人,她能静坐半日。 身后传来脚步声,庄太初受惊一般猛然回头,是葡萄牙女人和庄家仆人厮混生下的混血种,黄面皮,却长一双鸳鸯眼,他从消防梯上来,静静站在离庄太初极远的紫罗兰花架旁。 “你来做什么?若是想嘲笑,可以滚了。”庄太初冷淡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他仍未挪脚,嘴唇蠕动,半响才道,“我、我只是想安慰...” 庄四小姐又怎会需要一个被养作御马师的家奴来安慰,她紧咬牙,从齿间挤出一字,“滚。” ...... “阴晴不定,恐怕要送精神科。” 与又生相约半岛喝下午茶时,四姨太无不担忧。 又生打开手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四姨太,“郝万辉博士,我曾在这里做过心理治疗,或许对四小姐有帮助。” 四姨太接过,诧异,“你曾患有心理疾病?” 又生点头,“十岁左右,想念妈咪,阿婆以为我发癫,送我去精神科,后来改看心理科。” “你妈咪...” “我妈咪可能认不出我。” 四姨太感到可惜,拍拍又生手背,“可怜囡囡,你妈咪将来必会后悔。” 但愿如此。又生拿银勺挖一口银制餐具顶层的马卡龙,甜到心里。 半岛酒店出来,四姨太与几位富太约打牌,问又生去不去,又生委婉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 四姨太过来人,“阿康约你?” “我约了其他人。”那人与她久不联系,好似人间蒸发。 又生无不恼怒想,或许她该答应四姨太,多多参加富太们聚会,伺机结识更多有为才俊。 或许是又生叨念生效,那人出现在《灵狐》片场,港岛冬季惯来湿冷,他一身驼色羊绒大衣,手举黑伞立在摄像机后,目不转睛从旁观看拍摄进度。 又生眼角余光看见他,一时有些分神。 “Cut!”林导拍手喊话,“休息片刻再拍。” 好似与他赌气,又生坐折叠凳上,手举一把伞,离他极远。 叶令康朝她走来,黑伞叠在她伞之上,干咳一声,解释道,“我去伦敦看危仔。” “他怎样,在那边还习惯?”话出口,又生想咬掉舌。昨晚才想好,下次再与他碰面,只需扭开头,互作不识,管他上天入地,管他去何处。 “有熟人照顾,过得滋润,只是失去自由,向我抱怨如厕也有左右护法尾随。”叶令康收拢她雨伞,两人同挤一伞下。 脑中想象那场景,忍不住笑出声,“那危仔好可怜。” “手这样凉?”叶令康捉住她小手,一起插.进他外衣口袋。 又生抬眉毛看他,闷闷道,“我以为叶生迁怒与我。” “是我小人之心。”他有意求和。 “那她...”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不过叫她尝尝盛名在外味道。”叶令康轻哼,好似在谈阿猫阿狗。 “我不讲,阿婆弟弟不讲,她又如何得知?”又生难掩好奇。 “罗振中知不知?”叶令康不应反问。 “知道,四小姐未婚夫。”又生还有印象。 “危仔年少无知迷昏你弟弟,药从他那里拿来,是他无意透露给庄四。”叶令康点了烟,“满肚子坏水,早晚连他一并收拾。” 又生不知他们恩怨,只提醒道,“庄家大户,不好结仇的。” 叶令康捏她手,“谁才是四小姐?你有无半分觉悟?” “他们并不知我是。”又生补充,”至少现在。“ “迟早会知。”叶令康睇她安心眼神,片刻,似想到什么,他低问,“这月有无流血?” 又生面红耳赤,“变态佬,问这做什么?” 话毕,她反应过来,没好气道,“才不要当未婚妈咪。” 叶令康略感可惜,“那完蛋,阿爸讲除非你怀上金孙,才给进叶家门。” “那很好,只要叶生给机会,很多人愿意有此殊荣。” “那你?” “不包括我。”又生笑眯眯道,“我现在发现,不回庄家,不做四小姐,仍然能过很好,妈咪与我做好友,大哥阿嫂认我,阿爷见我会开心,我已满足。” “所以...” “所以金孙一事,我们推后再议。”又生朝他咧嘴笑,“林导喊人,我该去拍戏。” “小混蛋。”叶令康开始后悔,本想养株菟丝花,奈何买错种,恐怕要长成参天大树。 幸得送子娘娘眷顾,一个多月前那只小蝌蚪成功钻进又生体内,引发她月事迟迟不来,拍戏忙碌,等她意识到时,小蝌蚪已化作胚胎,牢牢扎根。 岁尾已至,坊间骑楼下纷纷挂上红灯笼,喜庆一片。 又生阖上窗帘,心情灰败,几欲将那人揪来狠打一顿。 电话铃恰在此时响起,陈凤仪在外喊她,“又生,叶生来电,讲找。” 又生气呼呼接电话,语气不佳,“何事?” “发癫。”叶令康听得皱眉,“何时有空,去你家拜访。” “年初一,我们回城寨,初二九叔过来,初三我去拍戏,行程满满。”又生磨牙拒他。 听出她话里夹枪带棍,叶令康百思不得其解,“我有招惹你地方?烦请苏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 自他们拍拖,他脾气已大为转好。 他退一步,又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手指搅着电话线,偷看一眼出门买菜的陈凤仪,小声咕哝道,“大坏蛋,这下如你意了,我...” 她话未讲完,那头已啪一声挂下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千万别以为是将完结,还!早! 第33章 4号一更 又生还未来得及讲完, 那人已不由分说挂电话。又生瞪眼看听筒,气结。 也不知他有无明白自己话中意思。 其实她也仅是猜测, 并未得到证实, 月事近两月未来, 早上醒时恶心欲呕, 真光书院念书时,密斯们有为她们普及过这些知识。 叶令康的反应令她感到些许不安, 万一她并无怀孕,仅是月事推迟? 又生坐立不安,匆匆换衣,拎手袋出门。 伊丽莎白医院并不敢去, 不出明日,报上便会登出她未婚先孕消息, 无牌照诊所, 更不敢进, 城寨里的无牌医生与陈凤仪大多相识, 寨中福利委员会每年会组织一次无牌医生学术交流会... 下楼时巧遇贺喜, 怀抱两个文丹,一左一右,似她脑袋一样大。 “阿喜你也出门?”又生与她招呼。 贺喜甜甜应声,“要去姑婆屋做义工。”这是她每年岁末的习惯。 又生看她辛苦,帮她抱一个文丹,先进电梯。 贺喜乖乖道谢,看又生一眼, 视线落在她眼下,恭喜道,“阿姐好福气,看来喜事将近。” 又生咯噔一下,似被人看破秘密那般,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尚有三分怀疑,眼下听贺喜这样讲,再无半分疑虑,电梯缓缓停在一楼,她没挪动步。 贺喜知她心中所想,主动接过文丹,殷殷道,“阿姐,结婚时别忘请喜饼。” 话毕,笑眯眯挥手出电梯,电梯门复合上,将又生带回六楼。 不过半个钟,门钟叮咚响,又生心口一阵急跳,忙去开门。 叶令康站门外,有些许气喘,像是从楼梯急赶上来。 又生才开防盗门,肩膀被他大力环住,几乎是半拖半抱将她带回屋。 “存仔在睡觉。”又生挣扎,小声提醒。 叶令康稍放开她,低头仔细盯她看,拇指流连于她桃瓣唇上,嘴角不觉溢出笑,凑近她问,“是我心中所想?” 离得太近,呼吸扑在脸上,麻麻痒痒,又生怕痒难耐,扭头躲开,“不是你肚里蛔虫,谁知你心中所想!” 叶令康不讲话,仍看她,眸中含笑,带几分揶揄。 又生反倒难为情起来,脸上泛起一丝薄红,小声道,“月事迟迟不来,我担心...” “带你去看西医。”叶令康似才想到,作势拉她出门。 下秒,却被又生紧拖住,“不要,会被看到的。” 本埠几间公立医院,除却受到港府资助,尚有跑马会、圣道基金会捐赠,不以盈利为目的,受惠于坊间市民,时常人满为患。 自从《聂小倩》在港地上映,又生在坊间知名度上升不止一个台阶,水果档切西瓜尚有阿叔认出,更遑论病患来往匆匆的医院。 若是妇科排队时被人看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又生歪在床头,不安扭手指,不用跳黄河,已经洗不清。 “别再转可好?我头晕。”面前男人两手掐腰,已经在屋里转了数圈。 叶令康停下,作出决定,“带你去浸信会。” “不要,讲好不去西医院。”又生拒绝。 可惜遭到法西斯残酷碾压,不由分说将她拖下楼,塞进平治房车内,司机立时发动车子前往浸信会医院。 路上叶令康解释,“浸信会有熟识人,不会被认出。” 又生低头,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砸落,手背上溅出小水花。不过二十岁,做妈咪尚年轻了些,那只小蝌蚪紧附在子宫壁上,令她极度不安,草木皆兵。 “水做的?哭什么?”叶令康抹她泪,初为人父,其实心中也忐忑。 科技日新月异,一张细长卡片,一泼尿,便能测出有无怀孕。 又生在医用厕所内待了将近半个钟,就在叶令康欲破门进去一探究竟时,门被吱呀拧开,又生脸颊红扑扑,闷不吭声将细长卡片交给叶令康。 叶令康也看不懂,转去求助西医。 穿西装打领带的西医生白面皮,架一副金丝眼镜,斯文知礼模样,他接过看眼,道恭喜,“是了是了。”随即又揶揄,“叶生,老来得子感觉如何?” 叶生已三十岁,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早已成家。 “还行。”扫一眼有些呆愣的又生,不觉扬笑。 浸信会出来,叶令康拥她上车,两人一时沉默,谁也未开口。 干咳一声,叶令康先道,“往后时间可能有些赶,不若我们先公证?” 听到公证二字,又生心中一阵忐忑,不觉捉紧衣摆,不应反问,“日后...我能不能再工作?” 叶令康几乎毫不犹疑,“叶家不缺钱花,不需要老婆在外打拼,安心在家养胎。”顿一顿,他补充,“逛街打牌也可。” 唾手可得的富贵在眼前,住大屋,穿靓衫,戴名宝,富贵圈里无忧无虑徜徉半生,多少人梦寐以求。 “可是我想继续演戏。”若说起初又生踏入这行抱有目的,眼下是真的想演好,正如唐旭德所言,女性表演者值得尊重,认真工作并不丢脸。 “别的可以,演戏不行。”叶家可以接受又生曾经演过戏,只是日后冠以夫姓了,绝不会被同意继续抛头露面。 又生郁郁吐出一句,“那我不和你结婚。” 那人没讲话。 又生眼角偷窥他一眼,不防正撞上他视线,四目相对,噼噼啪啪一阵火星四溅。 “不结婚你想怎样。”叶令康虽然笑,但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不出三五个月,肚子一天天鼓起,你想逢人便被问一句孩子爹哋是谁?” “你让我继续工作。”又生唯有这一个要求。 叶令康瞪她,“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眼中恼火不掩,又生缩缩脑袋,咕哝一句,“我有天子,那你倒是听我号令啊...” 两人各执己见,直到富康花园楼下,仍未争出一个结果,又生气恼,“新时代女性一样可以抚养小孩,你不做他爹哋,有别人做,你等着,我就给他找个爹哋。” 她气呼呼补充,“允许我工作的爹哋。” “敢!”叶令康太阳穴突突跳,若非知她怀孕,十有八.九要掀裙摆抽她屁股。 婚前殊途同归,婚姻殿堂前唯有一条路可走,出了殿堂,却有无数岔道,若是迷迷茫茫继续走,终将迷失方向,或许幸运,踏进天堂,或许不幸,共入地狱。 “叶生,我没和你讲笑话。”又生推开车门,“你若不同意,我真给他重新找阿爸。” 她月份浅,腰身依旧纤细,叶令康看她柳腰款摆头也不回消失在楼梯口,气得咬牙。 小混蛋,翅膀长硬,敢给他孩子重找阿爸,折断她腿! 城门着火殃及池鱼,前排司机惴惴不安问,“叶生,回、回去?” 叶令康捏捏眉心,无不恼怒,“人未搞定,回哪?啊,你来告诉我回哪?!” 话毕,啪一声甩车门,追上楼。 司机擦擦额上冷汗,竟生出家主惨遭抛弃之感,脑中想法一闪而过,司机忍不住打寒颤,急需抽支烟冷静冷静。 又生还未进家门,便被追上,那人凶神恶煞,照他模样画副年画,只怕能粘在门上驱煞镇宅。 又生后退一步,后背紧贴门框,“这里是我家,你、你别乱来,我会喊救命。” 叶令康丢她白眼,扯过她手袋,翻出钥匙开门。 家中无人,阿婆弟弟不知人踪,对上那人怒火冲天的双眸,又生有些许不安。 “你想怎样。” “你想怎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又生不退步,“我想继续拍戏。” 叶令康扶额,吐出一口郁气,“我想结婚。” 她居然听出一丝委屈? “可你不允许我拍戏,有时像法西斯,下一秒要将我灭掉,我时常担心有今朝无明日。” 他沉默,讷讷道,“听讲怀孕损害智商,可能是你错觉?” 回应他的是又生飞掷过来的靠枕。 他不偏不倚接住,有意求和,“我没意见,到时阿爸发难,你会委屈多多。” 又生气馁,“那我带走他金孙。” 她的脾气,极有可能。叶令康怀靠枕,不着痕迹靠近,伸出手臂,由后面拥住她,一手由羊绒裙摆探进,掌握她胸前丰盈,搓揉挤捏,喟叹道,“那时你仅有这么一点。” 他另一手比划,“奶黄包一样,小小一团,抓都抓不住,长成奶桃全因我勤劳有功。再讲...换根diao,能把你cao爽?” “你总是这样...”又生胳膊肘拐他。 “那是因为你从来口是心非不愿承认。”他极自信,“真换掉...你会后悔。” 又生唾他死相,“我后悔没将你锁门外。” 他不走,手掌改覆她肚上,无不骄傲,“亿万子孙里杀出重围,日后这孩子必定随我。” 随即,他作恼,“我孩子怎么能喊别人阿爸?!” 作者有话要说:  在那年代,二十岁生子算正常,现在也不乏少女辣妈。O(∩_∩)O~ 第34章 4号二更 “我孩子怎么能喊别人阿爸?!” 叶令康讲这句时, 声音差点掀破房顶,打牌归家的陈凤仪想作耳聋都难, 她立在门口, 进退不是, 眼皮直跳。 又生想撕胶布封住他嘴。 转头对上陈凤仪犀利眼神, 又生呐呐,“阿婆。” 相较她怕丑, 叶令康厚脸皮许多,后生仔将陈凤仪请到客厅沙发坐,言辞殷切切,“西医讲已经快两月, 再拖下去无益处,阿婆你看, 何时安排见面合适?” 陈凤仪没讲话。 江山代有人才出, 论老江湖, 叶令康虽比不得叶文锦、庄国栋之辈, 但也绝非初出茅庐愣头青, 他继续游说,“人之于世,最难得有朵解语花相伴左右,又生于我,值得筑金屋迎娶,值得尊一声叶太,值得...” 又生扶额, 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肉麻,此时方才体会到爱情的眩晕和恶心。 她冲进厕所呕下茶餐厅吃下的早茶。 叶令康尾随而进,手中尚端一杯白开水,等又生呕尽兴了才递她漱口。 “你好恶心。”又生含大口水,声音含糊。 仅对她时,叶令康便没了方才的柔情蜜意,丢她手帕,抹下她嘴边残渍,连同鼻涕一起拧下。 他捏她鼻子,没好气道,“要不要打一针止恶心?” 话毕,故意顶她暗示。 又生起初没明白,待反应过来,羞愤跳脚,“我去和阿婆讲,让她听听你讲了什么荤话。” 只是人还未出去,便被叶令康拦腰截住,他及时求和,“叶太,出这道门,给你老公留几分薄面,嗯?” 又生心里泛甜,嘴上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再出去,又是一番人模狗样。 陈凤仪看得满意,后生仔虽然年纪大点,胜在会照顾人,讲话行事有分寸,在存仔择校上也多有照拂,她并无太多意见,男欢女爱,两情相悦,组建家庭总归好事一桩。 但矜持尚有,陈凤仪懂得拿捏分寸,叶家大户,若是上赶着,将来进门未免被低看,若是太过端着,也徒惹人生厌。 是以叶令康再提见面时,陈凤仪松口道,“看叶爵士何时有空。” 见面、敲定婚事、文定、下聘、办酒宴。 这是老派作风里最为尊重人的一套流程。 当然,港地开埠百余年,早已被番鬼西化,法律制度渐健全,第三方公证成为最为便捷合法手段。 叶令康有意先公证,又生亦有打算,或者讲她其实有些惶恐。 拍拖时,已见识过他控制欲,又生甚至能想到,等她一脚踏进叶家大门,他便有足够理由推去她一切拍戏机会。 “你待几时公证?”电话里他无不恼怒。 他在气头上,又生不和他呛声,软声软语道,“你是如来佛,我难逃五指山,再等几日可好,吴导电话打来让去坎城...还是你在怕?” 电话那头先沉默,随即爆出更大声音,“我怕?随你,届时大了肚子丢脸,别来向我抹眼泪。” 话毕,他啪挂下电话。 又生轻吐一口气,心道日后结婚还有得吵。 不几时,他又来电话,语气虽生硬,却比方才好许多,“几时动身去坎城?” “吴导讲后日走,要待半月。”手指绕电话线,又生语重心长叮嘱,“我不在,要管住针筒,不许随意给人打针。” 他顿悟,隔电话道,“你先来,让我过过瘾。” 又生唾他,先挂电话。 作为港地首部参加国际影展的彩色电影,不论《聂小倩》拿奖与否,用吴导话来讲,制片编剧乃至演员,都要有个端正态度,必须参加影展。 对又生来讲,何尝不是绝好机会,毕竟目前为止港地电影史上还没有一部拿出去参赛的电影,对她演技来讲也是种肯定。 苏又存想去,见又生收拾行囊,进来帮忙,“家姐,你身怀六甲,身为舅舅,保护外甥是我责任。”他言辞切切。 又生乜他,一语道破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是想穿过英吉利海峡去伦敦华埠探望故人?” 苏又存挠头,“也不知危仔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昨日他电话向我抱怨,土豆牛肉三文治吃到吐,渴望家中梅姑做的中餐。” “我若是去,必当千里送鹅毛,赠他莲记叉烧饭,保证他吃到痛哭流涕。” 又生好笑,“我后日动身,你还有时间去排队买叉烧饭。” 少年开心,“家姐,你带我去?” “天光大亮少发梦,有时间我会替你千里赠鹅毛。” “家姐...”他不依。 在此事上,又生不含糊,恫吓他,“想被叶爵士请去喝咖啡?” “危仔阿爷真的厉害?”他惴惴。 能把四小姐绑走拍裸.照的老妖怪,会是纯良之辈? “存仔,等你念港大,家姐支持你拍拖,早早成家立业阿婆也开心。”又生唯有这样劝他,其实也怕他们日久生情。 苏又存讲到做到,又生走这日,果真排队买来叉烧饭,装铝制饭盒中,再三叮嘱,“家姐,你若得空,一定带给危仔。” 好在天气尚未热,飞机上托空姐保管,存放两日没问题。 只是又生没想到,波音七四七上“巧遇”叶令康,更巧的是,那人与她座位相连。 当着众人面,那人竟装模作样招呼,“好巧。” 吴导忙配合握手,“好巧,好巧。” 又生坐下,低问,“你也去坎城参加影展?” 叶令康睇她“你想多”眼神,“我去伦敦看思危。” 又生无语,半响提醒,“你搭错飞机,这架飞机降在戴高乐。”他们下飞机,还需转乘前往坎城的火车。 “想感受下地中海沿岸风光,观赏番婆沙滩日光浴,你管我?” 又生怠懒理他,叉烧饭交给空姐,开始闭目养神。 一千多英哩外,飞行时间长达一夜,夜半时,又生开始头晕恶心,加之妊娠反应,她如厕次数频繁,小脸煞白。 叶令康早猜到她会这样,两人每每结伴进卫生间,惹得吴导几人频频侧目。 “怎么回事?”吴导低问。 唐旭德张嘴,无声讲两字,“有了。” 吴导恍然,暗赞自己伯乐,慧眼识得千里马。 下飞机那刻,地中海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又生深吸几口气,宛若重获新生。 她把外裹冰块的叉烧饭给叶令康,“你去看思危,帮我带给他。” 叶令康并不接,“或许你可以自己去,更显诚心。” 又生迟疑间,他直接做决定,“先去伦敦,明日我送你去坎城。” 他们转买前往伦敦的机票,一个多钟的时间抵达伦敦,叶家在伦敦有业务,机场早有黑皮司机等候,他讲夹生白话,问他们去哪处下榻。 叶令康道,“去华埠。” 司机明洞,开往爵禄街地带,那里是华人根据地。 叶思危正与AL课程作斗争,华埠黑.帮大佬重情重义,待叶思危不薄,他重金请来牛津文学史教授为叶思危补习,头发斑白番鬼佬,满口牛津腔,日日念经,叶思危苦不堪言,极度怀念故土,夜深人静时眺望东半球方向,泪流满面。 这种情况下,再见到家乡亲人,倍感亲切,他紧拥叶令康不放,泪光闪闪,“老豆,我开始后悔,你为我付出许多,我却不珍惜。” “出息。”叶令康忍不了他哭鼻,却也放缓声音,“好好念书正经事,别给我丢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叶思危反手擦泪,不忘向又生索要食盒,“阿姐,我的叉烧饭。” 冰块已化成水,食盒冒着丝丝水汽,又生交给照顾叶思危起居的白种妇人,与她英文交谈,请她帮忙加热。 这碗隔夜的黯然销魂饭,叶思危吃得极香,他狼吞虎咽,无比感慨,“爵禄街茶餐厅挂羊头卖狗肉,根本做不出这个味。” 又生看他可怜巴巴,“还想吃?我会做。” 叶思危呜呜咽咽点头,“若是能做叉烧肉、蒸牛腩、腊肠煲仔饭,那更好。” 距影展开始尚有两日,又生不急去坎城,决定下厨喂养眼前这个结实高壮的少年。 但凡华人存在的地方,必然有热闹市场,狭小店铺里油盐酱醋琳琅满目,只需英镑傍身,什么都能买到。 叶令康未曾想过有一日会拎布袋与又生逛街,还是异国他乡菜市场。 又生穿粗线毛衣,松松罩在身上,下穿宽松牛仔,叶令康与她同样装扮,旁人不难看出他们是对恋人。 五朔节将至,市场熙攘,又生走在前,与金发碧眼番佬交流,她需要一块崩沙腩。港人吃牛腩有讲究,不同部位口感差异大,尤以崩沙腩最佳,百磅牛肉中仅产十分之一崩沙腩,香软滑口,肥瘦适中。 “真会做饭?”叶令康付钱,白话和她交流。 “起初生炉火也不会,阿婆忙于生计,弟弟还小,没办法,只能硬头皮上。”又生在腹前比划,“那时我只有这么高。” 作者有话要说:  打针笑话从朋友那里听来,还有什么大黄蜂和蜜蜂,我先顶锅盖逃走... 第35章 5号一更 应叶思危要求, 又生下厨做满桌中餐,味道虽比不得酒楼厨师, 但吃起来有家乡感。 父子二人胃口大开, 叶思危脸上全然满足之色, “老豆, 阿姐手艺佳,将来你有口福。” 叶令康大口吃饭, 不可置否。 饭后白种妇人收拾残羹,叶思危歪靠沙发消食,瞪眼看他老豆明目张胆将存仔家姐拥进屋,少年还不知又生已怀孕进叶家门早晚的事, 只一味暗叹世风日下。 上梁不正,还好他下梁未歪, 有老豆作对比, 他敢笃定, 自己一定是港地屈指可数的纯情男人。 “思危在, 我们这样不太好。”又生更想白种老妇为她再收拾一间房, 她能看出少年对老豆的依赖感,不是不担心他呷醋。 叶令康没那么细心,不以为然,“日后我们总要结婚生子,正好让他先适应。” 话毕,他脱衣去浴室,将又生一并拖进。 鸳鸯浴洗足一个钟, 全身泛着粉红的又生被抱出,比身体更红的是手掌,她掌心仍残留火热热的摩擦感。 顾忌肚子里那个,叶令康虽然不能尽兴,但同时拥住大小两人,已经满足,难得事后温存,在又生耳边私语。 转天,二人回法国,由北站乘火车转往坎城。 沿途地中海岸风景绝佳,又生几欲将脑袋伸出窗外,只是每每有行动,叶令康便会将她脑袋按回。 坐他们对面的是对白种夫妇,老妇询问叶令康二人关系,叶令康极礼貌,以“妻子”作回应。 对又生时,态度恶劣的像是旺角街头拿斩骨刀搏命的衰仔,“安分点,坐好了。” 又生本想发脾气,却因他那句“妻子”烟消云散,再次感受到爱情的眩晕。 隶属地中海之滨的坎城,白色洋楼,蔚蓝海岸,路旁高大的棕榈树,相较伦敦,空气更为湿润,吴导亲自来接他们去红毯大楼。 《聂小倩》的影带已经送去受审,为期十天,在无数番佬手中辗转,在正式颁奖那日,又生穿一件金色织锦旗袍,戴一串白珍珠项链,粒粒有拇指盖大小,作简单大方装扮。 她挽唐旭德走红毯,唐旭德问她紧不紧张。 又生如实道,“紧张,更怕把它弄坏。”她指指项链,蒲昔拉蒂,吴导出面从叶家借来。 “怕什么,叶生的东西,叫他赠你也愿意。”唐旭德面带微笑,向摄影师挥手致意。 又生干咳一声。昨晚叶令康已发话,若是弄坏了,让她卖进叶家肉偿。 因为在意颈间挂的那串蒲昔拉蒂,又生反倒没有太计较影片获奖得失,《聂小倩》仅有入围,并未获得任何奖项,但对于他们来讲,能入围已经是极大的肯定。 “感情渲染过重,缺乏深意。”回港途中,叶令康客观道。 “怎样叫有深意?”又生虚心请教。 “透过影片,你想传达哪种情怀,若仅是情爱,你玩的已经是番鬼佬玩剩下的。”视线落在又生呆愣小脸上,叶令康忍不住捏她脸,“想拿奖,你还不够格。” 相较颇为失落的吴导,又生倒没想太多,对她来讲,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归有天会得到认可,不必急于一时。 再回港,又生分.身乏术,《聂小倩》虽然没有获奖,但能搬出去影展,已经有足够噱头引来媒记注意,她与唐旭德不得不接受采访,频频出现在各报刊版面。 