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毒女嫁到 作者:琰兰七   文案:   古家嫡女古言玉,前世嫁给情爱,遭夫家厌弃,不到两年,香消玉殒。一朝重生,回到十五岁,她发誓再也不当蠢猪。   人前,她文雅、贤良、大方、人美手巧易推倒;人后,她刁钻、刻薄、小气、牙尖嘴利、睚眦必报,无人不夸她善解人意、温柔贤淑。   一道圣旨将她赐给克妻的大将军,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死,很多人都等着她去死,可是他们等着等着,却只等到她被大将军捧在手心里。 ============ 第一章 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   大梁,隆安十七年夏。   炎炎夏日,:屋里闷热,各家丫鬟小姐都是一水的心浮气躁。   秋月坐在屋里给床上的人不停地打扇,忧心忡忡地对拧帕子的春花说道:“姑娘怎么还不醒啊?这都昏迷了整整三日了!”   春花也是一脸忧心:“大夫说姑娘跳池塘的时候磕到了脑袋,什么时候能醒,谁也不知道,你别着急,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醒来的。”   秋月对春花这种自我安慰的话完全不感冒。   “姑娘也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去见卫公子呢,正反那卫公子乃是她的未婚夫,只有这婚约还在,卫公子就不会撇开婚约不管,去和别人定亲,她担心什么呢?”秋月难以理解。   春花小声道:“你小声点。”   秋月还想抱怨,但到底压低了声音:“都是陶氏给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如了她的意了,我们姑娘躺在床上跟个活死人似的,她总该高兴了!”   春花眉头紧锁:“我们姑娘会好的。”   秋月继续唉声叹气:“哎,姑娘什么时候脑袋能清明点啊…”   两个丫鬟压低声音一个不停地念叨姑娘会好起来,一个不断地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竟然没看见那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忽然动了动,不声不响地睁开了眼睛。   “我们姑娘原本是个聪明伶俐的,被那继母养着养着,就养成了现在的样子,若是夫人还在,姑娘断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秋月哀叹道。   “说得有理。”   “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秋月抬头朝春花望去,忽地奇怪道:“不是,谁在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不约而同地朝床上望去。   古言玉刚醒来,觉得后脑勺的确有点疼,应该确实是撞到了脑袋,她撑着身板在两个丫鬟的目瞪口呆中坐起来,揉了揉眉心道:“现在什么时辰?”   “未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春花立刻回答,随即眉开眼笑道:“姑娘,你已经睡了整整三日了,可算是醒了!大夫刚走,奴婢这就去给追回来,您等着。”   春花落下话,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古言玉抬头,想出声唤住她,却忽然被屋里梨花木上的一个花瓶吸引了目光,到嘴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的目光凝在那个花瓶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姑娘,怎么了?”她的眼神吓到了秋月。   古言玉指着那个花瓶道:“去把那个东西给我拿过来。”   她语气毋庸置疑,秋月不敢多问,立刻跑过去将花瓶取来,古言玉拿着那个花瓶,神情越发匪夷所思,半晌后她问道:“我记得这个花瓶自我嫁进卫国公府后,不过三日就被卫庭轩随手给摔了个粉碎,怎么如今它又活过来了?”   这东西乃是她母亲的遗物,她绝不会记错。   秋月一听这乱七八糟的话,顿时吓得不轻,立刻抬手去摸古言玉的额头,表情快哭了,“姑娘,您莫不是病糊涂了?您可别吓奴婢啊,您什么时候嫁进卫国公府了?”   古言玉抬头打量四周,房间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屋顶并没有漏水,窗户也没有破烂,这里是她出嫁前住的浅云院。   她又看向自己的双手,一双手细皮嫩肉,白皙纤长,煞是漂亮,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肉嘟嘟的,完全不是病死之人该有的瘦骨嶙峋。   她激动得差点尖叫:“去给我拿镜子来。”   秋月立刻拿了镜子过来,古言玉拿起镜子一看,铜镜里面倒影出她清丽娇美的模样,如刚出清水的芙蓉,娇艳欲滴。   “啊——”   古言玉到底还是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虚虚地靠在床边上的秋月整个人一哆嗦,竟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连连叫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家状似魔疯的姑娘。   “姑娘,您怎么了呀?”秋月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到地上,见她家姑娘还沉浸在魔疯的状态里,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屁股都顾不上了就扶着古言玉的双肩问:“姑娘,姑娘?你可不要吓奴婢,奴婢胆子小,经不住吓的啊!”   古言玉飘忽神奇的目光落在秋月的脸上,忽然抓住秋月的手,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满脸激动地问:“你快告诉我,今年,是何年何月?”   秋月心道:“完了,她家姑娘是真的糊涂了。”   “大梁,隆安十七年,六月初六。”秋月没被抓着的那只手放到古言玉的额头上,奇怪道:“没发烧啊,这是怎么了?”   她正奇怪,就见古言玉突然伸手在她自己的脸颊上用力地拧了一下,古言玉疼得   “哎哟”一声,一双桃花眼莹莹泛光,对她说道:“这么疼,这竟然不是梦!”   秋月:“…”   她已经单方面确定,她家姑娘撞坏了脑子,目前已经疯了。   “古言玉醒了没有?”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下一刻,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推开,门口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和两个丫鬟打扮的丫头。   那女子梳着垂鬟分髾髻,头上插着一支金簪,盛气凌人地往房门口一站,她双手叉腰,两只杏眼恶狠狠地瞪着古言玉,好似要将古言玉扒皮抽筋。   秋月整个人蓦地一凛,立刻老鹰护小鸡似的转身站到古言玉的床前,将古言玉挡在身后,转而敛衽朝那女子行礼道:“见过四姑娘。”   刑部尚书府当家家主古宏,膝下有两子三女,古言玉乃是嫡长女,她还有一个同母的弟弟,在家中排行老五。眼前这位乃是古宏的一个妾室所生,名叫古言画,在家里排老四,她还有一个同胞哥哥古言霖,乃是家里的长子。   大多生了儿子的妾室气焰都要比那些没生儿子的高上三分,但是杨氏是个例外,她出身低微,在嫡母面前永远都是一副畏畏缩缩抬不起头来做人的样子,而她教出来的这个女儿更是例外,完全跟杨氏的作风是两个极端,一个唯唯诺诺,一个嚣张跋扈,没规没   矩。   就如同现在,她敢在嫡长姐面前大呼小叫,甚至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古言画看见古言玉那副苍白得要死不活脸色就觉得厌恶,她三两步踏进屋内,嗤笑道:“为个男人跳进池塘,老天爷怎么没将你的命直接给收了?真是丢人现眼!”   古言玉大约睡得久了,脖子有点酸,她轻轻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掀开被子下床。   秋月赶忙帮她穿鞋,又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心里已经开始哀嚎:“什么风把这嚣张跋扈的四姑娘给吹来了,看来是天要收拾她家姑娘啊!”   古言玉顺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到古言画面前,摊开手,轻轻地吹了吹自己的手心,忽而一笑道:“你刚刚叫本姑娘什么?”   古言画被古言玉娇美的笑颜闪了下眼睛,呸道:“狐媚子,你就是想利用你这张脸去勾引卫大公子,是不是?结果人家不要你,你要不要…”   “啪——”   她最后一个“脸”字尚未出口,就被古言玉不由分说地扬手一巴掌挥在脸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古言画不可置信地朝古言玉瞪过去。   “啪——”   又是一巴掌,为了防止让她的脸上落下被打的痕迹,这一巴掌古言玉特地换了一边脸打,完事后她心疼地吹了吹自己发烧的掌心,笑道:“送上门来的点心,不吃白不吃。”   一旁的秋月看得目瞪口呆。   古言画的两个丫鬟哪想到素来懦弱的古言玉竟然会出手打人,还接连打了她们家姑娘两巴掌,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古言玉得了逞。   古言画的丫鬟彩绘怒气冲冲道:“大姑娘这是干什么?你凭什么打我们家姑娘?”   古言玉反身优哉游哉地坐到木椅上,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挑出一抹凶光。   她慢声慢气道:“这到底是哪家的狗奴才,竟然对本姑娘大呼小叫,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秋月,关门,给我打!”   此时的秋月,见她家姑娘非但没有忍气吞声,反而大发神威,早就想一展身手泄愤的她哪儿管那么多,飞快地一脚踹上门,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对着彩绘和青草就是一通打。   秋月的父亲乃是古宏的贴身护卫,母亲乃是古言玉娘亲的陪嫁丫头,从小跟着古言玉一同长大,忠心耿耿,她自小随着父亲习得了一身功夫,收拾彩绘和青草两个小丫头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费吹飞之力。   两个丫鬟被秋月打得在屋里乱窜,最后实在顶不住,跪在地上向古言玉求饶。   旁边的古言画简直看呆了,不敢相信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秋月将她的两个丫鬟打得嗷嗷求饶的那个人就是她懦弱的长姐。   她心道:“古言玉莫不是中邪了?”   这想法刚一落下,就见古言玉轻轻地一抬手,秋月立刻收手缩脚,站到旁边。   古言玉道:“今日这场教训是为了告诉你们,本姑娘乃是嫡出长姐,轮不到你们这些丫鬟在本姑娘面前大呼小叫,往后若是还敢再犯,别怪本姑娘把你们丢进池塘里喂鱼。”   彩绘和青草顶着一脸鼻青脸肿忙不迭地磕头道:“奴婢不敢,求大姑娘饶命。”   古言画气得牙根发痒,然而,此时房门紧闭,脸上火辣辣的烧痛还在警告她不要在此时激怒古言玉,她只能暂且生生忍下这份屈辱,等会儿再去祖母和嫡母面前告状。   到时候古言玉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秋月,开门,放她们出去!”古言玉端起手边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门一打开,彩绘和青草就扶着古言画飞快地离开了,刚巧与请了大夫匆匆赶回来的春花错过,春花一进门,见古言玉已经起身,皱眉道:“姑娘怎么起来了?”   古言玉没回答,手指轻轻敲了敲指下的案桌,忽然道:“给我梳妆,快点。”   两个丫鬟都不明白她此时梳妆是要干什么,却没有违背她的意思,很快将古言玉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虽然还是难掩病态,却有种病态的娇弱美。   她带上两个丫鬟,去了前厅。   前厅有客,有两个小厮守在门口,古言玉留下春花和秋月守在屋外,自己一个人踏进了大厅,里面坐着几位有身有份之人。   最上首的乃是刑部尚书古宏的母亲,古言玉的祖母,王老太太;王老太太的下手坐着卫国公府的国公爷卫袁明,卫袁明的身侧站着一位身材挺拔、五官俊俏的儿郎,便是以前古言玉朝思暮想的卫庭轩;他们的对面依次坐着古宏和古言玉的继母陶氏。   屋里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和妈妈。   古言玉一踏进去,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老太太和古宏当即沉下脸来,陶翠翠一脸尴尬地打破沉默:“大姑娘怎么来了?”   古言玉身体未好,脸色甚是苍白,柔弱地往大厅内一站,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她怯生生地瞅了眼屋里的众人,微微垂下脑袋,以帕子掩嘴轻咳了声,敛衽行礼道:“给祖母、父亲、母亲问安,小女见过国公爷,见过卫公子。”   她如此礼数周到地一行礼,陶翠翠的脸色就更尴尬了,一面担心她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一面害怕卫庭轩见她这副病弱的样子,又舍不得放弃了她,坏了她女儿的大好前程。   陶翠翠好生说道:“大姑娘,这里没你的事,快些回去吧,”   “咳咳咳…”古言玉忍不住又掩嘴轻咳了几声,身体摇摇欲坠,一副要站不住的样子,小声道:“我听说卫公子来了,便过来看看,不知卫公子今日可是因为两家的婚事而来?”   前世卫庭轩便是正巧今日来退婚,她得知后在前厅大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用了个遍,最后以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才让他们打消退婚的念头。   可是她后来如愿以偿嫁进卫国公府,过的却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丫鬟,就连阴渠里的老鼠都敢欺负她。   嫁到卫国公府不到两年,她就香消玉殒,死的时候,她才十九岁,原来娇艳欲滴的她只剩下一副骨瘦如柴的皮囊,丑陋不堪。   卫庭轩意外,古言玉竟然没有叫他“庭轩哥哥”,而是生疏地称呼他为“卫公子”,他顿了片刻,才如实回答道:“的确。”   古言玉一脸病容,单薄的衣衫将她修饰得越发瘦弱,她长叹口气,道:“这桩婚事乃是家母在小女出生时便与国公夫人定下的,贵府乃公爵之家,定下这门亲事,其实是我们尚书府高攀了,这些日子,小女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虽然自古婚嫁遵循的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郎情妾意的婚姻才能长长久久,小女心知卫公子对小女无意,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今日各位长辈在上,便请祖母做主,为孙女解除这门婚约吧。”   言罢,古言玉轻撩裙摆,朝老太太双膝跪下,稽首叩拜。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二章 下贱坯子   下贱坯子   卫庭轩不可置信地俯视跪在地上的古言玉,女子长发宛如漆黑的缎带,额前的刘海垂下,她脑袋低垂,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分明是在强忍哭泣。   卫庭轩不明白,以前就算死也要嫁给他的女子,为什么忽然间就改了主意。   陶翠翠大喜过望,险些笑出声来,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古言玉主动放弃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侯府的人重新上门提亲取她的女儿古言依就不会落人口实,让别人说是她家古言依抢了古言玉的未婚夫。   古宏面色复杂。   老太太的手轻轻地颤了颤,终于回过神来,苍老的脸上竟出现几分欣慰与喜悦,她赶忙吩咐道:“快,快把大姑娘扶起来。”   身旁的妈妈立刻上前扶起古言玉,古言玉柔弱地半靠在妈妈的身上,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朝众人敛衽道:“解除婚约之事,全凭祖母和父亲做主,希望今日便能有个了结。”   卫庭轩道:“我与父亲今日来,本就是为退婚之事,   既然大姑娘也不满这桩婚事,那便简单多了,只要古大人将婚书拿出来,与我们手上的婚书一同烧了,这件事便了结了。”   老太太道:“那纸婚书一直保存在我那里,容青,去把婚书拿过来。”   容妈妈招来门口的春花搀着古言玉,自己去取婚书。   古言玉微微低垂着脑袋,强行压抑着自己满心的雀跃,像个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小树苗,柔柔弱弱地站着,她病娇的样子实在楚楚可怜,陶翠翠见卫庭轩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古言玉身上瞄,她就一肚子火气。   下贱胚子!   陶翠翠在心中暗骂,面上却和颜悦色道:“大姑娘既然身体不适,便快些回去吧。”   古言玉吃力地摆手道:“不用,我并无大碍。”   心中却想,没亲眼见到这一纸婚书被烧,她如论如何也不能安心,前世她的眼睛被狗咬了,她才会活成个短命鬼,今生是绝不会了。   老太太让人端来木椅给她坐,古言玉扶着木椅的扶手娇弱地坐下,轻声解释道:“我这身子不过是因为落了水刚醒,力气还未恢复,养两天便能好了,母亲不用担心。”   容妈妈很快折回来,将手里的婚书递给老太太,老太太道:“这便是当年你我两家签下的婚书,还请卫国公亲自验   证,连着你们那份,若无差错,现在我们两家便当面烧了吧。”   卫袁明和古宏亲自检查了婚书,确定没问题,有小丫鬟端来火盆,两纸婚书往火盆里一丢,火焰窜起来,映得古言玉的脸色越发苍白胜雪。   她轻轻地咳嗽了声,让春花扶着起身,柔弱地感叹道:“既然婚书已毁,我与卫公子今后便再无干系,今后嫁娶互不妨碍,甚好。”   甚好,她简直高兴得想要立刻放鞭炮了。   卫庭轩深深地凝了她一眼,今日的古言玉太不寻常了,一言一行都令人匪夷所思,她分明爱慕他至深,以往只要有人阻止她跑去找他,她都会以命相挟,更何况是退婚。   可她却如此顺从地就答应了退婚之事。   不,不对,应该说是她主动提出来要解除这门婚约的。   卫庭轩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的女儿被人家嫌弃,古宏到底面上挂不住,脸色难看得很,朝卫袁明拱手道:“本该留国公爷和卫公子用膳,但家中事多,实在不便,只好改日登门道歉,还望国公爷见谅。”   卫袁明道:“哪里,我也还有许多事要忙,这便告辞   。”   两方互相行了礼,古宏亲自送他们出去,他们前脚刚走,古言玉本想回浅云院,谁知古言画却带着她那两个鼻青脸肿的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大厅,笔直地朝老太太面前一跪。   古言画哭嚷道:“祖母,您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去浅云院探望长姐,长姐非但不领情,还关起来门来打了我两巴掌,那身边的那个丫鬟秋月,更是将我的两个贴身丫鬟打得没法见人,祖母,您看看她们,都是给秋月打的。”   春花闻言,震惊了半晌,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老太太面前,一手不忘扶着古言玉的手臂,解释道:“老太太,我们姑娘冤枉啊,您也看见了,我们姑娘刚醒,站都站不稳,如何能打四姑娘巴掌…”   古言玉摇摇欲坠,有气无力地跌坐到地上。   陶翠翠看着跪在地上的古言画和古言玉,没吭声。   老太太的脸色黑如锅底,屋里一时沉闷起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有老太太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既深沉又厚重:“言玉,可有此事?”   古言玉掩嘴剧烈地咳喘起来,这阵咳嗽来势汹汹,似乎要将她的心肺全都咳出来,她咳得满面涨红,活像是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春花心疼地为她拍背顺气,古言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说道:“祖母,四妹妹的确是好心来看我的,见我长睡三天三夜不醒,她想出用掐我脸的办法把我掐醒,四妹妹死马当作活马医,竟然真的将我掐醒了,我感激四妹妹还来不及呢,怎会忍心打四妹妹巴掌?”   站在门外听到这番话的秋月:“…”   古言玉说古言画掐了她的脸,众人便朝她脸上瞧去,果然看见她左脸上的一块淤青。   “你胡说!”古言画捂着脸否认,“我何时掐了你的脸?分明是你一见我就打我巴掌,现在竟然反过来诬陷我,古言玉,你要不要脸?”   此话一出,连陶翠翠都震惊了。   从未见过如此蠢笨没有脑子的人。   当着老太太的面直呼长姐名字,那是目无尊长,更何况古言玉还是嫡出,身份比她这个庶女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她请老太太给她做主,自己却率先暴露了自己的劣迹。   古言玉好似被古言画的话戳中了心窝,眼里两行清泪落下,她伤心欲绝道:“四妹妹,我好歹也是你姐姐,长姐如母,你怎能如此直接叫我名讳?你讨厌我便罢了,为何要在祖母面前撒泼,惹祖母不快?”   “你…”古言画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什么,忙慌乱地朝老太太看去,“祖母,我,我不是,我只是   一时口快,并非有意对长姐不敬。”   老太太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祖母,四妹妹的两个丫鬟,说为什么池塘里的水没将我淹死,我若死了,祖母和父亲也会多疼爱四妹妹一些,我醒来后,秋月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我,我到底是主子,怎能容两个下人诅咒我短命早死,这才让秋月教训她们,让她们长点记性。”古言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的话,嗓子发疼,又忍不住咳喘起来,老半晌这阵咳嗽才消停。   她断断续续道,“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些混账事,惹了祖母和父亲不高兴,这次落水后我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我虽不受宠,但自认教训两个下人的资格还是有的,否则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们尚书府姐妹不和,纵奴欺主?”   容妈妈看了眼老太太,问道:“秋月,可有此事?”   秋月赶忙走进去,跪在古言玉身后,恭敬地磕头回答:“回老太太的话,确有此事。”   古言画气得发抖,指着秋月道:“你是古…长姐的贴身丫鬟,你自然帮着长姐说话,你说的话根本不可信,我的两个丫鬟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容妈妈道:“四姑娘的意思是,大姑娘脸上的淤青是她自己掐出来的吗?四姑娘说大姑娘打了您的脸,可您脸上并   无伤痕,而大姑娘,只怕也没那个力气。”   古言玉轻轻抹了抹眼泪,有气无力道:“祖母,母亲,四妹妹好心来看我,也是她将我救醒的,我无意与四妹妹争些什么,她说什么,便是…”   她似乎喘不上来气,“是”了半天也没个下文,老太太抬眼朝她看去,只见古言玉白眼一翻,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就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豁然站起来:“大夫,快去请大夫!”   老太太一面吩咐让人请大夫一面又让人将古言玉扶起来,抱回屋里去。   离她最近的春花和秋月被吓得够呛,秋月立刻将古言玉打横抱起来,飞一般地往浅云院跑去,将古言玉放到床上,秋月急得掉眼泪:“小姐,您可别吓我啊!”   谁知床上的古言玉却睁开眼睛,飞快地朝秋月眨眨眼,轻轻地“嘘”了一声。   秋月:“…”   很快,浅云院便围满了人,老太太、古宏还有陶翠翠都到齐了,大夫仔细地给古言玉把脉,皱了皱眉头又捋了捋胡须,最后慢悠悠道:“大姑娘落了水,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大碍,我开一副调养身体的方子,药熬好了给大姑娘服下,过几日便好了。”   老太太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   陶翠翠皮笑肉不笑道:“大姑娘没事便好,多谢大夫。”   古宏让小厮送大夫出府,古言玉还未醒来,大夫又叮嘱让她好生静养,老太太让众人都散了,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古言玉后,自己也起身离开了。   他们浩浩汤汤地来,浩浩汤汤地走,浅云院一下子从热闹非凡变得空寂寥落。   古言玉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吁口气。   春花道:“还以为姑娘真的又晕过去了,吓死奴婢了。”   古言玉口渴,让春花给她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一口喝了个干净,挑眉笑道:“我若是不装晕,他们指不定都会相信我伸手打了古言画的脸,这一晕,晕得恰到好处。”   “那姑娘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春花好奇道。   “自然是打了!”秋月将当时屋里发生的一五一十告诉春花,最后得意洋洋地冲春花笑道:“你是没看到当时四姑娘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我们姑娘简直太厉害了!”   春花狐疑地朝古言玉瞥去,秋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多事情都上不了心,但春花不同,她是极为细心的,她们所了解的大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   古言玉生母早死,她是陶翠翠带大的,十分听陶翠翠的话,对几个兄弟姐妹也是能忍则忍,平时就算他们真的欺负到她的头上,古言玉也是一句重话都不说的。   如今怎么突然就打了古言画的脸,还诬陷古言画掐了她?   “姑娘不是最疼几个弟弟妹妹吗?怎么今日舍得打四姑娘的脸了?”春花狐疑地问。   古言玉浅笑:“从今往后,谁欺负我,我必让她付出代价。”   大厅一闹,古言画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怒老太太,被老太太罚跪祠堂,一天一夜不准吃喝,古言玉柔柔弱弱地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好得飞快,到了第三日便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古言玉心里明镜似的,虽然在打巴掌这件事上老太太站在了她的这边,但这不代表老太太就真的原谅了她以往干的那些混账事。   高门大户名声最为重要,她有事没事追在卫庭轩身后,不但丢了她自己的脸,还丢了整个刑部尚书府的脸,以至于最后卫国公来府上退婚,老太太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她的出现,虽然稍微挽回了古家的颜面,但到底也是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   所以,她卧病在床的这两日,老太太仍旧对她爱答不理的。   古言玉是真心想要悔过,因此她跪在老太太门外的身板挺得笔直,脸上忏悔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她势必要挽回老太太和古宏对她的疼爱。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老太太估摸着才刚起床,祥和院伺候的丫鬟宁馨打开房门,见古言玉竟然直端端地跪在门口,吃了一惊,赶忙去拉她。   “大姑娘,您怎么跪在这里啊?”   古言玉垂头丧气地挣开宁馨的手:“我来向祖母认错。”   宁馨见她不愿起来,转身进去通传,折回来道:“大姑娘,老太太请您进去。”   老太太刚起,容妈妈正在给她梳妆,如今六十有余的老太太头上已经长了许多白发,脸上的皱纹一年比一年多,素面朝天的时候,看上去也就只是个寻常老太太。   这位寻常老太太以前是很疼很疼她的,后来是她自己把这份疼爱给生生地推远了。   古言玉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下,态度诚恳,表情到位。   老太太慢慢道:“你说你来认错?”   古言玉乖巧地点头:“是的,祖母,孙女知道错了,   不敢奢望祖母原谅,只求祖母责罚。”   老太太慢慢转身,望着跪在地上的古言玉:“那你说,你错在哪里?” 第三章 寺庙遇刺   寺庙遇刺   “孙女错在不该对卫公子死缠烂打,不该见到谁都吹嘘一番卫公子的好,告诉人家那便是我将来的夫君,不该追着他追到烟花柳巷,不该因为父亲不让我见他就一气之下跳进池塘,不该不听祖母的话,孙女有太多的不该,孙女知道错了。”   前世成婚当日,她独守空房,不过七日,卫庭轩纳新人入门。   卫国公府上至国公爷下至丫鬟小厮,谁都敢欺辱她,谁都敢踩上她两脚,她事事忍让,以为卫庭轩终有一日会看到她的好,结果——   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卫庭轩得知后却将一碗汤药强行灌入她的嘴里,那日,她房里的血淌了满地,有她的,也有她的孩子的。   小产之后,她心如死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过半年就病死了。   前世种种惨况历历在目,古言玉俯首跪地,泪盈于睫。   老太太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让容妈妈继续给她梳妆,却并未叫古言玉起来,她道:“你不是最想嫁给卫庭轩吗?为了他,你连死都不怕,如今怎么改主意了?”   古言玉苦笑道:“祖母,您也说我为了他连死都不怕,可他是如何待我的?人前   人后从不给我留半点颜面,总是一副嫌恶之态,最后甚至登门退婚…”   “退婚有多伤女儿家的名节,他难道会不知道吗?他既然对我如此无情无义,我又何苦再对他死心塌地,我本是嫡长女,我有祖母和父亲为我撑腰做主,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好郎君?为何定要万般委屈地嫁入他们卫国公府遭人嫌弃?”古言玉义正言辞道。   容妈妈插头簪的动作一顿,笑道:“大姑娘长大了。”   古言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以前是我糊涂,在阎王殿走了一回,也该清醒了。”   老太太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祖母,您不罚我吗?”古言玉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太太,“祖母不罚我,我于心不安,您还是罚我吧,无论是跪祠堂还是挨板子,孙女都绝无怨言。”   老太太却并未回应她的话,转而问:“容青,后日是不是就要去清水寺烧香了?”   容妈妈笑答:“是的,老太太。”   “这次让大姑娘跟着一起去吧。”老太太道。   这是老太太心软了,古言玉大喜,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在脸上,仍旧竭力维持   着惴惴不安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祖母您要带我去烧香?您不罚我了吗?”   容妈妈就笑道:“大姑娘怎么又糊涂了,老太太若是罚您,您岂不是又得生病吃药了?这一罚下去,您还如何陪老太太去清水寺烧香拜佛啊?”   古言玉一副恍然清醒的样子,立刻眉开眼笑道:“多谢祖母,那就等孙女陪您去清水寺拜了菩萨回来您再罚我好了!”   老太太终于露出一个吝啬的笑容。   每隔半年老太太便要去清水寺烧一次香,在清水寺住三日,吃三日斋饭,为古家儿女祈福,这是自古言玉的亲娘死后老太太逐渐养成的习惯,至今已有十余年。   而以往不得老太太心的古言玉自然没能跟着一起去,老太太身边也只带容妈妈、陶翠翠和古言依、古言画,这次,多了一个古言玉。   老太太素来不喜欢铺张浪费,偶尔出门也习惯轻车简行,古府前往清水寺的马车只有三辆,一辆坐老太太、陶翠翠和容妈妈,一辆坐古家三个姐妹,最后那辆坐几个丫鬟。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辆马车内各有好戏。   陶翠翠见老太太闭目养神,觉得车内极闷,主动扯开话题道:“不知老太太发现   没有,大姑娘自从跳了池塘醒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喜欢的,现在通通不喜欢了,以前不喜欢的,现在倒是喜欢得紧,就连与卫国公府的亲事都不要了,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老太太睁开眼睛,六十多岁的老人,一双眼睛却极为清亮。   她慢条斯理道:“你很希望大姑娘是中邪了吗?”   陶翠翠一愣,忙慌忙道:“看老太太您说的,儿媳哪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就不要无中生有,大姑娘头脑清明,懂得什么该舍,什么该得,是好事,”老太太漠漠道,“他们卫国公府看不上我们家的姑娘,那是他们没福气,明白吗?”   陶翠翠原本是古宏的妾室,后来古言玉的亲娘难产死了,古宏无心再娶,才将她从妾室抬为了正室,虽然当了正室许多年,但老太太对她和对白素素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白素素死后,老太太心痛难忍,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即便如此,她还是把白素素拼死生下的儿子古言笙接到了她的祥和院,亲自抚养。   但毕竟身体有漾,照顾古言笙已是吃力,如何还能照顾古言玉,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古言玉放到她的院子里,让她教养。   古言玉自五岁起便是由她教养的,因此才极为听她的话。   而陶翠翠毕竟是从妾室抬上来的,很多时候面对这个严肃的老太太时,她心理都犯怵。   “媳妇儿明白,”陶翠翠顺着老太太的话陪笑道,“老太太说得对,是他们没福气。”   这辆马车在老太太一个眼神和几句话的威严下归于安宁,紧跟在后面的小姐马车却正是热闹的时候,古言画素来喜欢巴结古言依,这对姐妹一向“同仇敌忾”,如今和古言玉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为了拍古言依马屁的古言画,嘴巴就没有停过。   一会儿说古言依才配得上才貌双全的卫庭轩;一会儿说古言玉阴险狡诈,害得她被老太太罚跪祠堂,看似温顺,实则恶毒;一会儿说她如今被卫国公府退了婚,名节受损,是嫁不出去了,就算能嫁出去,也只能嫁给那些歪瓜裂枣。   古言画唱红脸,古言依就唱白脸,一会儿温声“呵斥”古言画,一会儿矫揉造作地自谦自己德才泛泛,如何能配卫大公子,一会儿称赞古言玉才是真正的才貌双全…   两姐妹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古言玉好整以暇地靠在车厢上看着她们做戏,连白眼都懒得翻,觉得搭腔都是降   低了她自己的身份,无论她们如何刺激,她就是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马车轱辘辘驶了几个时辰,终于到了清水寺。   早有尼姑候在停马车的地方等她们,一行人在小尼姑的引领下进了清水寺。   老太太要去佛堂礼佛,容妈妈和陶翠翠得陪在身侧,三姐妹就由小尼姑领着到后院休息,待用了午膳,再到佛堂陪老太太一同礼佛。   古言画一进后院就开始抱怨:“这清水寺清汤寡水的,斋饭不见半点荤腥,祖母还非爱来这里,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可累死我了!”   她精疲力竭地往椅子上一躺,拿手不断地给自己扇风。   古言玉给了她一个看麻瓜的眼神:“佛门之地,岂容你乱嚼舌根?你若是不爱来这里,我这就去跟祖母说,让祖母派人送你回去。”   她突然发怒,让古言画忽然想起那两巴掌,觉得脸上那阵灼痛还未过去,她冷哼一声:“得意什么得意?祖母不过一时松口才带你来,你还翘上天了?况且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你那么认真做什么,巴不得我被祖母赶回去吗?”   古言玉听了她一大串论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麻瓜。”   “你骂谁呢?”古言画扬手就要冲上去打她,秋月往古言玉身前一站,将古言玉   老鹰护小鸡似的紧紧护在身后,无畏无惧地迎上古言画的目光。   古言画想到秋月那一身功夫,顿时怂了,愤愤地后退了几步。   古言玉掩嘴轻笑,这就是她出门不带春花却带秋月的原因。   午膳后,众人等着老太太的吩咐,容妈妈传话道:“老太太说大夫人累了一上午,只怕身体吃不消,下午在后院休息即可,让四姑娘留在后院伺候大夫人休息,请大姑娘和二姑娘陪老太太到佛堂礼佛。”   古言画心中叫苦不迭,留在后院伺候陶翠翠,她还不如跟去佛堂礼佛呢,陶翠翠脾性古怪,一点儿也不好伺候,可她这时万不敢说什么,只能低声应道:“是。”   佛堂香烛鼎盛,轻风雅静,老太太跪在最前头,古言玉和古言依跪在老太太身后,其后便是贴身伺候老太太的容妈妈。   老太太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什么,古言玉半个字都听不清楚,她望着面前的观音佛像,佛像慈悲的面容如海纳百川,好似能化解一切仇恨和悲苦。   古言玉的目光不由地变得虔诚起来。   她正虔诚地向佛祖祈祷,祈祷她今生今世能平平安安,祈祷祖母和父亲能长命百岁,祈祷她今后能嫁个如意郎君,再不要和卫庭轩那种人面兽心的人有任何瓜葛…   忽然,佛堂外面接连传来几声尖叫,古言依被吓得浑身一颤,就连一心礼佛的老太太和容妈妈都睁开了眼睛。   老太太眉目紧蹙:“佛门之地,哪来的大惊小怪之声?”   此话刚落下,外面便响起刀剑相撞的金石之声,继而一捧血洒在紧闭的房门之上。   古言依立刻尖叫起来,被古言玉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古言玉厉声道:“你想把贼人引进来,然后把我们全杀了吗?”   古言依一双眼睛瞪得宛如铜铃,不住地摇头,古言玉警告她:“想活命就闭嘴!”   古言依不住地点头,古言玉这才放开她。   老太太和容妈妈则别有深意地看了古言玉一眼。   古言玉此时心中却在暗想,枉她刚刚还在祈祷平安无事呢,谁知她人还未踏出这佛门之地,就有倒霉的事情找上门来,看来这礼佛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兀自腹诽了片刻,然后开始在屋里翻找,最后目光落到佛像之后,古言玉上前,微微掀了掀挂在佛像后的红布,抬头对老太太道:“祖母,外面既然有刀剑相抵之声,   想来贼人的目的另有他人,如今这两伙人已经打了起来,我们只要藏好不被发现,应当能躲过一劫的,危机时刻,还请祖母不要嫌弃,暂且到这里面一躲。”   说完她便去扶老太太,容妈妈见状,立刻上前帮忙搀扶,古言玉道:“委屈祖母和容妈妈了,还请容妈妈照顾好祖母。”   老太太走近一看:“你让我和容青躲进去,那你和言依呢?”   古言依看着仅容两人容身的狭小空间,一张脸苍白得好似能立刻死过去,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古言玉道:“你让祖母和容妈妈躲进去,我们怎么办?”   老太太和容妈妈闻言,目光不约而同地闪了闪。   古言玉暗骂了声“蠢货”,脸上却淡然自若地望着老太太,好像没听见古言依的话似的说道:“我和二妹妹年轻,腿脚灵活,跑得快,不会有事的,祖母且放心吧。”   外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古言玉终于着急起来:“祖母若是还犹豫,我们都得死了。”   老太太和容妈妈这才躲了进去。   古言玉刚把红布盖好,佛堂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撞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铁剑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显然外面是有人要杀他,他进来后反身便将门关上   。   古言玉见到他的第一眼,心道:“哟!没想到还是熟人!”   古言依从小到大没见过浑身这么多鲜血的惨烈情况,不由地再次尖叫出声,古言玉二话不说,转身就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尖叫声打得戛然而止。   古言依一脸茫然地朝古言玉望去。   古言玉冷声冷气道:“说了让你别叫,你失忆吗?”   不得不说这一巴掌的威慑力简直非同凡响,古言依立刻就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兔子,捂着脸站到一边,怯生生地望着古言玉。   古言玉此时也是头大如牛,眼前这被追杀的华服公子不好好地在他的府里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尊玉贵的皇子生活,大热天的跑到清水寺来干什么。   出门一趟,好巧不巧地遇到三皇子李修寒,这人她是必须要救的,至于怎么救,她脑袋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只好先端起板凳桌子将门堵上,同时还不忘对李修寒讪笑道:“公子放心,我与舍妹手无缚鸡之力,对你是构不成威胁的。”   血淋淋的李修寒见她动作,好心提醒她:“你堵门是没用的。”   他最后一个字刚落尾,一把大刀就忽然从窗户外捅进来,自上而下将窗户破开一   个大洞,紧接着就有黑衣人从破烂窗户上一跃而进,和李修寒刀剑相向起来。   古言玉:“…”   果然堵门没什么用。   这天杀的祸星,既然知道堵门没用还闯进来做什么!   算了,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三皇子再如何金贵她也是救不了了,古言玉趁他们打斗的时候又将桌椅搬开,打开房门,拉上古言依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外面几个侍卫和无数黑衣人打得你死我活,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有两个黑衣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朝她们追来,眼看一把大刀朝她们当头劈来,被吓傻了的古言依竟然条件反射地将就欲躲开的古言玉往前一推。   生死一瞬,临死的时候,古言玉有种自己命犯太岁,始终短命的感慨,她甚至来不及去后悔一时心软管了自己那个“好妹妹”的死活。   然而,生死一瞬,变化也只在瞬间。   一把长剑忽然横过来架住了那把朝她的脑门砍过来的大刀,下一刻,她纤细的柳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那手臂带起她蓦地往旁边一旋,长剑大开大合之下,以眨眼的速度就割断了两个黑衣刺客的脖子,鲜血喷涌,洒了满地。   古言玉抬头朝手臂的主人看去,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线条刚硬的侧脸。   一瞬间,她的脑袋里竟只冒出一个想法:这侧脸可真好看啊!   他穿着藏青色长衫,黑发以墨玉冠束着,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森冷之气,杀伐间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拔萝卜,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惊魂未定的古言玉猜测,这人想必是个血染沙场者。   那人将古言玉轻手放下后转身就加入了战局。   古言玉和古言依站在墙角看他们打斗,那人带着几个属下突然出现在清水寺,瞬间扭转了局面,黑衣人接连倒地,被抓的那几个也服毒自尽了,显然是早就训练好的死士。   古言依见古言玉非但没死,还被突然出现的英雄救了,暗自气得咬牙切齿,就在她气闷的时候,古言玉忽然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眸中泛寒,看得古言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等这场混战终于完全落下帷幕,古言玉才反身去将老太太和容妈妈扶出来,就听那救了古言玉的男子大步踏进屋内,俯身拱手朝李修寒行礼道:“末将来迟,请三殿下恕罪。”   三殿下?   古言依眉头瞬间皱起来,一股恼羞染上眉梢,古言玉竟然当着三殿下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李修寒亲自上前伸手扶了扶那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威远侯辛苦了,若非你及时赶到,本王如今只怕已经命丧在此,威远侯不必多礼。”   威远侯秦荀殷? 第四章 大煞星   大煞星   古言玉眉目锁起,心道:“这可是个大煞星,难怪他一来,牛鬼蛇蛇就纷纷避退了,哎,惹不起,惹不起,她得躲远点,再躲远点。”   李修寒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浑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道那些血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那些刺客的,但他似乎精神还颇好的样子,问道:“威远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威远侯站定,身量竟然比李修寒高出小半个脑袋,他只身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一有了对比,李修寒就将他衬托得越发高挑挺拔。   他从容不迫地回答:“末将奉旨回京述职,路过山下官道,正巧遇到王爷身边下山求救的护卫,得知王爷遇险,才带领身边的十二个随从赶到寺里。”   威远侯朝那护卫看过去,灰头土脸的护卫重重地点了下头。   李修寒笑道:“老天让本王遇见威远侯,看来是天不亡本王。”   秦荀殷道:“好在今日有末将恰好经过,才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只是王爷身份贵重,出门还是应该多带些护卫,以防别有居心之人对王爷不利。”   “本王不是听说清水寺后面的花开得好吗,一时兴起想来看看美景,谁知道竟然遇见这倒霉事,往后本王会格外小心谨慎的,”李修寒道,“他们敢在皇城外动手,背后之人身份定不简单,这件事本王会如实禀报父皇,让刑部和大理寺联手审查。”   “是该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抓出来,”秦荀殷目光一扫门外横七竖八的尸体,继续道:“末将上山前已经派人去请了京兆府尹的赵中奎大人,想来赵中奎大人很快就能赶来,末将身边正巧有位医术尚可之人,王爷受了伤,先让他看看如何?”   李修寒点头。   进来的乃是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二十五岁上下,五官不像秦荀殷那般刚硬,他刚中带柔,整个面目都是柔和的,秦荀殷唤他“左三”。   左三果然像一位医者。   有老尼姑上前引他们去干净的房间治伤,李修寒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古言玉他们看过来,表情微有不解。   古言玉正要上前行礼,老太太轻轻拦了拦她,率先朝李修寒跪首道:“民妇王氏,乃是刑部尚书古宏的母亲,今日携内眷来寺里烧香,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老太太身边的人赶忙跟着跪下磕头。   李修寒轻轻抬手:“是本王连累了诸位,诸位何错之有,请起吧。”   老太太忙道:“不敢。”   容妈妈扶着老太太起身,也不知怎地,古言玉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忽然晃了一下。   老太太急忙问道:“怎么了?”   “长姐许是被吓着了,”古言依抢在古言玉的面前开口道,“刚刚有两个黑衣刺客险些一刀将长姐劈成两半,幸好威远侯及时出现,否则长姐就…”   说着说着,她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古言玉长睫毛往下轻轻地一压,右手蠢蠢欲动,还想再给古言依来上两巴掌。   秦荀殷笔挺的身板如青松而立,目光淡淡地看着古言玉和古言依,倘若他没记错,当时千钧一发,生死一瞬间,这位古家二姑娘可是亲手将她的长姐往阎王殿面前推了一大步。   否则,那当着她们的面门劈过去的一刀,古家大姑娘分明是可以躲开的。   古言玉转身扶住老太太的手,低眉掩去眼底的肃杀,淡静笑道:“祖母别听二妹妹胡说,哪有二妹妹说得那样凶险,孙女原是躲开了的。”   既然躲开了,以威远侯的身手,想必古言玉与威远侯也并未有过多的接触。   笔挺如松的威远侯闻言,颇有兴味道地挑了挑眉。   李修寒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到后院清理伤口去了,秦荀殷留下来处理后续的事情,李修寒前脚刚离开,后脚陶翠翠就带着古言画赶了过来,看到满地的尸体,齐齐吓得变声尖叫,古言依惊魂甫定地扑进陶翠翠怀里。   她泪眼婆娑地哭诉:“娘,女儿险些就没了性命了。”   陶翠翠浑身都在发抖,双臂颤抖地搂着古言依,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问:“怎么回事?”   古言依哭哭啼啼地说:“娘,我与祖母还有长姐本在佛堂礼佛,外面起了打杀声,长姐非要拉着我跑出去,幸好威远侯及时赶到,否则女儿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陶翠翠看着满地血淋淋的尸体,一想到自己的女儿险些也变成了那个样子,顿时怒火中烧,她愤怒的目光射向古言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古言玉害怕地往老太太的身后躲了躲,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抓住老太太的衣袖。   这是一个求保护的动作,老太太想起古言玉为了救她而不顾自己性命,本就软了一截的心肠又软了一大截,而她面对持刀的贼人尚且能镇定从容,却怕陶翠翠区区一个妇人。   指不定平日里在陶翠翠那里受了多少委屈…   她安抚地拍了拍古言玉的手背:“回去我让容青给你送碗安神汤,你喝下后好好休息,今日若不是你临危不乱,我这个老婆子哪还有命在,放心吧,有祖母在,无人敢多生事端。”   陶翠翠暗暗咬了咬牙。   免费看了一场内宅好戏的秦荀殷目光落在古言玉身上时不由地深了几分。   这小女子,颇有点意思。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让老太太对她生了疼惜之心。   古言玉缓步上前,对秦荀殷敛衽行礼道:“请侯爷见谅,祖母与家中众姐妹皆受了惊吓,实在不宜久留此地,还请侯爷允准,让我们姐妹几人服侍祖母和母亲回府。”   秦荀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女子为他所救,却只字不提他的救命之恩,摆明了是不想让旁人知晓,就想跟他撇清关系…   也对,这世间有几个女子是不怕与他有什么牵扯的?   可即便如此,她为了老太太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来,而她为救老太太,不惜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差点身首异处,可见孝心不假。   秦荀殷就暂且原谅了她那点私心:“姑娘孝心至诚,便请照顾你家祖母回去好生休息。”说罢又吩咐道:“左二、左四、左五、左六,为防意外,你们送老太太与各位姑娘回府。”   古言玉暗喜,敛衽道:“多谢侯爷。”   有威远侯的人相送,他们回去的路上就不用再担心有任何的贼人出现。   夜凉如水,炎热的夏季即便入了夜,也闷热得很,夫人小姐们受了惊吓,喝了安神汤,没幺蛾子想法的姑娘们早早就睡下了,唯有陶翠翠屋里还亮着灯。   古言依正坐在冬暖阁的炕上陪陶翠翠说话,她轻轻地拧着手里的丝绢,对陶翠翠道:“是我亲眼所见的,一把大刀朝长姐坎过去,威远侯为了救她,搂着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才让她险险地避开了刺客的大刀,否则她现在已经死透了。”   “你确实看见威远侯搂了她的腰?”陶翠翠不确定地问。   “的确,虽然当时情况危急,但女儿不会看错的。”古言依斩钉截铁地说。   “好啊!”陶翠翠忽然笑了起来,“好啊,好…”   她一连说了好几声“好”,让古言依听得一头雾水,她是一点也不觉得好。   大梁重武轻文,威远侯乃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极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听说他   尚未娶妻,原本古言依以为他是长相极丑之人,今日一见,那人却是难得一见的风采卓然。   他年纪轻轻却手握重拳,模样更是玉树临风,这样的人和古言玉有了牵扯,哪里好?   “娘这是什么意思?”古言依问道,“难不成娘希望长姐嫁给威远侯?”   陶翠翠唇角轻轻扯动,勾出一个阴冷的笑来,对她道:“她若是能嫁给威远侯,我便到佛前跪上三天三夜,感谢佛祖开眼。”   古言依蓦地站了起来:“娘何有此言?”   陶翠翠冷笑道:“你以为那威远侯有多好?凡和她扯上关系的女子,皆是短命鬼。”   古言依一片茫然。   威远侯府,府里各处灯笼里的烛火在暗夜中无声燃烧,尤属祠堂里的灯火最是明亮耀眼。   秦荀殷入城门后先是进宫面圣,而后又因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事被滞留宫中,等与皇上和各位大臣商讨完所有事宜,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个彻底。   他心知家中母亲挂念得很,出了宫门后就急急忙忙策马赶回了家中,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到祠堂给列祖列宗磕头上香,这是多年的惯例。   以太夫人为首,其后跪着威远侯秦荀殷和老三秦荀宁以及老五秦荀彧,再后便是他们各自的夫人和孩子,加起来共有十余个人,众人皆沉默,祠堂里只有太夫人的声音。   太夫人叽里咕噜地念叨了一堆别人听不懂也听不清的东西,然后由秦荀殷扶着上前给列祖列宗上香,这一炷香落下,跪在蒲团上好几个上眼皮打下眼皮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心想,秦荀殷回来得晚,如今夜已深了,总算完事了。   太夫人眉目轻轻地一扫,眼不见为净地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与老二说说话。”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作鸟兽散。   秦荀殷低眉敛眼,重新到蒲团上跪下。   就听太夫人道:“老三比你小一岁,如今儿子女儿都已经六七岁了,老五比你小三岁,大女儿也有四岁了,唯独你,要妻子妻子没有,儿女倒是有一双,偏生还不是自己亲生的,为娘的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要去见你父亲,若那时你的妻子和亲子都还没有   个眉目,你要为娘的如何跟你父亲交代又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秦荀殷一个头两个大,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认真听教的好姿态。   他娶不着媳妇儿乃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些年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怪不到他的头上,但是他又着实不忍让太夫人为他娶妻这件事日夜劳心,想来想去,还是以为只有他娶了媳妇儿,让他媳妇儿给他们秦家生个一儿半女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最根本的问题是,他确实娶不到媳妇儿。   稍微有些门第的,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门第低了的,又上不得台面,倘若真的娶进了秦家,那他们秦家势必会沦为整个汴京城的笑话,秦荀殷虽不在京城,却是个极好脸面的,太夫人更是不允许秦家成为别人口中谈论的笑柄,加之秦荀殷长年不在汴京,这件事就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也没拖出个所以然来。   上次秦荀殷去西北,还是两年前,而这两年内,就没有一个媒人踏进过他们威远侯府的大门想给秦荀殷说亲事的,太夫人自然也主动找过媒人,可惜没一个媒人愿意扛这倒霉事。   为此,太夫人整日整夜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头发都熬白了许多根。   外出两年才归家的秦荀殷明显地感觉到太夫人比之两年前老了五岁不止,若是继   续让太夫人这么操心下去,只怕迟早得操出个好歹来。   太夫人长叹口气道:“你刚回家,我本不该同你说这些徒惹你心烦,但是我们侯府三代人才挣下的基业不能没有嫡子继承,荀殷,你可明白呀?” 第五章 死活催婚   死活催婚   嫡子乃是太夫人的执念,秦荀殷无论说再多都无法改变太夫人的执念,只能被迫接受。   他道:“儿子知道。”   太夫人见他的态度不像以往那般强烈拒绝,微微松了口气,抬手道:“你长途奔波,本就劳累,也该休息了,扶我回寿康院吧。”   夜里起了风,高高悬挂的灯笼随风摆动,长廊外的树叶沙沙作响,秦荀殷从姚妈妈手里拿过披风给太夫人披在身上,扶着她的手臂慢慢朝寿康院走。   “听说你今日在清水寺救了三殿下还遇到了刑部尚书的内眷?”老太太随口问道。   秦荀殷点头:“娘虽然不出门,外面的事却瞒不您的眼睛。”   “旁人的事我自然不关心,这件事涉及到你,我能不操心吗?”太夫人有些疲倦的声音被风吹散,“你进宫那么久皇上迟迟不放你回来,可是在怀疑什么?”   “不过是几个刺客,皇上还不至于怀疑到儿子的头上,娘且放心吧。”秦荀殷安抚道。   “你手握重权,皇上忌惮你,你在外面处事的时候,   要万事当心,别不小心被人踩了尾巴,或者遭人陷害,这朝堂风起云涌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太夫人忧心忡忡,“左右又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什么事呢,这天下到底是他们李家的。”   秦荀殷有些错愕,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了,指不定要闹出些什么风言风语来,太夫人一向嘴巴严实,活得明白透彻,怎么突然间说起这样的话来?   太夫人头疼地揉揉额角:“是我失言了,哎,你的婚事一日没有定下来,我便一日心神不宁,这心里的大石头高高挂着,就是不掉下来,把我脑袋都弄糊涂了。”   秦荀殷:“…”   他身为儿子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寿康院已在眼前,秦荀殷扶着太夫人进屋,有丫鬟打水进来伺候,秦荀殷就要退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太夫人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叫住他。   秦荀殷回头,就听太夫人问道:“你既机缘巧合遇到了刑部尚书的家眷,可有温良贤淑又模样标致的女子入了你的眼?”   不知为何,太夫人如此一问,那古家大姑娘的眉眼竟不自主地跳进了他的脑海,温良贤淑不见得,模样倒的确标致,是个真真正正的小美人。   他道:“娘多想了。”   然而,知子莫若母,秦荀殷只是片刻的迟疑,太夫人却已经看出点端倪来,她面不改色道:“奔波了一整日,快去休息吧。”   秦荀殷前脚刚走,后脚太夫人就吩咐道:“惠清,去请侯爷身边的左一来。”   惠清乃是姚妈妈的名,姚妈妈闻言,立刻派人去请。   深更半夜的,太夫人突然要见他,左一顶着一头雾水赶到了寿康院,等到了太夫人正屋的厅堂里,左一行礼道:“不知太夫人深夜召唤属下,可是有什么急事?”   太夫人端起茶盅,揭开盅盖轻轻捋着茶水上的浮叶儿,对左一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她道:“左护卫请起,老身请你来并无急事,只是有些疑问缠绕腹中,还请做护卫解答。”   左一恭敬道:“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夫人笑道:“今儿个在清水寺发生的细节,还请左护卫一一告知,尤其是侯爷都遇到了什么人,与那些人发生过什么事,当中可有让侯爷另眼相看的?”   半盏茶的时间后,左一一脸汗颜地去了前院,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左一开门进去,本该已经休息的秦荀殷此时正坐在书房里练字,男子身高腿长,不说话的时候威严甚重。   “太夫人问了什么?”秦荀殷头也不抬地问。   左一不敢隐瞒,如实回答,而后道:“太夫人可谓为侯爷娶妻之事操碎了心,其实这也怪不得太夫人,实在是府里的确需要一位女主人,三爷和五爷再如何好,但到底不是太夫人亲生,侯爷您又长年不在家,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太夫人考虑。”   似乎全世界都在关心他娶不着媳妇儿这件事。   秦荀殷头大如牛地揉了揉额角,挥挥手道:“下去吧。”   左一知道秦荀殷耐心耗尽,撒腿飞快地跑了出去。   却不知此时寿康院的太夫人再次忍不住唉声叹气:“听左一的陈述,老二似乎对刑部尚书的大姑娘颇有几分另眼相看的意思,可惜啊…”   姚妈妈接话道:“可惜那姑娘已经和卫国公府的大公子定了亲了,且她对卫大公子爱得死去活来的事,整个汴京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是啊,”太夫人叹气,“如果救的是他们家二姑娘就好了。”   姚妈妈道:“据说二姑娘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乃是刑部尚书的心头肉,就算真的是二姑娘,只怕也难。”   太夫人的眉头就拧得更紧了。   古言玉看见自己的头上悬着两把砍刀,她的脑袋置于砍刀之下,无论她如何地挣扎都无半点作用,不知从哪里忽然卷来一阵狂风,狂风吹得两把砍刀“哐当”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吊住两把砍刀的绳子猛然断裂,砍刀直劈向她的脑袋,将她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瞬间脑浆迸裂,鲜血满地,她白净的脸上也沾满了脑浆和鲜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分裂的五官扭曲得血肉模糊,令人作呕。   睡梦中的古言玉诈尸一样地从床上翻起来,扶着床沿一个劲儿地干呕。   守在外间的春花一个激灵从睡铺中翻起,见古言玉干呕得厉害,吓得脸色惨白,立刻上前去拍古言玉的脊背给她顺气:“这大半夜的,姑娘这是怎么了?”   “呕!”古言玉没来得及回答,将今日吃的汤汤水水尽数吐了出来,屋里立刻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呕吐物的味道,春花立刻去将房门和窗户全部打开,通风透气,又接了温水递过去。   古言玉接过茶盅,咕噜咕噜将水喝进嘴里,温水在嘴里过了一圈又被她吐出来,如此两三次,她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些,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看着床顶发呆。   春花趁这个空档将屋里给收拾干净了,又点燃熏香,   问古言玉:“姑娘可好些了?奴婢这就去让人给姑娘请大夫来。”   古言玉摆手拒绝:“不用了,我只是做噩梦梦见了恶心的事情,才导致呕吐,没什么大碍,养一养神就好了。”   “姑娘梦见什么了?”春花奇怪道。   “我今日被威远侯所救,我却没有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刚刚就做了那么恐怖的梦,是不是佛祖在责怪我竟然不知知恩图报,所以才半夜三更来惩罚我?”古言玉像是在对春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威远侯果然是煞神啊,我不过是救了他一次就被劈成两半了。”   旁边的春花一脸不明所以,完全听不懂古言玉到底在说什么。   古言玉偏头看向春花:“看来我必须拿出些诚意来才能让佛祖停止对我是惩罚,你说我应该送些什么才能让老天知道我是真的感谢威远侯的救命之恩呢?”   春花回道:“威远侯府家大业大,又深受皇恩,什么都不缺的。”   古言玉一脸哭丧:“是啊,我总不能为了报恩,把我自己的小命给赔上吧,算了算了,这恩还是不报了,省得又牵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来。”   春花:“…”   她是越来越听不懂她家姑娘的话了。   古言玉翻了个身,靠墙睡着,有气无力地对春花道:“把门窗关上,你也去睡吧。”   古言玉以为做个噩梦便算完了,谁知天明时,丫鬟伺候她洗漱,她漱口的时候竟然被水给呛着了,出门去给老太太问安的时候不小心又被门槛给绊了,吃饭的时候竟然连碗都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吓得屋里用饭的人齐齐变色。   有丫鬟立刻送来新的碗筷,古言玉暗骂一声邪门儿,顿时胃口全无,懒得再吃。   陶翠翠“哎哟”一声,笑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摔了个碗就不高兴了?”   古府惯例,每日早上陶翠翠要带上古府的儿女到祥和院给老太太问安,然后一并在祥和院用早膳,古言玉这辈的人一桌,古宏和陶翠翠陪老太太用一桌。   不过古宏要上早朝,早膳时十有八九都不在家。   古家儿女不多,老太太膝下更是单薄,统共就只有两个孩子,一个便是古宏,另一个乃是已经嫁出去的古灵,古灵乃是古宏的姐姐,嫁到婆家后生了生了一男一女,年纪都在古言玉之上,而古言玉这一辈,倒是比古宏那一辈子嗣多。   在古言玉的亲娘白素素还未去世的时候,古宏有两房   妾室,后来白素素难产而死,古宏无心他娶,便抬了生了女儿的陶翠翠为正室,老五古言笙乃是古言玉的同胞弟弟,自打出生就养在老太太屋里,由老太太亲自照看,只是现下天气热,古言笙天性怕热,一到炎热的夏季身上就容易发痒,老太太让两个妈妈带他到山上的庄子里避暑去了,老三古言霖和老四古言画都是姨娘杨柳萍所生。   杨柳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论手段手段没有,论学识大字不识得几个,她唯一的福气便是肚子争气,给古宏生了一儿一女,才在古家站稳了脚跟。   古言玉不想多事,起身敛衽道:“是我不小心才摔了碗,扰了大家用膳,都是我的不对,还请祖母、父亲和母亲不要怪罪。”   古言依道:“不过就是摔了个碗而已,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长姐严重了。”   “这话轮得到你说?你算老几,敢代表长辈说话?”古言玉在心头鄙视,面上却露出忐忑之情,道:“我昨晚没睡好,今日才有些心神不宁。”   陶翠翠笑道:“大姑娘必然是昨日里受了惊吓,听说昨日乃是威远侯亲手将大姑娘从刺客的刀下救出来的,威远侯府既然救了大姑娘,便是于我们古府有恩,等会儿我命人准备些谢礼送到威远侯的府上,算是我们承了他们的恩情,再请大   夫来给大姑娘开点安神药,想来用上一两副药,大姑娘便能无事了。”   有事没事扯什么威远侯?   古言玉下意识地生了防备之心,只觉得陶翠翠话中有话,不怀好意,不过既然陶翠翠愿意帮她送谢礼,她便暂且不跟她计较。   “就按你说的办,”老太太抬头看向古言玉,压了压手道:“你坐下吧。”   古言玉低眉敛眼:“是,多谢祖母和母亲关心。”   一家人重新开始用饭,古言画以为古言玉想在早膳时引起大家的主意,故意把碗给摔了,暗暗瞪了古言玉一眼,心道:“真是会耍手段,什么破伎俩都敢用上。”   出了祥和院,古言玉率先走在前头,古言画和古言霖紧跟其后,路过拐角的时候古言画余光瞥见陶翠翠在看她,身体忽然不自主地朝古言玉扑过去,紧紧护在古言玉身边的秋月身体下意识地往古言玉身后一挡,古言画就撞到了秋月的身上。   秋月身手极快,拉住古言玉往旁边微微一旋,两人不仅没有被绊倒反而站得稳稳的,可古言画却不大好了,她是前扑的姿势,且为了摔得逼真让古言玉跌个跟头,她摔得是情真意切,下巴磕在坚硬的小石子路上,疼得她口中蓦地吐出两口   鲜血。   那鲜血中还混着两颗大门牙。 第六章 多行不义   多行不义   这惊变可谓来得突然,饶是镇定惯了的古言玉都愣了好半晌,直到古言霖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四妹妹”,古言玉才蓦然回过神来。   她扯了扯嘴角,倒是不怎么想笑,只想破口大骂:“蠢货,多行不义必自毙!”   古言画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满口的鲜血躺得到处都是,古言霖率先去扶她,古言玉道:“母亲,四妹妹磕掉两颗门牙,伤得这样重,您还是赶紧去给四妹妹请个大夫来吧。”   陶翠翠看蠢猪似的看了古言画一眼,吩咐身边的妈妈去给古言画请大夫。   古言画一听自己的门牙掉了,疼哭的声音蓦地一收,睁大了眼睛朝地上看去,果然看见两颗门牙,她吓得大惊失色,赶忙用手去摸自己的牙齿,果然摸到一个大缺口。   古言画顿时懵了,半晌后她又“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惊天动地。   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惊动了刚用完早膳的老太太,老太太在容青的搀扶下从祥和院走出来,朝他们一看,眉头顿时皱   起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吐血了?”   古言画懵逼之时不忘指认罪魁祸首,她伸出食指指着古言玉,一边哭一边嚷道:“都是长姐,是长姐推的我,祖母,祖母您给我做主啊!”   说罢便忍着剧痛给老太太跪下磕头,求老太太严惩古言玉。   看好戏的古言依与陶翠翠对视一眼,母女俩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三个字:猪队友。   “我推的你?”古言玉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四妹妹,我同情你不小心摔倒磕掉了牙齿,但是你说话怎么也得过过脑子吧,我走在你前头,我怎么就推到你了?”   古言画望了望老太太,又望了望古言玉,强烈的撞击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竟然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古言玉的问题。   鲜血顺着她的嘴一直不停地往地上流,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秋月跪下道:“老太太,是四姑娘不小心跌倒扑向我们大姑娘,您知道奴婢会点功夫,奴婢既然是大姑娘的人,首要之事便是保大姑娘安危,在四姑娘扑过来的时候奴婢下意识   便带着大姑娘闪开,四姑娘就不受控制地扑到了地上,大姑娘是绝没有推四姑娘的。”   老太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脑袋被撞迷糊了的古言画狗急跳墙,胡乱咬人,哇哇大叫道:“我本不会跌倒的,就算要跌倒也是栽在长姐的身上,有长姐给我做肉垫,我无论如何都会没事,都是你这个小贱蹄子多事,若非你出手,磕掉门牙流血的就是长姐!”   她愤恨地瞪着秋月,对老太太道:“祖母,都是这个小贱蹄子害的我,您快处死她!”   在场众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   陶翠翠心想,虽然这是个蠢货,但好歹也是他们这边的人,该救的时候还是得救,她讪笑几声,走到老太太跟前,说道:“老太太,四丫头想必是被撞糊涂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必往心里去,我已经给四丫头请了大夫,彩绘青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四姑娘回屋去?”   两个丫鬟如梦初醒,一人一边上前去扶古言画。   “慢着!”古言玉忽然阻止道,“四妹妹说是我推了她,那便把事情弄清楚再走,三弟,你离四妹妹最近,是看得   最清楚的,你说到底是四妹妹自己摔的还是我推的?”   古言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支支吾吾,惧怕什么似的,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太太陡然厉声道:“你是没看见吗?”   “看见了看见了,”古言霖被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赶忙如实回答道:“的确是四妹妹不小心自己摔倒的,跟长姐并无关系。”   古言画闻言,整个人懵了半晌,还欲反驳,却被老太太凌厉的目光骇住,大夫匆匆赶来,彩绘和青草不敢再耽搁,一左一右地将古言画扶起来朝百菊院走去。   古言玉望着古言画离开的背影,一下子就湿了眼眶,她收回目光,望着老太太,眼泪啪嗒流了出来,不明所以地开口:“祖母,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四妹妹,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手段对付我,就算以前我真的不懂事,犯过不少错,但是如今我也改了呀,我昏迷三天三夜,高烧不退,已经死过一回,难道还不足以让四妹妹解气吗?”   容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   陶翠翠讪然道:“老太太,四丫头这次摔倒,也是无心的,等大夫给她治了伤,我会好好说一说她,让她给大姑娘   陪个不是。”   古言玉伤心不已地抹了抹眼泪:“不必了,四妹妹是否是存心,大家心中都有数,她若是向我道歉也并非真心实意,这种歉意我要来何用。祖母和母亲还是先去看看四妹妹吧,她如今情绪激动,见了我反而对伤势无益,我便不去了。”   陶翠翠暗暗咬了咬牙,古言玉自从跳池塘醒来后,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日一日的,是越发不好对付了,就连她都看不出她是真的伤心还是在装伤心。   老太太凝了凝眉,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你是长姐,四丫头是妹妹,妹妹不懂事,你且让着她些,别跟她太计较。”   古言玉敛衽道:“刚刚是孙女一时气糊涂了,才会说出那样有伤姐妹感情的话来,只要四妹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这个做长姐的,哪会真的跟她计较,祖母放心吧。”   老太太看古言玉的目光就多出几分欣慰来:“你是个懂事的,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秋月满肚子火气,愤愤然道:“姑娘,分明是四姑娘故意想要推您的,她就是想害您磕掉两颗牙齿,可她竟然还把脏水往您身上泼,简直可恶!”   古言玉慢悠悠道:“古言画给我使绊子无非就是想讨好陶翠翠和古言依,可惜杨姨娘大字不识几个,没将她教好,把她教成了一个蠢货,这等蠢货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可是…”秋月小心地看了古言玉一眼,见古言玉神色宁和,才继续道:“老太太还是偏爱她的,她都那么说了,老太太还让您不要跟她计较。”   “古言画在杨姨娘那里学得最好的就是如何讨好别人,她以往在祖母面前讨巧卖乖,祖母疼爱她也是正常的,但是‘偏爱’这种东西,是会变的,”古言玉轻扯嘴角道,“她再如何受宠都只是庶女,与我嫡长女的身份是比不了的,若是她不知收敛,一味地找我麻烦,迟早会失去祖母的宠爱,这事得慢慢来,不着急。”   秋月几近崇拜地望着古言玉:“姑娘果真和以往不同了。”   古言玉轻轻地笑:“在阎王殿走了一遭,若还不知深浅,那就是我自己活该了。”   古言画的伤势说重丝毫不伤及性命,说轻却是崩掉了两颗牙齿,下巴磕破了好大一块皮肉,不仅一两个月内吃饭都成了问题,而且还有可能破相,大夫给她止了血,又开了几副   药,让好生养着,近期都只能吃流食。   老太太就坐在桌边,屋里还有古言霖和陶翠翠母女与几个伺候的下人,古言画顶着缺了两颗牙齿的嘴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抽抽噎噎地问大夫:“我的牙齿怎么办?还有我的脸,女孩子的脸最是重要,我脸上决不能留疤,大夫,你一定要帮帮我。”   “东柳街有一个专程治牙病的大夫,姑娘可以找人去请他来为姑娘看看,还能不能把掉了的牙齿安回去,至于姑娘脸上的伤,抹些祛疤的膏药慢慢就会好的,姑娘不要着急。”大夫安抚她,他写好药方交给彩绘,老太太命人送他出去。   古言画赶忙让青草去拿镜子,她对着镜子一看,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陶翠翠安慰她:“四姑娘,你别太伤心了,你这伤又不是不能治。”   “都是长姐害的,”古言画哭哭啼啼,对古言玉又恨上了几分,“若不是她,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我的牙齿安不了,我脸上的疤好不了,我往后还如何见…”   啪——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打断了古言画的哭诉,老   人严厉的目光一扫,屋里的人纷纷跪了下去,老太太道:“言玉素来心善,以往她再如何混账,对你们姐弟几个却是极好的,而今日之事,本不关言玉,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泼脏水,你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当的?”   古言画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言玉乃是我古府的嫡长女,从今往后,你们若是谁敢对她不敬,就跪到祠堂里去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老太太厉声道。   古言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闭了嘴,什么都没敢再说。   老太太似乎累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让容妈妈扶着回祥和院。   老太太一走,古言画就委屈巴巴地望着陶翠翠。   陶翠翠不悦地盯着她道:“你有脑子没有?大家都看见是你自己摔倒的,你非要往古言玉头上扣屎盆子,一次不成你还想再扣,现在倒好,惹了老太太生气,就连我都说不上话了。”   古言画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母亲,您可要帮帮我呀!” 第七章 凭白受气   凭白受气   古言依看蠢猪的目光越发明显,没好气地说:“我与娘自然会为你在祖母面前求情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呆在房里养伤吧,没事别出去晃荡。”   古言画委屈地点头,她原是为了讨好陶翠翠,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害成了这副样子,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去招惹古言玉了。   彩绘捡了药方下去熬药,等屋里的人各自散了,杨姨娘才畏畏缩缩地跑进来,她一看古言画脸上的伤,就忍不住落泪,抽噎道:“都是姨娘不好,让你活得那么辛苦。”   每次古言画受了什么委屈,杨姨娘的开场白永远都是“姨娘不好”,一次两次听进耳里会觉得感动欣慰,可听得次数多了,就像臭水沟里的臭水一样,熏得人五官都难受,古言画变得不耐烦起来,口气生硬道:“姨娘若是没事,就先下去吧,我要睡了。”   杨姨娘本想抱她的手就僵了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如何能跟自己的亲生女儿计较。   她轻轻抚了抚古言画的肩:“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你的婚姻大事还捏在大夫人手里,你万万不能得罪了她,定要千方百计讨得她的喜欢,她才会让你嫁得好,女子只   有嫁得好,当上一家的主母,这一生才有指望,才不会寄人篱下。”   古言画不耐烦地盯着杨姨娘:“我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千百遍了,我都会背了,你下去吧,我累了,没事少来烦我。”   杨姨娘心中钝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草捧着一叠衣服上前:“姨娘,姑娘心情不好,您就先回去吧,奴婢会好好伺候姑娘的。”   杨姨娘抹了抹眼泪,依依不舍地离开,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古言画愤愤不平地叫道:“为什么我没有托生在大夫人的肚子里,凭白要受这些气,被人作践?”   杨姨娘捂住张口欲哭的嘴,伤心欲绝地跑了出去。   秦荀殷刚从宫里回到威远侯府,就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是刑部尚书的夫人携礼特意来拜见太夫人,现下太夫人正在寿康院的正屋里与她说话。   “古宏的夫人,她来做什么?”正准备去给太夫人问安的秦荀殷忽然顿住了脚步。   秦荀宁回答:“听说是为了来感谢你对他们家大姑娘的救命之恩,母亲听说她来,很是高兴呢,特意命人用了上好的茶来接待她。”   秦荀殷拢了拢眉。   他们还未走进正屋,就听到里面传来陌生女人的说话声:“侯爷救了我家大姑娘的性命,便是对我们古家有大恩,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太夫人不要嫌弃,”   “哪里,”太夫人和颜悦色道,“夫人有心了,你家大姑娘可还好?”   “她昨夜一晚上没睡好,想是被吓着了,倒没什么大事,”陶翠翠笑道,“自从我们大姑娘和卫国公府解了婚约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懂事贴心起来,昨日在清水寺遇险,她为了保全老太太,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这才有了后来侯爷在她遇险时相救的事情,实乃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是他们卫国公府没有那个福气。”   太夫人和姚惠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几分意思来。   太夫人就笑问道:“怎么解除婚约了?不是说大姑娘很是爱慕卫大公子吗?”   陶翠翠面上有几分尴尬:“整个汴京都知道我们大姑娘爱慕卫大公子,也都知道卫大公子厌恶我们大姑娘,那日我们大姑娘想去见卫大公子,官人不允,大姑娘回去的路上心神不宁,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池塘里,昏迷整整三天三夜,命悬一线,我们通知了卫大公子,可卫大公子却不愿来见我们大姑娘一面,大姑娘就死了心,两家就和平解除了婚约。”   太夫人唏嘘:“原来还有这回事。”   陶翠翠叹道:“我们大姑娘也是命苦,眼看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却遇到解除婚约这档子事,于她名声到底有损,也不知道哪家的好儿郎能有那个福气了。”   太夫人闻言,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抿了口茶,笑道:“大姑娘孝心至诚,迟早会感动神明,神明在上,不会亏待那样好的孩子的,夫人且放心吧。”   陶翠翠笑道:“那就借太夫人吉言了,打扰多时,家中还有事要忙,便告辞了。”   太夫人微微地笑:“惠清,帮我送一送陶夫人。”   还未进屋的秦荀殷懒得多事,转身进西厢房避开,等陶翠翠出了寿康院他才走进正屋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瞧着他道:“陶夫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秦荀殷点头,目光微有不解。   太夫人漫不经心道:“你长年不在汴京,很多事情不知道,那古大人的大姑娘虽是嫡出,却并非这位陶夫人亲生,而是古大人的第一任妻子白氏所生,白氏在那位大姑娘五岁时难产而死,古宏后来就抬了这位陶姨娘为正室,这些年大姑娘就是养在这位陶氏屋里的。”   秦荀殷的目光不禁盛着些许的轻蔑。   “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那陶氏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家大姑娘的婚事,摆明了是在暗示太夫人,让太夫人择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呢!”折返回来的姚惠清补充道。   “这陶氏是个心眼儿多的,且无容人之量,明知道我们家老二的情况,还凑上来给他们家大姑娘说亲,只怕是巴不得大姑娘早死呢,”太夫人道,“若是她来说的是他们家二姑娘,这事很快就能定下了,赶明儿我就找人上门提亲去。”   “二姑娘?”秦荀殷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家母亲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他道:“昨日就是他们家二姑娘亲手将大姑娘推到刀口下的,否则还用不着我出手救她呢。”   太夫人:“…”   姚惠清不可置信:“大姑娘怎么说也是二姑娘的亲姐姐吧,二姑娘何至于此?太夫人您还说二姑娘好呢,这样想杀害亲姐的女子若是真的娶进了门,那可是家门不幸。”   太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秦荀殷好奇地问:“古家的事,娘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秦荀殷:“这些年为了给你看合适的姑娘,这汴京城   有几家有脸面的闺阁女儿是我不知道的?更何况那古家大姑娘整日追着男人跑的事传得整个汴京人人皆知,我就算想不知道,都难啊!”   秦荀殷:“…”   他果然不该多问。   太夫人又道:“惠清,你派人去仔细查查这位古家大姑娘,既然她能舍命救她祖母,想来是坏不到哪里去的,我的要求也简单,只要能安分守己,给我们威远侯府生下嫡子便够了,其余的…其余的什么贤良淑德、主内除外、教养子女,我也不敢奢求了。”   秦荀殷:“…”   太夫人忽然朝他看过来:“你是见过古家大姑娘的,我昨个儿倒忘了问,她长相如何?”   秦荀殷的脑海里不由地跳出古言玉走到他面前对他敛衽行礼的模样来,那少女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桃花眼上挑的时候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美,好像能把人的魂魄都给吸进去,肌肤莹白如玉,一头秀发浓密宛如光滑的缎带,一举一动都透着娴雅之美。   可他想,她大约并非娴雅之人。   他琢磨道:“还挺漂亮的。”   还挺漂亮的古言玉并不知道陶翠翠转身就将她给卖了,今日的天气稍微降了温,不比前几日炎热,古言玉让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将屋里里里外外打扫一圈。   春花找出好几盒香粉,有擦脸的有擦脖子的还有擦手的,古言玉记得那些香粉都是陶翠翠命人送过来的,春花正欲一样一样地擦一遍然后放回原处,古言玉道:“拿过来我看看。”   春花把香粉递给古言玉:“这些都是上好的香粉,姑娘要看什么?”   古言玉想起古言依推她的那一掌,那对母女都是名副其实的恶婆娘,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暗中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害她,她道:“以后那些往身上抹往嘴里送的东西,只要和大夫人还有二姑娘有关,统统都收进库房里,我不用。”   “为什么啊?”春花不解。   “那毒妇和她的恶毒女儿想害死我,她给的贴身东西都不安全,能不用就不用,否则指不定哪天我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古言玉喝了口茶,有些愤然道。   春花一笑:“是,姑娘。”   秋月搬了一摞书从她们面前经过:“听说老太太在百菊院里训斥了四姑娘,说往后若是谁敢不尊重姑娘您,就罚谁去跪祠堂,风水轮流转,以前姑娘说什么老太太都不喜   ,如今终于轮到四姑娘也尝一尝被斥责的滋味了。”   古言玉心满意足道:“祖母原本就是很疼我的。”   春花却忧心道:“只是,如今姑娘已经十五岁了,早到了议亲的年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少不得要听大夫人的,若是大夫人从中作梗,姑娘前途堪忧啊。”   古言玉何尝不知道,只是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今日她能让老太太恼了古言画,明日她就能让老太太亲自操持她的婚事,这些事得一步一步来,急是没有用的。   她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挥挥手:“且看着吧。”   春花道:“姑娘不用大夫人送来的香粉,那您岂不是得自己掏银子买?女孩子的容貌是一等一重要的,姑娘可不能懈怠了。”   古言玉偏头看她:“这你就错了,难道你家姑娘我不是天生丽质吗?可卫庭轩还不是看不上我,所以呐,容貌固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不过你说得也不全然没有道理,你改日就出府去另外买些胭脂水粉回来吧。”   春花笑道:“是,姑娘。”   陶翠翠从威远侯府回来,去了古言画的百菊院,坐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才离开,古言画牙龈痛下巴也痛,下巴上的擦伤贴着膏药,十分难看,她心情不好,在床上躺了一   整日,到了晚膳的时候也没出院门。   她不好意思见人。   晚膳时,古言玉去祥和院和老太太问安,正巧碰到老太太正在用膳,古言玉行了礼,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站在老太太身边欲言又止。   “晚膳吃了没有?”老太太问。   古言玉摇头:“还没呢,就想着祖母这里应该有好吃的,过来蹭点儿。”   有机灵的丫鬟已经拿了碗筷上来,容青给古言玉添了饭,食不言寝不语,古言玉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直保持沉默。   用了晚膳,她小碎步跟着老太太坐到了西次间的大炕上,待容青添了茶,她抬眼觑了眼老太太,小声问道:“祖母见过四妹妹了?四妹妹可还好?大夫怎么说的?”   老太太口吻淡淡的:“养些日子总会好的。”   古言玉一脸内疚:“四妹妹可还怪我?”   老太太一边端着茶盅用盅盖撇着水面上的浮叶,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古言玉,慢条斯理道:“本就是她的不是,她不敢怪你,往后她也不敢对你不敬。”   古言玉越发内疚:“祖母您斥责四妹妹了?” 第八章 败坏门风   败坏门风   老太太道:“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若是还放任她胡闹,外面的人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古家没有规矩,以为我们古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古言玉一哽,觉得老太太此言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明着是在说古言画,其实是在骂她以前没规没矩,败坏古家门风。   古言玉有些讪讪然,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一脸假笑:“祖母,孙女已经知道错啦!”   老太太忽地忍俊不禁,不由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古言玉莹白的脑门,笑道:“不错,竟然听得出来我是在说你,看来到阎王殿走了一遭,效果果然不同,就连脑袋瓜都变聪明了。”   古言玉吐吐舌头:“我本来就很聪明的,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   “你过来就是为了问你四妹妹的事?”老太太喝茶笑问。   屋里热,容妈妈拿了扇子给老太太扇风,古言玉赶忙狗腿地上前从容妈妈手里接过蒲扇,一面殷勤地给老太太扇风,一面讨好卖乖道:“祖母,我想五弟了,五弟什么时候回来   啊?”   “天气这么热,还早着呢,昨日苏梅来信说山里幽静,冷热适宜,正适合笙哥儿读书,笙哥儿性子像你生母,不骄不躁,安安静静的,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就让他安静在那儿呆着,好好读书,等天气凉爽了再回来也不迟。”老太太提起古言笙的时候就满脸笑意。   古言玉听到老太太提到她的生母,忽地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来。   她是真的伤心,倘若她的生母没有因为难产而死,便会亲手将她抚养长大,让她长成一个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好孩子,她前世就不会遭到卫庭轩的厌恶,如此,即便她嫁到卫国公府,也不会受到那样非人的待遇。   可偏偏,她落到了陶翠翠手里,那女人明面上对她是极好的,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她都给她兜着,陶翠翠一味地纵容她,看似是宠爱,实则却是捧杀。   她捧着捧着,就把自己捧成了所有人都讨厌的样子。   尤其捧成了卫庭轩厌恶的模样。   十年了,她娘的模样她已经记不太清,只隐约能想起一个轮廓,温温柔柔,娴娴静静,看她的时候眼里是满满的宠爱,好似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摘给她。   老太太见她落泪,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丫鬟进来小声禀道:“老太太,大姑娘,大老爷过来了。”   古宏一进屋,就见到祖孙俩眼眶红红的,哭过的痕迹十分明显,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冷厉的目光瞪向古言玉:“是不是你又惹祖母不高兴了?”   古言玉吸了吸鼻子,起身给古宏让位置,敛衽行礼道:“祖母刚刚忽然提到娘亲,女儿太想念娘亲了,一时没忍住,谁知也惹了祖母伤心,的确是女儿的不是。”   古宏闻言,面色也跟着不好起来。   白素素的死,是他心中毕生的痛,倘若白素素没死,古家后院绝非现在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他的长女也不至于鬼迷心窍那么多年,让他成为了整个汴京的笑话。   不过古言玉能及时醒悟,他还是很欣慰的,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想再过多追究,古言玉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如今就希望能给古言玉寻个好人家,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至于什么大富大贵的,他却是不奢求了。   “你娘走了这么多年,我忙着朝中的事情,没将你教好,是为父的过错,为父会给你寻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可好?”古宏问道。   提到议亲之事,古言玉下意识就有点排斥:“让我留   在祖母和爹爹身边,不好吗?我就想留在府里,一辈子伺候祖母和爹爹,不嫁人。”   老太太嗔道:“说什么傻话呢?身为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的婚事我和你爹会好生琢磨的,你且放心吧,不会让你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家和乱七八糟的人。”   古言玉闻言,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暗想,有老太太这句话,她的婚事就由不得陶翠翠一人说了就作数了,她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了。   然而,古言玉心头如此想,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她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委委屈屈地望了望老太太,又望了望古宏。   古宏道:“你也知道,你之前追着卫庭轩的事,闹得满汴京城都知道,所以你名声不大好,我想,你顶着这样的名声嫁到高门大户,势必要遭人白眼,但若是嫁给门第稍微低一点的人家,对方还会顾及到你娘家的权势,不会如何苛责你,于你而言是最好的。”   古言玉心中感动,古宏这些天闷不吭声的,没想到已经暗中为她打算到这里,她这个爹爹是真心实意疼她的。   古言玉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已是迫在眉睫之事,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是有八九都已经定亲了,有好些已经嫁人了,只有她刚退了婚,婚事还没个着落。   古宏的打算对她而言的确是最好的,与她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不求嫁入高门大户,不求一生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和和乐乐,她轻声道:“全凭祖母和爹爹做主。”   老太太和古宏满意地笑了。   古言玉趁热打铁:“祖母,爹爹,庄子上虽然凉爽,但一应用度到底不比家里,我想明日去看看五弟,再给五弟带些日常所用过去,还请祖母和爹爹允准。”   老太太思忖片刻,道:“也好,以前你们兄妹俩不亲,你去看看他,或许还能增加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他到底也是你的同胞弟弟,你对他要多用心些。”   古言玉心满意足道:“是,多谢祖母和爹爹。”   古言玉说要去白启山庄子上看古言笙,头天说,第二日老太太就让陶翠翠安排好车马和要带的东西,古言玉心疼古言笙读书辛苦,杂七杂八的东西带了不少,什么笔墨纸砚、鸡鸭鱼肉、衣服鞋子一大堆,堆满了整整一个马车车厢。   当日下午,古言玉就带上春花和秋月两个丫鬟在府里几个小厮的护送下前往白启山凌云别院,马车辘辘行驶了两个多时辰才赶到白启山,凌云别院位处白启山的半山腰,马车不能直接驶到,上山的路得靠走。   