叶文锦习惯读报,这几日总是看到与又生相关的消息。港媒对她评价不错,大赞她演技佳行事低调,老妖怪不禁与有荣焉,想到尚未出生的金孙,电话问叶令康何时公证。 “我不知啊,她那么忙,鬼影见不到一只。”叶令康正忙于工作,话筒夹在肩膀和侧颊之间。 “连个女人也搞不定。”叶文锦不满,“当年我娶你阿妈,今日看上,明日接进门。” “是是是,阿爸犀利。”叶令康恭维,“烦累阿爸,能否先约陈阿婆敲定婚聘?” ...... 被讨论对象此时正忙于拍戏,《灵狐》拍摄已进入后半部,穷书生无意得知眼前的妻子是狐狸精幻化,却装作不知,深陷情爱泥淖,他挣扎痛苦,唯有借酒消愁。 醉意朦胧之际,灵狐幻化成原身,与他拥吻... 即是说,又生要和徐玲玲上演山间拥吻缠绵。 大约同性排斥,两人总是在将要吻上时,或尴尬撇头,或无奈笑场,难以克服心里障碍。 “导演,能否允许我们借位?”徐玲玲央求,面红耳赤嚷嚷,“我连男人都还没吻过。” 又生顿感罪大恶极,忙建议,“你先去吻了男人如何?” “阿姐...”徐玲玲跺脚,脸更红。 林导丝毫不给面,拒绝给她们借位。 大约艺术者都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拍摄时,林导毫无形象跪趴在她们面前,唾沫横飞,为她们讲解该如何亲,如何表达□□感。 “导演,我想死。”徐玲玲拒绝。 此话换来林导偌大白眼,“那去死。”他指指拍摄片场的“悬崖”。 徐玲玲悻悻闭嘴。 两人之间必有一人引导,所幸又生已知晓情滋味,懂得如何主导亲吻。 “好没好?”林导问。 又生朝他比划OK。徐玲玲迟疑,对上林导不善视线,唯有硬头皮点头。 摄影师灯光师就位,两人视线相触,不约而同撇开头作呕,直到林导大喊,“开始!” 穷书生脸颊酡红,酒意朦胧,躺在山间瀑布下的岩石上,水流四溅,砸在脸上丝丝凉意,他眼中似有挣扎,轻喊,“阿玉?” 灵狐点头,伏趴在他胸上,一手触摸他脸颊,“相公,是我...” 她渐低头,穷书生于心中喟叹一声,迎上她吻。 四瓣唇肉相贴,两人心口皆一阵急跳,按捺住逃开冲动,相拥更紧。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又生从叶令康那里学来的手段用到徐玲玲身上,摸搓揉捏,渐入佳境。 此举引来片场一众工作人员围观,摄像师以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近景拍摄,开始佩服她们,能为表演放开的,即值得尊敬。 “好!”林导拍手,极为满意,他中指抵侧额,向两人敬礼,姿势标准的像是警队受过专业训练。 又生先缓过神,推开仍伏在她身上的徐玲玲,大口喘气,心口砰砰急跳。 事到如今,唯有祈求上帝保佑,叶令康看不见。 可惜上帝没听见她祷告,叶令康赶巧来片场探班,正好看见她们拥吻,太阳穴突突直跳。 原来他不仅要防男人,还要防女人... 身旁递来一杯水,又生忙于记下场戏台词,没注意看来人,她接过不忘道谢,余光瞥见,情转急下,她呐呐喊人,“阿、阿康哥...” 叶令康磨牙,“拍吻戏?和女人?摸搓揉捏?” 又生忙把折叠凳让给他坐,小拳头砸在他肩上,狗腿模样,“剧情需要啦,再讲,总好过亲男人...” 话虽这样讲,还是哪里不对。 “下得去嘴?”叶令康直皱眉。 又生殷殷道,“我当她是你。” 叶令康语滞,也不避嫌,拉她坐腿上,拇指狠擦她殷红小嘴,“回去好好刷牙,不准再亲我。” 到底谁亲谁...又生敢怒不敢言。 天气渐热,剧组熬了祛暑凉茶,徐玲玲本想给又生送一杯,恰巧听见叶令康那句“不准再亲我”,又默默缩回脚。 原来她被嫌弃... ...... 抛开吻戏不谈,又生很喜欢徐玲玲,她聪慧,将灵狐的自私演绎的极为传神,又生和她拍对手戏很轻松,基本一条能过。 “等无线电台播放,我一定被骂。”徐玲玲吐舌,“是个有争议女子。” 又生无奈摊手,“那完蛋,我也会被骂,一个自私狐狸,一个虚伪书生,正好凑作一对。” 徐玲玲哈哈笑不停,过一会她胳膊肘拐拐又生,“有传你好事将近?” 她与叶令康拍拖,圈内人大都知晓,又生没有刻意隐瞒,“等定下日子了,请你喝喜酒。” 徐玲玲无不羡慕,“做富太好,我们现在看着光鲜,大浪淘沙,过几年人老珠黄,谁还记得啊。” 又生持不同意见,“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路谁知道,讲不定越走越宽,何必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徐玲玲直点头,“等拍完这部戏,打算去美国学习,充实一下,学点我想学的。” 又生朝她竖拇指,“有毅力。” 其实又生也想过做些别的事,以前九龙城寨穷鬼,万事开头难,演戏一来为谋生计,二来为进庄家做助力,现在生计不愁,也不再执着于和四小姐一争高下,即便日后进叶家做富太,还是要做事,否则人生太无聊,早晚会被闷坏。 “阿姐,有无兴趣开店?”徐玲玲不好意思笑,“拍戏片酬低,想做些其他事,只是手中积蓄不多,你若有意,我们一起开店可好?” 又生先问,“开什么店?有无想法?说来听听。” 徐玲玲兴致勃勃,和又生细谈,“像姬仙蒂婀那样,设计品牌,我们自己代言,阿姐你看如何?” “我不懂设计。”又生问她,“你懂不懂?” 她讪笑,“不懂。”随即又道,“我可以去学。” 又生既没立刻答应,也未否决,“让我先考虑,三天内给你答复。” 港地金铺多过米铺,演员借助自身优势开店的不在少数,诸如莲记茶餐厅、荷记饼铺、林记酒楼之类,皆与饮食业息息相关,开店卖自己设计的品牌,又生尚未听讲过。 她有些心动,问高子媚她有多少可用资金。 高子媚不理解,讲她折腾,“叶家遍地商铺,等你嫁进,日后诞下金孙,还愁没钱花?” “阿姐,人活于世,尝过苦,才对甜分外敏感,即便我进叶家,也不会甘愿洗手羹汤相夫教子,叶令康若是钟意这种,他大可以去娶其他人,我不是非他不可。” 又生这番话,听在高子媚耳中,无异于大放厥词。 她倒抽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苏又生,你哪来的底气,肚子里的金龟蛋?” 又生颇感无奈,“我没有拿金龟蛋要求叶令康为我做什么,阿姐,我爬到今天不易,只想挺直腰杆做人。” 高子媚叹气,半响才道,“汇丰银行有五十万存款。去年和谐珠宝上市,三十万买股,上市一月翻一倍,跌到两千五时斩仓,现在尚有四十多万。” 又生在心中盘算一番,拥住高子媚肩膀,央求道,“还要拜托阿姐帮我个忙。” 她挑起一边柳叶眉,警惕,“先说说看什么事。” “为我请个家教老师,想继续念书。” “你啊。”高子媚摸她肚,“我若是你,必然躺家里安胎,先把金龟蛋养好再讲。” 又生拍拍肚子,“他好乖的。” 高子媚一语道破真相,“是你年轻,卜卜脆,换三十岁,你试试?”她无不嫉妒,“果然成名要趁早,张小姐诚不欺我。” 高子媚虽然嘴巴不饶人,但做事牢靠,很快为又生请来家庭教师,港大将毕业学生,瘦高白净,笑起来有酒窝,比又生还要大两岁。 初次见面,他有些许腼腆。 又生主动与他握手,喊他林老师。 林立中忙道,“喊我名字就行了,不用喊老师的。” 苏又存也快考试,又生付他双倍薪水,一次教两个“学生”。 林立中港大文学系学生,功课扎实,教又生姐弟极认真。苏又存不用费太心,他功课本就好,偶有疑惑时点破一下即可。 相较弟弟,又生就是块朽木了,她功课放下许久,再捡起难免力不从心,不过一想到叶文锦提叶令康学历时的优越感,又生便重获动力。将来同住一屋檐下,她可不想日日被叶文锦拿学历事说教。 林立中每个星期过来四趟,这日正上课,电话铃声响起。 又生去接过。是庄大少。 “大哥,有事?” 庄大少气喘吁吁,声音急切,“阿爷病重,圣母玛利亚医院住院,快些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改文了,下午没事,坐半天,修修改改,写好的六千被删到四千多,顶锅盖逃走... 注:成名要趁早。出自张爱玲。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出自汉代诗歌,无名氏。 第36章 6号一更 挂下电话, 又生慌慌张张出门,却被陈凤仪拉住, “这个点, 去哪?” 又生不瞒, “阿爷病重, 圣母玛利亚医院住院,要去看他。”她补充, “庄家的阿爷。” 陈凤仪立刻明白,没再多问,而是道,“天太晚, 让阿媚送你,一个人...” 她话未讲完, 便被又生匆匆打断, “不好总麻烦, 我自己去可以。” 不肖几分钟, 凌志呼啸而去, 最后一班天星小轮早已停航,又生不得不改搭电船仔,她到时,庄大少已经在楼下等候。 “阿爷现在怎样?”又生忙问。 “右心衰竭,肺动脉高压,随年纪增大,心肌细胞纤维化, 右心的负荷会增大。遇到情绪激动或体力消耗过大,会加快衰竭。”庄大少港大医学系毕业,年少时的梦想是当西医生。 又生听不懂,唯懂得衰竭二字,忍泪问,“能否医治?” 庄大少摇头,脸色沉重,“目前医疗水平,无法医治,医生讲时日无多,嘱我们有心里准备。” 又生再忍不住,低头掩饰失态。 “莫哭,悲欢离合世间常态。”话虽这样讲,庄大少仍红了眼。 监护室外,庄家亲戚多在,他们皆拥有法律继承权,唯独又生的出现,极突兀,一众人里,四姨太与又生最熟稔,她惊疑不定,“又生?” 又生勉强笑,“听讲阿爷生病,来探望。” 原来如此,庄碧海与她握手,客气招呼,“烦累小友记挂,阿爸若醒来,一定开心。” 庄碧海有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轮廓挺立,眼眸深邃,虽然年届五十,仍旧丰神俊朗。 又生与阿爸见面机会不多,凝视他片刻才道,“阿爷仁善,善良之人必会福泽深厚。”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庄碧海请她坐。 庄国栋始终未有转醒迹象,又生静静走到监护室外,隔玻璃窗往里看,他罩着呼吸机,面容发紫,满头白发衬得格外憔悴。 有道视线始终追随,又生稍转头,便对上那人愤怒眼神,她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长夜漫漫,庄家人渐由最初的不安焦急转为淡漠疲累,作为庄家话事人,庄碧海安排长房大孙留下守候,其他人逐个劝回。 “小友,心意已到,阿爸毫无转醒迹象,苦守下去并非良策,不若明日再过来?” 庄碧海话音才落,有道声音突兀插.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声音不小,惹来侧目。庄家富贵非一朝一夕争来,未免走向富不过三代的下场,对子女教育分外严苛,不必又生开口,庄碧海已不悦斥责,“庄家脸已被你丢尽,再多言,只有送给教义嬷嬷管教。” 庄太初敢怒不敢言,既怕又生抢走她的富贵,又惧阿爷分财产一个仙也得不到。 从医院回去,四姨太厌烦她,一句话也不愿与她讲。庄太初更加恼丧,却仍要装乖巧,“妈咪,我回房,晚安。” 回屋关门落锁,庄太初再忍不住,扫尽梳妆台上瓶瓶罐罐,散落在地上不闻乒乓,她尤不解气,狠狠拍桌,浑身作抖。 月影重重,露台白纱帘上投下一抹黑影,庄太初睇那人一眼,并无惊讶,“进来,或者有多远滚多远。” 窗户吱呀响,阿力悄无声息进来,在庄太初面前蹲下,见她满面泪痕,迟疑抬手,欲抹她泪。 庄太初并不领情,烦躁挥开他因常年握马缰而格外粗糙的手。 两下沉默,庄太初怠懒看他,合衣躺床上,“滚吧,我睡了。” “你可以说给我听。”他改蹲床前,一双鸳鸯眸中隐隐流露爱意。 庄太初突然睁眼,“说给你听?有用?你能帮我?”话毕,她嗤笑一声,欲扯被蒙头。 下秒,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你说,我想办法帮你。” 庄太初狐疑,紧盯着他,“好啊,那你说说看,该怎样灭人口,还不被差佬查出?”她笑一声,拍拍他脸,“你若不知,滚出去,别妨碍我睡觉。” ...... 两天后庄国栋才脱离险境,呼吸机仍未拿下,但已能讲话。又生从花墟道买大束茶花,发黄的旧报纸裹着,带去圣母玛利亚医院。 病房内唯有唯有大太和庄大少在,他们互相微笑致意,又生将大束茶花放在窗台上。 庄国栋笑着道谢,声音沙哑似想到什么,对又生道,“她在时,每逢结婚纪念,太初也会买束茶花相赠。” 庄国栋口中的她是过世多年的发妻。 “那现在?”又生在病床旁坐下。 庄国栋摇头,笑而不语。 老狐狸状态虽差,但一双眼仍旧犀利明亮,似能洞悉一切。 “你与阿威关系应该很好。”他仍笑,“听讲深夜告知我病危。” “是的,我与他从小关系就好。”又生不瞒。 老狐狸似有兴趣,“哦?那讲讲。” 大太听得一头雾水,庄大少却急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妹妹,你告诉阿爷怎么回事,家里那个太初到底从哪来。” “阿威,你发癫?”大太惊诧。 庄大少不耐,“妈咪,你别打岔,我们出去,让阿爷和妹妹好好聊聊。” 说罢,他将满面疑惑的大太半强迫请出病房。 病房内唯剩祖孙二人。 “人老爱谈古,小友,陪我聊聊你阿嫲如何?”庄国栋摘了呼吸机。 又生在他身后加放枕被,扶他半靠在床头,“印象最深是阿嫲宁波女子书院念书时留下的一张照,蓝衫黑裙,脚踝一截白袜,梳根油光水滑的长辫,很美,一双眼好似会讲话。” 提及发妻,庄国栋感慨连连,他看向又生的眼睛,“你的眼睛也会讲话,像极幼时的太初,虽然荒诞,但我早该想到。” “阿爷...”又生伏在他肩头,哽咽出声。 庄国栋拍打她后背,“莫哭,莫哭,我的小公主离家这样久,在外生活一定凄凉孤单。” “不苦,幼时去报亭买报,翻财经刊总会看到你和阿爸。”又生难抑激动,拥紧庄国栋肩头。 他们不知道,大太在会客厅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直到又生出来,她止不住上下打量,嘴唇蠕动,不知该怎样称呼,是如往常那般客气一声苏小姐,还是喊她阿初。 又生解她难为,主动道,“大妈咪。” 大太怔怔点头,送她至楼下,迟疑,“美华知不知?” 她口中美华即是四姨太。 “妈咪还不知。”又生有个请求,“想亲自告诉她。” 大太脑中仍旧混乱一片,“随你...只是,家中那个哪里来?” “我住哪里,她就从哪里来。”多讲无益,又生留有空间,让她自己想。 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放下,晴空万里,又生开她那部凌志回去,途径福利院时,她想到贺喜,车停放在街口,进去做整日义工,直到天黑才回。 听见开门,陈凤仪从厨房探出半个身,提醒她,“阿康下午电话打来,给他回个电话。” 又生忙回拨叶宅,才响两声便被接通。 那人发脾气,“阿婆讲你去圣母玛利亚医院,去找又讲你回家,到底去了哪里?” “福利院做义工。”又生好气又好笑,“阿康哥,你是巨婴,一刻也离不开?” 电话那头沉默,随即恼羞成怒,“明日最好别让我看见。” “那好,我约四姨太喝下午茶。” “明日我生辰。”那人似乎有气无力。 又生忍笑,故作不知,长长应声,“原来这样啊,可我忘记给你买礼物。” 回应她的是嘟嘟挂断声。 又生进她卧室,橱柜下捧出早已买好的礼物,写好祝福话,又电话给助理,叮嘱明早过来,帮她送件礼去上亚厘毕道。 转天,未等又生约喝下午茶,四姨太已找上门,她穿素色旗袍,配一支拉拉翁纳斯鸢尾花胸针,气若幽兰。 开门的是陈凤仪,四目相对,她迟疑,“你找谁?” 四姨太打量一眼陈凤仪,“你是阿婆?我来找囡囡。” 三盏茶,她们围茶几而坐,一时皆沉默。 四姨太先开口,她端茶敬陈凤仪,礼数周全,“这些年烦累你,把囡囡照顾的这样好,既然你知我知,不必再遮掩,我也就直说了,囡囡还我吧。” 话毕,她杯底轻叩茶几,先喝尽一盏茶。 陈凤仪看眼又生,其实舍不得,她养大的,猫狗尚有情,何况是能说会道囡囡。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我多多写! 第37章 6号二更 时隔十余年, 又生再次以四小姐身份回贝璐道庄家大宅。 若说面对陈凤仪时, 四姨太尚且能维持仪姿,眼下只她母女二人, 再忍不住,抱住又生好一阵痛哭。 “妈咪。”又生高她半头,将她圈住,不住拍打她背, “早想这样喊,又怕吓坏你。” 四姨太泣不成声。 “妈咪莫哭,是件开心事。”又生偷偷反手抹泪渍。 四姨太强颜笑,连连道是。世间最奇妙莫过于血缘亲, 以往她心里有讲不清道不明亲昵感, 以为仅一见如故,从未往别处想,直到庄国栋让她去医院。 她们顶楼花房坐喝茶,四姨太细细看她,“那地方脏乱,是不是吃了好多苦?” 四姨太口中的脏乱地方,即是九龙城寨。 又生掷起铁艺桌上的银制茶壶, 为她斟茶,“开私.娼馆的阿婶住楼上,九叔租下龙津街一排屋,将旧鸦.片馆改做赌档,对门瞎叔走粉, 日日有吸毒佬光顾。” 四姨太止不住抽凉气。 “恶人也有三分善念,妈咪不用担心,阿婆照顾我和弟弟辛苦,他们多有照拂。” 尽管又生轻描淡写,四姨太仍心疼,“今天起,家里住下,再别回那地方。你阿爸还未回,他知道了也会开心。” 本以为又生会答应,哪知她却摇头,“妈咪,我无意回来住。” 四姨太愕然,随即握住又生手,“是因为太...因为她?” 这样荒诞的事,日后庄家如何对外解释,又如何安排拥有四小姐“躯壳”的庄太初。 又生并不在意庄太初去向。幼时她记恨庄太初,希望有天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她撵出庄家,烧掉她的靓衫,砸碎她的水晶花瓶,撕掉她的罗马窗帘,指鼻嘲笑她下贱。 只是人的想法总是随心态而变,眼下在她看来,做不做四小姐不重要,能不能继承大笔遗产也不重要,重要是她阿爷阿爸阿妈能认她。 “阿婆不容易,旧时她是河岸那边大户人家丫头,战乱逃过来,子女相继离她而去,只剩我和弟弟,她为我们付出,无法用度量器衡量,她养我长大,我该奉养她。” 四姨太难免呷醋,只差脱口而出“我与她谁重要”,但礼数教养不允许她如此,还是忍不住道,“妈咪也会老,妈咪也只有你一个,你置妈咪于何地?” 又生笑,拦住她肩,“妈咪当然在我心里,待你老了,我筑大屋相赠,到时天天陪你喝茶看戏打牌可好?” 四姨太抹泪,“只怕你阿爷和阿爸不同意。” “他们那里我去讲。” 庄家大户,正支旁支众多,庄国栋又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又生住进来,将意味和他们瓜分巨额财富,金钱面前无兄弟,她想趁水未浑之前先脱身。 四姨太送又生出门,喊司机。 她话音才落,一部赞臣希利敞篷在庄家门口稳稳停下,车门打开,叶令康向母女二人走来。 “阿婶。”叶令康礼貌喊人。 “正好,司机可以放假。”四姨太笑眯眯道,拍拍又生手叮嘱,“去吧,阿爷时日无多,多回来陪他。” 又生点头,随叶令康上车。 “你怎么来了?” “阿婆讲你回庄家。” “我不回庄家住,想见妈咪随时能见,已经满足。”又生转头,四下无人之际,探身在他脸上亲一口,笑眯眯道,“阿康哥,生辰快乐。” 通往贝璐道的羊肠小道上,叶令康险险抱稳方向盘,扭头瞪她,“安分坐好!” 又生长长应声,拉保险带乖乖坐好。 没几时,她察觉不对,“带我去哪里?不是回尖东的路。” “到了你就知道。”丢下这句,叶令康踩足油门,往浅水湾驶去。 坊间市民常将一句话挂嘴边,穷鬼才住洋楼,阔人仅钟意靠山靠海大屋,越是风水上佳,地价越高。 半山大屋,欧陆风格,维港尽收眼底,楼顶露台视野极佳,又生眯眼远眺蔚蓝海岸,忍不住喟叹,“阿康哥阔人。”这间大屋少讲千万。 相较之下,她百万积蓄不值一提。 下秒,又生腰被人从后拥住,那人似乎随意道,“觉得不错,可以搬过来住,反正空着。” “不要,被拍到非法同居,狗仔该拿来做文章。”又生拒绝。 他提醒,“肚子眼看大起来,不丢脸?” 又生乜他,“不是你,我肚子能大?” “那...合法化?”叶令康告诉她解决办法。 已经拖许久,再拖下去徒惹人生厌。 又生转过身面向他,胳膊挂在他颈脖上,拿脸蹭他下巴,软软道,“我和律师私下无交情,你来安排?” 叶令康低头看她,拇指在她脸上摩挲,“想好了?” 又生点头。下秒她又道,“不要限制我工作。” “那要看是什么性质。”叶令康也不好唬弄,“文艺片以后少接,黏黏腻腻的,看着就心烦。” 讲白就是不谈恋爱,不拉手,不接吻,不拍床戏。 又生在心里腹诽完,哼哼警告,“你也不要随意带妹妹仔去文华酒店。” “我几时...”对上又生视线,叶令康撇开头干咳,“就那一次。” “鬼才信。” 又生忿忿嘀咕。 叶令康捏捏眉心,开始后悔当初带她去文华酒店。 晚饭女佣煎牛扒,熬浓汤,叶令康让人启酒,对上又生视线,他道,“你看我喝。” 又转头吩咐女佣,“榨杯果汁。” 又生想笑,举果汁与他碰杯。 饭间,叶令康主动提起庄家,问她回不回。 “不回了,也不回城寨,阿婆年纪渐大,先奉养阿婆,日后妈咪像阿婆这样大年纪,再陪她。”又生将她想法讲出。 叶令康听得摇头,“有无想过庄四?那是她的阿婆弟弟,她若回去,照顾阿婆是她责任,没你的事。” “她若不愿回?”又生反问,“阿婆弟弟该丢弃?” 叶令康摊手,“我不介意家中多两双筷,看你意思。”他极好说话。 ...... 又生去而复返,陈凤仪惊讶之余难免失落,她的亲孙女始终未露面。 “存仔还没回?”又生仍如往常,只字不提不提庄家的事。 “约了同学打棒球。”陈凤仪欲言又止,“又生...” “阿婆,无需多讲。”又生环住她肩安慰,“你若当我是孙女,我仍视你作阿婆,视存仔作弟弟,阿婆,我长大了,有明辨力,薪水足够多,不要担心日后,她回来奉养,皆大欢喜,她若不回,我会照顾你,服侍你。” “阿猫阿狗尚且知报恩,何况我是活生生的人。” 一番推心置腹话语,令陈凤仪极惭愧,她直摇头,“是我错,没把她教好...” 又生轻拍她背,“阿婆,与你无关,她仅在你膝下长到八岁,往后如何是她自己选择。” 眼下又生觉得她比庄太初幸运,幼时有妈咪教她,随后有阿婆,将来有叶令康,能有这些,是她修来的福气。 “阿婆,过几日,我和叶令康决定公证。” 陈凤仪擦干泪,连声道好,“后生仔不错,脾气虽然差点,但阿婆能看出他待你好,人之于世,难得寻到可靠人,阿婆要祝福你们。” 随即她又提醒,“你阿妈那边...” 又生忙道,“明日带他去见阿爷和阿爸,阿妈没意见的。” 男未婚女未嫁,一桩良缘,没什么再可挑剔。 公证是大事,借吃早饭,叶令康将决定告知叶文锦。 “是该公证,她阿婆那边我也谈过,还算本分,并未贪得无厌索要聘金。”都是经历过风雨的老妖怪,叶文锦看人惯来准。 “今日还要去庄家。”叶令康道。 “庄国栋那老小子住院,是该探望。”只是因为叶思危的事,叶文锦仍看庄家人不惯,“我不去了,你去代我问声好。” 哪知叶令康却道,“我去拜访岳父岳母。” 叶文锦没听明白,“又生父母早亡,要去也是去将军澳坟场,和庄家有什么关系?” 叶令康不瞒,“虽然荒诞,我还是要提前讲,又生是庄家四小姐,以前那个...” 他一时想不到好的解释方法,“你就当是冒牌货。” 话毕,他起身,“阿爸慢吃,我去接又生。” ...... 被谈论的庄家不□□宁,究其缘由,无非如何安置庄太初。 尽管庄家人厌弃,但她仍旧顶着一张“四小姐”的脸,令人心思复杂。 庄太初只字未提搬出去的事。 “还有什么可犹豫,从哪来回哪去,九龙城寨才是她家,庄家不开善堂,不必再留她富贵圈里徜徉。”庄大少对她厌恶多多。 庄碧海沉吟,难做决断。对着那张脸,下不去狠手。 四姨太更为难,厌恶她隐瞒秘密十几年,但她却拥有囡囡的脸... “再想想。”庄碧海摆手,“让我再想想。” 庄碧海子女有六个,除却长子养在身边培养,其他子女或送去国外,或与各姨太生活,唯有家庭聚会时才能碰面,他对庄太初尚且陌生,更遑论十几年不见面的又生。 是以当他以父亲身份和又生见面时,还是有些许尴尬。 “爹哋。”似乎看出他不自在,又生笑眯眯先喊他。 庄碧海呐呐应声,看向叶令康。 “阿叔。”叶令康适时喊人,补充道,“我和又生在拍拖。” 庄碧海请他们坐,佣人送来茶点。 “爹哋,我们准备公证了,带他来见你。”又生在叶令康旁坐下,脸颊红扑扑,略感羞涩。 庄碧海顿生亏欠,更夹杂遗憾,一时不知如何讲,唯茫然道好,“几时办酒?” 叶令康道,“办酒日子还未定,来征求阿叔意见。” 庄碧海并无意见,越讲越有愧疚感,只一心想弥补。 私下里他叮嘱四姨太,“嫁妆你看着办,不能让叶家低看,将来又生受气。” 