好在小厮们都是得力的,一马车东西各自平分拿着,甚至不用古言玉她们三个女子动手,他们往山上走了大半个时   辰才到凌云别院,古言玉是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软软地瘫坐在木椅上,望着参天大树的树枝喘气。   凌云别院伺候的丫鬟端上热茶给他们解渴,苏梅看见古言玉累得够呛,站到她的身后给她顺气,眉开眼笑道:“没想到大姑娘会突然来看五少爷,五少爷可高兴了。”   古言玉兀自喘了几口气,接着苏梅的话笑弯了眼睛道:“他是不是高兴得把自己关在屋里出不来了?都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他出来迎接我。”   苏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见古言玉并无生气的意思,那份僵硬才缓和开来,笑道:“大姑娘说笑了,五少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现下还在屋里念书呢。”   古言玉拍拍手站起来:“你们都在这儿歇会儿吧,我去看看他。”   苏梅望着古言玉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家大姑娘不一样了。   凌云别院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别院旁边有条小溪,小溪里的水是深山里汇聚而成的,冬暖夏凉,一直流到山下的长河里。   平日里别院只有一两个人住在这里负责看守,待天气入了夏,耐不住炎热的古言笙就会在丫鬟、妈妈和小厮们的陪同下住进来,一住就是整个夏天。   以往古言玉满腹心思都在卫庭轩身上,哪有闲情逸致关心她这个弟弟,如今她的心思彻底从卫庭轩身上收了回来,自然有心思与古言笙好好培养培养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   听说古言笙这书呆子每日除了卧室就属呆在书房里的时间最长,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一年到头几乎没什么心思搞其他的。   古言玉以往还不觉得,如今重活一世,倒以为她这弟弟是个少有的奇葩。   她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书房里的书架上堆了不少的书,一眼望去琳琅满目,那小小少年头也不抬地道:“我不是说我没有叫你们就不要来吵我吗,还不出去?”   古言玉“啧”了声:“我们家五少爷这么勤奋刻苦,是准备将来考个状元吗?”   古言笙抬头,迎上古言玉悠闲自在的目光,他轻轻地嗤了声:“刚刚有丫鬟跟我说你要来,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可没有你的卫庭轩,你来干什么?”   顶着炎炎烈日好心好意跑来看他的古言玉感觉自己的心脏莫名地中了一箭,她走到古言笙书桌前的雕红漆木椅上坐下,随手拿了本书给自己扇风,道:“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古言笙呼吸一窒,这女人自他记事以来都只会想一个   人,那就是卫庭轩。   他才不信她的鬼话,哼道:“我可不是卫庭轩,你别逮着谁都胡乱发情。”   他恶劣的态度让古言玉想一巴掌挥他脸上,只觉得这小小孩子嘴巴真是恶毒,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姐姐的?况且他才十岁,懂得也忒多了!   古言笙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又每日以书为伴,少不得有些少年老成,小小年纪,说个话跟小大人似的,让古言玉很是尴尬。   她假咳了声,道:“我与卫庭轩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别三句不离他好不好,我跟他现在可没任何关系。”   古言笙继续冷嘲热讽:“你是突然想通了还是突然想不通了?那不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得到的男人吗?怎么突然就放手了?”   适应能力极强的古言玉已经对他的阴阳怪气见怪不见,优哉游哉地打扇道:“他不是看不上我吗?那么个破男人我要来干什么?祖母和爹爹已经在商量另外给我找个好婆家了。”   古言笙觉得这女人除了想嫁人脑壳里就没装点其他的事,又忍不住嘲笑道:“恭喜啊!”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阴阳怪气,饶是古言玉百转千回的   心思也不知道古言笙的脑壳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又是怎么想的。   她也懒得多问,放下书站起来:“你先看书吧,我出去转转,我还没来过这儿呢。”   古言笙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古言玉权当没看见。   凌云别院的确适合避暑,山间树木葱郁,空气十分清凉,古言玉让春花秋月陪着去林间转转,到了旁边的小溪,她忍不住脱了鞋袜将脚踩进水里。   清水躺过脚背,那股清凉之感逐渐从脚心蔓延至周身,古言玉浑身的疲累很快一扫而空,她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面朝春花秋月道:“你们也来泡泡脚啊,可舒服了。”   矜持的春花觉得古言玉的行为很是不雅,但山间人来人往极少,她不想扫了古言玉的雅兴,倒没有劝诫,却也没有真的脱了鞋袜站到古言玉的阵营。   秋月早已经迫不及待了,正准备脱鞋,握住脚的手却忽然一顿。   “怎么了?”古言玉奇怪道。   “有人!”秋月重新站好,目光朝小路的另一头望去。 第九章 嫁给我   嫁给我   这条小路从山下路过半山腰的凌云别院直通山顶,平日里是极少有人来的,春花道:“可能是别院里的丫鬟或者小厮,也或许只是寻常山野乡人,路过这里没什么奇怪的。”   秋月仔细听了片刻:“来人是个会武功的,哦,不止一个人。”   春花一惊,赶忙拿了鞋去给古言玉穿上,然而鞋还未穿上,对方就已经走到了近前,看见了她们,古言玉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凤眼。   她微微一惊。   秦荀殷难得有空,今日特意出城到白启山一游,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古家大姑娘,那双刚从清凉的水里拿出来的玉足粉雕玉琢的,倒是好看得紧,不知握在手里是何等滋味。   古言玉见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到了自己的脚上,粉嫩的脸刹那红了起来,暗骂一声“流氓”,而春花趁这个空档已经给她穿上鞋,将她扶了起来。   对方毕竟是手握重拳的侯爷,古宏虽然是个正二品,但是实力到底比不得手里握   着实权的人,古言玉不想得罪对方,她敛衽行礼道:“小女见过威远侯。”   身边的春花和秋月齐齐行礼。   秦荀殷见她脸上嗔怪的表情一闪而过,转而却又对他低眉敛眼起来,颇觉这古家大姑娘竟有几分意思,他微微颔了颔首,道:“大姑娘有礼。”   秦荀殷身边跟着左一、左二和左三,左一小声对左二和左三道:“短短几日,我们侯爷竟然又遇见了古家大姑娘,这缘分深不可测啊!”   左二左三微微地笑。   左一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古言玉自然听不见,但见他们三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她维持着面上得体的笑容,对秦荀殷道:“前日里侯爷在清水寺救了小女性命,当时小女着实被吓坏了,竟忘了感谢侯爷的救命之恩,还望侯爷勿怪。”   秦荀殷十分大度:“小事,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你母亲已经亲自登门谢过了,当日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贵府的礼数却这样周到,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左一他们三人对视一眼,觉得今日他们家侯爷的话莫名地有点多。   以前这种事情,尤其是这种女子,无论是谁凑上来,他都爱答不理的。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无论是多重的礼,多诚挚的谢意,侯爷都当得起,”古言玉温温柔柔道,“小女及家父都是真心实意感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秦荀殷的眸光忽地深了起来,他轻轻地一扬手,左一三人便识相地后退,一直退到了古言玉看不到的地方。   古言玉眉头一皱,见秦荀殷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便知道秦荀殷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说,虽然她不想与秦荀殷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奈何人家乃是位高权重的侯爷,他们古家虽然称不上得罪不起,她却不想因为自己让自家爹爹在朝中难做。   她道:“春花秋月,你们暂且退下。”   “可是…”秋月担忧地望了眼秦荀殷,“姑娘,奴婢还是留下来保护你吧。”   春花却拉着她就走:“姑娘和侯爷有话要说,别在这里碍事。”   秋月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   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山间的清水哗哗流淌,微风拂过,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越发衬得他们周围静谧非常,秦荀殷气场太强,即便他安静地站着不说话,古言玉也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强大气息,整个人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那双桃花眼微微挑动,她望着秦荀殷道:“不知侯爷想说什么?”   秦荀殷蓦地朝她逼近几分,古言玉下意识地一退,人已经退至小溪边上,再往后就只能踩进小溪里了,她只得被迫停下,站稳脚跟。   “你怕我?”秦荀殷饶有兴致地问。   古言玉皮笑肉不笑:“这里只有我与侯爷两人,孤男寡女的,到底不好,因此我才难免有点不安,还望侯爷见谅。”   秦荀殷眼里笑意更浓:“知道只留下我们两人,有伤风化,大姑娘还将你的丫鬟支开?”   古言玉暗自咬牙切齿:“分明是你故意让我支开的,如今又将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如此蛮不讲理,尽当我是傻瓜吗?”   然而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侯爷说得是,我这便离开,不打扰侯爷雅兴。”   她抬脚欲走,却被秦荀殷一个箭步拦住去路,男人高大的身影往她面前一站,瞬间挡住了大半的阳光,而她则好像是个被护在阴影里的小鸟,柔弱得一折就能断。   “大姑娘生气了,”秦荀殷轻声道,“是我不好,我确实有话想问大姑娘。”   他认错态度没有半点诚恳,但能说出这番话来却已经让古言玉意外了,到底是堂   堂侯爷,估计主动承认错误的次数一年到头五根手指头输了还有剩的。   古言玉也懒得跟他计较,稍稍收敛心神,道:“侯爷请讲。”   秦荀殷不想看她太过拘束,缓缓后退了一步,说道:“姑娘说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无论是多重的礼,多诚挚的谢意,我都当得起,姑娘此话当真?”   古言玉直觉他话中有话,然而,一时半会儿却不明白其中深意,只好点头道:“自然。”   “如若我要你以身相许呢?”   什么?   古言玉以为自己没听清,不由地朝秦荀殷投去“你说什么”的目光,秦荀殷却只是看着她,未再重复,古言玉琢磨了半晌才确定她没有听错。   他问的是“如若我要你以身相许呢?”   古言玉的头皮整个儿炸了,搞不明白近日里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阎王殿回来,打算好好做人不辜负祖母和父亲的厚爱,没想到转身就落入了威远侯的怀里。   威远侯秦荀殷是谁?   其祖父秦楼乃是大梁的开国功臣,被赐侯爵,其父秦业承袭了爵位,后来为国捐   躯,战死沙场。秦荀殷十五岁上战场,二十二岁临危受命,率五万大梁铁骑抵抗西北草原十八部落的联盟侵犯,一举击溃西北联盟,令西北十八部落向大梁称臣,每年缴纳税供;二十五岁南下对抗倭寇,将倭寇尽数赶出大梁海域;而今他二十七岁。   二十七的秦荀殷手握西北十万大军,刚回京就被皇上任命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赐都督府,在朝中可谓是实打实的位高权重,即便是皇上都要给他三分颜面,这样的背景下生出这样的英雄,敢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不倾慕呢?   可为什么二十七岁的威远侯却仍旧还没有娶妻呢?   不仅没有娶妻,甚至连个妾室和通房都没有。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秦荀殷多年征战沙场,甚少归家,曾经皇帝给他赐了两次婚,一个是侯府家的千金小姐,在皇上赐婚的第五日不小心掉入池塘淹死了;一个是一品大员的独生女儿,原本两家已经在准备婚事就等成亲了,谁知西北忽有战事,婚事只能被迫推后,在秦荀殷离京的两个月后,那大员的独生女儿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没到一个月就香消玉殒了。   接连死了两个未婚妻,秦荀殷克妻的名声便传开了,但毕竟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英雄,总有些人抱着侥幸的心理,仍旧想嫁入威远侯府,但是赐婚已经赐出了心理阴影的   皇上是不愿意再掺和秦荀殷的婚事了,侯府的太夫人就请人说媒,说的乃是大理寺卿的嫡次女,没想到这亲事刚定下,那嫡次女就患了恶疾,不出三日就死了。   接连三桩婚事,加之秦荀殷已经死去的父亲和兄长,前前后后的事情加起来,秦荀殷就落下个克妻克兄还克父的名声,汴京城上下都说他是一煞神,谁跟他亲近,谁就得死,就没有高门大户愿意将女儿嫁给秦荀殷了,而门第低了的,同样也碍于秦荀殷克妻的名声,害怕人还未出嫁,自己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也不愿意嫁。   再加上秦荀殷长年不在家,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七岁。   这些原本身处闺中且一心只想着卫庭轩的古言玉是不会知道的,但前世古言玉嫁入卫国公府后,那卫国公府偏生和威远侯府有亲,且两家还走得挺近,古言玉前前后后听了不少秦荀殷的事情,据说太夫人原本是给秦荀殷安排了通房的,可是就在那日晚上,正准备给秦荀殷暖床的丫鬟突然就被一道惊雷给劈死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古言玉能得知,还是因为卫庭轩的母亲有一次说漏了嘴,连被雷劈死这样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人是秦荀殷克不死的?   没有了。   有人说正是因为秦荀殷手上杀孽太重,才会克死亲近的人,他手上杀孽的确重,   身为一个将军,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这样的人,浑身都是煞气。   兴许秦荀殷这辈子都只能孤寡一生,无所寄托的,他的命太硬了,谁都担不起。   古言玉估摸着,活了整整二十七年的秦荀殷指不定还是个处男,如今这老处男突然问自己要不要以身相许,古言玉整个人都懵逼了。   但看秦荀殷,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模样英俊挺拔,能力压倒千千万万人,背景是无数人拼尽一生都想混到的侯爵,至于他家里的情况,有太夫人坐镇,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倘若他没有“煞神”这个名声,想嫁进威远侯府的女子能把侯府的门槛都踩破。   可惜啊,可惜… 第十章 不说人话   不说人话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并不打算草草地了结自己的性命,她还想在老太太和古宏面前尽孝,等他们百年之后给他们送终。   她还想让那些想害她的人自食恶果,后悔生为人。   她有太多的事想做了,她想好好地过一生,活得风生水起,人人艳羡,她不想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又把自己活成个短命鬼。   古言玉深吸口气,缓缓平定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朝秦荀殷敛衽道:“侯爷说笑了,想嫁进威远侯府的女子上至公主下至无名小卒,数不胜数,但像我这样一个被退了婚的风评不好的女子,只怕是无福消受侯府的富贵荣华的。”   秦荀殷深深地打量她,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古言玉眼眸大睁,想出口喊人,却又生生忍住,喊了人来又如何,就秋月那三脚猫的功夫,十个加起来都不是秦荀殷的对手。   更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三个武艺超群的护卫。   她慢慢垂下眼,桃花眼的长睫毛微微下倾的时候像是有一片羽毛在秦荀殷的心尖上捋过,让他忽然觉得有些发痒,   捏住古言玉下巴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古言玉疼得“嘶”一声。   秦荀殷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声音似的,丹凤眼露出几分阴翳来,他缓缓道:“你这张脸倒是挺好看的,也颇有胆量,可惜,嘴巴有点讨厌,不怎么会说人话。”   古言玉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怒气,整个人僵在那里,心中忐忑不安,秦荀殷的手是真心地重,她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给他捏碎了。   而她不敢叫喊,她不敢惹他更生气。   一股委屈涌上来,古言玉的眼眶蓦地湿了,一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落到秦荀殷的手背上,秦荀殷忽地觉得自己的手背被烫伤了般,乍然松了手。   他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   罢了罢了,他也不是非要娶她的,只不过母命难为,他另择她人便是。   古言玉得到喘息,兀自深吸了几口气,逼回眼里的湿意,用一双泪汪汪的桃花眼望着秦荀殷道:“侯爷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何苦为难我这个小女子呢?”   秦荀殷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觉得自己简直   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有点混账,正准备致歉,古言玉却又抢在他的前面开了口。   “我被卫国公府退婚,名声扫地,这世间看我笑话的人能手拉手围着汴京城绕三圈,我若是嫁进勋贵之家,免不得要因此受欺辱遭白眼,和卫国公府有婚约的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实在不想再和豪门大户扯上什么干系,还请侯爷放过我吧。”   秦荀殷闻言,为数不多的那点歉意瞬间烟消云散。   “况且卫国公府来退婚,我心已死,如今站在侯爷面前的也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侯爷要我这种活死人来干什么,看家护院吗?”古言玉抹了抹眼睛道。   她口气生硬,也不知道到底是被气的还是心有不甘。   大约是被气的,她在气他下手没了轻重,险些捏碎了她的下巴,她看上去可不像心有不甘的样子,且她若是真的因为卫国公府退婚之事伤心欲绝,怎还有闲情逸致来此处泡脚?   看见她们之前,他分明听见了她的笑声。   那笑声婉转清幽,煞是好听,好像能随风侵入人的心底,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小女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听着就没有一句真话   。   古言玉吸了吸鼻子,敛衽朝秦荀殷行礼道:“我与侯爷单独见面,已是不妥,若再呆下去难免让丫鬟小厮们多想,我不愿多生是非,便告退了。”   她落下话,也不去看秦荀殷的脸色,微微低着头,朝春花和秋月走去。   秦荀殷望着她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眼泪留下的水渍还在,刚刚那股灼烧之感仿佛还没有褪去,他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小女子泪盈于睫的模样来。   当真是楚楚可怜。   左一他们走上前来,左二笑道:“侯爷可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秦荀殷丹凤眼微挑,挑得左二心惊胆战,在秦荀殷瞥向他的时候赶忙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左一道:“母命难为,属下等知道侯爷的无奈。”   秦荀殷问:“你们说她像是一个因被退了婚而郁郁不欢看淡人生的女子吗?”   左一、左二和左三齐齐摇头。   左三道:“她哪里郁郁寡欢了,属下见她倒是悠闲自   在满心欢喜得很。”   左一和左二齐齐点头。   秦荀殷冷哼道:“险些就信了她的邪。”   左一、左二和左三一头雾水,听不懂他们家侯爷到底在说什么。   秦荀殷又道:“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吗?”   “刑部尚书古大人在这里有个小别院,专程用来避暑的,古大人的小儿子从小娇气得很,每年夏天都耐不住汴京的暑热,非得到这里来避暑,那古家大姑娘应该是来这里探望她弟弟的,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到了侯爷。”左一解释道。   秦荀殷莫名地笑了笑:“无巧不成书,走吧,回去。”   古言玉回头看了眼秦荀殷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好似这才回过神来,双腿蓦然发软,后怕地跌坐到地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剧烈地跳动。   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春花和秋月见她们家主子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扶古言玉,秋月奇怪道:“姑娘怎么出了一脑门的汗?可是哪里不舒服?”   古言玉一抹额头,果然摸出一手的汗,她深吸口气道:“没有哪里不舒服,是被吓的。”   春花追问:“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威远侯欺负姑娘了?”   古言玉由着春花和秋月将她扶起来,她双腿仍有些发软,心脏的跳动久久不能平息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她道:“别问了,扶我回去躺会儿。”   古言笙刚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古言玉一副要死的被两个丫鬟架回来的样子,小小少年的眉毛皱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问道:“出去一趟,是见鬼了吗?”   古言玉有气无力地躺到躺椅上,摆摆手说:“比见鬼还恐怖。”   古言笙饶有兴致地发出一声“哦?”   秋月嘴快地接话:“我们姑娘在小溪边玩儿水的时候遇到了威远侯,那威远侯也不知道跟我们姑娘说了什么,吓得我们姑娘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西北大将军威远侯?”古言笙难得的越发露出几分兴致来,“是他吗?”   古言玉反问:“你知道他?”   “民间有人专门就威远侯平定西北十八部落的英雄事迹写了话本,我偶然看过相关野史,知道一点,怎么,你很怕他?”古言笙问道。   不知怎么的,从古言笙嘴里听到“你很怕他”这四个字,让古言玉本能地对惧怕威远侯这件事产生了抵抗,她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嘴角扯出一个嗤笑来:“我怕他?”   “他可是长了三头六臂?如若没有,我怕他做什么?”她眼里盛出几分不屑一顾来。   古言笙了然地笑了笑,不再和古言玉多说,回书房看书去了。   威远侯府,姚惠清正在向太夫人回禀查到的事情。   “古府并没有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当时院外的大厅里又有很多下人在场,奴婢找人买通了府里的一个老妈子,那老妈子特意去打听了这件事情,想来是不会错的。”姚惠清恭敬地朝坐在炕上若有所思的太夫人禀道,“当时大姑娘刚醒,醒来后便直接入了大厅,说他们古家能和卫国公府结亲,原是高攀,如今既然卫公子对她无意,就请长辈做主,帮她解除了这门婚事,从此她与卫公子便能婚嫁自由,再不相干。”   太夫人若有所思:“你确定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姚惠清点头:“这件事奴婢反复确认了,不会有错的,不过若是那大姑娘事先就得到了风声,知道卫国公府是去退婚的,为了保存古家和她自己的颜面所以到了大厅后才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有丫鬟进来禀报:“太夫人,侯爷过来了。”   太夫人笑道:“快让他进来。”   “这么晚了,娘还没睡,和姚妈妈在聊什么?”秦荀殷精神抖擞地走进来,坐到太夫人的身边,姚惠清赶忙给他倒了杯茶,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又说给秦荀殷听。   听秦荀殷道:“看来娘是看准她了。”   太夫人就笑:“看不看得准,还得等我亲眼看了人才知道。”   “娘在这边剃头担子一头热有什么用,人家姑娘若真是聪明的,自然不愿意嫁给我,愿意嫁给我的,多半是个不怕死也没脑壳的,即便嫁了进来,娘也不会喜欢,何必呢?”   太夫人的脸色沉下来:“我威远侯府,三代忠良,你父亲和你兄长为了大梁的江山稳定,皆战死沙场,而你也耽搁到如今,我就不信,我威远侯府会没有嫡孙,只要是我看上了,不管他们古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把他们家的大女儿嫁   到我威远侯府来。”   秦荀殷一脸的无可奈何,看来太夫人对嫡孙的执念他是如论如何也动摇不了了。   罢了罢了。   太夫人道:“惠清,送三封请帖到古府去,一封给古大人,一封给古家老太太,一封专程给古家大小姐,你亲自去送信,就说我这个老太婆有请,还望大姑娘赏脸。”   秦荀殷微微一惊。   姚妈妈也有些不可置信:“太夫人会不会太抬举她了?”   太夫人笑道:“若真如你所言,是那古家大姑娘率先提出的解除婚约之事,想来她就不是个蠢笨的,我们家和古家素来没什么来往,如今贸然去请,大姑娘心中定然有计较,指不定就称病不来了,但我若是将她高高抬起,她就不敢不来。”   姚惠清忽然就明白了,笑道:“是。”   秦荀殷回到外院,对左一吩咐道:“帮我办件事。”   左一上前一步:“侯爷请吩咐。”   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左一听完,瞪圆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荀殷。   他道:“侯爷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怎么现在却突然要属下…”   秦荀殷悠悠地瞥过去一个眼神,左一适时闭了嘴,他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拱手道:“是。”   而秦荀殷不知道,他刚离开寿康院,姚惠清便对太夫人道:“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   “古家大小姐今日去白启山的凌云别院看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去了,听说还给她的弟弟带了不少东西,满满当当的装了整整一马车。”姚惠清说。   太夫人闻言,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来。   古言笙一直在书房待到天黑才出来,见古言玉还优哉游哉地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小眉头不由地拧起来:“东西已经送到了,你怎么还没走?”   古言玉桃花眼眼尾一挑:“枉你读了那么多的书,这就是你对长姐说话的态度吗?”   古言笙面无表情道:“你本来就欠揍。” 第十一章 要脸不要   要脸不要   “那也是以前,”古言玉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弟弟,你对你姐姐我有误解。”   古言笙嗤笑:“懒得理你。”   这两姐弟素来不和,周围伺候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就连苏梅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古言玉和古言笙身为两个主子,少不得要坐在同一桌吃饭。   古言笙像个活了七老八十的小老头似的,吃饭的时候一脸严肃,脑袋埋得死死的,半个字都不吭,他读了老半天的书,是真的饿极了,一连吃了三碗白米饭,桌上的几个小菜也被他一扫而空,这强大的饭量让古言玉瞠目结舌。   她转头问苏梅:“五少爷每顿饭大约都吃多少?”   苏梅想了想:“早膳吃两个鸡蛋、一个煎饼、一碗稀粥和一盘小菜,午膳吃四碗米饭、两盘炒肉和一盘素菜加一碗汤,晚膳就是大姑娘看见的量了。”   古言玉:“…”   他一个人就要吃这么多,养起来好费钱呐。   古言笙不悦地抬头道:“你嫌我吃得多?我又没吃你的!”   古言玉很无辜:“你吃得多是事实,不过我可没嫌弃   你,你别尽给我扣些莫名其妙的帽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也是正常的,吃得越多越好,吃得多长得快,快些长高长大才能保护我不被别人欺负,挺好的。”   说到最后她竟然美滋滋地笑起来。   古言笙一愣,而后微微涨红了脸道:“谁要保护你?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古言玉朝他投去可怜兮兮的目光:“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不保护我谁保护我?你若比我年长,是我哥哥,我指不定就不会被卫家欺负得那么惨了。”   古言笙一下子词穷,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放下碗筷,愤愤地转身离去。   苏梅一脸尴尬:“大姑娘别见怪,五少爷平时不是这样的,大约是大姑娘忽然来看他,把他高兴坏了,一时有点收不住情绪。”   古言玉皮笑肉不笑道:“他还是小孩子,随他去吧。”   古言玉在凌云别院里连着住了三天,生生受了古言笙三天的气,这家伙看见她好似看见仇人似的,总是没个好脸色,古言玉软硬兼施,也半点不起作用,干脆懒得跟他在这里耗了,到了第三日早上,春花给她梳妆的时候,古言玉就道:“今天就回家去。”   来的时候东西一大堆,回去的时候却是轻车简行,三两个包袱,春花和秋月都能搞定,古言笙抄手站在屋檐下,态度仍旧是冷冰冰的:“你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古言玉对他翻了个白眼,“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到底过得好不好,看到你这么用功读书,我就放心了,想来不久的将来那状元郎就是你的囊中之物,等你当了大官,可别忘了我是你亲姐姐呀,苟富贵莫相忘哟!”   古言笙没好气好:“我没说要给你撑腰。”   “可你也没有拒绝啊,你不拒绝便是答应了,不过读书虽然重要,但也需劳逸结合,你还小,可别太累了。”古言玉趁他不注意,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拧了一把。   古言笙条件反射地“嚎”了一声,骂了声“有病”。   古言玉毫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她扬了扬手,准备下山,谁知没走几步,忽听古言笙叫住她,少年老成的古言笙仍旧是一脸严肃,他严肃地说:“别再和卫家扯上什么关系,否则,就算我将来封王拜相我也是不会认你这个姐姐的。”   古言玉忽觉眼眶里有湿气。   她眨了眨眼睛,逼回那股泪意,笑意满满地说:“知道啦,你的话我可是不敢不听的。”   两个小厮已经先下山去准备马车了,古言玉身边只有   春花和秋月陪着,下山的路古言玉不过才走了一半,就忽然听到老太太的求救声。   不爱管闲事的古言玉在原地转悠了片刻,满脑壳疼地带上春花和秋月朝求救的方向走过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婆婆,那老婆婆跌坐在地上,看上去像是扭了脚。   老婆婆一看见她们,顿时如同见了救醒似的朝她们喊道:“姑娘,姑娘行行好,快救救我这个老太婆吧,我下山时不小心把脚给扭了,走不动了。”   古言玉的目光在那老婆婆的身上一扫,最后视线落在那老婆婆的眼睛上,正巧老婆婆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古言玉忽有一种看见狼外婆的感觉。   她忍不住又仔细打量起来,老婆婆的头发还并未发白,头上没有任何值钱的金钗金钗玉钗,只插着一根寻常的木簪,衣服也是寻常布料所裁,唯有那双鞋子…   古言玉暗想,果然是个狼外婆。   她在救与不救之间犹豫不决,秋月和春花却由不得她多想,两个爱心泛滥的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左右扶起老婆婆,春花问道:“婆婆您要去哪里啊?”   “我本是要去城里看我外孙的,谁知竟不小心给扭了脚,哎。”老婆婆可怜兮兮道。   秋月接话道:“您要去汴京城啊?正巧我们也是要进   汴京城的,您的脚扭伤了,我们先送您去医治然后再送您到您外孙那里去,可好?”   老婆婆不好意思道:“两位姑娘都是好心人,只是恐怕你们姑娘不肯。”   “不会的,”春花否认道,“我们姑娘心肠柔软,乐善好施,区区小事,她一定会同意的,是吧姑娘?这位婆婆扭了脚,我们就帮她一把吧。”   古言玉在心中暗骂:“两个蠢货!人家轮得到你们献殷勤?”   她沉了沉眉,面无表情道:“你们想做好人便做吧,只是可别拉上我,我这娇贵的身板是不会为你们出任何一份力的。”   老婆婆听罢,不由地露出几分失望来。   春花和秋月一时有点懵,搞不明白今天她们家姑娘突然又发什么疯。   不过近来古言玉颠三倒四的事情做得也多,她们愣了半晌就懒得多想了,合力扶着老婆婆下山,然后将老婆婆扶上了马车。   马车只有一辆,古言玉只能勉为其难地和老婆婆挤在同一个车厢。   老婆婆见她神色恹恹的,不好意思道:“姑娘身娇玉   贵,和我这个乡下老太婆同乘一辆马车,让姑娘受委屈了。”   古言玉轻轻抬眼,桃花眼抬出一抹潋滟的光华,她道:“我这小马车颠簸,老太太贵体,能载您是它的福气,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您意欲何为啊?”   老婆婆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个乡下人,哪是什么贵体。”   古言玉就笑:“我虽然是深闺中人,没什么见识,但有些东西还是认得的,您虽然衣着平凡头饰没有,但您似乎忽略了您脚上的鞋子,这鞋面上的刺绣针脚细密,定然出自大家之手,其实刺绣好倒不能代表什么,毕竟泱泱大梁,刺绣好的人一抓一大把,真正出卖您的并非刺绣,而是这鞋所用的布料,就连宫里的娘娘都难有的蜀锦,寻常百姓怎么穿得起?”   老婆婆闻言,目光就闪了闪。   “不过嘛,也或许是您故意露出来给我看的。”古言玉笑眯眯地说。   “何有此言?”老婆婆问。   古言玉琢磨了片刻:“大约是为了考验我吧,老太太,哦,不,我应该称呼您秦太夫人,您的目光实在太露骨了,我一看便觉得您是冲着我来的。”   春花和秋月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齐齐落到老婆婆身上,皆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好似完全听不懂古   言玉到底在说什么。   老婆婆莫名笑问:“姑娘为何称我为秦太夫人?”   “难道您不是吗?”自遇上这个老婆婆后,古言玉就一直在猜测她的身份,这老婆婆既然能穿上蜀锦,那么身边定然是有人相陪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们出手相助,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冲着她们来的。   总不能是冲着春花秋月而来吧,且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扫,分明就是在暗暗观察自己,古言玉思来想去,再联想到前几日遇到秦荀殷的事情,勉勉强强得出这么个结论,其实她也不太确定。   未免自己自作多情过甚,在旁人面前丢了人,古言玉只好实话实说:“我也是猜的。”   这老婆婆身份定然是高贵的,这点无疑,她能掩藏身份向她们几个求救,多半是个能屈能伸的主,这样的人,十有八九和矫揉造作扯不上干系。   古言玉凝着老婆婆的眼睛,问道:“难道您不是吗?”   老婆婆眼里忽然就盛满了满意的笑容:“都说古家大姑娘专情卫家大公子,为了卫家大公子整日痴痴傻傻,尽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可如今一见,传言果真是不可信的。”   古言玉假笑:“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才会瞎了   眼睛,让太夫人见笑了。”   太夫人道:“倘若我没记错,大姑娘如今虚岁才十六吧?”   古言玉的眉头忽地皱了皱,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突然反应过来某些事情的她,让她整个人都焦躁不安起来,她这一路只顾着琢磨这老婆婆的身份,竟然忽略了她的目的。   对啊,人家是身份尊贵的秦太夫人,这大热天的,外面烈日炎炎,她不在家里享受下人的伺候,跑来这里干什么?   为了看她?看她什么?谁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这秦太夫人恐怕是为了来看她有没有资格当她的儿媳妇儿的,且看秦太夫人的表情,显然是对她有所满意。   古言玉脑袋瓜一疼,突然哎哟连天地靠在车厢壁上,扶着自己的脑袋做痛苦状。   春花和秋月吓得从马车上站起来,赶忙问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头疼啊!”古言玉一脸痛苦,她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好似着实被痛得狠了。   太夫人关切地问:“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第十二章 影响子嗣   影响子嗣   春花和秋月也是不明所以。   古言玉见这两个小呆瓜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忍着头痛自己解释:“太夫人也知我爱慕卫大公子,这乃是事实,前些时日我想见卫大公子,父亲不准,我一气之下就跳进了池塘里,后来被人捞起,昏睡了三天三夜,因此就落下了时常头疼的毛病。”   秋月茫然:“姑娘经常头痛?您怎么不说呢?不行,回去就得请大夫来好生给姑娘看看,您还这么年轻就落下这种病,以后怎么得了?”   古言玉:“…”   大约猪一样的队友,就是这个意思。   春花心思细,此时已经看出点端倪来,强行找补道:“姑娘不想惊动旁人,尤其是老太太和大老爷,省得他们担心,所以才忍着没说的。”   古言玉使劲儿点头:“是啊,祖母疼我,她年纪大了,不好再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太夫人一脸哀愁,似乎这个消息忽然打击到了她。   春花继续道:“回去就去给姑娘请个好大夫来,让他好好给姑娘看看,莫要落下什么病根儿了。”   古言玉在疼痛中唉声叹气:“上次大夫来给我诊治的时候,就说我落了水,身上落下了寒疾,往后一到了冬日只怕就不好过了,就连子嗣也,哎,大夫说还会影响子嗣的。”   太夫人漠漠道:“那你可得好生调养调养,趁年纪轻,还来得及,莫给耽误了。”   古言玉有气无力地说:“多谢太夫人关心。”   太夫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不大好看起来:“你们姑娘疼得这样厉害,还是先送她去医馆要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就在这里放我下去吧,自然有人来接我。”   “这…不好吧。”古言玉为难道。   太夫人不悦道:“没什么不好的,还是你小姑娘家的身体要紧。”   古言玉未再坚持,抬眉朝春花示意,春花叫停马车,自己先下了车,将老太太扶下去,古言玉撩开车帘,对太夫人歉意道:“都是我这病害的,改日一定登门亲自去向您致歉。”   太夫人道:“无妨,大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好生呆在屋里养病要紧。”   古言玉虚弱道:“多谢太夫人关心。”   马车重新上路,古言玉一抹额头上的冷汗,靠在车厢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暗暗想,刚刚太夫人的脸色那样难看,这一关,想必她已经过了。   她头疼是假,出的冷汗却是真的,她是活生生被太夫人的打算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太夫人想让她嫁给秦荀殷,那不是在给她挖坟墓吗?   秦荀殷若是那么好嫁的,只怕他后院早就有三千佳丽了。   威远侯府的确是高门大户,嫁入这样的人家的确是会让无数人羡慕的事情,但是也得有那个命去享才行,古言玉是没那个胆量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   秋月和春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不安地望着古言玉,古言玉着实是不忍心责备她们的善心的,好声好气道:“你们也看见了,她的腿根本没事,她是诓你们的。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再也不要擅自行动了,明白吗?”   春花和秋月齐齐点头,问道:“姑娘,那秦太夫人到底是谁啊?”   “她是威远侯秦荀殷的母亲,威远侯曾经克死了三个未婚妻和一个侍妾,所以如今二十七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他们一个一个的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让我嫁进他们威远侯   府呢。”   春花和秋月大惊失色,惶恐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所么愚蠢的事情,险些害了她们小姐性命,简直罪该万死。   “如今那秦太夫人已经被我打发了,你们不必担心,他们秦家是不会娶一个既有头痛的毛病又难以孕育子嗣的女人进府的。”古言玉轻声道。   然而,春花和秋月还是觉得不安。   古言玉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姚惠清和左二左三两个就迎了上来,不远处还跟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乃是威远侯的一个小厮。   大热的天,太夫人站在太阳底下,身上立刻冒出了热汗,姚惠清举着遮阳伞快步走到太夫人跟前,将遮阳伞举到太夫人头顶,赶忙地给太夫人打扇去热。   马车驶到近前,姚惠清扶太夫人上了马车,驾车的小厮将马车赶往威远侯府。   有丫鬟早给太夫人准备好了温水,待太夫人喝下,身上没那么热了,姚惠清才道:“这大热的天气,那古家大姑娘就这样让您从马车上下来,也太不懂事了些。”   太夫人神色辨不出喜怒,却解释道:“她可聪明着,早知道我根本没伤了腿,也知道你们就跟在我们后头呢,这姑娘心思也忒精了。”   姚惠清不知道太夫人到底几个意思,那这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   就听太夫人忽然问道:“你说这么热的天,掉进池塘里,会落下寒疾吗?”   姚惠清回答:“奴婢不是大夫,恕奴婢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回去后请个大夫来问问。”太夫人道。   左二和左三回到威远侯府后径直去了外院书房,秦荀殷正在书房里看书,两人见了礼,左二主动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给秦荀殷,包括他们在马车外偷听到的太夫人和姚惠清的对话,“听太夫人的意思,那古家大姑娘是落水后就有了寒疾。”   秦荀殷莫名地一笑,脑海里浮现出那丫头精怪的表情,笑意不免更深了几分。   左三问道:“侯爷为何笑?”   秦荀殷解释:“这么热的天,就算在水里泡上几个时辰也不会有大碍,怎会落下寒疾?她拒绝嫁入威远侯府的理由还真的是花样百出。”   她当真以为他们威远侯府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落水的吗?   “太夫人表情如何?”秦荀殷问。   左二道:“太夫人有点忧心的样子,看不出来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左一从外面进来, 禀道:“侯爷,算过了。”   古言玉乘坐的马车一路驶进了古府的垂花门前,春花扶着古言玉下了马车,古言玉径直去给老太太问安。   祥和院今日热闹得很,古言依和古言画还有陶翠翠皆在,古言玉行了礼,有丫鬟端了板凳过来,古言玉就坐到古言依和古言画的最前面。   老太太和陶翠翠坐在靠窗的炕上,古言玉刚坐下,老太太就问及古言笙:“凌云别院素来是不热的,只是周围树木葱郁,到底蚊虫多,笙哥儿在那里可还住得习惯?”   “虽然多蚊虫,但是屋里都点着熏蚊虫的熏香,是不会打扰言笙念书的,祖母放心吧。”古言玉笑答,“言笙向来娇贵,若是凌云别院住着不舒服,他也住不惯,我瞧着凌云别院住着着实舒服,我都想一直住在那里了,但想着祖母还在家里,就早点回来了。”   老太太笑容满面:“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   陶翠翠道:“笙哥儿念书念得好,将来势必能出人头地,若是霖哥儿能和笙哥儿一样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子,我们古家的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啊,可惜霖哥儿都十四了,还整日和那些鸟雀为伍,极少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里看会儿书。”   老太太的笑容沉下来:“霖哥儿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不必勉强。”   她话是如此说,但是对古言霖的不学无术到底不满,陶翠翠笑呵呵道:“老太太您别生气,这也不能全怪霖哥儿,杨氏就大字不识得几个,霖哥儿不会读书也不奇怪,好在这孩子生性纯良,倒不是个会胡作非为的,将来做点小事养家还是可以的。”   古言玉暗自冷笑,古言霖长成那般不成体统的样子,陶翠翠居功至伟,她还有脸说古言霖不会读书,将来可以做点小事养家。   她道:“祖母,三弟既然不会读书,不如让她跟着母亲学习打理庶务吧,他已经十四岁了,总得会点什么将来才有本事靠自己活着,您说是吧?”   老太太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古言画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古言玉。   陶翠翠立刻紧张起来,古言霖乃是杨柳萍所生,让古言霖跟她学着打理庶务,岂不是多了双眼睛盯着她,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事情会做起来不方便。   陶翠翠赶忙道:“老太太,与其让霖哥儿学着打理庶务,不如让他学一门技术,有了一技之长,将来如论如何也饿不死。”   “这也得看三弟喜欢什么吧,凡事也得投其所好才行,三弟不喜欢读书,硬要他读书他也读不进去,不喜欢算账,硬要他跟着学,他也搞不明白,但家中的那些琐事却可   以让三弟先跟着学习处理,即便他以后不专门儿做这个,以后成了家,这些事情心里也该有底,否则岂不是容易受人蒙蔽?”古言玉慢悠悠地道,“祖母以为呢?”   老太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说得有理。”   “可是…”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老太太打断陶翠翠的话,“从明日起,让霖哥儿跟着大儿媳妇儿学习打理庶务,大儿媳妇儿你可要好好教教他,他若是不听话,你尽管罚。”   陶翠翠暗骂古言玉是小贱蹄子,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全听老太太吩咐。”   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回来了,正在门前落轿。”   老太太一下子喜上眉梢,容青扶着老太太起身:“昨日才收到姑奶奶的消息,说要回来,没想到今日就过来了,正巧大家都在,正好可以热闹热闹。”   陶翠翠的笑容僵了僵。 第十三章 三女一戏   三女一戏   古家姑奶奶原名古灵,乃是老太太的二女儿,老太太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双儿女,但这已经足够了,因为古宏和古灵都是争气的,这双儿女从小就喜好读书,古宏中了举后步步高升,当上了二品大员,古灵满身诗书气,嫁入了勋贵之家。   古灵嫁入庄国公府后的第二年就给庄家长子庄正林生了嫡子,第三年生了嫡女,这双儿女奠定了她在庄家的地位,她深得庄太夫人的喜欢,又深得庄正林的宠爱,在庄家又主持中馈,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而,陶翠翠却十分讨厌古灵,或许用讨厌来说,算是轻的,准确而言,应该是厌恶。   她厌恶古灵就像厌恶古言玉和古言笙一样,然而她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和颜悦色来,极尽可能地讨好古家所有令她厌恶的人,因此,她心中的怨气才一天胜过一天。   容青心知老太太见女心切,这才扶着老太太去接古灵等人,谁知他们一行人刚走到垂花门前,古灵便带着庄平旌和庄平薇迎了上来。   虽然同在汴京,但是亲人之间也有许久未见,老太太激动得湿了眼眶,古灵握住   老太太的手道:“大热的天,娘不在屋里好好歇着,跑出来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找不到祥和院的路?”   说罢便朝两个孩子望去,庄平旌和庄平薇齐齐行礼道:“给外祖问安,给舅母问安,见过三位妹妹,三位妹妹安好。”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   古言玉这才领着古言依和古言画敛衽给古灵行礼:“给姑姑问安,望姑姑安好。”   古灵的目光在古家三位姑娘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古言玉的脸上,若有所思道:“言玉这丫头看着好似不大一样了,似乎懂事了许多。”   古言玉俏皮地眨眨眼睛:“有姑姑念着侄女,侄女怎可能不争气呢。”   古灵笑得合不拢嘴:“这丫头多日不见,竟然这般会说话了。”   一群人都忍不住笑,容青提醒道:“这里天气热,屋里已经备好了茶,老太太有什么话不如带各位回屋再说吧,屋里凉快些,省得中了暑。”   “多日不见,还是容妈妈周全,有您留在娘的身边,万事都不用我们操心了。”古灵握住老太太的手,扶着老太太朝屋里走。   容青笑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一行人进了祥和院的正屋,分主次坐下,又开始闲话家常,一会儿提到各位姑娘少爷的功课,一会儿提到大家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一会儿提到各位姑娘少爷的婚事…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屋子女人坐在一起,能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听说言玉和卫庭轩的婚事已经解除了?”古灵忽然道。   猝然间被点到名字,古言玉一愣。   陶翠翠笑着回答:“是啊,这桩婚事订得早,大姑娘虽然爱慕卫庭轩,奈何卫庭轩根本不喜欢大姑娘,老爷和老太太都不希望大姑娘嫁过去受委屈,便将这桩婚事给解除了,这对大姑娘而言,也是好事。”   陶翠翠此话一说,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古灵原本笑容满面的脸逐渐有些微沉,诡异的片刻安静后,她道:“既然婚事已经解除了,还谈什么爱慕不爱慕,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言玉不好做人,如今她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别的人家若是以为言玉心中有人,谁还敢娶?”   “以为?”古言依皱着眉头道,“姑姑怕是还没听过外面的那些闲话吧?长姐爱慕卫家大公子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娘传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古灵的面色当即就冷了下来:“外面传得再如何厉害,那也是传言,不管外面传得多离谱,自家人也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岂不是让别人白白看我们古家的笑话?”   陶翠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古言玉低眉敛眼,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古灵和陶翠翠素来不对付,陶翠翠喜欢讨好古灵,奈何古灵向来不给颜面,像今天这样的嘴皮子争吵十分寻常,古灵每次回娘家,都要和陶翠翠斗上几句。   奈何陶翠翠藏得好,在老太太面前一般不跟古灵争口舌之快。   陶翠翠讪笑道:“姑奶奶说得是,是我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们大姑娘何时对卫家大公子有爱慕之情了?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姑奶奶别生气。”   古灵就是讨厌陶翠翠这点,说话像根墙头草似的,风往哪边吹,她便往哪边倒,她一直都觉得陶翠翠心机深沉,野心极大,难以善待言玉,这么些年言玉虽然长大了,却长成了那副追在男人屁股后面跑的德行,实在是丢人,也不知道陶翠翠平日里怎么教的。   但她到底也是自家哥哥的媳妇儿,古灵也不好太不给她颜面,笑了笑道:“关心则乱,刚刚是我态度不好,夫人别往心里去。”   对的,陶翠翠心想,以前白素素在时,古灵称呼她为陶姨娘,后来白素素死了,   她被抬为古宏的正妻,古灵也从不称呼她为大嫂,只是将姨娘改为了夫人。   可她以前是亲切地唤白素素为嫂嫂的。   白素素,白素素,一想起那个女人,陶翠翠就满肚子火气,她斗了大半辈子,始终斗不过那个死人,分明她的女儿是个不争气的,可这些天看来,她好似忽然被鬼附了身,不但人变得机灵了,还学会了阳奉阴违这一招。   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陶翠翠皮笑肉不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古言依愤恨地瞪了眼古言玉,暗忖,都是这个贱人害的,若不是古言玉,她和卫庭轩的婚事也用不着一拖再拖,还得拖到古言玉订了亲后才有定论。   说了大半晌的话,老太太似乎有些累了,抚了抚额头,轻轻挥手道:“大媳妇儿,你带三个丫头都下去吧,让姑奶奶和表姑娘表少爷留下来陪我说话。”   陶翠翠刚起身,古灵就道:“言玉等会儿,我有事问你。”   陶翠翠拢了拢眉心,古言依不悦地暗自哼了哼,与古言画一道出去了,屋里只留下容妈妈和一个丫鬟宁馨伺候。   古言玉记得她这位姑姑以前是不怎么喜欢她的,因为她曾经好几次险些将老太太   气晕过去,古灵得知后还专程回来教训了她一顿,往后对她就更是没好脸色。   如今得知他们与卫国公府的亲事解除了,又专程让她留下来,估摸着是又想教训她。   古灵接过容青手里的扇子,亲自给老太太扇风,老太太抿了口茶,抬眼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正反该支走的人已经走了,没什么不可说的。”   古灵觑了眼庄平薇,庄平薇会意,抬眸看向古言玉,问道:“玉妹妹可知道现在汴京城正在人口相传的流言是什么?”   古言玉刚从凌云别院回来,哪能知道什么,看庄平薇的眼神,感情那些流言还和自己有关?她好奇道:“不是说我和卫国公府的婚约解除之事?”   庄平薇摇头:“前日里娘听说外祖母在清水寺遇到了贼人,担心外祖母安康,这才准备回来一趟,看看外祖,谁知昨日里就听到有人说起威远侯在清水寺救了玉妹妹的事,这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传得有声有色的,重点全在威远侯当日亲手搂了玉妹妹的腰上。”   古言玉蹭然站起身来。   她动作幅度大,屁股下面的凳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面色苍   白,一脸的不可置信。   屋里几人的神色全都凝重起来,最初的欢声笑语全然不见。   老太太手里的茶盅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茶水溅出来,洒得桌面上到处都是,容青给宁馨递眼色,宁馨赶忙上前收拾,容青道:“重新给老太太沏一杯茶来。”   说罢便摸出帕子去给老太太擦手。   古言玉赶忙道:“祖母,您年纪大了,身体要紧,切勿动怒,事情兴许还没那么糟糕。”   庄平薇和庄平旌同情地看了古言玉一眼。   古灵叹道:“威远侯府自然是高门大户,却不是个好去处,和卫家解除婚约和在清水寺遇险的事情同时传出,如今很多人都以为言玉在被威远侯英雄救美后移情别恋,爱上了威远侯,所以才和卫国公府解除了婚约,且言玉被威远侯搂了腰,这件事现在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言玉的名声本就不好,现在连仅剩的那点好也没有了。”   “照这样的说法,言玉名节被毁,又和威远侯扯上了暧昧不明的关系,是没几个大户人家敢娶的,只能嫁到威远侯府去。”古灵忧心忡忡道。   老太太怒不可遏:“威远侯府,他做梦!”   庄平旌接话道:“谁都知道威远侯克妻,玉妹妹若是嫁过去,还能有命在吗?把这件事情传出来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摆明了是把玉妹妹往火坑里推。”   古言玉苦笑:“现在去追究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原是想,高门大户大约是看不上我这种名声不好的女子,倒不如嫁入一个门第低些的家庭,还能免受些白眼,可如今这样的流言一传出来,威远侯手握重权,谁都怕得罪他,谁还敢娶我?”   然而,这苦笑不过维持了片刻,她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笑容来,望着老太太道:“如此也好,我便可以永远留在祖母和父亲身边了。”   因她这个笑,老太太心软得一塌糊涂,佯装生气道:“胡闹,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古言玉笑道:“天意如此啊,祖母,天意不可违。”   庄平薇又将话题扯回去:“会不会是威远侯自己散布的这个消息?他娶不着媳妇儿是事实,他也知道没人愿意嫁给他,所以他就想出这么个阴招来算计玉妹妹,让玉妹妹不得不嫁入威远侯府?”   这个猜测古言玉已经想过,她不了解秦荀殷,不敢妄下结论,但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毕竟秦家就秦荀殷这么一个嫡子,秦荀殷二十七岁未婚,秦太夫人也着实着急   。   “当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威远侯和二妹妹以及威远侯的几个下属,那些下属都是军人,若没有威远侯授意,他们是万万不敢乱嚼舌根的,或许真有可能是威远侯所为。”古言玉道。   古灵和老太太对视一眼,母女俩心有灵犀。   庄平旌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至于就这么等着,让威远侯府的上门提亲吧?” 第十四章 嫁威远侯   嫁威远侯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想不到好的法子。   古言玉认命道:“父亲一生廉洁奉公,好不容易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万万不能因为我的婚事而得罪了手握重权的威远侯,让父亲在朝中举步维艰,倘若威远侯府真的上门提亲,那便听天由命吧,若上天真的怜悯我,自会保佑我平安顺遂。”   “说什么胡话?”老太太训斥道,“我没能保住你生母的性命,已经是此生遗憾,怎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险?就算是你的父亲,他也不会同意的。”   古言玉心中感动,可再如何感动,她也知道他们根本斗不过威远侯府。   她道:“这也是最坏的打算,嫁进威远侯府顶多舍了我一条小命,却可以保家族康泰,我是愿意的,我不愿父亲因我而得罪威远侯府。”   “得罪便得罪了,你父亲一生清廉,乃是堂堂二品大员,行得端坐得正,他威远侯又不是皇帝,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倘若你父亲努力一生,却连你们的性命都保不住,那要这些   荣华富贵又有何用?”老太太斩钉截铁道,“你放心吧,除非祖母死了,否则不管是谁来提亲,都没用,祖母是绝不会让你嫁入威远侯府白白送了性命的。”   古言玉震撼得说不出话。   倘若刚刚她还有一丝私心,抱着就算得罪威远侯让父亲在官场上难做也不嫁威远侯的想法,那么现在确实丁点私心也没有了。   为了保住父亲、祖母还有五弟,就算让她丢了性命,那又如何呢?   彼此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体谅古言玉刚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舟车劳顿,让她先下去休息,古言玉刚走,给老太太打扇的古灵就叹道:“这孩子的确和以前不同了。”   “你是没看见在清水寺她为救我的时候那浑身的机灵劲儿和勇敢无畏,当时我就想,我到底是不该将她交给陶翠翠抚养,陶翠翠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在教养子女上能有多少能耐,倘若她一直养在我的院子里,也不至于变成以前那个样子。”老太太说着说着眼里就泛泪。   庄平薇赶忙拿出帕子给她拭泪。   古灵道:“当时大嫂刚去,您又大病了一场,照顾笙   哥儿尚且吃力,哪还有余力照顾言玉,不过现在好了,言玉总算懂事了。”   “好什么好,”老太太想到威远侯府对古言玉的觊觎,就觉得心肝发颤,“若是威远侯府真的上门提亲,这可怎么好?”   古灵安抚道:“我看他们威远侯府也不见得会来,谁都知道威远侯克妻,我们古府虽然不是勋贵之家,但哥哥到底也是个二品大员,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他们若是有脑子,就不会轻易得罪,所以娘也不用太焦心。”   老太太深吸口气,沉重地点点头。   古灵道:“可言玉的婚事,有了威远侯这件事,她的婚事只怕艰难了,不过再如何艰难人也得活着,也得跨过去,她的婚事我会帮着看着的,娘且放心吧。”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好。”   春花和秋月见到古言玉一脸凝重地从正屋里出来,不由地对视一眼,两人的心都坠坠的,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们随古言玉回到浅云院,院里的丫鬟正在修剪屋檐下的花枝,古言玉走过去,从丫鬟手里拿过剪子,对着花枝便   是一通乱剪,三两下将生长得尤好的花枝剪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她心头愤恨不已,她被威远侯救了没错,却也给祖母和父亲招来了数不尽的麻烦。   春花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拿花枝出气。”   古言玉头疼不已,把剪子往花台上一扔,转身回了屋。   被忽略的春花和秋月只好头疼地跟上去。   古言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又顿住脚步,转头对春花道:“你悄悄去打探下大夫人院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夫人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她刚回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古言玉下意识觉得和古言依那蛇信心肠的妹妹脱不了多大的关系,可威远侯府到底是豪门中的豪门,那对母女兴许不会做出这等让她一步登天的事才对,毕竟她们都是恨不得弄死她的。   “是。”春花福了福身,转身下去了。   威远侯府,寿康院正屋,太夫人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大夫。   自昨日见过古言玉后,太夫人回到家,始终不放心,   专程派人去查查古言玉落水后请的是哪家大夫,然后将那大夫叫到了府里来问话,便是眼前这位。   这位大夫约摸四十余岁,留着胡子,此时他就摸着自己的胡子琢磨道:“古家大小姐落水后的确昏迷了三日,但是当时天气正热,她落了水就被人立刻救了上来,怎么会落下寒疾呢?草民给她诊治的时候,望闻问切,无一落下,她后脑的确有撞伤,但是并不严重,养几日就好了,按道理是不可能落下头痛的毛病的。”   太夫人与姚惠清对视一眼,姚惠清道:“你确定吗?”   “草民从医三十余载,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大夫回答。   姚惠清便道:“我们太夫人明白了,今日之事还请大夫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任何人。”   大夫连连点头:“是,是。”   姚惠清吩咐:“紫鸢,送大夫出去。”   待正屋里只剩下太夫人和姚惠清,太夫人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姚惠清道:“太夫人,看来当日那位古家大小姐都是装的,什么头痛寒疾的毛病也是她胡诌的。”   太夫人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确定。那丫头的确是个反应极快的,我不过不小心透露了她的年纪,她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可惜了,您当时应该小心些,或许还能更了解她。”姚惠清道。   “这你可错了,就算我不说出她的年纪,她也会很快反应过来我的目的,她不想嫁入我们威远侯府是真,但是这件事可由不得她。”太夫人的眼里闪过几分阴沉。   姚惠清知道,太夫人对古言玉这个儿媳妇儿是势在必得了,只有那样聪慧的姑娘嫁进他们威远侯府,才能镇得住他们威远侯府的那些个魑魅魍魉。   古言玉让春花和秋月取了上好的锦缎和针线来,浅云院房门关着,她坐在堂屋里玩儿刺绣,若论起古言玉显而易见的优点,恐怕也只有一手刺绣还算拿得出手了。   她八岁的时候老太太特地给她请了师父,古言玉在刺绣上颇有天赋,学得极快,偶尔会给弟弟妹妹们做些鞋袜手绢什么的,还会给老太太做些鞋子和衣裳。   如今嘛,她心中的弟弟只有古言笙,其余人都只能靠边站了,她在给古言笙做鞋子。   有丫鬟进来禀道:“姑娘,老太太派人来请您去祥和院一趟。”   祥和院还和昨日一样热闹,只是古言玉走近一看,只觉得那热闹好像有点不寻常,堂屋里坐了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一身的绫罗绸缎,头上插着一根青玉簪,这妇人极为眼生,古言玉并不认识,她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行了礼后,转向那妇人轻轻地一福身。   那妇人便跟着站了起来,也朝她微微福了福身。   古言玉便知道,这妇人应该是哪家身份了不得的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妈妈,否则,从年纪上讲,她是绝无必要向她行礼的,那么限制她的,便只剩下身份了。   古灵和老太太的表情都不大好看,庄平旌和庄平薇也面露难色,古言玉就猜测这妇人应当是位不速之客,而如今让他们古府犯难的也只有威远侯府了。   “大姑娘有礼。”那妇人微微笑道。   古言玉皮笑肉不笑道:“妈妈有礼,不知妈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位妇人正是威远侯府太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姚惠清,姚惠清来前,太夫人特意叮嘱她打扮得隆重些,她今日的穿   着完全不像是哪家伺候的下人,谁知这位大姑娘竟能一语道破。   诚如太夫人所言,这位大姑娘的脑筋的确转得飞快。   姚惠清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这月十七便是我家太夫人的大寿,太夫人特意命奴婢来给古大人、老太太和大姑娘送帖子,太夫人吩咐奴婢转告大姑娘,这月十七她这个老太婆有请,还望大姑娘务必赏脸才是。”   古言玉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帖子,很想两眼一翻,径直晕过去。   但是她若是真的晕了,只怕在他们威远侯府面前,她又丢了他们古家的脸面,古言玉挺着胸背,一脸苍白地双手从姚惠清手里接过帖子。   她干笑道:“有劳妈妈亲自走一趟。”   姚惠清笑道:“大姑娘曾帮过太夫人,乃是太夫人的贵客,奴婢能亲自来给大姑娘送帖子,是奴婢的福气,太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奴婢回话,奴婢便告辞了。”   说罢就朝老太太和古灵福了福身,老太太吩咐容青亲自送姚惠清出去。   古言玉一脸想死的表情,但想到老太太还在,不想惹   了老太太忧心,只好强自扯出一个笑容,道:“兴许威远侯府的太夫人请我过去只是想收我为义女呢,祖母别太担心了。”   “胡说八道!”老太太长叹了口气,“这月十七,你便称病好了,那狼窝祖母替你去闯。”   古言玉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轻轻摇了摇道:“祖母就别逗我了,那位太夫人拉下脸面来请我,我就算是真的病了,也得去走一趟,否则别人会说我区区一个尚书府的姑娘竟然敢对威远侯府的太夫人不敬,敢摆明儿了打威远侯府太夫人的脸面。”   “言玉说得对,娘,这一趟,言玉是不去也得去。”古灵道。 第十五章 流言四起   流言四起   庄平薇看古言玉的目光就越发同情起来。   古灵问道:“那姚妈妈说你曾经帮过太夫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呀,我从凌云别院回来的路上,”古言玉将昨日遇到太夫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老太太和古灵更是心惊胆战。   老太太沉沉道:“不成不成,那太夫人是看准了我们言玉了,这岂不是在要我们言玉的命吗,不行,我得尽快给言玉寻个好郎君嫁了,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古灵补充道:“可太夫人的寿辰就在十七,今日已经十四了,娘,病急乱投医可是险招,一个不好就会害了言玉一生一世的,如今外面的人谁敢扬言要娶言玉?您总不能将言玉随便配给一个小厮吧?”   老太太愁苦了脸:“这可怎么好?”   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无奈。   两世为人,这是古言玉第一次感觉到强权压人的窘迫,倘若他们古家也是勋贵之家,倘若古宏不是文臣而是武将,倘若古宏的手里也握着数十万大军,他们威远侯府的人   还敢上门提亲吗?就算他们真的敢,他们古家也完全有底气将来人轰出去。   古言玉沉了沉心,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沉稳许多。   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我自会解决,祖母和姑姑无须担心。”   古言依从外面进来,见他们脸色皆不好,望了眼屋里,没见到想见的人,奇怪道:“不是听说威远侯府的姚妈妈来府上探望祖母吗?怎么不见人?”   “你很想见她?”老太太若有所思地问。   古言依赶忙摆手:“不想不想,只是近两日听到些流言,想来那姚妈妈来府上也是不安好心,指不定心中打什么算盘呢。”   古灵坐回椅子上,笑问:“你听到了什么流言?”   古言依有些尴尬,她素来有些怕古灵这位姑姑,也知道母亲厌恶古灵,所以她也讨厌古灵,但她却不敢表现在面上,恭敬地回答:“我也是听母亲身边的妈妈提起的,说的是长姐和威远侯的事,听说外面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   她见众人脸色不好,说起话来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她道:“长姐是不是要嫁给威远侯啊?”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胡说什么?”   古言依吓得一哆嗦,不由地跪了下去,磕头道:“都是孙女胡言乱语,祖母不要生气,只是孙女想,外面的流言都传成了那副样子,担心影响长姐心情,所以才关心地问问。”   古言玉眼睫下垂,暗骂了声:“居心不良”   庄平薇问道:“你很关心你长姐吗?”   古言依抬起眼,整个屋里就只有她跪着,感觉自己无端矮了别人好长一截,她心头不忿,却强行压抑着,说道:“长姐乃是我亲姐姐,我自然是关心她的。”   庄平薇从座椅上起身蹲下来,和古言依视线齐平,笑问道:“有多关心啊?”   古言依假话随口捻来:“就算是要我为长姐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古言玉一声轻嗤,险些笑掉大牙。   感情那日在清水寺亲手将她推入刀口之下的人不是她?这女人呐,为了邀宠、为了哄住别人,真是说什么都可以,还丝毫不觉得脸红。   庄平旌接着庄平薇的话问:“若是让你代替你长姐嫁给威远侯,你也愿意吗?”   古言依的表情赫然愣住了,她目中闪过慌乱,只觉得这一屋子人都居心叵测,恨不得她死,那威远侯可是远近闻名的克妻凶煞,谁嫁给他谁就得死,他们竟然想让她替嫁   ?   古言依无助地望向老太太:“祖母,长姐是您的孙女,我也是啊,您不忍心看着长姐送死,难道就忍心看着我去送死吗?”   老太太责怪地看了眼庄平旌,庄平旌讪笑地摸了摸鼻子。   庄平薇疑惑:“你刚刚不是还说愿意替你长姐去死吗?”   “我…”古言依一时无言以对,她感觉自己陷进了自己圈出来的圈子里,而这两兄妹恰好就捏住了这个圈子,让她进退不得。   她“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古言玉上前亲手将她扶起来,笑道:“表哥和表姐快别吓二妹妹了,看你们闹的,快把二妹妹给吓哭了。就算威远侯府真的要娶我,也不能让任何人代我出嫁的,否则威远侯府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原来是吓她的,古言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古言玉道:“原来二妹妹知道威远侯克妻的事啊,我还当二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这话别有深意,听得老太太和古灵皆是眉头一皱。   古言玉继续道:“我知二妹妹对我好的心意,只是姐姐我这婚事也就这样了,就   算不嫁威远侯府,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我已经认命了,只希望二妹妹以后能嫁得好。”   古言依讪笑:“多谢长姐。”   “其实卫大公子就是很不错的选择,若是二妹妹能嫁给她,那当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只可惜卫大公子曾经与我订过亲,若是转身就来求娶二妹妹,想来二妹妹也会不齿他的行为,定然是不愿意嫁给他的,这样也能少了我们姐妹许多嫌隙,你说是吧?”   古言依笑不出来了,只能点头道:“长姐说得是。”   古灵就笑道:“听言玉这意思,难不成卫庭轩退你的婚是因为言依?”   古言依听得浑身一颤,生怕他们给她扣一个勾引未来姐夫的罪名,小脸都苍白了起来。   “哪里?”古言玉眼底的阴霾散去,眉眼间染上一抹轻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以前经常见到卫大公子与二妹妹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的,二妹妹也…”   说到此处,她不禁捂嘴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追在卫大公子身后的时候,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是换做二妹妹跟在卫大公子身后,兴许卫大公子就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看的,毕竟我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二妹妹的知书达理和温柔娴静的。”   这话她说得极为含蓄,庄平旌和庄平薇是半点没听出里头的深意来,老太太和古   灵却不同,她们是何等的人精,古言玉说得再如何隐晦,她们也听得明白。   古灵的目光闪了闪,老太太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古言依却只当古言玉实在夸她,她羞赫地笑了笑道:“都是娘教得好。”   古言玉:“…”   这归根结底,到底还是个蠢货啊!   古言依刚走出祥和院的大门,迎面就遇上阴沉着脸赶过来的陶翠翠,陶翠翠看见她就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掐了一把,责怪道:“死丫头,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陶翠翠样子做得凶,但是手却极轻,古言依没感觉一丁点疼,她笑着挽住陶翠翠的手臂,拉着陶翠翠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你不知道谁来了吗?竟然就跑到祥和院去?若是迎面撞上姚妈妈,被姚妈妈注意到了,那可怎么得了?”陶翠翠喋喋不休地斥责。   古言依却道:“古家论起真正的嫡女,也只有古言玉,威远侯府眼界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更何况外面传的都是威远侯与古言玉的事,就算没古言玉的事,也不会跟我扯上关系,若是跟我扯上关系了,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吗?”   陶翠翠对古言依的聪慧心满意足,笑道:“就你知道得多。”   “古言玉嫁入威远侯府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定了,否则那姚妈妈为何亲自来,还点名了要看古言玉?”古言依分析道,“古言玉她死定了。”   陶翠翠得意道:“死了就死了,她死了,你才能站得更稳。”   “不过,她似乎看出什么来了,”古言依道。   “看出什么?”   “看出我跟庭轩哥哥的事,她似乎知道庭轩哥哥喜欢我,想娶我为妻,所以才不愿意娶她的,”古言依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希望祖母不要疑心才好。”   陶翠翠哼道:“就算老太太疑心也没什么,卫国公府这样的大户,我就不信老太太不想攀上去,她做梦都想儿孙好,怎么会拒绝卫庭轩的求娶,你放心吧,你的婚事是稳的。”   古言依脸上的愁容这才散开。   古灵当日下午便离开了古府,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庄家去了,古言玉送走了他们,回到浅云院时整个人都是闷闷不乐的,春花和秋月得知了此事,焦心得不得了,却是一筹莫展。   从十四到十六的晚上,古言玉除了给老太太问安时勉强带着几分笑容,其余时候   几乎都板着一张脸,弄得春花和秋月都惴惴不安起来。   夜凉如水,夏日的夜晚虫鸟低鸣,微风阵阵,古言玉躺在浅云院的凉椅上,秋月坐在她旁边给她打扇,轻声安抚道:“姑娘,你再如此闷闷不乐下去,小心伤了身子啊。”   古言玉闷不啃声。   有丫鬟端着一盆凉水出来浇花,风吹过,古言玉微微闻到些许水的气息,她忽然动了动身子,脸上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来,吩咐道:“秋月,去把浴桶里放满凉水。”   秋月问道:“姑娘要洗澡吗?洗澡还是热水好,凉水要着凉的。”   古言玉戳了戳秋月的脑门:“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哦!”秋月憋了瘪嘴。   她动作极快,古言玉不过稍等了片刻秋月就放好了水,古言玉走进洗浴间,对秋月道:“你先出吧,有事我会叫你。”   “奴婢在这里伺候姑娘不好吗?”秋月问。   古言玉吓唬她:“你再多话,我就让祖母让你去伺候古言画或者古言依。”   秋月委屈地闭了嘴,反身走了出去,古言玉走到门前,将门关上,然后她脱了衣服,把自己的身体沉入冰凉的水里,虽然是夏日,但她们这等千金小姐的身体却素来娇贵得很,在凉水里泡上一两个时辰,不受凉那是不可能的。   古言玉很快冷得脸色都白了,只觉得寒气逐渐将自己包裹,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半个时辰后,她忽然打了个哆嗦,牙齿跟着颤抖起来。   在外面守着的秋月不放心地问:“姑娘,你好了没啊?奴婢进来了!”   “就快了。”古言玉忍着冷意回答。 第十六章 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   秋月觉得她们家姑娘的声音有点奇怪,正巧春花忙完了过来,问了情况后大惊失色,立刻拍着门板叫道:“姑娘,姑娘,您还好吗?您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啊姑娘?”   古言玉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她从浴桶里爬起来,勉强穿上衣服,开了门,春花和秋月立刻扶住她,春花大惊道:“姑娘,你身体好凉啊!”   昏昏沉沉的古言玉轻笑:“我若是不真的生病,威远侯府岂会放过我?”   只有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现在太夫人面前,太夫人才会相信,她根本担不起威远侯的命格,才会适可而止地终止她的想法,才会放过她,她才有活路。   而太夫人是绝不愿意娶一个病媳妇儿入府的。   秋月咬了咬牙道:“春花,你照顾好姑娘,我这就去请大夫。”   “别去!”古言玉赶忙拦住她,“看了大夫,一碗药下去,我这副好不容易泡出来的病容就没了,还如何在明日蒙混过关?”   “可是…”   “没有可是,明日从威远侯府回来再去给我请大夫,现在扶我回房去休息。”古言玉道。   春花和秋月没办法,只能照做。   古言玉躺到床上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道:“你们且记住,明日一早,无论我睡得多沉,都要将我从床上拉起来,明日我必须要去威远侯府,否则会给我们古家惹来祸事的,知道吗?”   春花和秋月泪流满面,不住地点头:“知道,知道了。”   古言玉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发起高热,守在床前的春花吓得花容失色,生怕古言玉烧出个好歹来,她打来水给古言玉敷额头,希望古言玉快些退热。   秋月被她的动静惊醒,也过来帮忙,两个丫鬟围着古言玉忙活了大半宿都没敢合眼,总算熬到了早上,古言玉身上的热也退了些,没那么严重了,春花将她叫醒。   今日要去威远侯府见太夫人,免不了要遇上很多有头有脸的夫人和千金,春花特意给古言玉梳了个飞仙髻,又找来一条淡粉色的长裙给古言玉穿上。   古言玉很少盛装打扮,如此一配,让秋月都忍不住叹道:“我们姑娘好美啊!”   古言玉昏昏欲睡,压根儿没听清秋月说了什么,等春花说“好了”的时候,她撩起眼皮抬头望了眼镜中的自己,不出所愿地看见满脸苍白的颜色,满意地笑了笑,倒是忽略了她整体给人的感受,她起身道:“走吧,去祖母院里。”   早膳的时候古言玉一脸病容,老太太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问道:“大姑娘怎么了?”   春花吓得跪在地上,回答道:“回老太太话,我们姑娘昨夜在院里乘凉,不小心受了风寒,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有些发热,奴婢本想去给姑娘请大夫,姑娘却不准。”   古言玉上前拉住老太太的手撒娇:“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点风寒,用了早膳就要去威远侯府给太夫人祝寿,哪有时间看大夫,没事的,祖母别担心。”   老太太仍旧不悦,张口就要让人先去请大夫来瞧瞧,却被古言玉阻止,她小声道:“祖母,我病了,这样去见太夫人也正好,对谁都好。”   老太太微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背道:“辛苦你了。”   古言玉苍白地笑:“有祖母挂念着我,我不辛苦。”   古言依看着古言玉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的样子就来气,自从古言玉主动提出解除和卫国公府的婚事后,不管是古宏还是老太太,对古言玉的态度都逐渐转变了过来,古言玉在古家逐渐复宠,下人们也重新对她恭敬起来,就连古言画最近都不敢招惹她了。   而这些宠爱和敬畏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古言依恨得咬牙切齿,陶翠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恍然初醒,有些懊恼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情绪,竟然当着老太太的面就甩起脸色来。   又想到反正古言玉就要死了,且先让她得意几日。   用了早膳,古言玉带上春花、老太太带上容青,分别乘坐一辆马车朝威远侯府而去,威远侯府的客人分男女,女客有专门的人迎接,恰巧是古言玉勉强认识的几个妇人,老太太领着古言玉一路走过去,就有眼尖的妇人率先迎了上来。   那妇人走到近前,朝他们微微敛衽道:“许久不见王老太太,老太太身子骨可还硬朗”   “老婆子我身体可好着,这是我孙女言玉。”老太太指了指古言玉,又对古言玉道:“这位乃是太夫人的三儿媳妇   ,你称三夫人便可。”   古言玉行礼道:“见过三夫人。”   说完,她仿佛是嗓子不舒服,捂着嘴不由地咳嗽了声,听得那三夫人的眉头就是一皱,又转脸笑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古言玉又咳嗽了声,微微掩面道:“前几日受了点风寒,不知怎么的一直未见好,今日太夫人生辰,原不该来,奈何太夫人诚心相邀,我这个做晚辈的只好来给太夫人问安了。”   三夫人脑子转得飞快,如今她帮着太夫人管家,家里很多事情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这些天太夫人一直派人盯着古家,前几日还出了一趟门,她猜测多半又是在给秦荀殷找媳妇儿。   三夫人给秦荀宁生了一子一女,觊觎威远侯这个爵位已经许久了,巴不得秦荀殷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这样她的儿子就有望继承威远侯这个爵位,将来她就是侯府的太夫人。   可是太夫人明显对给秦荀殷找媳妇儿这件事有很大的执念,前前后后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接连害死四个女子,太夫人也始终没想过要放弃。   如今古家来了个大姑娘,三夫人一看古言玉这满脸的病态,一副快死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就这样还没开始说亲就已经病得半死不活的,等说了亲事,岂不是立刻就得去见鬼?   三夫人心中得意得很,主动给老太太和古言玉引路道:“太夫人就在屋里呢,我领老太太和大姑娘进去,这边请。”   一路从回廊进了寿康院,沿着寿康院的抄手游廊往正屋走,让古言玉感受到了侯府那种低调的奢华之感,等到了正屋,一股子越发低调奢华的感觉扑面而来。   古言玉跟在老太太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偶尔掩嘴咳嗽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厅堂里欢声笑语,太夫人就坐在正上手,两边分别坐着几分夫人,有古言玉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而当中恰巧有一个古言玉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卫国公夫人,卫庭轩的母亲,赵氏赵丽然。   古言玉和卫庭轩的婚约便是赵丽然和她的娘亲白素素亲自定下的,赵丽然和白素素以往交好,情如姐妹,正巧一个生儿子一个生女儿,为了亲上加亲,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谁知却害惨了古言玉一生。   前世卫庭轩厌恶她,古言玉嫁进卫国公府后不受卫庭轩待见,但是这位赵丽然还是很护着她的,后来,古言玉被设计陷害与人有染,被这位赵丽然亲自撞见,她在卫国公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直至后来缠绵病榻,冻死在雪地里。   没人愿意相信她,无论是古府的人还是卫国公府的人,除了两个贴身丫鬟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为了一个卫庭轩,最终落得众叛亲离香消玉殒的下场。   她记得,当时被这位赵丽然亲自撞见那不堪的一幕时,赵丽然亲手给了她一记耳光,但是古言玉不恨她,陷害她的不是赵丽然,站在赵丽然的角度,她没有任何错。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古言玉想起前世的种种,难免有些唏嘘罢了。   大家互相见了礼,有丫鬟端了凳子上来给老太太坐,古言玉站到老太太身边。   太夫人的目光就凝在古言玉苍白的脸上,不禁拧了拧眉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古言玉捂嘴轻轻咳嗽了声:“染了点风寒,不碍事,多谢太夫人关心。”   三夫人在旁边关切道:“大姑娘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虽然是风寒,但仍旧不能小觑,否则一不小心…”   她似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讪讪地道:“大姑娘别见怪,主要是曾经的确发生过因为偶感风寒就丢了性命的事情,所以大姑娘定要注意些。”   此话让在场的人不由地想起秦荀殷曾经那个因为偶感风寒就死了的未婚妻,场面一时有点尴尬,古言玉琢磨着太夫人的脸色,心想,看来这威远侯府也不是个省心的地方。   然而,此时此刻,她是万万不想当出头鸟的。   古言玉乖乖地当起了乖孙子,低着脑袋一语不发。   太夫人担忧地询问:“大姑娘可让大夫来看过了?”   “看过了,大夫说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在家里静养几日便好,给我开了药,只是也不知怎么的,药我也喝过了,静养也养过了,就是不见好。”古言玉说得嗓子发痒,连着又咳嗽了几声,不好意思地朝太夫人笑了笑。   太夫人就郑重其事道:“只怕是那大夫的医术不行,你还年轻,可不能拖出个好歹来,否则女孩子伤了身子怎么得了。惠清,即刻派人去宫里请太医来给大姑娘诊治。”   古言玉的脑袋顿时炸了。   什么?   她怀疑自己没听清,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夫人,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谎称自己已经病了几日,且让大夫来看过了也不见效果,就是为了让太夫人认为她是个病弱的身子,根本担不起秦荀殷的命格,又说大夫说了要静养,便是为了让太夫人早些放她回去,谁知太夫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老太太说道:“太夫人抬爱了,这丫头只是寻常风寒,并不碍事,实在不好劳动宫里的太医给她看病。” 第十七章 公主抱   公主抱   “无妨,大姑娘的身子要紧,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病着,我看着着实不忍,老太太不必客气,不过是件小事,不打紧。”太夫人道。   老太太就笑:“那就多谢太夫人对言玉的关爱了。”   古言玉觉得自己的脑袋是真的昏了起来,被太夫人这么一刺激,她就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很想直接倒下去,跟着老太太道谢道:“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见她脸色整个儿惨白了下去,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姚琳,快将大姑娘扶到清水居的屋里去歇息,等会儿太医来了,直接让太医去清水居。”   老太太担忧地看向古言玉,古言玉勉强朝她笑了笑,有气无力道:“我去歇会儿,祖母安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春花仔细扶着古言玉,姚琳在前面引路,从寿康院到清水居要经过秦荀殷住的秋兰院外面的长廊,古言玉第一次来威远侯府,完全不熟悉路,只是在春花的搀扶下跟着姚琳走,没想到会刚巧遇到回来换衣服的秦荀殷。   秦荀殷忽然在这里见到古言玉,颇为意外,再见古言   玉脸上的病容,眉梢不由地向上挑了几分,他站在古言玉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古言玉走近。   古言玉脑袋昏昏沉沉的,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直到姚琳和春花敛衽行礼,叫了声“侯爷”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秦荀殷。   古言玉抬头,因为高热而烧得有些发红的桃花眼潋滟着一圈儿水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仔细盯着秦荀殷看了半晌,只觉得胸口中涌动着一股新仇旧恨。   她挣脱开春花扶着她的手,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木柱上,挑着凤眼望着秦荀殷:“侯爷可知道外面的那些有关我与侯爷的传言?”   秦荀殷迎着古言玉深深沉沉的眸光,点头。   古言玉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像是自嘲似的,她道:“因为卫家大公子的事,我早就已经名声扫地了,没想到还能和威名赫赫的威远侯传出一段英雄救美的流言,实在是今生有幸。”   秦荀殷眉头皱了皱。   “你我两家素来没有来往,今年太夫人生辰,她老人家却特意让姚妈妈亲自到我府上给我送去请帖,着实让我受宠若惊,”古言玉苦笑,“只是如今我却病了,连太夫人的喜酒都喝不到一杯,实在是此生遗憾,想来,都怪我自己没那个享   福的命。”   两个丫鬟皆不敢做声,秦荀殷凝着她的眉目,静静地听她说话。   “当日在白启山,侯爷问我的意思,我说我不愿意,还请侯爷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不要跟我计较,如今汴京又闹出那样的风波来,绝非我传出去的,还请侯爷明察。”说完,她便敛衽朝秦荀殷福了福身。   那些流言秦荀殷自然知道,他颇为意外道:“我还以为是姑娘回心转意了。”他以为是古言玉突然想通了愿意嫁给他,所以才故意命人放出去的,看来是他想歪了。   他自己的娘他自己清楚,这种毁人清白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传出去的,看来有人想要古言玉的性命,想借他克妻之命,弄死古言玉。   得到这样的回答,古言玉倒未见多少意外,她一早便觉得,像秦荀殷这样的大将军和秦太夫人那样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当是做不出那等下作的事情的。   古言玉头疼地揉揉额角,一股昏昏涨涨的感觉涌上来,她眼前忽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栽到,秦荀殷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她,一触手就眉头大皱。   他打横将古言玉抱起来,径直往秋兰院内走去,姚琳和春花赶忙跟上。   秦荀殷问:“请过太医了没有?”   “已经去请了,大姑娘染了风寒,身体不舒服,所以老太太才命奴婢带大姑娘去清水居歇息,没想到碰到了侯爷。”姚琳回答道。   秦荀殷抱着古言玉一路到了卧室,将古言玉轻手放在床上,吩咐道:“不必等太医了,去外院把左三叫进来,让他带上药箱。”   姚琳得令,赶忙撒腿跑了出去。   春花惶恐地站在床前,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荀殷拉了薄被给古言玉盖上,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浅黄色锦衣的妈妈,这妈妈乃是秦荀殷的奶娘,姓徐,叫徐芳若,深得秦荀殷信任,如今帮秦荀殷管着秋兰院,徐芳若望了眼床上的古言玉,问道:“侯爷这是从哪儿抱回来一个姑娘?”   秦荀殷回答:“她是娘请的客人,发了高热晕过去了,妈妈先派人去烧点热水来。”   “可请了左三来?”徐芳若问道。   “请了。”   徐芳若似乎这才放心,转身去命人烧热水,半晌后又走了回来,掀开古言玉身上的薄被,一边说道:“这大热的天   ,姑娘又发着烧,盖得越多越没办法散热。”   秦荀殷不懂照顾人,稍稍让开了些。   左三听闻秦荀殷抱着一个姑娘回了秋兰院,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一颗八卦的心思隐隐作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秋兰院,进屋的时候秦荀殷已经站到了床边。   秦荀殷吩咐道:“快看看怎么回事。”   左三一见床上那姑娘的容貌,暗道,看来他们家侯爷此次回京真的走了桃花运,否则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这个姑娘,他们侯爷的春天来了。   左三按捺住满心亢奋和八卦,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给古言玉把了脉,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觉得床上这姑娘病得很是蹊跷。   片刻后,他收回手,目光落在春花身上,忽然问道:“你家姑娘泡了冷水啊?”   春花一惊,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没有?”左三谴责地盯着春花,“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便没办法对症下药,只能让你们家姑娘就这么高热昏迷着,指不定她一个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春花大惊失色,她望着躺在床上烧得昏迷不醒的古言玉,几度欲言又止,忽然灵机一动,回答道:“我家姑娘并没有泡冷水,只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水已经   凉了,这才受了凉,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   说着说着,她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只觉得自家姑娘简直太可怜了。   经此一闹,她与威远侯的关系,是愈发扯不清楚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左三意味深长地看向秦荀殷,忽然有点同情他们家侯爷,这娶个媳妇儿也太难了,他对古言玉有救命之恩,可人家姑娘照样不愿意嫁给他,为此甚至不惜把自个儿弄得生病。   秦荀殷没理会左三,不管古言玉这场病是如何来的,她都病得恰到好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到底还是撞见了他,阴差阳错进了他的秋兰院。   左三把完脉后,又仔细看了古言玉的情况,然后开了药方,让姚琳去抓药,这里虽然是秦荀殷的秋兰院,但到底床上躺着的是个女人,秦荀殷和左三都不好多待,等左三开了药方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今日乃是太夫人寿辰,外院还有许多客人要招待,等走出秋兰院后,左三小声对秦荀殷道:“侯爷,若是我猜得没错,那姑娘是故意把自己弄生病啊。”   秦荀殷回应:“我知道。”   “太夫人中意她,想娶她当侯爷夫人,但人家姑娘好   像不愿意呢!”左三揶揄地望着秦荀殷的背影,“但属下觉得,那姑娘着实聪明,若是就这么白白放弃了,实在是可惜。”   秦荀殷突然刹住脚步,回头问左三:“知道太夫人为什么不请你去给她诊治吗?”   左三有些愣:“为什么?”   秦荀殷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因为你聒噪。”   左三:“…”   他觉得有一支伤心小箭射中了他的胸口,见秦荀殷重新抬步往外院走,他满脸笑容地跟上去,笑呵呵道:“侯爷说笑呢,太夫人专程派人去请太医,分明就是想告诉别人,这是我们威远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你们谁都别想觊觎!”   秦荀殷悠悠地转头,对左三道:“昨日碰见大理寺卿,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有一本《普罗经》,十分想要,但我不太舍得给他,你就手抄一遍,五日后让左二给他送过去。”   左三立刻苦丧了脸,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秦荀殷漠漠道:“已经晚了。”   左三白眼一翻,卒。   寿康院的正屋里仍旧热闹着,夫人们有说有笑,很是欢愉,唯有老太太一直挂念着古言玉的情况,她尚且还发着高热,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有丫鬟进来,小声地在太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夫   人的嘴角露出几分满意,然后她对老太太道:“大姑娘在去清水居的路上不巧遇到了侯爷,侯爷觉得叫太医太过繁琐,耽搁的时间也长,就让人去请了他自己的大夫去给大姑娘诊治,如今大姑娘喝了药,已经睡沉了。”   又碰上了秦荀殷?   老太太一个头两个大,暗想,真是冤家路窄。   太夫人紧接着又道:“看我这反应,倒是忘了侯爷身边就有大夫,只想着宫里的太医医术好,能让大姑娘快些好起来,凭白折腾了一番,哎,人老啦,这反应也变慢了。”   一屋子的女人,立刻有人奉承地接话,倒是不用老太太客套了。   坐在老太太身边不远处的赵丽然面色有些尴尬,望着老太太几度欲言又止,到嘴的话哽了又哽,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她道:“老太太,都是我那儿子有眼无珠,您和言玉可曾怪我?” 第十八章 自毁前程   自毁前程   老太太觑着赵丽然愧疚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国公夫人严重了,言玉和贵公子自小便认识,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贵公子不喜欢我们家言玉,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勉强,好在言玉看得明白,愿意解除这门婚事,我们也颇为欣慰,但无论如何,这也怪不到国公夫人的头上,夫人多虑了。”   赵丽然歉意道:“可我瞧着今日言玉身体有漾,可是因为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   这赵丽然管不住自己的丈夫,也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就连说话都是个不知道轻重的,这里是什么场合,竟然就明目张胆地问出这些话来,难怪在家中没什么地位。   当着这么多人,老太太也不好发作,客客气气道:“国公夫人多虑了,你家公子就算再如何金贵了不起,他也不是金子,言玉早对他死心了,何来因他生病之说?”   赵丽然恍然觉得自己失言,脸上的歉意更甚,她不好意思地朝老太太笑了笑,道:“是我说错话了,请老太太不要介意。”   “无碍。”老太太不冷不热地说。   太夫人虽然一直在跟其他夫人们交谈,但是放在老太太身上的注意力却是半点没少,听了这席话,对古言玉更是放心了些。   古言玉又做梦了,她梦见她的好妹妹亲手递给了她一杯酒,劝她喝下,她喝下后便昏昏欲睡,头重脚轻,她的好妹妹扶着她进了后院的卧房,醒来时她的身边躺着一个光裸的男人。   她尚且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有一群人推开房门冲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赵丽然,赵丽然身边跟着她的好妹妹,她的好妹妹旁边站着不可置信的卫庭轩。   还有一大堆其他的妇人,当时的场面实在过于混乱,古言玉已经记不太清到底都有哪些人了,她望着卫庭轩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和悔痛,然后她还来不及说一句话,赵丽然就猛地冲上来,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那一巴掌直接将古言玉发懵的脑袋打得完全不会思考了。   她的好妹妹此时却冲了上来,捡起地上散乱的衣衫将她裹起来,一边裹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长姐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再如何怨恨庭轩哥哥,也不能跟别的男人通奸啊,你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古言玉呆愣愣地望着她妹妹的脸,那张脸是和她有些相似的,她脸上的责备那样   真切,她关心的动作也做得那样逼真,可是她的嘴里的话,却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通奸?   她古言玉为了见卫庭轩一面,连自杀都敢,自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犯不着因为一个男人就干出这等罪大恶极的事。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他望着卫庭轩,男人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也是,任谁撞见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也会愤怒得想要杀人。   但古言玉很有自知之明,卫庭轩愤怒地想要杀人完全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情,而是因为自己丢了他的脸,丢了他们卫国公府的脸。   他丢下一句“把这个贱人关起来”就匆匆离开了是非之地。   古言玉望着满屋子的人,那些个妇人啊,说什么的都有,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些妇人骂起人来,嘴巴竟然也能那样脏,像市井泼妇一样,没一句好话。   她们一个个的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往她身上泼,每个人的嘴脸都丑陋得令她犯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   睡梦中的古言玉眉头打皱,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好像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噩梦中,   春花大叫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啊?姑娘?姑娘您醒醒!”   徐芳若听到动静,从外面走进来,对春花道:“你家姑娘这是做噩梦了,快将她叫醒!”   “可是我叫不醒啊!”春花又快哭了。   徐芳若走到床前,伸手轻轻去拍打古言玉的脸,温声道:“姑娘,您睡在威远侯的床上呢,您若是再不醒来,威远侯只能亲自来叫您起床了。”   古言玉猛地睁开眼睛,她胃里一阵翻涌,扶着床边不停地干呕起来。   徐芳若退开几步,春花转身去给古言玉接了杯热水过来,焦急道:“怎么好好的就吐起来了?姑娘哪里不舒服,奴婢再去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   古言玉一挥手道:“不必了,只是做了个噩梦,被梦里的东西给恶心的。”   春花从来不知道有人做噩梦还会这样,问道:“那姑娘好些了没有?”   古言玉喝了点热水,顿时感觉好多了,她长吁口气,重新躺回床上,一抬眼,这才发现屋里竟然多出一个人,且这房间…   这怎么是一个男人的房间?   徐芳若见古言玉看向自己,敛衽朝古言玉行礼道:“给大姑娘问安,奴婢是侯爷   的奶娘,徐芳若,姑娘病昏了过去,被我们侯爷抱进来休息的。”   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秦荀殷的古言玉:“…”   她觉得自己果然是快死了,否则为何会好巧不巧地就又遇见了秦荀殷?她忽然想起在长廊上她与秦荀殷的对话,这般说来,那些流言只能是古言依放出去的。   蛇蝎坯子!   不行,她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对不起古言依的一番苦心,她竟然想要她死,她就势必要好好活给她看,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与长姐为敌。   她在左思右想间恢复了熊熊斗志,朝徐芳若客气道:“劳烦徐妈妈了,打扰多时,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春花赶忙上去扶她。   徐妈妈阻止道:“姑娘身体虚,且此时已经过了午时了,姑娘还未进食,只怕是没什么力气的,我已经让人把给姑娘准备的饭菜拿下去热了,姑娘用了膳再说离开的事吧,否则太夫人和侯爷会责怪我们这些下人不懂规矩,竟让贵客饿着肚子。”   她如此说,古言玉自然不好拒绝:“麻烦徐妈妈了。”   “应该的,姑娘不必客气。”   春花扶着古言玉到饭厅用膳,她刚坐到饭厅里,热菜热饭就端了上来,古言玉小口小口地吃着,还未吃饱,忽然看见门口有人影闪过,她奇怪地朝门口望去,下一刻就有两个小脑袋从外面探进来,两双眼睛盯着古言玉骨碌碌地瞧。   春花一脸尴尬,这俩孩子她已经见过了,是秦荀殷的一双儿女。   男孩叫秦暮宇,今年只有四岁,女孩叫秦暮珊,只有三岁,都养在秦荀殷名下,春花得知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毕竟秦荀殷还未娶妻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是他未娶妻,却已经有长子和长女了,这种事情在豪门大户是少之又少的事情,一般正经门户都是不允许发生的,一个不小心嫡子和庶子们将来就会为争夺爵位而内斗的。   难怪完全没人愿意嫁给秦荀殷啊,还未成婚就有了儿女,这不是作死吗。   古言玉却朝两个孩子招手:“要不要到姐姐这儿来啊?姐姐这里有好吃的哟!”   两个孩子都是小馋猫,尤其是妹妹秦暮珊,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踱到了古言玉的面前,哥哥秦暮宇却站在原地未动,戒备地望着古言玉。   古言玉也不勉强,她弯腰将秦暮珊抱起来,让秦暮珊坐到她的腿上,然后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她,秦暮珊笑弯了眼睛,张嘴一口将桂花糕包进了嘴里。   “哎呀,你慢点吃呀,小心噎着,”古言玉轻手拍着秦暮珊的后背,“秦荀殷是   不是短了你们的吃食啊,看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别人会笑话你的。”   秦暮珊嘻嘻笑,嘴了包了太多东西,她没办法说话。   徐妈妈从外面走进来,一看两个孩子都在这里,微微吃了一惊,再看秦暮珊就坐在古言玉的腿上,更是惊讶,她伸手去抱秦暮珊,冲古言玉歉意道:“孩子调皮,姑娘勿怪。”   古言玉笑道:“小孩子嘛,调皮一点是正常的,你看他们多可爱。”   徐妈妈的笑容不由地深了几分,道:“都说喜欢小孩子的姑娘心地善良,奴婢看姑娘着实是个心眼儿好的,等姑娘将来有了孩子,定然是个慈祥的母亲。”   古言玉笑了笑,秦暮宇见秦暮珊被徐妈妈抱着,一溜烟儿跑远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古言玉赶忙站起来朝外走去,果见太夫人与老太太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三夫人和赵丽然,午时已过,太夫人安排好了其他宾客,说要来看看古家大小姐,老太太自然是要来的,三夫人和赵丽然一听,也跟着说要来。   古言玉敛衽见了礼,太夫人亲手将她扶起来,道:“服了药,也吃了饭,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你不知道今儿早上你那样苍白的样子,可让我这个老太婆担心得不得了。”   古言玉温温柔柔道:“多谢太夫人关爱。”   赵丽然问道:“大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古言玉心情复杂地看向赵丽然:“已经好多了,多谢国公夫人挂念。”   这生疏的称呼让赵丽然一愣,她黯然神伤了片刻,长叹道:“辛苦你了。”   古言玉笑笑,不再接话,她不恨赵丽然,但是当初那件事发生后,她曾向赵丽然求救,希望能彻查那件将她打入地狱的事,赵丽然却为了家族名声,不愿意彻查,卫袁明打死了那个男子,这件事就被他们掩盖了起来,直到她死都是不明不白的。   她对赵丽然没有恨,也没有敬没有爱了。   她与赵丽然生疏的态度让太夫人若有所思,三夫人道:“今日太夫人寿辰,我们特意从外面请了戏班子,搭了戏台请各位夫人和姑娘看戏,大姑娘既然醒了,不如随我们去戏台看戏如何?听说德音班的戏是唱得最好的。” 第十九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黄鼠狼给鸡拜年   “多谢三夫人邀请,只是我刚醒来,身子还有些乏力,不想多动,今日本是来给太夫人祝寿的,没想到却打扰至此,竟然太夫人亲自来探望,让我实在忐忑,不好再继续叨扰,这便告辞了。”古言玉轻轻福了福身道。   “言玉身子还未好全,确实该回去好生休息,我们就不过多打扰了。”老太太接话。   太夫人笑道:“既然老姐姐和大姑娘去意已决,我们便不多留,惠清,派人给老姐姐和大姑娘安排马车。”   古言玉如释重负地一笑。   太夫人亲自送他们到垂花门前,古言玉和老太太各自上了马车,往古府而去。   一坐进马车里,春花就愤然道:“姑娘,那威远侯已经有一双儿女了,您可知道?他竟然还想着娶您,他克妻便也罢了,竟然要娶您去做后娘,简直太过分了!”   “那两个孩子不是威远侯的,”古言玉轻声说,“是威远侯身边一个副将的孩子,那个副将在战场上死了,孩子的娘不久就重病去世了,威远侯就将两个孩子接到了侯府抚养,为防别人说闲话,才让两个孩子跟着他姓,两个孩子都是可怜的,你别乱嚼舌根。”   春花震惊,恭敬道:“是,奴婢知错了。”   是的,秦荀殷娶不到媳妇儿,不仅是因为他克妻,还因为他已经有长子了,虽然那不是他亲生的,但既然秦荀殷收养了他,那就是秦氏的子孙。   将来无论哪个女人嫁给他,生下嫡子,也不可能是长子了。   这点古言玉倒不太介意,她反而因此很钦佩秦荀殷,这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明知自己娶妻已经困难,却仍旧无所顾忌地在上面再添了些阻碍。   而如今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全看天意了。   古言玉确实很不舒服,回到古府后径直回了浅云院,躺床上休息去了,今日所经历之事忽然让她有种车到山前必有路之感,她就不信,她这世仍旧是白活。   古言玉睡醒一觉天已经黑了,夜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屋里倒没有了白日的闷热,秋月扶着她起身,春花端来刚熬好的药,古言玉喝了药,春花就道:“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就在堂屋里喝茶。”   古言玉小声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春花,去告诉祖母,我已经好多了。”   秋月扶着她走进堂屋,古言依和古言画站起来给她行   礼,古言玉觑了眼古言画,已经赶出来见人了,看来牙齿是真的安好了。   她随意地摆摆手:“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坐吧。”   她自己坐到正上首的位置上。   古言依觑着古言玉的脸色:“听说长姐病了,我与四妹妹特来看看长姐,长姐可好些了?”   “放心吧,还死不了呢,”古言玉端起茶盅,纤细的手指捻着盅盖玩儿着茶盅里飘在水面上的浮叶,漫不经心道:“我没死,你们是不是挺失望的?”   古言依和古言画的笑容僵了僵,古言依道:“长姐说的哪里话,我们盼着长姐早些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希望长姐有任何的好歹,我们一听说长姐病了,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您呢,还望长姐能明白我们姐妹对长姐的敬爱之心才好。”   古言玉桃花眼轻轻上挑,微露凶光地盯着古言依。   那眼神杀气腾腾的,看得古言依心中一跳,然而下一瞬,古言玉又恢复了温柔娴静的样子,温和道:“我们乃是自家姐妹,我当然知道两位妹妹对我是极好的,刚刚不过是姐姐随口跟两位妹妹开个玩笑而已,两位妹妹莫要当真才好啊。”   古言依以为自己看错了,古言画讪笑道:“自是不会当真的。”   “对了,”古言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今天   在威远侯府遇见了卫国公夫人,你们也知道国公夫人喜欢我,见我病了,心疼得不得了,还提到了卫庭轩,说卫庭轩好似后悔与我们家解除婚约了,我听着心里难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古言依的神经拧了起来。   古言玉为难道:“我正想着,若是庭轩哥哥真的后悔了解除婚约,想向我们家重提结亲之事,我要不要答应呢,两位妹妹既然都在,不如正好给姐姐我出个主意吧。”   古言依手里的帕子都要拧歪了。   “庭轩哥哥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长姐会不会是误会了?”古言依根本不相信古言玉的说辞,卫庭轩既然决定退婚,又怎么可能突然后悔了,他分明是厌恶古言玉的。   古言玉轻轻吹了吹茶盅的茶水,轻挑桃花眼道:“兴许吧,哎,若是能见上庭轩哥哥一面,亲自问问他就好了,可惜如今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僵的,短时间内应当是见不到了。”   春花不信古言玉想见卫庭轩,她刚刚还说这两个妹妹没安好心呢,又怎会信任她们让她们给出主意,她直觉古言玉又在玩儿把戏。   古言依若有所思,古言画道:“听说长姐今日去威远侯府给太夫人祝寿了,不知长姐一切可否顺利?”   “自然是顺利的,祝寿而已,又不是过五关斩六将,   有什么顺不顺利的,”古言玉温声细语道,“我病着,太夫人便让我早些回来了,可惜啊,连德音班的戏曲都错过了。”   “戏曲?”古言画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她最是喜欢听戏了,她在唱戏上也颇有天分,可惜家里谁也不让学,她自己只能偷偷地唱,有一次不小心被祖母发现了,还罚她跪了好几个时辰的祠堂,说她尽知道学些下三滥的东西。   杨柳萍以前就是唱戏的,后来被白氏所救,带入府里,古家子嗣单薄,迟迟没有嫡子,有阵子古宏心烦,偶然听到杨柳萍的唱词,身心愉悦,再后来,白氏就让古宏纳了杨柳萍为妾室,杨柳萍的肚子也争气,给古宏生下了长子古言霖。   杨柳萍唱戏可以,但是她唱就不可以,古言画懂。   真正的名门闺秀,是不会允许学习唱歌、跳舞、唱戏这等魅惑男人的把戏的,谁会谁就会为人所不齿,被称为是勾引男人耽误男人干正事的狐媚子。   古言画不怪老太太,但是她是真的喜欢唱戏,就算不能唱,听一听也是好的。   “对啊!”古言玉笑眯眯地说,“太夫人大寿,威远侯府请了德音班的到威远侯府唱戏,听说德音班的戏曲乃是一绝,我没听到,真是可惜了。”   古言画有些失落。   古言依道:“长姐何须遗憾,威远侯府那般中意长姐   ,指不定明日就要到府上来提亲呢,等长姐成了威远侯夫人,您天天请德音班的到侯府唱戏也是可以的啊。”   古言玉赫然站起来,手里的茶盅被她不经意地扫到地上,她脸色煞白,一脸惶恐地望着站在堂屋门口的老太太。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下去,古言画和古言依惊惶地起身朝老太太行礼,有丫鬟赶忙收拾掉落的茶盅,老太太在容青的搀扶下走到上首坐下。   “我让你们读书习字,就是为了让你们知善恶,明是非,你们学了那么多年,竟就学会了乱嚼舌根吗?什么威远侯府会到我们府上提亲,这种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们竟然也敢乱说,毁你们长姐清誉,你们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老太太厉声道。   古言依和古言画吓得一哆嗦,赶忙朝老太太跪下。   古言玉苍白着脸,也跟着跪了下去,朝老太太道:“祖母,两位妹妹不过是随口说说,您切勿当真,这关起门来,我们自家姐妹说什么不可以呢。”   “哼,你把她们当自家姐妹,她们可没把你当自家姐妹,威远侯救你的事情,便是你这二妹妹传出去的,亏得你对她好,没想到人家却是一头白眼狼。”老太太怒不可遏。   古言玉奇怪,老太太怎么这样肯定这件事是古言依传出去的?不是还有威远侯府吗?   她望向春花,春花欲言又止,古言玉便知道春花在老太太那里打了小报告,将今日她和威远侯的对话都告诉了老太太。   不,应当说是老太太亲自问的,否则春花不会擅作主张。   古言玉微微叹道:“祖母,这事既然已经传出去了,谁传的已经不重要了,就算真的是二妹妹传的,相信她也是无心之失,她整日呆在家里,还没我知道的事情多,对威远侯府又能知道多少呢,二妹妹也是为我好,想让我嫁得好罢了。”   老太太面色沉郁,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古言玉的话。   古言依泪流满面,哭诉道:“祖母,我与长姐乃是亲姐妹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害她呢,听说那威远侯乃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大将军,长姐若是嫁给了他,今生今世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也是为长姐着想,所以才对下人多说了几句,谁知道这件事竟然就这样传了出去,我也是无心的啊,祖母,我只是希望长姐将来能嫁得好郎君。”   颠倒黑白,信口捻来,古言玉再次见识到了这种可置人于死地的本事。   她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一脸痛苦地对老太太道:“祖母,二妹妹她也是无心的,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免得传了出   去,让别人笑话我们古府家宅不宁,姐妹不和。”   老太太看古言玉的目光便越发满意起来。   她思量再三,说道:“今日之事,便听你们长姐的,暂且作罢,以后谁也不准提起,你们两个有这样护着你们的姐姐,是你们的幸运,你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而不是在背后偷偷嚼舌根,说是非,明白吗?”   古言依和古言画磕头道:“是,孙女明白。”   夜逐渐深了,秋月拿来披风给古言玉披上,古言玉亲自送老太太回祥和院,夜凉如水,微风习习,祖孙两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容青和秋月。   古言玉扶着老太太,听老太太道:“今日的事,委屈你了。”   古言玉轻轻地笑:“只要祖母心疼我,我便不觉得委屈,只是孙女有一事还未想通,想请教祖母,还望祖母能为孙女解惑。”   老太太道:“你说。”   “二妹妹说只是无意将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下人,孙女就想,就算下人真的知道,也未必能将这件事传得满汴京城皆知吧,况且下人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这等毁主人家名节的事,又怎么会拿出去乱说,祖母不觉得可疑吗?”古言玉满腹不解。   老太太就笑:“你不是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谁传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吗?”   “话虽如此,可这件事分明害了孙女,孙女总应该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想刻意害孙女吧,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让人给害了,”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这人躲在背地里害我,应当是与我有仇的,可我以前虽然混账,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至少我对自家人还是挺好的,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她害了我倒是关系不大,就怕她看不惯我,连带着也看不惯五弟,孙女担心,总有一日,她会对五弟出手。” 第二十章 不愿意嫁   不愿意嫁   老太太神情一凛。   古言玉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适可而止道:“祖母别太担心了,毕竟我也只是猜测。”   老太太顿了半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说得没错,不能让人稀里糊涂地给害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由分寸。”   古言玉乖巧地应道:“是。”   回到祥和院,老太太径直到了卧房,低声嘱咐容青道:“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将威远侯和言玉的事情泄露出去的,着重查大夫人。”   容青惊讶地应道:“是。”   威远侯府,秦荀殷送走各方来客,回到秋兰院时已经很晚了,徐芳若特地命人给他熬了碗醒酒汤,秦荀殷虽然没喝醉,但到底还是喝了不少,端起碗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孩子睡了吗?”秦荀殷问。   徐芳若回答:“已经睡下了,古家大姑娘醒来后,不巧见到了两个孩子。”   秦荀殷将碗放到桌边的雕红漆托盘里:“她什么反应?”   “奴婢看着,大姑娘好像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还亲手抱了五小姐,给五小姐喂桂花糕吃,五小姐很是高兴呢。”徐芳若一边说一边观察这秦荀殷的脸色。   可惜秦荀殷惯常不动声色,徐芳若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试探道:“太夫人好像对大姑娘格外关心,如今外面又传了那许多的流言,实在有损人家姑娘清誉,侯爷一直排斥议亲之事,可如今您都二十七了,府里也确实缺个女主人,奴婢观察了那大姑娘许久,至少表面上看着还是不错的。”   秦荀殷道:“我问过她了,人家不愿意嫁给我。”   徐芳若一愣,暗暗猜测秦荀殷是不是问过人家姑娘,又想到秦荀殷的脾性,觉得这种事情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就暗暗好笑。   她琢磨了一阵,继续继续道:“这便是了,大姑娘不愿意嫁给您尚且能对两个孩子好,想来她若是真的嫁给了您也绝不会亏待两个孩子的,侯爷不妨考虑考虑。更何况男婚女嫁,寻常百姓家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您非寻常百姓,自然是不用非得走媒人这条路的。”   徐芳若苦口婆心,也是真的忧心。   无后乃是大事,两个孩子再好,和秦荀殷再亲,也不是他亲生的,她照顾两个孩子的时候,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若这两个孩子是秦荀殷亲生的,那该多好的。   可惜,秦荀殷输在娶媳妇儿这件事上。   而每日都被催婚的秦荀殷对于这些话早就听腻了,只不过徐芳若乃是他的奶娘,是真心实意为他好,所以他才没有发怒。   秦荀殷被这些日常催婚的话闹得烦不胜烦,他琢磨了下,道:“妈妈不必挂心了,我自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的。”   徐芳若见他有了主意,这才稍稍放心。   眨眼到了第二日。   隆安皇帝登基十七年,举国综合上来讲,还算风调雨顺,前前后后也只有三次大战,一次是隆安五年,西北大战,被秦业一举平定。   一次是隆安十二年的西北十八部落联盟进犯大梁,这场大战前前后后持续了小半年,秦荀殷的父亲秦业就死在这次战争中。   一次是隆安十五年的海战,倭寇进犯大梁海域,被秦荀殷一举赶出,并生擒了倭   寇首领,让大梁沿海百姓恢复了安宁的生活。   统共三次大战,第一次靠秦荀殷的父亲,第二次和第三次靠秦荀殷,总而言之,都离不开威远侯这三个字,威远侯自然是大梁的大功臣,大功臣手握十万大军,人人忌惮,包括隆安皇帝自己,他也忌惮。   此次招威远侯回京,一则是因为太夫人大寿,二则是因为西北暂时不会有战事,秦荀殷继续留在西北也没什么意思,时间长了,恐生异心,不比将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放心。   而秦荀殷也确实是个守规矩的,回京后基本上不和这个大臣那个大臣交往过甚,连在外面喝个酒的事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总体而言,和其他朝臣的接触实在是不多。   且他在自己面前也总是规矩得很,动则叩拜,不动则站着,有时候和他商议事情,商议得久了,他亲口让他坐下,他也推三阻四,说君臣有别,哪有奴才在主子面前坐着的道理。   桩桩件件都让隆安皇帝很满意,他在秦荀殷的身上完全没看到半点恃宠而骄和居功自傲,便也逐渐对秦荀殷放心下来,一日比一日和颜悦色。   今日早朝后,秦荀殷没有立即离开,隆安皇帝便知道他有话要说,让他先到御书   房候着,待他特意在后宫溜达了一圈再到御书房的时候,见秦荀殷就站在御书房的屋檐下。   隆安皇帝没有即可去见秦荀殷也是有自己的算计,他就想看看秦荀殷到底是进御书房里候着还是站在屋檐下候着,到底是站着候着还是坐着候着。   不同的选择,都代表了秦荀殷不同的态度,而秦荀殷的表现让隆安皇帝很满意。   秦荀殷跪下朝隆安皇帝行礼,隆安皇帝道:“爱卿请起。”   转而却沉了脸色质问伺候的奴才:“外面天热,朕不是说过请威远侯到御书房里等候吗?你们怎么伺候人的?怎么让威远侯在这里干等着?”   一众奴才当即跪下,御书房的管事公公战战兢兢地回答:“禀皇上,奴才请了,可威远侯说御书房乃是您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书房里定然有许多折子,他不好在里面候着,所以您未到,说什么威远侯也不愿意踏进去半步,就…就在屋檐下等着了,奴才伺候不周,还请皇上请威远侯恕罪。”   秦荀殷拱手道:“皇上,各位公公并无伺候不周到的地方,是微臣执意不愿意进去的,还请皇上恕罪,不要怪罪各位公公。”   隆安皇帝无奈地看着他道:“满朝文武百官,就数你最是小心谨慎,朕让你进去   等你就进去等,何必拘礼。”   秦荀殷汗颜道:“微臣是皇上的臣,等一等皇上是应该的。”   隆安皇帝满意地笑笑,抬脚御书房内走去,坐到书桌旁的龙椅上,他问道:“你今日特意私下面圣,可是有什么事情?”   秦荀殷欲言又止,看上去有些难为情。   隆安皇帝心道:“奇了怪了,秦荀殷虽然素来毕恭毕敬,不爱说话,也甚少发表自己的言论,但是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他既为难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爱卿有话直说,在朕面前,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隆安皇帝道。   秦荀殷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这模样让隆安皇帝心中痒痒,更是好奇心大盛,半晌后秦荀殷双腿一弯,跪在隆安皇帝面前。   隆安皇帝无奈道:“爱卿有话直言即可,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   秦荀殷道:“臣有一事相求。”   隆安皇帝更是奇怪,秦荀殷入仕以来就没求过他什么,如今他要权利有权利,要地位有地位,要富贵有富贵,还能有什么事是他想做却做不到,非得求到他面前来的?   “爱卿请讲,朕若是能办到,一定答应你。”隆安皇帝道。   秦荀殷抬起头,对隆安皇帝道:“臣想请皇上给微臣赐婚。”   隆安皇帝的脑壳顿时就大了。   不是他不愿意给秦荀殷赐婚,而是前两次给秦荀殷赐的未婚妻都被秦荀殷给克死了,后来秦太夫人又找媒婆说了一个,也被秦荀殷克死了,隆安皇帝这婚赐的就赐出了心理阴影,不愿意再管秦荀殷的婚事了,谁知道秦荀殷如今却主动求上了门来。   秦荀殷见隆安皇帝面色为难,脸上就显出满满的无奈来,他道:“皇上也知道,臣如今已二十七,可府里别说女主人了,连个侍妾都没有,母亲为此伤透了脑筋,眼看着她老人家一天天老去,整日为子嗣烦忧,微臣这个做儿子的实在不忍,这次回京,身边的人时不时地就在微臣的耳边念叨子嗣的事情,微臣听着也着实心烦,就想…就想早日解决了这事。”   隆安皇帝道:“你想娶谁,你自己上门去求娶不就行了。”   秦荀殷闻言,一脸痛苦地望着隆安皇帝,无可奈何道:“微臣克妻的名声不知皇上知不知道,微臣就是因为顶着这个名声,所以没人愿意嫁给微臣,微臣就是踏破了人家的门槛,人家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微臣,微臣无能,这才求到皇上面前,请皇上给微臣做主。”   隆安皇帝不愿意管这不吉利的事,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找个借口将秦荀殷打发出去,但想了想,又觉得只怕不好打发,他道:“你先起来说话。”   秦荀殷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望着隆安皇帝唉声叹气:“皇上若是不愿意给微臣赐婚,微臣只怕就只能断子绝孙了,微臣头上这威远侯的爵位也只有让侄子来继承,他日微臣若是在战场上战死,见到秦家的列祖列宗,微臣…”   他似乎想到了那个没办法向列祖列宗交代的场景,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顿了顿语气,继续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微臣相信,有真龙天子的庇佑,微臣此次定能得偿所愿,让秦家上下族人安心,还请皇上成全。”   隆安皇帝实在不愿意淌这浑水,但是秦荀殷所求这般合情合理,他若是不应允了他,只怕会寒了西北将士们的心。   前线将士作战,不求自己能够得以保全,但求家宅安宁和顺,若是家中都无法顺遂平安,守在阵地的将士们又如何能全心全意镇守疆土?   尤其是主帅。   威远侯府至今没有女主人,太夫人身边虽然有两个儿子相陪,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总是隔着几层。自古忠孝难以两全,秦荀殷长年在西北,无法陪在太夫人身侧尽孝,   已是遗憾,更心怀愧疚,若是因为国尽忠而断了嫡系子嗣,岂不是更是不孝?   若秦荀殷没有求到他的面前来还好说,如今他既然求了过来,隆安皇帝就算不愿意管,也必须得管了,否则定会惹人非议,说他这个为君者只知道吸将士的血,却连将士的最根本诉求都不愿意理会,无后为大,可见子嗣的重要性。   “你想娶哪家的姑娘,自己心里有数了吗?”隆安皇帝妥协道。 第二十一章 左右眼都跳灾   左右眼都跳灾   秦荀殷回答:“是刑部尚书古大人的千金,古家大小姐古言玉,微臣回来的时候路过清水寺,机缘巧合救了她一命,京中便传出些流言,损了人家姑娘清誉,微臣就想正巧府里没有女主人,不如微臣就娶了她好了。”   古宏不过是个二品文臣,家中既没有爵位,手里也并无什么权势,他能当上刑部尚书,还是隆安皇帝见他颇有几分本事,才亲自将他提拔上来的,对他倒是放心。   只是隆安皇帝道:“古宏只怕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满汴京城,只怕没有哪家愿意将女儿嫁给微臣的。”秦荀殷很无助。   “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会好好琢磨琢磨,你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隆安皇帝道。   秦荀殷知道,隆安皇帝这是松口了,只是到底会不会为他赐这门婚事,还得看他调查后的结果,隆安皇帝已经足够忌惮他,必不会让他和朝臣有更多的瓜葛。   而倘若古宏是个安分守己的,这门婚事便无阻碍了。   秦荀殷谢了恩,退出御书房。   古府,古言玉今日早上起来,眼皮就一直跳啊跳的,   直到用了早膳也没消停,她坐在房里看书,忽然问春花:“右眼跳灾,左眼跳什么来着?”   春花回答:“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姑娘是哪边的眼皮在跳?”   古言玉道:“左眼。”   “那说明姑娘最近会有好事啊!”秋月抱着一个花盆走进来,笑眯眯地接话,她把花盆放到堂屋里的花几上,又道:“奴婢刚刚去端花盆的时候,听到养花的婆子说,老太太刚刚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不知是什么事,姑娘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古言玉赶忙放下手里的书,笔直地朝外冲,“祖母年纪大了,突然发大火,容易伤了身子,秋月,你陪我去祥和院,春花,你去请个大夫来。”   主仆三人分两边走,古言玉赶到祥和院的时候丫鬟正在屋里收拾被老太太摔碎的十样锦茶盅,古言玉眼皮又是一跳,这套茶盅老太太可是很喜欢的。   “祖母为何事发了这么大的火?”古言玉走到老太太面前,容青识相地让开,古言玉伸手轻轻拍着老太太的后背给老太太顺气,“祖母快别气了,仔细伤了身子。”   老太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面色稍霁。   待丫鬟将屋里重新收拾干净,容青吩咐屋里的丫鬟道   :“你们都出去吧,若没有叫你们,都不要进来。”   秋月与其他丫鬟们一众退了下去。   容青微微一福身,道:“大姑娘来得正好,老太太正吩咐奴婢去请大姑娘呢。”   古言玉疑惑道:“到底是何事?”   老太太握住古言玉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是大夫人,”容青回答,“老太太担心真的有人对大姑娘和五少爷不利,特意吩咐奴婢调查流言之事,奴婢已经查得十分清楚,是大夫人专程使了银子,找人传出去的。大夫人主持中馈多年,对外面的事情不可能不清楚,尤其是威远侯克妻之事,她明明知道谁嫁给威远侯谁就得死,她却还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老太太才格外生气。”   古言玉则想,多行不义必自毙,陶翠翠这蠢货跟她女儿一样蠢,做个事情都这么不利索,竟然还真让老太太查出了源头,活该!   她秀丽的眉毛微微拧起,并未露出意外之色。   老太太就问道:“你早就猜到是她?”   古言玉苦笑:“祖母,母亲平日里待我不是极好的吗?无论我犯了什么错,她都会给我兜着,她教我如何勾引卫公子,如何对卫公子死缠烂打,不让他接触别的姑娘,还告诉我,祖母和父亲都是极疼我的,倘若我想见卫公子,你们却不同   意,就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吧,所以只要我以死相逼,我总能得偿所愿的。还有二妹妹,对我毕恭毕敬,谦让有礼,总是帮我说好话,她们母女对我多好啊!”   她嘴上说着好,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好来,好似有满腹的愁苦无处宣泄。   她道:“祖母应当知道,有一个词,叫捧杀吧,这是很多当家女主人对家中的其他子女惯用的伎俩,我只是没想到,母亲竟然也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我,我虽不是她亲生,可到底也是敬她的呀,她怎么就如此看我不惯呢。”   老太太面色沉怒,对古言玉道:“没事的,祖母会给你做主。”   古言玉思忖片刻,却道:“这件事便就这样算了吧,难不成还要闹出去让别人看我们古家的笑话吗,让别人知道古家主母蓄意谋害嫡长女?”   她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冷笑:“我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二妹妹和三弟也该议亲了,四妹妹也不小了,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们还如何做人呢?孙女又如何自处呢,所以啊,这件事便让她过去吧。”   容青一下子红了眼眶:“难不成大姑娘就白白受了这等委屈?”   古言玉就笑:“有什么委屈的,只要祖母护着我,爹爹护着我,我不觉得委屈,以后我防着点母亲就是了,我也不是以前的傻子了,他们没那么容易害我的。”   容青道:“可如今不就已经害着了?!”   古言玉:“…威远侯府也不是真的就要娶我去当侯爷夫人的。”   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匆匆在外面禀道:“老太太,宫里有人来传圣旨了,请老太太、老爷还有夫人和各位姑娘一起去前院接旨。”   圣旨?   他们古家不过区区二品官员府邸,就算是古宏升官,也是在朝中就接了旨,还从未有圣旨传到府里来呢,今儿是撞了什么邪走了什么运了?   古言玉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扶着老太太快步去了前院。   来传圣旨是隆安皇帝身边的安公公,前院的大门处齐刷刷跪了一地古府的人,安公公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刑部尚书古宏之女古言玉,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威远侯秦荀殷,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古言玉待字闺中,与秦荀殷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古言玉许配秦荀殷为正妻   ,择良辰吉日完婚,布高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古言玉:“…”   她刚刚还说,威远侯府并非是定要娶她的,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不仅脸,连心都跟着疼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古言玉的身上,有人哀愁有人欢喜。   安公公尖声尖气道:“大姑娘,接旨吧。”   古言玉强自镇定,俯首道:“臣女谢皇上隆恩。”   她想起身接旨,双腿却是一软,险些栽到,幸而秋月就在她的身边,及时扶住她,安公公就指着秋月道:“你扶着你家姑娘来接旨。”   秋月一脸奔丧的表情,扶着同样顶着奔丧表情的古言玉,走到安公公手里接过圣旨,众人这才跟着站起来,安公公道:“侯爷亲自求皇上赐婚,皇上以圣旨将大姑娘指给威远侯,这乃是大姑娘莫大的殊荣,还望大姑娘好生珍惜。”   古言玉现在只想死,不想珍惜,她朝安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公公指点。”   安公公一笑,老太太特令人拿了赏银,安公公接了赏,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带着身边几个随行的小公公离开了古府。   古言玉握住圣旨的手一紧,险些捏出水来。   老太太一脸忧愁,古言玉按捺住内心的翻涌,扶着老太太的手,轻轻一笑道:“祖母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真的能有什么事,圣旨一下,说什么都晚了。”   是她没有防备好,没想到秦荀殷会亲自请皇上下旨。   可是她又能如何防备呢,总不能真的随便选一个男子嫁了,那倒不如拿命去赌一次,赌她根本不是薄命之人,赌她担得起秦荀殷的命格。   老太太泪眼朦胧,古言玉劝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祖母还当放宽心,早日接受为好,况且我现在好好的,谁说定会被威远侯所克的?”   “你这孩子啊,命苦,自己都满腹哀愁了,却反过来安慰我。”老太太心疼得很。   “没什么的,不就是嫁人吗,嫁给威远侯我就是威远侯夫人,总比嫁给卫大公子要强,祖母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您要相信您的孙女不是薄命之人。”古言玉一在为安慰老太太,二在为安慰她自己,她的前路已经出来了,就看她自己争气与否。   她扶老太太回到祥和院,就留在祥和院陪着,春花赶回来,禀道:“姑娘,大夫请来了。”   老太太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抓紧了古言玉的手,焦急地问:“怎么请了大夫啊?你哪里不舒服吗?”   古言玉发现老太太有点惊弓之鸟了,她笑笑摇头,扶着老太太重新坐下,对老太太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今儿来之前不是听说您发了好大的火吗,您年纪大了,我不放心,就让春花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若是有需要,就开点静心养气的方子,若是没需要自然最好的。”   老太太越发感动,对陶翠翠的恨意就越发深刻,她道:“难为你都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这些,我确实感觉不太舒服,就请大夫进来看看吧。”   大夫把了脉,说老太太动气太甚,才会导致胸闷气短,吃两幅补血养气的药,再好生静养便足以,送走了大夫,古言玉道:“祖母,您也听见了,切勿再动气了,否则就是孙女不孝了,孙女只好去山里当尼姑,日日为祖母祈祷才好。”   老太太被气笑了:“尽说胡话。”   她脸上的笑容片刻便散开了去,望着古言玉问:“你有何打算?”   古言玉低声道:“祖母,孙女以为,能嫁入威远侯府,乃是孙女的福气,人生皆是赌博,赌赢了便富贵荣华,赌输了不过就是一条小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孙女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又如何配得上威远侯府那泼天的富贵呢?” 第二十二章 反手就是一巴掌   反手就是一巴掌   老太太看古言玉的目光就越发满意起来,只是满意之余,不免担忧。   古言玉一看老太太凝眉,就觉得忧心,她摇着老太太的手臂道:“祖母,说好不忧心的。”   “好好好,”老太太哭笑不得。   陶翠翠过来,刚好看见他们祖孙两人腻在一起,心头很是不舒坦,但想到古言玉就要被威远侯给克死了,她心头那点不舒坦也就散了,心想,老祖宗再溺爱古言玉又有什么用,反正古言玉是没几日好活的。   最好,最好古言玉死了,老太太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一并死了才好,如此整个古家后宅就是她说了算。   老太太看到陶翠翠就来气,没好气道:“你来有什么事?”   陶翠翠换上一张赔笑的脸,对老太太道:“言玉的婚事不是定了吗,儿媳想着来和老太太商量商量言玉的婚事,看看要备些什么嫁妆才好。”   老太太口气生硬:“聘礼还未上门就先念叨着嫁妆的事,你是盼着言玉早些死是不是?他们威远侯府想娶我们言玉,就拿出诚意来,否则说什么我这个老婆子都是不依的。”   陶翠翠讪笑:“老太太切勿动怒,仔细身体要紧,儿媳知道您不喜欢这门婚事,但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就算是威远侯府,他们也是不得不从的,更何况我们古家,威远侯位高权重,言玉能嫁给他,是她的福气,外面那些个歪门邪道的说辞,您就不必信了。”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   “嫁妆的事,以后再议,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老太太道。   陶翠翠过来讨了个没脸,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气愤,讪讪走了。   古言玉回到浅云院,刚走进院门,古言依和古言画便齐齐过来道喜。   古言玉如今正在气头上,领着两个妹妹进了正屋,身边的丫鬟想跟进去,被秋月一把关在门外,而后古言玉对着古言依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古言依整个儿被打懵了,老半天没反应过来,挨过打的古言画吓得两腿战战,小鹌鹑似的往后退了又退,一直退到了门边。   春花问道:“四小姐想出去吗?”   古言画下意识地点头,然而看了看古言玉阴沉的好似随时都要杀人的脸,她生怕激怒了她,又赶忙摇头,讷讷道:“不想。”   古言依不可置信地望着古言玉:“你竟然又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怎么了?难道你打不得?”古言玉冷笑,“当日在清水寺,你亲手将我推到刀口底下,让我险些被刺客劈成两半,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我没工夫收拾你,今日倒好,我正在气头上,你竟然主动送上了门来。”   古言依捂着自己的脸,后退一步。   不,古言玉不应当是这个样子的,她应该是懦弱而经不起事的,她温柔、体贴、好欺负,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她又傻又好骗,所有人都能骗得到她。   她不应该是凌厉,更不应该像如今这般,竟敢伸手就能打她一巴掌,当日在清水寺她就感觉到了古言玉的不同,以为不过是命在旦夕,突然爆发而出的力量,如今看来,似乎是   她错了,什么突然爆发的力量,那力量就是古言玉本身。   “那些流言就是你散布出去的吧?你天天和我作对,不就是因为心思都在卫庭轩身上?你喜欢卫庭轩本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我已经和卫庭轩解除婚约了,你怎么还想着弄死我呢?我到底是你亲姐姐,你是不是脑壳有毛病啊?”古言玉一肚子牢骚,她忽然掐住古言依的脖子,用力之大,快捏得古言依断气了,“你就是该死。”   古言画双腿一软,害怕地跌坐到地上。   “你想掐死我?你不敢!”古言依握住古言玉的手臂,长长的指甲陷进古言玉的皮肉里。   古言玉疼得眉头一紧,却没有挣扎。   春花大惊失色,叫道:“姑娘,你的手!天呐,二姑娘,你和我们姑娘是有仇吗?”   说罢便冲上去拉古言依,秋月将门打开,古言玉适时地松了手,守在外面的丫鬟刚好看见古言依掐古言玉手臂的画面,而古言画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古言玉痛苦地叫了一声,猛地挣开古言依的手,锐利的指甲划过古言依的脸,在古言依的脸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古言依尖叫着后退,双脚绊在门槛上,摔了个屁股蹲。   门口的丫鬟一个去扶古言画一个去扶古言依,春花去查探古言玉的伤势,真是好不热闹,有丫鬟去报信,很快老太太、陶翠翠和刚巧在陶翠翠身边服侍的杨柳萍赶了过来,看见浅云院的一片混乱,老太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自家姐妹竟然在自家屋里掐了起来,都是教女不严,教女不严的过错啊!   几个姑娘并几个丫鬟跪了一地,陶翠翠一看古言依脸上的伤势,吓得脸都白了,命人立刻去请大夫,她哭嚷道:“女孩子的脸有多重要啊,大姑娘和言依到底有什么仇恨啊,竟然伤了言依的脸,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古言玉的眼泪包在眼眶里,没舍得流下来,她哽咽道:“我不是有心的,是二妹妹掐我的手,我想挣开,谁知竟然就划伤了二妹妹的脸,我若是知道会伤到二妹妹,我就任由二妹妹掐了,不过就是出点血,伤在手臂上,也没什么大碍。”   本是夏日,她身上穿得单薄,手臂上被掐出了血,血很快渗透了衣服,染红了一大片,可她像是想要掩藏什么似的,愣是藏起自己的手臂,尽量不让人看见。   老太太皱紧了眉头道:“过来我看看。”   古言玉为难:“祖母还是不要看了,伤眼睛,小伤而   已,涂点药就好了。”   “过来。”老太太的声音不容置喙。   古言玉没办法,只好走到老太太身边,掀起自己的衣袖,她白嫩的手臂上那些刺眼的指甲抓出的血痕和血洞落入老太太的眼底,看得老太太眉心一跳。   跪在地上的春花哭嚷道:“老太太,二姑娘和四姑娘是专门跑过来给我们大姑娘道喜的,可您知道,那威远侯…如今大姑娘被赐婚给威远侯,有什么喜可贺的,这不是咒我们姑娘早死吗?我们姑娘不想见二姑娘和四姑娘,请二姑娘和四姑娘离开,谁知二姑娘却抓住我们大姑娘的手,使劲儿掐我们大姑娘的手臂,大姑娘为了挣开二姑娘,这才不小心划了二姑娘的脸的,我们大姑娘真的不是有心的。”   有鲜血从古言玉的手臂上的血洞里冒出来,滴到地板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容青赶紧用手绢将古言玉手臂上的伤势包裹起来。   古言依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春花臭骂:“小贱人,你说谎竟然都不脸红吗?分明是长姐掐着我的脖子,我为了挣开她,才弄伤了她的手臂的,你竟然颠倒黑白!”   老太太沉怒道:“谁教你的那些污秽的言辞,你一个   大家闺秀,张口就是‘贱人贱人’的,你平日里读的书,都是废纸吗?”   古言依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是被气昏了头了。   秋月辩解道:“我们大姑娘干什么要掐您的脖子,难不成大姑娘还能弄死二姑娘您不成?您和四小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给我们大姑娘道喜的,大家心知肚明,如今伤了我们姑娘,还想反咬一口,奴婢就没见过这样的。”   老太太头疼地揉揉额角。   陶翠翠见势不好,开口道:“老太太,言依一向纯良,如何能做出伤害姐姐的事呢?定然是这两个丫鬟信口胡说,您莫要被她们诓骗了啊,四姑娘不是还在吗,问问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济还有两个丫鬟啊。”   老太太现在最是见不得她,闻言,冷冷地扫她一眼,陶翠翠便不敢再多言了。   老太太道:“言画,你说,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古言画还未开口,古言玉却柔声道:“祖母,二妹妹和四妹妹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就像孙女的丫鬟和孙女穿的是同一条裤子一样,她们说的话,都没什么可信的,祖母又何必多问呢,这件事倒不如就这样不了了之算了,传出去了,也不   好听。”   古言玉自醒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她都说不必追究,如今老太太听着这样的劝告,倒是半点不意外,可归根结底,总得调查清楚,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祖母若是以为此风气不能长,便将我们三姐妹一并罚了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罚了,才能让我们认识到,自家姐妹若是不能互相帮衬,那就是错的。”古言玉温声说。   老太太道:“你们的确都有错,容青,去取戒尺来。”   古言画和古言依还有古言玉齐齐打了个颤。   有丫鬟很快捧上戒尺,老太太道:“每人打二十个手心,不得留情,让她们知道,姐妹之间,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省得一天天的,尽闹些幺蛾子。”   二十个手心,那手绝对得打肿了。   春花和秋月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家姑娘,搞不懂为什么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蹩脚法子,她们若是想收拾古言依和古言画,难不成还成问题吗?   那戒尺打在手心里着实是疼的,古言玉身为长姐,第一个挨罚,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她却死死咬牙忍着,无论   如何都不吭声。   还未挨罚的古言依和古言画看着看着,就吓哭了,等戒尺终于落到她们身上的时候,两人更是哭得哇哇大叫,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古言画挨了七八下就受不了了,杨柳萍看着心痛,趴跪到老太太面前求饶:“老太太,您就饶了四姑娘吧,奴婢愿意替四姑娘挨罚,求老太太饶了四姑娘。”   老太太心头火气正旺,不悦地朝容青使眼色,容青道:“来人,把杨姨娘拖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今儿老太太一视同仁,谁也别躲过去。” 第二十三章 商议聘礼   商议聘礼   一顿罚挨完,大夫刚巧到了,一一给三个姑娘上了药,春花和秋月看着古言玉高高肿起的掌心,心疼得不得了。   陶翠翠关切地问大夫:“我女儿脸上的伤严重否?会留疤吗?”   大夫收起药箱,回答:“不严重,养几日再好生涂药就好了,只是近日饮食以清淡为主,重口的东西就不要吃了。”   送走了大夫,浅云院的人各自散了,陶翠翠牵着古言依回去,一面心疼一面没好气地道:“她到底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你凑过去触什么霉头,这下好了,脸也伤了手也伤了,你总该满意了?我说你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什么?”   “她霸占庭轩哥哥那么多年,还阻碍了我和庭轩哥哥的婚事,我就是气不过!”古言依愤然地说,“我就是想亲眼看看她得知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我就想快意快意,谁知道她竟然敢伸手打我,那个贱蹄子,迟早会死无全尸的!”   “她打你了?”陶翠翠怒道。   古言依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望着陶翠翠:“古言玉和以前不同了,她如今性情大变,不是以前可以任由我们欺负   的样子的,娘,你以后遇上她的时候,万事要小心些。”   “你说的,我早就觉察出来了,我也觉得奇怪,落了一次水她整个人就不一样了,以前都是巴着我们的,如今却只巴着老太太和官人,还处处和我们作对,她今天的举动也很奇怪,虽然你和四丫头都挨了罚,她自己也不好过,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在和稀泥呢,今天的事本就是她有错在先,不想最终泄了底,独自挨罚,所以才拉我们下水,让祖母以为她没错。”古言依哼道。   陶翠翠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春花捧着古言玉高高肿起的手不住地吹气,心疼道:“姑娘这和稀泥的法子,可把自己给害惨了,您看看您的手都成什么样了,您这手可是拿来刺绣看书的呀。”   “和稀泥?”古言玉阴阴地一笑,“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蒙混过关所以才让祖母将我们一起罚了?”   春花不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只为了这么点目的,值得我挨上二十戒尺?”古言玉凝着自己的手和手臂上的抓伤,“你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威远侯府,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可把太夫人高兴坏了,接到圣旨后,太夫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先去祠堂给列祖列   宗上了香,然后把三夫人和五夫人叫到跟前来商量聘礼的事情。   三夫人和五夫人一面配合着太夫人的欢喜,一面各怀心思。   有小厮小声地在姚惠清耳边说了句什么,姚惠清听后点了点头,然后挥手让小厮离开,继而她走到太夫人身边,对太夫人道:“古家大小姐的丫鬟出门请了大夫。”   太夫人的脸色瞬间就从满面欢喜变成了忧心忡忡。   三夫人和五夫人幸灾乐祸,正巧秦荀殷忙完了事从外院过来,见太夫人神情凝重,不由问道:“娘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姚惠清便将打听到的情况告知秦荀殷,太夫人道:“你说要是她也…这可怎么办好?”   “知道是为何请大夫吗?” 秦荀殷问,“大姑娘孝顺老太太,老太太知道我们看中了他们家大姑娘,只怕会气得脑仁疼,这大夫也不一定就是给大姑娘请的。”   太夫人抱着侥幸的心理:“后面还会有消息传来,且先等着吧。对了,你去向皇上求赐婚,怎么没跟我商量商量?”   “娘不是挺中意她的吗?是娘你自己说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的,娘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儿子何须多问,只要   结果让娘满意就好。”秦荀殷一本正经地说。   太夫人点点头:“对她,我的确是满意的。”   三夫人不明白:“那古家大姑娘有什么好,您寿辰的时候,儿媳见到她,她就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现如今又在请大夫,指不定这身体哪儿有毛病呢,唯一的亮眼之处就是一张脸蛋比寻常女子漂亮些,其他的优点,儿媳却是没看出来的。”   太夫人道:“你没看出来,便越发证明了她的好。”   五夫人噗嗤一笑,太夫人这话就差明着说“蠢人怎么懂得起聪明人的聪慧之处”了,可惜三夫人算账可以,书却实在念得少,根本听不明白太夫人的话。   不多时就又有小厮进来给姚惠清传话,太夫人急于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那小厮到面前回话。   小厮弓着脊背道:“大夫出来后就被小的拦住了,小的问他到底给谁看病,他说是给古家老太太,老太太这几日心神不宁,肝火过旺,大姑娘不放心,才让身边的丫鬟请他去诊治,还有…古家姐妹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姑娘和二姑娘好像起了争执,还打了起来,两个人都受伤了,都是抓伤,大姑娘伤在手臂,二姑娘伤在脸上。”   太夫人:“…?”   她一脸的不明所以,搞不明白自家姐妹之间怎么就打   起来了,秦荀殷轻咳一声,挥手让那小厮退下,对太夫人道:“娘,您忘了儿子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了?”   太夫人恍然大悟,秦荀殷的确跟她提过,古家二姑娘是想弄死大姑娘的,如此想来她们姐妹间打起来倒也不奇怪了,好在古言玉没有伤在脸上,否则就不好看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威远侯府有她坐镇,尚且有那么多幺蛾子的事情发生,更何况古家老太太已经年迈,如今管家的正妻曾经还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呢。   这么一想,太夫人瞬间就觉得舒服多了。   三夫人嗤笑道:“自家亲姐妹互相打了起来?我没听错吧?母亲,就这样的和自家姐妹拳脚相向的女子,您竟然也看得上?”   秦荀殷也觉得太夫人对儿媳妇儿和挑儿媳妇儿的背景是越来越没有要求了,若是换做以前,这种没有教养不成体统的人家,她是断断看不上的。   太夫人赏了她一个看蠢猪的目光:“她再如何不济也是嫡女,且懂得孝顺老太太,凡事看得明白,脑筋转得快,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我们威远侯府就需要这样的儿媳妇儿。”   三夫人一哽,太夫人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古言玉踏进了他们威远侯府的大门,这管家的权利就会落到古言玉的   头上,她就要交出手中的权利。   三夫人头大如牛,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从她的手中溜走。   太夫人转而笑道:“既然大姑娘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想过了,这乃是皇上赐婚,聘礼就以一百二十八抬这个数目准备,你看如何?”   秦荀殷没意见:“这种事情娘做主就好了,只要别亏待了人家姑娘。”   太夫人就对三夫人道:“你等会儿去账房把账册取过来,这聘礼我要亲自挑选。”   三夫人低声道:“是,母亲。”   古府,老太太自从浅云院回到祥和院后,就一直是一副琢磨事情的样子,她似乎不太坐得住,时不时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忽然对容青道:“老爷在干什么?”   容青回答:“这个时间应该在外院处理事情。”   老太太:“去看看老爷得空没有,若是得了空,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古宏进了祥和院,给老太太问安,而后坐到西次间的大炕上,端起刚泡好的茶轻轻抿了口,道:“母亲找儿子来,可是为了言玉的婚事?”   “皇上赐婚,言玉的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没   什么多的好谈,我让你来,是有别的事情想同你说。”老太太琢磨着言辞。   古宏道:“母亲请讲。”   “你自娶了白素素后,家里虽然宁和,但素素身体不好,长年没能受孕,为了子嗣不断,我才让她给你纳了妾室,素素也是个听话的,知道事情的轻重,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是给你纳了两房妾室,没想到刚有了妾室,素素就怀了言玉,后来两房妾室接连有喜,我才看到了一点希望,在素素死前,家里有她掌管着,一直都是和睦的,就连言玉都极为乖巧懂事,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言依、言画和霖哥儿也都教得好,懂事乖巧,惹人疼爱,我以为我们古家会一直好下去,几个孩子有素素教导,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谁知道素素为了生下笙哥儿,却撒手人寰,就那么没了,”老太太落下泪来,“笙哥儿刚出生,那么小,我又生了病,后院不能没有人操持,无奈之下才将整个家交给陶翠翠打理,将孩子们交给她管束,谁知道几个孩子越长越不像样子,今儿言玉和言依起了点争执,竟然大打出手,还伤了身子。”   容青在旁边听得眼泪直流,拿出帕子给老太太拭泪。   古宏劝道:“是儿子教养无方,让母亲伤心了,是儿子的不是,大夫说了,娘不宜大喜大怒大悲,还请娘保重身体。”   老太太吸了吸气,古宏问容青:“孩子们可有伤到哪里?”   容青回答:“大夫说都是小伤,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只是老太太为这件事着实操碎了心,连饭都没怎么吃。”   古宏皱眉道:“娘要好好养着身子,笙哥儿还需要您的照顾呢。”   “我也是想着还好笙哥儿懂事,家里几个孩子没都给陶翠翠败坏了,否则,若是一个个的都不成器,我们古家还有什么希望,你又如何对得起拼死生下笙哥儿的素素?”   听到这里,古宏终于听出点名堂来了,老太太这是对陶翠翠不满,想剥了陶翠翠的管家教养孩子之权。   他整日忙着刑部的事情,案子一桩接着一桩,前日里三殿下在清水寺遇险的事至今还没有个眉目,他在家的时间不多,有些时候甚至直接就睡在刑部,根本无暇分心管后院的事。   后宅不宁,家族不安,一个家必不能长久,陶翠翠毕竟不是白素素,古宏对她的情分是有的,但是夫妻情分实在少,如今她让老太太这般忧心,古宏对她自然心生不悦。   他直言问道:“娘想要儿子怎么做?” 第二十四章 订婚期   订婚期   “你如今才刚四十,正值壮年,既然陶翠翠是个胡作非为的,你便再纳一门懂事的妾室便好了,等新人进了门,我会逐渐让陶翠翠将主持中馈的权利交出来,没的让她将我们古家所有的孩子都给祸害了。”老太太沉声道。   古宏犹豫道:“可陶翠翠现在毕竟是正妻。”   “放心吧,有我这个老太婆坐镇,就算她是正妻,也没她说话的份儿,”老太太道,“况且她的正妻之位本就是我一手抬上来的,我既然能抬她起来,自然也能压她下去。若是素素没死,我何至于如此忧心烦恼啊,我们古家的儿女也定然个个都是成器的。”   古宏思念亡妻,也不忍让老太太忧思过重,思忖半晌道:“全凭母亲做主吧。”   古宏离开祥和院后,径直去了浅云院,古言玉手不能动,躺在大树下的凉椅上乘凉,秋月在旁边给她打扇,春花过来道:“姑娘,老爷过来了。”   古言玉赶忙从凉椅上站起来,去迎接古宏,古宏三步并作两步,走得极快,古言玉迎到近前,敛衽行礼道:“给爹   爹问安,我刚让春花沏了茶,爹爹快进去尝尝。”   古宏看着长得越来越像亡妻的古言玉,一时悲从中来,他到浅云院的正屋里坐下,春花奉上茶,古言玉接过茶盅,亲手端到古宏的面前。   古宏的目光在古言玉的手上停留了半瞬:“你手伤未好,这些事情有下人做就可以了。”   “小事,也是小伤,爹爹不必挂心。”古言玉笑道。   古宏微叹:“是爹爹无能,不能做主你的婚事,竟让你和克妻之人有了婚约,爹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这话让古言玉有些惶恐,她感慨道:“爹爹凭一己之力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堂堂二品大员,已经很了不起了,倘若爹爹都是无能者,那这天下真正有本事的,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了。再者,皇上赐婚,谁敢置喙呢,就算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威远侯,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这与爹爹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娘知道了,她也不会怪爹爹的。”   古言玉此一席话,才真正让古宏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想起老太太的长吁短叹和忧虑,他问道:“你母亲是不是对你不好?”   古言玉笑:“爹爹哪里话,母亲对我自然是挺好的,   就像她对霖哥儿一样,只是她好得太过了,把我和霖哥儿都养成了骄纵不羁的性子,活得像个废物似的。”   古宏神情一凛。   古言玉笑道:“都说慈母多败儿,母亲大约就是太过慈爱了吧,卫国公府是爵府,她生怕女儿这门婚事不成,让女儿当不了国公夫人,所以就让女儿日日盯着卫家大公子…母亲是真的为我好,只是卫家大公子的确厌恶女儿,女儿也看淡了。”   古言玉寥寥数语,都在说陶翠翠对她好,但古宏乃是刑部尚书,什么刑罚没见过,什么魑魅魍魉的人没遇到过,古言玉的意思,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陶翠翠明着好,其实是为捧杀,根本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古宏道:“你祖母说你母亲不适合教养孩子,看来她说的都是对的。”   古言玉漂亮的桃花眼就上挑了几分,露出惊讶的神色的,明知故问道:“祖母真的这么说?为什么呀?母亲不是管得挺好的吗?”   古宏看古言玉的眼神多出几分深意,他顾左右而言他   道:“你到底是你娘生的,虽比不得你五弟的聪慧,却始终是个聪慧的,就不要跟爹绕这些弯子了。”   古言玉:“…”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干笑了两声,小声道:“我也很不容易的嘛。”   “小机灵鬼!”古宏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原以为威远侯府还要等上好长一段时间才来下聘,谁知不过仅仅过了五日,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就到了古府,堆满了古府整整两个库房,看得陶翠翠眼睛都红了。   但是想到古言玉根本没命享受威远侯府泼天的富贵,她压下心中的嫉恨,面上又得意起来,想着古言玉没命享受威远侯府的富贵,她的女儿古言依却有命享受卫国公府的富贵。   到底还是她的女儿命好,若是她的肚子再争气些,给古宏生个儿子,这古家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什么古言笙、古言霖,都得靠边站,该死死,不死滚。   前些时日,她特意寻来了极有效的偏方…   陶翠翠想到此处,就越发得意起来,不屑地瞥了眼库房里堆得满满的聘礼,哼着歌儿走远了,得意什么得意,等她女儿出嫁的时候,国公府定然不会只有一百二十八抬。   说来也奇怪,老太太特意下了命令,将古言玉的这些聘礼一一登记入册后再放到祥和院的库房里去,这是不准她染指的意思吗?   那老东西最近是越来越防着她了,古言玉那小贱人肯定在那老东西耳边说了她不少的坏话,这祖孙俩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该死的。   既然来下聘,自然少不了媒人,媒人乃是太夫人亲自去请的,是她娘家的大嫂嫂林氏林琳,林夫人虽然是太夫人的大嫂嫂,却是继室,年纪比太夫人小,只有四十多岁,颇有风韵,一张嘴巴伶俐得很,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除了林氏,威远侯秦荀殷也来了,男子不宜入后院,林氏就借着给新人送彩头的名头,去了浅云院看古言玉。   古言玉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早知道威远侯府今日要过来下聘,也猜到会有人来看她,躺在堂屋里的躺椅上优哉游哉地等着,还不到午时,就等来了林琳。   事已至此,古言玉早知道挣扎是无用的,不如坦然接受,积极经营,或许她真能混出点名堂出来,知道林琳过来,赶忙起身相迎,让丫鬟泡了最好的茶来接待。   “小女见过夫人,”待林琳走进,古言玉敛衽行礼道   。   林琳亲手去扶古言玉:“大姑娘多礼了,往后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   说罢不由地打量起古言玉来,这姑娘打扮十分简单,身上穿着一条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梳着随云髻,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与她耳朵上的白玉耳坠交相辉映,越发衬得她如一朵出水的芙蓉,容颜清丽,貌美无双。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难怪秦荀殷会看上她,至少这张脸是极为拿得出手的。   古言玉笑道:“外面天热,夫人远道而来,快请里面坐。”   等进了堂屋,林琳坐到木椅上,丫鬟捧上茶,林琳从跟她而来的丫鬟手中拿过一个锦盒,递给古言玉,笑眯眯道:“初次见面,这是我给大姑娘的见面礼。”   古言玉大大方方地道了谢,让春花收起来,笑问道:“多日不见太夫人,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好着呢,只要大姑娘没病没灾,太夫人必然就会身康体健,所以大姑娘定要好生保重自己,别让自己有哪怕一丁点的闪失。”林琳叮嘱道。   “劳太夫人挂念,我定会没事的。”古言玉笑说。   林琳打量着她的气色,见她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才放心下来,两人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些没营养的客套话,林琳就提出去探望老太太。   “正巧我也想去看祖母,便与夫人一道过去。”古言玉道。   林琳和老太太乃是旧识,只不过关系不深,只能算是彼此认识,两人见面,能说的话自然要多些,古言玉反而插不上嘴了,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   到了午膳时间,府里的女眷都到祥和院用膳,男子在外院用膳,吃了午膳,林琳小坐了片刻便要离开了,老太太让古言玉亲自送她。   到了垂花门,古言玉远远地看到站在垂花门外的秦荀殷。   他今日特意穿了身得体的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发束宝蓝色玉冠,笔直地站在垂花门前,像是一棵松,充满了直逼云霄的力量感。   古言玉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感受,她对秦荀殷是心中有怨的,他明知道自己不愿意嫁给他,他却以这等方式强取豪   夺,这跟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她心中不喜,面上却未表现出来,仍旧笑盈盈的,等到了垂花门口,古言玉朝秦荀殷福了福身,道:“见过侯爷。”   秦荀殷点点头,身边的丫鬟小厮们包括林琳都识相地退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古言玉想着自己不日就要嫁给他,一时心情复杂,她双手绞着手里的丝巾,桃花眼轻轻上挑,望着秦荀殷,半晌才道:“按规矩,既下了聘,侯爷是不应当与我相见的。”   不吉利啊!古言玉暗想。   “这些规矩都是说着玩儿的,相信这些没什么意思,”秦荀殷道,“你可怨我?”   自然是怨的,但这话古言玉可不敢说,待她嫁入了威远侯府,秦荀殷就是她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这种东西都是得罪不起的,只能巴结奉承,不能开罪。   她一脸真诚地回答:“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难处,百姓有百姓的难处,皇上有皇上的难处,侯爷自然也有侯爷的难处了,没什么可怨的,只要侯爷往后对我好就行。”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觑着秦荀殷,眨了眨眼睛问:“   侯爷以后会对我好吗?”   秦荀殷从那双撩人的桃花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小心思,眼前这个小女子在明知自己被自己的二妹妹推到刀下却没有当场发作的时候,秦荀殷就知道她心中自有算计。   他道:“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你不在我。”   古言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坦白讲,她至今没明白秦荀殷为什么非要娶她,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应该不屑于强取豪夺才是,而既然他已经决定娶她,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是说倘若当初她说她愿意嫁给他,他就不想娶她了?   古言玉一脸纠结,决定懒得再想这个问题,这世间满腹心思的人多了去了,秦荀殷有这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实在不足为奇。   秦荀殷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古言玉保持微笑:“侯爷请讲。”   “未免夜长梦多,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秦荀殷道。 第二十五章 处置陶翠翠   处置陶翠翠   八月十五?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呢?哎,指不定还真是赶着去投胎,古言玉忧愁地想,她能不能活到八月十五还是个未知数呢!   古言玉的嫁妆原本该由陶翠翠操持,但是老太太说家里已经许久没有喜事,正反笙哥儿也不在家,她闲着也是无聊,古言玉的嫁妆就不用陶翠翠管了,她自会准备。   这可把陶翠翠焦心坏了。   祥和院的气氛有些低沉,陶翠翠扯了扯嘴角,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她道:“准备嫁妆是件极为繁琐的事,何须老太太您亲自来呢,可别把您累着了,媳妇儿可以的。”   “我说我来就我来,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太太声音已经有些不悦了。   陶翠翠不敢再惹她,忙道:“是是是,那媳妇儿明日就把账本给您送过来。”   老太太这才神色稍霁,满意地点了点头,陶翠翠长吁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起身道:“媳妇儿还有些内务要忙,就先退下了。”   老太太点头,陶翠翠如蒙大赦,老太太忽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在陶翠翠走到   门口的时候,忽地出声叫住她:“你回来。”   陶翠翠回头:“老太太还有何事?”   “你过来,你就在这儿坐着,哪儿也不许去,”老太太忽然沉了语气,转而吩咐道:“容青,你亲自去,去把所有账本都给我拿来。”   陶翠翠的头顿时大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不安道:“还是我去帮老太太拿吧,容妈妈没我熟门熟路。”   老太太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陶翠翠顿时吓得不敢做声了,容妈妈赶紧去拿账本。   古言玉刚巧过来问安,见陶翠翠一副焦急心慌的样子,再看老太太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下奇怪,问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又在生气呢?大夫说了,您不能生气!”   老太太脸色稍缓,让古言玉在旁边坐着。   不多时,容青就带着一摞账本回来了,身边还跟着管库房的妈妈,老太太翻开账册,看了又看,越看眉头拧得越死,古言玉觉察到可能是账上出了什么问题,也翻开账本看起来,也跟着拧起了眉头。   最后老太太问:“我们府里所有可挪动的现银是多少?”   陶翠翠回答:“十、十三万两。”   老太太一个账本直接甩到陶翠翠的脸上:“说实话!”   陶翠翠吓得脸色一白,立刻从座椅上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答:“府里进项本就不多,一年能存的银子也甚少,媳妇儿日也愁夜也愁,也没攒下多少银子,老爷又是个实诚的,一年到头就没怎么收过别人的礼,总是出多进少,这才导致家里根本攒不起银子,这着实怪不得媳妇儿啊,老太太,媳妇儿…”   “我问的是家里可挪动的现银是多少,没问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辞?”老太太厉声道,“你是要自己交代还是要我亲自一笔一笔地查?”   陶翠翠浑身打了个颤,小声道:“三、三万两多一点。”   威远侯府送来的聘礼折合成银子大约有两万多近三万两,古宏素来清廉,家中的田产和铺子都不多,一年到头银子的进项也不多,大约也就两万两左右,除去一家人的开支,便只剩下个一万两的样子,一万两也不少了,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积蓄少说也该有十五万两。   现下竟然只剩下个三万两?   老太太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盅就砸到陶翠翠的身上,茶盅从陶翠翠身上滚到地上,   碎成了渣,可惜茶水不够滚烫,没烫到陶翠翠的皮肤。   老太太怒不可遏:“把她给我拖到后院柴房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谁也不准进去探望,每日三碗白米饭,留她一口气在。”   陶翠翠吓傻了,她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上前将她拖起来,一直往柴房拖,陶翠翠大喊求饶,求老太太放过她,求老太太听她解释,然而,老太太完全不愿意理会,甚至让人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古言玉赶忙劝道:“祖母,不妥啊,别关柴房了,就把她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就好了,否则若是闹出去,父亲的脸面您的脸面就全完了。”   容青也劝道:“老太太,大姑娘说的是,您要三思而后行啊。”   “祖母!”古言玉握住老太太气得发颤的手,见老太太没理会她,忙给容青使眼色,容青就让那两个婆子松开陶翠翠,还取了陶翠翠嘴里的帕子。   陶翠翠一脸惊惶,跌跌撞撞地跑回堂屋里,跪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实在被气得狠了,古言玉担心她真的气出个好歹来,拍着她的脊背给她顺气,安抚道:“账目不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银子没了就没了,只要人还在,银子再赚就是,祖母犯不着为这点事情生这么大的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苦笑道:“你说得倒是容易,只是这个家交给她那么多年,她却白白辜负了我对她的信任,我们古家虽然算不上家大业大,但也绝对不止这么点小门小户家的银子。”   有丫鬟送上新的茶来,古言玉亲自端起茶盅让老太太喝了点茶,说道:“还是先问个清楚再发落吧,省得冤枉了母亲。”   老太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陶翠翠,冷言道:“你最好老实交代,银子都去了哪里,若是有半句谎言,叫我查出来,我们古府就没你呆的地儿了。”   陶翠翠吓得一哆嗦,嗫嗫嚅嚅道:“都,都拿去补贴我娘家了,我娘家哥哥,好赌成性,欠了赌坊好几万两,还不出来赌坊的人就要打死他,我娘求到我这里,好说歹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这才悄悄挪了家里的银子,我,我也是被逼的呀。”   陶翠翠说到最后,失声痛哭了起来。   “挪动了多少?”老太太问。   多少?陶翠翠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她娘家的哥哥和侄儿都被自己的母亲宠成了废物,俩废物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还互相看不顺眼,陶翠翠这些年补贴娘家了多少银子,她自己都数不清楚,如今老太太突   然问她,她自然是答不上来。   她原本想趁给古言玉准备嫁妆的机会,在账本上动些手脚,拿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给古言玉做陪嫁,做大账目,冲销一些不太合理的账,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太太竟然会来这么一出。   她哭丧了脸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大约有十多万两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好,好啊,你拿我古家的银子去补贴你的娘家,竟还挪动了那么大的数,若不是我想自己给言玉准备嫁妆,只怕我死了都不会知道,好,好得很!”老太太每说一个“好”字,陶翠翠的身板就颤巍巍一次,听到最后,她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古言玉轻轻拍着老太太的手,请她息怒。   老太太却并不想息怒,开口发落道:“从今日起,家里的一应事务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我会自己打理,你回自己院子里去反省吧,容青,派几个得力的婆子在院门口看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院门一步,也不准任何人去探望她,她的一应用度,按杨姨娘的份例给。”   陶翠翠惊恐失措:“老太太,老太太您不能这么对我呀,我为古家操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您这么对我,不公平啊老太太!”   老太太愤然道:“若不是素素走得早,我古家何至于会扶你这个妾上位,十年你就断送掉我古家十几二十万两银子,你还有脸说你有苦劳,容青,把这个不要脸的货色给我拖出去,看着她我就心烦。”   容青这次是真的不敢再耽搁了,身边孔武有力的婆子拖着陶翠翠就朝外走,陶翠翠撒泼打诨,用脚踢,发现踢不到就用嘴咬,其中一个婆子被她咬得哀嚎一声,不得已只能松开她。   陶翠翠一只手得到解放,更是浑起来,对抓着她的婆子一阵拳打脚踢,闹得场面好不热闹,古言玉深怕气坏了老太太,朝秋月扬了扬眉。   秋月得令,风一样地蹿上去,以手为刀,劈在陶翠翠的后脖颈,陶翠翠双眼一翻,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古言玉拍着老太太的脊背给老太太顺气,心头却得意得快要飞起,时至今日,她总算是搞垮了陶翠翠的大半边天,剩下的古言依,哼!   这日古言玉一直留在祥和院伺候,直到老太太喝了药睡下,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出了老太太的卧房后,古言玉小声问:“父亲还有没有回来?”   秋月摇头:“老爷这会儿还在刑部,姑娘要先回浅云院吗?”   古言玉摇头:“不放心祖母,我就在这儿守着。”   容妈妈进来道:“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过来了,正在门口呢。”   古言玉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嫌恶:“让他们打哪来回哪儿去,祖母好不容易睡着,不能被她们给吵醒了,秋月,你去打发了她们,今日除了父亲,祖母谁也不见了。”   容青连连点头,暗想,老爷不在,老太太睡下了,大夫人被夺了权,如今家里就大姑娘最大,只要大姑娘稳得住,家里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如今看来,大姑娘是很稳得住的。   古宏回来时已是晚上,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出了刑部才得知,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刚到家门,就被古言依一个跪拜给堵住了去路,而老太太派来的人也正在门口等他。   古宏没心思搭理古言依的哭诉,让她回去好生呆着,自己则径直去了祥和院。   过了小半天,老太太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这件事古言玉身为小辈不好插嘴,就由容青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细细讲给古宏听,古宏听得眉头直皱。   刑部每天都有新案子,他最近是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家里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古宏深觉自己不孝,竟然让老太太操这门子心。   他一脸惭愧,又想,还好有言玉在这儿陪着,否则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对古言玉就越发满意了起来,疼爱也就更多了一分。   古言玉端了养身茶来给老太太,亲自伺候老太太喝下,老太太道:“以前笙哥儿还小,我忙着照看他,就没心力管家里的事情,如今笙哥儿也快十一岁了,懂事又争气,根本不需要我操心了,家里又乱七八糟,我若是再不管管,我们古家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另寻正妻   另寻正妻   古宏一脸汗颜,道:“母亲想做什么做便是了,儿子全听母亲安排。”   “言玉的婚事,我会亲自操办,今后家里的事情我也会亲自管理,至于陶翠翠,她毕竟生了言依,我会留着她一条命在,只是往后,她不再是我们古家的当家主母了。”   古言玉眼里闪过意外。   古宏还没琢磨出来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听老太太道:“你写一封休书吧,把陶翠翠休了,让她回到自己的娘家去,我会另外给你寻一个正妻的。”   古宏半晌没做声,他知道老太太一直不喜欢陶翠翠,将古言玉交给陶翠翠带,也是万般无奈,没想到陶翠翠一昭犯事,老太太竟然就完全容不下她了。   老太太冷哼道:“怎么?你不愿意?你想气死我?”   “儿子不敢,儿子全听母亲安排,”古宏赶忙道,心想,休了就休了吧,陶翠翠本就没有为他们古家生下儿子,还处处兴风作浪,几乎掏空了他们古家的家底,如今是连给言玉准备嫁妆的银子都短缺了起来,老太太容不下她,也是正常。   老太太道:“容青,拿纸笔来。”   古言玉亲眼见到古宏写下休书,老太太将那封休书收   起来,道:“言玉婚事在即,这个档口处置陶翠翠也不太合适,难免会落人口实,等言玉安然无恙嫁入威远侯府后,我自会把这封休书交给陶翠翠,陶翠翠为言玉的这门婚事出了不少力,倘若言玉不能安然无恙嫁进威远侯府,这封休书便也派不上用场了。”   古言玉一惊,老太太的意思是倘若她不能平安嫁给威远侯,她就要宰了陶翠翠给她陪葬?让她为毒害古家子嗣付出代价?   她心中翻涌得厉害,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她心事重重地回到浅云院,刚踏进院门,古言依就带着丫鬟冲了进来,厉声责问道:“我娘被禁足,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是不是你在祖母前面说我娘的坏话?”   古言玉对这等脑壳不太好使的玩意儿深表同情,她冷笑道:“你娘自己作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年她背着我祖母和爹爹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我娘做了什么?”古言依硬着头皮顶回去,心头却早已经大乱起来,她嚷嚷道:“我娘为这个家鞠躬尽瘁,日操夜劳,她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祖母为什么要罚她?”   古言玉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古言依的脸上,打得古言依的丫鬟大叫一声。   古言玉心疼自己的手,对着自己的手轻轻哈了口气。   古言依不可置信:“你竟然又打我?”   “这不,打的就是你吗,”古言玉甩了甩自己发疼的手,“我告诉你你娘为什么会被祖母责罚,我们古家虽然称不上豪门大户,但是薄产还是有的,这些年家里积攒的银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两,可今日祖母查账,发现账上竟然只有区区三万多两银子,其余的十几万两,全部被你那个好娘亲拿去贴补她娘家了,我大婚在即,家里银子却不翼而飞,你说祖母生怒不生怒?你外祖家的人都是些什么鬼魅,竟然吃掉我家十几万两银子!”   古言依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家的一等丫鬟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十几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她舅舅和表兄不争气,经常吃喝嫖赌,外祖每次来府里找母亲,目的都是钱,她自然知道母亲贴补了不少,但却不知道竟然有那么多。   古言依整个儿傻了。   古言玉道:“我们古家的家底都快你给那个好娘亲掏空了,你竟还有脸跟我说你娘为这个家日夜操劳?她每年从家里拿走一万多两银子去补贴你外祖家,这份工钱,可真是贵啊!”   古言依脸色煞白。   古言玉道:“秋月,送客,她若是不走,就给我打出去!”   丫鬟是怕了这位大姑娘了,赶紧拉着古言依离开,古言依如木头般被丫鬟拖着走了出去,古言玉又甩了甩手,只觉得快意。   当初在清水寺,古言依从背后推她一掌,险些害了她的性命,从那时起,她就起了杀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前世她死得那样凄惨,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时日,老太太日日留古言玉在身边,对府里上下的人,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该辞退的辞退,该赶出府的赶出府,该选新仆进府的选新仆进府,重新核算账目,账实、账账皆一一统算了清楚。   前十年古府都是一本烂账,陶翠翠到底拿了多少银子出去,是算不清楚了,但从今日起,往后府里的账绝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塌糊涂,最终落实到账册上的府里的银子是三万八千零一百六十四两,余下的不足一两的小钱,老太太随手给了春花和秋月买糖吃。   