讲话间,他不觉叹气,“在外谋生,也不知受多少罪。” “是吃不少苦,也不愿和我提,大概是怕我们难过。”四姨太话锋一转,下定决心道,“阿威讲得对,庄家不开善堂,再留着她是对又生不公,送她走吧。” 庄碧海无话可辩,家中仆人唯有请”四小姐”出去。 山顶大屋,靓衫名车,过眼云烟,庄太初立在贝璐道旁,回头看向庄家,好似做了一场富贵梦。 她不住低笑,笑到弯腰,涕泗横流。 第38章 7号一更 做庄家公主十几年, 她活在庄家的梦里, 她与庄家其他姐妹一样,不必做出多大事业, 只需养尊处优,到嫁人年纪,换去另一家继续养尊处优。 唯有穷人家的女儿才将学历工作视为砝码。 “可你并不是。”又生靠在沙发里,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略显憔悴的庄太初, 陈凤仪一旁直叹气,苏又存尚不知情,迷茫瞪视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家姐”的女人。 “是否想过有天梦醒,水晶鞋会掉落?”又生承认她说法没错, 有的人生来含金钥匙, 不必活如蝼蚁,但不包括眼前女人。 庄太初吸吸鼻子,做出决定,“我要回来,这里是我家。”也是她目前可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又生几欲翻白眼,不得不提醒,“你家在九龙城寨, 清炮台旁。你脚踩这片地,是我的地方...” 目光扫向陈凤仪和苏又存,又生适可而止,无兴趣再和她多讲,打哈欠起身回房, 不管他们商量去哪处落脚。 酣眠一夜,又生被窗外鸟鸣叫唤醒。 她披衣出去,唯有苏又存守在餐桌旁,往嘴里送三文治,味同爵蜡。 见又生起床,他视线始终追随,“家姐,我难以相信。” “这是事实。”又生吐下漱口水,坐餐桌旁剥开鸡蛋,陈凤仪不知人踪。 “阿婆昨晚和她出去住,可能是担心她只身在外不安全。”苏又存仍未缓过神,不掩苦恼,“家姐,日后我该如何,喊她家姐?” 又生拍拍他肩,“随你,我仍当你是弟弟。” 她不欲多讲,匆匆喝完牛奶,叶令康今日约了律师,去片场前,她要先去趟上亚厘毕道。 律师早已备好材料,签字即可。 叶令康略略翻看,并无意见,大手一挥,刷刷签字。 转头看又生,仍在翻文件,在叶令康看来无疑是拖延行为,他皱眉,“快些签,我还有事。” “我开始后悔,还未签字,你已对我行使言语暴力。”又生不满,询问律师,“叶生这种情况,我该如何?” 律师笑,给她建议,“女性权益联合会可以为你解决家庭纷争,如涉及家暴,可以求助警署,或者向叶老先生投诉。” 叶家人护短,又生直接打消念头,警告言语嚣张的男人,“香港是法治之地,再欺负,我不介意去警署控告,让你闻名全港。” 叶令康咬牙,莫可奈何。 又生满意,规规矩矩签上名,至此冠以夫姓。 律师整理材料带走,又生看眼似乎无动于衷的叶令康,清清嗓子,试着喊句,“老公?” “做什么,没见我正忙。”他似有嫌弃,嘴角却翘起,从一堆报表中抬头,“今天几时收工?” “有场夜戏,应该会很晚,不要去太早。”又生伸长胳膊,越过大班桌抓住叶令康领带,将他扯过,眼中藏有狡黠,“先亲下。” 话毕,蜻蜓点水般轻嘬一口,在他唇边吃吃笑,“会不会有人进来?” “不会。”叶令康骤然探身,搂紧腰,几乎将她拖离地面,含住她唇,舌尖探入,在她齿间巡梭。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又生已不是十几岁囡囡,生涩惧怕,尝过□□滋味,眼下格外想念,乖顺启口,与他纠缠嬉戏。 直到敲门声突兀响起。 又生推他胸膛,仰头避开他亲吻,低声道,“我该去片场。” 叶令康埋在她发间轻嗅,拖她手触向□□处,气息不匀,“好好拍戏,尽快收工,今晚给你打一针。” 又生唾他死相,扬声喊请进,同时推开他,纤腰款摆离开。 来人是吴文宗,他已与明报谈妥,买下《射雕》和《越女剑》版权,下步预备投资拍摄。 “虽然我们院线众多,在电影方面占优势,但是电视剧缺乏好平台,即便制作出来,要和林导争一席之地,恐怕困难。” 叶令康点了烟,沉吟道,“电视行业兴起,仍局限于电影制作,将来难保不踏入死局,给我约无线电视蒋老板,我请他吃饭。” ...... 又生赶去片场时,已经开机拍摄。 《灵狐》进入末段,游离在三界之外的发妻前往骊山,请求骊山道人下山捉妖,骊山道人嫉恶如仇,设局请君入瓮,将灵狐困在茅草屋中,准备用三味真火烧死。 穷书生此时已对灵狐情根深种,不顾一切冲进火场。 拍火场戏前,化妆师在又生脸上涂抹黑印,虚拟进过火场的形象。 “抹的什么?”又生唯担心一点,会不会对孩子有损害。 化妆师指指片场被烧毁的“茅草屋”,忍不住笑,“从那里弄来的木灰。” 又生放心,闭眼仰靠在铁艺椅上,任由化妆师作业。 那边徐玲玲已化好妆,林导正指导她如何表达被烧灼的痛苦,徐玲玲试喊了几声,遭到林导鄙视,“不知情的,以为你叫.床。” “导演...”徐玲玲面红耳赤。 “再叫。”林导斜睇她。 又生一旁听得乐不可支,过去拍徐玲玲肩,“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她狐疑。 又生忍笑,冷不丁在她腰间拧一把,徐玲玲哎哟一声,几欲跳起。 “疼不疼?就是这种疼的感觉,要一直疼。” 徐玲玲瞪她,径自“疼”一会,林导催她们快些,那边工作人员已经点火烧“茅草屋”。 因为拍摄只是取其中某个角度,茅草屋仅有一面墙在燃烧,徐玲玲只需要在茅草屋前痛苦挣扎,不停喊书生。 书生挣脱骊山道人钳制,冲进火海,打横抱灵狐,欲救她出去。 其他没问题,唯有打横抱人,把又生为难住了。 她没有足够力气,更遑论眼下怀孕。 林导也知为难,退步道,“不拍抱走跑的过程,只要抱两次,火海一次,出去一次。” 他鼓励又生,“试试看。” 又生怀孕的事,并未向外传,知道的仅是少数几个,徐玲玲也是无意间看到又生晨吐才猜中她怀孕。 眼下听林导这样讲,徐玲玲赶先道,“导演,用替身啦,阿姐这样瘦弱,我担心她摔坏我,届时你又要骂我拖戏。” 又生感激看她。 林导气结,也莫可奈何,又退一步,摆手道,“去去去,喊替身过来。” 片场不乏龙虎武师,多是男人,极少有女武师,好在又生在剧中扮演的是男人,比她身量稍宽的男武师也能用。 有男武师在,书生只需要冲进火场“找”灵狐,袖口遮鼻,不停喊“阿玉”。 “相公,我在这里。”她声若蚊呐,不停呛咳。 “我带你出去。”书生将她拥进怀,作势抱起她。 林导及时喊卡,匆匆换上男武师。 又生长吁口气,和骊山道人坐一块歇息,他们坐的位置即是拍下场戏的地点,只等男武师把徐玲玲抱出,他们能及时替换继续拍摄。 刚才拍戏时,又生没有察觉到异常,停下来才感到肚子发胀,还有些疼。 “林导,我去卫生间,有事喊一声。”打完招呼,又生忙去卫生间,脱下裤,见内裤上没有血迹才略感放心,只当是吃坏肚想腹泻。 在卫生间坐半响,直到肚子不再发胀才出去。 “又生,你不舒服?”林导见她脸色有些差,关心问。 又生选择讲实话,“我怀孕,刚才肚子疼。” 她和叶令康拍拖,连坊间阿叔阿姑都知晓,林导也怕出事,忙道,“剩下戏不赶,先送你去医院。”话毕招手喊剧组工作人员。 怕被狗仔盯上,又生忙拦住林导,“我打电话给叶令康。” 万幸虚惊一场,叶令康接她去浅水湾,电话召家庭医生,讲无大碍,可能是动胎气,平躺休息就能好。 察觉到叶令康明显松口气,又生呐呐,“我没敢乱跑。” 叶令康捏她脸,犹不解气,又扯两下,“不是看你怀孕,一定脱裤子抽屁股。” “今天戏份不多,还用了替身。”又生奇怪,“平时从没这样过。” “难道吃坏肚?”初为人父,叶令康也不懂。 “我也不知...”又生平躺好,不敢乱动。 叶令康守床边,见她睡着才出门办事。 本以为这样会好,哪知到快傍晚时,又生被痛醒,渐渐难忍,她开始心慌,忙挣扎起身,敲床头铃,大声喊马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狗血。 第39章 8号一更 傍晚时分, 圣母玛利亚医院白车呼啸而至, 又生被抬上车, 蜷缩在担架上止不住颤抖,腹中绞痛难耐,下意识护住腹部,极怕已经生根发芽的小树苗受伤害。 恍惚间碰到系在手腕的香囊, 又生骤然想起贺喜叮嘱她的话,随即紧抓不放, 视它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叶令康接到家仆电话时, 正在筲其湾和赵工商定下季度生产额,菲佣英文夹杂生涩白话,慌慌张张讲不清,叶令康怠懒听废话, 来不及召司机,银色捷豹绝尘而去, 直奔圣母玛利亚医院。 结果仍是虚惊一场, 医生讲无事, 换言之,医疗技术有限, 暂时检查不出问题。 叶令康看眼已经熟睡的又生, 几欲问候对方老母。 “可我太太痛到晕厥。”他两手掐腰,在医生面前踱步不止,不用照镜子也知此时多凶神恶煞。 有叶令康作比,戴金丝框架镜的医生稍显瘦弱, 后退一步道,“建议办理住院,方便随时观察。” 医生尚且无法,叶令康更加莫可奈何,唯有去办理住院。 又生意识再回笼时,窗外漆黑一片,四周鸦默雀静,房内只留有两盏昏黄壁灯。 半个肩膀已麻木,她稍微翻转身体,惊醒守在床边的人。 “醒了?感觉怎样?去喊医生?”抽太多烟,叶令康声音有些沙哑。 又生两手捂在肚上,只关心一点,“仔仔有无事?” “无事,你和仔仔都无事。”叶令康手隔着被,覆在她手上。 又生顿时松口气,随即喃喃道,“下午哪里也没去,只是睡觉,突然就腹痛难忍,像是...像是...” 她一时难形容,直挠头,“肚里有团火,还有冰,又冷又热。” “中邪?”叶令康脱了鞋上床,和她挤靠在床头。 又生迟疑,想不出近来去过哪些可疑地方。 本埠人惯来信奉鬼神,每逢年初一,必然蜂拥至大小寺庙,争上头炷香,关二爷、风水师,家中必备座上客。 叶令康受西方教育更多,不太信鬼神之说,也仅是一提,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吃土豆牛肉面包长大,显然更信奉科学。 住院几日,又生拒绝港媒一切采访,大概她是妇科最正常的病人,吃喝睡与寻常无异,再没有出现腹痛晕厥现象。 大概医生觉得她再住下去浪费医疗资源,查房时委婉向她提出院。 又生并无意见,日日在医院,她快急死,她的戏份一拖再拖,林导没催促已经算仁义。 叶令康不赞同,要她住,最好住满六个月直接在医院生产。 又生哭笑不得,“医生都讲没事,再不出去,我会发霉的,再讲...想吃阿婆做的饭菜。” 其实全然借口,她住院这段时日,探客络绎不绝,陈凤仪和四姨太好似商量好,日日煲汤送来,又生小脸吃圆一圈。 她纠缠不休,叶令康莫可奈何,仅有一点要求,“暂时不准接戏。” 又生不迭点头,不接戏她另有打算。 叶令康将她送去富康花园,比起尚未熟稔的叶家,显然在娘家更好养病。 四姨太意见多多,“妈咪是外人?你来住,妈咪动手为你烤蛋糕。”又生生辰将至。 “妈咪,阿爷尚未出院,家中事多,不想你太操劳,等叶令康批我出门,去看你和爹哋。” 话虽这样讲,四姨太仍感失落,大有和陈阿婆争风吃醋之感。 平心而论,又生和阿婆弟弟住一起最自在,讲话行事不必拘束,只是近来陈凤仪忙碌,无暇顾及她。 “隔壁小凤婶喊我去捞尸。” 适逢女王诞辰,港地大放三天,偷渡客蜂拥至皇后大道办理身份证,争取获得合法居留权。 新闻台日日播报偷渡近况,深圳河大批尸体浮上岸,港府号召市民前往深圳河捞尸,为市容建设出份力。 “阿婆,看着就阴气重,不要去。”又生反对。 苏又存夸张挫手臂,“乱世多冤魂,阿婆,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陈凤仪丢来偌大白眼,“胆小如鼠,我去捞尸,算是功德一件,好歹让他们有处安身之所,孤魂野鬼荡在外,好可怜的。” “再讲,阿喜赠我护身符,有什么好怕。” 听陈凤仪这样讲,又生骤然想起贺喜叮嘱她戴好的平安符,她晃晃手腕,“我也有。” 哪知随她晃动,一阵灰扑簌簌从香囊飘下,洋洋洒洒,尽数落在又生腿上。 苏又存正好看见,捏捏她香囊,好笑道,“家姐,你装面粉挂手上?” 话毕,苏又存解开香囊一探究竟,里面哪有平安符,分明是半包灰烬。 又生愕然,她敢肯定之前装的是平安符,除了洗漱,她极少摘下。 “家姐?” “我去阿喜家。” 贺喜似乎早有所料,见又生登门并不奇怪,笑眯眯问,“阿姐,近来无恙?” “托你福,有惊无险。”又生把香囊给她,难掩好奇,“我没动过它。” “你等等。”贺喜去厨房,不几时端一碗米醋出来,香囊扔进去,顿时泡沫四起,隐隐有股血腥,夹杂恶臭扑鼻而来。 又生捂鼻,几欲作呕,“好恶心。” “邪魔外道!”贺喜板起小脸低斥,故作老成的模样有些滑稽。 饶是又生这方面无知,也意识到不对,迟疑道,“有人拿我生辰八字做文章?” 贺喜点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你自己想和谁有过节。” 又生手心捏汗,脑中闪过庄太初,“是她?” 贺喜不愿讲,反伸手向她,“阿姐,我为你化灾...”讲话间,拇食指动动,贪财小模样。 又生本来有些紧张,被她逗笑,拍两张大金牛给她,“呐,多讲几句。”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贺喜给她指路,“问问你妈咪,家中是不是有位驯马师辞职。” ...... 她们口中这位驯马师,在快活谷马场谋得一份新工作,并在尖东租下民居,与庄太初同住。 庄太初起初讨厌他的鸳鸯眼,讨厌他个子矮小,无法带给她安全感。尽管他上交家用,仍看他不惯,但离开他似乎无处可去。她以为是阿力离不开她,时间长了,才意识到是她在依赖阿力。 她恨自己无用,又恼阿力痴傻,明明被她欺负,还是心甘情愿。 “你找的人有用?”庄太初不免疑惑,“她仍然相安无事。” 阿力也不能保证,河对岸过来的偷渡客,他助那人进市区获合法居留权,那人答应为他下咒。 “他讲会有用。”阿力看她,迟疑,“你不放心,我去找他问问。” 庄太初顿生无力感,只觉她像只跳梁小丑,再怎样,仍旧改变不了她不是四小姐的事实,她摇头,“算了,她如何,以后与我无关。” 阿力握紧她手,低低道,“我有工作,我负责家用,我给你买靓衫,供你住大屋...” 庄太初皱眉看他,“说这些做什么。” 他面红耳赤,吞吞吐吐,“你...你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庄太初微愕,随即挥枕头砸他,“想太多,滚出去做你春秋大梦!” ...... “阿姐,知道谁背后害你,你待如何?”贺喜指间飞快,两张大金牛被她折成三角。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生揉揉太阳穴,“死三八小心眼,今日我报仇,明日她寻仇,好累的。” 又生叹气,“算了,看在阿婆面上,放她一马。” 贺喜笑,被折成三角的两张大金牛推还给她,“赠你和叶生,听讲你们公证结婚,祝你们琴瑟和鸣,鸳鸯与共。” “平安符?多谢。”又生不客气收下,随即道,“她整我,我无动于衷,好没面的,有什么方法以牙还牙?” 贺喜不语,朝她伸出一只肉呼呼小手,五指不停晃。 又生翻遍全身,斗零都给了她,不迭催促,“快讲快讲。” ...... 老婆住娘家,叶令康不再回石头庄园,下班直接来尖东,才进门就闻到一股夹杂血腥的恶臭。 一碗不明物体正摆在东南方窗台,旁边是香炉,又生燃香郑重三拜,口中念念有声。 “真是中邪?”叶令康扯开啵呔,皱眉看她。 “不懂少乱讲。” 又生插上香烛,叮嘱,“不许乱碰。” 叶令康没兴趣靠近,去厨房盛凉茶,视线在屋里扫一圈,“阿婆存仔不在?” “去新界捞尸。” 见他眉头皱更紧,又生把陈凤仪那套说法抬出,“任由他们腐烂影响市容,去捞起送殡仪馆火化算功德一件。” 叶令康挑眉,不可置否,他拉她过来,大掌覆在她肚子上摩挲,“有没有再肚子痛?” 又生摇头,意有所指道,“安心,我不会再痛,会有人代我痛。” 第40章 9号一更 将养几日, 又生接到林导电话,电话里, 林导直喊她祖宗。 “几时能复工?”林导极无奈,“能用替身的, 已经先拍上,剩下的不能再拖了。” 又生深感抱歉,忙道, “导演别急, 我今天就能去开工。” 林导抹把冷汗, “叶老板那边...” “我来讲,你别管。”挂下电话,又生拍拍肚, 可怜兮兮道, “你乖点, 生活不易,妈咪去为你赚奶粉钱。” 她话音才落, 遭到苏又存侧目,腹诽是否该将原话转达给姐夫听。 下秒, 这个想法被他否决,他有求于又生。 “家姐,能否借我两千英镑。” 又生换下衣衫, 亟待出门,却被少年缠住。 “可以,不过要讲缘由。”又生不怕他花钱, 只怕他性格未定,随人学坏。 “我若讲去伦敦,你借不借?”少年已经考完AL,应当初叶家要求,并没申请伦敦任意一间校舍,而是遵守约定向港大递交了申请,并获得面试允许。 又生有片刻犹豫。 苏又存两手抱拳,向她行江湖礼,“家姐,拜托,我无机会念牛津,难道连参观牛津校舍的机会也不给?” “不要伺机去找叶思危...” 她话未讲完,便被又生打断,“即是说,家姐你同意?”少年咧嘴,不掩开心。 又生惯来拒绝不了他,不过仍是道,“先说服阿婆再讲,她同意,就给你签支票,否则没门。” 她急出门,不跟苏又存多废话,哪知她下楼,苏又存也跟着下楼,棒球衫牛仔裤,嘴里叼着三文治,一派青春朝气俊模样。 他理由充足,“家姐,我在家无事,随你去片场,顺便替姐夫看着你。” 又生揉他脑袋,十八岁大男孩了,唇红齿白,还像小姑娘,不怪叶思危对他念念不忘。又生带他去片场,林导摘了眼镜,揉揉眼,复戴上眼镜不住打量。 “后生仔不错。”林导不住点头,“又生,他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该念港大。”又生与有荣焉。 苏又存抬手,中指触太阳穴,向林导行个随意警礼,“导演好。” 又生拍弟弟肩,让他在录影棚等,她去换戏服。 因为戏中女扮男装的缘故,又生不用再化妆,梳妆师戴上假发就能开拍。 余下几场主要是穷书生和发妻的对手戏,灵狐仅在穷书生梦境里出现过一次。 林导先安排又生和徐玲玲对戏,也是徐玲玲离港前的最后一场戏,当初一番雄心壮语,并非逞口舌之能,她要去里兹大学念设计。 “经纪人已为我联系好。”讲话时,她视线落在不远处和林导闲谈的苏又存身上,由衷夸赞,“弟弟好靓。” 又生顺她视线看去,跟着笑,“人世沧桑,变化万端,尤其是我们这个行业,将来你再回港,不怕被人遗忘?” “实话讲,很怕。”她摊手,作无奈状,“路有千万条,不试试怎么知道哪条好走。” “那祝福你。”又生也在考虑,是否该拓宽视野。 拍摄进程十分顺利,傍晚时分,林导便喊收工,回去时,苏又存极为兴奋,“家姐,林导问我有无意向拍广告。” 早几年又生被吴文宗相中入行,进的是戏剧培训团,经过专业训练,起点已比旁人高许多,换言之,她足够幸运。 近两年,港地影视行业发展迅速,有演技的演员更不再缺乏,新人多从广告、模特踏进演艺圈。 又生不反对也不赞同,只问他,“你是想拍戏还是仅为挣钱?若是想和家姐一样演戏,人各有志,家姐不反对,若是仅为赚钱,大可不必,莫讲港大每年数千英镑学费,过万英镑家姐也支付得起。” 后生仔有些迷茫,“家姐,我曾想过当警察,也想过工程师,念医学也不错,但你若问我喜欢什么,没做之前,我真不知。” 又生能明白,当初她演戏,也并非想演,只是演了之后才发现其中乐趣。 途径超级市场,又生将车停靠在街旁,戴口罩墨镜下车,和后生仔一前一后进市场。 牛奶公司与连卡佛合创的大利连,港地迄今唯一的超级市场,正值下班,行人匆匆,中环数英尺的写字楼里对打字机啪啪一天,皆露疲累之色,无心注意周遭,又生行在人群中,没有被认出。 “你想拍的话,和家姐讲一声,让高子媚去谈,这方面,她比我们有经验。”又生挑一块坑腩,打算拿它炖玉米,上次去伦敦,叶令康爱吃这道,一碗炖牛腩几乎被他承包。 叶令康回来时,又生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洋楼厨房不比半山大屋,狭小难容第二人,叶令康松开领带,倚靠门框,难掩惊讶,“什么日子?” 炉灶砂锅上闷着牛腩,又生揭开盖,拿筷轻戳,不应反问,“喜欢弹牙还是爽腍?” “后者。”叶令康挤进去,从后圈她腰,轻喊,“老婆仔。” 这人除了床笫之间乱讲,寻常极少有甜言蜜语,更遑论喊声老婆仔。 又生竟羞涩,回头看他,“做什么...” 话还未讲完,嘴被堵住,他凑上来亲她,不满足唇与唇间摩挲,伸舌尖欲探入。 弟弟还在外,又生紧阖齿关,不给他进。 “家姐,饭好没,好...”苏又存立在房门口,进退不是,唯有咽下后半句话,尴尬挠头。 又生眼角余光瞥见弟弟,忙扯叶令康头发,示意他停嘴。 “别,弟弟在家。”又生小声提醒。 叶令康无奈松口,若是在浅水湾,不会有佣人没眼见的过来打扰。 因为这个小插曲,叶令康决定带又生回浅水湾,晚上他冲完澡上床,早将理由想好,“你现在姓叶,总住娘家算什么?地方小,空气不好,风景也不行,不适合养胎。” 最后他下决定,“不想和阿爸住一起,也要搬去我们新居。” 又生知道他脾气,也知道她住娘家许久,他已算纵容,她唯有后退一步,“那就去新居吧。” 叶令康调暗了床头灯,躺下来探手摸到又生肚上,那里还是平坦一片,似乎没什么变化,也不尽然,向上半英尺的地方,大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一只手竟快掌控不住。 “乖,翻个身。”他想亲她。 “干嘛啊。”话虽如此,又生还是翻身转向他。 “明知故问。”他低声轻笑。 两人面对面,继续厨房未完成之事,或舌吻,或轻嘬,黏黏腻腻亲了一会,叶令康先忍不住,翻身覆上,胳膊肘撑在她两侧,肌肉虬结。 许久没有,又生也想了,两腿自发环上他腰,一手往下探,摸到一根热热硬硬的棍。 她的反应极大取悦叶令康,在她耳边低语,“想它了?” 又生也不讲话,咬着下唇,只拿眼看他。 还未开始,两眼已水汪汪,叶令康最受不了她这样,低低骂了一句,探手下去细细揉捏一阵,直到泉眼汩汩,才将小裤裤拨到一侧,没头没脑挤进去。 羊肠小道许久无人造访,随着比记忆中更硕长的肉刃探入,又生不适低吟,气息不匀提醒,“轻点。” 叶令康舒爽到喟叹,含含糊糊应一声,俨如泥淖中行走,每拔一次,汩汩水流随之而出,不几时,咬合处湿热一片。 顾忌肚里那个,叶令康手脚被束,唯有缓慢前行,摩擦触感被无限放大,又生受不住这样,动情极盛,反被他笑,“很想?” 又生羞恼,伸手拔出那东西,侧过身去,“不要了。” 叶令康笑不停,也翻下.身,从后背贴上她,那东西似长了眼,自发往泉眼里探。 屋外依稀能听见电视声,屋内大床上毛毯不停滑动,渐向下,被踢落床尾,又生侧躺着,被哄蜷缩一条腿,好方便身后那人动作。 害怕传到屋外,又生极压抑低叫,被那人用手捂住,话里难掩得意,“小声些,明天带你回浅水湾,叫多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又生羞愤捂脸,却抵不住潮涌,身体自某处开始,酥麻痉挛渐蔓延至全身,她绷紧身体,呜咽出声。 几乎同时,叶令康难耐低吼,紧抵进被他□□的泉眼深处,热烫尽数喷洒而出。 屋外电视声骤然消失,随即窸窣脚步声响起,屋内两人静静听着,直到听见关房门声,又生才轻吁一口气。 “怕什么,电视声大,听不到的。”叶令康笑她胆小。 又生仍未从刚才余韵中缓过来,身体仍在收缩,渐将里面那物挤出,混杂汁液,粘腻难受,她推推身后人,“橱柜最下最右,有床单,去换一条。” 吃饱喝足的人还算好讲话,不仅换了床单,还去公用卫生间接水端进来为她擦洗。 “屋小,装修差,人多,拥挤。”他趁机挑出诸多毛病。 “可你天天按时来报道。”又生提醒他。 送盆出去,再回来时,叶令康又冲了冷水澡,身上还有水汽,又生忍不住打颤,往旁边挪挪,拥紧了毛毯,和他商量,“阿康哥,我想在中环租屋开铺。”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似乎很久没让老牛吃口肉【挖鼻】 第41章 10号一更 寸土寸金的地方, 想承租一间商铺不算容易,更遑论日后盈利。 私心里, 叶令康并不希望她折腾,对上她巴巴眼神, 拒绝话又讲不出口,索性换种方式开口,“知不知一间百英尺的办公楼租价几何?” 又生愣。 “年租、装修、人工、资金运作, 这些加起来少讲百万。”叶令康捏她鼻, “你存款多少?” 又生默默算一遍, “近百万。” 