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赏钱,但却让春花和秋月高兴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么一折腾,就过去了半个月时间,距离婚期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只剩下不到二十天,老太太不再让古言玉跟在   身边了,月底的时候,老太太与古宏商量起古言玉的嫁妆来。   威远侯府家大业大,富得流油,想三两日就准备好价值两三万的聘礼,是轻而易举的事,古家却不然,自老太太收回管家的权利开始,她就在琢磨古言玉的嫁妆。   府里置办酒宴还需要不少银子,还得留下一部分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都是必须要用的,如论如何也省不下来,老太太想给古言玉置办三万两嫁妆,这么一算,银子实在是捉襟见肘,对陶翠翠的厌恶就越发深刻了几分。   但老太太心疼古言玉,不想她嫁到威远侯府后因为嫁妆寒碜而遭人白眼和鄙视,最终还是给古言玉置办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以保证她将来嫁到威远侯府,即便没有夫家庇护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嫁妆而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到了八月十三的时候,老太太派人去把凌云别院的古言笙接回来,一两月未见,古言玉瞧着古言笙似乎长高了些,只是那张脸上的皮肤怎地比一个女孩子还要水嫩?   祥和院里其乐融融,古言笙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和古宏行完礼,坐到老太太的手边上,就听老太太笑问:“知道为什么把你接回来吗?”   古言笙自然不明白:“何事?”   老太太笑道:“是你长姐的婚事,你在别院读书,所以才没有提前通知你,让你上赶着回来的,婚期就在后日,你   长姐要出嫁了。”   “要嫁给卫庭轩?”古言笙冷冷地哼了哼,觑着古言玉的脸色十分阴郁。   古言玉做娇羞状:“不是。”   古言笙口气生硬:“不是卫庭轩能是谁?”   “是威远侯,”老太太道。   古言笙越发觉得不好:“嫁给威远侯还不如嫁给卫庭轩呢,至少卫庭轩不克妻!看你样子好像很愿意嫁给他,你挑人的眼光是不是有毛病?”   古言玉很委屈,又不是她想嫁的,何况她看起来哪里像是愿意嫁给威远侯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况且当初我离开凌云别院的时候你只是让我别再跟卫庭轩有牵扯,我这不是办到了吗,你还想怎地?我倒是想一辈子都不嫁人,赖着你和祖母还有父亲,可没人听我的呀!”古言玉委屈巴拉地说。   老太太安抚古言笙:“你长姐嫁给威远侯,也是无奈,往后你会知道的,都说威远侯克妻,可自圣旨下达到威远侯来下聘,再到如今,她不都是好好的吗,放心吧,你长姐是个有福的。”   圣旨?   古言笙懒得再多说了,圣旨一下,除了天王老子,谁   都不敢违逆,看来古言玉这婚事藏的猫腻还挺多的,他勉强点了点头,只想着古言玉千万别真的被克死了。   八月十五这日,古言玉还在睡梦中就被春花从被窝里叫起来沐浴梳妆,忙活了大半晌,秋月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姑娘,姑娘,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侯爷在门前下了马,命人一路发红包,畅通无阻地进了大门,如今已经在给老太太和老爷磕头了。”   不知为何,原本丝毫不紧张的古言玉,这下子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给我拿个苹果来。”   秋月连忙去拿了一个苹果,古言玉咽了口口水,张大嘴巴,一口咬在苹果上,苹果酸甜的味道在嘴巴里绕了一圈儿被她吞下去,心里的紧张这才稍缓了些。   春花叫道:“姑娘怎么吃起东西了?哎呀,姑娘是不应该吃东西的!”   “管他呢,不吃东西难不成一直这样饿着?”秋月不赞同道,“姑娘想吃就吃,懒得理会那些破规矩,别把自己饿着了才好。”   古言玉噗嗤一笑。   不多久就有人在外面喊道:“请新娘拜别父母亲人。   ”   这就要拜别亲人了?古言玉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难过来,她让春花和秋月扶着,拖着长长的新娘礼服,朝正院走去。   给老太太和古宏磕了头,就该上花轿了,有专门的喜娘扶着她上花轿,春花和秋月在身后提着裙摆,古言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压抑的哭声,她知道是老太太忍不住落泪了,但是新娘子按习俗是不能回头的,回头便是不吉利,她这桩婚事已经掺杂了太多不吉利的传言,再多老太太又该多思多虑了,古言玉咬了咬牙,没回头,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等上了花轿,在花轿里颠簸了老半天总算到了威远侯府,喜娘扶着她下轿,走了老半晌才到了正屋,古言玉被红巾蒙着脑袋,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脚尖前的十分狭窄的一片地,耳边十分吵闹,丝竹声、说话声、风声锣鼓声混成一片,古言玉听见有人高声道:“吉时已到,行拜堂之礼。”   她握住红绸的手微微一紧,三拜之后便被人送入了洞房。   这个时候洞房里还十分热闹,三姑六婆挤了满屋,每个人都在说吉祥话,古言玉听到有人对秦荀殷道:“新郎官,请挑盖头吧。” 第二十七章 新娘子美   新娘子美   古言玉内心又是一紧,然后就感觉到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被人轻轻的掀起,然后灵巧地一挑,红盖头就从她头上飞了出去,落到她身后的喜床上。   她的面容露在众人的面前,屋里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似乎给她的美貌惊着了。   四夫人压下心底的酸涩,三夫人笑道:“新娘子可真是美若天仙,我们侯爷好福气。”   古言玉抬眸望向秦荀殷,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影笔挺得宛如不倒的青松,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凝视她,好像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古言玉心情复杂,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但是场面活绝对不能落下,她朝秦荀殷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   吉祥夫人端来两杯酒,秦荀殷和古言玉各拿了一杯,两人交手喝下,秦荀殷赏了红包,夫人们又调侃了几句,见秦荀殷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而古言玉则始终娇羞不语,觉得意思不大,说了些吉祥话便各自散了。   屋里只剩下秦荀殷和古言玉还有伺候的丫鬟,丫鬟们都是识相的,见夫人们都离开了,也纷纷退了出去,到最后屋   里就只剩下秦荀殷和古言玉。   秦荀殷给古言玉倒了杯茶:“大半天没有喝水,先喝点水润润喉。”   古言玉矜持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清凉的茶水流进嘴里,她终于觉得嘴巴和嗓子没那么难受了,这才不好意思地冲秦荀殷道:“多谢侯爷体恤。”   秦荀殷打量着她,古言玉似乎一直都是这副娇娇柔柔的样子,说话含羞带怯,看起来柔弱可欺,可是当日在凌云别院,她敢支开身边丫鬟单独与他说话,足以见得这女子胆子不小。   秦荀殷道:“你是第一个与我定下婚约后却仍旧好好活下来的女子,你就不怕自己哪天被我克死了。”   古言玉脸上的假笑收了收:“侯爷说笑了,侯爷的前几个未婚妻是她们自己福薄,没命享受侯府的富贵荣华,我则不同,我是古府嫡女,祖母和父亲疼我如掌上明珠,我命好,是不会有事的,一定能侍奉侯爷到百年之后。”   心中却在暗想,新婚第一天就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秦荀殷是几个意思,若是换个胆儿小的,没被他克死,怕是要被他吓死了。   更何况,听他的意思,好像她怕就有用似的,圣旨赐婚,谁敢忤逆?   除非不想活了。   古言玉扭了扭脖子,脑袋上的头面实在太重了,她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发酸,她很想取下来,但是这不合规矩。   “很重?”秦荀殷问。   古言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这是纯金的。”   贵重自然是贵重的,沉重也是真的沉重。   秦荀殷站起来道:“那就别站着了,我帮你取下来。”   说着他就走到古言玉身边,伸手打算帮她取头面,被古言玉伸手给制止了,她讪讪笑道:“侯爷,您矜贵的手哪里是做这种活的,这是下人做的,让春花进来帮我取吧。”   秦荀殷丹凤眼挑了挑:“拒绝人也找个好的理由。”   古言玉:“…”   “为什么拒绝我帮你取?这不过是小事,你我如今已经是夫妻,还有很多比这更亲密的事情要做,这等举动,完全算不上什么。”秦荀殷道。   古言玉知道他误会了,讪笑道:“侯爷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侯爷的手是打仗的,这等细致的女人家的活计,侯爷只怕不太会。”   秦荀殷这才明白过来:“你是怕我弄坏了?”   古言玉朝他歉意地笑,小声道:“这是我祖母一年前   特意去老凤祥找师父专门儿为我打造的头面,这头面的每一寸都是祖母对我的爱护之心,是比我的性命都贵重的东西。”   这也是所有的陪嫁里面对她而言最贵重的东西了,她的陪嫁价值好几万两银子,古言玉听到那笔数目的时候是非常吃惊的,家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现银几乎已经被陶翠翠刮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老太太还能给她这么丰厚的嫁妆。   一个头面,不过几千上万两银子,就比她的性命还要贵重了?   秦荀殷自然是不信,觉得古言玉机灵嘴巧,会说好听话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孝心,通常这样的女子大多都是两面三刀的,毕竟有言,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秦荀殷的兴致淡了点,身体退开几步,端起桌面上的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气氛有点尴尬,古言玉敏锐地感觉到这人好似有点不高兴了,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她有得罪他咩?有病!   她心头不爽,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通常新郎都要出去陪着喝酒的,他却端端地坐在这里,坐在这里干什么?跟她大眼瞪小眼吗?她脸都要笑僵了。   古言玉笑问:“侯爷不出去陪客吗?”   秦荀殷低下眸子:“你在赶我走?”   “不是,我只是好奇问问,”古言玉否认道,“您若   是不走的话,妾身能否叫妾身的丫鬟进来帮妾身取下头面?”   秦荀殷放下茶盅:“我出去接待客人了,你随意。”   古言玉就见到那双大长腿笔直地迈了出去,给她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好似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古言玉有点懵,懒得多想,让春花和秋月进来伺候她。   春花去帮古言玉卸头面,秋月立刻拿了些红枣花生之类的小食给古言玉吃,古言玉早上就啃了一个苹果,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春花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懒得管了。   古家和卫家虽然已经解除了婚约,但是毕竟往日的情分还在,这次古言玉大婚,古家是给卫家送了帖子的,卫庭轩在古家用完膳后,有个丫鬟过来悄声请他到偏阁一叙。   卫庭轩来往古家多次,知道很多小道和不起眼的角落,偏阁是古家最角落的一处阁楼,平时去的人极少,但每次来,他都会独自一人去偏阁,因为每次他和古言依都在这里私会。   到了偏阁,古言依娇弱的身子就冲进他的怀里,卫庭轩紧紧抱住她,多日来的思念一扫而空,他轻轻拍着古言依的后背。   古言依依偎在他的怀里哭,将多日难过一股脑地往卫   庭轩的身上倒,还添油加醋地将古言玉说卫庭轩后悔退婚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得越多,哭得越凶,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往卫庭轩身上抹,然后她望着卫庭轩道:“你会不会不要我?”   “怎么会?”卫庭轩简直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立刻将怀里的小可怜娶回家好好疼爱,“现在你长姐已经嫁出去了,我跟她的事已经结了,那是皇上赐婚,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明日我就跟父亲和母亲说,让他们来府上提亲,我要娶你进门。”   古言依大喜,仰起头轻轻地在卫庭轩的嘴上啄了一下,双臂环住他的身体,做小鸟依人状,卫庭轩搂着她,脑海里却忽地想起古言玉被喜娘搀着上花轿时的情景。   她模样本就娇美,如今穿上嫁衣盖上红盖头,那红盖头之下,也不知是何等的美貌,可惜他是看不见了,到底还是有点失落。   好在他有古言依,这才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很快就能娶她了。   古言依单纯善良,毫无心机,对他的感情纯粹得就像一张白纸,且她懂事守规矩,不像古言玉,成日里就知道追着一个男人跑,还对他管东管西的,像什么样子?!   卫庭轩在心里将古言玉从头到脚否认了一遍,又将古言依从头到脚肯定了一遍,心里面终于舒坦多了,他忍不住将   古言依搂得更紧。   与古言依分开后,夜已经深了,在古府前院里喝酒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还有些没走的要么是根本打算留下来的,要么是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卫庭轩无声无息地离开,小厮给他牵来马匹,卫庭轩翻身坐上去,一夹马腹,快马朝卫国公府跑去。   可惜他流年不利,半路上竟遇到两个人在厮杀,两人都蒙着面,完全分不出谁是谁,卫庭轩本想绕过去,谁知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竟然直接朝他奔过来,卫庭轩策马欲走,可惜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那黑衣人转眼就追了上来,一把抓起没什么武功的卫庭轩的后颈的衣服就将卫庭轩仍抹布似的朝大街上一扔,然后骑着他的马跑了。   七尺男儿卫庭轩的身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脑勺磕在屋檐下的石阶上,连眼皮都没来得及翻就不省人事了。   沉重的头面一卸下来,古言玉顿时觉得头轻脚重,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八月的天气还有些热,屋里虽然比较凉快,但古言玉进洞房之前身上就出了一身的热汗,此时只觉得浑身都黏巴巴的难受,秋月去打好热水给她沐浴。   古言玉把自己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身心更是无比舒畅,沐浴后她换上干净的寝衣,让春花把床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枣、生、桂、子”弄走,又重新铺好喜床,将屋里旮旯角落   都清扫干净了,这才觉得整个房间都顺眼起来。   她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吃着已经被装在果盘里的枣、生、桂、子,琢磨起今后的事情来。   未来显然是被大雾给彻底笼罩住了,将来会是个什么模样谁也不清楚,古言玉琢磨着,眼下她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以,其余的事情懒得理会。   “时间还早呢,姑娘要不先看会儿书?”春花建议道。   古言玉也觉得干等着无趣得很,让春花拿了一本书来,那是古言玉经常看的一本祥地记,里面记载了很多民间有趣好玩儿的事情和各地域的人文风情,古言玉很喜欢这类书,可惜在古府只找到这么一本,她来来回回已经看了无数遍。   春花和秋月就在旁边陪她,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话,并没有什么重点,但是听着却不觉得无趣,秋月正说到高兴处,外面有人禀道:“侯爷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含苞待放花骨朵   含苞待放花骨朵   春花和秋月惊弓之鸟般地立刻站起来,古言玉则飞快地丢了手里的红枣,坐到喜床上去。   秦荀殷推门进来,就看到床边已经换上寝衣的古言玉,为了喜庆,她今日穿的寝衣都是正红色的,映衬得她肤若凝脂的小白脸就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怎么看怎么柔弱。   柔弱的花骨朵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然后起身顺手拿起桌边的绣牡丹花圆扇款款地走到秦荀殷的面前,轻轻挥动着手里的扇子给他打扇,笑问:“大热天,侯爷快坐下歇歇。”   秦荀殷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在桌边坐下。   古言玉给春花使眼色,春花赶忙给秦荀殷泡上一杯新茶,恭敬地送到秦荀殷的面前,古言玉就顺势坐到秦荀的身侧,仍旧慢悠悠地给他打扇。   秦荀殷一侧头,就迎上古言玉潋滟的桃花眼。   古言玉笑问:“侯爷可要先洗漱?妾身让丫鬟进来伺候侯爷洗浴可好?”   秦荀殷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轻轻嗅了嗅,低声道:“夫人身上好香,是用了什么?”   古言玉:“…”   她眨眨眼睛,意外之余不忘回答秦荀殷的问题,她道:“妾身刚洗了花瓣浴,自然是香的,侯爷等会沐浴的时候可需要花瓣?”   秦荀殷拒绝:“夫人以为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会用那么娘们儿的东西吗?”   “这就要看各自的看法了,用花瓣不过是件寻常事,侯爷认为娘们儿,妾身也是没有办法的,反正妾身以为,用花瓣泡澡是男女皆可用的。”古言玉慢条斯理地说。   古言玉见他没喝茶,说话的时候有一股酒味,而且明显一副神志十分清楚的样子,觉得奇怪:“以前听闻新郎官个个都是喝得昏天暗地的,没想到侯爷竟然能全身而退。”   秦荀殷道:“大喜的日子,喝得醉醺醺的,多煞风景。”   古言玉:“…”   她原想着秦荀殷会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回来,基本沾床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那么今夜就可以免去很多令人尴尬的事情,谁知这人倒好,回来的时候竟然这么清醒,不仅没有倒头就睡,似乎还颇有兴致想跟她聊聊天,也不知道到底在酒桌上耍了多少小伎俩。   古言玉不想跟他聊天,她早上起得早,忙活了一整天,累得慌,本早就想睡了,奈何新婚之夜,她人在屋檐下,不   敢得罪这位威名赫赫的侯爷,只能勉强撑着眼皮。   她不由地又打了个哈欠,秦荀殷道:“时候不早了,休息。”   古言玉有种既尴尬又终于得到解放的纠结,她起身道:“妾身让丫鬟进来伺候侯爷沐浴。”   这话落下,她又忽然想起,她似乎根本不知道秦荀殷身边伺候他的人到底是谁,转头疑惑地望向春花和秋月,两人皆摇了摇头,表示都不知道。   古言玉就露出个讪讪的笑容来:“恕妾身愚钝,敢问侯爷身边伺候的丫鬟是谁,妾身让春花去请她们过来伺候侯爷。”   秦荀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春花和秋月:“她们不行?”   春花和秋月齐齐打了个冷颤。   古言玉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暗骂秦荀殷不要脸,新婚头一天竟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她的丫鬟身上,但她不敢惹秦荀殷不快,脸上的表情很快恢复自然。   她道:“侯爷说笑了,她们俩是打小就伺候我的丫鬟,哪会儿照顾男子,妾身还是请侯爷贴身丫鬟过来吧,春花秋月,快去苏妈妈那里请侯爷的贴身丫鬟来。”   秦荀殷见她如临大敌又赶忙将身边的丫鬟支开的样子   ,颇觉有趣,唇角微微弯了弯,他道:“不用了,我身边从没有丫鬟伺候。”   古言玉朝他投去奇怪的目光。   “秋兰院的丫鬟和妈妈都是照顾两个孩子的,这时候应当已经陪两个孩子睡下了,以前我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一个叫左九,一个叫左十,如今这正屋里有了你这个女主人,他们两个小厮自然不再适合进来伺候,既然夫人舍不得自己的丫鬟,那就只好委屈夫人伺候我洗浴了。”秦荀殷道。   古言玉一个头两个大,新婚第一天就要看光一个男人的身体,她还没开始就已经觉得难为情了,她知道有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是必须要在新婚的时候做的,但是也应当是熄了蜡烛的呀,房间里一暗,根本看不清楚,就没那么多不好意思了。   古言玉开始打退堂鼓:“那还是让春花和秋月…”   她转头望向身后的两个丫鬟,俩丫鬟齐刷刷摇头,一副你敢让我去伺候侯爷我就一头撞死的表情,古言玉为秦荀殷感到悲哀,竟然没人愿意伺候他,更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即使她不愿意,她也得伺候他。   秦荀殷眼观鼻鼻观口,假装没看到这主仆三人的小动作。   古言玉回头冲他讪笑:“妾身既已经嫁给了侯爷,便是侯爷的人了,侯爷要妾身往西,妾身是绝不敢往东的,况且   伺候侯爷乃是妾身的分内之事,妾身不觉得委屈。”   秦荀殷戳破她:“你刚刚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妾身这不是不好意思吗?侯爷能体谅妾身的难为情的吧?”古言玉端起茶盅,用茶盖捋了捋水面上的浮叶,亲手递到秦荀殷面前。   秦荀殷丹凤眼微微挑了挑,从古言玉手里接过茶盅,漫不经心地喝起来。   古言玉就吩咐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够了。”   春花和秋月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还不忘给回身将房门好好关上,待房间里只剩下古言玉和秦荀殷两人,古言玉就越发觉得拘谨起来,她站起身道:“妾身去给侯爷放洗澡水。”   话落她就逃跑似的去了浴房,水还未放好,却忽然听到开门声,古言玉回头,见秦荀殷已经走了进来,她正要往里面加热水,秦荀殷却道:“我从不用热水。”   “用冷水洗澡啊?”古言玉下意识地问,“冷水不是容易生病吗?”   秦荀殷道:“那是你。”   古言玉吐吐舌头,心想,身体好就好呗,炫耀什么,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自然是不敢用凉水洗澡的,她在浴桶里   放好冷水,对秦荀殷道:“弄好了,侯爷慢慢洗,妾身先出去了。”   “这就完了?”秦荀殷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古言玉头皮发麻,她硬着头皮道:“不然呢?”   秦荀殷懒得跟她扯伺候人的规矩,估计就算他说了,这小女子也是装听不懂,他往浴桶旁边一站,朝古言玉张开双臂道:“给我宽衣。”   你脸大啊?!   古言玉在心中暗骂,却仍旧挪腾到秦荀殷的面前,伸手去摸秦荀殷身上的衣带。   他还穿着大红的喜服,和在清水寺穿的那身青衣相比,这一身大红的喜服让他多了几分妖冶,像个随时都能挥剑指点江山的潋滟帝王,颇为惊艳。   古言玉的手在秦荀殷的腰上摸了半晌,找啊找,找啊找,找了老半天才找到腰带的系结之处,低头认真琢磨着这个结到底应该怎么解开。   她比秦荀殷矮了大半个脑袋,站在秦荀殷跟前的时候,秦荀殷低着头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她的长发十分浓密且黑亮,长发用一根红色的带子挽着,发尾垂在后腰,慵懒地微微散开,女子柔嫩的后颈毫无保留地落在在秦荀殷的眼底,白   皙得就像上好的白玉。   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不过,只怕会经不住他的啃咬。   他琢磨间,古言玉终于揭开了他腰间的腰带,身上大红的喜服散开,古言玉抬头,迎上秦荀殷别有深意的目光,她假笑了下,伸手去脱秦荀殷身上的衣服。   天气还微有点炎热,他穿得并不度多,大红的喜服之下便是里裤和里衣,都是薄薄的一层,古言玉用眼睛瞄了一眼,就把自己给瞄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起来。   他见秦荀殷还端端地站着,心想,这是要她继续脱的意思?   正想法刚冒出来,秦荀殷就道:“怎么不继续脱了?”   古言玉很想一锅铲挥他脸上去,搞不明白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大老爷们儿,什么苦难没经历过,有必要折磨她非得让她伺候洗澡?自己的裤子自己一把脱了不比杀个人简单得多?   然而,想象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古言玉没办法,硬着头皮眼睛一闭,伸手就去拉秦荀殷的裤子,然后她用力拉了一把,却没拉动,反而听到一声明显的抽气声。   “嗯?”   古言玉睁开眼睛,一脸懵比了。   她看到秦荀殷一脸痛苦的表情,忙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吓得赶忙丢开手里的玩意儿,天呐,她刚刚到底拉了个什么东西?古言玉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好意思地望着秦荀殷,懵比得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古言玉,你想谋杀亲夫是不是?”秦荀殷忍着痛苦,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有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阴阴地望着古言玉,好像要将古言玉给生吞活剥了。   古言玉吓得无声地咽了咽口水,不禁后退一步道:“我,不,妾…妾身不是故意的。”   古言玉快哭了,早知道她就睁开眼睛给他脱啊,也不至于会闹出这等笑话了。   “不是故意的?”秦荀殷逼近她,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入手的腰柔软得就像一根柳条,好像一折就会断似的,秦荀殷放软了力道,指腹轻轻磨蹭着她的后腰,低头凝视她的小脸,“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真…真不是啊!”古言玉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努力地解释。   两人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身体挨在一起,秦荀殷身上灼热的男子温度传到古言玉的肌肤上,她脸颊更红了,隐约像个大红的番茄。   她不自在地挣了挣,对秦荀殷道:“侯爷,您能先放开妾身吗?您身上热得很,把妾身都给捂热了,这大热的天,妾身实在不想再洗一次澡了。”   秦荀殷的眼神蓦然深了几个度:“我把你捂热了吗?” 第二十九章 以为你脸大   以为你脸大   古言玉:“…”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大约是气氛太紧张,导致她的脑壳短路了!   古言玉欲哭无泪。   谁知秦荀殷厚脸皮道:“夫人既然觉得热,那为夫只好帮夫人把衣服脱了,这大热的天气,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穿衣服这种事都是没必要的,夫人以为呢?”   以为…以为你脸大呢!古言玉郁闷地想。   她动了动手,想挣开秦荀殷的束缚,谁知这家伙力道是非一般的大,古言玉怀疑他的手若是再重一点,她的小蛮腰就能被秦荀殷给拧断了。   她讪讪道:“不热,不热,是妾身一时嘴快,说错了,侯爷快放开妾身吧,您这么箍着妾身,妾身如何伺候侯爷洗澡啊?”   秦荀殷只觉得这姑娘脑子里的想法多得一箩筐一箩筐的,脑筋转得飞快,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他想听的。   她惯会隐藏。   秦荀殷放开他,古言玉到底还是难为情,眼睛虚开一条缝,将秦荀殷的长裤一褪到底,强迫自己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和秦荀殷说话:“请侯爷抬脚。”   秦荀殷大爷似的懒懒地抬起一只脚,等古言玉褪了裤子他将抬起的那只脚放下,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了,古言玉忍着脾气,笑道:“请侯爷抬另一只脚。”   大爷秦荀殷这才抬起另一只脚,古言玉将长裤完全褪下,眼睛始终盯着另一个方向,就是不看什么都没穿的秦荀殷,却没忘记温声细语地提醒他:“侯爷请入桶。”   秦荀殷:“?”   他怎么觉得古言玉这句话听起来格外地怪异?   古言玉见他不动,眼睛转了转地终于落到秦荀殷的脸上,问道:“侯爷?”   她这话刚落,秦荀殷就抬脚踏入了浴桶里,继而将半个身子都沉入水里,古言玉好歹松了口气,心道:“终于不用直面一丝不挂的男人身板了。”   她拿起浴桶边的帕子站到秦荀殷身后,小声道:“妾身给侯爷搓背。”   秦荀殷眼睛一闭,做出一副等着享受美人搓背的悠闲姿态来,古言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撇了撇嘴,觉得秦荀殷这大老爷们儿指不定真的有什么怪癖,瞧他这花样多的   !   然而,她一低头,整个人却陡然愣住了。   秦荀殷的后背,纵横交错,全是伤疤。   有一道刀伤尤其可怖,从他的后肩一直划到后腰,伤口极长,这是一刀要命的伤势,除了这一刀,还有好几刀都挺要命的,只是伤口没有这一刀这样长罢了。   古言玉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脸颊灼烧一般地疼,她看着那些伤疤,怕倒是不怕的,就是脑海里总是忍不住地联想起他在战场上的九死一生来。   她素来联想力丰富,透过那些可怖的伤痕,她仿佛能看到马革裹尸的战场上,无眼的刀剑不断地往秦荀殷的身上劈的场景,让她蓦地打了个冷颤。   身后没动静传来,秦荀殷问:“怎么了?”   “啊?”古言玉蓦地回神,赶忙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若无其事道:“没事,以前没伺候过别人,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说完她像是掩饰什么似的问道:“从肩上?”   秦荀殷懒懒地靠在木桶上:“你觉得哪里顺手就从哪里下手,这么蠢的问题别问我。”   古言玉:“…”   她一腔感慨喂了狗,她站在秦荀殷身后,也不怕秦荀殷看见她的表情,她暗暗撇了撇嘴,将帕子在浴桶里濡湿,拎起来就往秦荀殷的背上戳,然后等真的下了手,古言玉好像怕弄疼了那些伤口似的,愣是放软了力道。   她柔弱无骨的手搓着秦荀殷的脊背,舒爽的感觉让秦荀殷身体越发懒散,古言玉却觉得难熬得很,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不容易给秦荀殷搓完澡,帮他穿上寝衣,古言玉暗暗重重地吁了口气。   今天终于解脱了,她暗想。   然而,她这口气刚落下,却忽然觉得身体腾空,她吓得“啊”一声尖叫,竟发现是秦荀殷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怕掉下去,慌张地搂住亲荀秦的脖子,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   “你,你干嘛?”古言玉哆哆嗦嗦地问。   秦荀殷微微挑眉:“新婚之夜,你说干嘛?”   “啊,啊…”古言玉顿时紧张得舌头打结,“我,我,你…”   她“你、我”了半天也没“你、我”出个所以然来,只听秦荀殷轻轻地一笑,转   身踢开浴房的门,将她抱入卧房里,放到床上,还不忘调侃:“夫人真轻!”   轻…轻你个大头鬼。   古言玉正想说点什么,秦荀殷高大的身影忽然覆上,她舌头又打了个结,脑子轰然炸了,好半天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应该说点什么,倒是听秦荀殷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事实证明,男人在新婚之夜说“会很温柔”这种话,都是屁!   古言玉在迷迷糊糊中睡沉了,次日醒来时,整个人都腰酸背痛腿抽筋,很想一觉睡个昏天暗地,最好谁也别来烦她。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卯时初过,天刚微微亮,白鱼肚尚且不明显,春花和秋月两个丫鬟就开始在屋外叫魂了。   古言玉疲倦地睁开眼睛,微微偏头,身边早已没有了秦荀殷的身影,她眉头皱了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从床上弹起来。   春花和秋月相继进来,一个给古言玉拿衣服,一个帮她梳妆。   梳妆这种细致活向来是春花的事,她撩开古言玉披在后肩的长发,看见古言玉后颈上一片一片的红痕,忽然低低地惊呼了声,古言玉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假装什么都没听   见。   春花心疼道:“侯爷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   古言玉:“…”   “你就不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吗?”她忍不住撩了下眼皮。   秋月在旁边笑:“春花,我们家姑娘,哦,不,夫人害羞了。”   古言玉:“…”   春花给古言玉梳了流苏髻,秋月特地找了一套能遮脖子的衣服,以防古言玉出门被人指指点点,等换好衣服梳好妆,秦荀殷回来了。   朝中官员成婚,可休假三日,秦荀殷今日自然是没有去早朝的,他醒得早,出去练了一套拳法,估摸着时间回来,古言玉刚好梳妆结束,正准备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那厢也刚收拾好,堂屋里其余几个兄弟和妯娌都已经到齐了,古言玉还不太认识人,由徐芳若妈妈亲自给她介绍。   “这位是三爷,”徐芳若指着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的男子说道,继而又指着秦荀宁旁边的身穿青色丝锦裙的妇人道:“这位是三夫人。”   三夫人古言玉是见过的,倒不算面生。   古言玉见了礼,秦荀宁和三夫人起身还礼,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   徐妈妈又指着穿着弹花暗纹服的男子道:“这位是五爷,旁边的是五夫人。”   五爷秦荀彧和三爷秦荀宁不同,秦荀宁和秦荀殷勉强还能看出是兄弟,秦荀彧就半点看不出来了,五夫人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古言玉琢磨着《女戒》这种书,她大约没少看。   双方见了礼,脸上挂着笑。   秦荀殷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目光数次落在古言玉身上,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的怪物,他发现,古言玉特意将后颈给遮了起来,眼里就不声不响地裹上了笑意。   古言玉脯一回头,看见秦荀殷眼睛里的笑意,心头疑窦丛生。   暗想,威远侯娶的媳妇儿没死,他是不是高兴得傻了?   琢磨间,从太夫人的卧房里走出一个丫鬟,丫鬟紫鸢敛衽朝大家行礼道:“太夫人到了。”   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来,摆出恭恭敬敬的样子,太夫人在姚惠清的搀扶下走出来,众人齐齐行礼,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坐到正位的位置上,笑道:“坐吧。”   几个儿子媳妇儿乖顺地坐下,姚惠清道:“请新媳妇儿奉茶。”   古言玉根本就没坐。   新媳妇儿成婚第一天一早要向公公婆婆奉茶,这是历来的规矩,古言玉出嫁前老太太特意教了她很多规矩,其中就包括奉茶和祭祖,有丫鬟将热茶端上来,古言玉掀开裙摆在太夫人面前跪下,双手捧过茶盅,微举头顶,恭敬道:“请母亲喝茶。”   太夫人一时很是感慨,她等这声“请母亲喝茶”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本以为此生都等不到了,没想到上天突然掉下个古言玉,让她死后好歹能有个交代。   太夫人满眼都是笑意,她接过茶盅,轻轻抿了口,然后放下,将手边的两个大红包和一个首饰盒递给古言玉,见古言玉郑重地收下,她感慨道:“老侯爷不在了,他的红包由我替他给你,这对玉镯是我嫁进侯府的时候母亲赏给我的,现在我将这对玉镯赏给你,也算我们侯府有个传承,你好生收着。”   古言玉惊讶,没想到这对玉镯竟然这么贵重,她磕头道谢:“多谢母亲厚爱。”   “起来吧,”太夫人轻轻抬手。   姚惠清便上前亲自扶古言玉起身,这时有管家进来禀道:“太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姚惠清扶起太夫人朝外走去,一行人赶忙跟上,古言玉敏锐地觉察到气氛有些凝   重,因为一路上几乎所有人的都不说话,一副脚步匆匆的样子。   她偏头去望秦荀殷,秦荀殷低眉回望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古言玉:“…”   他们夫妻果然是没有什么心有灵犀的。   沿着威远侯府的长廊七拐八弯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古言玉终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因为威远侯府的祠堂近在眼前,威远侯秦家八辈祖宗的牌位在祠堂里叠了一层又一层,一踏进去,一股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古言玉想起自家祠堂陈列的稀稀拉拉的先辈们,忽然觉得有点没脸。   太夫人领着一众小辈跪在祠堂前,面容凝重道:“秦家先祖在上,今日我甄氏携不孝儿子秦荀殷新妇前来祭拜,往后她便是我秦家的人,还望列祖列宗在上有灵,护佑她此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为我秦家绵延子嗣,与我不孝子秦荀殷白首偕老。”   这席话落下,太夫人深深地磕头,秦家其余人也纷纷磕头行礼。   祠堂的管事点好香烛,太夫人亲手接过拿在手里,上前将香烛插到香炉里,然后秦家的几个男丁纷纷上前上了香,自此,祭祖之事结束。   太夫人道:“回寿康院用早膳吧。”   出了祠堂,往寿康院走的时候,气氛总算没那么沉重了,古言玉稍稍松了口气。   她与秦荀殷走在太夫人身后,身后是三爷和三夫人,再之后是五爷和五夫人,走着走着,三爷和五爷走到了一起,三夫人和五夫人走到了最后。   三夫人挽着五夫人的手,朝五夫人太太眉毛:“如果我没记错,二嫂今年才刚十六岁?”   五夫人对古言玉并不了解,但是她知道这位侯爷夫人进府,她和三夫人只怕会越来越没好日子过,她抬眼朝古言玉瞥去,那少女身姿纤细,还未生过孩子的腰肢盈盈一握,那张脸更是令人惊艳羡慕,没想到秦荀殷几百年娶不到媳妇儿,一娶就娶了个极品。   五夫人点头:“听说是的。”   三夫人开玩笑道:“我俩可吃亏了,得叫一个比我们小好些岁的小姑娘嫂嫂。” 第三十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   回眸一笑百媚生   这话有自我调侃的成分,她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走在前头的古言玉自然是听见了,不由地回头,越过秦荀宁和秦荀彧朝她们微微一笑。   这一笑,不仅把三夫人和五夫人给看愣了,连秦荀彧和秦荀宁都禁不住有些怔然。   回眸一笑百生媚啊!   秦荀宁暗想。   而古言玉像是什么都没觉察似的,一眼过后就回过头去,继续朝前走,在她看来,她只是听见有人在议论她,然后礼貌地回头打个招呼而已。   三夫人却因为这一眼气得咬了咬牙,五夫人朝秦荀彧看去。   一行人回到寿康院时丫鬟们已经摆好了饭菜,早膳以清淡为主,但各色粥菜都十分丰盛,用膳讲究食不言,满屋子都只有杯盘碰撞的声音,男的一桌,女眷一桌,小孩一桌。   这还是古言玉第一次见到秦家的另外几个孩子,秦荀宁有一双儿女,儿子秦暮阳   六岁,女儿秦暮星五岁;秦荀彧目前只有一个女儿,叫秦暮月,只有四岁;另外两个就是秦荀殷的养子和养女了。   孩子都是单纯可爱的,吃饭并不老实,一会儿敲桌子碗盘,一会儿大声嚷嚷,几个小祖宗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古言玉一眼看去,发现秦暮宇竟然是最安静的那个。   紧挨着他坐的秦暮珊就窝在徐芳若的怀里咯咯咯地笑。   小女娃的眼珠在屋里骨碌碌转了几圈,然后落到古言玉的身上,她动了动身板,在徐芳若的怀里挣扎,徐芳若只好将她放下来,小声问:“怎么了五姑娘?”   秦暮珊没有回答啊,扭着小身板笑眯眯地朝古言玉跑去,古言玉正在低头吃饭,冷不防地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袖,一低头,就看见秦暮珊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今天穿得十分粉嫩,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古言玉,古言玉爱心泛滥,放下碗筷伸手将秦暮珊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温声细语地问:“珊姐儿想吃什么?”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古言玉望来。   这种看好戏的打量古言玉早就习以为常,权当没看见,一心照顾怀里的秦暮珊。   秦暮珊指着那盘水晶饺子:“要吃饺子!”   古言玉微微地笑,然后夹了一个水晶饺子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饺子是蒸的,面皮有点干,小孩子脾胃弱,她怕秦暮珊吃了不消化,特意将面皮夹开,只给她吃饺子馅儿。   秦荀殷的目光不禁深了几许。   秦暮珊高兴地鼓掌,古言玉将饺子馅儿喂给她吃,她眉开眼笑地说道:“姐姐真好!”   秦荀殷:“…”   三夫人捂嘴,佯装咳嗽了声,教育秦暮珊:“珊姐儿,不能叫姐姐的,她现在是你父亲的妻子,你应该叫母亲。”   “母亲?”秦暮珊不知道母亲这个称呼代表什么意思,小脑袋瓜想了半晌,摇头道:“母亲这个称呼不好听,还是姐姐更好听,对吧姐姐?”   古言玉丝毫不在意他们怎么称呼她,笑眯眯地说:“珊姐儿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不好?”   “好呀!”秦暮珊高兴地在她怀里手舞足蹈。   五夫人却道:“二嫂,珊姐儿已经快满四岁了,凡事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该教的规矩还是得教,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们秦家的人不懂规矩?”   古言玉抬眼看了眼五夫人:“她还小,我会慢慢教她的,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强行命令她叫我母亲,只会让她心生抵触。”   说着她又夹了一块饺子馅儿喂给秦暮珊,秦暮珊笑弯了眼睛。   古言玉低眉,轻轻扯了扯嘴角,掩去眼底流转的波光,看来这三夫人和五夫人是站在一个阵营的,穿同一条裤子。   五夫人神色有点尴尬,讪讪道:“二嫂说得对,倒是我考虑不周,孩子毕竟还小。”   旁桌的几个小孩子听大人们讲话,你一句我一句,眼睛眨啊眨的。   秦暮月忽然咬着手指咯咯咯地笑起来:“原来四弟和五妹妹是有母亲的啊,我还以为他们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只有爹没有娘呢!”   “秦暮月!”五夫人陡然厉声喝道。   四岁的秦暮月吓得小身板陡然颤了颤,秦暮宇狠狠地瞪了秦暮月一眼,距离五夫人最近的秦暮珊被五夫人这陡然的厉喝吓得一激灵,忽然“哇”地一声大哭。   有秦暮珊打头阵,秦暮月跟着嗓子一嚎,也哭出声来,两个小女娃哇哇哇的大哭   十分刺耳,那声音嘹亮得好似能给屋顶震破。   古言玉:“…”   “没事啊宝贝儿,别哭了,”古言玉轻轻拍着秦暮珊的后背安抚她,然而这小姑娘显然不是那么好安抚的,她越安抚,秦暮珊就哭得越大声。   古言玉有点没撤了。   还好徐芳若极会看人脸色,见此立刻上前从古言玉手里将秦暮珊抱走,而五夫人的奶娘也赶紧哄着秦暮月,俩姑娘好半天才止住了哭声。   这时坐在古言玉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秦荀殷忽然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古言玉立刻警惕起来,心头奇怪道:“这话听起来怎么有好几层意思?”   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还好吧,小孩子单纯可爱,不像大人,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和小孩子呆在一起,基本上毫无心理负担。”   就是麻烦!   这句话古言玉藏在自己的心里,没说。   太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碗筷,老祖宗一放,其余人就算没吃饱都不敢再吃了,纷纷停下碗筷,转而到了堂屋喝茶。   喝着喝着,秦暮珊有腻到了古言玉的怀里。   秦暮珊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古言玉帮她擦干眼泪,五夫人似乎想要补救什么,温声细语地和秦暮珊说话:“珊姐儿是不是很喜欢你母亲啊?”   秦暮珊小脑袋瓜还装不下那么多东西,琢磨了老半天才明白五夫人嘴里的“母亲”是指古言玉,她仰起小脑袋好生看了古言玉一眼,点点头:“喜欢。”   “为什么啊?”五夫人笑问。   “因为姐姐漂亮!”秦暮珊斩钉截铁地说,“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像姐姐一样漂亮!”   满屋子的人顿时笑了,刚刚的阴沉之气逐渐散去,就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三夫人就跟着拍马屁道:“珊姐儿好眼色,你母亲啊,的确漂亮!”   古言玉暗想,她到底是应该害羞呢还是应该说谢谢呢?片刻之后,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三弟妹和五弟妹惯会拿人开涮。”   “我们说的可是实话!”三夫人笑说,转而笑眯眯地问太夫人:“母亲,您说是不?”   太夫人笑道:“言玉脸皮薄,你们俩悠着些。”   “哎哟,二嫂这才进门第二天,母亲您就开始心疼二嫂了?不行不行,母亲您太偏心了,我和五弟妹夜里可得捂着被子哭了,你说是不是,五弟妹?”三夫人娇嗔地撒娇。   五夫人掩嘴,佯装伤心欲绝道:“母亲,我这心都要疼得受不了了!”   “得了你们,都是有儿女的人了,还撒娇,”太夫人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转而吩咐身边的姚惠清:“去把我屋里的四喜如意云纹锦锻拿来送给三媳妇儿,把那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拿来送给五媳妇儿,省得这俩猴说我这个老太婆偏心。”   五夫人和三夫人得了赏赐,眉开眼笑地道谢,屋子里尽是笑声。   哎,古言玉在内心感叹,果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三夫人和五夫人暗中眉来眼去,各有担忧,以为太夫人要吩咐点什么其他的事情,没想到太夫人却只是忙着和大家闲聊,关于管家的事,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而古言玉最是识相,更不会提了。   离开寿康院后,古言玉与秦荀殷带着两个孩子径直往秋兰院走,秦暮宇一路闷不吭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秦荀殷,好像秦荀殷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秦暮珊被古言玉抱在怀里,走了一小节古言玉就感觉自己手臂有些酸,秦暮珊胖   墩胖墩的,抱起来其实挺扎手,但难得她喜欢窝在自己怀里,古言玉又不好将她放下来。   这时徐芳若上前道:“夫人,奴婢来抱吧,五姑娘沉得很。”   秦暮珊搂住古言玉的脖子直摇头:“不,我想要姐姐抱。”   “五姑娘乖,听话,夫人力气小,抱着你很累的,”徐芳若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让奴婢抱你,否则你得累着夫人了。”   秦荀殷停下脚步,默不作声。   秦暮珊大眼睛扑扇扑扇:“姐姐,您累了吗?”   古言玉微微地笑,然后郑重地点。   旁边的秦荀殷挑了挑眉,他以为古言玉会逞强一直抱着秦暮珊回到秋兰院,毕竟讨好孩子可以令旁人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认了怂。   古言玉温声对秦暮珊道:“用早膳的时候我抱着你,后来我们在堂屋里说话,我也抱着你,出来后我们又走了这么长的路,我不是大力士,所以真的有点累,不是我不愿意抱你,而是我的手臂快要没有力气了,如果再继续抱你,我会把你给摔了。”   “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把你放下来了。”古言玉说罢,便蹲下身将秦暮珊放到了地上,视线与秦暮珊齐平,她笑问:“我们珊姐儿已经四岁了,可以自己走路了,所以姐   姐把你放下来,让你自己走,你也不会生气,对不对?”   秦暮珊年纪小,脑袋转得慢,半晌才点点头:“不生气。”   秦荀殷挑挑眉,暗想,这女人真有两把刷子。 第三十一章 要死了   要死了   “我们珊姐儿真是乖孩子,”古言玉毫不吝啬地夸奖秦暮珊,然后她伸出手指,牵着秦暮珊的小手,“我牵着珊姐儿走,我们大手拉小手,就是好朋友啦!”   秦荀殷:“…”   秦暮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正巧被古言玉瞥见,她半蹲着笑眯眯地问秦暮宇:“四少爷要跟我们大手拉小手,成为好朋友吗?”   秦暮宇偏过头去,斩钉截铁道:“不!”   古言玉也不在意,拉着秦暮珊就走,大手小手在秦荀殷的眼底晃荡,他忽然觉得秦暮珊的那只小手有点…嗯,刺眼。   卫国公府,卫袁明和赵丽然焦心地守在卫庭轩床前,尤其是赵丽然,害怕、担忧加焦心,搞得她从头到脚都很憔悴,眼泪流了满襟,眼睛又干又疼。   昨日夜里,卫庭轩在古家喝喜酒,却迟迟不见回家,卫袁明派人去寻,下人找了大半夜,终于在街角找到卫庭轩,可惜当时他整个人都已经昏迷过去。   下人们赶忙将卫庭轩带回卫国公府,赵丽然当即就派人去请了大夫。   可惜大夫连着来了好几个,就是没有一个将卫庭轩从昏迷中救醒,大夫说卫庭轩伤了大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让卫国公夫妇做好心理准备。   赵丽然一听“心理准备”这几个字,两眼一翻,直接给晕了。   她迷迷糊糊醒来,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一问,发现那根本不是梦,卫庭轩真的病在床上,一整夜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赵丽然当即就要疯,被卫袁明厉声斥责了几句,她这才消停下来。   卫庭轩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他在梦境里看到古言玉穿着红嫁衣,坐在喜床上,他挑起红盖头,落入眼底的是古言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桃花眼眼睫微微上挑,挑出好看的弧度,仿佛带着某种勾魂摄魄的美。   卫庭轩有瞬间的怔然,然而,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古言依楚楚可怜的模样,被鬼迷了心窍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他眼里含着一股愠色,盯着古言玉姣好的容颜,讥讽道:“把自己弄成这副狐媚样子,是想勾引谁?”   古言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桃花眼染上一股湿意,更显得潋滟芳华。   卫庭轩强自别开眼睛,不去看她。   “庭轩哥哥为何如此说?这世间有哪个新娘子不盛装打扮?”古言玉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怕弄花了妆容,不敢轻易去拭,她撑着床沿站起来,走到卫庭轩的身边,小心地去拉卫庭轩的手臂,“庭轩哥哥为什么生气?”   卫庭轩心中溢出一股厌烦,猛地挥手将她甩开,他力气大,动作也大,古言玉压根儿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动手挥人,一个不注意,就被他甩到了地上,连带着还带翻了桌旁的椅子。   那椅子倒下来,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腿上。   古言玉疼得“啊”一声叫出来,意识到什么,又忽地捂住自己的嘴。   门外立刻就响起春花和秋月的拍门声:“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古言玉忍着疼痛,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并无任何的异常,然后她挪开椅子,自己撑着地板站起来,腿上的疼痛让她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她却顾不上擦。   卫庭轩不动如山地站着,冷冷地看着她:“不用在我面前装得这么懂事体贴,我看了都替你恶心,古言玉,你别以为你嫁给了我,就能得到我,我告诉你,此生此世,你都别想我会爱你,此生此世,你都别想我会碰你一根汗毛,你就等着在我们卫国公府慢慢老死吧。”   古言玉疼得眼泪直流,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疼还是身上疼,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泪眼婆娑地望着卫庭轩。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恨我。”她在泪流满面中问他。   卫庭轩的手指轻轻地勾起她眼角的一滴泪,残忍地回答:“你的眼泪太廉价了。”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新房。   转眼就到了回门的日子,结果新婚三日,古言玉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回门的这日很早就被春花和秋月从被窝里叫起来,梳妆打扮整得尤其隆重。   古言玉看着镜子里活像是要去进宫参拜皇上的盛装打扮,不由地苦笑,嫁了人的姑娘啊,到底就是不同了,回趟娘家还得想着给夫家长脸面。   回门的礼品都是太夫人命人准备的,秦荀殷向来不管这些,而古言玉刚嫁进来,连府里到底有几个门都没摸清楚,自然轮不到她操持。   礼品准备了满满两大马车,古言玉和秦荀殷乘一辆马车,马车旁边跟着几个骑马的护卫,都是“左字号”的,路人十分给威远侯府脸面,看见威远侯府的马车纷纷让道,所以他们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古府。   古宏领着陶翠翠和几个儿女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威   远侯府的马车驶近,赶忙迎上去。   秦荀殷率先从马车里出来,男人身高腿长,长腿一迈就踩在了平稳的地面上,却没有忙着和古宏见礼,而是转身面向马车,朝马车内的人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修长有力,往古言玉的面前一伸,让她忽然有种错觉,好似这人能为她撑起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只要她能放心地将手交到他的掌心里。   无数人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古言玉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凑上来给她长脸的事,她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入秦荀殷的掌心,姣好的面容挂上宛如春风般温柔的笑意。   “多谢侯爷。”她轻声道。   威远侯短促地一笑:“夫人客气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极小,除了他们自己,便只有距离他们最近的“左字号”能够听清,而迎上来的古宏等人,一见威远侯亲自去扶古言玉下马车,身板集体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古宏正要朝威远侯行礼打招呼,威远侯却反身朝古宏拱手弯腰道:“岳父大人。”   古宏有些愣,身板僵了僵,眼里露出几丝光彩来,然后威远侯抬起头,居高临下客气地对陶翠翠道:“大夫人。”   陶翠翠并古言依的脸色立刻像涂了屎似的,臭气熏天。   陶翠翠身后的几个古家儿女躬身的躬身,敛衽的敛衽,互相打过招呼行过礼,古宏才领着秦荀殷往府宅内走,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早已等候在祥和院,虽然这门婚事并非是他们古家愿意的,但是既然木已成舟,他们只能往更远的地方看,接受不想接受的,为古言玉的未来打算。   祥和院的堂屋里转眼就围满了人。   众人喝茶不过片刻,外面就有丫鬟进来禀道:“姑爷与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和表姑娘回来了。”   老太太闻言,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连声说了好几声“好”,便起身带着众人去垂花门前应迎接庄国公和古灵等人。   一家子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古言玉都看得脑壳疼,古宏不敢怠慢庄国公和威远侯,便单独请了威远侯和庄国公到院里喝茶下棋,留下一屋子小孩和女眷。   几个身份尊贵的大男人前脚刚走,祥和院的女眷们齐齐松了口气,好像头上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们终于可以自由说话了。   庄平旌凑到古言笙的耳边道:“听说侯爷送了你几张前林老先生的字?林老先生的字现在是千金难求了,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你可带我去瞧瞧?”   古言笙对这个表哥的印象还算好,抬眸瞅了眼这满屋子的叽叽喳喳,觉得耳膜生疼,再坐下去只怕自己就要被叽叽歪歪疯了,遂而点头:“走吧。”   两兄弟朝长辈们说了声,一出门就溜得飞快。   古言霖也不想坐在这里听这些三姑六婆嚼舌根,寻了个去找庄平旌和古言笙的理由也走了,堂屋里便只剩下满屋的女眷。   古灵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朝古言玉招手道:“言玉,坐我身边来。”   按辈分,古言玉就挨着古言依和古言画坐,这俩姐妹在古灵的眼中自然比不得古言玉亲,但是古灵身份尊贵,她们又很想亲近这位姑姑,奈何人家每每总是不太给好脸色。   古言玉迈着小碎步,含笑走到古灵身边的小凳上坐下。   “在威远侯府一切可还适应?”古灵笑问。   古言玉点头:“都挺好的,威远侯府的人远比想象中亲和,太夫人也远比我所以为的要慈祥和蔼,孩子们都十分乖巧懂事,我在侯府挺好,多谢姑姑关心。”   古言依想到威远侯英挺俊美的身姿,心头冒出阵阵酸气。   陶翠翠看了她眼,母女俩垂下头时脸色都不大好看,   但是陶翠翠毕竟是陶翠翠,一旦和古言玉对上,就能表现出十足的战斗力,她捂嘴轻笑了声,说道:“听说侯爷收养了两个孩子,大姑娘刚刚说孩子们都十分乖巧懂事,如今大姑娘嫁进了威远侯府,是威远侯府的女主人了,按理说那俩孩子应该称呼大姑娘母亲才是,我们府里也好多年没有新生子出生了,大姑娘怎么不把那俩孩子带过来热闹热闹?”   老太太闻言,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古灵露出一丝嫌恶。   反倒是古言玉,不但丝毫没有动怒,反而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姣好的面容露出和煦的微笑,好像完全没有听出陶翠翠话中的夹枪带棍。   她笑道:“两个孩子还小,不过三、四岁,侯爷长年在外征战,根本不懂怎么照顾孩子,我一个新婚的妇人,就更不懂了,万一没照顾好两个孩子,到头来还是我的事情,所以我想着等他们再大些再带回来给祖母看看,他们可乖巧了,祖母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她看得出来古言玉是真心喜欢那两个孩子,可惜那两个孩子不是从古言玉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古灵笑道:“俩孩子既然是侯爷收养的,认侯爷为父亲,那你就是他们的母亲,平日里要多关心照看着些,切莫像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心眼儿女子,眼里容不下别的孩子,否则只会被夫家的人轻看,还会说我们古家不懂怎么教孩子。”   古灵这些话仿佛一巴掌挥在陶翠翠的脸上,让她的脸颊一阵阵灼烧般地痛。   她恨恨地想,这些人个个都是虚伪的货色,老太太虚伪,古灵虚伪,白素素那个贱人生下来的女儿更是虚伪中的战斗鸡。   那一套一套虚伪的做派,看着就令人作呕。 第三十二章 又闹幺蛾子   又闹幺蛾子   哪个正常的女人会喜欢从别的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她假意对古言玉好,那是因为不想被老太太和古宏厌恶,说到底,她是恨不得古言玉立刻就被威远侯克死的。   想到威远侯的克妻之名,陶翠翠就眯起了眼睛。   古言玉正和老太太她们说话,这女人现在容光满面,一副被滋养得活色生香的样子,看上去哪有一丝一毫的病痛?   陶翠翠一双拳头紧紧握着,仿佛能捏出水来,她忽然捂嘴剧烈地咳嗽了声,这声音听得老太太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古言依听出老太太的不喜,没有搭腔。   古言画小心翼翼道:“母亲前两日受了点风寒,嗓子总是发痒,所以偶尔会有咳嗽。”   古灵轻挑眼尾:“没请大夫吗?”   古言画不敢再搭腔了,陶翠翠接话道:“不敢劳烦老太太。”   她这话几分委屈几分悲愤,古言玉听到耳里就是暗暗地一嗤,古灵一听就明白怎   么回事,古言玉的婚事主要是老太太在操办,陶翠翠之前原本是被禁了足,直到古言玉成婚前两日才给她解了足禁,前前后后算起来,这女人也没被放出来多久。   这两日老太太也确实忙碌,陶翠翠估计也怕再招惹老太太,生病都没敢说。   她既然被老太太夺了管家的权利,请大夫这件事自然是要从老太太这里走一遍的。   老太太道:“病了就回去休息吧,别再出来风吹日晒了,容青,去给她请个大夫来,言依陪着你母亲回去吧,好生照顾她。”   古言依回到:“是,祖母。”   古言画胆子小,她素来依附古言依和陶翠翠,现在她们一走,她就越发坐立不安,觉得满屋子的人,她成了众矢之的,谁看她都不顺眼。   庄平薇笑道:“四妹妹很热吗?怎么额头上尽是汗?”   “啊?”古言画有种被人从后面戳了脊背的难受,反应极大,目光也很是慌张,她急切道:“没有,哦,是有点热。”   说罢,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古言玉道:“连我那怕热的五弟都不觉得热,四妹妹又怎会热,她是怕的。”   “嗯?”庄平薇不明所以。   古言画一听,手心顿时被吓出一层冷汗。   以前她和古言玉多番不对付,不,应该说在古言玉落水之前,她总是三不五时地就被自己欺负,有时候她欺负古言玉的热血上了头,难免会有些放肆,像掐和打这种都只属于小打小闹,曾经她甚至在古言玉的碗里放过死耗子。   后来古言玉落水醒来,她再欺负古言玉,每次都被古言玉整得很惨。   古言玉估计早就恨上她了,她现在是威远侯夫人,地位甩自己一大截,她若是记仇,想找机会将新仇旧恨一并算清楚,她躲都没地儿躲。   以前古言玉事事让着他们,如今的古言玉只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古言画的确有些怕她,但是在老太太面前,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毕竟大夫人没权利管家了,她的婚事就捏在了老太太手里。   她道:“大姐姐什么意思?是说我怕您吗?”   古言玉微扬唇角:“我有说你怕的是我吗?”   古言画:“…”   她一口气憋在喉间,不上不下,别提多郁闷了。   而庄平薇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四妹妹不说话我还不觉得,你一说话,我倒真觉得你有点怕大妹妹了,大妹妹性情如此温顺,你干嘛怕大妹妹?”   古言画心说:“古言玉的性情也能叫温顺?她打起人来杀人的架势都有,那扇人巴掌的气势一次比一次威武,跟蛇蝎美人如出一撤,这样的人那里温顺了?”   但是这样的话,她却不敢说。   古言玉轻笑:“谁知道呢,兴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古言画一个憋气,险些把自己憋死。   古灵道:“你们两姐妹怎么开始欺负妹妹了?看你们把言画吓成什么样子!那陶翠翠本就没有把言画教好,你们两个当姐姐的有时候应该多提点言画一些才是。”   古灵到底心软,见不得家里的姐妹内讧,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老太太也不得安宁。   古言玉却道:“姑姑多虑了,四妹妹可精明着。”   古言画确实精明,至少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抱陶氏母女的大腿了,因为她的婚事已经没有捏在陶翠翠的手里了,身为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谁还不想投个好胎呢。   陶翠翠跨进自己的院子,屋里伺候的丫鬟和妈妈纷纷躬身退让,陶翠翠大步走进堂屋,猛地将桌上的茶盅一把扫在地上,陶瓷的茶盅纷纷落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碎得稀巴烂。   “都是些什么东西!”陶翠翠大骂。   相比陶翠翠,古言依更是来气,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木椅上,仰着脑袋质问陶翠翠:“娘,你不是说威远侯克妻吗?为什么古言玉现在还没死?她不仅没死,还活得春光满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陶翠翠听到古言依的质问,想起古言玉那满身华贵的样子就更来气,恨不得冲上去将古言玉身上的华服撕个稀巴烂。   她搞不懂,为什么秦荀殷前面三个未婚妻骨头都化成灰了,古言玉却屁事没有。   他不是克妻吗?   就是因为知道秦荀殷克妻,她才冒着得罪老太太的风险将秦荀殷和古言玉在清水寺相遇的事情抖出去,否则打死她她也不会对别人透露半个字,毕竟她恨不得古言玉死,又怎么会希望她嫁进高门大户?   尤其是秦荀殷这等有世代功勋和爵位的位高权重之人。   “你急什么?”陶翠翠一掌拍在桌子上,“她成婚才不过三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时间还早,秦荀殷克妻那是事实,我倒要看看,她能活到几时。”   古言依却摇头:“不,不行。”   陶翠翠一眼扫过去:“怎么不行?”   “光靠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不行,我们得做点什么,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才行,不能让古言玉一直这么嚣张下去,不能让她一直踩在我的头顶,绝对不能。”古言依阴沉沉地说。   “你怕什么?”陶翠翠目光凌厉,“她有威远侯,你有卫庭轩,等你嫁给了卫庭轩,你比她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卫庭轩可没有什么养子养女。”   古言依扯唇摇头:“不行的。”   陶翠翠:“又哪里不行?”   “古言玉过得好就是不行!”古言依忽然尖声怪气道,“那个贱女人,她竟敢打我,就算我嫁给了卫庭轩,就算我真的过得比她好,我也不会让她过得好,她就是该死!”   她眼里的仇恨让陶翠翠整个人愣住,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女儿竟然这么恨古言   玉了?她见不得古言玉比她好,她可以理解,毕竟老太太的确偶有偏心,古灵还有她的儿女跟古言玉也更亲近些,古言依会有心理落差,心里记恨古言玉,是正常的。   但是她却要想尽办法弄死古言玉?   陶翠翠还未开口问,古言依却陡然阴沉地笑了起来:“但是我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快的,她不是爱慕庭轩哥哥吗?我要让她亲眼看见我嫁给庭轩哥哥,我要让她承受万箭穿心之痛。”   并不会因为古言依嫁给卫庭轩就承受万箭穿心之痛的古言玉在庄平薇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浅云院,自从她出嫁后,浅云院就空了出来,古言玉回到这里,是因为这里还有很多东西她没有来得及带走。   比如书房里那上千本的书。   这些书大多都是白素素以前看过的,很多书上还有白素素曾经做过的笔记,古言玉一直舍不得丢,而且这里的这些书还不是全部,古宏和古言笙那里还有好些。   她娘真是个爱看书的翩跹女子。   庄平薇一眼看出她所想:“你想把这些书全部带到威远侯府去?”   古言玉的手指在那些书上划过,悠悠地点点头,她在威远侯住了三日,目前还没   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放这些书,她刚进府,总不好现在就张口说自己想要一间书房吧。   “你想把这些书带过去,跟侯爷说一声不就得了。”庄平薇不知道有什么为难的,千本书而已,家大业大的威远侯府难不成还放不下这些书吗?   “在等等吧,”古言玉颇有些遗憾道,“再等等。”   等她在威远侯府站稳脚跟,等她有权利分配各个院子的使用权的时候,再跟太夫人和秦荀殷提一提,将这些书搬过去,那才叫顺理成章。   庄平薇别有深意道:“大妹妹,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小心谨慎的人。”   古言玉微微地笑:“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大妹妹我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庄平薇:“…有这么吓人吗?”   “你没看见陶氏那张牙尖舌怪的脸吗?”古言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没被秦荀殷克死,她肯定很失望,现在指不定就在屋里砸东砸西以泄愤怒呢。”   庄平薇想到陶翠翠那双仿佛染血的眼睛,忍不住抖了抖身板。   她们离开浅云院不久,一个小丫鬟猫着腰飞快地朝陶翠翠的院子里跑,堂屋里一片狼藉,丫鬟们正躬身在清扫这俩母女制造的脏乱,小丫鬟跑进去,屋里的人齐齐抬头望   她。   陶翠翠厉眸朝她射去,小丫鬟吓得一激灵,双膝不听话地跪了下去。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陶翠翠怒声道。   小丫鬟指着浅云院的方向:“奴婢看见大姑娘和表姑娘刚从浅云院离开。”   “她们既然离开了还有什么可报的?”陶翠翠怒声道,她满肚子火气还未消散,三两步走到那小丫鬟面前,伸手就拧住小丫鬟的耳朵,“要你们有什么用?”   小丫鬟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大声尖叫,否则陶翠翠只会更狠地收拾她。   这时坐在木椅上的古言依忽然动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眼里闪过狠毒的算计,对陶翠翠道:“娘,你错了,有用。” 第三十三章 着火   着火   午膳自然是分开用的,男的一着,女眷一桌,女桌在东梢间,男桌在东次间,古言玉身为外嫁回门的女客,被老太太拉在身边相陪,但食不言寝不语,人与人之间虽然挨得近,整个用膳的过程却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气氛难免显得有些低沉。   然而,在某个瞬间,这种低沉的气氛陡然炸了,有个丫鬟在外面高声叫道:“走水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男桌那边秦荀殷最先反应过来,女桌这边则是古言玉,她立刻放下碗筷,招呼也不打地朝外走,她脚步飞快,险些撞到秦荀殷的后背。   下一刻,桌上所有的人都反应了过来,古灵和庄平薇赶忙扶住老太太往外走,他们刚走出饭厅,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古言玉一看那浓烟滚滚的方向,脑壳顿时大了。   “我的书!”她大叫道,提着裙摆一阵风似的往浅云院冲去。   秦荀殷见势不妙,赶忙跟着古言玉,其余人也飞快地朝浅云院赶,古宏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水灭火!”   下人们一窝蜂地各自行动,浅云院外乱成一团。   古言玉见那熊熊烈火,闷头就要往里冲,被秦荀殷老鹰拎小鸡似的提了回来,他道:“没看见那么大的火?你冲进去就是送死!”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古言玉的头顶,让她恍然间彻底清醒过来。   是的,浅云院是木头建造而成的,火势一起,想挡都挡不住,烧得极为疯狂,这熊熊烈火连铁器都能焚烧,何况她骨肉而塑的身板,何况那些书。   白素素死得那样早,给她留下了什么呢?   给她留了一个弟弟,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些书和一些嫁妆,但比起那些金银嫁妆,古言玉更喜欢那些书,书里有她的笔记,能让她偶尔感觉到她的娘亲曾经也鲜艳地存在过。   可是这一把大火烧得热烈奔放,烧掉了她娘十之七八的笔记。   古言玉双拳握得死紧,这大火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她回门的这日烧起来,她不相信这是意外,多半是有人故意恶心她。   浅云院这把火烧得实在太旺了,古家的一家老小都站在火场之外,有人担忧,有人害怕,有人慌张…古言玉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陶翠翠母女身上。   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她想要指控谁,都得有证据。   秦荀殷一低头,见古言玉眉头紧锁,一副准备查案的样子,问道:“你有想法?”   古言玉抬眸瞥了他一眼,她嫁给秦荀殷不过三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辫子一翘被他无与伦比的煞气给克死,所以古家的这些腌臜事她其实不想让秦荀殷知道。   但这事若今天不解决,只怕永远都解决不了了。   有人刻意想恶心她,她若是还让对方逍遥法外,岂不是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让别人觉得她古言玉是个好欺负的孬种?   “你说呢?”古言玉咬牙回了秦荀殷三个字。   然后她走到老太太面前,伸手扶掺老太太的手臂,温声道:“这场火来得突然,祖母肯定受了惊吓,还请姑姑扶祖母回屋好生歇息,陪祖母喝喝茶,压压惊。”   老太太沉沉地点了点头:“也好。”   庄平薇见古言玉心情沉郁,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妹妹,你刚刚使劲儿往里闯,该不会是想去抢救你娘留下来的书吧?”   古言玉转身的动作一顿,勉强扯出一个苦笑:“是啊,可惜这大火实在烧得太烈了,那些书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   了,我们离开浅云院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我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将那些书都搬去侯府呢,现在,不,以后,以后都不用了。”   她微微抬眼,望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转身的时候,秦荀殷忽然看见,那双暗沉的桃花眼有水光在里面流淌。   他想,她应该是很想哭吧。   可是她到底也没能流下眼泪。   好在浅云院和别的院子是隔开的,今日还未起风,大火没有蔓延别的院子里去,趁大家忙得一团乱的时候,古言玉吩咐容青,去将负责打扫浅云院的丫鬟叫到饭厅。   这丫鬟名叫霜儿,以前不是浅云院的,后来古言玉出嫁,带走了浅云院所有伺候的丫鬟和妈妈,老太太就临时将霜儿派去守浅云院,还特意嘱咐浅云院一应陈设不变,因为古言玉很快会回来,没想到才守了不到三日,就守出一场大火。   霜儿吓得胆战心惊,跪在地上时身板瑟瑟发抖。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饭厅,只有管家带着下人还在浅云院忙着灭火,这大火一烧,大多人都没了吃饭的胃口,美味佳肴摆在眼前,重新动筷子的人极少。   古言玉是最没心思吃饭的那个。   饭厅的堂屋里大家或站或立,古言玉自然是坐着的,她的面前就跪着霜儿,霜儿却脸色苍白,一副就欲双眼一闭昏   死过去的样子。   秦荀殷好整以暇地双臂抱胸,修长的身影站得像标枪,垂目看着。   今日本是个喜日子,奈何家里突发火灾,扫了全家人的兴致,导致古宏觉得在妹夫和女婿面前丢尽了脸面,毕竟招待不周也属于丢脸的范畴。   古宏很内伤。   旁边的庄正林还试图安慰他:“意外而已,谁也料想不到,大哥不必如此介怀。”   听到“意外”两个字的古言玉微微抬眸,桃花眼中有厉光一闪而过,然而却在眨眼间被她收敛起来,藏在谁也无法发现的内心深处。   她轻声道:“姑父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庄正林和古宏差不多年纪,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定然逃不过俊美二字,即使老了,也配得上“老帅”二字,古言玉对他的印象不差,所以态度额外温和。   “大侄女有不同的看法?”庄正林问道。   古言玉抬抬眉毛,将视线落在霜儿的身上:“那就要问她了。”   霜儿浑身颤抖。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古言依开口道:“天气这么热,指   不定哪处自己着了火呢,长姐怎么就以为这场大火乃是有人故意为之?燃了这场火,难不成谁还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吗?”   古言画附和道:“我觉得二姐说得有理。”   一丘之貉,古言玉暗暗翻了个白眼,挑眉笑问:“两位这么迫不及待地说这场火是意外,该不会就是你们两个暗中放的火吧?”   古言依登时就炸:“长姐,说话要讲证据的,无缘无故的,我们放火烧你的浅云居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开个玩笑而已,两位妹妹别当真,”古言玉笑眯眯道,目光瞥见门外正有人朝这方走来,她脸上的笑意更甚,“诺,你们想要的证据来了。”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   大力士秋月拖着在浅云院给古言依报信的那个小丫鬟正风风火火地朝堂屋奔来,那小丫鬟左耳红得像是被煮熟了,一张小脸苍白得仿佛能立刻化身成鬼。   秋月将小丫鬟往古言玉面前一丢,吓得霜儿浑身颤抖得更厉加害。   “夫人,当时您在浅云院时,就是这个小丫鬟在外面偷窥,奴婢打听了,她叫欢儿,家生子,是大夫人院子里的,她母亲王氏是二姑娘身边的妈妈,已经被扣在外面了。”秋月   说。   古言玉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霜儿身体抖得像筛糠,欢儿见她害怕,也跟着她抖,两人一左一右,抖成了两个筛糠。   春花朝古言玉递上一杯茶,茶的温度刚刚好,古言玉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她似乎并不着急说话,喝茶喝得慢条斯理,那动作越发缓慢,两个丫鬟就越发抖得像筛糠。   忽然,古言玉将手里的茶盅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茶盅的盅底撞在桌面上,发出“碰”的一声脆响,两个丫鬟颤抖的幅度升级,猛烈地抖动了下。   然而屋里响起古言玉不轻不重的声音:“你们是要自己招,还是我请你们招?”   霜儿和欢儿互相看了看,俩人瑟瑟颤抖道:“夫人想要我们招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我们是冤枉的。”   “冤枉的?”古言玉倏地冷笑了声,“看来是要我请你们招了。”   古言依咬了咬牙:“长姐什么意思?欢儿是我母亲院子里的丫鬟,且不说她什么都没做,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也该我母亲亲自教导,还轮不到长姐越俎代庖吧。”   坐在古言玉身侧的秦荀殷挑了挑眉梢:“嗯?难道堂   堂威远侯夫人,还没资格教训一个小丫鬟?况且还是个暗中偷窥她的丫鬟?”   这话一出,所有人当即就愣了愣,大约没想到秦荀殷会忽然帮古言玉说话。   坐在上首一脸郁闷的古宏出声道:“言玉想查就查,烧的是她的院子,她的东西,她有资格查,府里上下人等都得配合她查,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作怪。”   古言玉:“…”   某人的腰杆又不由地挺直了几分,迎着古言依的目光带着深刻的挑衅之味,气得古言依想冲上去挥她两巴掌,让她还敢回娘家横。   “家里突发大火,这件事情自然是要查清楚的,否则今日烧的是浅云院,指不定明日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人就要去烧祥和院了,”庄平薇坚决与古言玉站在同一战线,“况且当时这个小丫鬟跟在我们身后鬼鬼祟祟的,的确可疑,是该好生问问。”   古言笙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古言玉,这次回家,他发现他那个无法无天的亲姐姐的确和以前不同了,不,准确地说,在凌云别院的时候,她就已经表现出了巨大的改变。   只不过古言玉不定时抽风是常态,他没上心而已。   古言玉温婉地笑:“既然父亲让女儿好生查,那女儿   希望父亲答应女儿一件事。”   古宏:“什么事,你说。” 第三十四章 你放手做   你放手做   “不管我做什么,父亲都不要阻拦。”古言玉道。   古宏琢磨片刻,视线在秦荀殷和庄正林身上扫了一圈,深以为有外人在场,古言玉绝做不出如何出格的事情,便放心道:“你放手查,我绝不插手。”   得到这个保证,古言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相比而言,霜儿和欢儿就愁苦了脸。   古言玉看向面前的两个丫鬟,目光柔和,嘴巴恶毒:“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招,自己选吧。”   此言一出,屋里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秦荀殷。   古言玉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她道:“浅云院的书房里有上千本书,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是极其珍贵的东西,霜儿你负责看守院子,院子却着了火,你责无旁贷,欢儿你鬼鬼祟祟心存贼心,本就该死,如今我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若是招了,就能保住性命,若是不招,就等着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庄正林暗忖,这姑娘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古言依第一个不同意:“长姐,院子烧了就烧了,这可是两条人命。”   还是二姑娘心地良善,有人心道。   谁知古言玉根本不理会她,见两个丫鬟哆哆嗦嗦不说话,眉目瞬间沉了下来,她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秋月,把霜儿拖出去。”   秋月上前拽住霜儿的衣领就往外拖,这丫鬟看着体格不大,力气却大得惊人,霜儿像条被拖上刑架的狗一样,死命不愿意被带走,抱住秋月的腿一阵鬼哭狼嚎。   但是她哪儿是秋月的对手,被秋月一脚给踢得躬弯了身体,险些将前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再无反抗之力,继而秋月就把她轻轻松松地拖走了。   众人:“…”   欢儿看得额头直冒冷汗,小姑娘不过才十四岁,比古言玉还要小两岁,身材十分纤细,隐约有种营养不良的瘦弱,古言玉唉声叹气:“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啊!”   外面忽然传来霜儿的惨叫声,欢儿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哆嗦。   接着又是无数声惨叫响起,那叫声越来越微弱,然后,欢儿就看到秋月顶着一身染血的脏衣服走了进来,她的双手都是血,一眼看去格外触目惊心。   她走到古言玉面前,搓了搓那双血淋淋的手,惋惜地摇摇头:“夫人,那丫鬟身子骨太弱了,板子下去没两下就死透了,死前说是王氏和欢儿害了她,王氏就是欢儿的娘   。”   欢儿在秋月满手的血腥下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古言玉别有深意地朝欢儿挑挑眉:“看来你也是个想死的,秋月,把她拖出去吧。”   秋月得令,挽袖就要上前拖人,那双鲜血淋漓的手往欢儿面前一伸,欢儿尖叫一声:“我说,我说,都是大夫人和二姑娘要奴婢偷偷尾随大姑奶奶,时刻注意大姑奶奶的动静的。”   古言依厉声问道:“死丫头,你乱说什么?”   “奴婢没乱说,我们做下人的,身不由己,主子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不让干什么就不能干什么,我去给二姑娘报信的时候,大夫人和二姑娘正在堂屋里说话,我说大姑奶奶和表姑娘刚离开浅云居,然后二姑娘说她不能让大姑奶奶太得意,她要毁了大姑奶奶珍视的一切,然后,然后二姑娘就派我娘去浅云院放了把火,把书房里的书全烧了。”   “你胡说八道!”古言依气得咬牙切齿,“欢儿,我和我娘对你们母女素来不错,你娘还是我身边的贴身妈妈,平日里我赏赐没少给,你为什么陷害我?”   “对我们不错?”欢儿苦笑,笑得泪流满面,然后她转头将那只煮熟的耳朵对向   古言依,“我当时去堂屋里报信,大夫人嫌我说的话没用,她又正在气头上,就使劲儿就揪我的耳朵泄愤,你看看,我这耳朵肿得像熟透的,这就是二姑娘说的好?你们母女高兴了就赏我们点剩菜剩饭,不高兴了就对我们又打又骂,这就叫好?”   连古言霖都震惊了。   古言画深知大夫人和古言依是什么德行,她自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低头当隐形人。   古言依气得脸色青白交错:“吃里扒外的贱人,没一句真话,你说,是不是古言玉逼你诬陷我的?你什么时候和古言玉勾搭在一起的?”   欢儿知道自己若是不如实交代,结果只有一个“死”字,她想到霜儿的死,哭得撕心裂肺:“霜儿都被你害死了,你为了报复大姑奶奶,你害死了霜儿,还想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我们做下人的,都是身不由己,我们能怎么选?横竖都是死,不如铤而走险,倘若没有被发现,还能侥幸活着,二姑娘,你们母女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连老爷子古宏都是一脸懵比。   震撼来得太突然,他们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庄正林和秦荀殷自然选择作壁上观,毕竟这是人家古家的家务事,他们两个“外人”不好插手。   而古言玉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当即乐得不行,她很想仰天大笑,可惜这等场合她实在不应该幸灾乐祸,只能生生忍住笑意,保持一副严肃的表情。   古言依尖叫:“胡说八道,来人,将这个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   古宏气得咆哮怒吼:“谁敢动!”   还真没人敢动,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古言笙慢吞吞地开口道:“父亲别激动,看着这里面还有很多隐情,就让姐姐一一问个清楚好了,省得我们古府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东西。”   听听,这是一个才十岁的男孩子说的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十八九岁了呢!古言玉心中感叹,她这弟弟,也太少年老成了些。   继而就听古言笙吩咐道:“烦请秋月姐姐去将王氏带上来。”   秋月乍一听古言笙喊她姐姐,冷不防地身上竖起了一身汗毛,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抖了抖鸡皮疙瘩,低着脑袋出去了。   趁这个空档,古言玉问道:“霜儿就守在浅云院,你们是怎么得手的?”   欢儿抽抽搭搭地回答:“我和霜儿走得近,时常玩儿到一起,是我将她引开的,放火的人是我娘还有另外一个力气比较大的丫鬟,叫小竹。”   古宏气得脸色铁青,吩咐道:“去把那个叫小竹的丫鬟带过来。”   王氏被丫鬟带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和跪在地上的欢儿,就知道事情不妙,但是她好歹还存着一丝侥幸,被秋月丢到古言玉面前的时候,装傻问:“不知大姑奶奶有何事吩咐?”   吩咐?   古言玉轻轻地笑:“你女儿把什么都交代了,你说我有什么吩咐?”   王氏脑袋一扭,愤懑地瞪向欢儿,欢儿瑟缩了下,眼泪流得更凶,但她仍旧装傻:“奴婢听不懂夫人什么意思,还请夫人明示。”   古言玉早知道这个老妖婆不好对付,所以才特意将她留在外面,等欢儿招了再放她进来,谁知道这老妖婆这么不识好歹,都这个时候了还装傻充愣。   庄平薇嗤道:“这刁奴欠教训,还不老实交代。”   古言玉眉眼轻轻一动,秋月立刻上前,掰住王氏的手指就用力地一拧,王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要惩罚人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他一个老婆子哪儿经得住折腾,秋月一用   力,众人就听到一声“擦咔”的断骨声,王氏痛得惨叫,“嗷”一声险些把屋顶震破。   古言玉声音极淡:“你不说我就只好先送你女儿去跟死了的霜儿团聚了。”   王氏跟在陶翠翠身边多年,后来又被陶翠翠指给古言依,做事自然是极为稳妥的,她深知有些话说不得,一旦开口,嘴巴就再也堵不上了,就算自己想要闭上,也会有人用各种手段将她的嘴掰开,而她的死期便不远了。   王氏亲眼见过古言玉的优柔寡断和唯唯诺诺,她不相信古言玉真能说杀就杀,她忍痛喊冤:“奴婢真不知道大姑奶奶什么意思。”   古言玉的耐心耗尽,轻轻一挥手:“秋月,拖出去打死吧。”   王氏老眼一眯,震惊地望着古言玉。   秋月立马上前拖人,王氏终于注意道秋月手上的血迹,她想起刚刚听到的惨叫声,吓得脸色刷白,欢儿泪流满面,王氏心疼难忍。   她跑上去抢欢儿,被秋月一脚踢开,秋月拖着欢儿就往外走,欢儿哭得撕心裂肺:“娘,救我,娘,霜儿已经死了,大姑奶奶什么都知道了,娘,你瞒不住的。”   王氏看着欢儿挣扎的模样,终于不敢再赌,尖声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古言依脸色瞬间煞白。   一番盘问,王氏将纵火的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众人不禁唏嘘,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   问到最后,古言玉忽然莫名其妙地一笑,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古言依,扯了扯嘴角,问道:“我倒好奇,二妹妹为何如此恨我?”   古言依抵死不认账:“这些贱婢的话,有何可信的?”   古言玉懒得跟她扯,目光落在王氏身上。   王氏交代了纵火的事情,大夫人母女是断不会容她们也断不会护她们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若是好好交代,指不定这位大姑奶奶还能给她们一条活路。   她眼睛一闭道:“因为二姑娘喜欢卫大公子。” 第三十五章 指条生路   指条生路   古言玉了然地点点头,除了她,其余所有人都震惊了。   古言依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胡说八道,你个老刁妇,你诬陷我,诬陷我母亲,你不得好死,你和你女儿都不得好死。”   古宏没想到古言玉回个门能搞出这么多事情,头疼地揉揉脑袋,吩咐道:“来人,把二姑娘关到她自己的院子里去,暂时别放出来,让她冷静冷静。”   古言依懵了。   古言玉则道:“父亲,祖母定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这几人就先关到后院吧,家里平静了这么多年,难免有些蛀虫,顺道清理干净也好,省得闹出更多的幺蛾子,您说呢?”   古宏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竟然这么杀伐果决,看她的目光都有点不一样了,跟看怪物似的,好像是头一天知道眼前这小女子是他的女儿。   他叹口气道:“随你。”   古言玉咪咪笑:“那就把她们关到后院吧,给她们每   人一份纸笔,让她们把这些年为大夫人和二姑娘所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写到纸上,再交给祖母。”   王氏一听,跪爬到古言玉的面前,哭嚷道:“我们都是迫不得已啊大姑奶奶,现在我们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大夫人和二姑娘一定会想办法弄死我们的,求大姑奶奶看在我们把什么都交代了的份儿上,给我们指条生路吧,求大姑奶奶救我们一命啊!”   旁边的欢儿也跟着磕头。   古言玉道:“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写的东西有没有价值了,去吧,给你们两个时辰。”   几个下人被带走后,这番闹剧短暂地宣告结束,古言玉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有点累,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浅云院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古言玉赶忙站起来朝浅云院而去。   人刚走近,就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抬眼看去,原本好好的院子被烧得一片焦黑,到处都弥漫着烟尘之气,令人有种窒闷的难受。   刚刚收拾人的爽快之感被眼前残破的景象尽数镇压,到底是自己太大意了。   她想。   她以为古言依针对的只会是她本身,没想过她还会千方百计地损毁她心爱的东西,倘若她小心些,或许浅云院就不会变成一片焦土。   罢了。   古言玉回头,看见秦荀殷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男人的目光深邃,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没有,他笔挺挺地站着,就像一根不倒的标枪。   然后他看到秦荀殷大步朝她走来,古言玉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家里乱成一团,这些腌臜事被他亲眼看见,不知道他作何感想,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歹毒女人,但她转念又想,想这些做什么,她还不想嫁给他呢。   若是秦荀殷能趁她还没被他克死的时候顶着被皇上降罪的危险给她一封休书,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此一想,她便变得无比坦然起来。   她含笑看秦荀殷走近,脸上悲伤的表情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了,周围忙着善后的下人来来去去,都假装自己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古言玉笑问:“侯爷不在堂屋休息,来这个尘烟四起的地方干什么?”   秦荀殷:“来看看你。”   “我?”古言玉指着自己的鼻子,“妾身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有三头六臂?”   秦荀殷:“…”   这女人真是好心不懂驴肝肺,他把关心的话说得那么明白,她竟然还能反问地那么理直气壮,倒是和审讯犯人的时候一模一样,不愧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走吧。”秦荀殷说,懒得跟小女人计较。   “去哪里?”   “你刚刚捞出两条大鱼,难道不应该去给祖母问安吗?看看她老人家好些没有。”   桃花眼微微上挑,古言玉眨眨眼睛道:“妾身本就准备去的,是侯爷突然过来,妾身以为侯爷有什么别的想法呢,看来是妾身误会了。”   秦荀殷:“…误会什么?”   他既然问,古言玉便也不藏着掖着,将话摊开来说:“难道侯爷不觉得妾身心狠手辣吗?我以为侯爷会质问妾身为   什么要打死霜儿呢。”   秦荀殷觉得好笑:“她又没死,我问你做什么?”   “咦?”古言玉困惑,“侯爷怎么知道霜儿没死?”   秦荀殷挑了挑眉:“你猜。”   猜你个大头鬼,古言玉发现秦荀殷简直欠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猜来猜去,不嫌累得慌?然而,她忽然灵机一定,豁然开朗,忽然就明白了。   秦荀殷若有所思道:“猜到了?”   古言玉轻笑:“很难吗?侯爷乃是征战沙场之人,血腥味自然逃不过侯爷的鼻子了,秋月手上抹的不过是红色染料,侯爷肯定当时就知道我在耍着他们玩儿。”   秦荀殷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老太太听庄平薇一五一十地将饭厅里的事陈述给她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老脸沉得越凶,等古言玉和秦荀殷赶到祥和院的时候,庄平薇已经讲完了,正端着茶水润喉。   古灵忿然地说道:“这对母女也太不像话了,娘,您当初直接将陶氏扶为正妻,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看她把我们古家折腾成什么样了!”   “当初见她还老实,”老太太悔不当初,“谁知道竟   然是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母女俩一起唉声叹气。   刚踏进门的古言玉就听古灵道:“依我看,这言依是不能再留在家里了,这丫头满腹仇恨,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不能再留了。”   “不留?那把她放到哪里去?她还未出阁呢!”老太太头疼地说。   古灵出主意道:“这还不简单,把她嫁了不就成了。她已经及笄,早该谈婚论嫁了,陶氏是个拿不出手的,您就辛苦些,给她寻个人家,把她嫁了吧。”   古言玉脚步不禁一顿。   老太太抬头朝他们望过来,脸上好歹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们过来坐。”   古言玉和秦荀殷一前一后地走进去,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庄平薇道:“大妹妹来得正好,我们正说到给你的二妹妹找夫家的事情呢,你可有合适的人家介绍?”   庄平薇摆明是在拿她取笑,古言玉却丁点不生气,她道:“二妹妹有意中人,她想嫁的人乃是卫庭轩,只怕不会愿意嫁给别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老太太道。   “就是,那卫庭轩曾经是你的未婚夫,后来又到家里来退婚,我们家好不容易才跟他们家撇清点关系,这种不讲信用的人家我们家看不上,他还有脸来求娶言依?”古灵嗤道。   古言玉:“可能,有吧。”   毕竟前世她还没死的时候,他们俩就搞到了一起,今生卫庭轩好不容易退了婚,没理由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娶古言依,毕竟“英雄”难过贱人关嘛。   那有眼无珠的家伙,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谁知老太太道:“门都没有,我们古家绝不再和他们卫家联姻。”   古言玉轻笑,如此,她便放心了,她就是要古言依永远也得不到她最想要的,她不是爱卫庭轩爱得要死要活的吗?那她就永远都别想嫁给卫庭轩。   “她的婚事我会尽快办的,你们放心吧。”老太太道。   古言玉不由地心疼,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比不得年轻人,操办婚事又劳心劳力,古言玉生怕她老人家身体吃不消,可这些事情又无别人可以接手。   还是得老太太自己来。   王氏几个求生欲极强的提前一个时辰将写好的东西转交到了古言玉的手里,当时古言玉就在祥和院,便一道拿给老太太和古灵看了,虽然两人早有准备,但是看到上面一条条的内容时,还是免不了吃惊。   挪用银钱都是小的,这些年陶翠翠前前后后害死的人命竟然多达七八条,死的都是下人,有妈妈也有还未嫁出去的丫鬟,有一个甚至是外院跑腿的小厮。   因为那小厮偶然撞见了陶翠翠拿了大把的银票给她的母亲,其实也并非亲眼撞见,而是陶翠翠的母亲离开古府的时候不小心把藏在身上的银票掉了出来,被那小厮看见了,陶翠翠就一不做二不休,派身边的丫鬟去勾`引那个小厮,在那小厮的茶水里下了药。   小厮喝了有毒的茶水,神志不清,走路颠三倒四,路过池塘的时候一不小心栽进池塘里,就再也没爬起来,不久那个去勾引小厮的丫鬟也被陶翠翠弄死了   那些死的丫鬟,大多都是被陶翠翠给打出了一身的病,慢慢病死的,有两个不知道撞见陶翠翠在干什么勾当,总之莫名其妙就被陶翠翠药死了。   还有的,并非是丫鬟,而是陶翠翠娘家哥哥带回家的女人,有的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有的是被他哥哥害死而她花钱摆平的。   …   一大片罪状下来,隔三差五就要吃斋念佛的老太太看得手抖。   “作孽哟!”老太太拖长了声音,唉声叹气地叫唤道。   古言玉、古灵和庄平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古言玉手里好像捏着什么沉甸甸的能压死人的东西似的,脸色苍白得仿佛透明,她从来不知道,她们家里竟然暗戳戳地死了那么多人。   “难怪陶氏隔一段一时间就要换丫鬟,明面上那些人是被她打发出去了,实际上却是死了,她的双手害了那么多人,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古言玉震惊。   庄平薇接话道:“菩萨可能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整她。”   古灵告诫道:“乱说什么?六合之外,圣人不言,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庄平薇吐了吐舌头。   古言玉更关心的是老太太的态度:“这些事,祖母打算怎么处理?陶氏,到底是休还是留,需要祖母和父亲早日定夺,以免生出更多的祸事来。”   庄平薇问:“大妹妹以为呢?” 第三十六章 弄死陶氏   弄死陶氏   “家里有这样的人,是家门不幸,若不早日除去,乃是大患,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就要从根源上解决,就看祖母和父亲的态度了。”古言玉道。   秦荀殷暗道:“这姑娘杀伐果决,这是想要弄死陶氏了。”   “如何处置,我会找你父亲好生商谈,你就不必操心了,”老太太沉沉地说,“今日你们回门,本是喜事,却没想到让你们遇见这等事情,家门不幸,让侯爷见笑了。”   秦荀殷道:“家家有本难念经,豪门大户皆是如此,见怪不怪。”   他态度谦和,字字句句直戳重心,让听者十分舒服,古言玉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个武夫竟然还挺会说话的,她不由地多看了秦荀殷两眼。   家里实在太乱,秦荀殷他们并未留下用晚膳,在天黑前启程回威远侯府。   卫国公府,卫庭轩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里漫天飞雪,过低的温度让屋里即使烧着火盆也令人觉得冷,他就坐在火盆前烤火,身边坐着三两个侍妾,身后站着几个丫鬟。   忽然,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十分匆忙,   屋里的卫庭轩眉梢一跳,紧接着大门被来人从外面大力地撞开,那是个神色慌张的小厮。   他一个防备不及,被门槛扳倒,脸栽在地板上,破了一层皮。   有人厉声呵斥,但他们呵斥了些什么卫庭轩却没有听清,他只听到那小厮慌慌张张地说道:“世子,世子夫人她,她…”   卫庭轩缓缓站起来,目光定在小厮的身上,语气竟然是从容不迫的,他听小厮道:“世子夫人她,她,没了。”   没了,嗯,古言玉没了,卫庭轩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伤心,只是有点恍惚,心中想的是那个始终爱他的女子,已经死了。   死了。   他问道:“怎么死的?”   “冻死的,”小厮的声音在发颤,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怕的,“世子夫人跪在古府的大门口,大雪厚厚地将她裹了一层,她跪在雪地里冻死的。”   卫庭轩想,几个时辰前在长廊上遇见她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看起来身子很娇弱,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了,但是到底是好好的,为什么转眼却在雪地里冻死了?   “她人呢?”卫庭轩问。   小厮正要回答,卫庭轩却忽然跑进了大雪天里,他沿着长廊不停地朝外跑,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马,翻身坐上马背,朝古府奔去。   他速度很快,很快就到了古府,冷冽的寒风吹在他的身上,刮得他的脸生疼,可他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他远远地看见有人扶着老太太从古府的大门口走出来,老太太的目光一落在古言玉的身上,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老太太呜咽道:“作孽哟!”   烈马骑到古府门口,卫庭轩跳下马,三两步走到古言玉的面前,低头看她。   那小厮说得对,她已经死了,死透了。   大雪在她身上堆了厚厚的一层,她的眼睛死死地闭着,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苍白,或许是天太冷的,她的脸色比死人还要白些,一丝血色都看不见。   而那张脸——   那是一张充满愧疚和悔恨的脸。   卫庭轩慢慢在她身边蹲下来,冰冷的雪落在他的身上,很快化作雪水,要么融进他的衣服里,要么顺着他的脸颊滴进雪地里,他忍不住想,她跪在这里的时候,她临死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听古宏和古老太太的话,后悔嫁给了他。   她死都要死在古府,死的时候都想着忏悔,她到底有多悔,到底有多恨?   又有多痛?   忽然间,他的身体被人一把掀开,卫庭轩防备不及,竟然就那么生生地被来人掀进雪地里,滚了一身的雪渣,那人怒吼一声:“滚!”   掀他的人是古言笙,古言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一身力气却不容小觑,古言笙将卫庭轩掀开,他就是一头被惹怒了的小狮子,伸出了身上尖利的爪牙,一双眼睛通红似血,仿佛想一口咬断卫庭轩的脖子。   但是,他到底没有真的冲上去咬卫庭轩的脖子。   他弯腰将已经被冻成冰的古言玉抱起来,抬脚就往古府的大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地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瞪着卫庭轩。   他道:“你们卫家,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卫庭轩在古言笙仇恨的视线中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喜悦的声音,他偏头,听赵丽然兴高采烈道:“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算醒了!”   卫庭轩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问道:“古言玉呢?你们把她接回来没有?”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顿时愣住了。   卫庭轩这才抬眼扫过去,屋里除了赵丽然还有卫国公卫袁明以及卫家另外几个旁支的伯伯婶婶和他的几个堂兄弟堂姐妹们,一屋子里挤了十来个人。   个个都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   赵丽然最先反应过来:“庭轩,你在说什么?什么把古言玉接回来?”   卫庭轩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屋里没点火盆,怎么这么闷热?不是大雪天吗?不,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他望着满屋子的人,忽然问道:“现在是夏天?”   “你怎么了呀儿子?”赵丽然吓得大叫,“你是不是撞坏了脑子?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娘,你在乱说些什么呀,你可不要吓娘啊!”   赵丽然哭得声嘶力竭,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   这时,卫袁明回答他:“现在是夏天,没有什么古言玉。”   卫庭轩很茫然,他忽然想起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事情,好像他的脑海里装着两重记忆,有前世的,有今生的,前世与今生交错而过,不断在他的脑子里打架。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道。   “三天,”站在床边不远处的他的堂姐回答他。   三天前古言玉成亲,那么今天正好就是她回门的日子,或许…卫庭轩忽然掀开被褥下床,赵丽然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刚醒来,你要干什么?”   “有事。”卫庭轩挣开赵丽然的手,飞快地穿好鞋子后抬脚就往外走。   兴许是卫庭轩素来给卫家人留的印象就是做事有条有理,行为举止都格外端庄,他又满腹学问,除了退婚,就没做过什么别的出格的事情,所以他昏迷醒来说有事要办,屋里竟也没有其他人拦他,就连卫袁明都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卫庭轩一路往马厩走。   三天三夜,他处在昏迷之中,梦中所见,绝非只是单纯的梦,而是他的前世。   前世,古言玉嫁给了他,他厌恶古言玉,认为她蠢笨、不知羞耻、整天就知道跟在男人身后转,后来古言玉被他亲手害死了,他如愿娶了古言玉的妹妹古言依。   然而古言依天性善妒,和比她先进府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成天斗得你死我活,搞得府里上下不得安宁,他反而记起古言玉的好来,心中日渐悔痛,后悔不已,后来机缘巧合,他得知一些事情,便顺着那件事情查下去,竟然得知古言玉并没有与人通奸,她是被人陷害的,而陷害她的人,正是她掏心掏肺对待的古言依。   他才知道,古言依只是表面良善,实则恶毒。   而他的那些女人们养的儿子女儿也个个不争气,他以一己之力支撑整个国公府,与逐渐走上高位的古言笙斗法,他们卫家害死了古言玉,古言笙恨他们卫家,古言笙的权利一日大过一日,他深得皇帝重用,不过二十八岁就当上了右相,成为文官之首。   他斗不过古言笙,自然抵不住国公府的衰败,他英年早逝,死的时候年纪还不过半百,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爵位大打出手,他就被他的儿子们气死了,死前忽然想起曾经追在他身后眼睛里始终只有他的那个女子,蓦然间悔痛不已。   他亦死在悔痛之中。   他翻身上马,朝古府狂奔而去。   威远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古宏虽然是长辈,也得亲自将人送到门口,走到马车旁边,有小厮端来矮凳,古言玉正欲踩着矮凳走进马车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秦荀殷也听见了,夫妻俩一前一后地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天色还未彻底入夜,黄昏的夕阳远远地照在街道的尽头,一男子策马而来,英姿勃发,衣袂翻飞,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近前。   古言玉眯起眼睛。   秦荀殷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作,看着来人在他们面前翻身下马,然后他好似浑身都被定住了,静静地站着,丝毫不动,目光落在古言玉的身上。   秦荀殷终于皱起眉头。   古言玉心道:“这人大老远跑过来盯着她看做什么?脑壳有毛病?”   “咳咳!”古宏捂嘴重重地咳嗽了声,主动打招呼道:“卫贤侄,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卫庭轩恍然回神,自知失态,不自在地转动了下眼珠,这才拱手朝古宏和秦荀殷行礼:“古叔叔,二叔。”   古言玉:“…”   她竟然忘了,卫国公府的老夫人乃是威远侯府太夫人的表姐,这样算来,秦荀殷和卫庭轩的父母就是同辈人,秦荀殷在家中排行第二,卫庭轩自然要叫秦荀殷一声二叔的。   她忽然有点想笑,朝卫庭轩道:“表侄子见到二婶都不行晚辈礼的吗?”   此言一出,秦荀殷就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卫庭轩忽然觉得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哗啦啦地淋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他不禁问自己,他来这里干什么?   古言玉已经嫁人了,那个从前心里和眼里都只有他的   女子,已经嫁给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了,而秦荀殷虽然冷漠寡言,但却重情重义,绝不会亏待她的。   不,不对,秦荀殷克妻。 第三十七章 是不是有病   是不是有病   卫庭轩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炙热的火焰,目光灼灼地盯着古言玉。   那眼神看得古言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却没有退缩,反而坦坦荡荡地望着卫庭轩,面带狐疑地问:“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表侄子要这般看着我?”   秦荀殷:“你没说错。”   古宏:“…”   天气好像更热了,就这么站了几分钟,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有点搞不明白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古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再次问道:“贤侄有何事不妨直说。”   古言玉也觉得卫庭轩很奇怪,这人满身大汗地跑过来,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好像她是他思念多年的女人似的,那莫名其妙的深情凭白糊了古言玉一脸。   是不是有病?!   “表侄子不是最懂事乖巧的吗?怎么见到二婶却连礼都不知道行了?也太让人失望了,”古言玉恹恹地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转身踏上马车:“罢了,我这个当长辈的还   是不为难你们这些小辈了,省得别人说我为老不尊。侯爷,咱们走吧。”   秦荀殷沉沉地看了眼卫庭轩,也上了马车。   古言玉一个人呆在马车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秦荀殷一踏进来,她就觉得整个马车都变得狭窄起来,好像秦荀殷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只给她留了一道缝隙让她呆着。   她觉得奇怪,分明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这么拥挤啊,况且这马车里空间很大,还可以容纳三四个人,想了想,她觉得是秦荀殷的气场太强大了,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来气来。   她正要让车夫驾车走,忽然听到外面的卫庭轩说:“等等。”   古言玉不由地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撩开马车的垂帘,没好气道:“卫庭轩,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能不能痛快点,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走人!”   秦荀殷发现,古言玉对卫庭轩是真的没耐心。   这俩人以前是未婚夫妻,他们解除了婚约才有他的可趁之机,据说以前古言玉从来都跟着卫庭轩身后跑,眼里心里都只有卫庭轩一个人。   可如今看她对卫庭轩的态度,又是“表侄子”又是“走人”的,根本不像传言中   说的那么回事,她对卫庭轩哪有什么情谊?   还是说,她藏得太深,以至于他根本看不出来?   再说卫庭轩,传言说他极为嫌恶古言玉,对古言玉从来没好脸色,退婚这件事也是他率先提出来的,可今日卫庭轩看古言玉的眼神分明是深情又专注的,说他对古言玉没情,说给猪听猪都不会相信。   古言玉的那双桃花眼里透着不耐烦,然而,卫庭轩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至少古言玉还活着,没有变成能冻死人的雪人。   她还是有生气的,只要她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   “玉妹妹,我…”   “打住!”古言玉立马打断他的话,一双秀眉不悦地拧了起来,“卫庭轩,你若是不愿意叫我二婶,好歹也该称呼我一声秦夫人,玉妹妹是什么称呼?你说这个称呼的时候不觉得磕牙吗?”古言玉没好气道。   卫庭轩脸色苍白得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古言玉见他半天都不再说话,就懒得理会他,让车夫赶紧驾车,而她则松了口气似的靠到车厢壁上。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   秦荀殷道:“他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啊!”古言玉坦坦荡荡地回答,“所以我在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谁知他婆婆妈妈,比娘们儿还含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我就懒得再等。”   秦荀殷觉得这小姑娘可真有意思,当着现任丈夫的面丝毫不知道避忌她的前未婚夫,他道:“今日他找你没有说成他想说的,来日定会另找时间跟你说话。”   古言玉妥妥地回他一个桃花眼:“那侯爷的意思呢?”   “以后别再见他,”秦荀殷道,“我不喜欢流言蜚语。”   古言玉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跟她说话,尤其这人还是她的枕边人,她并不觉得秦荀殷高她一等,他们夫妻应当是平等的。   但是卫庭轩这个人的确不再适合见,况且她也懒得跟秦荀殷计较,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她道:“侯爷放心吧,我不会主动见他。”   秦荀殷:“你在跟我钻空子。”   古言玉有点不耐烦了,前世她活得窝囊,任凭别人摆布,最后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今生她可没打算重蹈覆辙,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准则。   她道:“我已经答应侯爷不主动见他,倘若他派人来找我,要我去见他我也不会   见他,难道还不够吗?因为以前的流言蜚语,我身为您的妻子,我会尽我所能和他保持距离的,请侯爷放心吧,侯爷若是不能对我放心,我也没有办法。”   其实她想说:“侯爷若是不能对我放心,就请给我一纸休书吧,或者将我赶到田庄上去让我自生自灭也行啊!”   然而突然想到他们的婚事是皇上敲定的,秦荀殷估计没那个胆子藐视天威,她不由地在心中感叹,这婚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古言玉的这份态度让秦荀殷很熟悉,就是她对卫庭轩的态度。   他还以为卫庭轩的出现对她根本没有造成影响,看来是他错了,卫庭轩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他不由地气闷,一个不要她的男人,就那么重要吗?   他不说话,马车里的气氛就更加低沉,活像能压死人。   古言玉不想自讨没趣,一个人琢磨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她想卫庭轩既然该叫她二婶,古言依又爱慕卫庭轩,倘若古言依真的嫁给了卫庭轩,那么古言依岂不是也该叫她二婶?   可惜,古言依是不可能嫁给卫庭轩的。   哎呀,亏了亏了。   古言玉在心里哀嚎,她好想听古言依不情不愿的叫她二婶啊,她一脸纠结来,纠结去,一会儿瘪瘪嘴,一会儿翻翻白眼,让坐在她对面的秦荀殷免费看了一场无声的表演。   他终于忍不住道:“你是猴子吗?表情变来变去的。”   “我在想事情,”古言玉一本正经地说。   秦荀殷忽然来了点兴致:“说说看。”   于是古言玉将她心中的算计说给秦荀殷听,最后顶着一张极为遗憾的脸说道:“早知道我就给祖母出馊主意,让她把古言依嫁给卫庭轩了,妹妹变侄女,多有爱的画面。”   秦荀殷:“…”   这姑娘的思维大约不能以常理论之,他以为她在琢磨多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脑子里装的竟然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路过长安街的时候,古言玉忽然让车夫停车,秦荀殷正想问她有什么事情,古言玉却已经抢先一步撩开垂帘在秋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秦荀殷就留在马车里等她,他轻轻撩开马车窗户上的垂帘,透过不大不小的小窗   户,看见古言玉提着长长的裙摆走进了一家店名叫“长安糖果”的店铺。   他等了不到一刻钟,古言玉就出来了,陪在她身边的秋月手里拎着三盒糖果,古言玉很快上了马车,秋月将手里其中一盒糖递给她,秦荀殷就看见这姑娘喜滋滋地坐回马车里,满面笑容地将糖果盒子打开,捻了一块浅粉色的糖果丢进她自己的嘴里。   然后,她的笑容更甜了。   那双桃花眼上长长的睫毛在他的面前轻轻煽动,黑眼珠活似两颗黑葡萄,晶莹剔透,色泽光亮,双颊白里透红,像两个粉扑扑的苹果,让人很想冲上去咬上一口。   秦荀殷忽然觉得浑身上下涌着一股冲动,他的视线落到古言玉粉嫩的嘴唇上。   “糖果很好吃吗?”秦荀殷有些郁闷地问。   心想,他好歹还坐在她的对面,存在感不说十级,八级该有吧,她怎么能这么无视他的存在?身为统帅十万将士的将军,秦荀殷感觉自己受到了很深的侮辱。   古言玉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很好吃啊,甜甜的。”   她一直就很喜欢吃甜食,各种糕点和五颜六色的糖果都是她的最爱。   秦荀殷有点郁闷:“好吃为什么不给我吃点?”   古言玉意外:“侯爷,您一个征战沙场的铁血爷们难道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都   说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和女人才喜欢,所以我特地给宇哥儿和珊姐儿也带了一盒。”   秦荀殷硬邦邦道:“谁说我不喜欢?”   古言玉脑袋瓜转了半晌,而后勉为其难地将从糖果盒子里捻了一颗绿色的糖果递到秦荀殷的面前,那颗糖果被做成了五角星的形状,上面还撒着能泛光的白糖,倒真是小巧可爱。   可惜秦荀殷真正想吃的并非这颗糖果。   他忽然握住古言玉的手腕,巧力地一拉,古言玉一个防备不及,就被秦荀殷用一种诡异的手法拉到了他的怀里,而后他一低头,古言玉就感觉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   继而那人的舌尖在她的唇上一扫,意味深长地得出一个结论:“的确挺甜的。”   古言玉:“…”   她扬起手就想打人,再大骂登徒子,然而忽然想到这人是她丈夫,扬起的手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落下去,只余满眼睛的怒火。   “趁人不备,非君子所为。”古言玉气冲冲道。   秦荀殷伸手在她莹白的脸上刮了一下,暗想,这小脸是怎么长得这么嫩的?然而,嘴上却道:“谁告诉你我是君子的?若能拥美人在怀,是小人还是君子都无所谓。” 第三十八章 兵痞子   兵痞子   古言玉:“…”   这像是统领十万将士的将军说出来的浑话吗?还能不能有点将军的样子了?   古言玉很受伤。   这哪儿是什么君子,这分明就是兵痞子!   秦荀殷觉得滋味实在美好,他有点爱不释手,遂而也不管古言玉同意还是不同意,低头再次噘住她的唇舌,尽情地品尝美人的滋味。   古言玉脑袋懵懵的,反抗吧,这人是她的丈夫,反抗未免显得不合身份,也矫情得很,不反抗吧,这里毕竟是在马车里,隔着车帘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实在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啊,她在内心大喊。   严肃端庄的秦荀殷秦大将军,到底是出于何心理才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的?   古言玉一万个想不通。   秦荀殷着实亲得很,古言玉小姑娘哪儿经受得住这等攻城掠池,没一会儿就有点喘不上气来,而秦荀殷似乎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窘迫,半晌过后便放开她。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古言玉脸色驼红,大口大口地   喘气,她右手紧紧地抓着秦荀殷的衣袖,左手死死地握着自己的糖果盒,好像那是什么要命的宝贝。   秦荀殷挑了挑眉:“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你的糖果?”   古言玉没力气回答他的话,想挣扎着逃离秦荀殷的怀抱,奈何秦荀殷按得紧,她一个柔弱无骨的小姑娘,哪儿是秦荀殷的对手,只能任他摆布。   古言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还没来得及谴责秦荀殷的“有辱斯文”,那大家伙复而又低了头,甚至不忘在古言玉惊讶之余提醒她:“学会承受你父君的亲吻是你的义务。”   义务你的大头鬼!   古言玉张口就要骂人,然而那谩骂声却被秦荀殷生生地给堵住了,她又被秦荀殷来来回回地亲了个翻天覆地,古言玉头昏眼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荀殷才好心好意地放开她,古言玉实在没力气,秦荀殷就好人做到底,将她打横抱到对面坐好,甚至耐心十足地帮她整理好有点褶皱的裙子,将她唇边晕开的唇色轻轻擦干净,然后满意道:“还不错。”   不错你个大头鬼。   古言玉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发髻,心想,还好头发没乱。   她将那颗没有被秦荀殷吃掉的糖果放进自己的嘴里,甜甜的味道逐渐在她的嘴里弥散开来,冲散了秦荀殷留在她嘴里的味道,然后她将糖果盒放到座位边上。   “还好我的糖果没有遭殃。”她道。   秦荀殷:“…”   这姑娘的脑壳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到了侯府门口,秦荀殷率先下了马车,古言玉本以为秦荀殷会扶她,没想到这人下了马车后就径直走进了府门,古言玉撇了撇嘴,心道:“小气。”   小厮端来矮凳,她踩着矮凳下马车,回府后前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就在寿康院的堂屋里和三夫人、五夫人说话,秦暮月和秦暮星坐在旁边玩儿翻绳,古言玉走进去,俯身行礼:“给母亲问安。”   妯娌几个也纷纷见了礼,秦暮星和秦暮月主动跟她打招呼,古言玉一脸笑容。   “坐。”太夫人笑道,“怎么不见老二?”   “侯爷一回来就去外院书房了,好像忙着处理什么事情,他毕竟是将军,想来军务是一摞一摞的,忙得很,我没敢打扰,就先来见母亲。”古言玉回答。   五夫人温声细语道:“二伯时常忙得不见人,很正常   ,改明儿他开始上朝了,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都督府,会更忙的,二嫂要习惯才好。”   古言玉笑说:“这是自然的,这些事我帮不上侯爷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孝顺母亲,打理好家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尽好做媳妇儿的本分。”   太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深刻了几分。   三夫人和五夫人眼里的笑意却不由地微微收敛。   三夫人岔开话题:“二嫂回来得正是时候,我和五弟妹正跟母亲商量着管家的事情呢,你没有嫁进来之前,是我和五弟妹帮着母亲打理,现在你嫁进来了,家里的事情自然就该由你接手,我和五弟妹也好落得清闲。”   这么快?   古言玉有点惊讶,而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既没有表现得迫切想要管家,也没有表现得不想管家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中规中矩地说道:“全凭母亲吩咐。”   太夫人道:“我和老三媳妇儿还有老五媳妇儿已经商量好了,她们会从旁协助你,家里人多事情也多,你放机灵点,尽快上手,把该接的事情都接过去。”   古言玉乖巧地点头:“是,母亲。”   心里却想着,三夫人和五夫人估计快要气炸了,她进门不过三日,太夫人就要让她们将手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来   做,而她们却不能有任何的怨言。   家里一应大事小事,凡过了手,必定能揩点油,若是手里没有事情,那便真的是两手空空,偏生豪门大户,用钱的地方一抓一大把,没钱能把人活生生憋死。   这些年太夫人管家,很多事情都交给她们去做,而三夫人和五夫人也知道克制,没有做得太过分,勉勉强强还算能过得去,太夫人就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计较许多,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在。   所以三夫人和五夫人一直做得挺开心,俩人就期盼着秦荀殷娶不到媳妇儿,这样侯府没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太夫人就不能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别人,她们俩就能继续捞钱。   倘若秦荀殷既没有媳妇儿也没有孩子,那么将来威远侯这个爵位就极有可能落到三夫人或者五夫人的孩子头上,所以当秦荀殷将秦慕宇和秦暮珊带回来并说要收养在他自己的名下的时候,膝下有儿子的三夫人第一个不同意,五夫人紧随其后。   可惜,秦荀殷的决定哪儿是她们两个内宅妇人能够左右的,她们也不敢到秦荀殷的面前去叫唤,便时不时在太夫人和自家丈夫耳边吹风,尽说些收养孩子的不易之处。   比如,两个孩子到底不是亲生,将来只怕养出两头白眼狼。   比如,威远侯的爵位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比如,秦荀殷本就娶媳妇儿不易了,倘若再收养两个孩子,更没人愿意嫁给他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听得太夫人烦不胜烦,太夫人哪会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算盘,但是秦荀殷收养孩子的决定异常坚决,太夫人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谁劝都无用,后来实在听得烦了,就冲三夫人和五夫人发了一通脾气,两人这才消停。   距离秦荀殷收养孩子也不过才过去两年,谁知道两年之后,他们侯府就有了威远侯夫人。   三夫人和五夫人的算盘一个个落空,心理落差大得能让人直接跳进池塘里一死了之,尤其是三夫人,威远侯这个爵位跟他的儿子秦慕阳已经绝缘了。   就算古言玉生不出嫡子,还有庶子秦暮宇,他既然入了秦家的族谱,养在秦荀殷膝下,在秦荀殷没有嫡子的时候,他就是威远侯这个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更何况古言玉那么年轻,秦荀殷这个万年克妻的煞星都没能克死她,可见她是个命比秦荀殷还硬的,又如何会生不出嫡子呢。   短暂的会面过后,几人各自散去。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秦荀殷就到了寿康院,太夫人见   他一个人来,眼睛眯了眯,笑道:“你不是在外面忙事情吗?忙完了?”   秦秦荀殷点点头,姚惠清给他倒了杯茶,秦荀殷仰头喝下,问:“古言玉来过了?”   “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给我问安,”太夫人眼里透着对古言玉的满意,“我让她从明日起就开始逐渐接管家里的事务,这个家里到底还是需要你的夫人来操持的,这些年,我也累了,不想再管家里这些杂乱的事情了。”   秦荀殷不解:“不是有老三和老五的媳妇儿帮您吗?”   太夫人不紧不慢地笑道:“她们做事也还行,可惜手脚不干净,这些年也不知道捞了多少钱,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这个老太婆早给她们气死了。”   秦荀殷没想到这么严重,顿时皱起了眉头。   又听太夫人笑道:“现在你娶了媳妇儿,总算雨过天晴,古言玉是个机灵的,应当不会让人失望,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辛苦母亲了。”秦荀殷有点愧疚。   太夫人摆摆手:“只要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不日再给我生个孙子,我再辛苦都值得。”   秦荀殷却道:“她还小,太早怀孩子只怕身体受不住   。”   “十五了,虚岁都十六了,不小了!”太夫人眉目一凛,恨铁不成钢地瞪秦荀殷:“你看看老三和老五的几个孩子,一个个的都多大了,你好不容易娶了妻子,还想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无后为大,你心疼人也得有个限度,为我们秦家传宗接代那是她应尽的责任。” 第三十九章 必须有嫡子   必须有嫡子   秦荀殷没想到太夫人反应这么大:“母亲,您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呢?”太夫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威远侯这个爵位是你祖父挣下来的,是你父亲抛头颅洒热血承袭下来的,落到你的头上后,你也不轻松啊,长年征战,遍体鳞伤,你扛到今日,有多不容易你自己清楚,这个爵位是我们秦家的荣誉,是我们秦家三代人用血肉换回来的,你大哥和你父亲都因此断送了性命,我决不允许它落到别人头上。”   太夫人口中所谓的别人无非是指秦暮宇,她老人家能有这种想法,秦荀殷并不难理解,毕竟血统对于一个豪门望族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只是,他道:“母亲,您应当知道,父亲和兄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的并非是威远侯这个爵位,对他们而言,守卫大梁山河、保卫大梁子民才是他们由始至终的目的,爵位不过是皇上的赏赐,是对我们秦家的肯定,除此之外,意义都不大。”   太夫人长吸口气:“道理谁都懂,你现在所继承的也是你父亲和兄长的遗志,但是有些事情,说不能让就是不能让,有些东西不能给就是不能给,倘若你不顾我的意思,   那就是在逼我去死,我们秦家,必须有嫡子。”   秦荀殷:“…”   以前他没有娶妻的时候,太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给他娶媳妇儿,现在他娶了媳妇儿,太夫人心心念念的就变成了让他们赶紧生嫡子,人之所欲,都是无穷无尽的。   太夫人年纪大了,秦荀殷不想惹她老人家动怒,放软了语气道:“母亲,孩子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得看缘分,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有了,您也不要过于强求,仔细身体。”   太夫人神色稍霁,瞥了眼秦荀殷问:“你和古言玉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刚新婚,闹什么?”秦荀殷暗想,自家娘的眼力简直越来越毒辣了。   太夫人闻言就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装蒜,我老婆子眼睛还没瞎。”   秦荀殷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总觉得他二十七八的大男人,还跟太夫人说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有点丢人,况且他只是有点不高兴。   而且,这只是他自己的情绪,虽跟古言玉有点微末的关系,但她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   秦荀殷随口扯了个理由:“倒不是完全因为她,原本我们应该在古府用完晚膳再   回来,但是午膳的时候出了点事情。”   太夫人:“何事?”   “古言玉以前的住的院子突然被人一把火给烧了。”秦荀殷道。   太夫人眉头紧皱:“这么大的事?”   “与其他事情相比,这还不算大的,您知道岳父的现任夫人是从姨娘的身份抬上来的吧?古言玉利用这把大火抓住了陶氏身边一个得力的老妈妈,又用了些手段逼迫那老妈妈供出了陶氏许多事情,大约就是陶氏偷偷从古家塞了至少十五万两银子给她娘家,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弄死了很多下人,男女皆有,而且那把大火就是古家二姑娘派人放的。”   太夫人下意识就问:“古家怎么这么乱?”   秦荀殷淡笑,语气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些事情都是家丑,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按道理她们就不该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说,可是偏生老太太和古言玉甚至庄国公府人都没有让我避开的意思,将这些丑事大大方方地呈现在我面前给我看,这里面的深意,值得令人深思。”   太夫人点点头:“的确值得深思。”   秦荀殷表情颇有几分无奈。   “家丑不可外扬,你虽是古宏的女婿,但到底并非真的是他们古家的人,老太太这个人,我打过几次交道,她人老,心却不老,心里明镜似的,这种丑事被你知道了,只会让你看低他们家的姑娘,但古言玉的婚事都是老太太一手操办的,从她的嫁妆分量上看,就知道老太太是真心疼这个孙女,按照正常的思维来看,她的确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家丑。”太夫人说。   秦荀殷脸上的苦涩之情越发深刻了几分。   太夫人补充道:“他们是想趁着古言玉还没被你克死的时候将她赶紧捞出去呢,看来他们是真心疼爱古言玉的,不过她那个后母和二妹,也的确恶毒,以后得防着她们。”   秦荀殷:“…”   他以为太夫人至少应该为此生气才是,毕竟古家人竟是那般迫不及待想要让古言玉与她的儿子脱离关系,结果太夫人竟然只得出个“防着她们”的结论?   太夫人仿佛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劝道:“你介意什么?人家姑娘不愿意嫁给你,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当你早想明白了。”   秦荀殷:“那是以前,现在她已经是威远侯夫人了。”   谁知信佛的太夫人埋汰自家儿子道:“谁知道她能活多久。”   秦荀殷:“?”   太夫人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所以,我才那么急着要子嗣,只要我们侯府有了嫡子,其他的,我也就不强求了,都随缘吧。”   秦荀殷眉头皱了起来。   这话若是被古言玉听见了,只怕她越发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他感觉古言玉是从一个坑不情不愿地跳进了另一个坑,他都替她心寒。   但是太夫人是他母亲,很多时候,他都拿她没办法。   古言玉回到秋兰院就让人弄晚膳,在古府的时候,午膳被打断,她本就没吃饱,后来又遇到那么多事情,十分耗精力,她早饿了。   秦暮珊迈着小短腿从外面进来,古言玉就坐在西次间的大坑上,弯腰将秦暮珊抱起来,让秦暮珊坐到她的腿上,秦暮宇站在西次间的门口,伸出小脑袋往屋里张望。   古言玉朝他招招手:“宇哥儿,进来呀。”   秦暮珊窝在古言玉的怀里笑:“哥哥害羞。”   秦暮宇没好气道:“你才害羞!”   说完,他仿佛印证什么似的,将双手背在伸手,伸着短腿跨进来,往古言玉的面前一站,漆黑的眼珠左右转了转,问道:“父亲呢?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这小大人样,让古言玉忽然想起古言笙,都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她伸手去捏秦暮宇的鼻子,被秦暮宇偏头躲开,小男孩戒备又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古言玉也不在意,笑眯眯地回答道:“你父亲在外院,你找他有事啊?”   “没事!”秦暮宇立刻回答,他目光有些闪躲,“我就随便问问。”   秦暮珊想要戳他的尾巴:“哥哥…”   “秦暮珊,你是不是活腻了?”秦暮宇厉声喝道,秦暮珊的话音顿住,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那可怜的小模样让古言玉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坨浆糊。   她道:“宇哥儿,你这么大声地吼妹妹,妹妹要伤心的,你看,妹妹伤心得都要掉金豆豆了,你是哥哥,要懂得保护妹妹呀。”   秦暮宇不悦道:“要你管。”   “呜哇,哥哥吼我!”秦暮珊委屈地哭出了声,那嗓门极大,很快就引来了院子里专程伺候他们两个小祖宗的丫鬟和妈妈。   徐芳若歉意地走进去,朝古言玉福了福身,伸手将秦暮珊抱过来,哄道:“五姑娘怎么哭了?是不是磕着碰着了?”   古言玉将视线移到秦暮宇的身上,闷不做声。   秦暮宇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满面恼怒,低声咕哝道:“女人真是麻烦!”   古言玉见秦暮珊哭个没完没了,忽然想起自己专程给他们买的糖果,她伸手将秦暮珊抱到自己身上,朝秋月招手,秋月心有灵犀地送上两盒糖果。   “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古言玉当着秦暮珊的面将糖果盒子打开,一盒五颜六色的糖果落入秦暮珊的眼底,秦暮珊像是见到稀世珍宝似的,眼泪陡然刹住,她看着糖果,两眼放光地“哇”一声:“这些都是糖果吗?好漂亮啊!”   “当然啦!”古言玉笑眯眯地摸了摸秦暮珊的后脑勺,“这是我专程给我们珊姐儿和宇哥儿买的,这个糖果可好吃了,快尝一颗。”   秦暮珊摇摇头:“这么好看的糖果,我舍不得吃。”   “没关系,吃完了我再给你们买,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天只能吃三颗,因为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不然牙齿会长坏的,牙齿长坏了就再也不能吃糖果了。”古言玉笑着将另一盒糖果递给秦暮宇,“宇哥儿,快尝尝。”   秦暮宇对秦暮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开脸道:“我才不要!”   徐芳若见他态度恶劣,在旁边打圆场:“夫人,四少爷就是这个性格,他比较排外,并非刻意针对您,您别介意。”   秦暮宇瞪了徐芳若一眼,转身跑了。   徐芳若朝门口的一个丫鬟使眼色:“你跟过去看看。”   那丫鬟匆匆跟了上去。   古言玉喂了一颗糖果给秦暮珊,然后将糖果盒给秦暮珊抱着,招来一个丫鬟将秦暮珊抱走,留下了徐芳若。   徐芳若知道,古言玉这是要问事情了。   果然,她随口请徐芳若坐下,便问道:“宇哥儿一直这样吗?”   徐芳若笑容有点苦,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四少爷和五姑娘是侯爷两年前派人送到府里来的,侯爷一意孤行,要收养这两个孩子,家里谁也劝不住,太夫人拧不过侯爷,就让两个孩子入了族谱,养在侯爷名下,太夫人她,不怎么管,这俩孩子就一直在秋兰院里。”   仿佛生怕古言玉对太夫人产生不好的影响,徐芳若赶忙补充道:“太夫人也有她   的苦衷,这俩孩子毕竟不是侯爷亲生的,有时候相处的时间长了,人就容易心软,心软就容易做出不合适的事情来,太夫人有她自己的坚持,还望夫人能够理解。”   古言玉还真不能理解。 第四十章 感情战胜理智   感情战胜理智   太夫人无非是怕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久了感情战胜理智,慢慢的就不再执着于正统血亲的嫡子之事吗?   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   只是个区区威远侯的爵位,又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执着这些,有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多谢徐妈妈告知,”古言玉客气道,“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会找侯爷好生商量的,辛苦徐妈妈照看了。”   “应该的,若是没有其他事,奴婢就告退了。”徐妈妈道。   秦荀殷回到正屋,正好见徐妈妈从西次间出来,有丫鬟来传饭,古言玉出门就迎上刚回来的秦荀殷,她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侯爷可是掐着饭点回来的?”   秦荀殷没做声,转身去饭厅,徐芳若把两个孩子也抱了过来。   在秋兰院便没有那么多规矩了,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坐一桌,都围在勉强能坐下六个人的圆桌旁边,两个孩子短胳   膊短腿,有丫鬟特意给他们俩端了高些的凳子。   秦暮珊伸手要古言玉抱,古言玉觉得不能助长她这种习惯,笑着拒绝她:“珊姐儿,吃饭的时候呢,要自己坐在凳子上慢慢吃,坐在大人怀里吃饭是不好的习惯哦。”   秦暮珊眼珠转了转,想到那盒精致的糖果,勉为其难:“好吧。”   秦暮宇撇嘴:“虚伪!”   古言玉“咦”一声:“宇哥儿竟然知道‘虚伪’这个词,真厉害,我三岁的时候除了吃就知道睡,连‘虚伪’是什么都不知道,宇哥儿真聪明!”   秦荀殷心道:“这女人是真的虚伪。”   秦暮宇乍然被人夸,极不自在地闹了一个大红脸,他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扒饭,旁边的秦暮珊还一个劲儿地起哄:“哥哥聪明,我不聪明吗?”   古言玉赏了她一个水晶饺子:“我们珊姐儿当然聪明啦,但是还是哥哥更聪明哟,而且哥哥很疼珊姐儿的,还把他心爱的糖果让给珊姐儿吃呢!”   “哇!真的?”秦暮珊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开心地笑弯了眼睛,“哥哥爱我,我也爱哥哥!我没有哥哥聪明没有   关系,哥哥会保护我的!”   秦暮宇想说“谁要保护你?”   但是见到秦暮珊那张开心的笑脸,这句话到底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秦荀殷无声地勾了勾唇。   用了晚膳,两个孩子被徐芳若带下去洗澡睡觉了,古言玉亲手给秦荀殷泡了杯茶,递到秦荀殷的面前,满面笑容道:“侯爷请喝茶。”   秦荀殷坐到西次间的大坑上,直觉古言玉这番主动端茶送笑的,十有八九是有事要说,果然就听古言玉连弯儿都不拐地就道:“有件事,想同侯爷商量。”   秦荀殷挑挑眉,示意她直说。   古言玉慢悠悠地坐到他旁边:“宇哥儿和珊姐儿都满四岁了,我寻思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耽误不得,尤其是启蒙,应该格外重视,所以想跟侯爷说,要不您抽时间给俩孩子找个好的教书先生,给俩孩子启蒙吧。”   她眉眼带笑,口中所言合乎情理,却让秦荀殷微怔。   她嫁进秦家不过三日,威远侯夫人这个位置,她还未坐稳,在家中还未站稳脚跟,她没有忙着讨好太夫人和两个妯   娌,也没有试着讨好他这个丈夫,倒先是关心起两个孩子来。   这姑娘脑壳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听母亲说,要让你逐渐接手管家之事?”秦荀殷问道。   古言玉点头:“是的,其实我觉得母亲有点着急,毕竟我才刚进府,内院的人都还未认清楚,这么快就接手家里的事情,有些仓促,不过我会尽力做好的。”   秦荀殷笑问:“你怎么先关心起两个孩子来了?”   “两个孩子的事,也很重要吧,”古言玉道,“孩子是一个家的未来,只有孩子有前程,家才有前程,况且两个孩子已经养在侯爷的名下了,我既然身为侯爷的夫人,自然就是他们的母亲,是要对他们的成长负责的,我可不想我的膝下出古言依和古言霖这种东西。”   她说着,嘴角隐隐闪过几丝嘲弄。   在他面前,她似乎丝毫不避忌家丑,秦荀殷又郁闷了。   这时常郁闷的大老爷们儿有时候是个直肠子,就像他遇到古言玉的时候,会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他,如今古言玉既然已经是他的夫人,他便越发直肠子起来。   秦荀殷:“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希望我赶紧把你休了?”   古言玉:“…侯爷在说什么傻…”   说到“傻”这个字的时候,她的话音陡然一个大转弯:“侯爷在说什么傻…啥问题?”   秦荀殷:“…”   “不好意思,有点口误,一不小心说了点地方语言,”古言玉讪笑,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磨蹭着自己的裙角,“侯爷怎么会这么想呢?”   秦荀殷当然不会把他那点心思告诉古言玉,于是他闷不做声。   古言玉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笑道:“我跟侯爷之间的婚事,那是圣旨赐婚,天威不可侵犯,我家人怎么会那么想呢?我们家的丑事没有避着侯爷,那是因为我娘家人将侯爷当成了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在自己人面前藏着掖着呢?”   秦荀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   古言玉却想,这大家伙长年征战在外,脑壳里怎么装了那么多家长里短?连她娘家人做一件事情到底存着什么样的   心思都要猜想一二。   幸好秦荀殷当面问她了,若是没有问,任他猜来猜去,他们古家的人得被他揣度成什么样子?感情他们当着他的面,不拿他当外人,还是错的?!   他们古家的人,不是没脑壳的,圣旨赐婚,秦荀殷哪儿敢轻易休妻?况且在决定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清楚了,今后要好生当威远侯夫人,抱紧秦荀殷这棵大树。   但是有些家族问题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倒不如痛痛快快地让他知道,倘若他当真因此看不起她将她辇道庄子上去,指不定她还能完全逃离秦荀殷的煞气呢。   那样的话,也未尝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古言玉见他脸色稍缓,知道他也不执着于这个问题,说道:“可能每个人的观念不同,妾身的祖母就想您已经是妾身的夫君了,便是自家人,况且这些事情都跟妾身有关,没必要瞒着您,让您知道更好,您知道了有谁想要害妾身,还能给妾身撑腰呢。”   秦荀殷越发觉得自己的确是小人之心,古家老太太会这么做,原是为了保护古言玉。   古言玉见他脸色稍霁,心中也放下心来,她试探着问   :“那,侯爷,找教书先生的事…”   “我…”   “侯爷,外院有人找,”左九匆匆到正屋外面传话,将秦荀殷的声音打断,“是卫国公府的卫大公子,属下已安排在回事处的待客厅等候,侯爷可要见他?”   秦荀殷的眉头顿时拢起,这个时候?卫庭轩?   古言玉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秦荀殷问:“他有没有说来干什么?”   左九:“没有,他就说有事想找您单独谈谈,属下不好问是什么事情,就先来向您禀报。”   秦荀殷站起来就朝外走。   古言玉忽然唤住他:“这么晚了,侯爷何不让他明日再来?”   “庭轩素来不是胡来的人,这么晚过来,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去看看,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秦荀殷道。   古言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早困得要死要活了,根本不想再等秦荀殷回来再睡,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谈完,她眉开眼笑道:“那妾身给侯爷留着门,夜里光线不好,侯爷当心。   ”   秦荀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没多想,转身走了。   他一转身,古言玉的笑脸就垮了下来。   春花从外面进来,一脸困惑道:“卫公子傍晚的时候才见了您,此时又找侯爷做什么?奴婢今日见他,就觉得他怪怪的,跟被妖邪附了身似的,莫不是想说夫人您的坏话?”   古言玉眼珠转了转,不止春花觉得奇怪,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卫庭轩喜欢的人是古言依,早在解除婚约的当日,她就说过,从此和卫庭轩两不相干,按道理,卫庭轩是没理由来找他的。   如今这是吹的什么妖风?   “谁知道呢,”古言玉微微压了压眼睫,她刚进府,外院没有可用之人,导致她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找个人打听都不知找谁。   她有些烦躁地说:“懒得管。”   这婚事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她只能保证自己尽量不出错,不被别人挑出毛病,毕竟这是圣旨赐婚,若是秦家坚决不放人,偏生她又是个出错的,她的一生岂不是就被困死在这里   了?   所以她得有两手准备。   一面让外界条件影响秦家,一面又让秦家不能挑出她的大错。   夜逐渐深了,左九在前面打着灯笼,秦荀殷走在后面,两人脚步都极快,转眼就到了外院待客厅,这里是专程招待那些来专程来找秦荀殷谈事的人的地方。   卫庭轩并未坐着,他似乎极为烦躁,在屋内走来走去,小厮早上了茶,可茶盅却满着,不见他喝一口,烛火的光将他的身影映得修长而挺拔,却未免形单影只。   听到脚步声,卫庭轩脊背蓦地一挺。   继而,他看到秦荀殷在左九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卫庭轩拱手恭恭敬敬地朝秦荀殷行了一礼,唤道:“二叔。”   秦荀殷微微颔首,表示回应,他坐到堂屋的座椅上,道:“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卫庭轩轻轻抬眼看他。 第四十一章 放过古言玉   放过古言玉   他跟秦荀殷并不亲,不,或许应该说秦荀殷和所有人都不亲,这个长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身气度无疑是冷然而凌云的,他惯常沉默,但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比自己年长九岁,卫庭轩小时候以前其实有点怕他,后来逐渐长大,慢慢觉得秦荀殷其实并不可怕,他只是性情比较冷而已,只要他不生怒,看起来还勉强算个平和的长辈。   顶多也只能是平和了,连温和都算不上。   此时秦荀殷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两人一座一站,卫庭轩却有种秦荀殷其实并没有仰头在看他,而是他自己在尽力降低视线,与秦荀殷的视线齐平。   “我还是不坐了,就站着说话吧。”卫庭轩道。   夜里起了夜风,堂屋的大门敞开着,夜风一阵阵地灌进来,屋里十分凉爽,卫庭轩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秦荀殷觉得有趣,不知道自己哪里吓住这个侄子了。   但他不动声色地坐着,表情是惯常的冷然,让人觉得非常地难以接近。   卫庭轩只要一想到古言玉已经嫁给了他,并且极有可能已经跟他圆了房,就觉得心中钝痛,像是有刀在一寸寸割裂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割成一片一片的。   “怎么不说话?”秦荀殷并没有多少耐心。   卫庭轩沉了沉气,问道:“二叔为什么要娶玉妹妹?”   秦荀殷条件反应就是满腹疑问,但他却并未将这种疑问表现在脸上,他沉了沉眉,狭长的眼睛不禁然地眯了眯,反问:“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我夫人?”   “我夫人”这三个字从秦荀殷的嘴里说出来,卫庭轩的呼吸便是一窒,只觉得讽刺又好笑,但讽刺的是他自己,好笑的也是他自己。   “是的,我是为了玉妹妹而来。”卫庭轩道。   秦荀殷面无表情地开口:“她已经嫁给了我,便是我们秦家的人,按辈分,你应该叫二婶,这点,今日我夫人已经提醒过你了,你忘了?”   卫庭轩脸色煞白,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生生打了一巴掌。   而秦荀殷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对   卫庭轩说道:“如果你是为了我夫人而来,我想我们叔侄没什么可说的,夜深了,你回去吧。”   秦荀殷抬脚就朝外走。   “求二叔放过玉妹妹!”卫庭轩忽然急切地开口道。   秦荀殷的脚步陡然刹住,他回头淡淡地看着卫庭轩,那目光冰冷得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雪,能将人瞬间冻僵,他道:“放过?你告诉我,如何放过?”   “求二叔放她走。”卫庭轩哀求道。   秦荀殷忽然嗤笑了声,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卫庭轩,勾了勾唇道:“她是我夫人,我会待她好,她在我们秦家并未受委屈,什么叫放过她?”   卫庭轩脸色煞白,他知道秦荀殷生气了,他虽然与秦荀殷接触极少,但是这么明显的怒意,任谁都能感觉到。   可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摊开来说。   他道:“二叔,玉妹妹命薄,她嫁给你,活不长的,您的前三任未婚妻都死了,连太夫人给您安排的通房都能被您克死,玉妹妹她嫁给了您,又能挨到几时?”   秦荀殷:“放肆!”   卫庭轩深吸口气,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似的,他一掀衣   摆,朝秦荀殷笔直跪下,叩首道:“侄儿请求二叔放过玉妹妹,放她一条生路吧。”   说不吃惊是骗人的,秦荀殷从未想过卫庭轩这个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人会说跪就跪,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跪他,偏生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妻子。   简直讽刺至极。   在娶古言玉之前,他分明已经调查清楚,卫庭轩对古言玉并无半点情谊,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厌恶,而古言玉是个聪明姑娘,知道什么对她好什么对她不好。   所以这门婚事,他其实是很乐意的,毕竟古言玉生得娇美,脑袋聪明,而且极为孝顺,又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这样的女人,最适合娶回家里当媳妇儿。   怎么短短几日,好像有些事情忽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荀殷在卫庭轩的面前蹲下来:“抬起头来。”   卫庭轩缓缓将脑袋抬起来,迎上秦荀殷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生生地矮了一大截,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亦或者能力。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秦荀殷问,“   你以前不是很厌恶古言玉吗?”   卫庭轩并不逃避:“以前…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没有看清玉妹妹的好,如今我幡然醒悟,只想好好对玉妹妹,求二叔成全我们。”   秦荀殷冷冷地一笑:“深更半夜,你是来跟我讲笑话的?”   卫庭轩紧张地望着秦荀殷。   秦荀殷徐徐站起身:“卫庭轩,你听清楚,古言玉如今是我的妻子,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放开她,而你,身为晚辈,像这种没规没矩的事情,今后就不要再有了。”   说完,他抬脚便走了出去。   卫庭轩颓然地跌坐到地上。   左九进来时,就看到卫庭轩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冰冷的地面上,他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表少爷,夜已经深了,属下送您回去吧。”   卫庭轩挣开左九的手,晃悠着身子,慢慢走了出去。   左九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   那是一个冬天,那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大雪连着飘   了三日,到处都是一片冰天雪地。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春花稍微开了点窗,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啦啦地刮进来,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只好反手又将窗户关上。   秋月冻得缩手缩脚,一面不停地给麻木的双手哈热气,一面不断地跺着双脚,嘴上忍不住抱怨道:“府里杨夫人当家,我刚去领炭火,杨夫人竟是半点不给,这么冷的天,夫人又病重,没有炭火,夫人怎么熬得过去啊?”   春花皱眉道:“你小声点,别被夫人听到了。”   秋月转头朝床上望去。   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卫国公府最偏僻的后院一角,最好的房间就是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一间,然而,仍旧免不了漏风漏雨,漏风的窗户他们给遮住了,漏雨的房顶她们上不去,报了杨夫人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来修,她们只好自己拿盆子把漏进屋里的水接起来。   杨夫人乃是卫国公府嫡长子卫庭轩纳进门的妾室,原本是轮不到一个做妾的当家,但是卫国公府子嗣单薄,老夫人年迈,卫庭轩的弟媳又身怀有孕,而身为正妻的她们家夫人…   躺在床上的古言玉自半年前被卫庭轩一碗汤药打落孩   子后,身体就一如不如一日,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两边脸颊和眼眶深深地凹陷,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而那双手则如同干柴似的,瘦得不成样子。   秋月道:“夫人早上喝了药后就昏睡了过去,至今未醒,无论我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夫人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咳咳咳…”   秋月话音刚落,半死不活的古言玉忽然撑着床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一阵咳喘来势凶猛,吓得春花和秋月大惊失色,一个忙上前帮她拍打脊背顺气,一个去找帕子递到古言玉的手上。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过后,古言玉肺腑汹涌,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在手帕上,就连手帕都没能完全包住,有不少鲜血溅到了两个丫鬟的衣裙上,入目就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艳红。   “夫人,夫人您还好吗?您忍着,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春花急匆匆地要出去,却被古言玉一声不轻不重的“站住”喝住脚步。   秋月急得泪眼汪汪:“夫人,您又咳血了呀,您不看   大夫,可怎么好得了啊,夫人?”   古言玉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低声道:“把房间里收拾一下吧,要干干净净的,再给我打桶水来,我要沐浴,还要换身干净漂亮的衣服,找大夫的事等会儿再说。”   刚咳了血,她脸上却出现了一抹薄红,看上去精神似乎还颇好的样子。   两个丫鬟不想惹她心烦,三两下将屋里收拾干净了,又帮她洗了澡,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卧病在床多日的她,站在飘雪的屋檐下,忽然有种飘然欲仙的美。   “夫人,这里冷,我们进屋去吧。”春花扶着古言玉的手臂,轻声劝道。   古言玉却轻轻一抬手制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可是腊月二十?”   “是的夫人,您没记错。”秋月回答。   古言玉道:“整整两年。”   两年前的今日,她嫁给卫庭轩,出嫁前,卫庭轩到古家退婚,退婚有损女子名节,但家父古宏深知卫庭轩对她无情,本欲同意,她却以死相逼,逼得古宏反对。   为了嫁给卫庭轩,她做了很多蠢事。   后来,她终于如愿了,成了卫庭轩的新娘,成婚当日,卫庭轩便让她独守空房,成婚不过七日,府里来了个姓杨的女人,长得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卫庭轩夜夜留宿那女人房中,不过半月,就抬了她为姨娘。   成婚一年半,她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因为一场阴谋陷害,被卫庭轩强行捏开她的嘴,将一碗堕胎药灌入她的嘴里,那日,她的房间淌了满地的血,有她的,也有她的孩子的。   直到今日,已经整整两年。   她活成了最低贱卑微也最可怜的样子,若是被家中继母和那些个庶妹们看见,只怕睡着了都会笑醒吧,尤其是她那个爱慕卫庭轩的妹妹。   她在卫府,一心为这个家,为了讨卫庭轩喜欢,她温柔体贴,他喜欢谁,她就接受谁,为了讨公婆喜欢,他们让干什么干什么,乖巧得就像个听话的木偶。   她以为卫庭轩终有一日会看见她的好,会懂得怜惜她,珍视她,却没想到她却输得一干二净,输了古家这个强大的靠山,还让一腔真心喂了狗。   想到此处,古言玉忽然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站在她左右的春花和秋月齐齐打了个寒颤,屋外寒风   冷冽,大雪纷飞,屋檐下本就冷,忽然听到古言玉这比冰雪还冷的嗤笑声,两个丫鬟都有些心惊胆战。   “夫人,您怎么了?”秋月担忧地问,“奴婢去为夫人请大夫可好?”   “不必了,行将就木,无需挣扎。”古言玉道。 第四十二章 前世之死   前世之死   “夫人切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呀,”春月望着古言玉消瘦的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奴婢们定会好生伺候夫人,让夫人长命百岁的。”   古言玉轻轻地一笑,那笑容没有灵魂,却有种空灵的美,她道:“傻丫头。”   春花和秋月鼻子发酸,   “走吧。”古言玉忽然没来由地说道。   “还在下雪呢,夫人要去哪里?”春花问。   “回刑部尚书府,”古言玉抬脚踩进雪地里,一个人兀自说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有多久了?两年还是三年?哦,两年,我嫁入卫府刚好两年,我想爹娘还有祖母了。”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在卫府长长的回廊上遇到了卫庭轩和杨姨娘,两人举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廊上,一边走一边赏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古言玉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与他们擦肩而过,她明明看到了,却好似没看到。   “站住!”错身之后,身后传来卫庭轩的呵斥声。   古言玉脚步一顿,轻轻侧转回身,敛衽朝卫庭轩行礼。   “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卫庭轩问道。   “回一趟古家。”   “你爹说你忤逆不孝,如今你既然嫁进了我们卫家,就不再是古家的人了,你把你爹和你祖母气得接连生病,你回去还能讨得了什么好?”卫庭轩冷嘲热讽。   古言玉抬眸,忽然冲卫庭轩莞尔一笑:“留在这里,你就会给我好脸色吗?你们卫府上上下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对我的,你不会心里一点数没有吧?”   “你…”卫庭轩一哽。   古言玉笑意不减:“卫庭轩,嫁给你,是我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你既喜欢我那二妹,待我死后,你便娶了她吧,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信定能和谐到老的。”   卫庭轩气得脸色涨红:“你在说什么胡话?”   古言玉却不再与他争执,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卫府,她身体虚弱,一路咳嗽不止,到了古府门口,见家门紧闭,也不着急要进去,反而吩咐春花和秋月:“你们回卫国   公府,去把我的首饰盒拿过来,里面有一封信,你们回来后,帮我亲手交给我祖母。”   秋月道:“首饰盒不重,春花一个人就可以取过来,奴婢在这里陪夫人。”   “你们一起去。”古言玉不容置疑道。   “可是姑娘…”   “怎么?卫国公府的欺负我,如今就连你们两个丫头都不听我的话了?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古言玉陡然厉声地打断春花的话。   “奴婢不敢。”   古言玉深吸口气:“去吧。”   两个奴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古言玉才对着刑部尚书府的大门笔直跪了下去,她的脸色已经被冻得发青发紫,偶有路过的人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她却浑不在意,她望着刑部尚书府的门匾,眼睛像是被定在了上面似的。   她这一生,被情爱所囚,最后也因情爱而死。   一股血腥味上涌,古言玉低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鲜血喷进堆积的厚雪里,很快就被新落的大雪掩盖了,她的身上逐渐积满了雪,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想起生母在世时她在刑部尚书府的日子,爹娘很疼她,祖母把她捧在手心里,   她是所有人的心尖宠,那时的日子多好啊。   后来,她的娘怀了弟弟,生产时却只保住了孩子,没有保住大人,她的娘没了,那时她只有五岁,自娘去世后,父亲伤心欲绝,也无意再娶,然而抬了陶翠翠为正室,祖母身体不好,她就被陶翠翠接到身边教养。   再后来,她在陶翠翠的“教养”下,作天作地,一步一步失去了父亲和祖母的疼爱,沦落到如今众叛亲离、有家不能回的凄冷下场。   古言玉的意识逐渐模糊,视线也越来越迷离,她的脑袋浑浑噩噩,头重脚轻。   她迷迷糊糊地想,倘若能重来,她绝不会。   绝不会…   绝不会再嫁给卫庭轩那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她要好好活着,活出光彩,活得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古言玉在自我的一番畅想中睁开眼睛。   屋里只亮着一站油灯,光线十分昏暗,她迷迷糊糊地躺着,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正生着重病就快死了还是怎么的,她撑着身板坐起来,唤道:“春花秋月?”   “夜半三更,她们都去睡了。”屋里忽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古言玉一跳。   “谁在那里?”她定睛一看,那人就坐在油灯的旁边,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他将书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抬眸望向她,古言玉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不是秦荀殷又是谁。   古言玉有种现实与梦境对撞的冲击,她定了定神,对秦荀殷道:“原来是侯爷,吓我一跳。”   她惊魂未定,连称谓都不知不觉换成了“我”也没有发现,问道:“侯爷怎么不睡觉?书有那么好看吗?倘若妾身没记错的话,明日早上侯爷还要上朝吧。”   秦荀殷:“已经是今日了。”   古言玉摸了摸脑袋,缓缓点了点头,咕哝道:“妾身都睡糊涂了,侯爷是睡不着吗?是不是觉得屋里太热了?”   “不是,”秦荀殷口吻淡淡的,他拿着书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了抚古言玉的后脑,“做噩梦了?你刚刚一直在说梦话。”   只因这一句话,古言玉浑身都凉了。   她吃惊地望着秦荀殷:“妾身说什么梦话了?”   “都是些声音很轻的呓语,我没听清,”秦荀殷回答。   古言玉沉了沉眼睛,虽然秦荀殷说话的语气很正常,但她总觉得秦荀殷有点奇怪,好像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云里,随时准备掀起一场风暴。   她想起秦荀殷回来之前去见了卫庭轩,便问:“是不是卫庭轩惹您生气了?”   “你觉得呢?”秦荀殷反问她。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她觉得?   古言玉心情顿时不好起来,觉得自己三更半夜做梦被吓醒便也罢了,没想到秦荀殷还坐在旁边等着吓她,她好心好意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竟然阴阳怪气的。   说到底,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背这样那样的锅?   “我没觉得什么,”古言玉淡声淡气地说,“侯爷若是想睡,便睡吧,侯爷若是不想睡,那妾身便先睡了,妾身今日还要忙很多事情呢。”   古言玉打了个哈欠,也不管秦荀殷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了,身板往床上一躺,微微翻了翻身,拿屁股背对秦荀殷,眼睛一闭,便自顾睡去了。   秦荀殷:“…”   本以为这女人出于妻子的义务会关心他几句,而始作俑者又是卫庭轩,就算他不想说,古言玉也会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她竟然毫不关心。   既不关心卫庭轩,也不关心他。   他脸上阴郁的表情更甚,站在男同胞的角度,他都想为卫庭轩感到不值,为个女人下跪磕头,那是多么受折辱的事情,毕竟他只是卫庭轩的旁系叔叔。   古言玉这姑娘,怎么这么冷漠?   秦荀殷被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突地跳,忽然转身出了房门,大踏步朝外院走去。   正屋一排共有五间房,古言玉和秦荀殷的卧房在西梢间,西梢间连着平常休息的西次间,正中是堂屋,堂屋往左依次是东次间和东梢间,东梢间是书房,东次间就是平日吃饭的地方,两边各连着一个耳房,西耳房用作茶水间,东耳房住着守夜的丫鬟。   西厢房住着两个孩子和负责带孩子的徐芳若以及两个丫鬟,进出正院的大门随时都有人守在那里,日夜换班。   今日值夜班的是年约四旬的王巧容王妈妈,夜深人静,四下无声,王妈妈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大门的钥匙就在她的手里,秦荀殷轻声道:“开门。”   王妈妈睡得浅,听到有人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赶忙睁开眼睛,就看到秦荀殷顶着一张臭脸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王妈妈整个儿被吓醒了。   “侯、侯爷?”王妈妈赶忙走过去拿钥匙打开门。   秦荀殷抬脚便走了出去。   王妈妈望着秦荀殷的背影,这才回过些神来,这大半夜的,秦荀殷不在屋里睡觉,跑出去干什么?又没人过来说有急事。   王妈妈想了想,忽然回过些味儿来,秦荀殷出去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肯定是夫人惹他生气了,他不愿意再呆在正院里,所以就去外院了。   大半夜的,这新婚的两夫妻在闹什么别扭呢?夫人竟然敢惹侯爷生气!   古言玉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没在意,春花和秋月却比她上心得多,两个丫鬟早就起来了,却没见到秦荀殷,都觉得奇怪。   春花给古言玉梳妆的时候便问:“夫人,侯爷那么早就出去了?”   古言玉后来睡沉了,秦荀殷到底上没上床睡觉,她也不清楚,回答道:“不知道。”   “啊?”春花吃惊。   这时秋月从外面进来:“侯爷是卯时前就出去了,王妈妈说侯爷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夫人,您惹侯爷生气了啊?” 第四十三章 不惯那烂脾气   不惯那烂脾气   古言玉以前受够了卫庭轩的阴阳怪气,现如今就对阴阳怪气的男人没一点耐心,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她道:“随他吧,这种脾气,我才不想惯着。”   秋月和春花都很吃惊,他们以为古言玉嫁到威远侯府后,会竭尽所能讨好秦府上下人等,没想到她看上去根本没心思去讨好所有人?   这俩姑娘顿时就为她们家夫人的前途感到担忧起来。   古言玉问道:“两个孩子起了吗?”   “还在睡呢。”春花道。   古言玉:“哦,那我就自己去给太夫人问安吧。”   寿康院里三夫人和秦荀宁已经到了,秦荀彧和五夫人带着秦暮月与古言玉一起到,都在堂屋等着,太夫人由姚惠清搀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众人就心有戚戚焉。   古言玉直觉太夫人的心情和秦荀殷脱不开关系。   一行人闷声闷气用完早膳,太夫人神色寡淡地说:“老二媳妇儿留下,其余人散   了。”   古言玉眼观鼻鼻观口,在三夫人和五夫人的左瞄右瞄中像个焉茄子似的跟在老太太和姚惠清身后走到西次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太夫人坐到西次间的大坑上,转头瞪着古言玉,正准备训话,谁知古言玉双膝一软,竟就那么笔直地跪到太夫人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让你跪吗?”太夫人冷声道。   古言玉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望着太夫人:“母亲,儿媳真的不知道儿媳做错了什么,侯爷要三更半夜地将儿媳丢在屋里,自己去了外院,还请母亲指点。”   太夫人生气也正是为此,秦荀殷是个内敛的人,即便有一身锋芒,也极为收敛,极少动怒,古言玉这是做了什么,能把她儿子气得半夜三更“离家出走”?   她本想训斥古言玉做事不知分寸,竟然惹他儿子生气,没想到竟然先被将了一军。   这训斥的话,太夫人便有点说不出口了。   古言玉见太夫人被自己给憋住了,只好率先打破沉默,她长叹一口气,对太夫人道:“母亲,儿媳出嫁前,祖母千叮咛万嘱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儿媳嫁到了威远侯   府,侯爷就是儿媳的天儿媳的地,儿媳自认为将侯爷视作天地,从不敢有半点逾矩,一切以侯爷为先,将伺候侯爷看作儿媳的本职义务,不敢惹侯爷有丝毫的生气,但是昨日夜里,侯爷怎么莫名其妙地就生气了?儿媳左思右想,如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儿媳惶恐啊。”   古言玉刚开始本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秦荀殷那个大猪蹄子简直不讲道理,她不委屈,只是气闷,现在这番话说出来,她都替自己委屈起来。   这算是什么事?   如今还是太夫人管家,家里发生的一应大事小事根本瞒不过太夫人的眼睛,尤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秦荀殷趁夜出去,太夫人肯定是知道的。   所有古言玉早就有了一番说辞,准备打太夫人一个措手不及。   太夫人果然很意外,老人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颇有点无奈。   她问道:“都说说你昨日做了什么。”   古言玉很憋屈,将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太夫人报告:“…晚膳的时候儿媳还在跟侯爷商量给两个孩子找启蒙先生的事情,谁知侯爷去了趟外院,回来就生气了。”   太夫人凝眉:“他去外院做什么?”   “好像是说有人来找他,是卫家的大公子,”古言玉说到这里,语气就从委屈变   成了“我很无辜”,“也不知道卫家大公子跟他说了什么,侯爷回来就后脸色就不好看,与儿媳没说了两句话,就去了外院,现在全院的人都知道侯爷在生儿媳的气。”   太夫人的眉头越拧越紧。   “其实最让儿媳觉得难过的是侯爷根本不告诉儿媳他为什么生气,”古言玉唉声叹气,“儿媳与侯爷乃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儿媳不明白。”   太夫人道:“你见过哪个男人会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女人听的?”   她愁苦了脸:“儿媳,儿媳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呀。 ”   太夫人:“…”   她老人家是听出了点名堂,秦荀殷大概是因为卫庭轩和古言玉的事情在生气,可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些事情秦荀殷也是知道的,后来秦荀殷既然娶了她,就不该再拿过去的事情说事,在这点上,古言玉的确没做错什么。   但是——   “你起来吧,”太夫人放软了声音,“虽然你并无明确的过错,但是侯爷到底是一家之主,是我们整个威远侯府的支柱,你要学会揣摩侯爷的心思,”   古言玉恭恭敬敬地回道:“是,母亲。”   太夫人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古言玉站起来,微微曲了曲身,转身离开。   她刚走,太夫人就问身边的姚惠清:“这件事,你怎么看?”   姚惠清不敢妄议主人家的事情,回道:“奴婢看不明白,二夫人的确聪明,也通透,奴婢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太夫人就道:“这丫头是专程来我这儿叫委屈的呢,这件事情的确是老二有错在先,但是她没有成功安抚老二的脾气,便就做错了。”   “那您为何不罚她?”姚惠清不解。   “因为她对老二没有感情,她是被圣旨逼着嫁进来的,夫妻俩又是新婚,我这个当婆婆的若是这么快就处罚她,她对老二只怕就越发不上心了。”太夫人叹了口气。   就这么一个是活着的,侯府嫡子还没有着落,她不能让他们夫妻感情更糟糕。   古言玉回到秋兰院时两个孩子已经起床了,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排排坐,晒太阳,秦暮珊见到古言玉,立刻就迈开小短腿往古言玉的怀里冲,被古言玉稳稳地抱起来。   她捏了捏秦暮珊的小鼻子,有个丫鬟过来禀道:“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过来了,正在堂屋里喝茶等着。”   古言玉点点头,将秦暮珊交给徐芳若,朝堂屋走。   三夫人起身笑道:“二嫂可算回来了,我和五弟妹有事和你说,就先过来等着。”   “让三弟妹和五弟妹久等了,”古言玉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坐到木椅上,有丫鬟端上茶来放到她的手边,她端起茶盅轻轻啜了口,笑道:“实在是母亲有事交代。”   五夫人拿扇子轻轻给自己扇了扇,没说话。   “今日早膳时看着母亲脸色不大好,”三夫人试探地说道,“母亲没有对你发怒吧?”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夫人让古言玉想笑,但她好歹克制着,微微笑道:“哪里话?母亲只是交代些事情,不知三弟妹和五弟妹过来,是有何事?”   古言玉这番半遮半掩的,说得三夫人心尖上好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似的,痒得厉害,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她又不好一而再地直接问古言玉,别提多难受了。   五夫人道:“二嫂你刚进府,很多人不认识,我和三嫂就商量着先带你把内院的人给认全了,然后把账本过给你。”   过账本是个细致活,没有三五天是完不成的,古言玉想到自己将要和一堆乱七八   糟的事情打交道,就觉得头疼,但是这一步又是她必须要走的。   古言玉笑道:“那就劳烦三弟妹和五弟妹了。”   “应该的。”三夫人和五夫人道。   内院的管理相对而言要比外院的管理简单些,内院有一个总管房,统管内院的庶务,总管房目前由太夫人总理,总管房下面管着七个管事,这七个管事分别管着回事处、买办处、司房、库房、针线房、厨房和洒扫。   而各家夫人的院子则由各家夫人自己管理,比如古言玉的秋兰院,只要公中在定制范围,就完全由古言玉自己做主,除非是压她一头的长辈太夫人,就算三夫人主持中馈,她的手也没资格伸到秋兰院来,而若是古言玉有另外的开销,比如按例她院子里应该配有大小丫鬟一共十人,而她想要十二人,那么这多出来的两个人就得由她自己出钱,不能从公中出。   威远侯府能多年紧紧有条,自然是因为凡事都有它的规矩在,除了老祖宗太夫人,任何人都别想破坏这个规矩,也没人有熊胆去破坏这个规矩。   而太夫人为了堵住那些爱说闲话的嘴和防止有人心里不平衡,给家族带来不必要的争端和麻烦,是轻易不会主动破坏规矩的。   有太夫人在上头压着,古言玉这个儿媳妇儿更不敢不按规矩办事了。   三夫人和五夫人命人去将管事们请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管事都到齐了,在堂屋里齐刷刷地站了一排,这些人在府里相对而言是比较有身份的,站在古言玉面前时便不像那些丫鬟那般低眉垂首,战战兢兢。   古言玉的目光在这些管事身上扫过,听三夫人一一向她介绍,每介绍一位,那位管事的便向古言玉屈膝行礼,古言玉则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待三夫人介绍完,古言玉心中大概有了点数,她道:“我进府不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很多人也不认识,府里人多,短时间内我也记不全,所以还请各位管事帮我个小忙,将你们手底下管的人列一个清单给我,包括这个人的姓名、家境、来处、等级以及曾经是否受过惩罚或者奖赏,是什么惩罚,为什么受罚,受了什么奖赏,为什么受赏,考虑到有些丫鬟可能暂时不在岗位上,就三日后交给我吧,辛苦各位管事的了。”   七位管事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三夫人和五夫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古言玉脑袋小小的,鬼主意竟然这么多,她这要求一出,内院上下人等谁还躲得过她的眼睛?   她们本以为古言玉不过十六,在管家这件事上应当是个二愣子,什么事情都要靠   逐渐摸索,没个三五个月,她休想将内院的事情掌握在手里。   可是现在看来,竟是她们小看了她。 第四十四章 内院揽权   内院揽权   七位管事微微屈膝道:“是。”   古言玉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处理了人员问题,剩下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账本了,前两日我闲来无事,已经将府里的规制一一阅览过了,各院的夫人小姐和丫鬟该享受什么样的配置、各管事处的应该享受什么样的配置,我已经记过了,对账时便应该按照这样的配置来对,务必账实相符、账账相符。”   屋里的七位管事和三夫人五夫人集体懵了。   然而,她们发现还没完,因为古言玉还在哔哔哔:“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公开,不冤枉任何人,尽量没有错漏,还请三弟妹和五弟妹各派一个懂账的妈妈在旁协助,我院子里再出一个妈妈,再加上管事的妈妈,统共四个人,一一对账,将那些错账、漏账用红字标记出来,让人能一眼看清楚,如此应该能尽量不出错地做好交接了。”   七位管事和三夫人五夫人有些冷汗,集体闷不吭声。   古言玉微微地笑:“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三夫人心中郁结,不想说话,五夫人相比三夫人而言,要稍显沉稳些,她道:“   二嫂的办法极好,我们都觉得可行,没什么问题,那便按照二嫂的意思办吧。”   三夫人心想,能不按照古言玉的意思办吗?她提的要求合情合理,办法也是一顶一的好,任谁听了都觉得这个女人在管家这件事情上是个厉害的。   古言玉见没人反对,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深刻了些许。   她心道:“老娘看了成千上万本书,难道是白看的吗?哎,我怎么这么能干啊?我这么能干怎么上辈子还被卫庭轩那个眼睛被狗啃了的欺负的那么惨?”   古言玉再次坚信,情爱这种东西,果然是害死人的玩意儿。   接下来,古言玉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交接的注意事项,“知书达理”的五夫人还算沉稳,没有表现出多明显的不满,三夫人则是古言玉每说一项,她的脸色就黑一分,最后她整张脸都拧成了一根苦瓜,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太夫人派了杨妈妈过来。”   杨妈妈原名杨澜,是太夫人身边极为信重的人,古言玉忙道:“快请。”   “给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问安,”杨澜笑容满面地朝几位夫人屈膝行礼道,“太夫人说二夫人初初开始管家,急缺人手,派奴婢过来伺候一段时间,听候二夫人差遣。”   古言玉笑道:“杨妈妈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母亲让您来帮我,哪儿是让您来听我差遣的,以后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杨妈妈多多指点。”   这番话当着三夫人五夫人和各位管事的面说,给杨澜长了极大的脸,杨澜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笑道:“二夫人客气了。”   当着杨妈*的面,古言玉又安排了些事情,杨澜震惊地发现,她竟然插不上嘴。   最后古言玉道:“倘若没有其他的问题,今日下午几位妈妈便开始对账吧,有任何的疑问都可以询问杨妈妈,若是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可以来问我,这几日,就辛苦各位了。”   “是。”几位管事的齐声应道。   春花进来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古言玉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各位先去忙吧。”   一屋子管事很快各自散去,当着杨澜,三夫人和五夫人不愿意当面拍古言玉的马屁,两人各怀心思地告辞离开了,杨澜也走了,她下午直接去对账。   秦荀殷进来的时候,堂屋里就只剩下古言玉和春花秋月两个贴身丫鬟,秋月上了茶,春花朝她呶呶嘴,秋月接收到春花的意思,转身退了下去。   秦荀殷径直进了卧室,他脸色不大好看,古言玉秉着还得靠这位侯爷登上人生巅峰的念头,只好硬着头皮追过去。   秦荀殷正在脱朝服。   古言玉绕到他的前面,仰头望他,秦荀殷微微垂眸,并不看她。   “妾身以前也见过我父亲穿朝服,”古言玉也不主动帮他换衣服,就站在他面前,桃花眼潋滟的眼光在秦荀殷的身上扫来扫去,“妾身发现,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她分外肯定地点点头,却迟迟不忙着说下一句。   秦荀殷解衣服的动作一顿。   古言玉忽然笑眯眯地说道:“还是侯爷穿朝服更好看,哎,侯爷穿朝服怎么这么好看呢?不然侯爷把您的朝服借我穿穿吧,我试试是不是也很好看。”   秦荀殷:“胡闹,朝服是能乱穿的?”   古言玉吐吐舌头:“屋里就我们夫妻两人,您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秦荀殷懒得跟她胡扯:“我的衣服你穿不下。”   “哦,这倒是,”古言玉颇为遗憾地说,然后她伸手去帮秦荀殷脱朝服,秦荀殷   放下手,端端地站着任由她脱,古言玉慢吞吞地补充道:“侯爷您比妾身高出大半个脑袋呢,妾身竟然忘记了,不过,上朝好玩儿吗?”   秦荀殷:“上朝不是玩儿的。”   “议事嘛,妾身知道,妾身只是好奇,大臣们是不是都要站着说话,他们会吵架吗?对了,侯爷您是不是每日上朝都会遇到妾身的父亲啊?”古言玉好奇地问。   秦荀殷:“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古言玉瘪瘪嘴:“侯爷不想说就算了,妾身可不敢为难您。”   秦荀殷:“…上朝的时候,皇上坐在龙椅上,大臣全都站着,除非是那种身体有疾不能久站的,皇上有时候会施恩,让他们坐着,其余人都不能坐。若没有要事,早朝很快会结束,若有要事,或者有些朝臣意见相左,就会在上朝的时候争论,早朝时间就会延长,岳父乃是二品大员,每日都要上朝,我自然每日都能遇见。”   秦荀殷想起古言玉还未嫁给他的时候,有次散朝后,古宏私下求他,让他放过他女儿。   当日古宏的话和昨日卫庭轩求他的话,如出一撤。   秦荀殷阴冷地笑了笑。   古言玉不知道这男人话说得好好的,突然间又抽什么风,她假装没看见,笑问道:“那侯爷会和其他朝臣争论吗啊?”   秦荀殷:“我是武将。”   古言玉终于将朝服脱了下来,她将朝服挂起来,朝秦荀殷投去“所以呢”的疑问。   秦荀殷:“朝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从来不管,只要前线没有紧急战事,基本上就没有我什么事情。”   古言玉:“那倘若有战事呢?有战事,也有朝臣与侯爷意见不同呢?