叶令康摊手,资本家本性暴露,“我不会借你钱。” 又生忿忿嘀咕, “小气。” “小混蛋, 当我开善堂?”叶令康笑骂, “想争取我支持,起码拿出诚意, 列出你计划,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又生没讲话, 咬手沉思,显然是将叶令康的话听进耳中。 叶令康没再继续讲,给她个考虑时间。 他以为又生知难而退, 哪知没几日,她将一份计划拿给他看。 叶令康不掩诧异,大概翻看一遍就扔到床头柜上, 此举惹来又生不满,“我写了几天的,你看看啊。” “非工作时间,不想看。”叶令康躺下,关了床头灯,拍她屁股轻斥,“几点了,快睡觉。” 又生哪睡得着,深感受到欺骗,“你敷衍我。” 叶令康好气又好笑,“苏小姐,看在你是我老婆仔份上,我给面翻一遍,若是换别人,这个点找我谈事,也好,只能床上谈。” “咸湿佬!”又生忿忿嘀咕,翻个身背对他。 叶令康追过去,伏她耳低道,“或者你有些表示,可能我会考虑再看看。” 又生气,“你故意。” 他承认,“我是故意。” 说罢,半强制将又生身体翻转过来,搂她在怀里,无奈道,“纸上谈兵谁都会,你想做事,这个态度不行,比我难缠的老板多得是,比我会玩的更多,今天我不过为难你两句,就向我发脾气,换其他人你能全身而退?” 又生呐呐,“因为你是老公...” 叶令康笑,“在香港,老公只有一个,来,想个说服我的理由。” 又生思索片刻,蚕丝被里的小手悄无声息下探,隔绸裤抚摸上去,摩挲它形状,翻个身伏趴在他胸膛上,鼻尖蹭他下巴,低声诱惑,“叶老板,真不考虑再看下?” “看你诚意。”他拇指触在她红唇上,偏爱此处细腻触感。 又生跨坐在他腰上,脱下睡袍,洁白莹润的奶桃弹跳出来,叶令康喉咙微动,欲探手覆上去。 下秒,却被又生挥开,她弓腰顺他大腿一路下滑,更方便抚摸那物,被它折磨这么久,又生还是第一次这样看它,大脑袋,笨笨傻傻的模样,不住向她点头致意。 “老婆仔。”叶令康压抑唤她。 又生不理,只顾研究它,良久,试着舔了舔。 叶令康再忍不住,猛然坐起,捧住她脑袋,抚她柔顺的头发。 ...... 快凌晨,叶令康拧开灯靠床头,将脸颊仍旧绯红的又生圈在胸前,和她一起翻看被丢在床头柜上的文件。 叶令康并能从叶文锦手中接下叶氏,绝非不学无术二世祖,他以笔圈出,细讲给又生听,“做生意讲信用是好事,但信用与死脑筋绝不是一回事,装修费一次性结清?信不信前脚结账,后脚烂尾?还有,你将资金全部投出去,有无考虑回笼问题?” 又生逐个记下,俨如乖巧学生,她仍有疑惑,“若我迟迟不结账,建材老板岂不是更敷衍?” 叶令康摇头,“你分期结账,对方自然会上心,保证建材质量。” 又生点头,继续问。 得到甜头,叶令康知无不言,片刻,似想起什么,不放心捏捏又生奶桃,“只准对你老公这样。” 又生乜他,“哪天我不开心,就去给仔仔找契爷,反正也是你教的。” 叶令康咬牙,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六月末,苏又存拿到港大录取书,赖廉士爵士亲笔书写,他迫不及待通知又生,“家姐,快快为我欢呼!” 又生开心道恭喜,“想要什么,家姐奖励你。” 他毫不犹豫道,“想去伦敦参观牛津校舍。”又保证,“没告诉危仔。” “阿婆答不答应?” “阿婆嘱我小心,到那边给她电话报平安。” 听他这样讲,又生略放心,给他两千英镑,并送他去机场。 后生仔第一次出远门,他报了旅行社,相机挂在颈项间,临别前拥住又生,“家姐,我多拍些照片回来给你和阿婆看。” 又生笑拍他背,叮嘱他小心。 还不放心,她又道,“不要联系思危,他阿爷若是知道,会寻你麻烦。” 苏又存点头,“家姐,我知道分寸。” 后生仔虽然谨记家姐话,随旅行社安排,和许多不认识的同乡结伴而行,但还是在莫德林学院碰见叶思危。 叶思危以为自己看错,揉揉眼,又看了眼一群人中的苏又存,确定自己没认错,他兴奋,振臂喊人。 苏又存惊愕,随即过来,以拳锤叶思危肩膀,笑道,“许久不见,你长高变壮。” 叶思危激动难耐,意欲张臂抱他,被苏又存及时制止。 他挠头讪笑,“你还和以前一样,几乎没变。” 苏又存暂时脱团,和叶思危立在爬满常青藤的花岗岩墙壁前讲话,难得见面,叶思危向他大吐苦水,“日日念鸟文,头快爆炸,阿爸讲我要是学无所成,就让我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 苏又存睇他同情眼神,拍他肩膀鼓励,“姐夫也是为你好,好好念,早日回港,异国他乡该怎样凄凉。” 叶思危不满,“你喊他姐夫,我喊阿爸,我平白无故矮你一辈!再讲,我都听说了,她也不是你家姐。” 苏又存呐呐张嘴,“又怎样,我当她是家姐。” 两人齐齐叹气。 叶思危道,“你来伦敦,去爵禄街找我就好了啊,报什么旅行社,走,带你去我家。” 苏又存看眼尾随在叶思危身后的两个壮汉,摇头道,“等你将来回港,我为你接风洗尘。” 叶思危顺他视线回头,忍不住低骂,开始讨厌自己无人权,活在他阿爷阿爸管制下。 他们在莫德林学院分开,苏又存向他挥手,再次叮嘱,“危仔,好好念书。” ...... 《灵狐》杀青宴上,又生以水代酒和徐玲玲碰杯,“我在看商铺,等你回来。” 徐玲玲不迭点头,“阿姐你多费心。” 又生因为有孕,并未待太久,才七点便起身向林导告辞。林导喝得有些多,但还是不忘问,“后生仔考虑怎样?” 又生笑眯眯道,“他去伦敦,等人回来,我带他去见你。” 平治房车在酒楼门口等候,见又生出来,司机财叔忙下车为她开门,神情古怪。 又生起初没察觉,见他频频从后视镜看她,才问,“财叔,我有问题?” “太、太太。”财叔压低嗓门道,“少爷没和你讲?” 又生更加不解,《灵狐》今日杀青,拍完最后一场戏,林导埋单,甬记酒楼订下酒席犒劳,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没接到叶令康电话。 “财叔,有话直讲。” 财叔直叹气,眼睛发热,哽咽道,“小、小少爷伦敦去世。” 手袋无声滑落,又生心口似被人紧抓,“几时知道的?” “那边下午传消息过来,老爷和少爷已经赶过去,听、听讲是枪杀。”财叔再忍不住,老泪纵横,“小少爷虽然顽皮,待人很好的。” 又生认识他并非一日两日,知道他脾气,随叶令康,对待他喜欢的人,惯来真诚。 财叔问她去哪。 又生道,“去石头庄园。” 叶氏一族人几乎都在,中间隔大西洋,一千多英哩之外,他们莫可奈何,唯有等待。 又生和他们还不熟稔,仅能认出几个叔伯,好在他们知道还没办酒正式过门,也不责怪她。 又生独自坐沙发里等,有妇人挨坐在她身旁,又生认识她,礼貌喊人,“阿姑。” 罗叶美薇女士,叶令康的阿姑,嫁到建材家族罗家,比叶文锦小许多,五十出头的妇人保养极好,看起来像三十几岁,讲话也轻柔。 她拍又生手背,“你有孕,我让麻姑带你去阿康卧室,不必干等。” 又生并无睡意,但她坚持,又生唯有随她意,跟家中马姐上楼。 叶文锦动私人飞机,尽管如此,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两天时间,又生坐立不安,突然想到苏又存,后背一阵冷汗。 她忙打电话给陈凤仪,问存仔回没回。 陈凤仪还不知情,“存仔昨天电话给我,今晚飞机,讲明天能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大概20万出头的样子,最后一个□□了。 这几章走剧情,就不回复啦。 第42章 10号二更 苏又存没有想到, 在莫德林学院草坪上的一次谈话,成为他和叶思危的永别。 他随旅行社居住在牛津乡村的民宿中, 草地河谷,远处是灌木林, 开窗能远眺奶牛场,房主是对白种老夫妇,悉心为他们准备可口早餐。 白种老头靠坐在藤椅里, 阅读一份早报, 手边是喝一半的牛奶, 他向苏又存打招呼,“嗨,一起吃早餐。” 说罢, 去厨房帮太太端盘。 苏又存道谢, 围棕色大圆桌坐下, 顺手拿过白种老头刚才翻看的早报,越过财经版和娱乐版, 扫过社会版时,视线蓦地顿住。 白种老头出来, 扫眼报纸,他用极慢的语速告诉苏又存,“爵禄街昨日发生枪杀案, 死者是你们香港人,不排除报复可能。” 苏又存再坐不住,忙问白种老头, “我该坐哪班火车去伦敦?” “可你们今晚要走...” “快说,我想知道。”苏又存打断,他面色绝对称不上好。 “好吧。”他抬手看时间,“你现在还有机会赶上九点四十五那班火车。” 来不及收拾行李,苏又存带上证件,只身摸去爵禄街,昨日枪击现场早已被清理干净,人来人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按叶思危原先给的地址,苏又存四下打听,终于找到一家名叫荷记的茶餐厅,白日里关门闭户,玻璃门上挂着歇业。 苏又存朝里看去,里面仍有人在走动,他忙敲门,惹来那人警惕。 “今天不营业。”那人开门,凶神恶煞模样。 “我是存仔,我找叶思危,我是他同学,他怎样,我想见他,我...”半大少年眼睛充血,讲话也哽咽。 那人两手抱臂挡在门前,不耐赶人,“你找错,没有叶思危。” “叶令康总该知道,他是我姐夫,我找叶思危。” 那人狐疑,随即低声道,“等着。” 话毕,那人上楼,不几时,那人再出来给他开门,让开身,“进来。” 苏又存随那人上二楼,才发现二楼别有洞天,分明是另一个九龙城寨赌档,坐了许多人,烟雾缭绕,见他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 这群人中,苏又存看见叶令康,指尖夹烟,坐在背光口,看不清表情。 “你来干什么。”叶令康先开口,双眸赤红,嗓子沙哑。 “我想看危仔...”苏又存敏锐察觉到一道犀利眸光,转头迎上去,隐约猜到那人是叶思危阿爷。 “带他去。”叶文锦吩咐。 ...... 三日之后,叶文锦和叶令康才回,原本又生还报有一丝期望,是否弄错,直到看见白布遮掩尸身。 港地人讲求个落叶归根,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 又生大脑空白,眼泪止不住往外冒,远远看叶令康和族中叔伯讲话,察觉到她视线回头时,四目相对,他先撇开眼。 恰此时佣人过来,讲有人电话找她。 又生反手擦泪,去接电话。是陈凤仪,慌里慌张的,“存仔讲今日回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个节骨眼,又生极敏感,隐约猜是否和叶家有关,但又不敢和陈凤仪先透露情况,只好安慰,“讲不定是飞机晚点,阿婆,你先别急,再等等,明天还没回,我带你去找旅行社。” 陈凤仪坐立难安,心口噗噗跳,想让又生现在带她去旅行社,转念一想,还是作罢,挂下电话之后改打给庄太初。 又生心事重重,几次想问叶令康,都被事耽搁。 叶思危年轻,尚且无后,没有办理后事,过殡仪馆直接送去华人坟场。 叶家速度,抵港不过一天时间,便将后事料理完。 当晚,又生一直未睡,等叶令康回房,等到不知几时睡着,转天床边空空,并无睡过痕迹。 又生下楼问佣人。 佣人道,“少爷大早便出门,不知去哪里。” 陈凤仪再次来电话,再难掩慌乱,“又生,存仔没回,旅行社讲最后见到他是在牛津乡村,民宿房主讲他看过报纸后着急去伦敦。” 年过半百阿婆仍旧精乖,“他是否去找叶思危。” 挂下电话,又生喊司机财叔,“送我去找少爷。” 财叔迟疑。 又生打断他,“你若不知,带我一处接一处找。” 财叔没法,只好带她去筲其湾。 叶令康似如寻常,戴工人帽和赵工查看流水线,赵工几次开口想问两句,对上叶令康视线,唯有将话吞回。 又生到时,叶令康刚查完所有厂房,准备查看生产报表,见又生在他办公室,他扫眼,坐下点烟,并扔给赵工一支,“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去。” 说罢,低头翻报表,不再理她。 又生看他,尽管在叶家他们仍有照面,但已经几日没讲过一句话,和叶令康认识不是一日两日,又生知道他感情惯来内敛,叶思危是他带大,出这件事,无异于中年丧子。 又生想过不提叶思危,是对他最大安慰,但事关苏又存去向,她不得不问清楚。 “我只讲几句就走。”又生看向赵工,拜托他行方便。 赵工迟疑片刻,斟酌道,“叶总,还有份下季度计划表忘在我办公室,我去拿?” 叶令康点头,“去吧。” 等赵工离开,又生才小心翼翼道,“旅行社讲存仔最后去伦敦,一直未回...你、你有无看到他?” “看到。”叶令康没抬头。 又生忙问,“他在哪里?” “绑了丢泰晤士河喂鱼。” 又生怔住,脸色惨白。 他抬头,居然笑,“这么不耐吓?” 又生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讲不出一句话。 他继续轻描淡写,“剁了两根手指警告。”他食指敲桌,话似从齿缝里挤出,“阿爸有句话讲对了,你和他,都是祸水。” “对不起。”又生哽咽道歉,“我、我记得叮嘱存仔不要去打扰思危...” 她话未讲完,便被叶令康轻笑打断,“是,他是没去找,却挡不住危仔去找他,他有本事,他一去,就能让危仔不受管制,偷偷...” 叶令康猛挥报表,尽数掷向又生,“你回去,别来惹我。” 又生狼狈后退几步,愧疚难耐,弯腰一张张拾起报表,搁在他面前。 叶令康看她一眼,转过大班椅,丢她后背。 好半响,赵工才敲门进来,干巴巴解释,“叶总,刚才记错,下季度计划表夹在生产额里一起拿了过来。” 叶令康没点破,摊开报表逐个签字,“坐。” ...... 苏又存迟迟无消息,陈凤仪几乎夜不能寐,就在她准备去西九龙报警时,越洋电话打来,电话那头,少年勉强安抚,“阿婆,我无事,不要担心我,这两天就回去。” 陈凤仪敏锐察觉到不对,再想多问几句,少年已挂下电话。 恰此时,又生拖行李箱回来,陈凤仪迟疑,“怎么突然回了?” 又生并无隐瞒,把她知道情况告诉陈凤仪。 陈凤仪跌坐在凳,惊愕难言,既难相信随孙子喊她阿婆的后生仔去世,又心疼孙子被剁掉两根手指,她掩面悲切,“是冤孽,冤孽啊!” 再见到苏又存是在两天后,少年拎行囊回来,嘴唇干裂而苍白,右手上缠的绷带仍未拆。 “阿婆,家姐。” 又生捂嘴无声流泪,事到如今,陈凤仪反倒镇静,“回来就好,我去买菜,都瘦了。” 苏又存低头,“是我不对,让阿婆挂心。” 陈凤仪拍他肩,叹口气,还是没多讲。 快中午,庄太初过来,她从阿力口中听见风声,知道叶文锦死长孙,加上陈凤仪先前找她去旅行社打探苏又存情况,事情串联起来,她大概能猜中八.九分。 进门便跳脚,“为什么不告?香港法治社会,叶家大户,仍要向港府纳税,他们凭什么剁存仔手指?!” 她看又生,“是你让忍气吞声?” 又生丢她白眼,“无脑人,少讲废话。” 当初叶文锦让道上人扒庄太初衣裳拍照登报,庄家尚且大户,不见耐他何,更遑论他们市井。 “我看你才无脑,让人搞大肚,石头庄园不好住,要回来挤洋楼?” “要你管。” “两位阿姐,别吵可好?”苏又存拜托,“好烦的,能否让我静静。”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撇开眼,各守沙发一边。 好半响,苏又存低声道,“家姐,危仔葬在哪,我想过去...” “我和你一起。” 卖香烛纸钱的商铺,苏又存一捆捆纸钱往车上抱,“他没吃过苦,在那边也不知怎样,想给他多烧点。” 又生没讲话,载他去华人坟场。 车停山脚,他们步行上去,非祭祖日,坟场人迹罕至,一排排露天灵位不见人影,又生走前上台阶,快到时,突然脚步滞住。 不远处,叶令康独自坐坟前,脚边散落一地啤酒罐,他倒下一罐啤酒,“我知道,你脾气随我,越管越反叛...你喜欢谁,以后自由了,老豆再管不了你,将来...若有来生,老豆希望你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讲实话,我个人是不反对同性,周边也有,只希望随社会发展,人类进步,能不在网络上喊口号支持,能够私下予以他们(她们)尊重,或许他们(她们)要的不是支持,是一视同仁。 第43章 11号一更 又生止住脚步, 立在不远处。 苏又存顺她视线看去,见是叶令康, 他脸色有些发白, 迟疑道,“家姐,我、我们还是明天再来...”那件事对他已有阴影, 他开始惧怕叶家人。 因为叶思危和苏又存,因为叶令康那句祸水,又生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段婚姻,在没有想清楚前, 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叶令康碰面。 又生点头,和弟弟一起下山。 苏又存走前, 又生跟在他身后, 视线落在他裹缠纱布的右手上, 止不住难过, 她快走两步追上弟弟, “存仔, 你若不怕, 家姐联系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 哪怕机会渺茫,我们仍有胜算。” “我怕。”苏又存回头看她, 扯嘴笑,“家姐我胆子好小,这条命捡回来已经是万幸, 危仔阿爷要投我进泰晤士河喂鱼,被他...被危仔阿爸拦住。” “家姐,我有不可逃避的干系,若是我不去伦敦,不去参观牛津,危仔就不会偷跑出来,也不会被枪杀,他约我去他家,我该答应...”苏又存低头,“家姐,我是否做错。” 又生摇头,“如果人人可以预知将来,叶家早已采取措施,根本不需要你去规避,你因为他已经失去许多,不要再自责,你并没有亏欠他什么,思危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能好好的。” 苏又存笑,眼有泪花,他指指胸口,“可是家姐,这里,还是很难受。” 又生叹气,拍拍少年肩膀,不再多讲。 转天早,姐弟两再去了趟华人坟场,苏又存弯腰将火纸点燃,散落在地的啤酒罐整齐竖成一排,又生稍远离几步,给他们单独讲话空间。 他们来的早,晨光薄朦,四下无人,又生索性退到台阶上坐等,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又生猛回头。 叶令康不知从哪处出来,样子有些颓废,衬衫西裤不复往日挺括,待走近了,又生闻到浓烈酒味,混杂着烟味,她张张嘴,不知该讲什么。 叶令康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讲话。 又生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手,她试着挣了挣,没有挣脱。 两人僵持不下,叶令康先开了口,“好了,我没有多少力气,坐下陪我一会。” 又生轻嗯一声,坐离他不远处,想了想还是问,“你、你没有回去?” 叶令康没问她怎么知道,反手指背后,“在我大哥阿嫂那里。” 又生心口微窒,没有讲话。 余光扫向右边,叶令康低低吐出一句,“阴魂不散。” 随即他似自语,“危仔见他应该开心过见我。” “你们已经迁怒他,还不够?”又生捏紧拳,低声道,“谁动的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拿存仔出气,显得很有能耐?” “你放心,一个不会放过。”叶令康扭头看她,眼中有怒意。 他胸间起伏,嘴唇干裂,呼吸比以往粗重,又生迟疑,探手向他额头,“你发烧了。” “不用你管。”叶令康挥开她手,径自下台阶离开,肩背不复以往挺直,微有颓败。 开车回浅水湾,佣人听见鸣笛,匆匆出来开门,又小跑至车库,为家主开车门,小声道,“太太昨日收拾行李回娘家。” 叶令康没讲话,烦躁摆手,径自从消防梯上楼。 ...... 又生在富康花园住下,始终没有回浅水湾的迹象。陈凤仪大概能想明白怎么回事,她矛盾,私心里不希望又生和叶家再没有关系,可她又清楚,又生姓庄,她要求又生怎样未免太自私。 又生全然不知阿婆所想,这些天她渐渐想通一件事,拍拖至今,她与叶令康始终处在不对等的位置上,没矛盾时,他可以宠她,忍她的脾气,当矛盾爆发时,她处在劣势地位,无路可退,更遑论有资格与他对坐而谈。 考虑清楚之后,又生打电话去上亚厘毕道,告诉叶令康秘书,“代我转达叶生,问他何时有空,请他喝下午茶。” 秘书很快转达,并给她回电,委婉道,“叶总讲他太忙,没空。” 又生应声,“好,麻烦再我为转达一声,我随时有空,等他办理离婚。” 秘书滞若木鸡,等他反应过来,又生已经挂下电话。 其实叶令康无事可做,秘书敲门进去时,他正倚着玻璃窗,眺望海港抽烟。 “叶总。”秘书硬头皮道,“苏小...叶太讲等你办理离婚...” 叶令康似没听见,就在秘书琢磨是否要再讲一遍时,他回头,“离婚?替我告诉她,没可能。” 秘书只好原话转达。 又生猜测是否考虑叶家名声,还是担心她把叶家子孙养在外。 叶令康迟迟不露面,又生没有日日纠缠,她还有其他事要做。 林导电话打来,约她面谈苏又存拍广告的事。 又生先把情况讲给弟弟听,“存仔你大了,很多事家姐不能再替你做决定,你考虑好,若是愿意拍广告,家姐带你去见他。” “家姐,可是我的手...”苏又存举举右手,“会不会介意?” “我和他提过,他说不用手。”又生打消他顾虑,“是怡和牛乳拍牛乳广告,林导受怡和广告商邀请,希望我和你一起拍。” 又生特意补充,“让你扮我老公。” 苏又存尴尬挠头,转看陈凤仪。 “看我做什么,想接就接。”有又生在,陈凤仪多半能放下心。 苏又存没犹豫,“我想拍,家姐,你也讲我大了,该出去做事,有机会不必等到大学毕业。” 他能这样想,又生由衷感到开心,她以为弟弟会自卑,事实上他内疚大过自卑,别人若问起,他讲不小心被绞掉。 私底下,陈凤仪远没有表面风轻云淡,她时常叹气,怕将来后生仔步入社会遭到轻慢。 反倒是后生仔宽慰她,“阿婆,我们九龙城寨穷鬼,没得选择,自我上学开始,没少被嘲笑,我早已习惯。” 陈凤仪偷偷抹泪,直道,“随你随你,你们大了,我不管多,只管向你们要家用,爬山喝茶享天年。” ...... 又生尚未脱离叶氏,公司不允许员工私接工作,她请高子媚出面详谈。 怡和是港地老牌牛乳制品公司,年前远东上市,恒生指数稳长,势头正足,高子媚以三十万的薪酬谈下母婴奶粉五年代言。 虽然怡和阔人,给的薪酬不低,但高子媚仍不解,以又生目前的名气,完全可以不再接拍任何广告。 又生也有她的理由,“我想给存仔一个机会,他年轻,将来选择多多,多条路走不是坏事。” 林导不开善堂,更无意提拔新人,之所以一次次提拍广告,并非真的看上苏又存,而是想藉此和又生打好关系,继续合作。 高子媚迟疑片刻,还是问她,“存仔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生没有瞒她。 高子媚难掩惊愕,“你搬回来住,是想...” “我想和叶令康离婚。”又生道,“在他看来,我是祸水。” “阿生...”高子媚张张嘴,竟没再骂她不识相,而是拍她肩,“不怕,靓女一个,将求娶的人排队。” 又生好笑,“阿姐,你也是靓女,至今不见你结婚。” “我?”她摇头,不欲多谈,“我每月向姑婆屋捐钱,将来那里是我养老地。” 又生拿她手拍自己孕肚,“阿姐,你也别怕,等他出生了,我让她认你做契妈。” 高子媚丢来白眼,“囡囡还好,若是仔仔,叶家会让长房大孙养在外?”她压低声补充,“尤其还是小老板没了,妹妹仔,搞清楚一点,你肚里的十有八.九是叶氏下个接班人。” 又生下意识护紧肚,“那我宁愿她是囡囡。” “痴线,生个仔仔,叶家奖你大笔钱,将来你想做什么不好,多少人念想一辈子也得不到。” 又生幽幽补充,“拿了钱,日后他想讲祸水,可以随意讲?” 高子媚语塞,半响才道,“但愿你能生出囡囡来。” 此时又生已经五个月身孕,四肢依旧纤细,宽大衣衫遮掩下很难看出孕肚,考虑到这点,拍摄广告时,又生穿了一件路易维当男款衬衫,衣摆高系在胸下,露出整个孕肚。 苏又存左手圈她腰,手掌贴在她肚上,宝宝很给面,踢了踢舅舅手。 “他在动,家姐,他居然在动。”苏又存干脆将脸贴在又生肚皮上,面上难掩欣喜。 摄影师伺机捕捉镜头拍摄,面颊贴肚皮这张被制成母婴奶粉的外包装,另有两张被制成巨额海报,垂挂在怡和中环商铺外。 被叶令康看见,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秘书敏锐察觉到老板心情不佳,格外谨慎小心,但仍没能避免被电召。 叶令康让他电话给叶太,“替我告诉她,下午有空,半岛约她喝下午茶。” 第44章 12号一更 秘书提前订好位, 又生赶到时,叶令康已在。 “叶生。”又生在他对面坐下。 服务生过来为她添茶。 茶香味弥漫, 又生向服务生点头致意, 同时往宣默斯骨瓷杯中加一块红糖,慢慢搅拌。 叶令康闲适靠在椅中,他两手交叉于胸前, 抬眼打量又生。 她穿寻常宽松衣裤,肚子微现,长袖衬衫上挽,露出一截纤细胳膊, 脸还是巴掌大,除了肚子, 几乎没有变化。 他放肆打量, 令又生些许不自在, 看他一眼, 微垂眸喝茶。 就在又生思考是否先说时, 叶令康开了口, “你闹够了没?闹够了就回去, 孩子没生前, 以后公司不会安排你接任何戏。” 这也正是又生想说的,她开口, 语声还算平和,“叶生,我和叶氏签五年约, 日期快到,没再续约打算,具体事会请律师出面详谈。” 言下之意,她将不再是叶氏员工,他无权管她做不做事。 叶令康淡声提醒她,“你仍是我太太,叶家媳妇。” 又生抬头,迎上他视线,“前段时间发生...发生那件事,我知你心里不痛快。现在过去两个月,我想我们都已冷静下来,是该好好谈谈。” 她低声反问,“叶生,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讨厌我弟弟,讨厌我们所有?” “是。”他道。 “我也是。”又生似松一口气,缓缓道,“所以我们还是...” 他打断,话语从齿缝间蹦出,“你当叶家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叶家子孙不容许流在外。” 他一字一句补充,“不论男女。” 又生胸口发窒,强自镇定,“这件事我会请爹哋出面和令尊商量,若是仔仔,我不会带他走。” 她捏紧骨瓷杯壁,“若是囡囡,也请你们不要为难。” 叶令康盯她片刻,没讲话,起身离开。 早前他们频频出双入对,叶令康逢人便介绍是女友,是未婚妻,是太太,男才女貌成为港地一段佳话,眼下又生形单影只,又久住娘家,令港媒纷纷猜测是否婚变。 四姨太还是从牌友口中听讲,再无心打牌,匆匆散场,电打给又生询问怎么回事。 又生三两句解释不清,只好去庄家。 “阿生,他在外乱搞?有欺负你?”四姨太不知内情,气道,“这后生仔,枉我看他一表人才...让你阿爸出面,叫后生仔来认错,接你回去。” 又生哭笑不得,“妈咪,不是你想那样,是我们脾性不合。”她隐去叶思危的事,叶家对外没透露半点叶思危死因。 听又生这样讲,四姨太顿时放心不少,摸摸又生肚子,劝她,“阿生,听妈咪一句劝,离婚并非好事,妈咪当年不听你阿公的话,被你阿爸外表迷惑,硬要进门当四房,进门不久我开始了解你阿爸,同时后悔,吵嘴生气和好,半辈过去,仍未离婚。” “妈咪,我不是你,他也不是阿爸。”又生叹气,“若是每天都不开心,会好没趣的。” 九月末,又生与叶氏合约到期,没再续约。 高子媚早知道她早作有打算,并不诧异,也萌生辞职念头,“你这条大水鱼游走,手里带的几个还不成器。” 她夸张叹气,“天要亡我。” 又生初来时,高子媚在一众经纪人里并不起眼,随着又生名气大增,她才逐渐崭露头角,成为叶氏三大金牌经纪人之一,现在又生离开,她手中再无拿得出手演员,钱途立刻黯淡。 “阿姐,我们自己注册公司如何?”又生想法初萌。 高子媚瞪大眼,“你和我?” 又生点头,“当年查生和沈生注册明报,一无所有,不过十万建成公司,员工仅他二人,只要想,我们同样行。” 高子媚点了烟,同时推开窗户,她依靠在窗前,沉吟道,“你的意思,我去跑业务,你管演戏?” 又生点头,“我们暂且无力做到叶氏这么大,可以做它其中一面,比如签新人,带进剧组给他们机会,日后怎样,看他们各自天分。” “也要有剧组愿意接纳。”高子媚提醒。 她在叶氏工作多年,对影城生产影片的流水线再熟悉不过,从拍摄基地到影带制作,再到院线放映,叶氏不必与任何公司合作,每年上映影片,泰半出自叶氏,只因为它有一套完备体系。 她们想做,只能从经纪公司做起,寻找合作人。 “阿姐,就要看你本事了。”又生拔下她口中香烟,窗台上碾灭,“少抽几根,对身体不好。” 高子媚瞪眼,还欲抽,视线落在又生肚上,只好作罢,她被又生说服,开始动摇,“我要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平白无故天上不会掉馅饼,有多大盈利,我们就要承担多大风险。” 又生不逼她,给她时间考虑。 ...... 九月,港大开学,苏又存在学校中如鱼得水,他走阿婆本行,攻读牙医。 港岛九龙往来不便,他改住校舍,唯有周末才回,图书馆借来的书足有十磅重量,密密麻麻英文,又生翻开来看,难免羡慕,“都懂?” “也不是,万事开头难,多看几遍总会懂。”苏又存笑,“怎么不见家教老师过来补习?” 又生肚子太大,已经影响到拍戏,她与林导谈下的新戏被安排到明年,中间这段时间,又生没太多事可做,唯有请家教老师为她补习。 “老师家中有事,改到明天。”又生合上书,扭头认真打量看球赛的弟弟。 察觉到她视线,苏又存摸摸脸,呐呐道,“家姐,我哪里有问题?” 又生思虑片刻,正色问,“存仔,有无拍戏打算?” “我?”苏又存迟疑,“怕我不行。” “即是说还是想尝试。” 苏又存脸颊发红,羞赧道,“上次和家姐拍广告,总觉手脚无处放,好尴尬,但每次经过中环,看到我和家姐海报,又有种、有种自豪感。” 又生忍不住笑,拍他肩,“若是想,家姐带你试试。” 林导明年开机的《流金岁月》差两个角色未定,还有一次试镜机会,又生想推荐弟弟。 本以为苏又存会考虑几天,哪知他思索片刻便给又生回复,“家姐,我想试试看。” 高子媚也想好,放弃眼前所有,年底向叶氏提辞职,做好和又生重新打拼的准备。 又生出资五十万,高子媚出资二十万,承租尖东一处写字楼,百英尺办公室空荡荡,尚未装修,仅有她二人。 “阿姐,你怕不怕,可能我们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又生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 “怕就不会辞职和你干。”高子媚露出无谓笑,“我无儿无女,将来要住姑婆屋的人,即便腰缠万贯又怎样。” 又生笑道,“前者让你和几个阿婆同挤一间屋,后者让你独住山顶大屋。” 高子媚乜她,伸手拍她肚,“还有多长时间?” 又生低头看看,“讲这个月底。” “你们怎样?还拖着?” “阿姐我不知,他不离,僵持不下。” ...... 眼见到生产期,又生难免紧张,不仅害怕鬼门关走一遭,更怕生的是仔仔。 她比预产期提早五天,好在东西准备齐全,匆匆办好手续,产房外等候一排人,陈凤仪和四姨太四目相对,皆有些尴尬。 叶令康不知哪里得来消息,赶到医院时,又生进产房不久。 见他过来,陈凤仪和苏又存脸色稍变,一时无话可讲。 四姨太勉强招呼,“阿康。” “进去多久?”叶令康问。 “刚进去,接产姑娘讲估计要等明早。” 叶令康嗯一声,大概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径自去别处抽烟,时不时看眼紧闭产房门。 又生是头胎,骨盆小,比不得经产妇,宫口难开,凭添煎熬。好在她听从接产护士劝慰,极少喊叫,牟足劲,满头大汗,忍到极点时才惨叫一声,继续憋气。 外边等候的人同样煎熬,慌乱间四姨太紧捉陈凤仪手,喋喋不休,“怎么还没生,也不知怎样...” 陈凤仪拍她手安抚,“女人总要经历这遭,又生能吃苦,不怕生不出。” 她讲这番话也不知几时,话音才落,婴儿啼哭隐约传出,四姨太立刻欣喜,“生了。” 叶令康精神一振,碾了烟头,朝产房走,快到时脚步一滞,止步不前。 产房里接产姑娘另有一番忙碌,又生几欲虚脱,稍抬头,眼巴巴看着接产姑娘后背,有气无力问,“是囡囡还是仔仔?” 第45章 12号二更 “是囡囡还是仔仔?” 接产姑娘清理好婴儿, 抱给又生亲眼看。 又生视线落在婴儿肥腿间,长松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接产姑娘出去报信, 笑眯眯喊,“苏又生家的?喜得千金。” 慌忙迎上去的四姨太笑容一滞,回头看眼喜怒不显的叶令康, 将一封红包塞给接产姑娘,连声道谢,从她怀中小心翼翼接过婴儿,欣喜难掩, “好白,好可爱。” 苏又存忙挤过来看, 见她小小一团, 眼睛尚未睁开, 也不哭闹, 乖乖模样, 看得人心痒难耐, 却不敢要过来抱, 生怕碰坏她。 陈凤仪附和, “是了,我在寨中接生过的婴儿, 没有千也有百,没哪个像她粉白,洋娃娃一样。” “随她妈咪, 天生丽质。”接生姑娘嘴甜,笑着恭维一句才回产房。 他们围成一团,叶令康好似圈外人。 “这样看,也像她阿爸。”陈凤仪胳膊肘碰碰四姨太。 四姨太明洞,立刻道,“阿康,过来抱抱看。” 不待叶令康走近,四姨太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跟前,将婴儿塞到他手上,小小一只,轻飘飘的没点分量,叶令康竟不防,手抖了下,差点滑脱,吓坏四姨太。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四姨太连抚胸口,一时来气,“啊,后生仔,除了会欺负我女儿,其他的事都不会做?” 叶令康紧抿嘴角,没讲话,盯着怀中婴儿看片刻,□□粉的模样,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正此时,又生被推出产房,推车轮发出轻微擦地声,匆匆自叶令康身边推过,两人视线不防相触,又生微愣,似没想到他也在,反应过来后,不自在转开视线。 下秒,视线又落在他身上,却不是看他。 又生开始忐忑,她生的是囡囡,叶家应该不会稀罕? 叶文锦确实不稀罕,他对又生姐弟有极大意见,一听又生生的是囡囡,迟迟不动身去医院,不仅如此,叶令康也不见人踪,唯有生产当日现身医院,似乎作实离婚传闻。 事实上,又生仅在医院休息一天,她自然产,凌晨生,下午办出院,拒绝一切采访,任由外界猜测。 四姨太让她回庄家养身体,又生没应下,先问,“妈咪,被狗仔看见该怎样讲?接受采访,向港地市民解释这个‘无稽之谈’?” 四姨太愕然。 “妈咪。”又生环她肩软声道,“想喝妈咪煲的汤,要烦累妈咪多来几趟。” 又生与庄家人能相处和谐,不是因为她会讲话,而是因她有“自知之明”,不住进去,不参与利益斗争,大家一派和气,有来有往刚刚好。 旁人不讲,大太极喜欢又生这份“识相”,她与四姨太还有大媳妇一起过来探望,礼盒堆足半间屋,另有支票相赠。 又生尽数收下,殷殷道谢。 “自己家人,还讲见外话。”大太仪姿修养尚在四姨太之上,讲话得体,顾足场面,委实厉害角色。 她问又生,“叶家没来接你们母女?” 又生并无隐瞒,“我与叶令康婚姻出现危机,已商谈离婚。”顿一顿,她委婉道出自己请求,“大妈咪,我求不多,只想要囡囡。” 大太过来人,忍不住相劝,“百年同船,千年共枕,后生仔年轻气盛,难免吵架,我让你阿爸出面说说,给后生仔个台阶下,女人家,事做优秀又如何,相夫教子是本分。” 大太并无恶意,心疼她在外受苦,能进叶家已是万幸,各自退一步,皆大欢喜。 “大妈咪。”又生不是不明白,“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大少奶奶神色异样,似有触动,她拍又生手,予无声支持。 大太叹气,与四姨太互视一眼,才道,“以后委屈了,和我讲,和你妈咪讲,我们办不成,还有你阿爸阿爷,叶家大户不错,我们庄家也非吃素。” 又生眼眸发胀,不知该怎样讲,低声道,“谢两位妈咪。” “好了,不提不开心的。”四姨太弯腰抱起摇篮里婴儿,小小一只,缩在阿婆臂弯里,黑豆一般大眼,不哭不闹。 “好乖,好可爱。”大太忍不住喟叹,接过去抱。 随即气恼道,“这样可爱囡囡,她阿爸也不见人踪,至少过来看一眼!” 被谈论对象,此时正躺在露台躺椅上沉睡,脚边一堆烟头,横七竖八躺数只啤酒罐。 叶令康被楼下仆人讲话声吵醒,进浴室冲了冷水澡,立时清醒大半。 下楼出门,麻姑自厨房探出脑袋 ,“少爷,吃早饭?” “不吃了。”他拿钥匙出门。 ...... 大太和四姨太她们没留下吃饭,又生送她们出门。 陈凤仪守在炉边熬汤,听见婴儿啼哭,忙闷了炉火去看,原来是尿了裤子。 正好又生送人回来,陈凤仪喊她,“快过来学学,你是阿妈,害怕没用,哪有不会给囡囡换衣裳的阿妈。” “阿婆,细胳膊细腿,怕弄坏她。”初为人母,又生笨手笨脚,无头苍蝇一样,听见哭只知拿奶樽喂奶。 好在有陈凤仪从旁指导,又生小心翼翼为宝宝换上尿布,再喂她奶粉。 陈凤仪看不惯,忍不住叨念,“知道你们后生辈怕将来胸脯瘪,不愿哺乳,可人奶总好过奶粉,试试喂奶。” “阿婆,好奇怪,她不愿吃我奶。”又生掀起衣帘,试着喂她,结果被一双小手推开。 又生指她,哭笑不得,“阿婆你看她,嫌弃我。” 换上奶樽,不用又生哄,宝宝自发捧住奶瓶,大口吮吸。至她睁眼起,极少哭闹,吃完便睡,唯有尿裤才哭几声呼唤阿妈。 门钟叮咚响,响一声即止。 陈凤仪去开门,看见来人不由一愣,回过神,将防盗门打开。 “阿婆,谁啊。”又生单手抱囡囡去客厅,见是叶令康,一时没讲话。 陈凤仪轻轻带上门,自觉出去。 “坐。”又生招呼他。 叶令康坐下,视线落在又生怀里,两下沉默。 片刻,他探身越过茶几,欲抱过又生怀里囡囡。 又生下意识往后缩,听他轻笑,“我是她爹哋,连抱她权利也无?” 话毕,半强迫从又生手中“接”过,可惜囡囡不给面,大约是气味陌生,她瘪嘴,在叶令康怔愣之际,哇一声,牟足了劲张嘴大哭。 “叶生,还是我来吧。”又生伸手,却被他避开。 似要证明什么,叶令康抱她走几圈,掌下没轻没重拍打,非但没能将之哄好,啼哭声反倒越来越大。 又生立在原处不管。 叶令康扭头看她,四目相对,瞪视片刻,他微垮了肩,“你过来。” 又生抱过,虽然同样笨拙安抚,可显然是母女天性,宝宝闻到妈咪气味,渐停下哭,只是小脸依旧憋红,大约哭累,又生送奶樽到嘴边,她大口吮吸,吃饱喝足,没多时便呼呼睡着。 又生将她放摇篮中,俯视片刻,忍不住伸手指搓搓她白嫩小脸。 下秒,手指被叶令康捉住,他极不赞同这种行为,“好闲?扰她睡觉?” “要你管。”又生挣开手指,郁郁道,“至少我碰,她不会哭闹。” 叶令康咬牙,两手掐腰在房内踱步,环顾四周,房内不复以往整洁,尿布衣裳奶樽洋娃娃散落四处,显得拥挤凌乱。 又生没再管他,简单归置房内杂物。 两人一时无言,半响只听他开口,言语似有艰涩,“你几时回去。” 听他这样讲,又生缓缓放下尿布,轻声道,“囡囡睡觉,我们出去讲。” 叶令康点头,看眼熟睡的女儿,随又生出去。 又生泡茶招待,与他对坐,思虑片刻才开口,“叶生,我并非开玩笑,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思危去世,我和存仔固然有不可推卸责任,但我和存仔无意害他,害他另有其人,气头上,你迁怒我和存仔,无可厚非,让我难受的是你对我的轻视。你是大佬,你是米饭班主,你希望我顺从依附,一旦不合你心意,对我不再是发脾气,而是从骨子里散发的轻慢。” 叶令康看她,突然嗤笑,“废话少讲。” 又生打消与他平和商量念头,如他所言,不再废话。 半响,他开口,“囡囡...” 又生忙打断,“我生的,她归我,你若想要,以后还会有,拜托你不要和我抢。”讲到最后,她几乎恳求。 叶令康靠在沙发里,定定看她,“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不是非你不可。” 又生捏紧拳,抬眼看他,“叶令康,我也想和你讲。” 她逐字逐句道,“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完了,想敲暴肇事者脑壳! 第46章 13号一更 叶令康下了楼, 在车里坐了许久,脑中飘过又生那句“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越想越心烦, 扭头看看黑洞洞楼梯口,不觉狠拍方向盘。 听见开门声, 又生才回过神,忙反手擦脸, 似松口气,对陈凤仪道,“阿婆,他同意囡囡归我。” 陈凤仪怔愣, 随即点头道,“好, 好, 能心平气和商量最好。” 两人未涉及太多利益纠葛,办理离婚没有难度, 接下来几日,叶令康始终未露面,由秘书代为处理,将浅水湾半山大屋归到又生名下, 另赠两百万分手费。 又生不推诿,尽数收下。 高子媚难得赞许她,“果然醒目,我以为你会有骨气, 钥匙支票尽数砸叶令康脸上。” 又生哭笑不得,“为什么不要,阿姐,我非十几岁妹妹仔,离异,有囡囡养。”她摊开手掌,“掌心皮厚,不惧大金牛烫手。” 高子媚朝她竖拇指,又问,“囡囡抚养费有无和他提?” 又生点头,“提了,他答应,前提是他想见囡囡,我不能反对。” “私下解决最好,总好过对薄公堂,各自丢面。”高子媚点了烟,连吸两口,叮嘱又生,“先想好词,被记者问到要怎样回应。” 关于这点,又生早已想好,逢人问起,只道脾性不合,和平分手。 两人似商量好一般,叶令康以同样说辞应付。 这样一来,令港媒大感无趣,本以为至少会是某方出轨,没想到双方和平分手后,各为事业忙碌,声色场所不见踪迹,枉费狗仔挖空心思做跟踪。 年后,高子媚为工作室招一名新员工,仅有三人的工作室逐渐步入轨道。 高子媚有手段,她跑业务,又生负责联络相熟广告商和导演,林导被圈成重点合作对象。 余热尚在,又生并不急,按计划一步一步来,对她来讲,目前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恢复生产前模样。 上亚厘毕道叶氏大厦内,秘书汇报道,“苏小...” 他看眼叶令康,及时改口,“太太近来常去健身馆,健身馆出来再去士丹利街工作室,时不时与人约喝下午茶,节目多多。” “她出门,囡囡谁管?”叶令康起身,又靠回去,郁郁吐出一句,“不负责任。” 秘书忍不住道,“也非不负责任,小小姐有太婆带,太太另雇两个家佣分担家务。” “雇家佣?仍在富康花园?几口人挤一起?”叶令康眉头紧皱。 秘书万分不解,既然离婚,各自安好,大家都是台面人,将来遇见能挥手致意,已算最好结局,老板这样偷摸摸,仍旧妄图安排前妻生活,想怎样? 秘书敢想不敢言,继续汇报,“没再住富康花园,全家搬去薄扶林。” “荒郊野外,哪里好?”叶令康点烟,白色烟雾自口鼻喷出,他不啻,“无脑人。” 秘书不知老板到底骂谁,仍道,“是在港大附近租下民居,据讲每晚有男老师进出,给太太补习,应该是为明年考试做准备。” “补习?考试?确定?”叶令康食指不停敲桌。 秘书不解,小声反问,“不是补习,请家教老师做什么?” “你问我?”叶令康气笑。 秘书惴惴,不敢再讲,心中却难免腹诽,老板自离婚后,是否患上更年期。 ...... 港大附近这片民居多是战前遗留下,虽然比不过新式豪宅那样敞亮,但也不差,独立院落,红砖小楼,背靠郊野公园,环境极为清雅。 庄太初偶尔会过来,多半会选择又生不在时,只是时间长了,难免撞见。 她有些许尴尬,“我来看阿婆。” “阿婆推囡囡出去玩了,刚出门。”又生侧身让她进来,随意道,“坐,想喝茶自己泡。” 话毕,她拾起沙发上的剧本,继续翻看。 两人互看不顺眼,却又因为阿婆不得不见面,像今天这样没吵架,实属难得。 庄太初独自坐一旁,偷偷打量又生,听讲她和叶令康离婚时,庄太初幸灾乐祸,甚至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她哭哭啼啼弃妇模样,哪知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她仍如寻常,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叶令康赠你浅水湾大屋,放着大屋不住,改租房,生完囡囡,脑子坏掉?”庄太初环顾四周,十分不解。 “要你管。”又生怠懒理她。 庄太初悻悻,随即似想明白,恍然道,“是自尊心作祟?” “你很烦。”又生合上剧本,“再多讲,别怪我不留面,扫你出门。” 见她看剧本,庄太初探头看一眼,好半响才道,“听讲你带存仔拍戏?” 又生头也不抬,只嗯一声。 庄太初犹豫,向她身旁挪,“你看...我能不能拍戏?” “你拍戏?”又生抬头,不掩诧异。 庄太初抬头挺胸,迎上又生审视,“我不够靓?身材不够好?阿力讲我靓过港姐。” “吹水不害臊。”又生好笑,“够靓无用,会不会演?” 庄太初呐呐反问,“你生来就会演戏?” 又生笑,不觉坐正了身体,“庄四,看在阿婆份上,我让你进门,若是换别人,别讲与我谈演戏,门也不给进。” 她脸红。 又生继续道,“我不欠你,和我谈事,起码拿出诚意,让我看见你真本事,我不开善堂,不养吃白饭人。” 说完,又生恍惚意识到在哪听过类似话,半响才意识到是叶令康教的,他讲“看在你是我老婆仔份上,我给面翻一遍,若是换别人,这个点找我谈事,也好,只能床上谈。” “诶,你怎么了?”庄太初碰碰她。 又生醒神,摇摇头,正色道,“别讲我为难,故意见不得你好。你若真想演,去找高子媚,她专业经纪人,若是她看上你,算你有本事。” 正讲着话,陈凤仪从外回来,身后尾随佣人大包小裹,一截绿油油水芹菜露在外。 囡囡穿一身嫩黄连体开裆裤,被阿婆抱在怀里,两只大眼在屋里来回搜索,最后定在又生身上,立刻笑眯眼,振臂要又生抱。 “乖不乖?在外有没有闹太婆?”又生接过来,肉肉一团,好沉,“阿婆,下次给她坐婴儿车,日日这样抱,好累的。” “一坐就哭,鬼马精灵一个,也不知像谁。”话虽这样讲,陈凤仪却满面笑,转看庄太初,“啊,太初来了,留下吃饭。” 庄太初应声,视线不离囡囡,似有羡慕。 “几个月?” “四个多月。” 庄太初试探去碰她小手,还未触及,反被她抓住手指,试着晃晃,立刻引来她笑,两只眼月牙一样,像极又生。 “好可爱。”庄太初忍不住喟叹。 又生迟疑,举起囡囡手臂向她,“抱抱?” 庄太初顿生紧张,“我、我可能抱不好。”话虽这样讲,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接过时难掩惊讶,“她好沉!” 又生不满,“是养的好!” 三十多磅的重量,无论是身长还是体重都超过同龄。 一餐饭难得无吵架,吃得算和谐,陈凤仪巴不得日日如此,难掩开心,给又生阿公烧香时,喃喃自语,“能有两个孙女,好似做梦。” ...... 又生约林导陆羽茶室喝下午茶。 茶博士拎烧铁壶过来泡茶,又生为林导斟上。 林导笑眯眯,“打开天窗说亮话,找我为何事?” 又生笑,不再拐弯抹角,“听讲剧组还差个角,能否容我推荐一人?” 她脱离叶氏独办工作室,林导早有耳闻,也明白又生想藉此带新人,既不答应,也不否决,只道,“另找时间,带来给我看看,我这人,看人惯来讲眼缘。” “多谢。”又生以茶代酒敬他。 万事开头难,以往有叶氏顶头,又生不用想多,只管演戏,独立门户之后,才体会到个中艰辛,所幸老天给她路走,起码尚未亏本。 但也非事事如意,《流金岁月》男一号已定下,由邓祖荣出演。 又生拍第一部戏《飞狐》时,剧中演他师妹,彼时涉世未深,摸不透圈中水深,懵懵懂懂没少被揩油,眼下听讲和他拍对手戏,太阳穴止不住跳。 邓祖荣演技一流,摸人也一流。 高子媚也提醒她,“放醒目些,私下少与他往来,听讲狮城强.奸圈内人,对方惧他势力,打掉牙齿往肚里吞,始终不敢报警。” “阿姐,据传他有黑背?”又生询问。 高子媚摇头,“不大清楚,不知是哪个堂口的。” 眼下她是独身女人,许多事不得不提前防备,开机前,又生抽空回趟城寨,去找九叔,让道上兄弟帮查。 九叔很快给回信,“4K底下红棍,小喽啰一个,不足为惧。” 港地三大帮派源出一流,到九叔这辈,一分为三,九叔掌控新和会,瘸腿豪管4K,唯传义安大佬不过傀儡一个,背后有人掌控,那人辈分尚在九叔之上,九叔不敢动那人,4K尚且未放在眼里。 “又生,遇事莫怕,提九叔名,道上兄弟给面,不会为难你。”九叔喂她吃下一粒安心丸。 作者有话要说:  黑帮讲一个论资排辈,不见得你打架多厉害,就是一个辈分能不能压住人。 不知道妹纸们知不知道霍家大佬,卖军火发家那位,他在香港黑帮辈分很高,当年绑匪张子强绑架香港很多富豪,包括李嘉诚的儿子,但霍家就没人敢动,不仅因为他有我党撑腰,还有黑帮撑腰啊,他黑白通吃的。 第47章 14号一更 高子媚准备签两个新人, 她把履历先表带给又生看。 一个早先高子媚在叶氏时带的演员,长期演龙套角色,长相极为一般,演技如何,又生还不知道。 “叫周文星,本来不想管他了, 叶氏混不下去, 要继续跟我。”高子媚叹气, 到底念旧, “阿生,你看怎样?” 