而且,妾身以为,不止战事的问题吧,还有军饷之类的,难道就没人提出和侯爷不同的意见吗?”   秦荀殷看古言玉的目光忽然间深了几分。   “岳父跟你说的?”他问。   古言玉摇头,讪讪笑道:“书上瞎看的,妾身胡乱说的,侯爷胡乱听听就好,别当真。”   秦荀殷却正色道:“目前还没有人跟我意见相左,不过,你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很难避免,毕竟朝中靠一张嘴争权夺势的人,不在少数,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的   。”   这个话题便比较沉重了,古言玉不敢轻易接话,转开话题道:“侯爷昨日夜里突然出去,是因为在生妾身的气吗?”   秦荀殷不说话了。   古言玉很郁闷:“侯爷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妾身说吗?若是妾身哪里惹侯爷不高兴了,侯爷可以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会尽力改到让侯爷满意的。”   秦荀殷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忽然觉得古言玉其实很不容易,她顶着被克死的危险嫁给他,或许本就日日活在恐惧之中,与卫庭轩的婚约之所以会解除,也并非她所愿,事情一件件地发生,她一件件地被迫接受,从未有过怨言,只是尽量让所有人满意。   其实她已经尽她所能做到最好了。   他们不过新婚,她对他,又能了解多少呢?他生气还是高兴,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亲卫尚且看不出来,她又能知道多少?   于是秦荀殷大发慈悲地说道:“跟你没关心,突然想起有点事情还没有处理,正好睡不着,就去处理了,让你为难了?”   古言玉奇怪地看了他眼:“倒不是,只是母亲以为妾身跟侯爷闹别扭了,早上问妾身来着,其实妾身也以为自己惹侯爷生气了,所以有点不安。”   “母亲跟妾身说,让妾身学着猜您的心思,妾身就想,妾身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况且夫妻之间猜来猜去,难免心生嫌隙,倒不如有什么话直接摊开来说,有问题明明白白地解决,岂不是更好?侯爷您说呢?”古言玉试探地问。   秦荀殷沉默半晌,没有做声。   古言玉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有点放肆,秦荀殷是聪明人,定然明白她只是在变相地要求他在她面前不要将那些小心思藏起来,希望他能对她吐露心事。   像秦荀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他能有多少心思是放在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上的?   秦荀殷道:“我想说自然会说的。”   古言玉:“…”   她就知道。   她讪然地笑了笑:“是,侯爷您最大,您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好吧。那给两个孩子找启蒙先生的事情,侯爷您到底有主意了没有啊?”   “我问问老三。”秦荀殷言简意赅。   古言玉点点头,秦荀宁主管外院的事务,秦荀殷回家不久,对这些事情的确不如秦荀宁清楚,她拿来秦荀殷的便服给他穿上,秦荀殷低头凝视她。   当初为什么想娶她呢?   因为她既孝顺又漂亮,而且还很聪明,成婚三日,她的所作所为也没能让他挑出毛病来,的确算是合格的妻子,可是他总觉得古言玉很,很假。   就像现在,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纤纤手指温柔地伺候他穿衣,就像一个带着假面具生活的人,少了点烟火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似乎在自己面前的一寸三尺地内划了一个任谁也踏不进去的圆,她自己站在圆的中心,将其余人都排距在外。   她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冰冷无情。   “当初为什么答应卫庭轩退婚?”秦荀殷忽然问道。   古言玉正琢磨着查账的事情,闻言下意识地仰头望他:“啊?什么?哦!人家都来退婚了,我为什么不同意?我是姑娘家,难道还舔着脸硬要嫁给他吗?” 第四十五章 无形的压力   无形的压力   “只是这样?”   古言玉沉思片刻,望着秦荀殷漆黑的眼睛,徐徐道:“倘若妾身说妾身对卫庭轩并无半点情谊,侯爷相信吗?”   秦荀殷缄默不语。   他刻意沉默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人生杀予夺惯了,身上那股煞气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被他释放出来,十分骇人,古言玉其实有点怕他。   所以他在秦荀殷深切的注视下缓缓低下头去,没敢再说话。   给秦荀殷穿好衣服后,他抬脚走了出去,始终都未再开口说话,古言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人家不信呢,她有什么办法呢?爱信不信!   午膳过后,三夫人派的林含冬林妈妈以及五夫人派的刘莉莉刘妈妈与杨澜在秋兰院汇合,古言玉这边的人是她的陪嫁妈妈冯小玲,几人会面后互相见了礼,古言玉安排了对账的先后顺序,依次是:洒扫、针线房、厨房、回事处、买办处、司房、库房。   洒到涉及到的账目最是简单,所以排在最前头,司房和库房最是复杂,所以在最后,一听这顺序,几个妈妈就知道,古言玉是个懂得其中窍门的,做起事来便留了心眼儿,暗想,想要忽悠这位刚上任的威远侯夫人,只怕是做梦了。   “杨妈妈是母亲派来的,懂的东西肯定很多,这对账的事情十分繁琐复杂,便请杨妈妈跟我一道去瞧着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好当即请杨妈妈指点。”古言玉道。   杨澜笑道:“二夫人严重了,指点不敢,有什么事二夫人吩咐就是。”   古言玉满意地笑了笑,带着几位妈妈先去管理内院洒扫的管事处,相比其他几位管事而言,管洒扫的最没有油水的地方,地位也最低,这位妈妈叫李香,手底下管着的丫鬟专程负责内院各公共处的洒扫和花草种植移栽之事,干的都是粗活。   李香大约十四五岁,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十分憨厚可亲,见到古言玉带着人过来,赶忙行了礼,笑道:“知道夫人要来,奴婢特意将手下的人召集齐了,夫人早上让奴婢写的清单奴婢已经写好了,夫人正好可以一一对照,认认人。”   古言玉没想到这位圆脸李妈妈脑袋还挺好使,做事也利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李香见她笑了,知道自己做的顺了这位刚上任的夫人的意,便转身将清单捧给古言玉,古言玉一边看清单,一边对身后的几位妈妈道:“请李妈妈带这几位妈妈去理账吧。”   古言玉要接手管家的事务,自然要重新做一份账本,将以前的旧账给清了,保证新账本上的东西与现有的东西是一致的,便是所谓的账实相符。   洒扫处共有十五个丫鬟,其中十二个负责内院各公共处的清扫之事,另外三个负责花草的种植,都是分区域划分,责任十分明显。   丫鬟们在屋内站成一排,古言玉叫一个人的名字,那丫鬟便抬脚往前迈一步,让古言玉认人,古言玉记忆力极好,名字一个个点下来,她基本能记清楚每个人的名字和出处还有过往受过的奖惩,春花和秋月则在旁边伺候茶点。   认完了人,古言玉让丫鬟们各自去忙,她面前摆着好几本册子,古言玉一一看过去,春花在旁边小声道:“夫人,您就在这儿守着他们交账啊?”   古言玉正在看洒扫处的规制,闻言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她又补充道:“账本是大事,若是账都不清不楚,这个家,我还管什么?”   秋月吐吐舌头。   等她把洒扫处的规制看完,几个妈妈还没有出来,古言玉正反无事,便起身进去看。   能被派来交账的,自然都是精通这方面的,一个账本一个账本地对过去,最后做出总结,将洒扫处账本上现有的东西全部挪腾到最后。   “夫人,账本对完了。”冯小玲起身道。   古言玉点点头:“账本对完了就对实物吧,最后以实物为准,把在实物上多出来的东西和少出来的东西都用红字标记出来,到时候好按规制多退少补。”   几个妈妈相视一眼,这里有三夫人的人,有五夫人的人,有太夫人的人,也有古言玉自己的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动点手脚,简直难如登天。   古言玉便是在用这种办法牵制她们,反正她是接手人,以前的账到底有什么问题或者到底哪里有问题,都跟她没关系。   她管的是以后。   古言玉这个女子,她们早有耳闻,不仅她们,恐怕整个汴京就没人没有听说过这位刑部尚书的大姑娘,整日正事不干,就知道跟在她那未婚夫身后打转,闹了一个又一个   的笑话,简直给刑部尚书府丢尽了脸面。   她们本以为太夫人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姑娘嫁给侯爷,她就不嫌弃,也不管古言玉到底是愚蠢无德还是聪明伶俐,怎么今日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说好的不干正事呢?   这位姑娘干起正事来,那可满身都是刷子,两三下就能把人给刷晕了。   几位妈妈立刻行动,去查账上的东西和那些没有被记录在账上的东西,洒扫处油水甚微,一番盘查下来,发现还缺一个扫把,冯小玲便将这个缺漏写在了账本上,然后标红。   古言玉接过账本翻到第一页,一眼扫过去,什么都清清楚楚,她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是针线房。   几位妈妈依样画葫芦,针线房的账目相比洒扫处的要复杂些,但也复杂不到哪里去,针线房一共有五位绣女,负责内院所有人春夏秋冬的衣裳缝制,有时候活儿集中到一起,便会将部分绣活儿外包给外面的绣坊。   天气热,几位妈妈浑身汗淋淋的,正闷头查账的时候,春花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几盅东西,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盅面上还覆着水珠。   春花笑着将托盘放到小桌上,说道:“夫人体恤几位妈妈辛苦,特意让奴婢给妈妈们送来冰镇酸梅汤,妈妈们快歇歇,夫人说这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清楚的,不着急。”   “多谢夫人。”妈妈们道了谢。   待春花含笑出去了,杨澜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笑道:“二夫人真会做人。”   “可不是?”主管针线房的妈妈补充道,“二夫人说话温声细语的,脸上的笑容跟花儿似的,一看就是十分好亲近的人,这会儿还能惦记着大家伙儿热,给咱们送酸梅汤来,我可真羡慕冯妈妈,能跟在二夫人身边伺候。”   这话无疑带着拍马屁的成分,但是这马屁有理有据,恰到好处,仔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古言玉行事,的确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三夫人和五夫人派来的妈妈,砸吧砸吧嘴,滋味有点复杂。   一下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黄昏的时候,几位妈妈刚好将针线房的账交接完毕,古言玉为了犒劳几位妈妈,特意请厨房单独给几位妈妈备了一桌晚膳,当然,按规矩,银子是从她自己的腰包里出,没有动用公中的钱。   杨澜从秋兰院回到寿康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四处的灯笼渐次亮起,太夫人   还未入睡,正躺在凉椅上乘凉,姚惠清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慢悠悠地给太夫人打扇。   杨澜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太夫人跟前时,微微屈膝行礼,低声道:“太夫人。”   凉椅上的太夫人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回来啦?就等你呢!”   “让太夫人久等了,是奴婢的不是。”杨澜歉意道。   太夫人微微地笑:“老二媳妇儿留你们的用晚膳,任谁都不好拒绝,跟你无关,我正反也睡不着,就等等你,你且说说,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杨澜敛了敛衽,道一声“奴婢遵命”,然后将今日发生的林林总总尽数汇报给太夫人听,太夫人听得有滋有味,时而点点头,脸色尽是笑意。   杨澜怕太夫人误会她偏颇古言玉,说话的时候特意只将今日古言玉的所作所为陈述了一番,不加修饰,只说事情。   太夫人果然满意。   姚惠清笑道:“没想到二夫人竟然如此聪明伶俐,倒是我们侯爷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杨澜见姚惠清率先夸古言玉,自己终于忍不住了,笑说道:“跟在一起查账的几个妈妈,都对二夫人赞不绝口,说我们太夫人好眼光。”   太夫人道:“的确是个会办事的,不过洒扫处和针线房地位相对弱些,自然都想上赶着去讨好老二媳妇儿,她到底是不是有个有手腕儿的,还得看后面。”   姚惠清和杨澜相视一眼,摇摇头,都不明白太夫人的意思。   “奴婢怎么觉得,太夫人是想看二夫人出丑?”姚惠清好奇地问。   “好端端地,我看她出丑做什么?”太夫人哭笑不得,“她今天能这么顺利,是因为会讨巧卖乖笼络人心,而洒扫处的和针线房的人一不靠三夫人,二不靠五夫人,自然吃她那一套,改明儿查到厨房,定然会遇到数不清的问题,我倒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 第四十六章 心中很慌   心中很慌   不止太夫人好奇,杨澜和姚惠清也好奇。   “厨房的管事袁梅梅是三夫人的陪嫁,进府后被三夫人安排到厨房当差,太夫人见她做事稳妥,十分有章法,刚好上一任管事到了养老的年纪,三夫人又在旁边咬耳朵,向太夫人推荐这个人,太夫人觉得还行,就让袁梅梅顶上上一任空出来的缺。袁梅梅在厨房做了近三年的管事,基本没出过大毛病,太夫人对她还是满意的。”   秋兰院的堂屋里点着熏香,古言玉正在陪秦暮珊玩儿翻绳,顺口问起徐芳若袁梅梅这个人,徐芳若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古言玉。   她见这位二夫人行事颇有她自己的章法,便没有擅自多嘴。   “该你啦!”秦暮珊提醒古言玉。   古言玉轻笑,不紧不慢地用两根手指头勾起绳子的两端,两根大拇指轻轻地一挑,便挑出另一个花样来,秦暮珊紧跟着继续翻绳。   “厨房是个很复杂的地方,管事的加手下的丫鬟,一   共二十六人,这地方真金白银是捞不到多少的,但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却从来不缺,是个肥差,”古言玉轻声细语地说,“她是三夫人的人,而我自成一派,如今我要接手管家之事,想必她心中是很慌的。”   听到这里,徐芳若看古言玉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继而她的视线落到秦暮珊和秦暮宇的身上,而古言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淡淡笑道:“两个孩子也不小了,让他们听听也好,尤其是我们珊姐儿,我们珊姐儿以后也是要管家的,对不对呀?从小耳濡目染,以后学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徐芳若觉得古言玉教育孩子的方式很独特,但她又必须承认,古言玉说得有道理。   秦暮宇道:“我才不想学你们这些女人干的事情。”   “不想学就不学呗,我又没让你学!”古言玉无所谓地说,“这内院的事情本来就是女人的事,你们男人的事在外院呢,你看你父亲,现在还没回来。”   今日秦荀殷早朝回来后直奔都督府去了,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秦暮宇就道:“以后我要像父亲一样保家卫国,成为   大将军。”   古言玉拍手为他鼓掌:“我们宇哥儿好有志向啊!那你可要用功读书,用功习武了,毕竟想成为你父亲那样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没有扎实的功底是不行的哟!”   秦暮宇哼道:“要你说?!”   “咳!”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古言玉望过去,他还穿着今天早上她给他换上的青布衣衫,高大的身影笔挺挺地站在门口,挡住了屋外的大半月光。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行礼,就连两个小萝卜头都起身有模有样地拱手给他见礼,秦荀殷抬脚走进屋里,随口问道:“两个孩子怎么还不睡?”   徐芳若和屋里的一个丫鬟赶忙将两个孩子抱起来,徐芳若道:“我这就带两个孩子去睡,侯爷也早点休息。”   秦荀殷点点头:“徐妈妈辛苦了。”   徐芳若笑了笑,没说什么,抱着孩子走了。   古言玉忽然觉得,秦荀殷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提起茶壶给秦荀殷泡了被热茶递到他的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近了,古言玉就闻到秦荀殷身上的汗味儿,很浓,她想起有种说法叫“臭男人”,忽然觉得还挺贴切的。   像秦荀殷这种日日洗澡的人都免不了汗臭,更何况这世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洗澡的男人一抓一大把,果然当得起“臭男人”这三个字。   她笑问:“侯爷是从都督府回来的?”   秦荀殷点头,正想端起茶盅喝一口,忽然觉得古言玉的笑容很奇怪。   大约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所笑之事有所不妥,所以在秦荀殷深切的注视下飞快地收敛了笑容,一本正色道:“侯爷还没吃饭吧?妾身让厨房给侯爷准备晚膳吧。”   秦荀殷:“不用,吃过了。”   古言玉:“嗯?”   秦荀殷解释:“在都督府吃的。”   古言玉恍然,转身朝浴房走去:“妾身去给侯爷打水洗澡,侯爷累了一天,早些歇息。”   秦荀殷后脚也朝浴房走去,他靠在小门上,看着古言玉将装着水的木桶提起来,木桶里有大半桶水,她提起来有些吃力,但是她却没有叫别人进来帮忙,而是咬牙将桶一点点地提起来,最后吃力地将桶里的水倒入浴桶,这点水自然是不够的,所以她又连着倒了好些桶,最后觉得浴桶里的水差不多了   ,她才如释重负地甩了甩手臂。   古言玉一抬头,就见到秦荀殷靠在门边上。   她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侯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荀殷脸色淡淡:“一开始。”   古言玉一脸“你说什么”的表情:“侯爷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自己来提水?这水可重了,妾身的手臂都快给拧断了,侯爷竟也看得下去!”   她语带嗔怪,嘴唇微嘟,眼尾上挑,明显是在抱怨秦荀殷竟然不知道帮她,就知道站在旁边看着。   秦荀殷觉得好笑:“你为什么不叫丫鬟来帮你?”   古言玉:“…我,忘了。”   她可真够蠢的,打水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叫大力士秋月,她干什么非要自己上呢,都怪秦荀殷回来的时候身上的味道太重了,她只想快些让他洗干净,倒忘了其他。   秦荀殷走到浴桶边上,张开双臂,低头朝古言玉挑挑眉:“请吧,夫人。”   古言玉也不是第一次帮他宽衣解带加搓背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做了两三次,现在已经比较顺畅了,轻车熟   路地就帮秦荀殷脱了衣服。   秦荀殷身高腿长,大长腿一迈就踏进了浴桶里。   分明是凉水,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凉意似的,半点挣扎都不见有,径直坐到了浴桶里,将大半个身体沉在水里。   古言玉绕到他的身后,让他的后颈靠到浴桶边上,重新打来一桶水给他洗头。   第一次伺候秦荀殷洗澡的时候,古言玉就觉得伺候人是件挺辛苦的事情,倘若遇到她这种护短又温和的主子便是幸运,若主子是个刁蛮任性又不讲道理还心思恶毒的,那简直是日日夜夜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随时准备丢小命。   古言玉帮人洗头的手法不大熟练,不小心扯到了秦荀殷的头发,秦荀殷微微“嘶”了声,不轻不重地问:“你是准备谋杀亲夫吗?”   “不小心嘛!”古言玉讪讪地笑了笑,放软了手上的力道。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屋里安静得很,只有古言玉轻轻舀水淋在秦荀殷头发上的声音,兴许太安静了,秦荀殷闲着无聊,竟然主动找她说话。   “你今日就开始接受内院的事情了?”秦荀殷问。   古言玉点头,又想他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于是回答道:“是的,母亲体恤妾身有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所以特意派了杨妈妈过来帮妾身几天,今天交接了洒扫处和针线房的账册,几位妈妈都是手脚利索的人,还算顺利。”   “你留了几位妈妈用晚膳?单独开的锅?”秦荀殷问。   古言玉“嗯”了声:“都是帮我做事,总不好什么都不表示,赏赐得太重,又难免招人口舌,说我迫不及待地笼络人心,倒不如请她们吃一顿,聊表体恤。”   秦荀殷没再接话了,表情若有所思。   等古言玉伺候他洗完澡,自己就出了一身汗,幸好她早想着要伺候秦荀殷沐浴,所以自己没有先洗澡,等秦荀殷回到卧房,她才叫春花和秋月进来伺候她。   春花褪去古言玉的裤子的时候,微微“呀”了声。   古言玉低眉看去,裤子上有血,她来葵水了。   秋月赶忙去拿要用的东西,古言玉便不能坐在浴桶里泡澡了,只能站着洗,等她洗完回到卧房时,见秦荀殷正坐在灯下看书。   他听到动静,抬手朝古言玉招招手,古言玉以为他有   什么话说,屁颠屁颠地走过去,结果秦荀殷却忽然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他的怀里。   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古言玉有点不适应,微微挣扎了下,秦荀殷却抱得更紧,她只好放弃挣扎,依偎在他的怀里看书。   秦荀殷看的是一本民间野传,里面记载了很多各个地方不同的人文风俗和风景地貌,古言玉发现他好似特别喜欢看这本书,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看。   古言玉被迫跟着看了两三页,正好看到北境有个小村落的风俗记载,上面写道,这个村子里没有年纪六十以上的老人,因为每个上了六十岁的老人,都会被他们的子女背到雪山上丢弃,被丢弃后的老人要么冻死要么成为野兽的食物,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不敢回到这个村子,因为被发现后,还会被自己的儿女强行丢到雪山上,这个村子里的人称这种行为叫做“祭天”。   只有按照规矩“祭天”的家庭才能得到上天的庇佑,否则,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没有人敢与天为敌,人人都怕天…   古言玉看了两三页,把自己给看得瞠目结舌。   大梁讲究百善孝为先,怎么还有这种把自己的父母背到雪山去祭天的事情?她嘴巴张成一个鸭蛋,简直不敢相信。   “侯爷喜欢看这种书?”古言玉吃惊道。   “闲来无事,可以看看,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也有他们自己的文化和历史,权且当做杂记看就好,不必那么吃惊。”秦荀殷道。   “那这上面说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古言玉吃惊地问,她看了那么多书,也没看过这种书,她觉得上面记载的事情十分离奇,闻所未闻。 第四十七章 不过是机缘巧合   不过是机缘巧合   “大多都是真实的,也不排除有夸张和虚构的成分,”秦荀殷道,“写这本书的人曾经是个举人,但是他为人胆大,口舌无忌,冒犯了皇上,被夺了官职,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后来他到处流浪,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了下来,到处传阅,获利不少,他便逐渐靠写这种书为生,所以他早期写的东西完全是纪实,后来为了增加看书人的兴趣,就逐渐多了夸张和虚构的成分,因此看的时候,不必太过当真。”   古言玉正色道:“论提笔写书的重要性。”   秦荀殷:“不过是机缘巧合。”   他连着往下翻了好几页,古言玉也跟着看了好几页,逐渐得越看越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秦荀殷问道:“困了?”   古言玉点点头,想从秦荀殷的身上跳下去,却被秦荀殷打横抱了起来,他将书随手丢到桌上,把古言玉抱到床上放下,伸手去接古言玉腰间的玉带。   被古言玉一把握住手,她盯着秦荀殷的眼睛,有点难为情。   “嗯?”秦荀殷轻轻地发出一个单音,那尾音上挑,挑出好听的音线,像一只羽   毛从古言玉的心尖上刷过,痒痒的,她的脸倏地通红,朝秦荀殷摇摇头。   “葵水来了。”她难得挤出几个字,脸色更是驼红似血。   秦荀殷:“…”   他只好吹了灯,躺到古言玉的身边,伸手将睡在旁边的小美人揽进怀里,半晌后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够,又低头吻住古言玉的嘴唇,没完没了地亲。   古言玉其实很不适应这种亲昵,虽然她和秦荀殷已经成婚好几日了,但是她还没有完全习惯身边躺个大男人跟她一起睡,尤其是睡之前还要各种亲亲我我。   她窝在秦荀殷的怀里,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僵硬得像根掰不弯而只能掰折的竹签,眼睛死死地闭着,一动不动,任由秦荀殷作为,将“何为死鱼”演绎的淋漓尽致。   秦荀殷忽然觉得没意思。   古言玉忽然觉得禁锢着自己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不太敢抬眼去瞅秦荀殷,所以就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坨,身板躬成一只虾米。   明明刚刚还很想睡,被秦荀殷亲了几口,她的瞌睡虫竟然就被秦荀殷给吓走了干净,现在是半分睡意都没有了,古言玉桃花眼微微上挑,只见到秦荀殷的脊背。   竟然已经翻过身去了吗?她暗想。   她蜷曲的身板缓缓伸直,慢慢改成背朝秦荀殷侧躺的姿势,她动作极为小心,一点一点的,最终躺好后,她又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道:“真不容易啊!”   伴君如伴虎啊!   她身上凉凉的,没有盖被子,古言玉冷不防地抖了抖自己的手臂,虚起眼睛去瞅,看见被角就在她的身后,她便伸手捻过被角,微微一扯,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凉意瞬间消散,可躺在床上的古言玉却迟迟无法入睡,只好开始数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她在心里偷偷地数,不知数了多久,忽然脑袋一热,张口说道:“侯爷,要不妾身给您纳两个妾吧?您看如何?”   秦荀殷是沾床就睡的人,这是多年从军养成的习惯,但是他警惕性十分高,大多浅眠,原本他已经睡着了,听到古言玉说话,便又醒了过来。   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是希望自己的丈夫纳妾的?反正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也没有见过,古言玉这般善良大度,主动提出给他纳妾,倒是少见得很。   他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睡觉。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主动跟秦荀殷说话的古言玉暗自撇嘴,心道:“装什么装?大   将军都像他这么睡得死沉死沉的,只怕早就被灭了!”   秦荀殷不说话,古言玉也不敢擅自决定,姑且先晾着。   她迷迷糊糊地睡沉了,第二日她起得格外早,因为今日要伺候秦荀殷起床穿衣吃早膳,所以昨夜里她特意交代春花和秋月在卯正时叫她起床,古言玉是生生从睡梦中脱离出来,吃力地睁开眼睛,强逼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秦荀殷在穿衣服,古言玉赶忙翻身下床,冲到秦荀殷面前帮他穿衣,扣扣子、系腰带,动作还算利索。   秦荀殷见她顶着一脸的疲态,明显是还没睡够,上眼皮和下眼皮还在激烈地打架,帮他系腰带的时候就连着打了三个哈欠,想到今日她还要忙着对账,只怕还有的忙。   他道:“你想睡就继续睡吧,不用这么早起来伺候我。”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古言玉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侯爷每日为这个家操劳奔波,妾身早些起来伺候侯爷穿衣吃饭,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实在不值一提。”   其实很值一提的,她实在是太困了,古言玉揉了揉眼睛,在万分困顿中朝秦荀殷露出一个微笑,笑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侯爷快去用膳吧。”   秦荀殷忽然发现,古言玉很想睡却又强撑着不睡的模样,傻愣傻愣的,这姑娘脑   袋瓜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小九九,估计整日都在盘算如何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你想睡就睡,穿衣吃饭我还用不着人伺候。”秦荀殷道。   “那怎么行?传出去别人都得说妾身娇生惯养,自顾自己睡得舒坦,不会伺候丈夫,”古言玉有口难言,“妾身不能让他人都拿白眼瞧妾身,更不能让母亲以为妾身没有照顾好侯爷,那妾身可就罪大恶极了。”   媳妇儿不好当,从昨日秦荀殷半夜离开正院后,她被太夫人不轻不重地训斥开始,她就深有体会,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太夫人的眼睛,就那么屁大点事,都能传到太夫人耳里。   古言玉感觉自己生活在一重又一重的监视之下,浑身都不自在。   秦荀殷凝眉,轻轻挑起古言玉的下巴,低声道:“你在抱怨?”   古言玉觉得自己有点冤,她望着秦荀殷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秦荀殷俊逸的面庞,秦荀殷本以为她会对他的疑问解释点什么,却听古言玉微微笑道:“妾身突然发现,以这个角度看侯爷,侯爷还是很,嗯,很俊美的。”   秦荀殷:“…”   “胡扯什么?”他低声斥道,“我在问你。”   “抱怨啊?”古言玉没成想这人竟然没有被她的话拉开思绪,她扯了扯唇角,潋滟的桃花眼里波光流转,她轻声回答:“妾身抱怨什么?难道妾身说的不是事实?”   “每个当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被儿媳妇儿每日二十个时辰毫不间歇温柔体贴地照顾着吧?母亲自然也不例外,倘若得知您一大早就起了,而妾身还窝在被窝里睡觉,您觉得母亲会作何感想?妾身这个儿媳妇儿肯定是第一个倒霉的。”古言玉苦笑。   还是当姑娘的时候好,永远没有当媳妇儿和当娘的事情多,至少懒觉还是可以睡的。   秦荀殷道:“我说你可以睡就可以睡,以后不用这么早起伺候我,依照给母亲问安的时间起床便好,我决定的事情,就算是母亲也不会说什么。”   古言玉的眼睛瞬间发光发亮,莹莹地望着秦荀殷:“真的?”   秦荀殷:“我何时骗过你?”   古言玉大喜,每日多睡一个时辰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她乖巧地朝秦荀殷敛衽行礼,笑意满满地说道:“多谢侯爷。”   秦荀殷点了点头,转身去饭厅用膳了。   正如古言玉所言,厨房统共二十六人,厨房的管事袁梅梅乃是三夫人的陪嫁,后来嫁给了外院马房的管事张孝全,有些人便对她改了称呼,称她张孝全家的,此时袁梅梅就拿着名册正在清点人数。   今日早上,古言玉就要来厨房查账,张梅梅心理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   等她清点完人数,旁边的一个粗使妈妈就说道:“张孝全家的,听说等会儿那位二夫人就要过来了,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应该回避回避啊?”   袁梅梅本来就在想这件事,有人突然插话进来,她愣了愣,没好气地回道:“不用了,二夫人查洒扫处的账目的时候,那李妈妈特意将全部人都集齐了让二夫人认人,你们回避什么回避,等会儿二夫人来了,一个个的都乖乖站好。”   “站好就站好,怎么看着还生起气来了?”那位粗使的妈妈约摸和袁梅梅关系好,见袁梅梅脸色变了,也不怵她,仍旧笑嘻嘻的。   袁梅梅一眼朝她瞪过去:“好好砍你的柴,话怎么那么多?”   她心情烦躁,根本没心思跟这些煮饭婆子和丫鬟闲磕,拿着名册转身走了,那粗使的妈妈见她走远,撇了撇嘴。   旁边的妈妈凑上去哼道:“得意什么,这些年三夫人管着厨房的事,她才能这里   横着走,现在秦家当家做主的二夫人来了,我看她们这些三夫人的人还能得意几时。” 第四十八章 有本事去二夫人面前吼   有本事去二夫人面前吼   “就是,也就敢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有本事去二夫人面前吼去!”那妈妈嗤道。   别人背后的议论声袁梅梅自然是听不见的,她正发愁,就有丫鬟来报,说二夫人带着查账的几位妈妈过来了,袁梅梅眉梢狠狠地跳了跳,吩咐丫鬟赶紧去泡茶,自己则赶忙迎上去。   古言玉等人刚到门口,袁梅梅率先行了礼,古言玉点了点头,几位妈妈还了礼,袁梅梅便带她们往厨房的茶水间走。   厨房并没有专门的待客厅,茶水间就成了暂时接待人来的地方,里面有几根凳子,古言玉选了桌边的一根凳子坐下,并开口请几位妈妈落座。   袁梅梅上前给古言玉和几位妈妈沏茶,古言玉低头啜了口,笑道:“明前龙井,去年的。”   “刚到的新茶都已经按例给各院送去了,奴婢这点明前龙井还是去年太夫人赏赐的,已经是奴婢们这里最好的茶了,拿来招待二夫人,实在是寒碜,二夫人您别见怪。”袁梅梅讪笑道。   “哪里,虽然是陈茶,但味道还算不错,可见袁妈妈   保存得挺好的。”   袁梅梅笑道:“太夫人赏的东西,不敢不好好保存,奴婢自己舍不得喝,我们家那口子又不懂茶,给他喝也是浪费,都是有客来的时候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古言玉不咸不淡道:“袁妈妈有心了。”   袁梅梅就在旁边赔笑,没一会儿,有两个妈妈各自抱着一摞厚厚的账本过来,给古言玉见了礼后,妈妈们轻手将账本放到桌上,又转身退了下去。   “这些就是我们厨房的账本了,请二夫人和各位妈妈过目。”袁梅梅道。   古言玉轻轻点了点头,几位妈妈便开始查账。   各院的吃喝用度都是有规制的,根据人员数量不同每个院子的用量不同,但这点主要针对下人,各院的主人都有他们各自的口味,比如三夫人喜辣,五夫人喜欢清淡,便各有各自的菜单,厨房就按照菜单上的做,在银钱的总开销上保持一致就可。   若想吃定制之外的东西,要么自己掏钱请厨房做,要么就自己在小厨房做。   账本上所计的都是各院的开销,还算一目了然,但是整个厨房的油水,并不在这些定制的开销上,而在于那些被剩下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古言玉早就想到,按照规矩走的账本根本查不出来什么问题,她查账的目的本不在于查出问题,而是将所有的账落到实处,省得自己以后还要填补别人捅出来的窟窿。   几位妈妈哗啦哗啦翻完了账本,便开始查账本上还有的东西。   这时候,问题出来了。   按账册上所记载的,厨房的库房里应该还有十担大米,但事实上却少了两担,只有八担,人参少了一棵,鹿茸少了一斤,燕窝少了两斤,油少了三桶…   各种杂七杂八地堆积起来,便是各种缺斤少两,少得袁梅梅满头冷汗。   然后就听古言玉慢吞吞地开口道:“世面上人参卖二十两银子一两,鹿茸卖十八两银子一两,燕窝卖…”   她叽里咕噜念了一大堆市面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念得屋里的几位妈妈眉梢一跳一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专门儿搞采买的。   然后她问袁梅梅:“怎么缺了这么多?”   袁梅梅冷汗:“厨房的用度本就没有定数,有时候多了,有时候少了,也是常有的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缺的东西,往买办处报,买办处自然知道给添上的。”   古言玉面不改色:“以前都是这样的?”   “上一任管事就是这么处理的,各院都有各院的要求,太夫人三不五时地也会要求加菜或者换菜单,所以厨房里的这些东西都有变数,很难完全和账本上保持一致。”袁梅梅道。   “袁妈妈似乎搞错了我说的重点。”古言玉微微地笑。   袁梅梅狐疑。   古言玉:“我问的是怎么差那么多?”   袁梅梅僵住了,当着几位妈*的面,面色一度十分尴尬。   “一颗人参少说也得一两吧,那就是二十两银子,鹿茸少了一斤,那就是一百八十两银子,燕窝少了两斤,那就是两百两银子…这些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整整少了五百二十三两银子,这么大的缺,都是太夫人吃出来的?”古言玉问。   “这…”   古言玉见她回答不上来,也不勉强,她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也行吧,那就当做都是太夫人吃出来的,我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会跟太夫人说一声,请她老人家把她吃出来的缺补上的,你放心吧,我刚进府不久,门还没摸熟呢,不会为难你们这些管事的。”   杨澜心道:“这还不叫为难?袁梅梅估计现在想死的   心都有了。”   “跟太夫人说?请太夫人补上?”袁梅梅简直傻了。   “不然呢?”古言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三夫人和五夫人都是不敢随便动定制的,你也说是太夫人吃出来的,自然要找太夫人补上了,难不成我自己补上?”   袁梅梅:“让买办处添上不就成了,这点小事,何必惊动太夫人。”   古言玉仍旧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她道:“这可不行,太夫人管家,东西有缺,她老人家自然应该知道的,除非有人自愿将这些缺的东西补上。这才查到厨房就要走公中补漏,那我此次查账,岂不是要动用公中好几千两银子来补漏?到时候我怎么跟太夫人和侯爷交代?我一个刚进门不久的弱女子,又如何在府里立足?”   三夫人和五夫人派来的妈妈听得眼皮直跳。   她们是瞎了眼才会一开始以为古言玉是个好欺负的主,这哪里是好欺负的,这分明就是长着利齿的老虎,表面上跟谁都是一副你好我好的样子,实则牙尖嘴利,咬人的时候能活生生给人痛死,袁梅梅岂不就是要被痛死了?   几百两的漏洞古言玉一旦告诉太夫人,让太夫人知道,让整个威远侯府上下知道了,她还有脸继续在秦家待下去?   袁梅梅狠狠地咬了咬牙,朝古言玉轻轻地敛衽行礼道   :“请二夫人给奴婢三日时间,奴婢一定会尽力把这个缺补上的,还请二夫人看在三夫人的面上,暂且容下奴婢。”   古言玉有点为难的样子,半晌后,她道:“行吧,只要袁妈妈补上漏,都好说。”   她转头问春花时辰,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正午了,她笑道:“各位妈妈这几日就辛苦些,我让小厨房专程为各位妈妈做了一桌子菜,各位妈妈用完午膳后,便跟我继续查账吧。”   几为妈妈齐声应道:“是。”   三夫人和五夫人派来的妈妈则暗暗琢磨着怎么跟她们的主子送个信,让后面几个管事做好被查账的准备,莫要再生出什么账上有实际上却没有的东西了。   古言玉却转头吩咐春花:“你现在就去把回事处、买办处、司房和库房的账本全部拿到秋兰院的东厢房去,让几位妈妈就在东厢房对账就好。”   此言一出,三夫人和五夫的管事妈妈人顿时感到一阵绝望。   这古言玉一天一个主意,变得也忒快了点,说好的一处一处查过去呢?怎么突然又要集中起来一起查了?还让不让人做假账了?!   林含冬和刘莉莉一脸苦相。   对账本不需要东奔西跑,秋兰院的东厢房里点着驱蚊虫的熏香,时不时有丫鬟上前端茶送水,待遇是一等一的好,而有古言玉在旁边看着,谁也不敢偷懒,做事自然是十分利索的,但是账本实在太多,一下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账本还未查完,天却先黑了,古言玉只好十分遗憾地让她们先回去休息,明日继续。   她还在吩咐事情,秦荀殷回来了。   各位妈妈朝秦荀殷见了礼,秦荀殷点了点头,古言玉让她们各自散了,问秦荀殷道:“侯爷去给母亲问安了吗?”   秦荀殷摇头:“还没有。”   “那妾身陪您一道去吧,”古言玉一面笑一面拿扇子帮秦荀殷扇风,“今日忙了一整日,正好有些话想跟母亲说,侯爷回来得正是时候。”   夫妻俩一起朝寿康院走去,没想到三夫人和五夫人带着孩子也在,互相打了招呼,三夫人笑道:“二嫂查账查得如何了?”   “还行吧,”古言玉笑说,“洒扫处、针线房和厨房的三位管事都挺不错的,洒扫处和针线房的账并没有什么错漏,厨房倒是有点,管厨房的,杂事特多,一堆又一堆的,有点错漏也是很正常的,而且袁妈妈说她自己会把缺的东西补上,那便没有错漏了。”   这么顺当?   三夫人想起上一任厨房的管事做账目交接的时候,可是生生查出缺了好几百两银子,最后还是太夫人念在对方这么多年伺候她的份儿上,亲自补了这个缺。   这两年,袁梅梅明里暗里也往她的院子里塞了不少东西,什么人参鹿茸和燕窝都有,厨房不应该只是有点小漏,怎么到了古言玉这里,就这么相安无事的?   三夫人满脸困惑和不明所以,却不好多问。   一行人从沿着两侧的回廊朝堂屋走,正巧姚惠清扶着太夫人坐到堂屋里雕红漆的罗汉床上,丫鬟奉上茶,太夫人低头抿了口,笑问:“怎么都过来了?”   三夫人“哎哟”一声:“来给老祖宗问安呐,这不是想您了吗?”   太夫人哭笑不得道:“就你嘴甜。”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秦暮星和秦暮月的身上,招手道:“过来祖母这边。”转而吩咐身侧的丫鬟:“去把屋里的窝丝糖拿出来给两个孩子吃。”   秦暮星和秦暮月一听有窝丝糖,撒腿就朝太夫人身边跑去,太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问:“怎么不见阳哥儿?”   三夫人脸色露出几分得意:“在屋里看书呢。”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男孩子就该以学业为重。”   五夫人脸上的笑容暗淡下去,没有生出男孩儿,她一直都很不安。   古言玉想起秦暮宇偏激的性格和秦暮珊伸手就要求抱抱的可怜样,忽然有点笑不出来了,秦荀殷长年不在家,根本给不了他们父爱,太夫人又不大待见两个孩子,屋里伺候的人再如何贴心,到底不是他们的父亲和母亲。 第四十九章 用不着你管   用不着你管   秦暮宇变得偏激也属正常,只希望她能慢慢扭转他的性子了。   太夫人让他们各自坐下,两个孩子围着太夫人吃窝丝糖,太夫人就随口问起古言玉查账的进度,古言玉正是为了跟太夫人说这事而来,她将该说的都说了,让太夫人心里有底。   “挺好的。”太夫人评价道。   不多时秦荀宁也过来了,秦荀殷想起古言玉惦记的事情,问道:“三弟,我想找个启蒙先生,要德行并重的,你长年都在京师,认识的人多,可有合适的介绍给我?”   秦荀宁还没反应过来:“二哥找先生做什么?”   三夫人一向很服秦荀宁的反应速度,主动接话道:“自然是给宇哥儿和珊姐儿找的,两个孩子都四岁了,已经到了可以启蒙的年纪了。”   秦荀宁恍然大悟:“目前还没有,我会帮着看着点,倘若有合适的,我跟二哥说。”   秦荀殷点点头。   太夫人微微不悦道:“你整日军务都忙不过来了,怎么还有心思挂念两个孩子的事情,这些事情交给你媳妇儿操心就是了,用不着你管。”   古言玉暗想,秦荀殷是孩子的父亲,养不教父之过,他怎么不能管了?!   但这种显而易见的顶撞的话,她只敢在自己的心里说,万不敢表现在面上,只是对太夫人微微有些失望,这不像个头脑精明的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情。   秦荀殷似乎早就知道太夫人的态度,回应道:“夫人整日呆在内院,找先生这种事情,她能有什么门道?儿子若是不管,两个孩子就要耽误了。”   古言玉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太夫人脸色越发难看,屋里的气氛顿时低沉下去,一时间谁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古言玉脑袋埋得更低,想方设法当个隐形人。   心道:“这都什么事啊?”   秦暮星含着窝丝糖,小心翼翼地问:“祖母好像不高兴了。”   她声音奶声奶气的,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三夫人讪讪地笑了笑,对秦暮星道:“就知道自己吃,你祖母还没吃呢?怎么不给祖母喂一颗呀?”   秦暮星是个乖孩子,便真的捻了一颗窝丝糖往太夫人嘴里喂,笑眯眯道:“祖母吃糖。”   太夫人脸上的阴霾消散了些许,她将秦暮星抱起来,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还是我们星姐儿懂事,知道心疼祖母。”   秦暮月见太夫人只抱秦暮星不抱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祖母不爱我了!”   太夫人见秦暮月伤心地哭,心都给她哭化了,又连忙把秦暮月抱起来,安抚道:“乖乖,祖母没有不爱你,别哭了啊,再哭祖母要心疼了。”   秦暮月还要哭,被五夫人不轻不重地叫了声,哭声才渐渐停止。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着你们也说不得你们了,我这个老太婆,是越来越没有用了。”   坐着的一屋子人吓得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罪魁祸首秦荀殷不得不放软了语气:“母亲,是儿子错了,不该顶撞您,您消消气。”   “罢了,那两个孩子的事情,随便你们吧,我老了,精力不济,也懒得管,”太夫人懒洋洋地说,“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有星姐儿和月姐儿陪着就够了。”   听听,这话说得多么地含蓄,多么地勉强。   太夫人这是为难自己,也在为难秦荀殷,更在为难她   古言玉。   古言玉只好硬着头皮道:“母亲说得是,侯爷军务都忙不过来,孩子们的事的确不应该再让侯爷操心,是儿媳没有做好,请母亲责罚。”   太夫人道:“是老二非要揽这件事,与你何干,我罚你岂不是让别人说我不分青红皂白?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古言玉:“…”   好吧,太夫人迁怒上她了。   古言玉只好尽力安抚她老人家:“都是儿媳的不是,请母亲息怒。”   太夫人脸色稍缓,也懒得跟秦荀殷和古言玉计较,摆摆手道:“以后这种事情别拿到我面前来说,我不爱听,你们退下吧。”   秦荀殷和古言玉不敢再惹太夫人生气,双双退下,古言玉琢磨了下太夫人说的“这种事情”具体指什么事情,想了想,应该是关于那两个孩子的事情。   她真的好冤!   “给孩子找启蒙先生的事,侯爷就别操心了,我回去给我父亲写封信,让父亲帮我找找,以后两个孩子的事情就尽量别在母亲面前提起了,以免她老人家心烦。”古言玉道。   秦荀殷:“岳父忙着刑部的事情,恐怕没时间。”   古言玉:“他没有也得有,侯爷放心吧,我父亲不会推辞的,况且他在刑部干了那么多年,认识的人肯定比三叔多,他一定会竭心尽力的。”   秦荀殷没吭声。   “侯爷是有什么顾虑吗?”古言玉问。   秦荀殷:“不麻烦岳父。”   古言玉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哪里戳到了秦荀殷的痛处,她想了想兴许是秦荀殷以为将这事交给她父亲处理有损他的颜面,有损他们威远侯府的颜面。   “…行吧。”古言玉尽量温和地说。   回到秋兰院,两个孩子还没有入睡,秦荀殷估计心情也不大好,自己一个人去浴房洗澡去了,古言玉陪秦暮珊玩儿了会儿,让徐芳若带两个孩子去睡觉。   她回到卧房时秦荀殷已经梳洗干净坐在桌边看书了,春花问在哪里用晚膳,古言玉让她们把晚膳摆到西次间大坑的小桌上,请秦荀殷过去用晚膳。   秦荀殷脸上的线条一直绷着,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闷不吭声地吃完晚膳,然后继续看书,古言玉让人撤了碗筷,转身去浴房洗澡。   出来时,秦荀殷已经从西次间挪到了床上,正借着烛   光靠在床上看书,还是那本游记,他已经翻到最后几页,很快就要看完了。   古言玉一时睡不着,坐到灯下做针线。   秦荀殷抬头望了她一眼:“在做什么?”   “昨日从箱子里翻了两匹上好的湖绸,一匹粉色的,一匹蓝色的,准备给宇哥儿和珊姐儿做秋衣,”古言玉穿针引线,剪刀和针线换来换去,动作十分流畅熟稔。   秦荀殷发现她好像特别关心这两个孩子,一会儿要给找先生,一会儿要亲自做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孩子真是她亲生的。   “为什么你这么关心他们?”秦荀殷很不理解。   古言玉头也不抬地回答:“侯爷不觉得您这句话问得很没有道理吗?”   秦荀殷:“哪里没有道理。”   古言玉道:“妾身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妾身不关心他们,难道还指望别人帮妾身关心他们?妾身这么着急给宇哥儿找先生,是因为妾身发现宇哥儿性格偏激,妾身希望他能受先生教导,好好纠正他偏激的性格,否则将来很容易长歪的。”   秦荀殷微怔。   他忽然发现,古言玉真的很认真地在努力地试着当好威远侯夫人,无论是孝顺长辈、和睦妯娌、操持家务还是教育   孩子,她都格外上心,她在认真地付出,而他却还在对她百般挑剔,她刚刚嫁进来,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能对他有几分情呢?   是他要求太过。   秦荀殷的心忽然间就柔软了几分,越发觉得古言玉是个好妻子,他想,有些事情,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有了前两日的“合作”,几位妈妈已经完全不敢在古言玉面前耍任何的小心思了,基本让干什么干什么,查账的速度竟然比预计的快了两日,而厨房的管事袁梅梅已经趁机将厨房的漏洞给补好了,古言玉派人查了后,十分满意。   等查完所有的账,古言玉的脸臭成了苦瓜。   她自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但是这水也实在太浑了,她一笔一笔账地查过去,短缺的何止几千两,粗粗估算就有三万两银子,更别提有好些账目时间已经太久,根本查不到具体的。   缺了这么多银子,古言玉的太阳筋突突突地疼,这么大的一笔数目,管事的肯定是填补不起来的,她又不能拿三夫人和五夫人开刀。   她在心里暗骂那两个手脚不干净的,脑神经扭成了一坨麻花。   “她们怎么这样?”趁屋里没外人的时候春花低声咕   哝道,“这要我们家夫人怎么接手?拿在手里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想要自己补上这个缺,还不得把家底给掏空了?”   古言玉的陪嫁差不多也就三万两银子,刚好能补上这个漏。   但她不傻,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拿自己的银子填补这个缺?这种想法古言玉想都没想过,她哼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把银子吐出来。”   “那怎么办?”秋月也是一脸忧心忡忡。   古言玉冷笑:“只好重新做一份账册了,以前的账就当从来没有存在过。”   春花从描金匣子里拿出一朵绒花给她戴,古言玉摇头:“不戴绒花,戴太夫人赏的赤金镶蓝宝石簪子,等会儿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我有事要和她老人家的说。” 第五十章 吹彩虹屁   吹彩虹屁   春花便换上太夫人赏的赤金镶蓝宝石簪子,古言玉带上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秦荀宁和秦荀彧带着妻儿也刚到,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三夫人的眼睛就瞥见古言玉头上的簪子,笑道:“二嫂戴这支簪子再配上耳垂上的南宝石耳垂,真是相映成辉,好看得紧。”   三夫人嘴巴向来很甜,这些时日古言玉已经习惯她时不时地夸赞了,早就已经免疫,她装模作样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笑道:“母亲赏的,还是母亲眼光好。”   三夫人眼里的笑意更深,姚惠清扶着太夫人从西梢间出来,随口问:“什么眼光好?”   “三弟妹夸您赏的簪子好看呢!”古言玉不介意帮三夫人拍这个顺水的马屁。   五夫人目光转了转。   太夫人望了眼古言玉头上的簪子,笑道:“你戴着的确好看。”   太夫人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古言玉心想,这是个不错的开始。众人到东次间用膳   ,照样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小孩子吃饭总是难以安静,时不时弄点声音出来,秦暮珊拿着筷子敲了敲碗,忽然觉得很有趣,趁徐芳若给秦暮宇夹菜的时候一顿猛敲。   古言玉皱起了眉头,正要出声让她不要敲了,转眼瞥见太夫人皱起的眉头,与此同时,徐芳若已经握住秦暮珊的小手。   “母亲,今日的水晶虾仁好像做得特别美味,您快尝尝,”古言玉赶忙笑着夹了一个水晶虾仁放到太夫人的碗里,打断了太夫人正要出口的训斥。   太夫人神色稍霁,便没有说话。   古言玉放软了声音:“孩子还小,儿媳这几日忙着账本的事,疏忽了管教,请母亲恕罪,回去后儿媳定会好好教导宇哥儿和珊姐儿,以防他们再闹笑话的。”   太夫人“嗯”了声,对两个孩子根本不愿意多管。   秦暮宇深深地看了眼古言玉,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犯错的是他的妹妹,请罪的却变成了她。   用完早膳,众人各自退了,古言玉让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去,自己则留了下来,太夫人知道她有话要说,进了西次间听她说话。   太夫人坐到临窗的大炕上,古言玉上前亲自给她倒上热茶,温声细语道:“母亲   ,儿媳已经将账目全部查完了,洒扫处、针线房和厨房错的地方都不多,但回事处、买办处、司房和库房,却都是一团烂账,这事,杨妈妈应该已经跟您提过了。”   昨日夜里,杨妈妈回来时的确已经跟太夫人说过了,明面上查出来的就差了三万多两银子,还有很多查不出来的,谁也猜不准到底有多少。   以前他们也查过账,但是从未查出有这么多的亏空,想来是有人在这上面动了手脚,这次古言玉查账,她自己亲自监督,还有她派的杨妈妈,再加上三夫人和五夫人的人,这么多人看着,谁也动不了手脚。   况且古言玉查账又有不同,她主要查实账,每一笔账都落到了实处,比如查买办处的账,账面上记着牛肉的价格是两百文一斤,但古言玉了解过市面上牛肉的价格,最贵的时候也才两百文一斤,便宜的时候五、六十文一斤也是有的,可账面上永远都是两百文一斤。   古言玉就有点头大了。   买办处永远是油水最多的地方,太夫人将这一块交给五夫人在打理,古言玉不想说五夫人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有损她在太夫人心中的形象。   她道:“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杨妈妈跟母亲交代过没有?”   太夫人沉了沉眉:“你说吧。”   古言玉只好将查处的错漏一五一十地讲给太夫人听,这些年三夫人和五夫人虽然帮着管理内院的杂事,但是所有的权利始终还是落在太夫人的身上,要论起错处来,太夫人还是责任最大的,所以古言玉更不敢将这些事情闹大,全看太夫人打算怎么处理。   而正如古言玉所预料的,太夫人听完后并不见多少意外,她老人家对三夫人和五夫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一清二楚的。   大约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安宁吧,所以太夫人对于这些事情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秦荀宁和秦荀彧都不是她亲生,而她亲生的女儿秦荀珍又远嫁,不在她身边,亲生的儿子秦荀殷长年在外征战,没媳妇儿,没子嗣,她膝下空虚,也挺可怜。   以这种散财的方式维持家庭和睦,也是无奈之举。   古言玉忽然间就有点理解这个老人了,她神色更加温和,轻声问道:“账册的事情,总是要处理干净的,母亲的意思呢?”   太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指着旁边的位置让古言玉坐,反问道:“你以为如何?”   古言玉笑了笑:“儿媳见识短浅,出嫁前祖母常在儿媳耳边念叨的便是家和万事兴,祖母告诉儿媳,万事以和为贵,莫要过于计较,尤其是不要过于计较以前的事情,毕竟人嘛,是要向前看的,但是也不能放任自己一直吃亏,有些事情该捏在手里的时候就要紧紧地捏在手里,不能总让别人欺负。”   她轻轻握住太夫人的手:“母亲,以前的,就算了吧,往后,儿媳不会让您失望的。”   站在旁边的姚惠清脸上露出心悦的笑来。   半晌,太夫人道:“那便重新造册吧。”   重新造成并非难事,毕竟所有的账册和东西都已经清点完毕,只需要腾挪一下便好,古言玉回去后又将府里的几位管事叫到秋兰院,古言玉坐在堂屋里的上座上,这次并没有让几位管事站着说话,让她们分两排坐下,还有丫鬟专程给奉了上好的龙井。   管事们不知道古言玉又想吹什么风,一个个的受到这般待遇,心里皆七上八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古言玉发话。   谁知古言玉并不着急,反而先让大家喝茶。   众人只好装模作样地品起茶来,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坏,各   自心中都有数,这龙井一喝就是上等货,就有人以龙井之好打开话匣子,众人纷纷附和,话题不知怎地就扯到了茶叶上来,买办处的便道:“这两年东西越来越贵,就连茶叶都涨了不少,奴婢看那些卖茶叶的,每年的收入估计十分可观。”   古言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去年刚出的上好的西湖龙井才九两银子一两,今年就涨到了十两,不止如此,各肉类的价格也在涨,比如牛肉,肉身上最好的那一块嫩肉,去年市面上才一百五十文一斤,今年就涨到了一百八十文,诸如燕窝、老参等珍品,便更是涨得多。”   最后她悠悠地感叹:“寻常老板姓哪里能吃得起。”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脸色都变了,搞不明白她对怎么对这些东西的市面价格了解得那么清楚,她不是整日呆在内院吗?难道这些事情都是专程派人去打听了的?   尤其是买办处的,被古言玉三言两语说得脸色极为尴尬,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一个劲儿地讪笑。   古言玉觉得差不多了,放下茶盅,正色道:“当然,今日请各位来,自然不是为了讨论大米多少钱一斤,猪肉又涨了多少这种事情的,这几日查账,查出很多不合理的错账和漏账,这些,各位心里都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   好几位管事心头“咯噔”一声。   古言玉继续道:“我请示过太夫人,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过往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我想着,要各位将数以万计的银两补上,估计等于在要各位的命,便想了个稍微折中的法子。”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这些天那些寝食难安的妈妈们,终于等到了最后的结果。   “洒扫处和针线房还有库房都是干干净净的,便也不说了,厨房的袁妈妈已经将缺口补上了,便也不提,剩下的几位,回事处罚俸一年,买办处和司房罚俸两年。”   被罚的三个,脸都白了。   古言玉的视线从她们面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各位都是为侯府办事的,我赏罚分明,若是有异议,现在就可提出来,若是没有,我便继续往下说了。”   都知道这新妇是个厉害角色,谁敢有异议,估计当场就要倒霉,没人带头,自然所有人都是安分的,这样算来,厨房的袁梅梅用几百两银子买个名声,竟是不亏的。   古言玉就笑道:“既然我与太夫人都决定懒得追究以前的事情,那么就要重新做一份新账,将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账全部划掉,你们手里现如今堆积如山的账本全都可以拿到火坑里去烧了。以后我主持中馈,府里的规制就要按照我的习惯来改。”   该规制?!   所有人的脑袋顿时大了好几圈。   古言玉也懒得欣赏他们的脸色,慢悠悠地说道:“从今日起,几个管事房的账全都交由司房来管,不再单独设分账,这样更方便查账,这样安排,司房就缺人手,往后冯妈妈就到司房帮忙,负责账实的核对,这是其一。” 第五十一章 安排妥当   安排妥当   齐妈妈脸色越发惨白,如此一来,司房里便等于多出一双古言玉的眼睛,这双眼睛随时注意着他们的动向,任谁也别想动多少手脚了。   她明白了,古言玉是想趁改规制的机会在各处安插她自己的人手。   “其二,总管房,总管房的赖妈妈乃是太夫人的心腹,负责的事情很多,监督、人员调配、新晋丫鬟的培训、各院杂七杂八的要求、与外院的各方面走动和联系等等,以后各管事处有任何的要求都要先报总管房,由总管房批准后才能到司房领银钱,落账,如此总管房就要单独就各管事处再单独开账册,现如今总管房加上赖妈妈都只有十三个人,我会另外派两个丫鬟到总管房专程记账,赖妈妈随时可以翻账。”古言玉漫不经心地说。   “今后每个月初二到初四,各处的管事都抽点时间把有关上个月的记事本交给我看,大家不用问这个记事本是什么东西,我会命人写好册子,把各院该记的事情一一列到册子上,到时候人手一份,分给各位,记事本只能各管事亲自写,不能找人代写,这是其三。”   “其四,…”   古言玉叽里咕噜念了一大堆,最后拿起手边的圆扇轻轻摇了摇:“要口头表述的暂且就是这些,各位若是无事的话,便回去忙吧,有任何的疑问和建议都可随时来找我,”   然后,她端起茶慢悠悠地开始喝茶。   几位管事都是机灵的,知道这是遣人的意思,便识趣地起身,敛衽告辞。   古言玉则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天她一直在琢磨到底应该怎么办,如今总算在大方向上有个明确的规制了,剩下的再慢慢调整,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次性太过大刀阔斧,容易让人有逆反心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古言玉让沉鱼去把两个孩子带过来。   她出嫁的时候陪嫁有丫鬟六个,春花、秋月贴身伺候,沉鱼、落雁、柳青、柳红都是以前在浅云院伺候她的,古言玉决定给她们重新安排一下分工。   趁沉鱼去找两个孩子的时候,古言玉让柳青去把另外几个丫鬟都找齐了叫过来,很快屋子里又有了不少人。   古言玉将珊姐儿抱到她自己的怀里,让秦暮宇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又让秋月端来水果和点心给他们吃,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要把你们的差事重新分配一下,你们记好。”   几个丫鬟立刻站成一排,摆出严肃听话的架势来。   古言玉道:“春花和秋月都是我的贴身丫鬟,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了,习惯我的生活方式和行事作风,从今日起,你们两个就当领头的。”   她们本来就是领头的,这点春花和秋月丝毫不意外,齐声应道:“是。”   “沉鱼识字懂账,今后就负责月例、衣裳、首饰和陪嫁的管理;落雁话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主要负责浆洗和吃食;柳青就负责屋里各个丫鬟和妈*的轮换值班;柳红稳重自持,负责在各管事处来往奔走,帮我传递消息。”   柳红没想到自己竟然领了一份这样重要的差事,整个人都有点懵,其余几个算是有喜无惊,分配到手的差事各自都挺满意,几人齐声应道:“是。”   除了他们几个,府里还给配了几个丫鬟和几个妈妈,各自负责洒扫、茶水、小厨房等事,古言玉算了下,在秋兰院伺候的就有二十一个人。   其中七个人是她的陪嫁。   因秦荀殷每日都要上朝,事务繁忙,每日用膳的时间都无定数,所以小厨房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当值,随时准备着热汤热水,想吃什么都有,所以光是小厨房就有六个人。   两个孩子由徐芳若带着两个丫鬟专程照顾,剩下的洒扫两人,茶水一人,守门两人。   嗯,很多。   秦荀殷中午大多都是在都督府吃,古言玉在屋里带着两个孩子吃,古言玉脑袋还在滴溜溜地转,琢磨着等拟好了章程送到各管事处后,她要寻个时间亲自去看看她的两间铺面、两座宅子和五百亩田庄,省得两眼一摸黑,被底下的人给坑了。   这样算算,古言玉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富有的。   至少每年两间铺子光是租金就有一千二百两的银子进账,虽然顶不上大用,但是已经足够她日常的开销了,而且还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田庄的收入。   秦荀殷今日回来得特别早,古言玉正在就各院要写的记事本做最后的添补和修改,春花和秋月在旁边帮忙,见到秦荀殷回来,古言玉赶忙丢下笔迎上去。   “侯爷今日回来得真早,”她笑道。   秦荀殷“嗯”了声:“刚回来就听说了你的丰功伟绩,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你要改制,还在写什么册子,这事是真的?”   古言玉帮他把外衫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妾身在学商鞅变法。”   秦荀殷捉摸不定地看着她:“你准备怎么改?”   “侯爷都知道妾身要改了,难道没听说妾身准备怎么   改吗?”古言玉笑道,“那些人传来传去的,估计早就传变味儿了,侯爷不妨先告诉妾身,您都听到了些什么。”   “说你只是想用改制的借口找机会安插你自己的人。”秦荀殷做出大概的总结。   古言玉淡淡地笑。   秦荀殷:“难道不是?”   “妾身的陪嫁丫鬟统共只有六人,陪嫁妈妈一人,六个丫鬟妾身都分别在我们院子给她们安排了差事,只有冯妈妈被妾身派到了司房,若非司房这些年吃得太多,妾身也不至于这么做,”古言玉解释,“另外,妾身打算在总管房单独设账本,请三弟妹和五弟妹各派一个人到总管房当差,共同管理账本,人员的调动也只有这两处,他们倒是真能瞎传。”   秦荀殷顿了半晌:“明知道以前都是烂账,有人存心动手脚,为什么不干脆将那些人全部切干净以防后患?”   “法不责众,”古言玉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转手递给秦荀殷,“稍微惩戒即可,不必做得太过,一来不利于家庭和睦,二来,有损您的名声。”   古言玉过早地接触过流言,知道流言是很恐怖的东西,能杀人于无形。   她不想做事做得太绝,将人逼到绝境,所以总是刻意地留出几分余地,她若惩治那些人太过,他们传出些对秦荀殷   不好的话出去,那便得不偿失了。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往后他们有所收敛,不触碰到她的底线,有些事情她也会学太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荀殷道:“考虑得还算周全。”   古言玉权当这是夸奖。   秦荀殷要去给太夫人问安,古言玉念着手册的事情,便没有同秦荀殷一道去,转身忙手册的事情去了,秦荀殷去得时间长,回来的时候古言玉已经将所有的手册都修改好了。   她让柳红将这些手册给各管事处的管事送过去,自己则总算松了口气。   还不到用晚膳的时间,古言玉正巧闲着,继续给珊姐儿和宇哥儿做秋衣,她先做的珊姐儿的,已经做好了大半,打算等把宇哥儿的也做好了,一道给他们,以免两个孩子心理有落差,认为她区别对待。   没想到,刚拿起针线没一会儿,三夫人和五夫人就过来了,古言玉只好放下针线,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在堂屋接待她们。   秦荀殷没露面,在屋里看书。   三夫人仍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五夫人则温良地站在她的身侧,互相见了礼,古言玉请她们落座,让丫鬟上茶,笑道:“三弟妹和五弟妹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们的。”   五夫人问道:“二嫂找我们何事?”   “我想在总管房单独设账,总管房便缺两个管账的,想请三弟妹和五弟妹各推荐一个人,”古言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也知道,我刚进府不久,手里能用的人不多,对府里的人也不够了解,所以就想请三弟妹和五弟妹帮忙。”   三夫人和五夫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想来是古言玉为了避嫌又为了互相牵制,所以才特意要用她们的人,不过这种凑上来的好事,没人会拒绝。   “我那里倒是有一个懂账的,五弟妹呢?”三夫人笑问。   五夫人道:“回头我让她过来让二嫂看看。”   “这倒不必,我已经给总管房打过招呼了,让她们直接去总管房报到吧,”古言玉道,“到我这里来走一遭,没什么意义。”   “好。”三夫人和五夫人齐声应了。   她们结伴而来,本是为了跟古言玉说“改制”的事情,但是现在被古言玉一打岔,忽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况且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各自清楚,在古言玉这里,她们是有点没脸的,但没脸归没脸,不代表她们没有勇气来。   连太夫人都没有说什么,古言玉又有什么资格管她们动不动手脚。   她们早就想到,古言玉一旦进门,她们手上的权利就要被收走,毕竟人家才是正经的威远侯夫人,才是太夫人的亲儿媳。   如今古言玉和太夫人不计较以前的事情,也算给她们全了颜面,但古言玉这一改制,往后想要动点手脚,可就得千万小心,千方百计要把账目给做平了,这点并不容易,所以三夫人和五夫人都不想改制,就决定来找古言玉合计合计。   而古言玉何曾不知道她们的心思。   “母亲说,以前在规章制度上多有不合理之处,所以账目才会出现那么大的问题,要我好好拟个章程出来,把那些不合理的地方都填补起来,我这些天一面忙着查账,一面就在琢磨这件事,好在今日刚刚忙完,这才有闲余和三弟妹和五弟妹坐在这里闲聊。”古言玉笑道。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秋月:“我让柳红去发手册,她回来没有?” 第五十二章 又吹彩虹屁   又吹彩虹屁   三夫人和五夫人对视一眼,所谓的手册都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已经回来了,”秋月回答道,顺着古言玉的话说:“见您在招待三夫人和五夫人,便没有进来回话,还在屋外候着,要让她进来吗?”   古言玉摇头:“不用,先让她等着吧,三弟妹和五弟妹难得来,我跟她们说会儿话。”   “二嫂既然有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五夫人起身道。   三夫人也赶忙站起来:“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二嫂,没什么事情,就不打扰二嫂忙事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古言玉只好起身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口,待她们走远了,她才在别人难以发现的地方轻轻扯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柳红迎上来:“夫人,手册已经送到各处了。洒扫处、针线房和库房的妈妈都笑嘻嘻地接了,厨房的袁妈妈有苦难言的样子,回事处、买办处和司房的妈妈脸色都不大好看,但也没有刻意给奴婢脸色看。”   柳红见古言玉满意地点点头,受到鼓舞般继续道:“   司房的齐妈妈问奴婢,冯妈妈什么时候转去司房,是不是以后就住在司房了。”   “你怎么回答?”古言玉一边往正屋走,一边问道。   “奴婢不敢乱说,就说夫人还没有明确的指示下来,奴婢也不清楚。”柳红如实回答。   古言玉“嗯”了声,吩咐道:“以后多注意几个管事处的动向,多与他们走动走动,将有用的消息传给我。”   柳红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夫人。”   古言玉转而吩咐春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吧?让落雁准备晚膳吧,就摆在东次间。”   然而,古言玉和秦荀殷最终也没有如愿吃上晚膳,有丫鬟匆匆来报,说古家来人了,求见古言玉,回事处见事情似乎很是要紧,已经将人带到正院的大门口等着了。   古言玉反身就往外走,有丫鬟匆匆去通知秦荀殷。   来人是古言玉认识的妈妈,就在老太太屋里当差,古言玉见到那妈妈,脸色刷地吓白了,急急地问道:“妈妈突然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莫不是祖母…”   “不,不是祖母,”那妈妈规规矩矩地朝古言玉行了个礼,道:“大夫人有漾,老太太差奴婢来请大姑娘回去一趟。”   这个时候?   古言玉望了望天色,苍穹漆黑,府里四处的灯笼都陆续亮了起来,这个时候老太太派人来告诉她,大夫人有漾,能有什么漾?   “夫人,出了什么事?”秦荀殷走出来问道。   古言玉恍然回神,她身后的妈妈朝秦荀殷行礼,秦荀殷点了点头,古言玉道:“大夫人出了点事情,祖母特意派了人过来,我想回娘家一趟。”   秦荀殷沉默片刻,说道:“等等,我跟你一起。”   趁夜出行,所幸有秦荀殷在,内外院的调配十分迅速,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古言玉让春花留在正院守着,自己只带了秋月和柳红两个丫鬟,秦荀殷点了左字号的四个亲随,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古府赶。   汴京的夏日,日夜温差极大,夜里起了风,夜风呼啦啦地吹,到了古府的大门口,刚踏下马车,古言玉就看到大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下疯狂地摆动。   哎,还没有换上白灯笼呢,古言玉暗自可惜。   守门的小厮见到他们,赶忙将门打开,妈妈领着古言玉和秦荀殷一路朝陶翠翠的院子里走去,陶翠翠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守门的婆子乍然见到古言玉,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继而就有丫鬟飞快往里走,古言玉远远地就听到通传的声音。   “老太太,老爷,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回来啦。”小丫   鬟禀报道。   古言玉和秦荀殷赶忙走进去,老太太就坐在堂屋里的座椅上,古言笙、古言霖和古言画依次站在老太太的身侧,杨柳萍站在靠门的地方,偶尔抬头朝古言画望上一眼。   屋里还站了不少伺候的丫鬟和婆子。   古言玉和秦荀殷朝老太太行了礼,转眼便见到古宏从陶翠翠的卧房里走出来,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两人又朝古宏行礼。   古宏在朝中的地位比秦荀殷低,每次秦荀殷朝他行礼,他都十分不自在,此次也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道:“大晚上还让您跑一趟,辛苦了。”   古言玉:“…”   她发现,古宏在秦荀殷面前的姿态总是摆得有点低,好像生怕秦荀殷要吃了他似的。   她转眼去看秦荀殷,只见他不冷不热地回应道:“应该的。”   两人短兵相接,古言玉除了觉得古宏有点怕秦荀殷,没发现其他的任何奇怪之处,老五古言笙此时就站在老太太身侧,忽然冒了句:“还算回来得及时。”   古言玉终于有闲心问起那位“有漾”之人,她道:“大夫人怎么样了?”   她这话刚落下,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声嘶力竭地呼喊:“娘!”   那是古言依的声音,古言玉被古言依的这声嚎叫吓了一跳,忽然觉得有一阵阴气朝自己袭来,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老太太要进去看,古言笙赶忙扶住她老人家的手,众人前后也朝陶翠翠的卧房走,秦荀殷站在原地没动,岳父的女人的房间,他自然是不好进去的。   古言玉刚走到西梢间的门口就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捏了捏鼻子,脸上闪过一抹嫌恶,但到底还是跟着老太太走了进去。   床前摊着一摊血,陶翠翠的嘴角还挂着血丝,古言依正在给她擦嘴,她看上去十分憔悴,好像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而陶翠翠的脸色更差,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她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蜡黄,目光空洞,好像下一刻就要嗝屁了。   “这是怎么了?”古言玉惊讶地问。   她回门的时候,陶翠翠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才过去多久,她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古言笙小声解释:“祖母给二姐说了门亲事,二姐不想嫁,大夫人也不同意让二姐嫁给一个举人,一气之下以死相   逼,吃了药耗子的药,家里急急忙忙给请了大夫过来看,强行让大夫人吐了一些药出来,又开了些药方,大夫人不肯喝,非得让祖母收回成命,祖母不愿意,大夫人就跟祖母耗上了,今日突然吐了血,祖母怕有个万一,就让你回来一趟。”   古言玉:“…”   这对母女可真能折腾。   她连克妻的秦荀殷都嫁了,古言依竟然不愿意嫁给一个不克妻的举人。   古言依听到她的声音,陡然转过脸看,一双眸子里像是藏着两只利箭,恨不得将古言玉当场射死,古言玉无所畏惧地迎上古言依的目光,无辜地问:“你瞪我干什么?”   古言玉莫名其妙,陶翠翠病成这副样子,跟她有关系?   她整日都呆在威远侯府,碍着这对母女什么事了?   “是你对不对?”古言依恶狠狠地瞪着古言玉,“是你,是你在从中捣鬼。”   古宏当即沉下脸来:“古言依,你在乱说什么,关你长姐什么事?”   “就是她害的!”古言依尖声尖气道,“是她在庭轩哥哥面前说了我的坏话,让庭轩哥哥厌恶我,原本庭轩哥哥是要娶我的,如今他却改了主意,说心中没我,不会娶我!”   古言依满肚子怨气,不该是这样的,卫庭轩是爱她的。   古宏气得脸色铁青。   老太太听到这种难以入耳的不知廉耻的话,气得咬牙切齿,厉声道:“来人,把古言依给我关到她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允准,不许她出来丢人现眼。”   “我不走!”古言依哇哇大叫,“我娘还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会嫁给祖母你要我嫁给的那个人,那人穷酸得令人磕牙,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古言玉总算听出了点眉毛。   古言依不愿意嫁给一个举人,而她一心想要嫁的卫庭轩告诉她,他根本不喜欢她,不会娶她,所以古言依要疯了。   老太太已经极为不耐烦了,扬手道:“拖出去。”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冲上前去,分别抓住古言依的左手和右手,将古言依使劲儿地往外拖,古言依这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哪能抵得住两个婆子的劲儿,再三挣扎之下也于事无补,眼看就要被两个婆子强行拖走,这时,躺在床上的陶翠翠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也不知一个眼看就要快死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古言依从两个婆子手里拖了出来,紧紧护在身后,她眼眶通红,含泪望着古宏。   “老爷,妾身伺候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想逼死妾身吗?”陶翠翠尖声问道,“你们给我女儿寻的什么破亲事,不过才是个中举的,一官半职没有,空有一身穷酸气,妾身早就派人打听过了,他那个娘整日在外面吹嘘他儿子是个举人,好像他儿子马上就要封王拜相了,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嗯,这将死之人说话的时候,嗓门儿还挺大的。   老太太气得打颤,古言玉实在看得不放心,走过去轻轻拍着老太太的脊背。   她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张乾程,”老太太沉沉地说,“这人是你父亲好友的一个学生,满腹经纶,年龄不过二十一,只是家中微寒,供他读书已经不易,所以还没有娶妻。你父亲亲自相看过,是个沉稳持重又知进退的孩子,只要好好读书,将来势必有一番作为,没想到你这妹妹眼高于顶,只愿意嫁给卫国公府的卫庭轩,可人家却已经言明,瞧不上她。”   自从古言玉回门的时候戳破古言依对卫庭轩有心思之后,老太太就对古言依严加看管了起来,后来古言依派人偷偷去卫国公府送信,让卫庭轩赶紧到古家提亲,结果那被古言依派出去的丫鬟被老太太的人抓了个正着,那丫鬟手里还握着卫庭轩的回信。   那封信就被交到了老太太的手里,回信上写着:承蒙二姑娘厚爱,然,在下所爱另有其人,望二姑娘能早日忘却前尘往事,嫁得如意郎君。 第五十三章 大姑奶奶好狠的心   大姑奶奶好狠的心   老太太这才知道,原来古言依竟然一直和卫庭轩有苟且,现在看来,那卫庭轩也不过是个浪荡子,只想玩一玩古言依罢了。   偏生这傻不愣登的,竟然还以为卫庭轩是真的对她有情,亲眼看到这封信后,在屋里发了大好的疯,将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又惊动了老太太和古宏。   张乾程…   古言玉觉得,这名字听着可真耳熟。   啊,是的,古言玉忽然想起来,明年张乾程参加科考,会考中进士,这是多好的一门婚事啊,可惜古言依应该是没那个福气嫁给张乾程的。   古言玉笑道:“二妹妹素来心高气傲,她看不上便不要勉强了,祖母和父亲另外再给她找就是了,若是她实在不愿意嫁人,就把她关在内院吧。”   “大姑娘好狠的心啊!”陶翠翠愤懑地说,“女子出嫁乃是人生大事,这世上哪家的女子不嫁人?你想让我女儿孤独终老是不是?”   古言玉觉得可笑。   “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你女儿自己不愿意嫁人的,难不成还得让祖母和父亲求到卫国公府去,求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接受你女儿?你不要脸,我们古家还要脸呢!”古言玉厉声道。   陶翠翠被古言玉三言两语气得浑身发抖。   古言玉轻轻拍着老太太的手,安抚道:“祖母,夜已经深了,要不您先回去吧,何必跟这些人怄气,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老太太却摇头:“我就在这儿看着,我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好啊,”陶翠翠干脆屁股一趔,直接坐到地上,老鹰护小鸡似的将古言依紧紧抱在怀里,“老太太要听,那我就直说了。”   “大姑奶奶的前未婚夫乃是卫国公家的卫大公子,卫大公子才貌双全,德行无亏,孝顺也上进,这门亲事好得不能再好了,虽然后来这门婚事黄了,但转眼大姑奶奶就嫁进了威远侯府,威远侯文武双全,手握十万重兵,家中人口也简单,嫁进威远侯府比嫁进卫国公府还要风光,大姑娘嫁得这样好,凭什么我的女儿就要嫁给一个穷举人?”陶翠翠怨怼道。   古言笙:“你女儿有什么资格跟我姐比?”   古言玉:“…”   她有些木然地转头望向古言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冷血的亲弟弟说出来的话,他这是在维护她?她没听错吧?   “凭什么不能比?”陶翠翠怒声道,“我也是正妻,我的女儿也是嫡女,论起名声来,我女儿的名声比大姑奶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姑奶奶哪点比得上我的女儿?”   古言玉头疼地想,这就是很多大户人家绝对不会扶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为正妻的原因,不光见识短浅,还会苛待家里的其他子女,将好好的一个家搅成一锅粥。   古言笙言简意赅:“我姐可没你女儿恶毒,别拿你和我娘比,侮辱我娘。”   快十一岁的古言笙清瘦、冷淡、不合群、嘴巴毒。   他活得嚣张恣意,在古言玉巴巴地叫陶翠翠“母亲”的那些年,这家伙见到陶翠翠从来不会打招呼,陶翠翠曾经无数次想要接近他以获取老太太更多的喜爱,奈何古言笙从来都是一块啃不动的骨头,连眼神都懒得给赏一个给陶翠翠。   陶翠翠无数次以失败告终。   古言玉以为他对谁都如此,没想到还是有区别的。   她险些感动得泪流满面。   古言笙三两言语,没一个字多余,直戳要害,众人没想到素来惜字如金的他今日竟然愿意开口,以开口就如此得不饶人,说得陶翠翠脸色煞白。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尴尬得让古言玉想笑。   这时,老太太开口道:“老大,你说怎么办吧。”   古宏却将目光转向古言玉,这些家庭琐事他实在是懒得管,刑部的案子都审不过来了,哪有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道:“言玉,你的意思呢?”   古言玉心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女人,又不是我女儿!”   然而,在短暂的吃惊过后,古言玉道:“家里有祸患,早日除去才是正经,陶氏教女不善、私偷家财十五万两、残害数名无辜丫鬟的性命、教唆养女勾引男人,这种人,不配为妻、不配为母,父亲大人若是不想让祖母被这种刁妇气死,便一纸休书休了吧。”   所有人都震惊了。   陶翠翠气得双眼冒火,推开古言依就要冲上去打古言玉,被两个婆子分别按住双肩,用力地给按回了地上。   古言玉却好似丝毫没有感觉到,继续说道:“陶氏屋檐下养着刁奴无数,她院子里的人和她女儿院子里的人,以及她养在别人院子里的眼睛,都一并遣散了吧,以防后患   。”   所有人瞠目结舌。   古言玉的话还在继续:“至于二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找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她好生看管起来,再请个严厉的嬷嬷悉心教导,她若是能改邪归正自然好,若是不能,便随便把她嫁给哪家娶不着媳妇儿的男人吧,省得祸害家里人。”   外间,拥有一双机灵耳朵的秦荀殷听到“便随便把她嫁给哪家娶不着媳妇儿的男人吧”这句话时,眉梢不由地挑了挑。   颇有点对号入座的意思。   古宏十分踌躇,老太太却觉得古言玉所言,是最好的办法,只有将陶翠翠彻底剔除出去,他们古家才能勉强回归安宁。   但老太太显然不打算在这里说她的想法,她吩咐道:“把二姑娘带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不允许她随便出来。”   两个婆子上前去拉古言依,古言依尖叫,陶翠翠死命将古言依护在怀里,几人僵持不下,古言玉的耐心耗尽,轻轻地一挥手。   大力士秋月上前,二话不说一记手刀劈在陶翠翠的后颈,一刀就将陶翠翠干脆利   落地给劈晕了,古言依没了人保护,被两个婆子轻易地提了起来。   古宏心烦,眼不见为净地往外走。   古言玉和古言笙则扶着老太太出去,一行人到了堂屋,表情都十分精彩,老太太疲惫地坐到座椅上,朝秦荀殷道:“让侯爷见笑了。”   秦荀殷态度十分和煦:“祖母当心身体才是。”   老太太欣慰地笑笑,抬手让身边的人都坐下,老太太这才一一吩咐道:“容青,你去把大老爷早就写好的休书给我拿过来。”   古宏一愣,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点点头。   老太继续吩咐道:“我屋里还有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你去一并拿过来,等陶氏醒了之后,当面交给她,就当做给陶氏看病的医药钱。”   容青微微俯身,赶忙去了。   “宁馨,你去叫你去把总管房的张妈妈叫过来,我有事吩咐她,顺便让她派人去外院找外院的总管准备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东西,等会儿就把陶氏和她的日常衣物用品送回他们陶家去。”   趁张妈妈还没来的时候,老太太又命令身边的两个丫鬟着手将陶翠翠的东西打包   ,没一会儿,张妈妈来了。   那是个圆脸目光精明的妈妈,见到一屋子的主人家,连忙一个个地见礼,等她行完礼,老太太吩咐道:“你今夜辛苦点,陶氏屋里以后不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你留两个粗使的妈妈洒扫庭院即可,其余的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全部遣散了,往后我们古家都不再复用。二姑娘屋里也不需要太多伺候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似乎已经很疲累,不由地伸手揉了揉额头,继续道“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是从外头买来的,不,不止她们,她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和妈妈也全部遣散了,以后也都不再复用,你另外给她找两个贴身丫鬟,两个粗使丫鬟,两个粗使妈妈,一个领头妈妈,让她们以后将二姑娘严密地看管起来,不准她踏出院子半步。”   张妈妈没想到动静竟然闹得这么大,但想到近日里内院隔三差五的动静,她又不觉得奇怪了,连连点头应道:“奴婢现在就去办。”   “等等。”老太太道。   张妈妈躬身听着,听老太太吩咐道:“现在夜已经深了,不好遣人,你把她们统一安排到后院住吧,待明日天亮能送回家的送回家,不能送回家的就卖给人牙子。”   “是。”张妈妈应道。   这动静闹起来便有几分没完没了的意思,张妈妈说做就做,立刻动用了总管房的所有人,清点人数、让她们收拾东西、然后统一往后院带。   这边刚收拾完,张妈妈准备去清理古言依的院子的时候,陶翠翠正巧醒了。   老太太从容青手里拿过那封古宏早就写好的休书看了看,然后对容青道:“去把休书和这五百两银票一同给陶氏,然后安排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将她送回去,往后不准她再踏入我古家大门半步。”   容青点了四个婆子往西梢间走去。   没一会儿就听到陶翠翠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紧接着几个婆子像抬猪一样的将陶翠翠从屋里抬了出去,往外面走去。   这画面着实可笑,古言玉看得十分爽快。   “好啊,你们一大家子人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我要告到衙门去,古宏,我要告到衙门去,让你身败名裂,让你们古家家破人亡。”陶翠翠尖声叫道。   古言玉赫然站了起来,道:“把她放下来。”   几个婆子都去看老太太,见老太太点了点头,才将陶翠翠放下。 第五十四章 谁还怕你不成   谁还怕你不成   陶翠翠半靠在门边上,指着一屋子的人哂笑:“怎么?说到报官你们就怕了?哈哈,怕了吧?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敢将我赶出这个家门,我就去告官!”   “你去呀,谁还怕你不成?”古言玉冷冷地笑,“你从家里偷偷转走十几万两银子,你的那个弟弟还是哥哥,弄死了一个良民,你手里还沾了七八条人命,你去报官看看,看看官府会不会当场就把你抓起来丢进大狱里去。”   陶翠翠脸色刷地变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拿着我父亲写给你的休书和我祖母赏给你的银子赶紧滚出古家,我明日一早,就把你的罪状书交给官府,让你和你的娘家人一起蹲大狱!”   陶翠翠双腿蓦地软了。   “我祖母和父亲也是看在这些年你为古家生了一个女儿的份儿上,不想把你推上绝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你若不识好歹,别怪我们不顾丝毫情谊。”古言玉冷声道,她盯着陶翠翠的脸,恨意涌上心间,“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去找官府的人将你带走?”   老太太见陶翠翠脸色灰败,一副立刻就要见鬼的样子,挥挥手让几个婆子把人送   出去。   这次,陶翠翠没有再挣扎,她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拖着,一路拖到了内院的垂花门前,被几个婆子带上了马车,一路往她娘家驶去。   这夜,终于消停了。   古言玉去扶老太太:“祖母,夜深了,我送您回去休息。”   老太太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继而缓缓地点了点头,起身让古言玉扶着回祥和院躺下,古言玉留在屋里伺候老太太,秦荀殷就在祥和院的堂屋里。   除了秦荀殷还有古宏和古言笙,其余人都被古宏遣散了,古言笙是老太太带大的,而古言玉和秦荀殷还在,古宏才没有让他先回去。   秦荀殷和古宏都坐着,古言笙站着,他时而望一眼老太太卧房的方向,时而望一眼秦荀殷,表情是一惯的冷淡,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种打量的目光秦荀殷早就习以为常,在他眼中,古言笙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可能对他的身份十分好奇,毕竟他是靠舞刀弄枪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姐夫。”古言笙忽然唤道。   秦荀殷点点头,这么久以来,古言笙也只叫过他三声姐夫,一声是他和古言玉成   婚的时候,一声是他和古言玉回门的时候,第三声便是现在,秦荀殷突然有点好奇,这个孩子现在突然叫他,到底想说什么。   于是他朝古言笙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   谁知古言笙却道:“我姐在家里被宠惯了,有些时候做起事来,十分欠妥当,还望姐夫能够多包容我姐,凡事让着她点。”   秦荀殷一愣。   他没想到仅仅十岁的古言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保护古言玉,他曾经偶有听说过,古家这对同胞姐弟,感情并不好,尤其是古言笙,很讨厌古言玉。   如果这就是那些传言所说的讨厌,只怕那些人都对“讨厌”这两个字有误解。   “你姐行事很稳当,”秦荀殷微微笑道,“你不必为她操心。”   古言笙听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古言玉伺候老太太歇下,让小丫鬟在旁边守着,自己走出老太太的卧房。   秦荀殷见她出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古言玉的眉心轻轻拧着,仰头艰难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秦荀殷低声问:“没事吧?”   古言玉摇头。   此事已是深夜子时,秦荀殷还要上朝,不能再耽搁了,但是老太太状态很不好,古言玉这个时候离开,实在不放心,却也知道不和秦荀殷离开,很不合适。   他们还是新婚。   “姐,你走吧,我在这儿守着祖母,不会有事的。”古言笙忽然道。   古言玉白了他一眼:“你还是个孩子,你懂什么?”   古言笙神烦别人说他是个孩子,偏生最喜欢说这句话的就是古言玉,但他却懒得和古言玉争论,口吻淡淡地说:“我能处理好,你若再不走,婆家那边便不好交代了。”   “这你都知道?”古言玉简直奇了,“这些年你看的书,都是家长里短吧?”   古言笙不想再和她说话了,偏过头去,看都不再看古言玉。   古言玉:“…”   这就生气了?这也太容易生气了点!   她无奈,秦荀殷道:“你留这里守着祖母吧,我一个回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古言笙坚决反对,“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家里现在没有添乱的人,有我在这里守着,祖母不会有事的,我姐现在必须走,你们也别多说了,赶紧走吧   。”   他仿佛眼不见心不烦似的,挥手催他们赶紧离开。   古宏也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在这里守着。”   古言玉很犹豫。   容青交代完外面的事情,赶忙进来给各位主子见礼,然后道:“这么晚了,侯爷和大姑奶奶就先回去吧,这里有五少爷看着,不会出乱子的。”   “他?”古言玉表示一万个怀疑。   “大姑奶奶可能不太了解五少爷,五少爷很能干的,很多事情都能处理好,”容青笑道,“前阵子大夫人…陶氏喝药的时候,五少爷就在旁边,所有人都看傻了,是五少爷最先反应过来,让人熬了绿豆汤,使劲儿给陶氏灌下,才勉强救回她一命,当时场面混乱不堪,若非五少爷一一安排,铁定是要出大乱子的。”   古言笙听了这番夸奖,面不改色心不跳,半点不骄傲。   秦荀殷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倘若他没有记错,这个孩子,才十岁。   古言玉半信半疑,将目光投向古宏,见古宏点了点头,才惊异地看向古言笙,夸赞道:“不错呀,看来这么多年你读的书并没有读到狗肚子里去。”   古言笙:“…”   这到底是他骂他还是在夸他?   “那行吧,我就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即刻派人通知我,”古言玉叮嘱道,末了,又提醒古宏:“父亲,您可千万不能心软,陶氏今后是生是死都跟您没关系了,二妹妹更要好生把她困在她自己的院子里看管起来,否则,祖母真要是被她们给气出个好歹,您就是有罪的。”   古宏疲倦道:“知道了,快走吧。”   秦荀殷和古言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离开。   一夜折腾,古言玉早就困得两只眼皮都在打架了,她上了马车,靠在车厢壁上,没一会儿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她能睡,秦荀殷却不能。   很多人都说古言玉懦弱,只怕很多人对她都有误解。   从他认识古言玉以来,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让他看出古言玉的懦弱,这女子分明是个手腕凌厉的,今夜她三言两语将陶氏赶出古家,更将她的凌厉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凌厉归凌厉,少了点狠毒。   像陶氏那样的妇人,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古言玉感觉有人用手在轻轻拍打她的脸,她猛地睁开眼睛,车内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秦荀殷的轮廓,她蓦地松了口气,问道:“到侯府了?”   秦荀殷点了点头。   她说的是到侯府了,而不是到家了。   古言玉揉了揉眼睛,秦荀殷已经下了马车,转身扶她,她接着秦荀殷的手踏下马车,两人刚走到大门口,就有小厮上前道:“侯爷,夫人,太夫人命小人在这儿等,说你们若是回来了,就先去寿康院一趟,她老人家有话要说。”   古言玉心头咯噔一声,暗自懊恼,昨夜出门的时候她应该先去跟太夫人打声招呼的。   这下只怕没好果子吃了。   秦荀殷淡声道:“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寿康院的庭院里,各处的灯还亮着,守门的婆子见到他们俩,赶忙躬身打开门放他们进去,古言玉和秦荀殷沿着抄手游廊路过西厢房走进堂屋,有丫鬟已经去禀了太夫人。   片刻后,丫鬟出来回话:“太夫人请侯爷和二夫人进去。”   西梢间亮着两盏油灯,太夫人靠在床头上,脸色疲惫,眉心轻拧,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姚惠清就坐在旁边伺候,轻轻地给太夫人打扇,见到他们进来,起身退到旁边,微微福了福身,转身退了出去。   古言玉和秦荀殷走到太夫人的床前,齐齐行了礼,尤其是古言玉,言行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再惹了太夫人不高兴。   秦荀殷关切地问:“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太夫人不悦地看了他们夫妻一眼:“你们突然去古家,是为什么事情?”   “儿媳母亲病重,报信的人来得突然,儿媳一时心急,忘了跟母亲请示,还望母亲恕罪,”古言玉说着,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耽误了侯爷休息,也是儿媳的不是,儿媳知错。”   秦荀殷不动声色地拧了眉。   在他看来,古言玉完全犯不着下跪,更没必须要将姿态放得这么低。   太夫人道:“你认错倒是及时,你初初管家,就开始犯错,你让我如何放心将整   个侯府内院交给你?你聪明是没错,但是有时候也太过任性而为了些。”   古言玉跪着,默不作声地听训。   “成亲头一个月,夫妻分房是忌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可见完全不拿规矩当回事。你回娘家,说走就走,可见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老二媳妇儿,你实在让我失望。”   今夜的事,的确是古言玉自己没考虑周到,她被太夫人抓住把柄,拿出来说事,她自认为是自己活该,但是古言玉觉得,太夫人有点过了。   秉着婆婆都得罪不起的教训,古言玉不打算跟太夫人计较,她温声道:“母亲说得是,的确是儿媳的错,是儿媳考虑不周,还请母亲责罚。”   秦荀殷有点看呆了,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他道:“娘,上次的事,跟言玉无关,这次纯属事情紧急,不至于…”   “你闭嘴!”太夫人冷声道,“就是因为你处处护着她,才让她进门没多久就变得没规没矩,这便也罢了,她不懂规矩,我可以好生教,偏生还跟以前的事情牵扯不清。” 第五十五章 你还有脸问   你还有脸问   秦荀殷越发听不明白,这下不仅她不明白,就连古言玉都是一脸茫然。   她问道:“母亲,儿媳没听明白,儿媳什么时候跟以前的事情牵扯不清了?请问母亲,以前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你竟还有脸问,你告诉我,你跟卫庭轩,到底断没断干净?”太夫人厉声问道。   看来今天太夫人生气是另有原因啊,这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上了。   古言玉困惑地反问:“儿媳跟卫大公子怎么了?儿媳跟卫大公子的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这事儿母亲您是知道的,外面的那些流言,在圣旨赐婚之前,母亲您也是听过的,自解除婚约后,儿媳跟卫大公子只见过一面,当时侯爷就在儿媳身旁,除此之外,儿媳跟卫大公子及其家人,并未有过任何牵扯呀,母亲今日为何有此一问呢?”   “好一个没有牵扯,你跟他没有任何牵扯,为何卫庭轩会在解除婚约后突然对你回心转意?”太夫人气得脸色发青,“难不成他是中了邪了?”   古言玉:“…”   她可真是百口莫辩,她道:“卫大公子对儿媳回心转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并非儿媳让他回心转意的呀,指不定是他自己突然想通了,知道了儿媳的好,所以后悔了呢?母亲,儿媳跟他并无往来,这事应该跟儿媳没关系吧?”   她觉得这老太婆着实有点可笑,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夫人目光沉凝地盯着古言玉,似信非信。   “娘,言玉和卫庭轩是清白的,无论卫庭轩想怎么样,那都是他单方面的想法,跟言玉无关,您年纪大了,何必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伤神,身体要紧。”秦荀殷宽慰道。   太夫人神色稍霁:“今日你们前脚刚走,我那表姐就进了我的院子,你们如论如何都想不到她跟我说什么。”   古言玉:“还请母亲明示。”   太夫人看了她眼,对秦荀殷道:“老二,把你媳妇儿扶起来。”   古言玉道了谢,秦荀殷亲自搀着古言玉起来,两人站在太夫人床前,听太夫人徐徐说道:“她说这些天他们家那个大孙子,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什么事都不干,就一门心思看老二媳妇儿曾经写给他的信,十封信有九封都是情诗,她那大孙子就一头栽进了情   诗里。”   古言玉:“…”   她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难得表情十分尴尬。   尴尬之余,不由地在心里暗骂卫庭轩,是不是脑壳有毛病?该珍惜的时候不珍惜,不该珍惜的时候又巴巴地凑上来,犯贱犯得别具一格。   “她一进门就问我,是不是没有管好自己的儿媳妇儿,让你成了亲嫁了人还暗中勾引他们家孙子,闹得他们家上下人等都不得安宁。”   太夫人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当时卫太夫人气势汹汹的模样,脸色又沉了下来。   古言玉很无辜,她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太夫人和秦荀殷,半晌后,她举起手,面色郑重道:“母亲,侯爷,我对天发誓,我古言玉若是真的在与卫家大公子解除婚约后做了那等不要脸的狐媚之事,便请天雷劈死我,省得祸害他人。”   秦荀殷:“…”   所以在解除婚约之前,她的确做了勾引卫庭轩的狐媚之事?   他头疼地揉揉额角,算了,懒得多想,他将古言玉的手拉下来,说道:“娘,言玉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分寸的,您若是不相信她,当初何必要我上古家提亲呢?”   古言玉:“…”   她就知道,她与秦荀殷的婚事,太夫人是最大的始作俑者。   太夫人长叹口气:“突然发那么毒的誓做什么,又不是不相信你,你说你跟卫庭轩再无往来,那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他既然对你有意,为何又要解除婚约呢?”   “可能他中邪了吧。”古言玉言简意赅,她现在听到“卫庭轩”这三个字就觉得烦,当初说好从此再无干系,她怎么样都跟他无关,现在又是在闹什么?   她脸色阴郁,恨不得冲到卫庭轩面前,拎起他的衣领问他是不是有毛病。   “中邪”这种说法,古言玉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谁知太夫人竟然真的听进了心里去,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明日我就让人去给我那表姐带信,让她请几个人做做法事。”   古言玉:“…”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话说到这里,算是短暂地告一段落,太夫人折腾了大半宿,也着实累了,古言玉服侍太夫人躺下歇息,和秦荀殷一同离开寿康院。   夜里风大,吹得走廊上的灯笼来来回回地摇晃,古言玉身边的两个丫鬟远远地跟   在他们身后,夜风吹起她的衣裙,轻轻抚过秦荀殷垂在身侧的手背。   古言玉毫无所觉。   两人并没有说话,四周都静悄悄的,秦荀殷忽然停下脚步,低头凝视古言玉。   古言玉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身边好像忽然间少了点什么,原来是秦荀殷没有跟上来,她回头,借着稀薄的月色和昏黄的烛光望向秦荀殷,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侯爷突然间又要抽什么疯,她姿态端正地站着,微微不解道:“侯爷怎么不走了?”   “有个问题想问你。”秦荀殷道。   两人之间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夜风又大,秦荀殷要稍微拔高声音,古言玉才能听得清楚,他不想两人之间的对话被别人听见,于是两步跨到古言玉面前。   距离一拉近,他看古言玉的时候就要刻意低头,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古言玉觉得此刻的秦荀殷显得格外地居高临下。   而她自己就像一只被秦荀殷俯视的可怜的小狗。   古言玉知道秦荀殷有话要说,于是她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巴巴地望着秦荀殷,而秋月和柳红两个丫鬟知道主子有话说,刻意走开了几步,将空间给两人留出来。   “侯爷请问。”古言玉轻声道。   “以前,你对卫庭轩情深义重,全汴京的人都知道你非他不嫁,为何却又要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秦荀殷问道。   古言玉眉头一皱。   她和秦荀殷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同,当时她落水刚醒,知道卫庭轩要来退婚,所以她抢先一步说出口,就为了全他们古家最后一点颜面。   但她主动退婚,无疑会扫卫国公府颜面,卫国公府绝不会主动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而他们古家,当时在场的也没有几个人,老太太和古宏都是不会主动拿这件事叨叨的,至于陶翠翠…这种给她古言玉长脸的事,陶翠翠根本不会说。   所以,秦荀殷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侯爷调查妾身?”古言玉难以置信地问。   秦荀殷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否则,你以为我决定娶你,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吗?”   古言玉:“…”   好吧,她是个劣迹斑斑的女子,名声也是真心地臭,他们威远侯府要娶的是正妻,进门后是要主持中馈教养子女的,人选当然要慎之又慎,她勉强能理解。   对于秦荀殷的问题,古言玉言简意赅地回答:“侯爷,妾身也是要脸的,就算妾身不要脸,妾身的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却都是要脸的,死乞白赖赖着人家,妾身的爹在朝中估计连抬头挺胸做人的勇气都没有了,为了个根本不想娶妾身的男人,不值得吧?”   的确是不值得的。   前世的她太自私了,一头栽进情爱里,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只在被彻底重伤后才幡然悔悟,然而,却已经太晚太晚了。   幸而,上天并没有薄待她。   然而,这个答案仿佛根本不能让秦荀殷满意,他看起来仍旧怀有非常多的疑惑。   古言玉继续道:“侯爷,其实妾身很早之前就很犹豫,也很怀疑,妾身的真心在卫家大公子的心里到底值不值钱,而他却一直没有给妾身一个明确的答复,直到他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妾身才知道原来妾身一直都在自作多情,既然如此,妾身何必强求?”   秦荀殷果然不像老太太和太夫人一样那般好忽悠,古言玉忽悠起来都替自己心累,她无可奈何地说:“侯爷,强扭的瓜不甜呐。”   秦荀殷:“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人,并非是卫庭轩,而是你。”   古言玉:“…”   她傻了。   “而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而非答应卫庭轩你们之间的婚约就此作废,夫人解释了一大通,却跳过了最关键的问题,是以为我很容易就能被夫人带偏?”   古言玉:“…”   她选择死亡。   为什么秦荀殷就不能像别人一样好忽悠呢?这要她如何解释?   古言玉的脑袋滴溜溜地打转,半晌后,她唉声叹气地朝秦荀殷道:“侯爷,您既然调查过妾身,可知道妾身曾经落过水?”   秦荀殷提醒她:“是你自己跳进池塘威胁岳父让他允许你去见卫庭轩的。”   古言玉汗颜:“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妾身落水后昏迷了整整三日,整整三日啊,妾身高热不退,不知道在阎王殿的奈何桥上兜兜转转转了多少圈了,可是卫家大公子却从来没有来探望过妾身,妾身就快死了,他却仍旧无动于衷,难道还不足以让妾身对他死心吗?”   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得通,但是秦荀殷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而古言玉却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那双桃花眼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生怕他不相信的样子,秦荀殷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纠结以前的事情很没意思。   不管古言玉为何主动退婚,对如今的他们而言,又有多重要呢?闹事的又不是古言玉,而是卫庭轩,说到底,古言玉也是受害者。   于是秦荀殷附和道:“的确,不值得。” 第五十六章 这就信了   这就信了   古言玉:“…”   这,这就信了?   古言玉有点不懂秦荀殷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试探地问道:“那,现在可以回房歇息了吗?”   两人回到秋兰院,古言玉是可以歇息了,秦荀殷却不能,他换上朝服便去上朝,古言玉实在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人还没有躺到床上,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坑上就睡着了。   古言玉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此时天光已经亮了,古言玉强打起精神,洗漱后带着两个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还没起,姚惠清传达太夫人的意思:“昨夜睡得晚,太夫人让你们来了就回去,不必在这儿等着。”   三夫人关切地问:“母亲是否是哪里不舒服?”   姚惠清:“没有,只是昨夜睡得不好,今早有点贪睡,几位夫人先回去吧,让太夫人好生休息,若是有事,奴婢会立刻派丫鬟请各位夫人过来。”   古言玉只好又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用过早膳不久,古   言玉正在陪秦暮珊玩儿翻绳,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古家老太太派了人过来。”   古言玉就在堂屋里见老太太派过来的人。   “家里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该遣的人已经遣了,现在总管房的妈妈正在琢磨着从外面再买几个丫鬟进来,这次老太太会自己把关。老太太特意派奴婢来告诉大姑奶奶,请大姑奶奶放心,不用担心娘家的事情,她老人家很好,不会有事的。”宁馨禀道。   古言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想,总算没闹出不可收场的事情来。   然而,古言玉悬着的这口气还未完全放下,就又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古言玉赫然站起身来。   坐在她旁边的秦暮珊见她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吓得目瞪口呆,不敢说话。   “您母亲,她跪在府里的大门口,请求夫人您原谅她,说以往都是她的过错,是她做得不对,求您看在她教养了您那么多年的份儿,放过她,让她回古家。”   古言玉的脑壳一瞬间变得无比大。   这丫鬟是回事处一个负责端茶递水的,人定然是回事处的妈妈派过来通知她的,那么太夫人此时肯定也已经收到了消息,三夫人和五夫人定然也知道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总不能真的将陶翠翠告到官府去,到时候就算官府真的给陶翠翠定了罪,她身为在陶翠翠膝下养出来的女儿,如论如何也脱不开无情无义、狠心恶毒的罪名。   世人都会说她忘恩负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到时候她本来就臭的名声只会臭上加臭,只要一踏出房门,就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连带着还会说她父亲教女不善,不配为官。   古言玉现在连宰了陶翠翠的心都有了。   但她仍旧强行保持镇定,把秦暮珊交给徐芳若照看,自己带着秋月和春花两个丫鬟去了侯府的大门口,迎面就撞上被姚惠清搀扶过来的太夫人。   太夫人大约从未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这等离奇的事,眉头死死地打了个死结,皱起来能夹死一只蚊子,看到古言玉在丫鬟的陪同下大踏步而来,就觉得更糟心了。   古言玉赶忙给太夫人行了礼,连忙解释道:“母亲,   这事闹到您面前,搅扰了您的安宁,儿媳实在是心中有愧,您先别急着生气,儿媳定会处理好的。”   “家家有本难念经”这句话太夫人如何不懂,别人都说她身为侯府太夫人,过的是安逸自在的生活,可她也有她的难处。   只是她没想到,古家的这本经,竟然能念到他们侯府的大门口来,真是闻所未闻,那陶氏闹到威远侯府,跪在他们家大门口,着实是在把古言玉往死路上逼。   哪有母亲给自己的女儿下跪的?   岂不是让人指着古言玉的鼻子骂她不孝?   再说那古言玉,她这个儿媳到底做了什么,把陶氏逼到这份儿田地?若她不是做得太过绝情,只怕陶氏也不会厚着脸皮跪到大门口求她。   太夫人这一路过来可谓是千般念头闪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好一个劲儿地安抚自己,这个儿媳是她自己选的,没什么好怨念的。   “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夫人冷声道。   古言玉扶着太夫人往大门口走:“母亲,儿媳说了您可别太激动,昨夜儿媳和侯爷回娘家,的确是因为陶氏病重,   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陶氏就被我父亲给休了。”   休了?   太夫人脚步一顿,休妻是多大的事情,怎么突然间就发生了?   “母亲您别急,听儿媳慢慢跟您说,”古言玉嘴巴上说着慢慢说,其实语速飞快,将这些年陶氏的所作所为挑重点讲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完,整个人都震惊了,而她们一行人刚好走到大门口。   陶氏就跪在门槛之前,脸色蜡黄,皱纹一层一层覆盖在眼眶四周,这妇人是标准的杏眼,下巴很尖,嘴却不是该有的小巧玲珑,眼睛里有血丝,看上去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她身边没有带任何的婆子和丫鬟,想来是她被赶出古家后,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的,一来就跪到这里哭天哭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威远侯府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陶翠翠一见到古言玉就朝她扑过去,被秋月一把抓住后衣领,硬生生地将陶翠翠给拖了回去,陶翠翠大骂:“你个贱人,快放开我!”   秋月才懒得理会她。   陶翠翠见挣扎不过,就在秋月的手底下冲古言玉大喊大叫:“大姑娘,我好歹教养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呢?你竟然让你爹休了我,将我扫地出门,我那么多年对你的悉心教导难道全部都喂了狗吗?大姑娘,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太夫人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泼妇,站在旁边都快看傻了。   大门口围聚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间或指指点点,间或说三道四,有说威远侯夫人忘恩负义的,有所威远侯夫人欺辱后母的,还有说威远侯夫人仗着丈夫势大,威逼自己的父亲刑部尚书的,仅有极少极少的人,怀疑陶翠翠此番作为是别有居心。   相比于太夫人的震惊,古言玉就要镇定得多,她正欲说话,忽然看见秦荀殷骑马而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秦荀殷在大门口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太夫人和古言跟前,再转身看向跪在门口的陶氏,眉头就拧了起来。   “大姑奶奶,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把年纪被休,你们岂不是将我往绝路上逼吗?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以后再也不敢拿银子补贴我娘家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你让我回到古家回到你父亲身边吧,他公务繁忙,身边没个人照顾是不行的啊!”   陶翠翠一边磕头一边喊道。   太夫人一把抓住秦荀殷的手:“你回来得正好,你看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   秦荀殷却看向古言玉:“这件事到底是岳父的家事,还是应该由岳父来处理,我已经派人去请岳父大人了,现在他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古言玉道:“把陶夫人请到回事处去,有什么事情,等父亲来了,再详谈。”   “不,我不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才不进你们家的门,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一刀把我杀了。”陶翠翠直摇头,恐怖地望着秦荀殷。   都说秦荀殷是个煞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煞神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根本不是会好好说话的主,指不定她刚踏进威远侯府,就被秦荀殷一刀给捅了。   秦荀殷居高临下地看着陶翠翠。   那眼神直晃晃的,看得陶翠翠心里打颤。   这时,三夫人和五夫人齐齐过来了,三夫人的消息要比五夫人更灵通些,但是她不好急匆匆的一个人来凑热闹,未免让太夫人以为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便专程过去请了五夫人。   五夫人自然知道三夫人什么心思,正巧她也好奇,便跟着一道过来。   说起来,古言玉进门还不到一个月,竟然就给威远侯府招来了这么多的事情,昨日那卫国公府的太夫人上门来找太夫人哭诉,她们可是都一清二楚的。   而这还是太夫人自己挑的媳妇儿。   几人互相见了礼,三夫人和五夫人就站到旁边去,这种情况,她们不好说什么。   古言玉朝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将陶翠翠放开。   陶翠翠是真心害怕秦荀殷,一被放开,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往后躲,恐惧地望着秦荀殷。   古言玉从未想过陶翠翠竟然能闹得这么难看,将她好不容易在秦家经营起来的颜面全部打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光明,心头越发憎恶陶氏母女。   她蹲下身来,视线与陶翠翠齐平,尽量轻声细语:“你不想进府里谈,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也不可能陪你在这里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既然你不想进府里,那便只有去衙门了,欢儿母女的供词还在我的手里,你这么想去衙门,那好,我成全你。”   “等等,”陶翠翠张口喝道,她胆怯地盯着古言玉:“去,去府里。”   古言玉淡笑,起身的时候让秋月将陶翠翠扶起来。   众人好歹松了口气,秋月将陶翠翠带到外院的回事处等着,这里是外院接待客人的地方,这件事毕竟是古家的家事,不好在秦家内院的回事处谈。   既然在外院的回事处,那么三夫人和五夫人便不好继续跟到回事处去,两人的好奇心闹得他们挠心抓肺地难受,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古言玉是不是会因此遭到太夫人的呵斥和厌恶,从此他们威远侯府再也没有古言玉的位置,太夫人会重新将内院的很多权利交给她们。   五夫人没说不去,三夫人这个好奇心只比五夫人多不比五夫人少的,更不会开口,两人便主动去搀太夫人,想借着   服侍太夫人的由头跟去回事处。   谁知太夫人却道:“你们先回去吧,有姚惠清照顾我就成。” 第五十七章 请你自重   请你自重   两人相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纷纷点头应“是”,遗憾地转身,各回各屋。   古言玉感激地看来太夫人一眼,到了回事处,陶翠翠没有再像大门口一样哭天喊地,大叫大闹地哀求古言玉,她总算勉强安静了些。   有丫鬟上了茶,太夫人坐在最上面,抬手请陶翠翠坐,陶翠翠看了眼那金贵的雕红漆座椅,一趔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盅就不客气地往自己的嘴里灌。   “噗!这么烫,是不是想烫死我?!”陶翠翠一嘴将口里的茶全部吐出来,她面前还站了个回事处的小丫鬟,那茶水从她嘴里过了一遍就吐了小丫鬟一身。   但那小丫鬟大约是个见过世面的,竟然不慌不忙地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茶水,然后将陶翠翠放乱的茶盅重新摆好,擦干净桌面上的水渍。   她温声解释道:“这是刚泡好的新茶,夫人用茶的时候小心些。”   陶翠翠见不得侯府的一个小丫鬟竟然都这么懂事,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意思,骂道:“既然是刚泡好的茶,为什么上茶的时候不说,这个时候才说,是想烫死我?”   小丫鬟道:“这位夫人,上茶都是上刚泡好的茶,没有人会拿冷茶给客人喝的。”   陶翠翠被说得一哽。   古言玉轻轻捻起茶盖,捋了捋茶盅里飘着的浮叶,漫不经心道:“以为这里是你的院子呢?陶夫人,这里是威远侯府,还请你自重。”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眼古言玉,她发现,古言玉始终都冷静如初。   怎么她丝毫都不慌张的吗?   陶翠翠冷笑道:“不过就是踩上了高枝,攀上了勋爵之家,得意什么?你现在得意,指不定明天就被克死了,连哭都没机会哭。”   太夫人目光一凛。   陶翠翠似乎完全没感觉到太夫人的不悦,自顾自地说道:“你五岁就被抱到我的身边,我照顾了你十年,生恩不比养恩大,你不报答我便也算了,竟然还让你父亲将我休了,古言玉,有你这么当女儿的吗?说出去别人都会指着你的鼻子骂你。”   古言玉懒得和她多扯,跟这种泼妇没什么好说的,说得越多,越说不清楚。   陶翠翠发现古言玉不理她,便将目光转向太夫人:“   您还不知道古言玉以前是怎么追在卫庭轩身后跑的吧?我告诉您,古言玉连花楼都去过。”   坐在古言玉身边的秦荀殷无声地挑了挑眉。   太夫人面色不虞。   陶翠翠见太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来:“那卫庭轩自然是个洁身自好的,不会轻易去花楼这种地方,但是耐不住他有几个朋友喜欢去,卫庭轩再三不好推脱,便被拽着去了三两次,古言玉害怕卫庭轩的魂儿被花楼里的姑娘给勾了去,就偷跑出去,跟到花楼,阻止花楼里的那些姑娘勾搭卫庭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奈何人家卫庭轩根本不喜欢她,看见她就觉得心烦,总是没好脸色,可古言玉脸皮厚,仗着两人之间有婚约,对卫庭轩实行各种管束,闹得卫庭轩烦不胜烦,最后忍无可忍,终于上门退婚了,否则,她嫁不到威远侯府来。”陶翠翠不屑道。   几人坐着听她说话,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陶翠翠觉得无趣,说着说着,就自动闭嘴了。   他们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古宏到了,年约四十的古宏满脸羞愧地走进回事处的待客厅,他一进门,陶翠翠立刻就跑到古宏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老爷,您不能休了妾身啊,妾身…”   “你闭嘴!”古宏的耐心简直已经耗尽了,昨夜将陶翠翠赶出府后他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做得实在绝情,陶氏伺候他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苦劳的,他琢磨着再给陶翠翠送些银子和田产,确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没想到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她先闹出这么一出。   古宏仅剩的那点愧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对陶翠翠实在太过放纵了,让她不仅敢偷银子,还敢打死人。   如今更是凑到威远侯府来毁他女儿的名声和前途。   古宏满腔愤恨,若是他们古家没有陶氏,那该多清净,古宏仅剩的那点怜悯之心彻底没有了,他一把将陶翠翠挥开:“还嫌不够丢人?!”   古言玉心想,确实挺丢人的。   她已经尽量挽回古宏的颜面了,其他的事情,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无能为力,谁让古宏谁不娶,偏生娶了这么糟糕的一个女人,也是她爹自己倒霉。   古言玉在心里为古宏哀婉了片刻,然后问古宏:“父亲,您打算怎么处理?”   古宏脑壳大了三圈,没好气道:“还能怎么着?交给官府处理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懒得管,这件事反正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也不差闹到官府去。”   陶翠翠一听,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她不知置信地望着古宏,哆哆嗦嗦地问:“老爷,您真要交给官府处理?您想害死我?”   古宏一听,眉头皱得更死,反驳道:“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官?”   古言玉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交给官府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听说陶夫人的娘家人手上还沾了良民的性命,到时候跟官府知会一声,请他们算清楚。”   “也好,把该算的都算清楚,省得往后这妇人还闹得我们两家人都不得安生,”古宏道,“这次扰了太夫人和侯府,全是我治家不严之过,让太夫人和侯爷见笑了。”   秦荀殷没说话,太夫人叹口气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陶翠翠忽然跪在古宏的面前,死死地抱住古宏的大腿,哭天抢地道:“老爷,妾身知道错了,您不要把妾身交给官府,妾身真的知错了,往后妾身再也不敢了。”   这种话古宏近段时间已经听腻了。   “老爷,妾身好歹还为您生了个女儿,求您看在女儿的份儿上,绕了妾身吧,您把妾身接回府里去,妾身往后都好好听您和老太太的话,绝不再做哪些糊涂事了。”陶翠翠哭道。   古言玉扯了扯嘴角:“我祖母没被你气死,那是我祖母福泽深厚。父亲,您若是心软,就是在拿刀子往祖母的心脏上捅,像陶氏这种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您可要想好。”   古宏深觉古言玉说得有理,他万不敢再让陶氏有机会气老太太。   这次古宏是铁了心要清理陶翠翠,陶翠翠似乎也看出古宏的决心,吓得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煞白,战战兢兢地拉着古宏的衣袖,满脸是泪。   “老爷,妾身错了,妾身这就回娘家去,再也不打扰您和大姑奶奶了,求老爷放过妾身,放过妾身的娘家人吧,妾身再也不敢了。”陶翠翠拉着古宏的裤腿哀求。   太夫人默不作声地听着,秦荀殷也缄默不语。   古言玉冷笑。   陶翠翠这个人,没有良知,没有底线,在古家当家的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很多事情都是想当然而为之,根本不考虑后果,或者她知道后果,但就是无所畏惧。   她对自己有恨,这种人放在外面就是不定时的火雷,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火雷忽然就炸了,这样的人对古言玉而言,是万般危险的。   但古言玉深知,这些事情闹到官府去,根本不足以让陶翠翠坐牢。   陶翠翠害死人的事情,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没有了,光凭几个婆子和丫鬟的口供,根本不足以给陶翠翠定罪,因为他们没有证据。   古宏说闹去官府,其实有大部分是在恐吓陶翠翠,让她适可而止,知难而退。   现在,目的算是勉强达到了。   陶翠翠本就有病在身,今日大闹也不过是强撑身体,想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古言玉道:“父亲,还是把陶氏送回她娘家吧,您好歹要顾念着二妹妹,若陶氏入了狱,二妹妹可就没法做人了,她还未嫁人呢。”   秦荀殷意味深长地看了古言玉一眼。   太夫人表情更是复杂,她没想到古言玉竟然会主动提出放过陶氏,这妇人都这么对她了,她竟然还顾念着姐妹情深,为她那个想要害死她的二妹妹考虑。   太夫人忽然就觉得,古言玉太良善了些,将来只怕还要吃很多亏。   古宏古怪地看了古言玉一眼,左思右想,十分为难,陶翠翠还抱着他的腿祈求他,整个待客厅都是陶翠翠的哭喊声和求饶声,古宏越听越觉得,陶氏不能留。   而走官府这一道,显然并不明智,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还容易惹来一身骚。   于是古宏只好面上点点头:“你说得没错,的确应该为你二妹妹考虑。”   陶翠翠一听,顿时如释重负。   古宏就道:“我即刻命人将她送回陶家,往后,我会派人好生监看,不会再让她到你们面前闹事的,这事都怪我家风不严,还请太夫人不要怪罪小女。”   “跟言玉没关系,我哪里怪得到她,”太夫人勉力地笑道,然后她站起身来,对古宏道:“我有点累了,就先回去休息,老二,替我好生招待亲家公。”   秦荀殷点头,古言玉起身送太夫人离开。   古宏不便久留,和秦荀殷还有古言玉又说了些话,带着陶翠翠离开了,他们一走,古言玉就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头疼地揉额头。   一片阴影覆盖上来,古言玉睁开眼睛,迎上秦荀殷俯视的视线。   他问她:“为什么心软?”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脑中涌出很多事情,五岁的时候,亲娘难产,满屋子的血,府里的丫鬟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她眼皮子底下走过,脚步匆匆,像是送灵。   然后,陶氏逐渐开始帮老太太打理内院,她温柔体贴,行事周到,虽然老太太并未真的多么喜欢她,但是大体上对   她还是满意的。   后来,陶氏成功上位,成为大夫人,她要改口称呼她母亲,这位母亲对她是极为溺爱的,她要什么给什么,她想要卫庭轩,她就明里暗里教自己如何取得卫庭轩的“喜爱”,果不其然深得她意,只是没想到前生今世,她早已不同。   为什么心软? 第五十八章 让侯爷见笑了   让侯爷见笑了   古言玉自问,她并没有心软,她只是知道有些时候太过激进,并非好事,不仅得不到她想要的,还会适得其反。   暂且放过陶翠翠,可以成全她的好名声,在这世上,名声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她是亲身体会过的,既然重要,她就要用力地抓牢实了。   她朝秦荀殷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却没有回答秦荀殷的问题,她道:“让侯爷见笑了。”   秦荀殷微微怔住。   她说了和她父亲一样的话。   这对父女其实并没有从内心深处接纳他,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外人,古宏是将这种见外时时刻刻表面在明面上,古言玉则不同,她藏得深,只偶尔露出冰山一角。   就像现在。   秦荀殷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刻意压下心中的那股不适,拉着古言玉往外走,春花和秋月赶忙跟上去,见秦荀殷拉着古言玉一路回到了秋兰院。   秦暮珊和秦暮宇在院子里玩儿,见到他们回来,秦暮珊忙朝古言玉跑去,伸手要抱抱,古言玉蹲下身,张开双臂将秦暮珊抱起来,小孩子软绵绵的身体窝在她怀里,冲散了她最   初的郁闷之情,她笑着摸了摸秦暮珊的脑袋。   “你和父亲去哪里了呀?”秦暮珊摸着古言玉发间的一支金钗玩儿。   古言玉耐心地回答:“去处理点事情,你还小,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我才不想长大呢,”秦暮珊软软地说,“哥哥说你们大人一点都不快乐,而且每天要想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不像我们小孩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被揭了底的秦暮宇冷脸站在旁边:“要你多话!”   “本来就是嘛,难道你没有说呀?”秦暮珊反驳,“你说当大人哪里都不好,为什么你那么想要长大呀?我真不明白!”   古言玉“咦”了声,好奇地问秦暮宇:“我们宇哥儿想要快点长大吗?”   秦暮宇闷不吭声,拿眼睛瞪秦暮珊。   “哎,哥哥瞪我!”秦暮珊告状,但她好像一点也不怕秦暮宇,反而兴冲冲地朝古言玉说秦暮宇说过的话,“哥哥自己说的,他要快点长大,为什么捏?”   秦荀殷对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没有半点兴趣,抬脚就朝西梢间走去。   身后古言玉和秦暮珊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知道!”古言玉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暮宇,“我们宇哥儿是好孩子,知道长大虽然有很多烦恼,但是却可以变得很强大,就像你们爹爹一样,可以保护很多很多人。”   秦荀殷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地震颤了一下。   然而,古言玉却毫无所觉,她见秦暮宇眼巴巴地望着她,好像很喜欢听她将秦荀殷的事情,她觉得抱着秦暮珊站着说话有点累,便坐到小院里的石凳上,让秦暮珊坐在她的怀里。   秦暮宇这次倒乖巧得很,自己爬上石凳上坐着。   “当年西北十八部落联盟攻打我大梁西北防线,老侯爷重伤,你们爹爹临危受命,率领西北十万强兵迎战,数次亲身入敌阵腹地,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与敌人断断续续打了半年才终于击退强敌,瓦解十八部落的联盟,保住了我大梁山河不落入外敌之手,”古言玉滔滔不绝地说起秦荀殷的战绩,“当年你们爹爹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在战场了不过才磨砺了几年,却能率领十万大军迎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古言玉的目光落再秦暮宇的身上,眼睛微微带笑。   秦暮宇道:“因为父亲是天生的战神。”   古言玉轻笑,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   天生的战神,一个人他站在了最高处,不是因为他生来就站在最高处,而是因为他是慢慢爬上最高处的。”   秦暮宇似懂非懂。   古言玉觉得他认真听讲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而秦暮宇还在琢磨她的话,根本没反应过来,竟然就任由她摸了去。   “宇哥儿,你要记住呀,你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凡人,他能站在令所有人都仰望的高度,是因为他曾经付出了比无数人都多的努力,只要你也愿意努力,你也可以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让无数人都仰望你、敬重你,明白吗?”   “你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凡人。”   秦荀殷忽然有种被人直击灵魂深处的震撼,他想到当年父亲病重,他不得不挑起所有的重担时,那种茫然和无措,不是不慌张的,不是不害怕的,可是他知道,无论前路再如何艰险,他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就算明知道是条死路,他也要生生在这条死路上开出一条生路来。   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所有人都给予他厚望,但是他们似乎忘了,他还很年轻,他从军不过几年,他不过是个凡人。   秦荀殷深深地看了眼古言玉,那女子背对着他,心思   完全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他忽然就有点明白卫庭轩的幡然悔悟了。   所以,以前的卫庭轩,是眼瞎吗?   秦荀殷转身进了西梢间。   院子里,正和古言玉说话的秦暮宇泄气地垂下脑袋:“嘴上说着努力又有什么用?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别提变强了,我这样的,就算长大了也是废物。”   秦暮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而,小姑娘和秦暮宇不同,这种事情根本不往心里去。   这是古言玉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秦暮宇对知识的渴求,让她越发心急起给秦暮宇和秦暮珊找启蒙先生的事情来。   秦荀宁那边,到底有消息没有?   等会儿再去催催秦荀殷好了,实在不行,还是得让父亲帮忙找,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两孩子耽误一天就是浪费一天,儿时的时光多珍贵呀。   古言玉到西梢间时秦荀殷已经换好了常服,她见秦荀殷穿了身寻常的青色长衫,问道:“侯爷今天不去都督府吗?”   秦荀殷:“不去,今日散朝的时候三弟跟我说要推荐一个先生给我,人已经到了外院,我去看看,如果合适,就留下来,如果不适合,就只好麻烦岳父帮忙找了。”   古言玉没想到她刚刚惦记的事情这么快就有眉目,顿时喜上眉梢,“那侯爷好好看看,两个孩子还小,学的东西很浅薄,先生不需要学问多了不得,但是人品一定要好,这是关系到两个孩子前途的大事,侯爷一定要仔细看呀。”   秦荀殷:“你对两个孩子倒是真的上心。”   古言玉就笑:“妾身的孩子妾身当然要上心了。”   夫妻俩又说了几句闲话,古言玉送秦荀殷出了秋兰院,然后去给太夫人问安。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在寿康院的西次间陪太夫人说话,有丫鬟端了小凳子过来,古言玉顺势坐在小凳上,三夫人就笑问:“听说二嫂的父亲过来了,怎么二嫂没有留您父亲用午膳吗?”   这三夫人还真是哪里乱就往哪里凑,古言玉面不改色地回答:“家里出了点事情,父亲忙着回去处理,没有时间留下来用午膳。”   “看今日的情形,像是发生了大事了,二嫂不回去看看吗?”三夫人追着问道。   古言玉淡淡地笑:“昨日已经回去过了,知道祖母和父亲都安康,我便安心了,今日因为娘家的事情叨扰到母亲,实在是羞愧,怕伤了母亲身体,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又不是你的错,你羞愧什么,”太夫人安抚道,“   我身体好得很,你不用操心,倒是该多为你自己着想,摊上这么个后母,你今日放过她,明日她就能拿刀子捅你。”   古言玉无所谓地笑笑:“无碍,我自己小心些便是,总不能不顾及姐妹之情吧。”   太夫人想说你何必为那千方百计想害死你的妹妹着想,但她觉得不好打破古言玉心中的那份善意,否则,她若是变得无情无义,对他们威远侯府也没有好处。   于是她委婉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往后要当心。”   古言玉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母亲。”   刚刚踩古言玉尾巴的三夫人见他们婆媳和睦,顿时后悔得不行,本以为太夫人会因为这件事情恼了古言玉,她在旁边煽风点火几句,太夫人就会越发生气,谁知太夫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坚决维护古言玉的姿态,三夫人觉得自己踩到了狗屎。   五夫人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当这个出头鸟。   三夫人只好尽力补救:“那陶氏好歹还当了二嫂你那么多年的母亲,她怎么忍心这么害你呢?她公然在我们侯府给你下跪,不是让所有人都指着你鼻子骂吗?可见她对你根本没有感情,二嫂你以前在她膝下生活,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古言玉轻声细语道:“她也不敢明着虐待我。”   她不说陶翠翠对她是捧杀似的养法,因为不想一不小心碰到太夫人那根敏感的神经,毕竟秦荀宁和秦荀彧都并非太夫人亲生,若是太夫人对他们也是捧杀似的养,那她岂不是也跟三夫人一样,因为话多而踩到了又臭又硬的狗屎。   五夫人就道:“辛苦二嫂了。”   三夫人撇撇嘴,暗想,老五媳妇儿永远都是不温不火的,说话说得恰到好处,她自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却比不上她短短五个字,早知道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第五十九章 一言难尽的主   一言难尽的主   这时,杨澜拿了封信从外面走进来,她将信交给太夫人:“是姑奶奶的信。”   太夫人瞬间喜上眉梢,她当场将信拆开看起来,越看脸上的笑容越是挂不住,三夫人好奇地笑问:“母亲,您看什么呢看得这样高兴?说给儿媳们听听?让儿媳们也高兴高兴呀!”   太夫人就喜欢这种拍马屁及时的,笑不拢嘴道:“荀珍在信上说,姑爷升迁,他们很快就会搬到汴京来了,往后就在汴京长住了。”   “啊?真的呀?”三夫人也笑起来,“这可是大好事,我们得庆祝庆祝。”   五夫人附和:“三嫂说得有理,四姐搬回汴京,往后我们家就更热闹了,母亲再也不用忍受思念女儿却不得见的苦楚了,是值得庆贺的好事情。”   古言玉对这位远嫁的四姑奶奶没有什么印象,矜持地没有接话。   太夫人拿着信纸笑容满面:“是该庆贺,吩咐下去,今日内外院都摆家宴。”   嗯,超支了,古言玉心想,这位姑奶奶还没有回来太   夫人就这般高兴,一旦真人回来了,那还得了,若是对方是个明白人倒也罢了,若是根搅屎棍子,只怕她还有得受。   对了,前世她嫁进卫国公府后,赵丽然就成无意间提到,秦家的四姑奶奶,是个一言难尽的主,到底有多一言难尽,赵丽然却没有多说。   既然是摆家宴,太夫人自然没有大肆宣扬的意思,午膳就挪到了寿康院吃,徐芳若将秦暮珊和秦暮宇两个孩子带了过来,三夫人和五夫人也将各自的孩子带到了寿康院。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几位夫人就在堂屋陪太夫人说话,快到午膳的时候,秦荀殷、秦荀宁和秦荀彧过来了,秦荀殷和秦荀宁凑在一起正在说话。   秦荀殷感觉到有人看他,他抬起头,古言玉冲他淡淡一笑。   秦荀殷知道她想问什么,点了点头,古言玉明白秦荀殷是在告诉她那先生他已经看过了,学识有余,品性高尚,他已经将人留了下来。   古言玉也点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   秦荀殷遂而低头,继续和秦荀宁说话,几人到了堂屋,齐齐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笑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   秦荀殷回答:“在外院遇到的。”   “母亲,四姐有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秦荀彧问。   “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但应该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她在信上说以后要在汴京长住,让我们先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能容下他们家上下五六十口人的,”太夫人笑道,“老三和老五,你们俩兄弟在汴京走动的时间多,认识的人也多,帮忙留意着些。”   秦荀宁和秦荀彧笑着应下。   众人正说得高兴,外面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古言玉赫然起身朝外快步走去,三夫人和五夫人也紧跟着走出来,庭院里,秦慕阳正骑在秦暮宇的身上,挥拳头往秦暮宇的脸上揍。   “有娘生没娘养的,你就是个野种!”秦慕阳大声咒骂。   小小的秦暮宇虽然被他压着,却不甘示弱,他抱住秦慕阳的手臂张口就咬在秦暮宇的手上,秦慕阳“嗷”一嗓子叫出来,哭得惊天动地。   丫鬟婆子们没想到两个孩子能打成这样,赶忙冲上去拉开他们,古言玉跑过去将秦暮宇从地上拉起来,他被秦慕阳揍得鼻青脸肿,眼睛红红的,却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三夫人跑过来将秦慕阳抱在怀里,一掀秦慕阳的衣袖   ,脸都白了,愤怒地瞪向秦暮宇:“你小小年纪,怎么张口就咬人呢?”   古言玉发现秦暮宇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她心疼得不行,将秦暮宇护在自己身后。   秦暮珊在旁边哇哇大哭,徐芳若将她抱起来,轻声哄着。   太夫人被姚惠清扶出来,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刚刚的喜悦之情不见踪迹,一张脸盛满愤怒,厉声问道:“好好的,为什么打架?”   这也正是古言玉想问的,三夫人张口就斥责秦暮宇咬秦慕阳,难道她眼瞎看不见秦暮宇脸上的伤吗?她的孩子是孩子,秦暮宇就不是孩子了?   秦暮宇才三岁,而秦慕阳已经六岁了。   徐芳若上前几步,福了福身道:“回太夫人,大少爷本来带着二姑娘、三姑娘和五姑娘在玩儿,五少爷自己一个人坐在大树下看他们玩儿,二姑娘就问五少爷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儿,大少爷就说五少爷是个怪物,四姑娘听了不高兴,就说大少爷你才是怪物,大少爷忽然就推了四姑娘一把,说四姑娘是野种,没资格跟他们玩儿,五少爷就冲上来和大少爷打起来了,当然,五少爷根本不是大少爷的对手,事情发生得太快,奴婢们没拉住。”   三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太夫人的目光扫过一院子的丫鬟:“是这样吗?”   丫鬟们战战兢兢,纷纷点头,个个声如蚊音:“回太夫人,是,是的。”   古言玉蹲下身,轻轻拍着秦暮宇的后背,低声安抚他:“宇哥儿别拍,母亲会给你做主的,我们宇哥儿没有做错,不需要害怕。”   秦暮宇抬头,震惊地望着古言玉。   这是古言玉第一次在秦暮宇见面自称母亲,因为秦慕阳骂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古言玉重新站起来,目光落在三夫人的身上:“三弟妹,我们珊姐儿和宇哥儿不是没娘养的,我就是他们的母亲,三弟妹说,我说得对吗?”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简直比一巴掌打在三夫人脸上还让人觉得疼,做错事的是秦慕阳,但是古言玉不看秦慕阳,就看三夫人,让三夫人无地自容。   三夫人忽然拉起秦慕阳,一巴掌打在秦慕阳的屁股上,秦慕阳哭得更是撕心裂肺,三夫人几巴掌接连打下,冷声冷气道:“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欺负弟弟和妹妹,你还有脸哭!”   秦慕阳被打得嗷嗷直叫,太夫人看着心疼,说道:“算了,孩子已经知道错了。”   “三弟妹,阳哥儿既然已经知错了,就别打了,让他给宇哥儿和珊姐儿道个歉,这事儿便算完了,往后好好教育,别再让他说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来。”   说话的是秦荀殷,秦暮宇吃惊地望向他。   三夫人脸上一阵燥热,她收起巴掌,厉声对秦暮宇道:“再哭,今天一天你都别想吃饭了,就给我在院子里跪着,哪里都不许去。”   秦慕阳的哭声戛然而止。   三夫人指着秦暮宇和秦暮珊道:“给弟弟妹妹道歉去。”   “我没说错!”秦慕阳固执地不愿意去道歉,“他们本来就是野种,他们抢了属于我的东西,他们是该死的,娘,你不就是这么说…”   “啪——”   三夫人一巴掌打在秦慕阳的脸上,打断了秦慕阳未说完的话。   孩子毕竟还小,皮肤薄,三夫人被气得失去理智,没有控制好力道,这一巴掌下去,秦慕阳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五根鲜明的手指印,一眼看去,格外触目惊心。   而秦慕阳捂着自己的脸哭得越发声嘶力竭,太夫人心疼得不得了,赶忙小跑着过去将哇哇大哭的秦慕阳抱进怀里,   斥责道:“孩子这么小,你这个当娘的怎么下得去手?”   说罢又低头安慰起秦慕阳来:“阳哥儿乖,有祖母在,别怕。”   三夫人看了看秦慕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满脸后悔,她蹲下身去拉秦慕阳,秦慕阳吓得用力地往太夫人的怀里钻,一面钻一面尖叫:“你走开,走开!”   三夫人泪流满面。   古言玉看得满心复杂,她忽然有点后悔,秦暮宇和秦暮珊与这院子里的孩子们原本就是不一样的,她希望他们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玩耍,但是似乎别人根本容不下他们。   强行让他们融入到这些孩子的圈子里,兴许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伤害。   再继续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只能继续尴尬,古言玉看向秦荀殷,他脸颊绷得紧紧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他希望秦荀殷能开口提离开的事,因为太夫人正在气头上,她不想去当这个出头鸟。   秦荀殷觉察到她的目光,微微朝她望过来,看到了她眼中的退意。   他道:“母亲,我和阿玉先带两个孩子回去了,你好好安抚阳哥儿。”   太夫人摆摆手让他们退下,转而吩咐姚惠清派人去外   院请左三来给秦慕阳看脸上的伤势,秦慕阳哭得嗷嗷直叫,太夫人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好先将他带回屋里。   秦荀宁愤然地用手指指了指三夫人,似乎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转身一甩衣袖也进屋去了,五夫人走到三夫人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三嫂,好好照顾孩子。”五夫人落下话,弯腰将秦暮月抱起来,回自己院子去了。   逐渐的,寿康院的院子里只剩下三夫人和几个下人。   古言玉左手牵着秦暮宇右手牵着秦暮珊,将两个孩子一路牵回了秋兰院,徐芳若和两个丫鬟跟在他们身后,两个丫鬟连声都不敢出。   秦暮宇脸肿得老高,古言玉让秦暮珊在旁边坐着,自己拿了冰块给他敷脸,徐芳若和两个丫鬟就在旁边看着,秦荀殷默不作声地坐在大炕上。   秦暮宇很是坚强,古言玉给他敷脸的时候他就乖乖坐着不动,咬牙忍着脸上的疼痛,连坑都没有坑一声,古言玉看着心疼,说道:“疼就叫出来,你一个孩子没必要忍着。” 第六十章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秦暮宇却不听,偏生要死死咬牙,就是不吭声。   古言玉便也随他去。   秦暮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给秦暮宇敷脸的古言玉和一声不吭的秦荀殷,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是因为我才跟大哥哥打架的,都是我的错。”   古言玉道:“跟你没关系,是你们大哥哥的错,他身为哥哥本来应该保护你们,结果他非但不保护你们,还动手推你,是他不对。”   秦荀殷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看了古言玉一眼。   她以为古言玉这个和事佬会跟两个孩子说双方都有错,要他们原谅秦慕阳,不要跟秦慕阳计较,毕竟秦慕阳也还只是个孩子。   “不过,”古言玉顿了顿,看着秦暮宇道:“宇哥儿,你有点不自量力了,你根本不是阳哥儿的对手,你冲上去打他,只会被他压着打,讨不了任何便宜。”   秦暮宇不认为自己输了,他倔强地说:“我咬了他一口。”   古言玉不赞同道:“可你自己却被他打得很惨,你分明可以不用受伤就让他得到   教训,但是你没有那么做,你选择了最笨的办法,你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秦暮宇到底还小,古言玉的话对他而言有点深奥,他听不太懂。   古言玉就笑道:“想知道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等你跟先生读书习字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但是我得告诉你,秦慕阳是你们的哥哥,他欺负你,你当然有权利欺负回去,可是最好的办法却不是冲上去打他,而是告诉我们,自然会有人教训他。”   秦暮宇听得似懂非懂。   古言玉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副慈母谆谆教诲的模样:“兄弟姐妹之间是应该互敬互爱的,他对你好,你便应该对他好,他若不对你好,你便不去理会他,他若总是欺负你,那你就要想办法让他不敢再欺负你。”   秦暮宇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的。”   古言玉笑了笑,她收起冰块,给秦暮宇的脸上上了药,让徐芳若将两个孩子带下去。   秦荀殷面前的茶有点凉了,古言玉亲自重新给他倒上热茶,问起先生的事来:“三爷介绍的先生侯爷已经安排在外院住下了?”   秦荀殷点头:“那位先生是个举人,以前在礼部尚书府教几个孩子读书习字,听说孩子们被他教得很好,如今礼部尚书府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他便退了出来,正巧知道我在找先生,便让老三介绍给我,年纪四十有四,据说脾气很是温和。”   他原想,以秦暮宇叛逆的性子,脾气温和的先生怕是降不住他,但是刚刚古言玉现场给他表演了一番后宅女子教养孩子的彪悍,他忽然觉得,有个温和的先生正好可以缓冲古言玉浑身的杀气凛然,否则秦暮宇往后指不定就是个“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性子。   其实古言玉只是表面温顺。   古言玉闻言,心头略略松了口气,道:“总算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了,侯爷眼光独到,看上的人绝不会差,往后两个孩子读书的事情,就要劳烦侯爷多多费心了。”   劳烦?   秦荀殷始终觉得,他在古言玉的眼中就是个外人,两个孩子是他的孩子,这本是他的分内之事,她却说“劳烦”,到底谁才是后头添进来的?   秦荀殷心中郁结,也不跟古言玉过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笑道:“你是在变相地夸赞自己吗?”   古言玉:“?”   她想了想才反映过来秦荀殷是在说她也是他看上的,她忍不住笑道:“侯爷的确眼光独到,妾身自认为妾身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人。”   她话音刚落,手就被秦荀殷握住,他轻轻一拉,就将古言玉拉到自己的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双臂圈在她的腰上。   古言玉到底还是有点不适应,微微挣扎了下,秦荀殷却抱得紧,她动了下没挣开,就不再执拗地非要离开秦荀殷的怀里,气氛有点尴尬,她打破沉静道:“三弟妹这次只怕又要恼了我了,今日我似乎太冲动了些。”   当时太夫人还在旁边,她却以那样的口吻质问三夫人。   古言玉想想,就觉得有点头痛,可是当时秦暮宇那般无助害怕,总不能让孩子觉得他们无依无靠,只能任人欺辱,所以她只能站出来。   秦荀殷道:“这世上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但却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两全其美,有时候必然要有所取舍,秦慕阳已经六岁了,的确是欠教训。”   古言玉想到秦慕阳未说完的那句话,心想,只怕平时三夫人没少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该说的,什么叫秦暮宇抢了他的东西?   不过三、四岁的秦暮宇能抢他什么东西?爵位吗?   古言玉觉得,孩子们之间的相处也是个大问题,她叹道:“侯爷,若是两个孩子真的和三爷五爷的孩子相处不到一块儿去,不如往后就让他们留在秋兰院可好?”   太夫人明摆着不喜欢两个孩子,古言玉也不想勉强,让两个孩子每日去给太夫人问安,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指不定太夫人还觉得他们碍眼。   秦荀殷道:“两个孩子已经入了族谱,便是我秦荀殷的孩子。”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但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古言玉也不勉强,想着今后就要好好调解孩子们之间的关系,她道:“是妾身失言了。”   她情绪有点低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秦荀殷觉得抱着她软软的身体十分舒服,便不想放开,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多费些心思。”   古言玉点头,手指磨蹭着自己的裙角,没有作声。   柳红在外禀道:“夫人,三夫人已经带着大少爷回去了。”   “三夫人带大少爷回去的时候,大少爷还在哭吗?”古言玉从秦荀殷的怀里下去,撩开帘子走向堂屋,又问道:“母亲还在生气没有?”   “大少爷没有哭了,他手里拿着太夫人赏给他的一个小罗汉,纯银打造的,太夫人用小罗汉哄住了他,他就乖乖跟三夫人回去了,太夫人还有没有生气就不知道了。”柳   红回答。   古言玉沉下眉来。   秦慕阳被咬了一口哇哇大哭,就得到了一个小铜人,秦暮宇被打得鼻青脸肿,闷不吭声却什么都没有,都不是亲生的,太夫人的心偏得太远了。   她去看两个孩子,徐芳若已经带着他们睡了,古言玉不放心,悄声走进他们的卧房,秦暮珊睡得甜甜的,小嘴里还在吐泡泡,秦暮宇却睡得极不安稳。   他的小眉头紧紧地皱着,时不时地用手挥一下或者浑身莫名地抖一下,古言玉看着心疼,就将秦暮宇抱起来,让他窝在自己的怀里睡。   然而,神奇的是,秦暮宇睡在她的怀里后,竟然就再也没有挣扎过,小眉头也缓缓舒展开了,古言玉这才重新将他放回床上。   徐芳若就在旁边笑:“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带孩子竟是有模有样的。”   古言玉回应道:“家里有个比我小十岁的同胞弟弟,自小带过来的,所以有经验些。”   徐芳若不管古言玉是不是真的有经验,她只觉得古言玉心地良善,自古有几个后母会这般对自己丈夫名下的孩子,古言玉这样的,她是第一次遇到。   说她将两个孩子视作亲生的也不为过。   徐芳若望着床上两个熟睡的孩子,心想,这两个孩子能遇到古言玉这样的母亲,也是有福气的,侯爷长年不在家,如今有了古言玉,他们在这府里总算能有个依靠了。   寿康院,太夫人躺在躺椅上,姚惠清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她摇扇,听太夫人笼着眉心说道:“老二媳妇儿为了给宇哥儿撑腰,竟然当众质问老三媳妇儿,实在是做得过了些。”   姚惠清为古言玉打圆场:“二夫人也是心疼孩子。”   太夫人道:“那两个孩子还不是她亲生的呢,她才照顾他们几天,就这么巴心巴肝的?她在处理她娘家继母这件事情上我就觉得她过于心软,将来还有很多亏要吃,没想到她转身就吃了一个亏,今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老三媳妇儿,老三媳妇儿能不记恨她?”   三夫人素来是个心眼小的,怎么可能不记恨,但是这话,姚惠清不能说。   她道:“二夫人当时也是太着急了,大少爷说四少爷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岂不是就是在诅咒二夫人,况且三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想来也能理解二夫人,您就别操心了。”   太夫人叹口气道:“去告诉他们,晚膳都在我院子里吃,把孩子们都带过来。”   古言玉在堂屋里见她陪嫁的陪房,两间铺子一间在黄金地段的城中心,一间在稍微偏的东城区,都是租给别人的,她只要没有别的用处,每年收租金就好,不需要专门派人打理。   两座宅子,一座在东城区,一座在南城区,出嫁前老太太跟她提过,东城区的宅子比南城区的要好些,东城区的乃是五进五出的宅子,且在人来人往的街区,南城区的是三进三出的宅子,已经靠近南郊地区,相对而言是比较偏远的,东城区的宅子由两个妈妈守着,南城区的宅子由一对夫妻守着,古言玉还没有去过,目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至于那五百亩田庄… 第六十一章 毫无诚意的道歉   毫无诚意的道歉   老太太在这上面大约是下了血本的,五百亩田庄乃是连成一片的上好的良田,不仅管理起来方便,而且每年的收成都十分可观。   今日来见她的就是目前管这五百亩良田的张建成,张建成来见古言玉之前,特地准备好了这几年的账本,每年田里的收成如何,产的粮食卖了多少银子,请了哪些人、多少人帮忙耕种、酬劳又是多少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   古言玉大致翻了一下,心中稍微有点数了,又想这账本上记的东西兴许有掺假的成分,但想来不会假得太过离谱,否则他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往自己的眼前递。   古言玉问道:“听说你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张建成不知道古言玉问他这个是几个意思,忙点头哈腰地回答:“是的,小人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小女儿六岁。”   “都在读书吗?”古言玉问。   张建成道:“两个儿子在私塾念书,小女儿还没有。”   六岁了还不念书,这是不打算让小女儿跟着读书习字了,古言玉颇为理解,像他   们这样的人家,很多人家都没有那个条件让女儿去读书习字,毕竟很多人都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是仔细想想,凡大户人家的女儿,有哪个是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家里的长辈都是从小就教起,教读书习字、琴棋书画、管家理财,否则将来到了夫家,一窍不通,只会被人看扁。   杨柳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在古家生了儿子,地位原该比陶翠翠这个只生了女儿的高,可惜她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这管家的权利自然就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否则也容不得陶翠翠上位作妖作死了。   但古言玉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道:“为何不将你女儿也送去读书?”   张建成的笑容就变得有点勉强起来,道:“家里拮据,条件有限,惭愧。”   古言玉想到秦暮珊,秦暮宇要学的东西远比秦暮珊要多,家里的另外几个孩子又不愿意跟秦暮珊玩儿,而且两个孩子已经快四岁了,到了分开睡的年纪了,秦暮珊正巧缺一个伙伴。   她笑问道:“我们五小姐正巧到了读书的年纪,缺个玩伴,你若是愿意,就让你   家姑娘进府里来给我们五小姐作伴,如何?”   张建成震惊地望着古言玉。   古言玉笑道:“当然,孩子还小,你们当父母的舍不得也是正常,你回去跟你家媳妇儿商量商量,若你们都愿意,就挑个时间将孩子送过来,你放心,我不会委屈她的,若是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跟着五小姐?   这是要让他的小女儿跟着五小姐读书习字,陪五小姐玩耍,其实就是伴读的意思,让自己的孩子进豪门大户读书习字,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张建成没想到这种好事竟然突然间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跪下给古言玉磕头道:“多谢夫人,小人回去一定和内子好生商议。”   这样的好事,这张建成竟然没有当场答应她,古言玉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柳红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古言玉就道:“这些账本就留在我这里了,你先回去吧。”   张建成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柳红禀道:“寿康院传来消息,说太夫人吩咐,晚膳就在寿康院吃,还特意交代   ,让夫人把四少爷和五小姐都带过去。”   古言玉点点头,秦荀殷从屋里出来,柳红识相地退了出去,古言玉就笑道:“母亲这是在制造机会化解我和三弟妹之间的罅隙呢,真是用心良苦。”   秦荀殷道:“你知道就好。”   古言玉暗暗吐了吐舌头,她见秦荀殷要出去,随口问答:“侯爷要去哪里?”   “外书房。”秦荀殷回答。   “那等会儿去寿康院的时候妾身派人去叫您,我们一起去,可好?”她可不想让别人以为她刚刚跟三夫人有了不愉快,转眼又跟秦荀殷闹了别扭,白白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秦荀殷淡笑地点了点头:“随你。”   然后他便在古言玉的注视下抬脚走了出去。   等秦暮宇和秦暮珊醒了过后,古言玉看时间还算早,自己又在屋里做了会儿针线,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才派人去外院请秦荀殷回来。   到了寿康院,正巧遇到刚过来的三夫人,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秦慕阳给哄服帖了,乖顺地由三夫人牵着手,一蹦一跳地朝寿康院走。   三夫人见到古言玉似乎颇为尴尬,讪笑了下道:“二嫂,是我平日里没有教好阳哥儿,才让他不懂事地欺负弟弟妹妹,这事儿都怪我,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了,您消消气。”   瞧瞧,三弟妹就是会说话,古言玉暗忖。   秦慕阳脸上的掌印已经退散了不少,他觑了眼古言玉,本准备给古言玉行礼,却又看到了秦暮月,便蹦蹦跳跳地朝秦暮月跑过去。   三夫人笑容越发勉强,古言玉就抢在她之前说话:“小孩子就是顽皮,好好教导便是了,小孩子间闹不愉快也是正常的,我哪会生气。”   说罢便拉了拉秦暮宇和秦暮珊,两个孩子都乖巧地站在古言玉和秦荀殷的身边,像模像样地朝三夫人行礼。   三夫人看见秦暮宇脸上的伤和两个孩子乖巧的样子,再想到秦慕阳的调皮,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夸赞道:“宇哥儿和珊姐儿真懂事乖巧。”   古言玉淡淡地笑:“我带他们的时间短,都是徐妈*的功劳。”   秦暮宇黑眼珠滴溜溜地转,觉得他们大人说话绕来绕去的,他都替他们心累,几   人一同往屋里走,古言玉又说起教书先生的事情来:“还得多谢三弟帮两个孩子找了先生,听说那先生脾气极为温和,想来定会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两个孩子都是他的侄子,这本是他应该做的,谢什么,二嫂客气了,”三夫人笑道,“可惜阳哥儿、星姐儿和月姐儿都已经启蒙了,否则几个孩子就可以一起读书了。”   古言玉笑:“若是几个孩子都一般大小,那可就有得头疼了。”   他们说说笑笑进了屋里,太夫人出来的时候正巧见到这一幕,心下宽慰了许多,古言玉带孩子在寿康院用完晚膳,又与秦荀殷带着两个孩子回秋兰院,没有再要求秦慕阳给秦暮宇和秦暮珊道歉,到底还是不喜三夫人为人处世的风格。   秦慕阳既然做错了,那就是该道歉的。   秦暮宇心眼多,没有直接问,秦暮珊却没有他那么多心思,回去的路上就径直问道:“姐姐,大哥哥不是应该给我们道歉的吗?”   秦荀殷:“…”   “姐姐”这个称呼,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能改?   古言玉:“可能大哥哥忘了吧。”   秦暮珊很纠结:“那大哥哥是不会给我们道歉了吗?”   “这是他的事情,他应该给你们道歉,但是他却没有给你们道歉,这是他没有做好,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明白吗?”古言玉教导道。   秦暮珊不太明白:“那姐姐,是不是…”   “珊姐儿,”秦荀殷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秦暮珊忽然被人打断,这人还是她的父亲,她顿时有点惴惴不安起来,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秦荀殷,秦暮宇也意外地看着秦荀殷。   然后两个孩子就听到秦荀殷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以后要叫母亲,不能叫姐姐。”   母亲,对孩子而言是个特殊的存在,是伟大的,了不得的,是孩子的靠山,是孩子的港湾,母亲并不好当,古言玉也并非定要去当,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   古言玉暗暗去拉秦荀殷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别为难孩子,我无所谓。   “不能再惯着了,”秦荀殷目光沉沉,“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别人笑话你?”   古言玉一愣。   她没想到秦荀殷关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别人笑话不笑话的其实又有什么打紧,相比而言,两个孩子过得开心快乐更为重要,若是因为一个称呼就让他们疏远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秦暮宇的防备心还那么重。   秦暮珊看看秦荀殷,看看古言玉,又看看秦暮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父亲太威严了,她不敢忤逆父亲,不过古言玉对他们那样好,叫一声母亲似乎她也是当得起的,她犹豫半晌,最后嗫嗫嚅嚅道:“母亲。”   古言玉忽然就高兴地笑了起来,她将秦暮珊抱起来,“吧唧”一声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道:“我们珊姐儿真乖!”   秦荀殷便又看向秦暮宇。   秦暮宇就干脆多了,在秦荀殷的威压下乖顺地唤道:“母亲。”   古言玉更是眉开眼笑,她想伸手去摸秦暮宇的脑袋,又忽然想起秦暮宇并不喜欢,就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夸赞道:“我们宇哥儿也很乖。”   秦暮宇被夸,小脸上微微浮起潮红,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古言玉一双桃花眼里盛满笑意,那星星点点的笑意好像要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似的,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潋滟芳华,在昏黄的烛火下奕奕生光。   女子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清丽如将将从淤泥里开出来的嫩荷,看得令人心头发痒。   秦荀殷忽然很想凑上去吻她。   他强行压制着内心的躁动,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回去了。”   回到秋兰院,徐芳若带着两个去洗漱睡觉,古言玉则与秦荀殷回了卧房,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了,丫鬟已经给古言玉打好了洗浴的热水,古言玉径直去了浴房。   她洗完澡,回到卧房的时候秦荀殷就坐在灯下看书,听到动静,秦荀殷偏头朝古言玉看过来,她穿着雪白的寝衣,头发懒懒地散在后背,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低头问道:“侯爷需要妾身伺候沐浴吗?”   有那么一瞬间,秦荀殷觉得心尖上有羽毛轻轻刷过,带动了他的心房。   他没有回答,一把将古言玉拉进怀里,女子柔软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料被迫贴在他的身上,让他瞬间便觉得浑身燥热起来。   古言玉脸色十分尴尬,她被迫跨坐在秦荀殷的腿上,这是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她很不习惯,正正经经的女子哪有岔开腿坐的,她挣扎了下,想从秦荀殷的腿上下去,奈何秦荀殷的双手就放在她的腰上,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脸色潮红,觉察到秦荀殷在看着自己,心中更是忍不住紧张起来,根本不敢去看秦荀殷,她别开眼睛望着别处,难为情道:“侯爷不去洗漱,抱着妾身做什么?” 第六十二章 坦诚相待   坦诚相待   秦荀殷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腰间的软肉,眼睛里盛着漆黑的夜色,他笑道:“我想抱便抱,还管什么时候?”   古言玉:“…”   大爷就是大爷,大爷高兴就好。   古言玉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身前一凉,她吃惊地低头,发现秦荀殷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衣带,胸前的光景近距离落在他的眼前,而她则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古言玉惊慌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服,却被秦荀殷眼明手快地抓住双手。   “夫人遮什么,有什么是为夫不能看的吗?新婚之夜,为夫难道不是都看过了吗?看一次是看,看两次也是看,夫人何必遮遮掩掩。”秦荀殷说罢,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古言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秦荀殷乃是个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平日里看起来都是正正经经的,怎么一进了闺房,竟然就这般…   这般耍流*?   “夜深了,侯爷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还是早些洗浴休息吧,”古言玉顶着一张被羞红的脸,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和秦荀殷说话,“妾身今日实在累了。”   “夫人又累了?”秦荀殷有点遗憾地说,“那是不是夫人就不能伺候为夫洗浴了?”   他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地捏捏古言玉柔弱无骨的手。   古言玉尴尬道:“服侍侯爷乃是妾身的本分,妾身就算再累,只要侯爷需要,妾身也会无条件服侍侯爷的,侯爷快放妾身下去吧,妾身这就去给侯爷准备洗浴后的寝衣。”   秦荀殷却不想放开她,他起身将古言玉抱起来,一手托住她的臀一手搂着她的腰,一路将她抱进浴房,古言玉奇怪地问:“侯爷抱妾身进来做什么?您的寝衣还没有拿呢。”   秦荀殷眉梢微挑:“要寝衣干什么,坦诚相对不是更有利于促进夫妻感情吗?”   古言玉:“…”   她该如何反驳?   她学会了如何先发制人,学会了如何将别人踩在脚下,让对手输得一败涂地,却   没有学会如何堵一个油腔滑调的男人的嘴,尤其是这人还是她的夫君。   秦荀殷将她抱到浴桶旁边,用腿勾了一根凳子过来,他将古言玉放到凳子上,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好看的弧度,笑道:“夫人既然累了,今日便不用夫人伺候。”   古言玉皮笑肉不笑道:“侯爷既然不用妾身伺候,您将妾身抱进来做什么?”   “我自己洗,你在旁边看着就行。”秦荀殷将古言玉放下后自己去打水,他洗澡都是淋着洗,根本不用浴桶,他将桶里放好水后又站到古言玉的面前,轻声要求道:“解衣。”   古言玉心想,这是什么癖好?   但她没有多言,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发现秦荀殷有时其实挺…不知道用幼稚这个词来形容合不合适,但是古言玉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比幼稚更合适的词。   都说军人乃是威严甚重且不苟言笑的,但秦荀殷似乎是个例外,他的确威严甚重,也的确不苟言笑,但是这要分场合。   有外人在的时候,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孩子们面前的时候他是不苟言笑的,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似乎才隐约能窥见他那份几乎不会在人前显露的幼稚和痞性来。   古言玉倒没有跟秦荀殷过多纠缠,乖乖地替他解衣,又帮他褪去衣服,秉着眼观   鼻鼻关口什么都看不见的习性,利落地帮他解下衣服后,顺手就搭在浴桶边上。   明日丫鬟看见了自然知道拿出去洗。   秦荀殷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走到装满了冷水的浴桶边自己舀起一瓢水就往自己的身上淋,古言玉仿佛能感觉到那水淋在身上的湿冷气。   她好奇地转过头去,却见秦荀殷正面向着她,且一丝不挂。   古言玉好容易才忍住自己的尖叫,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赶忙闭上眼睛,转开脑袋,心中暗暗骂道:“流*,登徒子!”   她一张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气愤,秦荀殷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夫人想看便看,何必扭扭捏捏?”   古言玉连自己刚刚到底想问什么都忘了,满脑子都是秦荀殷小麦色的刚健身体,她听到秦荀殷调戏的话,强迫自己冷静,强行语气平平地说:“非礼勿视。”   秦荀殷:“你我乃是夫妻,何须在意这点?”   古言玉声音很刻板:“妾身与侯爷不同,妾身乃是女子,做不到侯爷那般不拘小节,侯爷慢慢洗吧,妾身去给侯爷拿寝衣。”   说罢,双脚往地上一踩就出了浴房,从柜子里找到秦荀殷的寝衣,忽然想到秦荀   殷那毫不遮掩的样子,觉得送寝衣这活,也着实是个磨人的事。   古言玉在心里将秦荀殷咒骂了一番,硬着头皮再次回到浴房。   “侯爷,妾身将寝衣放在凳子上了,”古言玉放下衣服,硬邦邦地说。   秦荀殷“嗯”了一声,这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像一根羽毛刷在古言玉的心尖上,听得她心跳忍不住快了几许,继而就听秦荀殷道:“帮我更衣。”   古言玉:“…”   好吧,这本是她的分内之事,古言玉拿起衣服走到秦荀殷的身后,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秦荀殷,她机械地将衣服展开,机械地帮秦荀殷穿上,然后绕到前面帮他系好衣带。   古言玉总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侯爷,好了。”   话音落下,眼前的秦荀殷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古言玉没想到这人忽然会抱她,吓得惊呼一声,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守在屋外的秋月听到古言玉的惊呼声,忙赶到浴房外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古言玉生怕秋月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她瞪了秦荀殷一眼,那一眼落在秦荀殷的眼   底,简直堪称风情万种,她回答说:“没事,你别进来。”   秋月:“哦。”   秦荀殷淡笑,低头在古言玉粉嫩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抱着古言玉进屋,往大床上一放,笑道:“穿衣服做什么,反正都是要脱的。”   古言玉:“…”   流*!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古言玉只觉得浑身酸痛,秦荀殷已经起身去上朝了,她洗漱后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秦暮宇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古言玉在去的路上教导两个孩子:“阳哥儿是大哥哥,他若是不喜欢和你们玩儿,你们就躲他远些,尽量不要和他发生争执,好吗?”   古言玉不想勉强两个孩子融进这个大家族里,太夫人不心疼这两个孩子,他们每次就都只能成为被欺负的那一方,古言玉只能尽量让他们远离危险。   秦暮珊拉着古言玉的手:“如果躲不掉怎么办呢?”   古言玉淡淡笑道:“躲不掉也不用害怕,母亲会为你们做主的。”   徐芳若一愣,她以为古言玉会说“躲不掉你们就只能等着被欺负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立场鲜明的维护的话,她不由地又多看了眼古言玉。   秦暮宇将古言玉说的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结果秦慕阳到底也没给秦暮珊和秦暮宇道歉,三夫人大约也将这件事抛诸了脑后,不想拉下脸带着秦慕阳给弟弟妹妹赔礼,古言玉也不再提,这件事便算翻篇了。   早膳的时候太夫人心情尚好,用过早膳到堂屋喝茶的时候又提到给姑奶奶找宅子的事情,太夫人满脸都是笑意:“首先宅子的风水要好,风水不好的宅子,其他的再好也没有什么作用;其次是地段,最好离我们家近一点,这样两家人也方便来往;最后要尽量大一点,毕竟要住下那么多人,荀珍在信中说了,银钱不是问题,只要宅子好就行。”   三夫人笑道:“四妹就是嫁得好,看看这说的话多阔气。”   “四姐夫升了官,四姐高兴,一家人要搬回汴京,更是喜上之喜,选个宅子而已,四姐哪里还在乎这点银钱,只是这样好的宅子一时半会儿只怕没那么容易找。”五夫人道。   古言玉在给太夫人打扇扇风,她对这位四姑奶奶根本不了解,但是她人还未回来,就率先丢给了他们这样大一件事情,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   选个宅子,这样那样的,选好了指不定还要修缮,事情多了去了,哪儿那么容易。   不过这样的想法她却是不会说出口的,也没那个心思去拍四姑奶奶的马屁,便端端地坐着,一心给太夫人打扇。   三夫人道:“等三爷回来的时候儿媳问问他,五弟妹你也可以问问五爷啊,他们成天在外面办事的,知道的肯定多,门路也多。”   五夫人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记得二嫂不是有个陪嫁的院子还挺大的?好像是在东城区,地处闹市,听说还不错的样子?”   古言玉头皮一麻。   她不知道这五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陪嫁的院子拿给秦荀珍一家子住,到底是租给她还是卖给她?倘若租给她,这裙带关系的,按市价租似乎有点不近人情,按低于市价的租出去,她岂不是吃了大亏?将来自己想要收回来,又谈何容易?   倘若卖给她,她又能卖个什么好价钱?况且那是她的陪嫁,是老太太为她置办的产业,她根本没打算拿去卖,暂时也没打算租出去。   古言玉的头皮麻是麻了,但是她装得很好,一丝一毫的不悦都没有显露出来。   太夫人一时也没有接话。   三夫人笑道:“看五弟妹说的,那可是二嫂的陪嫁,人家二嫂可没打算卖出去。”   太夫人转头笑问:“你那宅子是多大的?” 第六十三章 五夫人的算计   五夫人的算计   古言玉温婉地回答:“陪嫁单子上写的是五进五出,到底什么样儿儿媳还没有去看过,若是母亲觉得兴许可以一用,改明儿儿媳就陪母亲去看看。”   太夫人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五进五出也算不错的,只是荀珍那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家大业大的,五进五出还是有点小了,怎么也得七进七出才行。”   五夫人见她们婆媳和和睦睦,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补救道:“原是我记错了,原来是五进五出的,我原以为就是七进七出的,看我这记性。”   三夫人就在旁边淡淡地笑。   古言玉笑道:“全凭母亲做主。”   太夫人笑了笑,揉了揉额头,说道:“好了,你们各自回去忙吧,尤其是老二媳妇儿,你事情多,处理家里的事情要紧,不必辛辛苦苦挤着时间陪我。”   古言玉起身行礼:“多谢母亲体恤。”   她们刚离开堂屋,太夫人就无奈地笑了笑,冲旁边的姚惠清道:“老五媳妇儿想摆老二媳妇儿一道,谁知道老二媳妇儿竟然不接受也不反击,老五媳妇儿现在该是后悔了。”   姚惠清继续给太夫人扇风:“五夫人也是为了给您解   忧。”   太夫人瞄了她一眼:“老二媳妇儿那宅子的确不错,但那是她的陪嫁,她根本舍不得拿来卖,她若是舍得,老五媳妇儿刚提到的时候,她就会主动接话的。”   姚惠清笑道:“还是您眼睛厉些,其实就算二夫人主动提出来,您也不会用她的宅子的,或许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大方地请您去看。”   太夫人微微笑道:“她是个聪明的。”   回去的路上,秋月小声在古言玉耳边道:“也不知道那五夫人到底什么意思,怎么把夫人您的宅子拿出来说事,害得夫人您里外不是人。”   古言玉竖起手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吹了吹,对她道:“小心隔墙有耳。”   秋月顿时闭了嘴,却忍不住顶着满脸的不高兴。   古言玉笑道:“太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如论如何,她都是不会用我的宅子的。”   秋月不解:“为什么?”   “我嫁进侯府才多久,不过是个宅子,侯府想买何愁买不到,若是真的用了我宅子,别人只会说偌大的侯府竟然贪了媳妇的陪嫁,那多不好听,太夫人是个要脸面的,这样落人口实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古言玉解释道。   秋月脸上的阴霾散开:“还好夫人看得明白,但奴婢还是觉得五夫人不安好心。”   她当然不安好心,不仅她,三夫人也是一丘之貉。   如今她主持中馈,三夫人和五夫人手上失去了很多权利,捞金的机会大大减少,手里忽然断了很多进项,自然心里头不舒服。   但是五夫人比三夫人高明,性情也比三夫人软绵,很多时候他们最先注意到的总是冲在前头的三夫人,而忽略了藏在三夫人身后的五夫人,事实上五夫人比三夫人难对付得多。   两个孩子已经去外院跟先生念书习字了,古言玉有点担心他们不太能适应,特意让徐芳若和两个平时照顾他们的丫鬟一起跟了去,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到秋兰院的时候,古言玉问道:“侯爷还没有回来吗?”   春花回答:“侯爷派人传话回来,今日要去校场,不回来用午膳了。”   古言玉点点头,有管事的进来禀事,她便拿了箩筐坐到西梢间的大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和管事的说事情。   校场。   今日皇上一时兴起,命三皇子李修寒与秦荀殷一道,到校场巡视一番,然后写一份奏报,三日后交上去让他审阅。   此时,偌大的校场中央,李修寒手中的长枪夹裹着几分杀伐之气朝秦荀殷的腰腹刺去,秦荀殷旋身躲开,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挑向李修寒的长枪,铁质的兵器“哐当”一声撞在一起,发出振聋发聩的金石之声,李修寒握住长枪的手一麻,长枪不受控制地从他手里掉了下去。   利刃脱手,便是输了。   秦荀殷握住长剑朝李修寒拱手一礼:“三殿下,承让了。”   李修寒抖了抖自己的手,笑着拍了拍秦荀殷的肩膀:“将军果然是将军,本王跟你比,到底还是差得远,难怪父皇总告诫本王,要本王好好习武。”   秦荀殷态度十分谦逊:“末将行伍出身,皮糙肉厚,吃的就是拿剑的这碗饭,不比三殿下身份尊贵,如何能跟三殿下相比。”   李修寒笑道:“秦将军过谦了。”   说罢,便有下属递上两根帕子和两碗茶,秦荀殷让李修寒选了自己再用他选剩下的,然后与李修寒并肩朝中军帐走去。   李修寒就提到上次他在清水寺遭遇刺杀的事情来:“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明显都是死士,其实不用查本王也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帐内只有他与秦荀殷两人,李修寒似乎对救了他的秦荀殷有种别样的信任,在他面前竟然也不避忌,就直白地说道:“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秦荀殷眼观鼻鼻观口,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当朝皇后没有子嗣,李修寒生母早死,后来被寄养在皇后膝下,此人生性坚韧,饱读诗书,胸中城府极深,他为人处世十分圆滑,多行善事,颇得民心,这些年在朝中积极经营,势力早已不可小觑。   大皇子李修筠乃是贵妃所出,年二十时被封为太子,和李修寒相比,这位东宫的太子殿下便有点一言难尽了,不说整日沉迷美色,府中姬妾如云还是有的,听说偶尔还会逛一逛烟花柳巷,有时候心情好或者不好,还会顺带买两个美妾回去。   男人嘛,沉迷美色倒也不是特别稀奇,但是这位太子殿下沉迷美色之际,行事还颇为乖张,颇有几分“我乃是当朝太子将来的皇上,谁惹我谁就是在找死”的意思。   朝中每月都有弹劾太子的折子递到皇上面前,但是太子毕竟是太子,他既然已经被册立为储君,便是正统,只要他不是特别的荒唐,保他的大臣还是数不胜数的。   李修寒抢了太子的风头,太子自然憎恨于他,至于到底有没有派死士追杀他,秦荀殷就不得而知了,他也根本不关   心这件事。   他手握十万重军,乃是李修寒和太子挤破了脑袋都想拉拢之人,但秦荀殷根本不打算淌这趟浑水,自古参与党派之争的人,输的那一方就没有几个没有将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搭进去的,秦荀殷不想犯这个险,无意归顺李修寒和太子任何一方。   李修寒见秦荀殷闭口不言,心中颇有几分失望,他问道:“秦将军可知道父皇派我与秦将军一同巡视校场的用意?”   秦荀殷端正地回答:“末将自然知道。”   李修寒:“哦?”   秦荀殷道:“末将自回到汴京后,隔三差五就要来校场走上一遭,自然是对校场极为熟悉之人,可一五一十地跟三殿下禀报校场的情况,皇上派末将陪同三殿下,便是希望三殿下巡视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细细地跟殿下讲解,末将深得皇上之意,这一路巡视过来,想来也并没有辜负皇上的嘱托,能向皇上交差了。”   李修寒:“…”   外界都传秦荀殷是个十分刻板的将军,认死理、不懂周旋、不懂变通、也不懂如何讨皇上、太子和各位王爷的欢心,今日他如此一本正经,李修寒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不明   白他的意思还是只是在装傻。   如果是在装傻,这位秦将军的心思也太深了些。   秦荀殷见李修寒目光复杂,不解地问:“难道末将说得不对,皇上还有其他的意思?”   李修寒:“…”   “秦将军多虑了,父皇正是如此想的,这一路有秦将军带路,本王学了不少东西,改日一定请秦将军宴饮几杯,以表谢意。”李修寒压下心里的失望,笑道。   秦荀殷正色道:“这本是末将应该做的,三殿下何须言谢。”   