又生笑, “阿姐眼光犀利。”又开玩笑,“能识得我这匹千里马,一样能看出他人独到之处。” 高子媚安心, 决定签他。 下一个, 又生再熟不过,是庄太初。 高子媚中意她,“暂时看不出演技, 但人靓, 身材也好,没演技包装成花瓶也能上。签了安排去接广告走台合适。” 又生略有迟疑, 不知该不该用。 “怎么?” 又生回神,摊手道,“阿姐, 我与她曾有过节。” 高子媚不以为然,“桓公尚能抛开恩怨用管仲,你开公司仅凭喜好用人?那我劝你,趁早收手别做事了,即便当不了叶太,扒个小开做外室,讲不定也能熬死大婆有出头日。” “阿姐...” “我讲真。” 又生举双手,“我想想,明日给你答复。” “别让我觉得跟错人。”高子媚臀腰款摆离开。 转天又生回电话给她,“阿姐,你惯来犀利,随你意安排,务必做到物尽其用。” 电话里,高子媚冲她打啵,“好的,资本家。” 《流金岁月》开机在即,又生带弟弟和周文星一起去试镜,尽管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总是有些残酷,林导委婉向又生表示,苏又存太过稚嫩,尚缺乏历练,相较苏又存,周文星显然更适合演剧中的“神经病”一角。 “家姐,看来还是穿西装打领带的西医更适合我。”原本没抱太大希望,苏又存倒没太多失落感。 又生拍他肩,笑宽慰他,“港大才子,拿来拍戏太屈才,将来家姐年老齿松,去你牙科诊所镶金牙。” 苏又存无奈乜她,“阿婆急需一颗金牙。” 弟弟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又生,陈凤仪已非早年那样身体朗健,带她姐弟还没问题,眼下年届七十,囡囡活泼顽皮,她都吃不消,遑论陈凤仪。 被谈论对象快急死,出门一趟回来,囡囡被带走。 佣人见家主似有发火迹象,惴惴不安解释,“讲是叶家人,接小小姐去住几日。” “啊,讲是叶家人就给带走?万一是坏人?”陈凤仪脸色难看,考虑是否该炒掉不负责任佣人。 她匆匆给又生去电。 又生反安抚她,“阿婆别急,十有八.九是他们带走。”当初讲好给见囡囡面,现在来接也无可厚非。 挂下电话,又生转打去上亚厘毕道。 秘书接的电话,客气询问,“哪位?” “苏又生。叶生在不在,方便接电话?”又生讲话轻柔柔。 秘书怔愣,反应过来后忙道,“在,太...苏小姐稍等,我转接进去。” 电话很快改接,叶令康声音一如既往,“我是叶令康。” “是苏又生。”又生自报家门,直接问,“囡囡被你带走?” 叶令康低头看眼扒他裤脚往上爬的囡囡,嗯一声,“是。” 又生放心,片刻,与他商量,“叶生,下次再接,能否告知一声?” “知道。挂了。” 囡囡不惧生,陌生空间只会令她更加新奇,她已能勉强爬行,几乎不用管,只需扔在地毯上,她能光顾每个角落。 叶令康单手撑额,视线尾随囡囡,直到她再次爬到他脚边,扯他裤脚,叽叽咕咕讲鸟文。 叶令康觉得他大概能听懂,抓她衣襟,单手将之拎起,“想坐?” 不待囡囡讲鸟文,他把人放在腿上,身体向后,仰靠在大班椅里,四目相对,叶令康看她片刻,希望从她身上找到叶家人的影子,可惜没有,小模样像极又生,尤其是那双眼。 再细看,眉毛有点随他,比又生眉毛更浓,像个男孩,叶家的男人眉毛都粗浓。 想到叶思危,叶令康没忍住,捏捏囡囡小脸叹气。 ...... 又生下班回去时,家中静悄悄,立时了然,囡囡还未被送回。 果不然,陈凤仪见她回来,忍不住叨念,“接走不告知,什么时候送回也不讲。” 又生倒没有太多担心,无论如何,囡囡是叶家子孙,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她和叶令康并无大仇怨。 叶令康想过将囡囡带回石头庄园,只是他高估小混蛋,白天还好,不哭不闹,好似省心小大人,随着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小混蛋开始不安,不停四下张望,独自找寻片刻,没有看到她想见的人,开始嘤嘤哭,哭声渐大,有掀翻屋顶的气势。 这种情况,叶令康有经历过,以往他言语恫吓,再加作势抽人,叶思危基本能乖乖听话。 他用同样方法对付囡囡。 这样凶神恶煞的人,囡囡生平仅见,惊愕之后,放声惨嚎。 叶令康靠坐在大班桌上,看眼歪在大班椅里径自啼哭的小混蛋,捏捏眉心,郁郁吐出一句,“闭嘴。” 可惜对方听不懂,哭声依旧。 秘书在外听见,敲门探身进来,提醒,“老板,小小姐是否想她妈咪?还是饿了?或者尿了?” 叶令康没言语,半响,他让开,对秘书道,“你进来看看。” 秘书心道我未婚,没当过阿爸。腹诽完,他进来,慌手慌脚给囡囡换尿片,往她嘴里送奶樽,被饥饿半天的宝宝捧住奶瓶,立刻大口吮吸。 “老板,有无给小小姐喂奶?”不待叶令康作答,秘书径自道,“小小姐已算乖,不给吃,当然会哭闹。” 叶令康默。 ...... 近半夜,又生仍未睡,起初她安慰阿婆,眼下自己倒担心起来,不知囡囡是否吃好喝好睡好,有无发脾气,不见妈咪会不会哭闹。 翻来覆去,思虑是否要电话问一声时,楼下传来鸣笛声。 又生开窗探身望,院外停一部黑色捷豹,又生认得,是叶家的车。 她披上衣,匆匆下楼,佣人已先她一步开门。 不几时,叶令康抱啼哭不已的囡囡进来,面上有不耐,似乎已经忍到极限。 “她平时也这样?” 又生忙接过,沉甸甸一团极有分量,“不哭不哭,妈咪在,囡囡看看,是妈咪。” 囡囡止哭,泪眼朦胧望又生,似在叶家受到极大委屈。 叶令康两手掐腰,站在连通的客厅餐厅之间,佣人惧他气势,早早退去厨房,时不时偷看几眼。 陈凤仪睡得不实,闻声开房门,见是叶令康,索性阖门不再出来。 外间仅剩三人大眼瞪小眼。 “给我看下,大概是饿了,我去冲奶粉。”说罢,又生把囡囡置于他手间。 此举惹来囡囡不满,她看眼叶令康,难以接受此人是她阿爸,她瘪嘴,欲放声。 叶令康头疼,先她一步,托她脑袋,横在怀中摇晃,放轻声音喊她乳名,“思思。” 囡囡半张嘴,眨眼看他。 “我、我是阿爸。”他声音更轻。 囡囡不给面,哇呜又哭,直到奶樽送她嘴里,小混蛋有了吃的,立时收了哭,乖乖缩在叶令康怀中碰奶瓶。 叶令康叹为观止。若是换做叶思危这样娇气,早丢给家佣眼不见心不烦。 一瓶奶很快喝完,囡囡心满意足,熟悉的环境,有熟悉的人在,她很快入眠。 叶令康似无继续待下去借口,看眼低眉垂眼拍囡囡的女人,嘴里没滋没味,欲抽烟,点燃了又碾灭。 “天太晚,不便多留你。”还是又生先开了口。 叶令康睇过来,似嘲似讽,“放心,没人跟。”随即又道,“别人好歹认识我是前夫,总好过拍到不三不四男人。” 又生反应几秒,才意识到他口中不三不四男人是她补习老师,顿时哭笑不得,“叶生,人呢,控制欲不要太强,我非你太太,非你何人,与谁来往是我自由。” 叶令康语滞,拾起外套起身,“烂仔一个,离他远点。”丢下这句,他推门离开。 港大文学系高材生被讲成烂仔,又生有几分同情她的补习老师。 ...... 月底《流金岁月》港大举行开机仪式,又生带她工作室新人一起出动,其实周文星出道比她还早,只是这些年始终默默无闻,仍旧在各剧组跑龙套,演过死尸,扮过官兵,这次扮演“神经病”是露脸最多的戏份。 他比又生还开心。 又生被他感染,“这样开心?” 他笑, “当然,人呢,重要是开心,不开心,活百岁也无用,一旦开心,仅活几日也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妹纸们应该能猜出,是星爷一大名言。 第48章 14号二更 有别于又生以往接拍的古装剧, 《流金岁月》是部商战剧,以金饰业钜子间讹虞我诈为主轴,开场取景在澳洲金矿。 即是说,又生要随剧组飞去澳洲取景。 她收拾行李时,陈凤仪一旁看着囡囡,“去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月。”又生从囡囡小手里挣回衣衫, 轻拍她手, 见她委委屈屈缩回手, 忍不住笑, 板了脸故意道,“阿婆, 小坏蛋越来越皮,我不在,尽管抽她。” 陈凤仪听得直摇头, 笑道, “是个有性的,知道阿妈要走,舍不得呢。是不是, 思思?” 小坏蛋盘腿坐床沿, 鼓鼓小脸,似在生气。 又生抱过她狠亲几口, 又把小坏蛋逗得咯咯笑,突然喊声妈咪,声音清脆, 好似黄鹂鸟。 “妈咪妈咪。”她又喊,越喊越清晰。 又生既惊又喜,不觉掉泪,“阿婆,会讲话了。” “是了是了,我们思思聪明,小小一个,已经懂得讨人欢心。”陈凤仪乐得合不拢嘴,逗她喊阿婆。 可惜她词语有限,只会喊妈咪,软软濡濡,喊得又生心软,还未动身,已舍不得离家去澳洲。 怕被小坏蛋看见不愿意,又生唯有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溜走,随她一起的还有助理,加上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一行数十人,抵达位于澳洲坎迪亚的矿谷。 剧组租下矿谷附近的一处庄园,大片农场河谷,时值丰收季,百墙蓝瓦掩映在一片金黄中,有别于港地风情,又生从未见过,一路行来,目不暇接。 随行的林导安排居处,除却又生和邓祖荣独住一间,其他各色人等,安排住双人间。 身处异乡,又生不惯单人住,喊助理和她同睡。 邓祖荣开她玩笑,“已经当妈咪的人,胆子这样小?怕什么,我住你隔壁,有事喊我啊。” 又生笑,心说防的就是你。 剧中男女主在澳洲初识,女主过来探望男友,男主经朋友介绍看金矿,极为巧合的是女主的男友即是男主的朋友,他们住同一庄园,女主无意间发现男友是基佬,瞒她与番鬼拍拖,男主心知肚明,不知该不该据实相告... 除却少数外景拍摄,剧情多集中在庄园中,又生台词功底没话讲,唯有面对邓祖荣这张脸时,只能尽力投入感情。 私底下两人并无交集。 邓祖荣咸湿佬,圈内人心照不宣,他自己却无察觉,自认情圣,四处放电招蜂引蝶,对付刚入行妹妹仔尚可,像又生这样入行已久的,自然油盐不进。 这日收工,又生水土不服,有些腹泻,托助理去找几粒止泻药。 敲门声响,又生未想太多,去开门。 邓祖荣立在外,笑容殷切,“听讲你腹泻,要不要紧,送去医院?” 讲话间,他捉住又生手,另手搭在她肩上,扶她进屋,抬脚踢上门。 “我无事。”又生不着痕迹拂开他咸湿手,客气撵人,“天太晚,不好留你喝茶,有事我们明天再谈。” 又生话中意思已经很明显,邓祖荣似听不出,关切道,“你生病,留你一个人不放心,我陪你,等你助理回来,我就走。” 同样台面人,又生不想和他撕破脸,心里厌恶,更兼腹痛烦躁,怠懒理他,唯有靠坐单人椅中翻剧本,佯作很忙。 邓祖荣对水灵灵妹妹仔惯来无抵抗力,早年想追,奈何被叶令康捷足先登,叶令康大佬,他争不过,眼下他们离婚,邓祖荣开始蠢蠢欲动,视线落在又生塑料拖鞋的一排脚趾上,沿脚踝小腿渐向上。 又生不知他心中龌蹉,灵机一动,先开口问,“听讲大哥有入会?” 入会即是加入帮派。 邓祖荣怔愣,不应反问,“你怎么知道?” 又生笑眯眯,“九叔知不知?我是他契女,和头酒宴上听他手下无意提过大哥。” 新和会九叔,鼎鼎大名,小鱼小虾都知道,何况他。 真人不露相,邓祖荣后背一阵冷汗出,再没了刚才旖旎心思,笑道,“再见九叔,代我向他问声好,有时间去探望。” 他话音才落,门被拧开,又生以为是助理,合剧本起身去看。 下秒,愣在原地。 叶令康环抱囡囡进来,一起还有林导。 “妈咪妈咪。”囡囡小脸惊喜,抱她的男人果然没骗人,睡醒觉真的见到妈咪。 又生也想女儿了,忙接过来,止不住亲她小嘴,黏黏腻腻歪缠。 视线落在邓祖荣身上,叶令康脸色有些难看,隐隐发绿,裤口袋里的手不觉捏紧。 林导也摸不清状况,唯有笑呵呵撑场面,三个男人神色各异,表里不一寒暄,没多时,林导和邓祖荣先后离开。 门啪嗒一声合上,叶令康再忍不住,掐腰在屋里来回踱步,视线不离母女二人。 饶是囡囡小小一个,也察觉到来自阿爸的怒意,怯怯缩在妈咪怀里,垂脑袋玩手指。 “叶老板,拜托停下可好。”又生叹气,“头好晕。” 他猛然滞步,大约气到极点,竟感无力,被小坏蛋哭闹一夜,不顾脸面追到一千多英哩外,本就疲惫难耐,推门那刻,更惊觉眼前女人可能借戏与别的男人拍拖,无限愤怒之后,委屈感开始汩汩冒出,令他讲话格外生硬,似在质问,“半夜十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盖被谈戏?” 又生惊愕,随即脸涨红,手边寻不到任何东西,她怒极,脱下囡囡鞋朝他掷去,“滚!” 囡囡低头看眼自己白雪雪的小脚,探手摸了摸,转头看看两人,声音怯怯,“妈咪...” 又生抚她小身子,低声道,“你走,不想看到你。” 叶令康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涨起,看眼似被吓到的囡囡,喉头微动,半响郁郁吐出一句,“我去洗澡。” 说罢扯了领带进浴室。 又生心烦意乱,更兼肚痛,余光瞥见叶令康的行李箱,一手抱囡囡,一手拉他行李箱,将之拖出门外。 待叶令康冲澡出来,身上仅系一条浴巾,又生早在外候他,不顾他穿没穿衣,连番将他往外推。 叶令康不防,被她连连推至门口。 两人都是好面之人,在门口无声角逐,叶令康若是被她轻易推出去,便枉为男人,他一手捉住她两只手腕,另手搂腰,把人往怀里带。 又生发起火来,力也不弱,挣扎镇压间,叶令康也有些气喘,伏身低道,“好了,让我丢脸你很有面?” “叶令康,你不是人,只会欺负女人...”又生气得不行,张口便咬在他肩上,下了狠劲。 肩头立时传来钝痛,叶令康抽口凉气,“别咬,我放开,我放开你。” 话毕,他松手。 又生两手得空,立刻反击,又往外推,叶令康一个踉跄,不防被推出,里面人毫无犹豫,啪,甩门落锁。 叶令康该庆幸,此时夜深,外间无人。 也不尽然,助理找寻半天,总算在灯光师大哥那里借到止泻药,回来时惊愕发现门口站一人,腰间仅系条浴巾,露出结实上半身和半条毛绒绒的小腿。 助理羞红脸,待看清了,声若蚊呐,“叶、叶老板...” 叶令康低骂一声,只觉丢脸到三藩,“这么晚,过来做什么。”他强自镇定。 “阿姐水土不服腹泻,给她借了药。”助理晃晃手中药,脚步迟疑不前,“还有...晚上我陪阿姐睡...” 言下之意,你来了,我去睡哪。 叶令康听出重点,“天天陪她睡?” 助理点头,不明所以。 叶令康郁郁吐出一口气,侧身让她,示意敲门。 助理照做,听见里面人问,忙应声,“阿姐,是我。” 又生不得不开门,正好给叶令康机会,他推门,光明正大进去,径自在熟睡的囡囡身旁躺下。 对上助理惊疑不定目光,又生也觉脸丢到三藩。 好在助理识相,轻声道,“我去和小姐妹挤挤。” 阖上门,又生吃下药去洗澡,窸窸窣窣许久才出来,她看眼床上睡的一大一小,无声拿枕头,在床尾睡下。 两人一头一尾,中间夹囡囡。 快要睡着时,床侧轻微响动,那人去卫生间,不几时,脚步渐近,床畔下陷,后背贴上一具滚热胸膛。 又生片刻无语,拥被坐起,压低声提醒他,“叶老板,我们已离婚,可以告你强.奸、性.骚扰。” 叶令康仰面朝上,两手枕在头下,同样低声,“苏又生,我带思思飞千英哩过来,不要告诉我,你不知我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又生移情别恋,扎心了老铁o(╯□╰)o 第49章 15号更新 “苏又生, 我带思思飞千英哩过来,不要告诉我,你不知我何意。” 又生不傻,能看出眼前男人有那方面意图,但她不是流浪狗,扔个骨头就该摇尾乞怜, 否则被视作不识相。 “叶老板, 我非你肚中蛔虫, 不知你何意。”又生拿过枕头, 转放在床头和囡囡一起睡。 宝宝天性,闻到妈咪身上味道, 立刻手脚并用攀上。 哪知那人更过分,赤脚绕过床尾,推又生后背示意她往里睡, 又生不愿, 却抵不过他力气,挣扎动作大了些,怀中囡囡睡不安, 哼哼欲哭。 又生忙拍背轻哄, 叶令康趁机挤上来,将她母女二人全部拥在怀。 察觉又生拿胳膊肘拐他, 叶令康先一步按住,在她耳边低道,“我们复婚吧, 囡囡需要阿爸。”他讲完,耳根隐隐发烫。 又生回头看他一眼,他眼中隐有期盼。 “别闹脾气了,嗯?” 又生不动了,静静躺在他怀中,良久才道,“叶生,若仅是因为囡囡需要阿爸,那大可不必,你想看她,不会阻拦,接去住同样没意见,没必要因为她复婚。” 叶令康沉默,就在又生以为他睡着时,圈在腰上的手轻轻动了动,背后那具身躯复贴了上来,胸膛滚烫,他咬牙,话语似从齿缝间蹦出,“因为我想,我想下班回去能见到你,晚上和你睡一张床,还想看你张开腿任我...” 可惜没能讲完,因为又生在他肘臂上狠拧了一圈。 他嘶一声,悻悻住嘴。 很好,彻底安静了。 折腾到现在,又生困极,听不见声响之后,很快便睡着,也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对叶令康放心,才会一夜酣眠。 叶令康并不好过,他非君子,许久没有过酣畅淋漓的性.爱,鼻尖馨香萦绕,温香软玉,无不刺激感官复苏,直到听见又生发出猫咪一样的呼噜声,才悄无声息拖过她手,覆在鼓起□□的那物上,窸窸窣窣,半响动静。 第二天又生早早起床,刷牙时才觉不对,狐疑活动活动手掌,卫生间探出脑袋看叶令康,侧身睡在床尾,囡囡趴在他毛腿上,一大一小,齐齐酣眠。 又生没吵醒他们,轻轻关门出去。 走廊巧遇邓祖荣,他看眼又生阖上的房门,扯扯嘴角,和又生招呼。 又生客气回应,慢他一步出去。 今天的戏份主要集中在金矿,金矿在距庄园几英哩的礁石浅滩上,庄园里停了几部车,林导不迭催促工作人员往上搬运拍摄器材。好在不是古装剧,没有服饰发型要求,化妆师在车上给又生化妆,等抵达金矿,便能开拍。 只是邓祖荣似不在状态,频频记错台词,一场戏卡十几遍。 南半球时值仲秋,中午依旧炎热,又生心里惦记囡囡,难免不耐,原本极简单的外景戏,硬是拖到天黑才拍完。 邓祖荣还装模作样向她告饶,“sorry,今天状态不佳。” 伸手不打笑脸人,又生牙疼。 回到庄园,又生等不及吃饭,先回房。 囡囡靠在一堆枕被间,羊角辫凌乱,呆傻傻,一副刚睡醒模样。 “思思?”又生轻喊,翻找衣衫给她穿上,环顾四周,不见叶令康人踪,“阿爸呢?” “妈咪。”她不知谁是阿爸,只认得妈咪,钻进又生怀中,软软撒娇。 叶令康在浴室冲澡,因为带囡囡,他已经三天两夜没睡,实在困极,囡囡也困,除却喝奶粉和喂奶粉,父女两几乎都在呼呼大睡,直到天黑囡囡被尿憋醒,他们才算完全清醒。 叶令康开门出来,腰间围了条浴巾,见又生回来,他道,“带你们出去吃饭。” 尽管剧组从坎迪亚市场雇了临时佣人为工作人员做饭,但也仅能称之为饭,又生吃不惯,眼下听叶令康讲出去吃,不觉两眼放光,没有任何意见。 叶令康穿件马球衫,半旧不新牛仔裤,借来剧组的车,载母女二人同外出。 他们一走,剧组立刻炸开,纷纷围攻又生的小助理。 有人问,“妹妹仔,他们复合了,还是根本没离婚?” 有人答,“讲不定真的只是带孩子来探班。” 哪个前夫探班能体贴到同住一屋?其他人显然不信,盼望从助理口中得出只言片语,可惜助理牙关紧,一问三不知。 林导心中五味杂陈,他有意将又生挖去无线电,若是他们夫妻和好,别讲去无线电,工作室都不见得继续开下去。 被讨论对象,此时正在坎迪亚市区一间中餐馆内,一桌中菜,大快朵颐。 囡囡眼巴巴看二人,直吸口水,餐馆内没有儿童椅,她被叶令康单手抱坐腿上,阿爸阿妈只顾自己吃喝,她颇感委屈,肉呼呼小手摸到骨头,悄悄往嘴里送。 抱她的阿爸尚未有察觉。 好在又生发现及时,忙扯住她小手,安抚道,“思思乖,阿叔在为你蒸鸡蛋,吃骨头的是狗狗。” 囡囡眨眨眼,听话松开手。 老板香港人,娶了广府阿妹,他们在此处安家近十年,以开餐馆谋生,老板娘亲自送来鸡蛋羹,她讲白话,令又生大感亲切。 又生暂放下筷,改用汤匙喂嗷嗷待哺的女儿。 叶令康接过汤匙,“你吃饭,我试试。” 又生不反对,给他树立父亲伟岸形象的机会。 男人再心细,总归比不得女人,更遑论叶令康这样在男权家族中长大的人,强势有余,耐心不足。 囡囡小嘴被他塞满,呜呜抗议,奈何不会讲话,见汤匙又递来,她抗拒推开,满嘴蛋羹吐到叶令康马球衫上,对上叶令康阴晴不定的脸,她惊愕,怯怯低头,余光瞥见妈咪,下秒,慌忙递上胳膊,“妈咪妈咪...” 又生忍笑抱过女儿,喂她一勺,隔半响,再喂下一勺。 “叶老板,后厨有水槽,要不要清理下?”她提醒。 叶令康瞪眼看这对母女,郁郁吐出一句,“不必。” 他用手帕简单擦拭,只是仍有一滩印渍,好在出餐馆之后,有囡囡挂在胸前为他遮挡,湿漉漉大眼看看抱她的男人,又看看又生,下秒,她挥手拍拍叶令康下巴,突然道,“爹哋。” 又生一愣。 叶令康滞住脚步,随即继续往停靠街旁的凌志方向走,回应她,“思思。” “爹哋。” “思思。” “爹哋爹哋。”她似乎喊上瘾,执着喊了一路。 ...... 回到庄园已经很晚,助理很自觉,趁他们不在,收拾衣衫继续和小姐妹挤一间屋。 叶令康丝毫没有睡别处的意思,大约是囡囡那声“爹哋”唤醒他为人父的情感,比当年叶思危喊他爹哋更加令人五味杂陈,对待囡囡多了几分耐心,他要求给她洗澡,同时不忘征求又生意见,“行不行?” 又生没意见,从旁协助他,递他香皂毛巾,指挥他怎样给囡囡洗头。 囡囡白天睡多,晚上毫无困意,靠坐在澡盆里,顶一头泡沫,任由叶令康在她头上抓挠,突然拍水,溅又生和叶令康满身,她咯咯笑,露出几颗米粒牙。 “小坏蛋!”又生捉住她肉呼呼小手,作势要往嘴里送,逗她笑得更大声。 手下小身子又滑又软,更兼乱动,叶令康力不从心,额上渐生薄汗,他瞪眼,“好了,别闹!” 又生住嘴,囡囡收声。 当事人总算满意,接过又生递来浴巾,将囡囡从头到尾裹住,仅露出小小脸庞,离近看,眉眼和她妈咪极像,只是少了她妈咪那种扣人心弦的眼神。 抱她出去时,叶令康没忍住,亲了亲她脸颊。 又生善后,顺便洗澡,再出去,囡囡已经酣眠。 叶令康立在窗口抽烟,听见动静,回头看她一眼,脸上妆容卸下,白嫩干净,水晶吊灯下泛着莹润光泽,叶令康喉头微动,碾灭烟,“又生,我们谈谈。” 又生点头,开衣柜拿件外套披身上,在床尾坐下。 他拖椅,在她对面坐。 又生等他开口。 “枪杀思危的人已经查出,4K瘸腿豪的人。” 又生接他话,“听传4K禾嘉影业与叶氏争院线,是否因此结仇?” 早几年瘸腿豪划地盘走粉,四处投资电影,力捧陈玉为他洗黑,叶氏起初与他有合作,只是在廉政公署成立后便终止合作关系,瘸腿豪每年近亿黑钱待洗,莫可奈何,创建禾嘉影业与叶氏争高下。 院线大战,演员争夺,结怨由来已久。 又生一字一顿,继续猜下去,“即是说,枪杀非意外,而是早有人盯上思危,即便存仔不去英国,思危被人伺机...只是早晚的事。” 叶令康并未否决,他抬眼看又生,见她俏脸涨红,胸脯微起伏。 下秒,响亮的掌掴挥至他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我弟弟的。” 她用尽了力,叶令康脸被掴至一侧,顿时火辣一片。 “我...”他一丝丝敛去表情,才转头,掌掴随之而至,挥的人似没了方才力气,但接连挨两耳光,已足够让叶老板丢尽脸。 “这一巴掌,是我的。你凭什么讲我是祸水。”话出口,又生才听出哽咽,才意识到有多缺乏气势。 她再抬手,但还没挥出,已被人捏住手腕。 叶令康微恼,压抑低喝,“够了。” “你松开。” 又生咬紧牙关怒瞪他,试图挣脱手腕,但被他死死钳住不放。 “好,我松开,前提是你别再动手。”叶令康凝视她包着泪的眼,稍松开。 又生才不管其他,像只暴怒的小兽,立刻扑到他身上咬掐挠拧,叶令康一时不防,脸上挂彩,他嘶一声,大掌紧抓她双腕,反剪她双手。 又生俯趴在他膝上,体会到男女力量的悬殊,更兼挣扎不脱,她哭出声,“滚,你滚。” “都让你打了,还想怎样!”叶令康也恼,把人翻个身,横抱至床上,随之压上,她无声反抗,他沉默镇压。 很快又生便被他压制在身下,两手腕禁锢在头顶。 原本睡床侧的囡囡翻了个身,趴着继续呼呼睡,一只小脚悬挂在床畔,堪堪掉下床。 她阿爸阿妈仍旧未察,四目相对,噼噼啪啪火星四溅。 叶令康盯她朦胧泪眼许久,见她鼻尖微红,小嘴微张,鼓鼓胸脯因生气而剧烈起伏,不觉低下脸,慢吞吞吐出一句,“以后不讲了,好不好?” 又生还没想明白不讲什么,那人脸越来越近,似乎要亲她,她立时撇开头,喘息道,“叶令康,别让我恶心你。” “恶心?”他彻底沉下脸,大约是这两字太过伤人,叶令康松缓缓开她,难掩气恼,“我是有多缺女人,才送上门给你恶心。” 说罢,他起身,大步摔门出去。 又生一时发怔,半响才缓过神,视线落在堪堪挂在床沿的囡囡身上,忙将小身子抱到床中间,扯被和她睡下。 凌晨时分,叶令康去而复返,带着满身烟草味,轻手轻脚洗漱,悄悄掀被上床,挤在又生身后。 他进来那刻,又生便被惊醒,他似有察觉,不给她反应,拨过她头深吻。 又生起初不回应,他也不急,舌尖轻描她唇瓣形状,再亲啄,含住吮吸,如此反复,隔片刻撬她齿关,直到她懵懂卸下防备,一举进攻,勾她纠缠。良久,才放开。 “恶心?” “嗯。” 他再次贴上,噬咬她双唇,直到唇瓣肿胀,“恶心?” “嗯。” 他翻身上来,一手迅速探下去,触到潮湿氤氲某处,伏她耳边低语,“口是心非。” 又生撇开眼,同样低声,“是又怎样,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懂得控制,动物可随性.交.配。” 叶令康没讲话,触在某处的手缓缓收回,指尖仍旧粘腻,一如他此刻心情。 “我记得,你问过我,有无拍拖过,是否懂得尊重。”叶令康拨开她脸颊头发,耳根发烫,慢吞吞吐出一句,“我追你,尊重你,拿你当人可好?” ...... 转天在庄园拍摄,是场情敌见面戏,花园长廊一角,灯光师、摄影师、梳化师、导演围成一圈。 又生扮演的女主得知男友是基佬,爱上澳洲本土番鬼佬,难以置信,她向番鬼佬宣战,哪知对方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形,皆大她一倍,无奈之下,女主带上男主壮胆,进行一场驴头不对马嘴的异国谈话。 叶令康抱囡囡立在摄影机旁,黑衣黑裤,墨镜罩住半张脸,方圆半米以内无人敢接近,囡囡认出摄影机中的妈咪,不停拍小手,声音清脆,“妈咪妈咪。” 叶令康应声,示意她安静,“妈咪拍戏,小声些。” 囡囡似听懂,不再讲话,脑袋靠在阿爸胸膛,专注拧纽扣,她径自玩一会,觉得没趣,扬起脑袋,注意到墨镜中的圆乎乎小脸,顿感新奇。 她咧嘴笑,对方也咧嘴笑,她瞪大眼,对方也瞪大眼。 叶令康正专注于拍摄进展,不防墨镜被一只小肉手抓下,左脸隐隐可见手指印,眼角挠痕虽结痂,但仍旧长长一条垂在眼下。 一转脸,对上林导惊疑不定的目光,叶令康微恼,沉下声喊,“叶思思。” 囡囡尚且不明缘由,只觉委屈,等又生休息时,再不要叶令康抱,缩在又生怀里,怯怯看她阿爸。 叶令康已戴上墨镜。 尽管如此,仍旧为时已晚,叶老板被家暴的消息在剧组中还是不胫而走,至此旁人再看又生时,不觉带三分钦佩。 半个月的拍摄,叶令康并未待太久,三天后便带囡囡回港,来时哭一路,走时仍哭一路。 叶令康开始后悔,不该带小坏蛋出远门,母女两皆让他丢尽脸。 作者有话要说:  老牛内心OS:“你相信吗,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滴”--来自歌神张学友。 第50章 16号更新 “倒是没有,我看见他绕道走。”苏又存思绪活络,“惹不起,躲得起。” 听弟弟这样讲,又生安心许多,一门心思投入到拍戏中。 《飞狐》整部剧长达五十多集, 为加快拍摄进程, 剧组采用分场景、分片段拍摄方式, 进行集中拍摄。 又生戏份不算多, 仅在前十集和最后两集,前十集场景多在叶氏影城取景, 唯有最后要去摩星岭悬崖拍摄。 以往又生对演员了解不多,进入这行以后,才体会到其中艰辛。 在剧组中她是新人, 不仅要和工作人员处好关系, 还要琢磨如何演好,不拖累拍戏进程。长时间下来,又生难免分.身乏力, 忽略了弟弟。 这天又生拍戏回来, 已经快凌晨,和往常一样推开弟弟房门, 却不见人踪,又生吓一身冷汗,忙打电话给九叔赌档, 拜托四九仔去诊所看看苏又存在不在家。 四九仔不耽搁,很快给又生回电,讲不在。 听出又生话中慌张,四九仔忙道,“别急,给飞哥打电话,油尖旺一带我们地盘,只要不出九龙,都能找到。” 又生转给阿飞电话。 “叼他老母,哪个敢动存仔,让我找到,扔轧纸机绞碎了做猫粮!”阿飞怒气冲冲,喊手下小弟放话出去。 又生坐立难安等消息,心思百转间,蓦地想到一个最可疑的人——叶思危。如果叶思危真的不正常,弟弟又被他带走... 又生不敢多想,慌忙电召出租去浅水湾。 ...... 今日老船王七十大寿,叶令康代表叶家去恭贺,很晚才回,平治房车还未进大门,便停了下来。 叶令康睁开眼,问司机,“前面有车?” 叶家大宅并未建在山道口,而是从浅水湾山道延出一截小道,藉此避开反弓煞。 司机头伸窗外仔细看,“大少,前面停一辆出租,阿辉似与人起争执。” 叶令康先下车,准备步行进宅,确如司机所言,家中保镖门口拦下一女人。 “大少。”保镖先看到叶令康,忙道,“这位身份不明的小姐要找小少爷,小少爷早已睡下,她不信,一定要进去看。” 借门口路灯,叶令康认出又生,不动声色道,“苏小姐,我是思危父亲,有事与我讲。” 年届而立之年的男人,早已退却青涩,气势迫人,一双眼格外锐利,看又生时带三分审度,似在思考她找叶思危的缘由。 “我弟弟没回家,他和叶思危同班,叶生应该清楚,我们家长会上见过。”又生不惧他气势,抬头迎视。 “所以,你弟弟丢了,来找思危?”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叶令康嗤笑一声,“照你这样讲,思危的同学丢了,全来找?把我叶家当什么了?” “O记登门查案尚且要出示搜查令,苏小姐,你夜闯家宅,仔细有人请去警署喝咖啡。” 又生被他一阵抢白,到底涉世未深,心里一慌,大脑短暂空白,竟不知如何回应。 叶令康看她一眼,不再理,扔下保镖司机先进门。 又生情急,忙拉住他西装衣袖,“叶生,事关叶思危名声,我有话和你讲。” 叶令康止步,回头看她一眼。 妹妹仔脸涨红,眼眸晶亮,抓他衣袖的手用了力,指节泛白,死死扯住不放,大有要和他纠缠不休的架势。 “进来吧。”叶令康怠懒与人拉扯,抬抬胳膊,示意她放手。 又生松口气,随他进去。 叶家大宅是本埠盛名在外的石头庄园,古堡式建筑,雕花大门上蔷薇花盘绕,主楼连副楼,另有车房犬舍,环顾四周,随处可见常青藤包绕,恍若堡垒。 穿过花池,便是主楼偏厅,叶令康解下啵呔,靠坐沙发上,向又生随意做个手势,“坐下讲。” 又生坐他对面,思虑片刻,委婉开口,“叶生,你有没有注意到叶思危举止异于常人?” 叶令康原本靠在沙发上,听又生这样讲,他直了身体,脸色随之而沉,“什么意思。” 私心里,又生并不想将叶思危划为异类,但她弟弟无辜,如果不讲,任由叶思危骚扰,她弟弟心理上会受到伤害。 “叶生,你儿子同性恋,他恋我弟弟。”又生道,“我弟弟一直未回家,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他被你儿子带走...” 又生觉得她再讲下去,对面人可能要发火,他脸色极难看,想来是不知情。 不过很快被他掩去,叶令康复靠在沙发上,想点烟,却没找到打火机,只得将烟盒狠扔在茶几上。 两人皆未讲话,又生在等。 良久,叶令康才喊马姐,“阿香,上去看少爷在不在。” 阿香是叶家老仆,广府顺德女子,早年自梳进叶家,先带大叶令康,后照顾叶思危,她心疼叶思危没阿爸阿妈,对他极溺爱,加之叶令康在教育叶思危上,惯来缺乏耐心,非打即骂,是以阿香时常帮叶思危掩护,一起欺瞒家主。 小少爷放学带同学回来,阿香心知肚明,眼下见人家找上门,不免心虚,脚步踯躅。 叶令康看出端倪,索性自己上楼,又生忙起身,紧随其后。 自古慈母多败儿,叶令康想不通哪里做错,竟把儿子教成这样。 心里有火,又深觉丢脸,并无多少耐心敲门,叶令康直接抬脚踹门板。 砰一声巨响,吓得叶思危一个激灵,手中浴巾掉落,顶一头湿漉漉头发,下意识后退两步,紧贴在浴室门框上。 “老豆,这、这么晚,找我有事?”待看到叶令康身后的又生,叶思危警铃大作,下意识先朝大床看去。 叶令康顺视线看去,四柱大床上蚕丝被鼓起一团,虽然背对门,也能看出是个细路仔。 “叶思危。”叶令康咬牙,面上青筋骤起。 叶思危立刻抱头,蹲缩在墙角。 又生不管这对父子,她只担心弟弟,三步并作两步到床前,急拍苏又存,“存仔?” 苏又存睡得极沉,毫无反应。 又生喊几声无果,气得脸涨红,“你对存仔做了什么!” 叶思危心虚,不复往日趾高气扬,“没、没做什么,请他来家里玩而已...” 话讲一半,对上叶令康视线,他低头,视线落在脚下地毯上,低低道,“真是请他来玩。” 叶令康一言不发,去起居室电召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很快过来,又生略有诧异,积在心中的怒火因叶令康此举也消了一半,配合家庭医生解开弟弟衣扣,等待检查结果。 “不要担心,细路仔无大碍,睡一觉自然会醒。”当着又生面,家庭医生没讲太多。 私下对叶令康时,又是另一番说辞,“叶总,危仔该好好管教了,少让他接触别有用心的人。” ...... 又生为弟弟穿衣时,叶令康踱步进来,在单人沙发里坐下,闷声抽片刻烟才道,“苏小姐,思危我会管教,我问过,他没对细路仔做什么,我会给补偿,另外让思危道歉...” 又生竖耳听着,并不认为世上有这样好的事。 果不然,他有所求,“思危和细路仔差不多大,缺乏管教,难免做出些常人难理解的举动。出了叶家大门,希望苏小姐和细路仔讲话谨慎,如果我听到任何风声,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又生恼怒,不客气道,“叶生,我也希望你管好儿子,再来打扰我弟弟,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对外乱讲。” 叶令康审视她片刻,点头道,“不错。” 又生不明他话中意思,只将弟弟扶起,“麻烦叶生让司机送我们回。” 吴文宗招呼又生在红木椅上坐下,递给她一张报名表,“先填上。” 又生接过细看,是家庭住址,学历年龄这类基本信息。 快速填上之后,又生转手给他。 “妹妹仔家住九龙城寨?”吴文宗一手摸下巴,饶有兴味打量又生。 这种轻微带鄙夷的眼神,又生经历过无数次,幼时外婆送她去城寨外的公立学校上学,校务处的密斯们也是用这种眼神打量她。 她不觉挺直肩背,迎上对方审度的目光。 好在吴文宗并未多言,正色道,“进培训团,表演要合格,英文也要达标。” 停顿片刻,他又道,“在香港,不懂英文的人,就是文盲,叶氏不需要这样的员工。” 与几日前的和善大相径庭,谈及正事时,吴文宗一板一眼,和那些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无异。 又生当即用英文和吴文宗交谈。 真光书院虽比不得嘉诺撒圣心、圣士提反这类全英式学校,但也是半英式教育,加之又生八岁前生活在比较复杂的家庭中,英文对她来讲反倒不难。 她讲一口流利的牛津腔,让吴文宗颇感诧异。 吴文宗早年从大陆过来,彼时他不懂英文,空有才华,却四处碰壁。当时年轻气盛,只一味不屑港地市民已被番鬼同化,办正事竟要讲英文。 却未想到当年他不屑的,如今变成他要求别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期香港娱乐圈很乱,逼拍三级,或者逼拍不想接的戏,这种现象很多。 第51章 17号更新 又生回趟九龙城寨, 赌档拜访九叔。 城寨毫无变化, 违章搭建仍旧随处可见,九叔赌档还是那样,楼下水果档和杂货铺, 楼上麻将馆占据半条街。 又生从水果档提两只西瓜上去, 看场子的四九仔微愣,随即扬笑,冲她吹口哨, “哪里来的靓妹?”随即伸手欲摸她脸。 又生笑拍开他手,西瓜递他,“九叔呢?” “楼上打麻将。”四九仔让她等,要去喊。 又生拦住,“我自己去就好, 你们吃西瓜。” 打麻将的几个又生都认识, 新和会的元老,十几年前无不意气风发, 可惜长江后浪推前浪, 后生仔犀利, 逐渐代替他们掌控城寨。 “咦,又生过来啦。”九叔让人替他坐圈, 拍拍又生肩, 带她去办公室。 又生从手袋里拿出手.枪和剧本,放在九叔面前,来之前, 他们已经通过电话。 九叔拿起手.枪反复打量,“我已经传话给道上兄弟,应该不是我们的人,若是自己人,绝不会为难你。” 似乎想起什么,九叔提醒她,“有传禾嘉影业的幕后老板是瘸腿豪,瘸腿豪那人行事不如他阿爸,够狠够姜,没半分江湖道义,我派人打探,你多提防他们,近来少出门。” 又生朝他抱拳,“烦累九叔为我费心,阿婆讲改日请你吃饭。” 九叔摆摆手,不以为意,“又生,依我之见,建议你将这事捅大。” “九叔的意思是...曝给媒体?” 九叔点头,“今时不同往日,面对面驳火,那是几年前,现在港府打击罪犯力度一年大过一年,再过多几年,九龙城寨难保不被铲平,现在大家至少表面规矩,不敢明目张胆动作,索性捅出来,让他们有所忌惮。” “可我在明,他们在暗,惹恼了只怕无穷后患。”又生有所顾虑。 九叔沉吟,“还有个办法。” 又生眼含期盼。 “抓他命门,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谈何容易,不管是4K还是义安,早已渗透到各阶层,有人的地方便有帮派,更少不了争斗,除非有人抓出洗黑证据,否则很难连根铲除。 等九叔消息期间,又生深居简出,除却拍戏,极少出门,家中亦有保镖看护,行事小心谨慎。 ...... 秘书向叶令康汇报,“老板,太太近来似乎遇到麻烦。” “狗仔追她问几时复婚?” “不不,是有人逼太太拍三级。” 叶令康猛然坐起,“有无查清,哪个不长眼狗东西敢动我的人?” 秘书抹汗,心道你二人其实没半分关系,若真有关系,别人不至于欺到叶太头上。腹诽完,秘书道,“已经让人去查,太太谨慎,这几日极少出门。” 难怪怎么约也不应,叶令康心中升起浓重失落,脸色发黑,喃喃自语,“有事也不来找我。” 给秘书听见了,主动道,“太太也非无动于衷,听讲找过新和会九叔。” 叶令康食指敲桌,略有不屑,“老家伙黄土已埋到颈脖,找他何用?儿子也不成器。” 秘书识相不接话,转道,“老板,那我出去做事了。” “等等。”叶令康叫住他,“为我订束花,送去薄扶林,告诉她晚上过去吃饭。” ...... 九龙城寨里长大的,什么乱子没见过,又生倒没有太多焦虑,权当放假在家陪女儿,让保镖去花墟买来盆栽,带囡囡一起动手,将它们移植到墙角花园中。 难得有妈咪陪伴,囡囡极开心,挥铁铲乖乖刨坑。 门钟叮咚响,秘书环抱大束鲜花进来,囡囡惊喜叫一声,迈开小短腿去接花,女人多爱花,哪怕一岁半小女孩也不例外。 秘书将花交给小小姐,话却是对又生讲,“老板让送来,讲晚上来吃饭。” “很漂亮。”又生笑,“麻烦为我转达谢意。” 秘书离开不久,叶令康便过来,又生甚至怀疑秘书还没能将谢意传到。 “爹哋。”囡囡这次认得了,扔下手中玫瑰,向叶令康张臂要抱抱。 叶令康满足她,见她脸上脏兮兮,有些嫌弃道,“怎么弄得像花猫一样。” 囡囡搅手指腆笑,“蛋糕,妈咪...” 叶令康听不懂,转看又生。 又生插完最后一支玫瑰花,把水晶瓶捧到鸡翅木花架上,“舅舅给买的蛋糕,趁我不注意,偷吃了大半。” 叶令康摸她肚,果然鼓鼓一团,小坏蛋尤不自知,仍道,“妈咪,饿,饿。” 寨中邻舍办喜事,陈凤仪回城寨吃酒席,讲晚上留宿。又生下厨做饭,简单几道菜,三人围圆桌而坐,又生将拌好的鸡蛋饭摆在囡囡面前,递她汤匙,随她自己吃。 叶令康时不时给女儿夹菜,状似随意问,“最近不忙?” 又生嗯一声,“没接新戏,吴导讲《聂小倩》入围金奖,我有资格与红姑角逐最佳女主角,等获奖名单公布之后再接戏也不晚。” 说完,她笑,眼中藏有狡黠,“届时水涨船高,片酬翻倍未可知。” 叶令康无奈,识相道恭喜,又问,“没有别的事?” 又生听出他话中意思,迟疑了下,没再瞒他,垂头丧脑,“事实上是有人逼我拍三级,可能为洗黑,对方暂时还未露马脚。” “怎么不和我讲?”叶令康语气生硬,他早有诸多不满。 又生叹气,声音低下来,“不想让你看轻。” “什么?” “我说不想让你看轻。”又生逐字逐句,吐字清晰,“不想让你以为有事才找,无事弃一旁。” 叶令康心中郁结瞬间散开,对又生道,“坐过来。” “做什么。”又生警惕。 叶令康无奈,探身越过圆桌吮住她下唇,对上又生惊愕的眼,他退开,低声咕哝,“与我复婚不就好了?有我罩着,想做什么不用怕。” 又生心中泛起异样,脸颊发红,“等你烦了,再骂我祸水。” 叶令康后悔事不多,仅此一件。 “拿报表掷我。” 叶令康表情尴尬,后悔事不多,仅此两件。 四目相对,两人大眼瞪小眼。 “爹哋,妈咪...”囡囡只顾吃,还不知他们刚才玩亲亲,挥汤匙奶声奶气喊,“肉,肉...” 叶令康先回过神,干咳一声,为她连夹几块里脊肉。 又生拦住,“够了,晚饭少喂她吃。” 关乎吃的,囡囡惯来听得懂话,她哼哼唧唧,显然不满意妈咪此举。 又生好笑,“快成胖妹,等再大些知丑俊,要怪妈咪不负责。” 大约叶令康也意识到她有些胖,很自觉的,再不给她夹肉,只喂她蔬菜。 饭后又生洗碗,叶令康摸进厨房,从后拥住她纤细腰肢,鼻子埋进她发间轻嗅,“老婆仔,搬去和我住,我护你可好?” 又生微僵,稍稍侧头,“我以什么名义和你住?” 叶令康凑近她耳垂,“叶太。” 又生耳垂泛红,仍旧低头洗着碗,沥水架上滴滴答答,水珠顺灶台滚落,叶令康不逼她,给她时间作考虑。 良久,她似下定决心,轻轻嗯一声。 握在她腰间的双手猛然收紧。 又生嘶一声,不自在动动腰身,“松开了,囡囡呢?” “有人看着。”叶令康转过她,“讲话算话?” “讲话算话。”见他眼底氲有欣喜,又生不觉扬起嘴角。 下秒,她被打横抱起,轻呼一声,随即发出神经质低笑,拍打他肘臂,“发癫,快放我下来。” “不行。”叶令康神色严肃,眼中却带笑意,“旷我太久,要你负责。”说罢,用那物蹭她,让她感受那物张扬。 又生唾他死相,极负责提醒他,“有人饭前应允囡囡,讲陪她睡。” 叶令康面露难色,挣扎片刻,选择放下她。 又生以为他讲到做到会陪囡囡睡,哪知夜半时,那人摸黑钻进她被中,剥掉她衣裤,甚至来不及亲吻抚摸,那物已经卡进一颗脑袋。 干涸之地许久无人造访,又生有些受不住,眉头紧蹙,恼他粗鲁。 叶令康自知太急,奈何火起不消,扶开她黏在额前的发丝,随即吻上来,不容推拒。 不肖片刻,又生某处开始情.潮涌动,她尚未想清上次是什么时候,叶令康已经压住她急切耸动起来,第一回并未持续太久,大约是有些损害自尊,叶令康重振旗鼓,很快便卷土重来。 蚕丝被起起伏伏,被下两具身体不住纠缠,边吻边做,叶令康很久没这样舒爽,激动难耐,顾不得会不会伤人,没头没脑横冲直撞,又生受不住,哀哀求饶,他坚硬给予,她柔软接纳,结束时,两人热汗淋漓。 汗珠子顺叶令康胸膛砸到又生脸上,又生缩在他身下,推他,气息不匀,“你多久没有了?” 叶令康翻身下来,两条毛腿仍旧压在她腿上,四条腿纠缠,“你多久我就有多久。” 又生狐疑,显然不信。 此举无疑惹恼了守身如玉的男人,下秒将她卷到身下,双腿分开再次攻占。 第52章 18号更新 又生醒来时, 落地钟已经指向八点, 床畔没了人,不知叶令康人踪。 洗漱下楼,陈凤仪从城寨回来, 腰间系了围裙, 在厨房做早饭,囡囡扯着她裤脚,围在她脚边转。 叶令康坐圆木桌旁读一份早报, 手边是冒热气的咖啡。 事实上,早在陈凤仪回来时,他们已经交谈了一次。 听见脚步声,叶令康不赞同的目光望来,“再添件衣, 你会感冒。” 落地窗外, 雨点敲击窗户,水声淋淋, 下一夜的雨, 气温骤降。 又生回房加一件外套, 再下来,早餐已摆上桌, 她在叶令康身旁坐下, 盘子里多一个剥去壳的水煮蛋。 她看眼叶令康,又看神色如常的陈凤仪,以及最会吃的囡囡。 一餐饭, 吃得各有滋味,唯一开心的人,大约是什么也不懂的囡囡。 饭后,叶令康问她去不去上班,去的话,顺便送她。 又生还未应答,陈凤仪已开口,“性命堪忧,还去上班?给人机会抓去拍三级?” 叶令康沉吟,“那我去上班。”又亲亲囡囡,“思思,和爹哋讲再见。” 囡囡挥挥小肉手,自顾吃着,“爹哋拜拜。” 不几时,汽车引擎声渐远,又生看眼陈凤仪,“阿婆,我和叶令康...” 陈凤仪含笑点头,“他已经和我讲,人活一世,是非难断,重要是过得开心,若是还钟意,就在一起,免得老来后悔,其他不必多想。” “存仔私下里向我抱怨,讲是否因为他,令你们心生介怀,若是,大可不必,他并不怨谁,他希望我们思思有爹哋妈咪疼。” 听见存仔名字,囡囡抬脑袋问,“舅舅几时回?” “舅舅医院实习,找舅舅做什么?”又生摸她脑袋。 小坏蛋腆笑,“舅舅带我玩,还有阿姐,请吃冰淇淋。” 又生与陈凤仪互视一眼,难掩惊诧。 苏又存近来频遭截堵,不胜烦扰,他已经拒绝,那人锲而不舍,从学校堵到圣母玛利亚医院,佯作病人排队,排到她时,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指指左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里胸闷兼气短,快给我听听有无问题。” 说罢,拉苏又存手往她胸口触。 苏又存面红耳赤,急急缩手,“女孩家,应当自重。” 可惜对方不以为意,“少同我宣讲道德经,我被狐狸精勾去三魂七魄,苏医生,你要好好为我医治,否则我向院方投诉,你慢待病人,缺乏职业操守。” 平白无故倒打一耙,苏又存咽下这口气,戴上听诊器为她听诊。 对方欲解开扣。 苏又存无奈,“不用解,隔衣衫同样能听见。” “这样啊。”她大感可惜。 ...... 又生很快见到囡囡口中的“阿姐”,穿粉色粗针毛衣,棕色灯芯绒裤,一头利落蛋卷发,娇俏玲珑,委实靓女。 撞上又生目光,苏又存耳根发烫,作介绍,“家姐,我、我同学,罗薇薇,她来做客。”事实上是一路尾随,不愿走。 “欢迎,欢迎。”又生笑,请她坐,唤佣人送茶点。 对方似自来熟,不必刻意招待,又生殷切切,问她是否留下晚饭。 只是话才讲完,苏又存便道,“家姐,她还有事...” “我无事啦...”她不满。 又生愕然,很快神色如常,笑眯眯道,“存仔,你陪薇薇坐,我帮阿婆做饭。” 厨房玻璃门阖上,又生与阿婆私语,“阿婆,你觉如何?” 陈凤仪向外看眼,满怀欣慰,“不错,伶俐囡囡,难得存仔开窍。” “听讲港大文学史才女。” 被讨论对象与苏又存坐客厅,他们中间隔一个囡囡,共守一台黑白电视机。 其实并非表面那样和谐,囡囡背后,两只手在起争执,苏又存欲抽回,她死死捉住不放,细软小手抚摸他缺两根手指的地方,每摸一次,要问候叶文锦老母一次。 晚饭,叶令康下班过来。 听见鸣笛声,囡囡立时滑下沙发,蹬蹬向外跑,没几时,便传来囡囡咯咯笑声。 叶令康抱她进来,与客厅两人照面。 “姐夫。”苏又存先喊,随即介绍,“我同学,罗薇薇。” 叶令康点头致意,哪知对方轻哼一声,微扬下巴撇开脑袋。 “......” 有些人,似乎天生不对盘,又生有察觉,睡前抱怨,“存仔难得带女友回家,叶老板,能否给点面,对存仔女友客气几分?” 叶令康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背后嚼舌根,难免气结,丢个后背给她,关灯睡觉。 又生气,拍他后背。 啪一声,清脆响亮,“听到没有?” “听到!”他没好气回。 一阵窸窸窣窣,又生脱衣睡下,倒没丢个背给叶令康,而是面朝上平躺,径自想了会,她胳膊肘拐拐叶令康,“睡了没有。” 叶令康叹气一声,翻身转过,一只胳膊伸到又生脖颈下,稍用力,将人转个身,两人面对面拥了片刻,他低声道,“有传瘸腿豪近期有批货抵港,他该忙洗钱了。” “即是说,他近期会有动作?”又生有些紧张,“我需要做什么?” 叶令康抚她背,“有我在,别怕,仍作寻常,暂不提婚事,近来你多多上班,若真是他,要有行动了。” 又生听他的,不再关门闭户不给瘸腿豪机会,转天由保镖护送去上班,似乎危机已过。 高子媚看见她,极不赞同,“啊,苏小姐,不要命了?” 又生抽了她烟碾灭,“电影基金会电话打去薄扶林,通知参加电影节,讲我凭《聂小倩》拿下金奖最佳女主角,阿姐,为我联系设计师,礼服该定了。” 电影节开幕时间在本月底,适逢蒋公诞辰,藉此向蒋公祝寿,已成为金奖电影节习惯。 高子媚难以置信,反应之后向又生道贺,“恭喜,苦尽甘来。” 一个女演员,貌美固然重要,但若想得到业界肯定以及尊重,起码要有拿得出手的奖,能能获此殊荣,日后再接戏,戏路无疑更广。 “阿姐,再为我约唐旭德,问助理他几时有空,约他喝下午茶。” 高子媚以为他们要谈一起赴电影节,其实不然,又生约他谈行业霸凌。 陆羽茶室内,茶博士进来斟茶,送来一盅两式茶点。 待茶博士离开,唐旭德才半开玩笑,“妹妹仔约我,不怕叶老板呷醋?” 又生笑,为他沏茶,“法律上我们并无关系,约谁喝茶,是我自由。” 唐旭德恍然,“原来如此,叶老板钻石单身汉,难怪绯闻不断。” “譬如?” “譬如,中环名品店,见他与陈玉调笑,叶老板阔人,包下柏德菲丽讨佳人芳心。” 又生暗记下。 闲谈半盏茶时间,唐旭德挑眉,“我们老友,不必拐弯,有事直讲。” 借沏茶,又生低声道,“实话不瞒,我被禾嘉逼拍电影。” 闻言,唐旭德并无诧色,饮一口锡兰红茶,同样低语,“巧了,我也是。不止我,还有相识几位友人,陆续有收到警告。” 只是为保命,无人愿意对外伸张。 又生敛去笑意,世人皆知走粉暴利,瘸腿豪若想快速洗净黑金,仅靠投资一部两部烂片全然不够,禾嘉电影公司空有躯壳,上至导演编剧制片,下至演员龙套武师,远比不得叶氏影城正规,他若想快速洗黑,必然要动手“请”演员合作。 “要继续无动于衷,似待宰羔羊?” 唐旭德无奈摊手,“不然你想?妹妹仔,认清现实些,任意一个街头烂仔,一把□□,随时能让我们横尸街头。” 又生沉默,半响才道,“我不信,邪能胜正。” ...... 上亚厘毕道,秘书向叶令康汇报,“太太陆羽茶室约唐旭德喝下午茶,出来后,并未归家,而是与唐旭德坐同一部车去文华酒店。” 叶令康抬头,平静道,“开房,还是吃饭?” 秘书低头,“暂不知。” 秘书出去后,叶令康拨打又生寻呼机,过一会她给回电,主动道,“叶老板,晚饭不回家,别给囡囡吃太多,饭后记得带她出门散步。” “和谁晚饭?” “唐旭德。”她不隐瞒。 叶令康略放心,又叮嘱,“早些回。” 他们并没讲太晚,唐旭德开玩笑,“被狗仔拍到,明日叶老板该杀来质问。” 又生随他打趣,挥手分开走,行至薄扶林山道,远远见叶令康果真拉囡囡在外散步,身后几名壮汉不远不近尾随,快到近前,司机熄火停下。 “妈咪。”囡囡冲过来抱她。 又生弯腰先摸摸肚,鼓得气球一样,忍不住叹气,“乖囡,再吃下去,真要成肥仔。” 叶令康咳一声,解释,“饭前被舅舅带出去,吃下一盒蛋挞。” 又生没接话。 他挑眉,顿时不爽,“我惹你了?” 又生看他,幽幽道,“听讲中环名店包一支柏德菲丽讨佳人芳心?”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哈:文中“蒋公”即是□□。以前金马奖没有入围奖一说,会先通知获奖,然后再去领奖,领奖日是□□寿辰日。 第53章 19号更新 “听讲中环名店包一支柏德菲丽讨佳人芳心?” 叶令康看他,笑容古怪, “你长千里眼?” “你管我。”又生拉囡囡走先, “叶老板, 野花是否香过家花?” 男人多半贱,她这番讲话语气, 这番神情, 叶令康非但没气,反倒心情愉悦, 她恼怒模样, 分明是有了醋意。 叶令康俯下脸, 凑近她耳边道,“外面不方便, 我们回去再讲。” 又生狐疑看他, 他笑出声, 弯腰抱起囡囡, 另一手拉她, 十指相扣往回走。 晚上囡囡早早睡熟,又生在等他解释,哪知这人花枪多, 一定要泡个澡再睡, 并且还要又生陪。 又生被他拖进浴室,不大的浴缸里挤进两人,叶令康仰靠在浴缸里,一手揉捏着又生嫩乳, 忍不住喟叹,“总算长成大奶桃,老婆仔,全赖我功劳。” 又生红脸唾他死相,“还讲不讲,不讲我出去了。”话毕,她作势要走。 叶令康猛地起身,从后拥住她,凑近她耳边道,“陈玉讲禾嘉电影公司是个空壳,不仅如此,近来新起的永信房产幕后老板也是瘸腿豪,大量黑金涌进永信地产,美其名曰投资合作。” 又生诧异,“陈玉被你收买?你想连根拔起瘸腿豪?灭了4K?” 叶令康没讲话,握在又生腰间的手紧了紧。 “九叔讲过,瘸腿豪此人不顾江湖道义,够狠够姜,差佬尚且莫可奈何...会不会有危险?”又生侧头看他,难掩担心。 叶令康趁机啄她嘴角,“差佬读书读到脑子坏掉,靠他们,阿爸将来要死不瞑目,放心,我们有内线。” 又生没再讲话,她多少了解这个男人,睚眦必报,只怕自叶思危被枪杀后,他便有了动作,不单是要瘸腿豪的命,是要拔掉瘸腿豪的巢穴。 “在想什么?”叶令康低问。 又生扭头睇他,慢吞吞道,“在想你为何要送柏德菲丽。” “......”叶令康语塞,把问题反抛给她,“那好,你说该送什么?” 又生哼哼,默不作声掐他大腿肉。 叶令康嘶一声,探身去捉她嫣红小嘴,舌尖自她唇上扫过,“老婆仔,果真呷醋?” “是,我呷醋。”又生垂眸,闷闷道,“知不知我送你第一份礼是什么。” 叶令康爱极她呷醋模样,起身抱她出去,边走边道,“陈玉那人,视钱为父母,她看上的,我若不给,反生间隙。” 他低头亲她,“老婆仔,再赠我一支如何?” 又生懂他意思,只是心中仍有介怀,没好气道,“挣扎在温饱线,没钱啦,听讲叶老板钟爱康斯坦丁,买不起。” 叶令康显然不信,“月底拿奖封影后,名利双收,和我讲没钱,糊弄我三岁小孩?”说罢,伸手在又生腰间挠一下。 又生怕痒,忙缩开,他却紧追不舍,一番嬉闹,两人皆气喘吁吁,又生见他伸胳膊开抽屉,不觉咬住下唇,静候他戴上隔断亿万子孙的橡胶膜。 哪知他从抽屉中取出一个丝绒宝蓝锦盒,里面一只火钻戒指,心形,独钻。 又生无声看他,心跳开始不规律。 叶令康为她戴上,足足九卡拉,八心八箭,切割完美,遮住她整根手指。他欣赏片刻,吻在她指背,一根接一根,“两年前便想送你,打算在酒宴为你戴上,后来...”他隐去不再讲。 “如何?”他以赞赏目光打量。 又生默默扶正被坠歪的钻面,给予中肯评价,“叶老板阔人,很大颗,被人拍到,小报定会赞我是港地最有福气女人。” “只这样?”他皱眉,显然不满。 又生眼中氤氲,难掩笑意,她轻嘬他唇,稍稍离开,“多谢,我很喜欢。” 叶令康喟叹,两手□□她发间,迎上去加深这个吻,又生两臂攀上他颈项,微张口,任他为所欲为。 ...... 隔日,又生去表行转一圈,相中一支康斯坦丁,珐琅表盘,白金带。她签支票,顺便写张便签,叮嘱店员,“送去上亚厘毕道,交给叶令康先生。” 又生离开不多时,叶令康便收到礼盒,打开来看,一张便签先映入眼帘:叶老板,昨晚身心愉悦,多谢。 “小混蛋。”叶令康低声笑骂,换上新表,整日春风满面,秘书进进出出,心情也跟着妖娆起来。 ...... 大概火钻太过显眼,庄太初一眼便看见,一时胸闷兼气短,忍不住道,“啊,自己买来戴?辜青斯基?有无十卡拉?” 又生笑,“小门小户,不足十卡拉,让庄小姐见笑。” “你...”庄太初面红耳赤,过一会,她又问,“听讲你与叶令康欲复婚?” 又生应声,等待她冷嘲热讽。 哪知她沉默片刻却道,“恭喜。” “多谢。”又生看她,“你和那人...” “阿力?”庄太初面露笑意,“我们很好,他努力赚钱挣家用,已经存足买房钱,我们打算年底公证。” 又生点头,“那要早些订酒店。” “不用。”庄太初摇头,“无太多亲朋恭贺,不办酒宴,我们会去泰国喝椰汁。” 又生也向她道恭喜。 庄太初看她,咳一声,似鼓起勇气,“又生,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也欠你一句多谢,对不起是因我自私,让你由青云栽落尘埃,我怕过你,恨过你,更恨我自己,贪图富贵看朝夕,到头来无几量本事,仅会惆怅旧日奢华,却无力改变现状。” “多谢你是因你给我条路走,我靠双手,所挣分毫皆属自己,不必再担心被人抢走,现在我日日酣眠,更懂快乐为何,阿力讲我心宽体胖,人比以前靓。” 又生已经快要忘记庄太初以前模样,大概正如贺喜所言,相由心生,眼前的庄太初确实比以前顺眼许多。 “好,私事讲完?”又生问她。 庄太初微愕。 “那我们来谈公事。”又生食指敲桌,提醒她,“庄小姐,听讲前几日电子小开沈老板邀你尖东共进晚餐,你泼他满脸酒水,挥包砸他,损害公司形象?” “猪头三,咸湿佬,讲好邀谈明年广告制作,他趁机摸我大腿!”庄太初怒。 “不管,今早沈老板律师过来,商谈与你解约寻呼机代言,索求大笔汤药费。”又生看她,“汤药费会从薪水里扣。” “我和阿力已看好婚房,再扣薪水,家用要捉襟见肘。”庄太初试图商量,“下次再扣可好?” 又生好气又好笑,“庄小姐,你当我公司是善堂?若因你开先例,那我还要不要做下去?” 话虽如此,私下里,她还是给庄太初二十万支票,“算我借你的,日后记得还我,若不还,我们只好法庭见。” 庄太初呐呐,小声道谢。 ...... 月底,又生和唐旭德在第十六届金奖颁奖典礼上,双双拿下最佳男女主角奖,为港地电影史上再添荣耀,记者眼厉,注意到又生手上偌大鸽子蛋,纷纷询问她是否好似将近。 又生笑,给他们模棱两可答案。 唐旭德不解,“叶老板不愿讲,还是你们另有打算?” 又生半开玩笑,“离婚再复婚,不是什么光彩事,我们打算低调。” 尽管如此,报刊仍将那位赠又生鸽子蛋的阔人曝出,还讲又生只身一人逛中环表行为前夫挑名表,挑的正是叶令康腕上戴那款。 清水湾写字楼里,一人匆匆进电梯,在二十三楼禾嘉电影公司下。 说是电影公司,百英尺办公楼不见人影几只,外间坐几人懒洋洋瞌睡,来人进里间办公室,瘸腿豪正坐大班椅上和陈玉调笑。 见人进来,他松开陈玉,“大D,有事?” 叫大D的没讲话,先看眼陈玉,瘸腿豪拍拍陈玉屁股,陈玉娇笑一声,唾他咸湿佬,扭腰离开。 “豪哥,我们有批货抵港,被差佬盯上。” 瘸腿豪敛的笑,平静道,“你们是吃.屎长大的?” 大D垂头,“帮内不排除有差佬线人。” 瘸腿豪一声不吭,切一支雪茄点上,“确定是差佬线人,还是有人想搞我?” 大D冷汗,不敢讲话,过一会,小心翼翼问,“豪哥,计划明年投资的几部电影还拍不拍?再有,有传叶令康将与苏又生复婚,请苏又生拍片的事...” 瘸腿豪吐口烟圈,“你的意思是我怕他?” 大D惴惴,“只是豪哥,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树敌太多不大好...” 瘸腿豪哼笑一声,“叶令康想玩阴的,那正好,我陪他玩玩,我等着他摆和头酒跪我面前喊阿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作者后台,发现我干了件搓事o(╯□╰)o 第54章 20号更新 除夕将至,坊间张灯结彩, 苏又存也放了假, 这两年他喜静, 渐少出门,一本书一杯咖啡, 能独坐半日。 又生笑他越来越像私塾先生, 只差一副眼镜。 囡囡极爱歪缠舅舅,小小一只, 爬上舅舅膝头, 仰着脑袋问, “阿姐,阿姐, 吃蛋糕!” 又生哭笑不得, 记起罗薇薇似乎许久没来, 看眼弟弟, 试探问, “存仔,近来怎么不见你同学罗薇薇?” “家姐,你也讲是同学...”苏又存睫毛轻颤, 垂了眸, “只是同学而已。” 话虽如此,又生还是听出弟弟话中失落。 连叶令康也有察觉,私下里问又生,“你那个弟弟, 吃错药?闷闷不乐,堪比林黛玉。” 又生睇他,“看来叶老板国文很好,熟读各家名典?” 叶令康识相不语。 过片刻,她反倒自语,“估计是遭逢失恋,独自舔情伤,你少去打扰。” 叶令康心道,我几时打扰过他。腹诽完,他问,“他女友,那个罗家小姐?” “罗家小姐?” 对上又生不解目光,叶令康道,“是罗四叔掌珠,建材罗家知不知?” 又生恍然,“你阿姑嫁的那个罗家?” 叶令康点头,“她是大房,罗四叔是四房,亲戚太多,起初我也认不出。” 又生大概明白弟弟为何失落了,忍不住叹气。 港地冬季惯来湿冷,昨夜将下过雨,打落一地鸡蛋花瓣,叶令康起了床,推窗向下看去,楼下苏又存正抱着囡囡挂彩灯,他想起年夜饭的事,回头对又生道,“晚上带你和思思回去吃年夜饭。” 他口中的回去,是回石头庄园。 又生穿衣衫的手微顿,随即道,“你带思思去。” 此举惹来叶令康不满,“讲好年后复婚,你已同意,还想耍花枪?” “叶老板,我答应与你复婚,不是与叶文锦爵士复婚。”她不让步。 他咬牙,她瞪目。 谈话不欢而散,叶令康穿衣下楼,不几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又生立在窗前向外看,只见到黑色捷豹车尾。 待又生下楼,便撞上陈凤仪目光,隐含担忧,“又吵架?他把思思带走了,讲晚上不回。” 又生啊一声,没讲话,过会才道,“阿婆,庄四不是讲要过来?” “飞机晚两个钟,要傍晚才能下飞机。”陈凤仪难理解,“酒宴不办,要蜜月旅行?蜜月什么?搞不懂。” 又生噗嗤笑,“阿婆,现下流行蜜月,就是很开心很甜蜜的过属于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月。” “住一起这样久,当我不知?”陈凤仪嘀咕,“照这样讲,也不知过多少个月。” 又生笑到肚痛,只听陈凤仪将话题又转到她身上,“啊,没一个让我省心,一个跑去国外,一个闷闷不乐,还有你,和他年岁加起来过半百的人了,还吵架。” “阿婆,我们无事,只是...” “只是他带你去叶家吃年夜饭?”陈凤仪劝她,“你终将姓叶,哪能不见家公?还是日后不打算见叶家任何一个?” 她们讲话时,苏又存合上书,看过来,“家姐,若是因为我,我并未得到丝毫快乐,仅有无尽负担。” 说罢,他起身来客厅,拨通叶宅电话,礼貌对话筒那头人道,“我找叶令康先生。” 大约是叶令康接了电话,苏又存以通知的口吻对叶令康道,“你回来接下家姐。” 又生难言,恍惚间,竟忽然觉得以前总是缩在她背后的弟弟长大许多,不再是那个遇事总喊家姐的少年了。 不多时,叶令康去而复返,他看眼坐落地窗前看书的苏又存,听他道,“家姐在楼上换衣。” 叶令康点头,坐客厅静候。 又生换了件棕色凯斯咪裙下楼,手中拿一只小包,纤细窈窕。 叶令康起身迎上,揽她纤腰,同时主动道歉,“不该和你讲重话。” 又生垂眸,呐呐道,“我讲话也不悦耳。” 他们一起出门,大门外,囡囡一身红色毛呢裙,蹲在路边看花,她身后立了两名彪形大汉。 又生诧异看他。 叶令康干咳一声,解释道,“本来打算,你若不愿去,我和囡囡就在这里团年。” “妈咪。”囡囡扑过来,笑眯眯的,露出几颗米粒牙,“爹哋讲去看阿爷,我们一起。” 叶文锦身体不若从前,精神也不济,见到又生,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被掩去,转喊佣人起菜。 囡囡已认得叶文锦,靠在妈咪脚边,乖乖喊,“阿爷。”声音甜甜,好似蜂蜜。 面对孙女,叶文锦终露笑,招手道,“思思,过来。” 囡囡先仰脑袋看眼妈咪,羞怯怯。 又生弯腰拍拍她背,露出笑意,“去吧,去阿爷那里。” 一顿年夜饭,吃得安静,最开心大概是囡囡,少不更事,不知大人间九曲十八弯心思。 饭后,他们仍回薄扶林,维港上空火树银花,照亮两岸夜空,又生趴在露台上远观,不多时,叶令康也出来,递她一支香百丹。 “多谢。”他道。 又生歪着头,露一丝笑,又看向远处,“不该谢我,该谢存仔,他说,家姐你是叶家媳妇,姐夫的老婆仔,应有的礼节该做到,要给姐夫几分薄面。” 叶令康笑,“书念多不一样,比你懂事。” 又生气结,“日后我念个港大给你看。” 叶令康识相退步,与她碰杯,殷殷道,“那我先恭喜,未来中环又多添一位知识女性。” 年初一,又生和徐玲玲约在中环见面。 徐玲玲一身时兴打扮,白色露肩毛衣,黑色阔腿裤,满头波浪以橘色发带系起,又生打趣她,“从你身上,我看到设计希望。” 徐玲玲自谦,“长相不夺目,唯有靠打扮增添几分靓丽,毕竟爱美是女人天性。” 两人同时笑出声,相携走进一家店。 书没白念,徐玲玲讲起设计来,头头是道,“我有预感,蕾丝将会成为今年潮流走向。” 对上又生疑惑目光,她道,“因为查尔斯女友。” 又生恍然,曾在英文早报上见过,是位时尚美丽的女人。 她们接连逛几家名店,徐玲玲脚步一顿,向某处看去,随即紧挽住又生胳膊,低声道,“阿姐,不知是否错觉,总觉有双眼在紧盯。” 又生也有察觉,按捺住环顾四周的冲动,同样低语,“近来帮派大洗牌,不□□稳,叶令康派了人尾随保护。” 话虽如此,她们未多逗留,相携出店门,随行保镖立时拉开车门。 “我们一起,先送你回。”又生知道徐玲玲胆小,让她先上车。 话音才落,下秒又生身形一晃,被保镖推摔在车旁,随后枪声砰砰几声响起,交火间歇时,又生似听见□□,侧头看去,徐玲玲已倒在一滩血泊中,脸色煞白,神情痛苦。 四周一片惊叫慌乱,纷纷抱紧脑袋蹲下,尾随她二人的保镖立时追出去大半。 又生惊魂未定,连滚带爬,跪在徐玲玲身旁,紧捂她汩汩冒血腹部,大声喊司机调车头,保镖将人抱上车,警车随即呼啸而至,团团将作案现场围住。 伊丽莎白医院急救室外,又生被几名差佬围住,了解当时情况。 其中一名差佬问,“苏小姐,有无看清持枪人面目特征?” 又生摇头,如实相告,“太过混乱,我摔在地,没有看见,或许尾随我的保镖有看清。” 又一名差佬接着问,“你或者徐小姐,你们二人有无得罪何人?” 又生沉默片刻,开口道,“有,我曾接到一封信件,里面装有一把□□,还有一份剧本,是有人要逼我拍戏,我有足够理由怀疑,此次行动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几名差佬互视一眼,还欲再问,便见叶令康大步过来,在等候椅上坐下,揽住又生肩道,“几位阿sir,有空盘问我老婆,不若去审训嫌犯,嫌犯已被我的人捉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正文最后一章,然后想看谁的番外可以提前讲,我排一下~ 第55章 22号更新 其实又生近来频频外出,有引蛇出洞意思, 两方好似在进行一场拉锯战, 唯看哪方沉得住气。 显然瘸腿豪失算, 想如法炮制爵禄街枪杀案,只是他忘记香港不仅是他的主场, 亦是叶家人的主场。 急救室外, 又生全身僵硬枯等,盯着那扇白色门, 叶令康已将差佬的注意力转移, 令她得以安静片刻, 无声为徐玲玲祈祷。 直到叶令康在她身边坐下。 “希望她无事,她是我唯一朋友...”又生低头看脚尖, 掩饰失态。 叶令康揽住她肩膀, 拥她进怀, “子弹没打中要害部位, 取出便会无事。” 他话音才落, 徐玲玲父母姐妹赶来,随后各报记者也闻风涌来,叶令康吩咐保镖拦劫记者, 自己去向徐玲玲家人讲明情况。 数小时后, 徐玲玲被推出手术室,西医讲性命无碍,仍需观察。 此话不差于天籁,令守在外的所有人皆松口气。 又生随叶令康回薄扶林时, 已经是深夜。 白日里受到惊吓,晚间辗转难眠,她轻碰叶令康,“那人是瘸腿豪手下?” 叶令康应声,暂不欲多讲,从后拥住她,低声安抚,“有我在,安心睡吧。” 又生翻个身,向他怀中贴近,脸颊抵在他肩臂处,“生与死,原来仅是一线之差,今天若是我...” 她话未讲完,便被叶令康打断,“没有若是,老婆仔,我下去拿牛奶,喝完好好睡觉,嗯?” 说罢,他披衣下楼,不多时端来牛奶,又生就他手喝下,待叶令康脱衣上来时,再次挤去,在他怀中蹭,蹭得他气躁。 “再蹭该起火。”他提醒。 又生不语,仍固执拥他。 再忍便不是男人了,叶令康翻身而上,挤进她腿间,剥下小裤。又生伸长胳膊环他颈,头埋在他肩颈处,极为顺从,随着身上的人晃动,婉转低泣。 叶令康被她乖顺模样勾得难耐,有些不知轻重,最后时几番猛烈冲撞,竟忘记拔出,释放在最深处。 ...... 中环枪击案一事,因受害双方皆是本埠家喻户晓女星,沸沸扬扬传开。又有小报记者爆出苏又生被某黑帮要挟拍三级,遭到当事人拒绝后,某黑帮大佬恼羞成怒,幕后操纵这起枪杀案。 与此同时,其他受要挟明星被接二连三爆出,一时闹大,由唐旭德发起,号召众多明星集在皇后大道,向港府抗议,迫使港督不得不重视此事。 恰此时,o记线人拿到实证,瘸腿豪与金三角大毒枭往来密切,每年走粉无数,同时从金三角购进大批军火,武器装备堪比飞虎队。 商业罪案调查科随即有线人回报,禾嘉影业和永信房产幕后老板皆是瘸腿豪,两家公司不过空壳,每年为瘸腿豪洗黑近亿。 新年伊始,比本埠众多明星被黑帮要挟拍戏更为劲爆的是,4k大佬瘸腿豪闻风逃脱。 早饭时,陈凤仪拧开电视,晨间新闻女主播道:“据悉,警方于昨日夜间十时许,在广东道地带发现林志豪踪迹,对方持有重型武器,击上西九龙区一名警员,目前警方仍在全力搜捕嫌犯...” 画面跳转至瘸腿豪生平,并附有一张全照。 陈凤仪颇唏嘘,“恶人恶报。”又对又生道,“世道乱,近来少出去,还有囡囡,不许再偷偷跑出去玩。” 被点到名的囡囡不开心,撅起小嘴抗议,“可是爹哋和舅舅日日都有出门。”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听话就送去你阿爷那里,让你阿爷管教。”陈凤仪恫吓她。 囡囡猛摇头,扑进又生怀里,“不要不要,阿爷好无趣,不要和他住。” 又生忍住笑,比陈凤仪更为严肃,“所以你要乖乖听话,知不知?” “我知,我知。”囡囡乖乖点头,比起去石头庄园,她宁可在家陪妈咪。 近来叶令康日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做何事,这日难得早回,囡囡数日不见爹哋,晚上佣人给洗澡之后,怎么也不愿自己睡,穿一条垂到脚踝的白裙,披头散发往爹哋妈咪房间跑,佣人追到房门口,焦急唤小小姐,却不敢再进。 小坏蛋咯咯笑,已经爬上四柱大床,先钻进被里等爹哋妈咪。 浴室水声作响,她爹哋妈咪正在共浴,叶令康被撩得心头火起,随意拿条浴巾裹了抱又生出去,本打算缠绵一番,哪知床上藏了个小坏蛋。 “爹哋妈咪...”小坏蛋嘴巴张成o型,下秒,两只小手紧捂眼。 叶令康尴尬地低头看又生。 又生转开脸,热切希望有个地洞能钻进去,她此时全身上下不着一物。 “爹哋,你和妈咪穿得好少,羞羞脸。”小坏蛋由指缝中露出两只大眼。 叶令康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意味不明的声音,继而干咳一声,“思思,背过身去,马上。” 小坏蛋长长哦一声,乖乖转过小身子。 脸丢到三藩的两人慌忙分开,各自取衣穿上,叶令康满身躁火无处宣泄,捉过又生手,在那处抚了抚,凑近她耳边道,“等思思睡了,我们再...” 又生胳膊肘拐他,“谁和你我们,思思在呢。” 说完,爬上床拥囡囡睡下,叶令康无法,郁郁上床,在囡囡另一侧躺下。 囡囡尚不知自己打扰到爹哋妈咪好事,她惦记自己何时能出去玩,仰着小下巴问叶令康,“爹哋,隔壁阿婆家的露西,我好想它,几时能同它玩?”露西是只母松狮。 叶令康摸她脑袋,哪怕躁火难耐,对女儿依旧耐心,“再过几日,爹哋带你和妈咪去海洋公园。” 囡囡立时两眼放光,神采奕奕,“讲话算话。” “人小鬼大。”叶令康笑捏她鼻,“乖乖睡觉。” 不过普通一句,听在又生耳中却别有深意,她没猜错,囡囡前脚睡着,那人后脚便有动作,翻身越过囡囡挤到她身后揉捏。 又生不愿他在囡囡面前孟浪,死死守住,“咸湿佬,还知不知羞?” 叶令康闷笑一声,猛然将她抱起,附在她耳边低道,“怎么办,我们换间房。” 老房陈旧,并无太多房间,最后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缠绵起,或许是换了地方,叶令康分外情动,又生有些许放不开,生怕被人听见,催促他快些。 哪知他非但不快,反倒软磨硬泡,并且趁机要求,“老婆仔,再给思思添个弟弟或妹妹如何?” 又生迟疑。 他骤然顶到深处,又生耐不住,呜咽一声,忙道,“上次生思思阴影还在,再、再等几年好不好?” 叶令康俯脸吻她,几不可闻叹息,数次用力耸动后,还是拔了出来释放汩汩白浊。 又生拥住他脑袋,气息不匀嘬他唇。 直到四月初,囡囡才被允许出门,原因无他,瘸腿豪藏躲数日,终在葵涌码头偷渡金三角时被警方捕获,警署出动三千警员,剿灭瘸腿豪老巢,陆续抓捕嫌犯数人,至此,与新和会、义安并称港地三大帮派之一的4k彻底陨落。 轰动港地的缉毒大案被侦破,有人因此平步青云,有人因此锒铛入狱,但大多数人依旧如常,一份工作,或打发无聊时光,或为养家糊口而奔波。 徐玲玲得偿所愿,中环承租一间商铺卖她设计品,又生有入股,赞助她百万。 庄太初婚后不久便怀了宝宝,为奶粉钱,仍旧工作,只是不愿再吃青春饭,意图转行做经纪人。 港大毕业后,苏又存选择继续念书,申请攻读牛津医学硕士,完成他少年时心愿。 港地影业日趋繁盛,数家影视公司雨后春笋般崛起时,叶令康毅然卖掉数十家院线,改投资电视,一度成为港地盛名在外的癫佬。 所有人在变,又似乎没变,用心努力,各自为生活拼斗,或为财富或为快乐,殊途同归。 又生亦是所有人中一人,不愿做金丝雀,不愿洗手羹汤,唯有做出业绩与叶令康比肩,变相告知旁人,她仅钟意叶令康,并非钟意他巨额财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又生最开始和叶令康拍拖时讲过,钟意他人,不钟意他财富。比肩而站,或许需要一辈子都在付诸实践。只是开始,并非结束o(∩_∩)o~ 今天太晚了,妹纸们晚安,明天更番外~ 本书由 月光下傻笑 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