决口不提要不要与他喝酒的事情。   李修寒知道,秦荀殷是个中立派,根本不想参与他们的党派之争,但是他手上的权利实在太让人眼红,无论是太子还是他,都想将他纳入麾下。   宴请失败,李修寒感觉自己脑壳有点疼,心想,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了。   秦荀殷在校场陪李修寒转了一天,回到秋兰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老远就听到秦暮珊咯咯咯的笑声,更是加快了步伐走进了正屋。   西梢间的大炕上,古言玉正抱着秦暮珊,秦暮珊拿着毛笔在桌上涂涂画画,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秦”字:“先生   说这是我们的姓氏,我觉得这个字难写啊哈哈,我写了整整大半天都写不好,学写字真的太难啦!”   秦暮宇给了秦暮珊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屋里的春花和秋月看到秦暮珊那狗爬似的“秦”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人的注意力都在秦暮珊身上,就忽略了突然出现的秦荀殷,感觉自己受到了无视的秦荀殷掩嘴轻轻咳嗽了声,屋里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春花和秋月忙敛衽道:“侯爷。”   古言玉也抱着秦暮珊站了起来,朝秦荀殷行礼道:“侯爷。”   秦暮珊脆生生地叫了声父亲,秦暮宇干巴巴地跟着朝秦荀殷打招呼:“父亲。”   秦荀殷点了点头,也坐到大炕上,春花赶忙上前倒茶,秦荀殷就问站在大炕边上的秦暮宇:“今天先生都交了些什么?” 第六十四章 不可骄傲自满   不可骄傲自满   在秦荀殷面前,秦暮宇从来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地站着回话道:“先生教我们写了我们的名字,还教我们写了几个简单的字,跟我们讲了几个故事。”   秦荀殷道:“都学了哪些字?你可学会了?”   秦暮宇有点迟疑道:“应该算学会了吧。”   秦荀殷就用眼睛扫了下桌上的笔墨纸砚:“你写几个给我看看。”   秦暮宇有点激动,又有点迟疑,他顿了顿,还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毛笔,将自己的名字和“学、习、大、小…”等几个简单的字写到了雪白的宣纸上。   可惜他人小力弱,握笔姿势又不大规整,字也写的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   他想起秦荀殷刚劲有力的字迹,觉得自己写得太丑,有点没脸,羞得整张脸通红似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写完了,他放下毛笔,惴惴不安地低头站着。   古言玉觉得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等着大人给他惩罚。   她将秦暮宇写的字拿起来看,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地说:“才第一天上学,宇哥儿你就学会了这么多字啊,简直太厉害了!”   秦暮宇震惊地抬头望她。   “我记得我小时候跟着先生习字,学了好些天都学不会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呢,而且那时候年纪小,握笔的力道不足,写的字比你写的难看多了,根本认不出来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古言玉夸赞道,“还是宇哥儿能干,竟然学得这么快。”   说罢她还不忘问秦荀殷:“是吧侯爷,宇哥儿是不是很能干?”   秦暮宇眼巴巴地望着秦荀殷,那眼神跟条渴望抱抱的小狗似的。   秦荀殷点了点头,附和古言玉:“是不错。”   而他仿佛知道秦暮宇在意什么似的,说道:“想把字写好并非一朝一夕能成的,要日积月累,勤学苦练,才能练就一手好字,你现在还小,勤奋学习刻苦练习,总有一日也能写出一手好字来,不必着急。”   秦暮宇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父亲放心,我会努力学的。”   秦荀殷又补充道:“不可骄傲自满。”   秦暮宇乖巧的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是的,父亲。”   秦暮珊有点羡慕被秦荀殷夸赞了的秦暮宇,眼巴巴地咬着手指,看着自己那狗爬似的字,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古言玉笑意深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珊姐儿也很能干   呀!”   秦暮珊的小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呀?”   “自然是真的,第一天上学就能写这么复杂的字,珊姐儿比我能干多了!”古言玉道。   秦暮珊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夜逐渐深了,徐芳若来带两个孩子去休息,古言玉道:“两个孩子都已经开始上学了,也不小了,从明日起就让他们分开睡吧,宇哥儿住西厢房,珊姐儿住东厢房。”   徐芳若正想找时间跟古言玉说这件事,两个孩子虽然是兄妹,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如今逐渐大了,再继续住在一起确实不好,没想到古言玉倒是先提了此时。   徐芳若敛衽道:“是,夫人。”   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歇息了,古言玉这才想起问秦荀殷:“侯爷可用过晚膳了?”   秦荀殷还以为她根本想不起这茬,今日他急于摆脱三殿下,便没有在校场用晚膳,是空着肚子回来的,现下确实饿了,他道:“你去给我煮碗面吧。”   古言玉正准备吩咐春花去厨房叫人煮面,又忽然顿住了,问秦荀殷道:“侯爷是   要吃妾身亲自煮的面吗?”   秦荀殷点头:“有什么问题?”   古言玉不得不实话实说:“那恐怕要让侯爷失望了,妾身从小到大就从来没进厨房煮过东西,妾身不会煮,妾身让厨房的给侯爷做,可好?”   秦荀殷有点失望,却没有勉强,点了点头。   秦荀殷用晚膳的时候,古言玉先去洗浴了,出来时秦荀殷已经用完了晚膳,古言玉伺候他洗浴后还有点睡不着,拿了针线来做。   她给秦暮宇和秦暮珊各做的一件秋衣已经快要完工了,想到两个孩子,古言玉的神情又柔软了下来。   “你很喜欢小孩子?”坐在灯下看书的秦荀殷忽然问道。   古言玉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他们就像一张白纸,你怎么写他们就怎么变化,他们无善恶之分,好坏之分,不会像我们大人一样算来算去的,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你好,妾身当然喜欢孩子了。”   听这番话的意思,她很厌恶成人之间的算计,可是以他对她的了解,这小女子心中时时刻刻都藏着算计,不是个吃了亏却闷不啃声的性子。   秦荀殷就道:“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怕只会是个慈母。”   慈母多败儿。   古言玉何曾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却纠正秦荀殷的话:“我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啊,宇哥儿和珊姐儿就是我的孩子,妾身怎么待他们,就会怎么待妾身自己生的孩子。”   在他面前,竟然都不忘维护两个孩子,看来她对两个孩子是真心实意地喜欢。   婚期满一月,按照风俗,古言玉要回去小住几日,第二日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笑问她:“打算回去住几日?”   古言玉有点为难,她刚接手家里的事务,家里每日都有大事小事等着她处理,还有两个孩子刚刚上学,也需要有人盯着,她其实有点走不开。   “儿媳打算回去住三日,母亲觉得可好?”古言玉问。   她其实打听过,曾经三夫人就回去住了三日,五夫人回去住了五日,她这个二夫人总不能只回去住两日吧,三日,好像也差不多。   但是她不想让太夫人多想,补充道:“府里很多事情儿媳都还没有上手,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而且娘家离我们府也不远,平日里儿媳想要回去也方便,平日里有事多走   动便好,突然离开太久,手里的事情恐怕就要转不过来了。”   太夫人道:“也好。”   到了九月十五这日,古言玉才刚给太夫人问了安,在寿康院用完早膳,古家就派人来接她了,古言玉一听,还颇为奇怪,家里都是些弟弟妹妹,两个妹妹和她不对付,一个弟弟没有头脑,一个弟弟整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谁会来接她?   总不至于是她那个每日因为刑部案件忙得团团的爹吧?   回娘家老爹亲自来接,根本没有这种先例,古宏就算是再疼爱她,也不至于会做这种糊涂事,最后她还是以为来的人是不靠谱的古言霖。   所以当古言玉见到古言笙来接她的时候,很是吃惊。   古言笙虚岁十一,性情虽然说不上冷漠,但绝对不热情,对着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书,古言玉觉得,他更像个书呆子。   这书呆子以前还很不喜欢她,虽然古言玉也觉得是自己以前太过不讨喜,但是到底她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对他还是很好的。   如今,他这是转了性子?   不过古言玉很快就发现,她的想法有误差,因为古言笙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冷冷   冰冰的,一点也没有姐弟多日不见便想见甚欢之情。   古言玉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当时她还在太夫人的寿康院跟太夫人说话,太夫人赶忙命人将人请进来,十一岁的古言笙就在小厮的带领下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寿康院,态度恭敬地朝太夫人行了一礼。   “代祖母和父亲向太夫人问好。”古言笙揖礼道。   古言玉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就想笑,但觉得当场笑话自己的弟弟,有点抹他的面子,所以给生生忍住了,只微微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太夫人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古言笙,见他丝毫没有一点认生,一言一行张弛有度,极为有章法,面对他们一大家子人也从容不迫,就忍不住深深地点了点:“老太太果然教导有方,听说笙哥儿极喜欢读书,老太太和亲家公将来有福了。”   古言笙自小没少得到过别人的夸赞,对这种赞美毫不动容,语气平平道:“太夫人过誉了,不过是跟着先生学了些字,养出了一身酸乳的文气罢了。”   古言玉心道:“瞧瞧这话说的,多像个大人。”   旁边的三夫人夸赞道:“二嫂,你这弟弟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风度,将来可了不得哟。”   古言玉很谦虚:“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你们快别夸他了,再夸他就得骄傲了,我这弟弟向来就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能唬人了。”   五夫人想弥补之前口舌之快犯下的错误,笑道:“能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好的。”   古言玉笑笑没有接话,太夫人就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就要延误老二媳妇儿回娘家的吉时了,老二媳妇儿,你看看东西清点好没有,清点好了就出发吧。”   古言玉笑着应了,行了礼,然后与古言笙离开了威远侯府。   浅云院被烧了,回去后古言玉直接住进了老太太的祥和院,就住在祥和院的西厢房,古言笙已经满十岁了,古言玉出嫁后他就从祥和院搬到了外院的清河院住,只每日到祥和院给老太太问安,这次古言玉回来要住上整整三日,老太太自然高兴得很。   还不到午膳的时辰,古言玉在屋里陪老太太说话,古言画和古言霖知道她回来后住在祥和院,便过来看她。   如今家里又是老太太当家做主,陶翠翠那个总是喜欢欺负人的已经被彻底赶出了古府,古言画觉得自己以前对陶翠翠和古言依的卑躬屈膝全都喂了狗,白白付出了那许多。   说到底这个家里最大的还是老太太,只要把老太太哄得好,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可惜以前她眼瞎,没看明白这点。 第六十五章 二姐姐不太好   二姐姐不太好   他们到祥和院时,古言玉不知道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古言画心中就生出一股嫉妒,嫉妒古言玉轻而易举就能讨得老太太的喜欢。   到底还是因为古言玉乃是嫡出。   古言画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走进去给老太太和古言玉行礼,笑道:“听说长姐回来了,我与四弟专程过来看望长姐,还是长姐有办法,您一回来,祖母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   古言玉微微地笑:“今日在祖母这里摆饭,你们过来得正好,我带了礼物给你们,五弟的礼物已经被他带回清河院了,余下的这两份是你们和二妹妹的。”   说罢便让春花将漆黑束腰小几上的放在最上面的两个盒子分别递给古言画和古言霖。   古言玉送给古言画的乃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步摇,那步摇拿在手里微微有点沉手,一看就知道乃是纯金打造的,古言画酸酸地想,当了威远侯夫人就是不一样,出手就这般阔绰。   送给古言霖的乃是一个白玉算盘,这算是比较贵重的礼物了,古言霖从小到大还未收到过这样贵重的东西,颇有点受宠若惊。   “长姐,这东西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样子,也太贵重了吧?”古言霖虽然平日里有点而无不着调,但是好歹还算是识货的。   古言玉笑道:“你们都是我的亲弟妹,送给你们的东西自然要好的,无论送什么你们都当得起,你不是在跟管事的学习管家理账之事吗,这算盘你正好用得上。”   古言霖可舍不得:“那怎么行,这么好的东西不好好保存,拿去平日里算账用,也太暴殄天物了些,多谢长姐,我会好好珍藏的。”   “你高兴就好。”古言玉道。   老太太见古言玉这样不计前嫌,心中越发疼爱起她来,握住她的手道:“你对弟弟妹妹这样疼爱,也是他们的福气。”   古言画内心滋味复杂。   古言玉就问起古言依来:“二妹妹可还好?”   老太太刚刚还笑意满满的脸顷刻间就沉了下来,古言玉觉察到不对,轻轻地拍着老太太的手背安抚她,就听古言画回答说:“二姐姐只怕没那么好了。”   “怎么了?”古言玉意外地问。   “自从大夫人…”古言画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称呼不对,改口道:“自从陶氏被赶出府里后,二姐姐就一直被禁足在清丽院,这些天下来,她不怎么吃也不怎么喝,精神状态也不好,整个人瘦了很大一圈,天天嚷着让父亲和祖母接陶氏回府。”   古言玉就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笑,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活该没有好下场。   但是想归想,嘴上却十分有情有义,她道:“毕竟陶氏是她的生母,生母被休弃了,她哭哭嚷嚷也是正常的,兴许再过一阵子,等她想通了她自然就好了。”   古言霖受了古言玉那么大的好处,便有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意思,他面色为难了几分,说道:“如果只是哭哭嚷嚷让接回陶氏便也罢了,但最主要的原因并不在此。”   古言玉:“那是因为什么?”   古言画有点难以启齿地说:“二姐姐一直央求她身边伺候的人帮她给卫国公府的大公子送信,说只要卫公子看到信,就一定会上门求亲,她日日央求,不是求这个这是求那个,下人们没人敢帮她,她就在屋里大吵大闹,闹得伺候的人都不得安宁。”   古言玉:“…”   嗯?这么执着的吗?   就她那样的,还想嫁给卫庭轩?就算真的嫁过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老太太道:“以前陶氏还在府里的时候把那丫头被骄纵惯了,甚至让她做出那等糊涂的事情来,和卫庭轩牵扯出那样不干不净的关系,现在陶氏已经被赶出了府里,府里的很多人也都换了,她被锁在清丽院,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她能醒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别再出来丢我们古家的脸了,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毁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前程。”   古言画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老太太的意思。   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名声都是连在一起的,以前古言玉追在卫庭轩身后跑,就算被人说三道四,别人也说不出多大的花儿来,因为他们两人是有婚约在身的,但是古言依却不同。   倘若古言依和卫庭轩的私情传了出去,古言玉身为古言依的姐姐,她身为古言依的妹妹,都讨不了好,别人定会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古府的女儿都是伤风败俗的货色。   身为妹妹的竟然暗中勾引姐姐的未婚夫,可见这家里的其他几个女儿也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古言玉现在已经出嫁了,而且嫁得那样好,就算古言依和卫庭轩的事情传了出去,古言玉顶多也只是被威远侯府的人指指点点罢了,她则不同,她还没出嫁呢。   一旦有了那样的名声,哪家还愿意娶她?   古言画心生怨怼,对陶翠翠更是憎恶起来,也更加厌恶古言依,倘若不是古言玉阻止得及时,她就要被这对母女害死了。   古言玉安抚道:“二妹妹是个聪明人,想来总有一日她会想明白的。”   老太太叹道:“只能如此了。”   午膳后,古言玉去清丽院找古言依,这位二姑娘被禁足禁得十分严格,连她回来了老太太都没将她给放出清丽院,可见这段日子她闹腾得到底有多厉害。   如今的清丽院和以往是大不相同了,守门的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屋里伺候的除了守门的两个婆子还有一个妈妈和三个丫鬟,妈妈是老太太特地从自己的祥和院调过来主事的,姓江,江妈妈见到古言玉过来,赶忙屈膝朝古言玉行礼。   “见过大姑奶奶,”江妈妈笑着将古言玉领到堂屋,又安排丫鬟赶忙给古言玉沏茶。   古言玉笑着坐下,问道:“二妹妹还没有醒来吗?”   江妈妈摇头:“二姑娘中午喝了药后就睡下了,还没有醒来呢,奴婢估摸着时辰,她也快醒了,大姑奶奶稍作片刻,奴婢这就去叫她。”   “不用叫她,她身体不好,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等她醒来就好。”古言玉不紧不慢地说,又问道:“二妹妹睡前闹没有?”   江妈妈暗忖,看来这位大姑奶奶回来后将二姑娘的情况都问过了,她回答道:“闹了会儿,后来可能觉得自己一个人闹得没劲儿,就睡下了。”   古言玉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听到西梢间里传来说话声,是古言依在问:“江妈妈,谁来了?”   江妈妈还未来得及回来,古言依就已经走了出来,与坐在座位上的古言玉的视线笔直地撞上,天气已经入了秋,古言玉今日穿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梳着牡丹头,头上插着一根赤金衔珠凤钗,耳垂上戴着白玉耳坠,手腕上戴着白玉手镯。   她身上戴的首饰不多,但是每一样看上去都是价值连城。   古言依双目圆瞪,像是见到八辈子的仇人般指着古言玉的鼻子厉声问江妈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妈妈福了福身,回答道:“大姑奶奶回家省亲,是专程过来探望二姑娘的。”   古言玉微微地笑,她并未站起身来,只是望着古言依道:“多日不见二妹妹,想念得紧,今日午膳也不见你露面,就专程过来看看,还给你带了礼物。”   秋月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旁边的红漆梨花木小几上。   专程过来探望?   放屁!她就是过来看她笑话的!   古言玉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用阴谋诡计赶走了她的母亲,现在又来假惺惺的看她,全府的人都被她给蒙蔽了眼睛,但是她古言依不傻,她才不会被古言玉的假情假意所欺骗。   古言依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起放在梨花木上的檀木盒子,也不管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就猛地扬手往地上一砸:“你送的东西我不稀罕,古言玉,你给我滚出去!”   盒子里躺着的赤金扭丝镯子滚了出来,好在这东西结实,没被古言依这用力的一摔给摔烂,却令旁边的妈妈丫鬟们看得心疼不已。   多好的东西啊,竟然被这么糟践。   古言玉却不起身,她坐在位置上身板一动不动,脸上的笑意却退了下去,换上微微的无奈来,她道:“没想到二妹妹对我的敌意竟然这般深。”   说着,她朝秋月抬了抬眼,秋月俯身将地上的镯子捡了起来,放回檀木盒子里。   古言依冷嘲道:“我现在变得这么惨,不就是你害的?你竟还有脸到我这里来惺惺作态,古言玉,全府的人都当你是宝贝,你以为我跟他们一样傻吗?”   古言依就站在古言玉的面前,两人距离很近,古言玉蓦地起身,扬手就不由分说地给了古言依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将古言依的脸打偏。   屋里的江妈妈并几个丫鬟都看傻了,谁也没想到以往性情温和的大小姐竟然说出手就出手,连个招呼都不打,且打的还是二小姐。 第六十六章 你又打我   你又打我   “你又打我?”古言依不可置信地望着古言玉,她也猛地扬起手要朝古言玉打去,却被秋月及时地拦住,秋月握住古言依的手腕,让她分毫动弹不得。   打完了人的古言玉慢条斯理地重新坐回位置上,桃花眼微微上挑,挑出一抹“烂泥扶不上墙”的悲痛来,她道:“你骂骂别人便算了,竟然敢骂祖母和父亲,如此不敬不孝,不就是等着我这个做长姐的来教导你吗?看来你闭门思过这些天,不仅没有一点长进,就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丧失了,二妹妹,我看你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古言依气得脸色发青,很想撕烂古言玉这张嘴。   “再说你说我将你害成这样的话,不知道是陶氏教你的还是你自己便是这样以为的,但我告诉你,陶氏被父亲休了,那是她自作自受,父亲乃是刑部尚书,有头有脑,你以为父亲能任由我摆布不成,难不成我让父亲休了陶氏他就会休了陶氏?陶氏偷拿家里十几万两银子去补贴你外祖家,这是祖母查出来的事情,她打死数个奴仆的事是她院子里的奴仆供出来的,难不成是我诬陷她的?你外祖家害死良民的事,难不成也是我诬陷的?”   古言依听得目瞪口呆。   古言玉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口,摇摇头道:“二妹妹啊,都说你聪明,陶氏为何会被赶出府,难道你至今还想不明白吗?”   古言依反驳道:“若不是你把这些事情捅出来,谁会知道?”   古言玉起身,又是一巴掌,口吻极冷道:“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母女心存歹意,当初在清水寺,你将我推入刺客刀下,若非威远侯及时赶到,我早已是刀下亡魂,我当你是我妹妹,这件事我没跟你过多计较,后来你们母女竟然又千方百计毁我名誉,到处散播我与威远侯的谣言,让我成为威远侯府的目标,让我不得不嫁给威远侯,你们想利用威远侯克死我,可惜我命硬,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你不知悔改便也罢了,竟然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这些年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古言依呆愣地望着古言玉,以前古言玉就伶牙俐齿,但是很多时候她都选择闭嘴,他们从来不知道,她不闭嘴的时候,竟然这般厉害。   厉害到她根本无从反驳,因为古言玉说的每一点都是正确的,她在拿事实说话。   但旁边的江妈妈却听得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二姑娘曾经将大姑娘往刺客的刀下推?她们可是亲姐妹啊,这二姑娘怎地这般歹毒哟?   本以为大姑奶奶打二姑娘很不合适,现在却觉得,这大姑奶奶没拿刀子捅二姑娘   已经算是仁慈了,而且今日她还是专程来给二姑娘送礼物的。   都说大姑奶奶心善,这是真的心善。   而古言依却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驳道:“乱说什么?我可没想害死你!”   “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你承认不可,听说你整日念叨着卫庭轩,你们倒是天生一对,一个勾引自己姐姐的未婚夫,一个染指自己未婚妻的亲妹妹,倒是把‘狗男女’这三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江妈妈低垂着脑袋,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古言玉继续道:“我说当初卫庭轩怎么就那么不愿意娶我,原来是因为早就被你勾了魂,可人家到底是个聪明的,明知道你被家里关了起来,也从未有任何的表示,还亲自写了信告诉你,要你别痴心妄想,你却傻傻地还盼着他来娶你,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古言依却很坚持:“他会来娶我的,我们早就说好的,那封信不可能是他亲自写的,古言玉,你们拿这些把戏来骗我,以为我就会上当吗?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日思夜想都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的,你且看着吧。”   古言玉冷冷地笑了笑,她觉得古言依是真的疯了,对卫庭轩的执念让她变成了一个耳聋眼瞎的人,除了她和卫庭轩那点偷偷摸摸的过去,她什么都看不见。   古言玉忽然觉得很无趣,她摆摆手让秋月放开古言依,然后朝外走去,落下话道:“那我就好生看着了,我的好妹妹。”   古言依拿起梨花木小几上的檀木盒朝古言玉的后背砸去,却被秋月扬手接住。   众人听古言玉笑道:“秋月,这礼物到底是好东西,就给你拿着玩儿了。”   屋里伺候的皆是一脸羡慕,那镯子少说也得上百两,大姑奶奶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赏给了身边的丫鬟,可见她在威远侯府过得多么锦衣玉食。   而她们整日在这里伺候这个女疯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古言玉回到祥和院,老太太还在午睡,她有点心疼,毕竟老太太年纪真的大了,以前她没有管家的时候不知道管家的辛苦,如今自己管家,每天能从早忙到天黑,着实是辛苦的,可家里又没有一个能帮老太太分担内宅之事的女人。   偏偏古言笙又还太小,还不到娶媳妇儿的时候。   古言玉很是发愁,她怕日积月累,祖母的身体迟早得被累垮了。   有丫鬟进来禀道:“大姑奶奶,老太太的娘家来了客人,如今已到了门口,老太太还在午睡吗?要不要我们先将两位客人带到回事处去等着?”   祖母娘家的客人?   古言玉道:“不用了,我去接他们。”   那丫鬟松了口气,客人远道而来,总不好跟他们说老太太还在午睡,要他们等着吧,如今大姑奶奶在,正好可以接人,就不会让客人觉得他们古家怠慢了他们。   来的人是老太太的妹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穿着墨绿色的综裙,头上插着一根金簪,手上戴着一个浅绿色的玉镯,眼角有几丝皱纹,整张脸看上去并不显老,至少比她爹看着年轻,那中年女子规规矩矩地站着,见到古言玉还微微敛衽朝她行了礼。   古言玉并未见过她,但人家年纪比她大,她秉着不失礼节的原则敛衽还了礼,这才朝老太太的妹妹行礼笑道:“姨奶奶和这位夫人快里面请。”   那姨奶奶看着古言玉就笑眯了眼睛:“看我们家大姑奶奶这水灵的样子,到了威远侯府肯定过得滋润得很,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古言玉就笑着去拉她姨奶奶的手,嗔怪道:“您就会取笑我。”   姨奶奶笑得越发甜,然后向古言玉介绍起她身边的中年女子:“这是我娘家姨*的孙女,叫蒋映红,你应该见过,不过可能没什么印象,你可以叫蒋姨。”   古言玉笑道:“原来是蒋姨,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姨奶奶道:“她上次来你们古府已经是约十年前的事了,你不记得很正常。”   说话间,古言玉已经将她们领到了祥和院的堂屋,整个过程中,她都在刻意留意那位蒋映红,发现她沉默寡言,并不到处乱看,坐下后也规规矩矩,拿起茶盖轻轻捋了捋茶面上的浮叶,没有着急喝,心想,这位蒋姨应该是个挺规矩的人。   她面容看上去很温和,不像陶氏一看就让人觉得尖酸刻薄,古言玉相信“面由心生”,觉得这蒋姨约摸是个柔软的人。   她不好意思道:“祖母还在午睡,姨奶奶和蒋姨远道而来,先休息一会儿,喝点热茶,吃点点心,缓解缓解舟车劳顿的疲劳。”   姨奶奶笑道:“姐姐年纪大了,管理偌大的内宅,每日肯定很累,让她多睡一会儿,我们都能理解,我这个当妹妹的等一等算什么。”   “就知道姨奶奶最是体贴人的。”古言玉隐约感觉到蒋映红似乎在打量她,不过这种目光她早就习惯了,便假装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与姨奶奶聊着家常话,不多时,古言笙过来了,古言玉给他介绍了人,古言笙便行了晚辈礼,那彬彬有礼的一躬身,将姨奶奶惹得眉开眼笑。   “哎哟,这小孙孙看着可真讨人喜欢哟!”姨奶奶夸赞道,转而去问蒋映红:“   你说是不是,小侄女?”   蒋映红点了点头:“大姑奶奶和五少爷都让人喜欢。”   古言笙懂事听话而且十分上进,一看就不是调皮的孩子,指不定会有个了不得的前程,古言玉就更不用多说,威远侯府的嫡夫人,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身份。   古言玉有点意外,按道理,这位蒋映红与他们乃是亲戚,是他们的长辈,根本犯不着如此多礼,她左一声大姑奶奶,又一声五少爷的,听起来着实见外。   而且她们来见祖母,就她们俩,这样的组合让古言玉免不得要多想。   古言笙是听说有客人过来,所以他特地过来打声招呼,见了礼便回去看书了,蒋映红又忍不住夸道:“五少爷是真的懂事。”   古言玉就笑:“蒋姨不必如此见外,往后称呼我们名字就好,您这样客气,我们做长辈的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姨奶奶笑容满面道:“我就说这孩子太见外了。”   蒋映红就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言玉。”   古言玉就喜欢这样不拘泥于小节的人,本就是亲戚,客气来客气去的,太过见外,说起话来都觉得心累,几人说话间,老太太醒了,由容青扶着从西梢间走了出来。   姨奶奶赶忙迎了上去:“姐姐!”   老太太握住姨奶奶的手,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你们给盼来了,蒋丫头,这次就和你姨母在我们这儿好生住几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千万别客气!”   古言玉心中狐疑,蒋…丫头?   感情这位蒋姨还没有嫁人呢? 第六十七章 帮爹看媳妇儿   帮爹看媳妇儿   古言玉隐约记得老太太的确有个表侄女迟迟没有嫁人,不过具体的原因她却不清楚,当着这么多人,她总不好多问。   古言玉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起来,看蒋映红的眸光深了又深,总觉得她们并非只是来窜门的,而是祖母特意请来的,这目的自然是不简单的。   蒋映红起身给老太太行礼:“全凭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佯装生气道:“这孩子,怎地这样见外,按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蒋映红笑道:“姨母。”   “哎,这便是了,”老太太笑道,然后牵了蒋映红的手,“知道你们要来,我早就命人安排好了客房,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提,别跟姨母客气。”   蒋映红温婉地回道:“多谢姨母。”   老太太见她举止有度,不扭捏,不做作,进退拿捏得恰到好处,眼里更是多了几分满意,几人移到西次间说话,老太太和姨奶奶别分坐在大炕上的两边座位上,古言玉和蒋映红   身为小辈,自然是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   老太太就吩咐道:“正好天气也凉了,言玉,你蒋姨初来乍到,对我们院子不熟悉,你带你蒋姨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古言玉知道这是两位老太太有话要说,乖巧地点头应了,蒋映红随之起身,行了礼后与古言玉一同走了出去。   等她们走了,老太太朝容青使了个眼色,容青便领着屋里的丫鬟出去了,老太太拉住姨奶奶的手,问道:“她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她来吧?”   姨奶奶摇摇头:“我没跟她说,带她来的时候只说我想来看看你,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忙,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陪我来看你,不过那丫头聪明着,兴许能有几分猜想。”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她也是苦命的丫头。”   “谁说不是呢,”姨奶奶叹道,“当年姨父贪污受贿被押入大牢,姨母到处求人,花光了所有的家当只保住姨父一命,后来姨父出狱后就一蹶不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变成了一个药罐子,不到两年就走了,姨母伤心过度,没熬过半年也去了,就留下三个孩子。”   “姨母去世的时候,蒋丫头也不过才十五岁,愣是到   处做活养活了两个弟弟,还让两个弟弟读了书,好在她两个弟弟都是争气的,如今在朝中也颇有建树,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好歹也算小有成就,成了家,过得也不错,只可惜了蒋丫头,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蒋映红两个弟弟成家的时候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小的那个成亲自然要晚些,是二十二岁的时候成的亲,当时蒋映红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的未嫁姑娘,又有哪家的愿意娶?   “好在两个弟弟都是有良心的,一起出钱给她买了个小宅子,还雇了两个丫鬟伺候她,只是到底各有各的一家人,她没有嫁人,膝下又没有孩子,将来老了,总不能指望侄子侄女给她养老送终吧,哎!”姨奶奶说着说着,又长叹了口气。   老太太道:“我瞧着她的确是不错的。”   “可不是吗,所以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我左思右想,都觉得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不求她给大侄子开枝散叶,但是入了你们家门,至少能帮你分担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你也不用每日强打起精神处理家里一堆的事情,是不是?”姨奶奶说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希望她能过我大孙女那一关吧。”   姨奶奶奇怪道:“怎么言玉都嫁出去了还要管娘家的事情?且还是她父亲的娶妻之事?”   “这倒不是,只是我这大孙女眼睛厉得很,有头脑,有想法,她没看上的人我也是看不上的,她看上的人,我肯定也会觉得不错,”老太太笑道。   姨奶奶眼神奇怪,古言玉有那么好?不是听说以前是个不着调的吗?   不着调的人能得她这姐姐这般看待?   “您在我们家做客千万别客气,有什么您尽管吩咐丫鬟就是,”古言玉与蒋映红慢慢走在青石小路上,两人刚巧走到浅云院外面,被烧毁的浅云院还在重建。   蒋映红望着浅云院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被大火给烧了,还在重建呢,幸好我们府里各院都是分开的,没有连在一起,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也没有人员伤亡。”古言玉解释道。   蒋映红看着有点可惜:“怎么就突然起火了。”   古言玉道:“都是守屋子的人不小心,家里人多,管理起来是件特别费力的事情,祖母年纪大了,难免有点力不从心,有些事情就不太能注意到。”   她不想继续跟蒋映红说宅子到底是怎么被烧了的事情,笑着转移话题道:“蒋姨家和姨奶奶家挨得很近吧?”   蒋映红点头:“是挨得近,那些年受了姨母们不少照顾。”   比起大姨母自然是带她来的小姨母照顾得更多些,毕竟小姨母挨得近,那些苦难的日子里小姨母总是来看他们,每次来都会带不少东西,吃的穿的用的。   大姨母隔得远,偶尔会派人送些银子给她,每次送来的银子都足够他们姐弟三人买好几个月的米,那些年虽然困难,但是因为有人帮助,两个弟弟又懂事,所以她并未觉得生活有多么艰难,如果没有两位姨母的照顾,想来又是另一番光景。   所以她对老太太其实十分感激,只是两家人实在隔得远,来去路上就要花两天时间,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过来看看。   “你成婚的时候,我本应该过来的,只是不巧,刚好染了极重的风寒,所以才缺席了,实在是失礼。”蒋映红道。   古言玉无所谓地笑笑:“您的身体最重要,况且就算您来了,祖母也没有时间好好招待您,我更看不见您了,还容   易让您病情加重,因病缺席,哪存在失礼的。”   蒋映红想,这是个十分体贴的姑娘。   两人沿着青石路面有说有笑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在园子里逛了半个时辰才回到祥和院,立马有丫鬟送上热茶,蒋映红和古言玉喝了茶,在西次间坐下来。   老太太就吩咐道:“言玉,你姨奶奶有点累了,先带你姨奶奶和蒋姨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古言玉起身应道:“是。”   老太太又转而对姨奶奶和蒋映红道:“你们先休息,到了晚膳的时候我就派人去请你们来用晚膳,或者你们休息好了,让丫鬟带你们过来也行。”   “好。”蒋映红道。   古言玉带她们到客房后吩咐丫鬟好生伺候,又与她们寒暄了几句,这才折回祥和院,有管事的在向老太太禀事,古言玉等管事的走了才进西次间,老太太还坐在大炕上。   古言玉走过去给老太太揉肩,笑问道:“祖母,那蒋姨是您请来的吧?”   老太太笑道“就你鬼灵精!”   古言玉见老太太眼里盛着笑意,就知道她对蒋映红的   印象很好,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也不等她问,就主动说道:“她是个苦命人。”   然后古言玉就被老太太灌了一耳朵过往悲惨史。   她道:“她只说得了你们不少照顾,却没有说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可见是个性子刚硬的,否则突然从天堂跌入地狱,她也过不下去。”   老太太笑问:“那你以为她如何?”   “祖母都这般满意了,我这个当孙女的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况且她两个兄弟都争气,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日子过得也不错,不像陶氏,娘家的一家人都乱七八糟的。”古言玉道。   这就是嫁娶讲究门当户对的原因,他们这样的豪门大户,是陶氏那样的娘家根本配不上的,那陶氏不夹着尾巴做人便也算了,竟然还在背地里搞出那么多事。   老太太一点也不想提起陶氏,她道:“等你爹回来,我问问你爹。”   “干嘛要问爹,他是能帮您管理内院还是怎么的?他老人家十天有一半时间都住在刑部,您问他,不等于没问嘛,您帮他做了主就好了呀!”古言玉道。   老太太想想,觉得古言玉也说得有理,况且这事她也问过古宏,古宏说她做主就好,于是她道:“那我们再观察几日,若是都觉得不错,那就让你姨奶奶去说媒,如何?”   古言玉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就好了。”   晚膳自然是在祥和院摆,老太太特意派人去刑部把古宏叫了回来,都是自家人,便不讲那么多礼数,都围在一间屋子用膳。   今日又是古言玉成亲满一月回家的喜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便也不讲究“食不言”了,偶尔互相夹菜,偶尔互相问候几句,气氛十分融洽。   不过说话的都是几个长辈和古言玉,像古言画和古言霖这等,是不敢轻易开口的,而古言笙是个例外,他是懒得说话。   用了晚膳,一起到堂屋坐着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两位老太太都累了,便各自回房间休息,古言玉留下来伺候老太太梳洗。   还不忘编排她父亲:“我跟您说爹就是个木头吧,您看,今日蒋姨就坐在他对面,也不见他抬头看人家一眼,全程   就顶着桌上的菜肴,好像就没吃过饭似的。” 第六十八章 太不是东西了   太不是东西了   老太太哭笑不得:“你嫁了人,胆子也大了,这话若是被你父亲听见了,小心他数落你。”   “父亲不会的,我都嫁人了。”古言玉道。   “我看你对别人的事情倒是关心得很,那威远侯府乃是实权在握的豪门大户,你嫁进去,肯定也有很多事情,你把我给你的人看得死死的,我竟都不知道你在威远侯府到底过得好不好,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报喜不报忧。”老太太唉声叹气地说。   古言玉拿起梳子给老太太梳头:“您担心什么?我在威远侯可好着呢,如今掌家的权利就在我手里,太夫人对我也很满意,侯爷,他也挑不出我什么错处。”   “那两个孩子呢?”   “很乖,很听话,我很喜欢他们。”   “两个孩子是养在谁的名下的?”老太太私心地问道。   古言玉眉头皱了皱,忽然反应过来,老太太问的不是孩子的父亲,而是孩子的母亲,那两个孩子是入了族谱的,这么多年,秦荀殷也没个妾室,那两个孩子的母亲写的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古言玉实话实说。   老太太的眉目就沉了下来,转头瞪着古言玉:“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若是两个孩子如今记到了你的名下,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嫡女便也罢了,嫡长子是继承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将来若是你生下了嫡子,他前头还有个嫡亲的兄长,他就不能继承爵位。”   古言玉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有点讪讪然。   其实她对威远侯这个爵位,并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否则老太太铁定要教训她。   “这次回去后,你就去查清楚,那两个孩子到底有没有改到你的名下,如果真的改到了你的名下,却没有跟你商议,那这威远侯也太不是东西了!”老太太道。   古言玉吐吐舌头:“知道了,您别急,回去我就去查清楚。”   其实她觉得两个孩子肯定不在自己名下,秦荀殷不是那种做这种事情却不跟她商量的人,毕竟这关系到她将来孩子的前程。   “你也嫁过去一个月了,好好养着身体,早点生下孩子,才能在威远侯府站稳脚跟,你那个想嫡亲的孙子想得做梦的婆婆也才会发自内心地接纳你。”老太太教导道。   古言玉乖顺地应道:“是,祖母。”   “我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我已经长大了,也嫁人了   ,不到一个月我就已经主持中馈,您该对我放心才是,家里的事情都让您多了那么多白头发,您若是还操心我的事情,孙女就要日夜担心您的身体了。”古言玉温声细语地劝道,“您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   老太太道:“你有数就好,就怕你心太软。”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古言玉扶着老太太到床上躺下,放下床幔,这才回自己屋里。   威远侯府,秦荀殷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春花上前问他吃了饭没有,没有的话他们就马上去准备,秦荀殷让不用准备了,问:“夫人呢?”   春花恭敬地回答:“今日刚好是侯爷和夫人成亲一个月的日子,按风俗,夫人要回娘家住几日的,今早五少爷就把夫人接回娘家了。”   她觉得奇怪,夫人今日要回娘家,难不成没跟侯爷说?   秦荀殷忽然想起前日里古言玉跟他提过这件事,不过他忘了,没想到今天回来就没看到人,他摆摆手让春花退下,自己一个人回了卧房。   卧房里的蜡烛安静地燃烧着,可惜房里却并没有古言玉的身影,以前他回来的时候她要么是跟两个孩子在嬉闹,要么就是坐在灯下做针线或者看书。   今日回来突然不见她,忽然觉得屋里太过安静了些,可分明以往她在的时候,话也是不多的,如今为何就觉得屋里突然变得空旷了起来?   秦荀殷忍不住想,都是那个女人太喜欢来事了,分明小小软软的一坨,存在感却强大到令他也难以忽视。   他记得,她说要回娘家住三日,夜已逐渐深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应该不是坐在灯下看书就是坐在灯下做针线。   古言玉回到西厢房,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她并没有多少睡意,就让秋月拿了针线过来,自己坐到灯下做针线,两件小孩子的衣裳原本没有那么费工夫,本早该完工的,但是前几日事情多,硬生生地给耽误了,只能等到回到威远侯府后再给他们。   “夫人对两个孩子真是上心,”秋月忍不住道,“等您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您还不得将他给宠到天上去啊!”   古言玉笑道:“教养孩子自然是恩威并施的,哪有只管宠的,只宠孩子的那是在害孩子,也是在害自己的。”   “就像陶氏吗?”秋月接话道,“陶氏以前就一味地宠您,从不打您骂您责备您,就一个劲儿地在您耳边煽风点火,让您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要抓牢卫大公子。”   “以前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古言玉苦笑道。   现在想想,陶氏那么做不过是想让卫庭轩越发厌恶自己,这样她的女儿才更有可能嫁给卫庭轩,亏得他们母女会做戏,家里的人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如果她不是死过一次,她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秋月笑眯眯地说,“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古言玉淡淡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秦荀殷,也不知道他回府没有,吃了饭没有,睡觉没有,不对,她想这些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冷着饿着?   她摇了摇头,赶忙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   不用早起处理家务,也不用忙着去给太夫人请安,更不用伺候秦荀殷上朝,古言玉第二日就不管不顾地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时老太太正坐在堂屋里听管事的禀事,姨奶奶就坐在她的旁边,蒋映红坐在下手的位置上。   “起得迟了,让姨奶奶和蒋姨见笑了。”古言玉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老太太笑她:“是不是在威远侯府就没有睡过一个懒觉?”   古言玉点点头:“还是娘家好啊,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这太阳都晒进屋里了也没人管我,要是能一直   这样就好了。”   “你倒是想得美,”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她眼,“稀罕你那个位置的人数不胜数,你倒好,尽想着回娘家好吃懒做了。”   古言玉吐吐舌头,她又没有说错。   这时,外面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卫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和世子爷过来拜访您,现在正在府门口落轿。”   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眉头比她皱得更深的是古言玉,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卫庭轩那厮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然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回娘家的时候来?   上次卫庭轩来找她时,明显是有话要说,古言玉就猜到他想说的话没有说成,定然会另外择时间来找她。   可问题是,秦荀殷根本不喜欢她跟卫庭轩再有任何的牵扯,就连见面他都不喜欢。   姨奶奶问道:“这卫家就是以前跟你们家有婚约的那家?”   老太太点点头:“他们来干什么?婚约都已经解除了,两家也没什么关系,这个时候来拜访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拜访的?”   话虽如此,但是人家已经在府门口落了轿,总不好不见,就让丫鬟去请他们进来。   古言玉疑窦丛生,虽然她很好奇卫庭轩到底想说什么,但是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希望秦荀殷不要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自己置气。   她道:“祖母,姨奶奶,蒋姨,我去西次间避一避。”   老太太挥手让她避开。   蒋映红觉得指不定人家是有什么事情要说,自己杵在这里也不大好,便随着古言玉避到西次间,老太太眼中就越发多了几分满意。   赵丽然和卫庭轩相继走进屋里,他们乃是晚辈,自然要向老太太行晚辈礼,老太太请他们到旁边坐下,有丫鬟进来奉茶。   卫庭轩今日穿着宝蓝色云纹长袍,腰间配宝蓝色镶羊脂玉玉佩,头发以玉冠束起,行动间风姿粼粼,斯文有度,一看就知道是世家里出来的贵公子。   老太太对他们卫家的人现在是极度不喜,不管是赵丽然还是卫庭轩,她都不待见,但是毕竟古宏和卫袁明还同朝为官,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好将两家的关系弄得太僵。   于是老太太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蔼,笑问道:“国公夫人和大公子今日特地过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真是有心了。”   赵丽然也是见过世面的,闻言笑着回应道:“早应该   过来探望老太太的,老太太今日身体可好?”   “好着呢,”老太太不咸不淡地应道。   两人你来我往又寒暄了好些话,赵丽然望了眼坐在旁边的卫庭轩,问老太太:“听说大姑奶奶回来了,怎么不见她人?”   老太太心想,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去清河院陪笙哥儿读书去了,不在我这里,”老太太道,不想跟他们提起自己的宝贝孙女,她转移话题问卫庭轩:“世子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了吧?”   卫庭轩恭敬地回答:“是的,老太太。”   老太太就跟他们打起了太极:“你一向刻苦,学问又好,这次一定能中的。其实你们家有爵位在手,世子并不是定要去参加科考,不过你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实不容易,不像我们家的笙哥儿,读了许多年的书,早就让他下场,他却一直没有准备好,就一直拖着,这都十一岁了,还没有读出个名堂出来,也不知道明年下场会得个怎样的结果。”   卫庭轩沉了沉眉,古言笙乃是一匹科举之路上的黑马,会让所有人都吃惊得瞪圆了眼睛,他的确是从明年开始就加入了参加科考的大军,自此,所向披靡。 第六十九章 怼卫庭轩   怼卫庭轩   老太太说古言笙没准备好,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谦虚还是真的以为古言笙的确让她失望。   他道:“笙哥儿素来努力,兴许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前几日我偶然得了几本杨太傅的孤本,我记得笙哥儿很喜欢,今日特地给他送了过来。”   杨太傅乃是当今皇上的恩师,那绝对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之人,一手好字写得令无数人惊叹不已,当今皇上得他教导,也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和杨太傅比还是差得太远。   可惜十多年前杨太傅就不幸病逝了,自此他的东西就成了珍宝,古言笙人小胃口大,就最喜欢这类高水准的东西,其他的他都看不上。   古言玉就知道这卫庭轩不安好心,拐着弯儿想找机会接近自己。   他问老太太:“我是过来人,既然笙哥儿要参加科考,我正好可以给他传传经验,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去外院找他合不合适?”   古言笙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是去了,他们岂不是要穿帮?   老太太就道:“你是客人,哪有让你跑一趟的,宁馨,去把五少爷请过来。”   宁馨福了福身,赶忙去了,回来的时候古言笙就跟在宁馨的身后,他朝屋里的人见了礼,十一岁的小少年,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看起来比他这个十八岁的还要沉稳。   等老太太说明卫庭轩的来意后,古言笙便神色平淡道:“多谢卫大公子,不过三日前姐夫已经派人给我送了几本杨太傅的孤本过来,杨太傅的东西千金难求,这样的好东西应该广为流传,我有几本便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的。”   这么直白的拒绝让卫庭轩忽然间变得十分尴尬。   比她更尴尬的是他的母亲赵丽然。   自从卫庭轩落马昏迷醒来后,整个人就变了许多,而变化最大的就是他竟然时时刻刻都念着古言玉,这次她本没想过要来,卫庭轩却非要她过来,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古言玉,她责骂了他,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偏生要来。   赵丽然是拿这个儿子没有一点办法的,只好过来拜见老太太,但显然人家老太太也不愿意看见他们母子,就连十一岁的古言笙都不愿意看见他们。   那杨太傅的孤本有多难得,像他们这种真正喜欢读书的人谁会嫌多,可人家古言   笙就偏生不要,而且还搬出了威远侯做挡箭牌,他们总不好硬给吧。   赵丽然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卫庭轩给丢尽了。   她起身道:“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探望老太太,也是顺道给笙哥儿送杨太傅的孤本的,如今见老太太好好的,我就安心了,告辞。”   老太太客气道:“时间也不早了,留下来用午膳吧。”   “多谢老太太好意,只是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实在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说着便去拉卫庭轩,卫庭轩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赵丽然脑壳都大了,暗骂古言玉是迷惑她儿子的狐狸精,表情十分尴尬。   卫庭轩转身对老太太拱手道:“晚辈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是晚辈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问大姑娘,还望老太太请大姑娘出来一见。”   姨奶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人在同辈人中定然是翘楚,听说以往古言玉追在他身后跑的时候,他连正眼都不愿意看,如今怎么这般纠缠起来?   赵丽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这般执着,人家姑娘摆明了不想见他,他竟然还眼巴巴地贴上来,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老太太的脸色沉下来:“大公子,我们家大姑奶奶现在是已经威远侯夫人,你与   她之前的那些事早在你们解除婚约的时候就已经一刀两断了,你们以前乃是未婚夫妻,如今我家大姑奶奶既然已经嫁人了,你们最好就不要再见面了,省得又惹些风言风语出来,无论是对你还是我家的姑娘都不好,你可明白啊?”   卫庭轩很惭愧,他饱读诗书,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只是…   前生今世,他总觉得上天让他重活一世,就是为了给她幸福的,他若是就这般放弃,如何对得起前世惨淡的一生?   更何况,秦荀殷克妻是事实,古言玉迟早会被他克死。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老太太,晚辈心知您所说的道理,但是晚辈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她,晚辈不会耽搁她太久的时间,晚辈只需要跟她说几句话就好。”卫庭轩请求道。   老太太沉默不语。   古言玉就在隔壁,这堂屋的对话她都能听见,她若是想见卫庭轩,自然会出来,她若是不想见,那也是好的。   老太太自然不会帮古言玉做这个主,她见隔壁半晌没有动静,叹了口气道:“宁馨,我累了,帮我送客吧。”   赵丽然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太太仍旧不愿意让古言玉出来见他,卫庭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且离开。   他与赵丽然一同出了祥和院。   对面忽然跑过来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少女,那少女径直往卫庭轩的身上冲,卫庭轩一时防备不及,竟然就那么生生地被对方给扑了个正着。   古言依死死地抓住卫庭轩的衣袖,眼泪落在卫庭轩的衣襟上,哭得梨花带雨:“庭轩哥哥,什么这么久你都不来看我?你不是说要来提亲,为什么却没有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赵丽然赫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老太太和姨奶奶紧跟着出来,皆是面色冷沉。   卫庭轩赶紧将怀里的人推开。   他没有记错,前世就是古言依陷害古言玉,让他误会了古言玉跟别的男人有染,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女人总是扮演着可怜兮兮的角色,最后却害惨了他。   古言依猝不及防被推开,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卫庭轩。   卫庭轩听到一声冷笑,那声音极为熟悉,他转头望去,就看到古言玉身穿一身淡蓝色衣裙,头上戴着的白玉簪与耳垂上的白玉耳坠交相呼应,将她的肌肤映衬得越发莹白   ,她端端地站在屋檐下,低眉俯视他,眼里尽是嘲讽。   他尽量忽略古言玉那满眼的讥讽,上前一步道:“玉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古言玉轻轻抬手,示意他闭嘴:“我现在是威远侯夫人,按辈分大侄子应该叫我一声二婶,你这声‘玉妹妹’叫得未免也太失礼了,你说是吧,表嫂?”   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古言玉这声“表嫂”叫的是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叫的是赵丽然,众人的表情都有些精彩,没想到这关系还能这么乱的。   容青是个极为有眼力见的,见可能有争执发生,立刻让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尽数退了下去,只留下古言玉身边的秋月和老太太身边的宁馨。   赵丽然讪笑着点了下头,回应道:“是我们庭轩失礼了。”   卫庭轩上次就觉得古言玉不对劲,她素来性子弱,何时这般强硬过,还有那次退婚,按照前世的记忆,古言玉不应该答应退婚才是,可是她却答应得那么爽快。   这些天他反复思量,想到一个可能。   会不会,会不会古言玉也是…   越想越觉得心慌意乱,他非得自己来证实一番,否则他只会彻夜难眠,日思夜想。   古言玉望着卫庭轩摇头哀叹道:“看来大侄子是不愿意叫我二婶了,也罢,我也不勉强,不过,你和我二妹妹的事,你总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你在跟我有婚约的时候就勾搭我的妹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我这二妹妹死心塌地也要嫁给你,你说怎么办吧?”   秦荀殷刚下朝,准备回府,左五上前禀道:“侯爷,卫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他母亲一起去了古府,如今已经进了古府大门了。”   秦荀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左五心想,他们家侯爷对夫人管得可真够严实的,竟然特意派他注意卫庭轩的动静,若是发现他跟夫人有什么牵扯,立刻回禀他。   如今夫人就在古府,卫庭轩刚好也去了,虽然不知道两人会不会见面,但他总觉得卫庭轩此去古府,就是冲着他们夫人去的,否则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选在夫人回娘家的时候去?   也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   秦荀殷上了马,吩咐道:“去古府。” 第七十章 庭轩哥哥会娶我   庭轩哥哥会娶我   赵丽然对卫庭轩和古言依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可是见刚刚他们两人的互动,这两人分明是早就纠缠上了,赵丽然顿时头大,想不通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   好在丫鬟们都是遣退了,古家有意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否则他们丢人就丢大发了。   古言依泪眼朦胧地去拉卫庭轩的衣袖:“庭轩哥哥,你会娶我的,是不是?”   卫庭轩却像是躲瘟疫一样地躲开古言依伸过来的手,古言依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在地上,哽咽道:“庭轩哥哥,你…”   她不敢问下去,她承受不起。   “对不起,我心有所属,不能娶你,”卫庭轩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好在还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今后你定能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如意郎君,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古言依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一定会娶我的,你说等长姐出嫁后你就让你母亲和父亲上门提亲,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月,才一个月你就   背弃了你的承诺,我不信,庭轩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卫庭轩摇头:“我没有苦衷,只是对你再无情义而已。”   古言玉闻言,冷冷地一笑,她道:“好一句‘再无情义’啊,大侄子,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是这般处事的吗?你勾引了我妹妹,让我妹妹对你芳心暗许,爱你爱得如痴如醉,还许诺会娶她,如今倒好,一句‘再无情义’就想将所有事情都抹杀,你当我们古家的人都是吃素的,任由你玩弄与股掌之间吗?”   卫庭轩想,这不应该是古言玉的样子,前世的古言玉没有这般咄咄逼人。   赵丽然道:“这事的确是我们庭轩做的不对,不知你们想要我们如何做,你们才能消气。”   古言玉道:“还能如何,家和万事兴,我二妹妹既然铁了心要嫁给大侄子,那么大侄子就只好娶了她了。”   卫庭轩不敢置信:“你当真希望我娶她?”   古言玉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的卫庭轩对古言依是半点情谊都没有,不仅如此,眼里还能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厌恶,她本就不想让古言依嫁得好,以前不想让她嫁给卫庭轩   ,是因为他们情投意合,古言依嫁过去就是享福的,现在么…   卫庭轩对讨厌的人,从来就没有好脸色的,更何况有了今天这件事,赵丽然也不可能再喜欢古言依了,古言依嫁过去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   她不想过好日子,那她就尽量成全她好了。   “大侄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若是不希望你娶我二妹妹,我会说出来吗?你既然招惹了我二妹妹,你就要招惹到底啊,这样半途而废,算是怎么回事?”古言玉讥讽地说。   赵丽然厌恶地看了眼古言依,从未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古言依骨子里竟然是个浪货,竟然暗中勾引她的儿子,那陶氏果然教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货色,怎么配得上她的儿子?   在大门口守门的秋月忽然看见秦荀殷在回事处管事的带领下走了过来,秋月一个激灵站起来,赶忙朝秦荀殷行礼:“见过侯爷。”   祥和院其他的丫鬟婆子都不在,反而是秋月在守门,秦荀殷眼睛一眯。   秋月道:“老太太和几位客人正在里面议事,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古言玉一听秦荀殷已经到了门口,整个头围都大了三圈不止,这家伙早不来晚不   来,偏生这个时间来,肯定是知道卫庭轩也在这里,他来得这么巧,是干嘛来的?   难不成是为了捉奸?   她怀疑秦荀殷在派人监视她,要不然就是派人在监视卫庭轩,好阴险!   老太太笑道:“侯爷来了,快请。”   秋月飞快地折了回去,很快就将秦荀殷带了进来,然后又回到院门口去守着,大家互相见了礼,古言玉瞪了眼还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流泪的古言依,冷声道:“还不起来?”   古言依半天没有站起来,容青就去搀她,将她扶了起来。   古言玉问秦荀殷:“你不是要去都督府吗?怎么过来这里了?”   秦荀殷朝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你在这里,我当然要过来看看,好巧,没想到大侄子和表嫂也在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在,你一回娘家,这府里都变得热闹了不少。”   古言玉皮笑肉不笑地挽住他的胳膊:“我们正在商量大侄子和我二妹妹的婚事呢,你来得正好,指不定还能给我们出出主意。”   秦荀殷有点意外:“还有这种事?”   “是啊,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古言玉心说,然后将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秦荀殷听得不由地挑了挑眉,觉得稀奇。   古言依听古言玉的话,整个人都懵了,搞不明白怎么就谈到了婚事了。   古言玉不是应该很恨自己吗?为什么却希望她能嫁给卫庭轩?   老太太请院子里的人都进屋坐,赵丽然也知道今日不给个说法,这件事就不算完,就拉着卫庭轩重新进了堂屋,容青扶古言依坐下,伺候大家喝茶。   赵丽然道:“虽然我们庭轩有错,但是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他们以前有情,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全是我们庭轩的错,二姑娘明知大姑娘和我们庭轩有婚约在身,却与庭轩纠缠不休,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二姑娘也是有责任的。”   古言依望着卫庭轩,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并没有说话。   她明白赵丽然的意思,赵丽然不想要她嫁给卫庭轩,但是主要还是看卫庭轩的意思。   “所以呢?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老太太问道。   “我们庭轩以前既然跟大姑娘有婚约在身,如今转头再娶二姑娘,别人一定会议论纷纷,如此对我们两家人都好,我想,不如就由我们家出一笔银子,给二姑娘置办一些产业,确保二姑娘下半生衣食无忧,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他们两的事便就到此为止,如   何?”   古言依忽然怨恨地看了眼赵丽然。   古言玉就知道,这个赵丽然最喜欢做表面功夫,他们古家难不成很缺银子?   姨奶奶坐在旁边看戏,老太太道:“我们古家虽然算不得多富裕,但是我那大儿子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我的女婿好歹也是手握实权的国公爷,我的孙女婿更是手握十万重军的大将军,养一个姑娘的钱还是有的,国公夫人切莫再说那样的话了。”   赵丽然汗颜,她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真的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古言依这个浪货。   勾引自己姐姐的未婚夫,这等不要脸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见。   古言玉和古灵都是极为孝顺的,古灵在庄家就极为得宠,把庄国公把控得死死的,而古言玉…看今天秦荀殷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样子,分明也是极为在意她的。   她着实不愿意得罪古家。   而如今看来,古家摆明了是要卫庭轩娶了古言依。   秦荀殷道:“我听闻大侄子乃是言出必行之人,如今看来,传言有误,大侄子是要背弃自己的承诺,不愿意娶二姑娘了?”   卫庭轩抬头迎上秦荀殷的视线:“二叔以前从不管这些事情的。”   “那是以前,现在这些事情令我夫人太过困扰,我担心夫人忧思过重,自然要管上一管,身为男子应当言出必行,大侄子既然承诺要娶,如今又反悔,你先是背弃了阿玉,后又背弃阿玉的妹妹,如此玩弄她人的感情,你这样的,是否真的适合入朝为官?”秦荀殷问道。   最后这句话就有点沉重了。   这些事情若是真的传了出去,再传到皇上的耳中,皇上势必会认为卫庭轩是个不守承诺、不重承诺的出尔反尔之人,这绝对会影响他的仕途。   但如此一来,他们古家女儿的名声也就没有了。   这事闹了出去,他们古家和他们卫家就是两败俱伤,然后成为汴京城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卫国公府就算真的丢得起这个脸,也不敢拿卫庭轩的前程去冒险。   古言玉心想,还是秦荀殷嘴巴厉害,一句刺中要害。   老太太问:“言依,你是不是非要嫁给卫家大公子不可啊?”   古言依转头望向老太太,她的母亲被休弃了,家里人人都不喜欢她,今日若非她用花瓶打晕了一个守门的婆子,吓坏了所有人,她也出不来,上天怜悯她,让她出来就遇   到了卫庭轩,这是老天给她最后的机会,她一定要死死地抓在手里。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要嫁给庭轩哥哥,如果庭轩哥哥不愿意娶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他们卫家大门口,也算对我这份痴心有了个交代。”   赵丽然赫然站了起来。   卫庭轩难以置信地望着古言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柔弱可怜的古言依说出来的话。   古言玉暗笑,古言依的骨子里就有一股狠劲儿,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现在这股狠劲儿终于用到了她希望用的地方,很好,只要能给卫庭轩添堵,她都觉得好。   卫庭轩凝着眉目道:“你威胁我?”   古言依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出来:“是庭轩哥哥你逼我的呀,我的名声早就毁了,你不娶我,谁还愿意娶我,我们早就私定终生,我将我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你,你说好要娶我的,怎能负我呢,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放屁的没有办法。 第七十一章 你想让我丢古家的脸   你想让我丢古家的脸   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老太太早就给古言依找了个如意郎君,是古言依自己不愿意嫁过去的,她这是自己找死。   赵丽然冷眼看着古言依:“你要进我们家的门也可以,但只能为妾,我知道你觉得做妾委屈,我便抬你为贵妾,你若是愿意,我们便娶,不愿意,也没什么好说的。”   古言玉不做声了,对一个想要弄死她的妹妹而言,管她是做妾还是做马,她都懒得管。   古言依道:“我是古府嫡女,你要我为妾?”   “你一个勾引姐姐未婚夫的不知廉耻的女子,竟然还妄想当我们国公府的主母不成?”赵丽然也不客气了,她觉得这古言依简直不要脸,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古言依没想到赵丽然竟然把话说得这样难听,顿时便愣住了,一双眼睛满是泪水。   古言玉就问她:“二妹妹,你到底是看上的国公夫人这个头衔还是看上的是大侄子这个人啊?你若真的只是单纯地喜欢大侄子,那为妻为妾又有多大的区别,反正都是陪   在他身边 的,表嫂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大家就各退一步,你以贵妾的身份嫁过去,如何?”   古言依:“你想让我丢古家的脸?”   古言玉:“你母亲跑到威远侯府大吵大闹,跪在威远侯府的大门口哭着哀求我让她回到府里,早就把我们古家的脸丢光了,也成功地让别人认为我是一个无情无义不敬不孝的东西,如今我们姐妹俩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也不差你这一点。”   秦荀殷:“…”   古言玉摆明了是在报仇。   都说她良善,可她的良善也是要分人的,对着这对母女,他可没看出古言玉的良善。   卫庭轩还在当搅屎棍子:“我不会娶她的。”   赵丽然冷眼扫过去:“你给我闭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们自己做主,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老爷也不可能接受二姑娘这种儿媳,若是只是当个贵妾,想来我们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算了,你们若是同意,今日就可以把二姑娘进门的日子定下来,若是不同意,二姑娘即便真的要撞死在我们家大门口,   我们也无可奈何。”   反正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老太太那么疼爱古言玉,她就不信她真舍得让古言玉将来在婆家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老太太沉默半晌,吩咐道:“容青,去拿黄历来。”   这就是要定日子了。   卫庭轩起身道:“我说过,我不同意,我不会娶她的。”   赵丽然温和的性子都快被卫庭轩给气炸了,她一巴掌拍在卫庭轩的后背上,厉声道:“你难道真的要这个丫头一头撞死在大门口毁了你一生的前途你才甘心吗?”   卫庭轩盯着古言依:“你真的死活要嫁给我?”   古言依抹了一把眼泪,回答卫庭轩的话道:“是,但我不为妾!”   老太太正好接过容青递过来的黄历,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古言依说了什么,她指着黄历挑了十月初十这个日子。   赵丽然点了点头:“回头我就命人准备聘礼,三日后定送到府上。”   老太太便道:“好,你们母子想来还有很多话要说,我这里也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你们用午膳了,容青,帮我送客。”   赵丽然拉着卫庭轩走了出去,卫庭轩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特意回头看了眼古言玉,却只见到秦荀殷挡在古言玉的面前,扬手正在帮她弄耳后掉下来的头发。   卫庭轩心脏一痛。   古言依执拗地站在堂屋里,望着卫庭轩离开的背影固执地说道:“祖母,我是不会嫁给庭轩哥哥为妾的,我是嫡女,要嫁也是正妻,绝无可能做妾。”   “啪——”   老太太将手里的黄历猛地掷在桌面上,那刺耳的声响吓了古言依一跳,她回过头,看到老太太冰冷的脸,听她说道:“就你那性子,有胆子闹自杀?”   “好,你既然不愿意为妾,现在就自己跳进池塘里去,自己把自己了结了吧,你勾引姐姐未婚夫,丢尽我们古家的脸面,我们古家也养不起你这尊大佛了。”老太太冷声说。   古言玉在心底冷笑,她祖母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她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倘若家里的孩子不顾家族荣辱一意孤行,她宁愿将其彻底放弃。   前世的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荀殷坐在旁边淡淡看着,古言玉安抚老太太:“祖母,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   了身体。”   老太太冷哼道:“不省心的东西,养来何用。”   古言依万万没想到老太太会让她直接跳池塘,她不是古言玉,她可没那么蠢,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她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吓唬卫家母子的,好在他们根本不了解自己,不像老太太,深切地知道她是个惜命的。   如今老太太却紧紧地抓住了这点,古言依不敢相信,以前那么喜欢自己的祖母竟然就不喜欢她了,还要她去死。   这一切都是古言玉害的,是古言玉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老太太又道:“我给你三条路,第一条,嫁给卫庭轩为贵妾;第二条,你自行了断,管你是自缢也好,跳池塘也罢,都可以;第三条,我把你送去尼姑庵里修行,这可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不想去也得去。三条路摆在你面前,自己选吧。”   正好容青送人回来,老太太让秋月把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放进来,让人将古言依带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古言依整个人都傻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她竟然只能嫁给卫庭轩做妾室,妾室的地位比丫鬟高不了多少,都是伺候人的命。   丫鬟婆子们各就各位,老太太就笑着和秦荀殷说起话来:“让侯爷看见内宅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污了侯爷的眼睛了。”   秦荀殷道:“祖母客气。”   老太太又问起:“秦家太夫人身体可还好啊?”   “母亲身体很好,如今阿玉又管了家,将府里的大多事情都接了过去,而且她处理得也很好,母亲很满意,她便轻松了不少,这些日子看着越发精神了些,”秦荀殷毫不吝啬地夸赞古言玉,“都是阿玉的功劳。”   秦荀殷这是在夸她?   古言玉有点受宠若惊,这人平日不声不响的,怎么回了她娘家竟然知道拍她马屁了?古言玉有点飘飘然,原来她在秦荀殷的心理还算很不错的。   老太太听着,刚刚的不愉快之情终于消散了些,换上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这丫头在府里的时候,被宠得有些不像样子,掌家的本事也没学到多少,处事难免会有些错处,还要侯爷和亲家太夫人平日里多提点着她。”   秦荀殷笑道:“阿玉是很能干的。”   古言玉的笑意就有点憋不住了,但是她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忍着,在秦   荀殷面前,她就是一个不骄不躁的千金大小姐。   姨奶奶看了古言玉一眼:“我们大姑娘素来就是个能干的。”   老太太笑道:“你们再夸她,她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对了小蒋还在里面呢,言玉,还不去把人接出来。”   古言玉起身进了西次间,蒋映红就坐在西次间的矮凳上,手里拿着古言玉随手递给她的书在看,也不知道她看到哪里了,倒是挺认真的样子。   古言玉给她的是一本戏本,平日里老太太觉得无聊,就让容青或者宁馨念戏本上的戏给她听,当时古言依冲进了院子,古言玉怕她一个人无聊就把这本书递给她看。   蒋映红见她进来,笑道:“这戏本里写的东西还挺有趣的。”   “都是些编造的故事,拿来解解闷倒是可以的,”古言玉笑着将她领到堂屋,给她介绍起秦荀殷来:“这是我夫君威远侯,”又笑着给秦荀殷介绍:“这是我外祖娘家的蒋姨。”   秦荀殷顺着古言玉的称呼叫道:“蒋姨。”   蒋映红有点吃惊,秦荀殷这声“蒋姨”叫出来便是将她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她自然就不好再给秦荀殷行礼,便笑着点了点头:“侯爷果然与众不同。”   秦荀殷但笑不语。   古言玉本就起来得晚,这么一折腾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午膳自然还是在祥和院摆饭,古宏还在刑部没有回来,虽然这里秦荀殷地位最高,但老太太不想跟他太过见外,就在一间屋子里用饭,十分十分融洽,老太太看得眼睛都笑弯了起来。   古言笙瞅了秦荀殷好几眼,忽然也觉得这个姐夫算是不错的,不仅没有把她姐克死,反而好像还对他姐不错的样子?   再看古言玉,竟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表情,兴许是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女人惯会演戏,谁知道她是不是装得若无其事,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午膳过后,秦荀殷自然不能再留,他要去都督府,跟老太太打了招呼行了礼,古言玉送秦荀殷出去,路上,她问道:“侯爷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这并非一句简单的询问,秦荀殷如何听不明白,古言玉真正的意思是“你怎么来得那么巧?”   他道:“卫庭轩是专程来找你的。”   古言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所以侯爷是担心妾身再跟他纠缠不休然后特地过来阻止我们再有任何的牵扯的吗?”   我们? 第七十二章 卫庭轩心思不正   卫庭轩心思不正   秦荀殷不喜欢古言玉口中的“我们”。   他沉默不语。   古言玉就知道他根本不信任自己,不过也是,她以前的名声那么臭,秦荀殷不信任她也是正常,但是她非常讨厌被人监视的感觉,这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   两人走到垂花门前,古言玉奇怪道:“侯爷为何不说话?”   院子里忽然起了风,一片小手大的叶子飘到古言玉的发饰上,秦荀殷顿住脚步,轻轻转身将她头发上的树叶摘下来,轻声道:“阿玉,你和卫庭轩之间,没有‘我们’。”   古言玉狐疑地抬头望着他。   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他的轮廓,不甚清晰,但却唯独只有他一人,秦荀殷忽然生出几丝眷恋来,有点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古言玉眨眨眼,忽然明白过来秦荀殷的意思。   他是觉得“我们”这个词太亲密了,所以不喜欢她用在她和卫庭轩身上?这是什么意思?这有什么打紧?古言玉不明白。   难不成秦荀殷还能对她有情?   古言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桃花眼眨啊眨的,盯着秦荀殷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怪物,她觉得自己搞不好有点自作多情。   算了,这才认识多久,哪能有什么情。   她感觉到秦荀殷在刻意避开她的问题,哎,算了,她在自己娘家人面前都那么夸她了,今天的事情她就懒得计较了,但是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   谁知却听秦荀殷说道:“卫庭轩心思不正,我派人在盯着他,并没有监视你。”   这话有点可笑。   盯着卫庭轩不就是盯着她与卫庭轩之间的往来,其实也是变相地在盯着她,但这种尺度古言玉勉强还能接受,只要不是专程派人盯着自己就成。   她觉得自己对秦荀殷还是挺宽容的。   “那你午膳前在祖母面前那么夸妾身,是出自真心吗?妾身在你心里真的有那么好吗?”古言玉目光灼灼地望着秦荀殷,好像就等着秦荀殷再夸她一遍。   她问这个问题,秦荀殷忽然有种对她而言自己的话很重要的错觉。   风吹过她额角的碎发,秦荀殷的心便随着那碎发起起伏伏,不上不下,他凝着古言玉的眼眸道:“你觉得我是真心   便是真心,你觉得我不是真心便不是真心。”   这算是什么话?   古言玉的眉头打了个死结。   秦荀殷却不再多留,转身出了垂花门,古言玉一脸摸不着头脑地反身往祥和院走,路上刚巧遇到去外院的古言笙,古言玉笑问道:“侯爷真的给了你杨太傅的孤本?”   古言笙回了古言玉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然后一个字未说,就飘飘然地走了。   古言玉:“…”   这小祖宗真不好伺候。   她就说,秦荀殷若是真的有杨太傅的孤本想给古言笙,怎么也会跟她这个姐姐知会一声,不会不声不响地就给了。   看来这小祖宗还挺会说话的,他到底是有多厌恶卫庭轩啊,连杨太傅的孤本都能不要。   古言玉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   祥和院里,老太太正在问蒋映红平时怎么打发时间的,蒋映红回道:“看看书,写写字,偶尔自己做做针线什么的,两个弟弟给我买的宅子也就我和两个丫鬟还有一个烧饭的婆子住,人员简单,事情就不多,平日里还是很闲的,所以才有空跟着小姨母来窜门。”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道:“真是苦了你了,终身大事   就这么给耽误了。”   “娘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将两个弟弟养大成人,如今他们已经成家立业,对我也是极好的,我倒没觉得有多遗憾,”蒋映红微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兴许我的命便是这般吧,我也不求什么多子多福的,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   正巧古言玉走进来,老太太与古言玉对视一眼,见古言玉朝她点了点头,便爱怜地看着蒋映红道:“那也太委屈你了。”   蒋映红道:“虽然以前很辛苦,但是两个弟弟懂事,我便不觉得委屈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清丽院的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二姑娘在屋里大喊大叫,乱砸东西,她上午砸破了一个妈妈的脑袋,现在又砸破了小雪的脑袋,奴婢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古言玉眼中闪过几丝不耐烦,果然早点把古言依嫁出去是没错的,留着这么个喜欢闯祸的祸害精在家里,迟早要把老太太气得吐血。   老太太把视线转向古言玉,意思是在问古言玉怎么处理。   古言玉却将目光转向蒋映红:“蒋姨,你看我这个二妹妹,真的一点都不懂事,您说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哎,她成日里砸东砸西便也算了,现在竟然还学会伤人了。”   蒋映红为难道:“二姑娘不懂事,好好教导便是了。”   “可问题是这教来教去,也不见成效啊,哎,您是带了两个弟弟的人了,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啊?”古言玉求救地望着蒋映红。   蒋映红其实并不想插话别人的家事,但是古言玉却偏生要她出主意。   老太太鼓励道:“你但说无妨。”   蒋映红便道:“二姑娘既然不吃软的,那就只有给硬的了,她就要出嫁了,女子出嫁在意的都是些什么,便拿什么去拿捏她好了。”   古言玉闻言露出满意的笑来。   老太太就吩咐来禀报的那个丫鬟道:“你去告诉二姑娘,若她还不消停,出嫁的时候就别想要什么嫁妆,正反她也只是个妾,给不给嫁妆别人都不能说什么。”   丫鬟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后来,古言依果然消停了,老太太就越发觉得蒋映红是个聪明伶俐的。   古言画在院子里做针线,她在给古言霖绣一条腰带,青草进来禀道:“四姑娘,有大消息,老太太把二姑娘许给了卫家大公子做妾室!”   古言画手一歪,尖锐的针刺进了自己的手指,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青草“呀”一声:“姑娘怎么伤着了,奴婢去拿金疮药。”   说着就跑了出去。   彩绘用手帕捂住古言画流血的手指,忧心忡忡地望着古言画,见古言画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更加担忧起来。   青草拿了金疮药进来洒在古言画的手指上,很快止住了血,她自责道:“都怪奴婢鲁莽,不小心吓着了姑娘,姑娘罚我吧。”   古言画心不在焉道:“不关你的事。”   青草更是愧疚。   古言画想起古言玉来,自从古言玉落水醒来,退了与卫国公府的亲事后,每一次古言依遭殃都跟古言玉逃不开关系,古言玉看似没做什么,但是却是推波助澜的幕后最大黑手。   古言依堂堂嫡出的尚书府小姐,竟然要嫁到卫国公府为妾室。   古言画忽然很害怕,她害怕古言玉对付她和古言霖。   以前怎么没发现古言玉竟然这般厉害,想对付谁就对付谁,想要谁遭殃谁就遭殃,和她为敌的好像都没有好下场。   如果她对付自己,她应该如何反击?   古言画咬了咬牙,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决不能再惹古言玉生气了,她惹不起。   晚上秦荀殷回到秋兰院,两个孩子还没有睡,秦暮宇在屋里练字,秦暮珊就在旁边拿着毛笔乱涂乱画,画了一大堆秦荀殷看不懂的东西。   见到秦荀殷走进来,他们立刻收了笔,端正地朝秦荀殷行礼。   秦荀殷觉得这两个孩子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心里感到十分欣慰,秦暮珊蹦蹦跳跳地跳到他的面前仰头问他:“爹爹,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秦荀殷坐到书房的木椅上,拿起秦暮宇写的字来看,回答道:“过几天。”   秦暮珊掰着小指头:“母亲好像才刚刚离开两日啊,可是我觉得母亲已经走了很久的样子,爹爹不觉得院子里安静了很多吗?”   秦荀殷抬头望了眼书房,他昨天就有这种感觉了,这小丫头比他迟钝多了。   他问道:“你很喜欢你母亲?”   “当然啦!”秦暮珊仰着小脑袋笑得见牙不见眼,“难道爹爹不喜欢母亲吗?”   秦荀殷微微怔住。   秦暮宇瞪了眼秦暮珊:“话多!”   秦暮珊才不怕他,朝他扮了个鬼脸,秦暮宇没理她,秦荀殷正在检查他写的字,他现在很忐忑,生怕自己写得不好,惹了父亲不高兴。   结果秦荀殷只说了句“继续努力”就没了下文,然后就让徐芳若带他们去睡觉。   到了第三日,秦荀殷来接古言玉回威远侯府,古宏刚好回来,就留了秦荀殷用晚膳,秦荀殷自然不好不给脸面,晚膳仍旧摆在祥和院。   晚饭后古言玉和秦荀殷与众人道别,古言玉就对古言笙道:“这次让你错失杨太傅的孤本都赖姐姐,等以后我会尽量帮你找些你喜欢的东西来弥补你的。”   古言笙可不觉得古言玉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他缄默不语,没回答古言玉的话。   古言玉:“…” 第七十三章 难伺候的小祖宗   难伺候的小祖宗   难伺候的小祖宗。   回去的路上秦荀殷就问她:“小舅子怎么错失了杨太傅的孤本?”   古言玉便将卫庭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事情说给秦荀殷听,秦荀殷听完后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没想到小舅子小小年纪,还挺会为人处世的。”   “他就是少年老成,分明是个小孩子,非得装成一副大人样,”古言玉瘪瘪嘴,“装得再深沉,小孩子还是小孩子,身板摆在那里。”   秦荀殷不置可否。   回到威远侯府,自然是先去给太夫人请安,不过他们回来得有些晚,太夫人已经睡下了,两人只好直接回到秋兰院,两个孩子也已经睡下了。   古言玉先伺候秦荀殷洗浴,然后才拿了寝衣,自己去了浴房,回到卧房的时候,秦荀殷像以往一样正坐在灯下看书,这次他看的是一本兵书,古言玉对兵法什么的一窍不通,她原以为秦荀殷还要看好一会儿,结果她走到床边坐下,秦荀殷   就放下了手里的书。   紧接着屋里的灯火忽然灭了。   然后她就感觉到一双手臂将她抱了起来,平放到床上,有了那么多次经验,古言玉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排斥了,开始习惯于享受。   最后实在太累了,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睡着的,她都想不起来了。   第二日醒来时秦荀殷已经去上朝了,她梳洗好后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今日起得早,三夫人和五夫人也一早就过来了,她赶到寿康院的时候,三夫人和五夫人正在堂屋里陪太夫人说话,古言玉隐约听见他们在说宅子的事情。   太夫人好像心情很好,看见他们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说道:“昨晚睡得早,听惠清说你们来给我请安了?”   古言玉乖巧地点点头:“父亲留了侯爷用晚膳,就回来得有些晚,应该早点回来的。”   “没事,这点小事不用介意,”太夫人笑道。   三夫人在旁边插话:“昨日母亲去看了宅子,七进七出的,不仅面积大,环境也十分不错,最重要的是与我们府只   隔着三条街,来去也就一个时辰的事,母亲当时看了很高兴,昨日就把定钱给了,如今就等着四姑奶奶一家搬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办好了,难怪太夫人那样高兴。   她笑道:“那可真是好事情。”   太夫人就问她:“亲家老太太身体可好?”   “挺好的,多谢母亲挂念,祖母也让我代她想您问好,让我好好孝顺您,凡事多听您的教诲,”古言玉道,“念叨了我好些时候呢。”   太夫人夸赞道:“你祖母也太操心了些,你已经很好了。”   古言玉闻言,又甜甜地笑了起来。   三夫人和五夫人对视一眼,笑容就变得有点勉强,古言玉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摸清了府里的一应事务,接手内院之事那么多天,也没出现什么纰漏,的确是个能干的。   想当初,她们俩进府一个月,还什么都没摸清呢。   也难怪古言玉能得太夫人喜欢,有这么个能干的嫡亲媳妇儿在身边,他们俩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的,在这府里也只会越来越难过。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不敢表现在明面上。   早膳后,古言玉自然是要回秋兰院处理事情的,柳红已经暗中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意思是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位管事的来禀事了,就等着她回去。   古言玉自然没心思留在寿康院陪太夫人,一面让徐芳若带秦暮宇和秦暮珊去外院的书房,一面朝秋兰院走。   三夫人望着古言玉离开的背影感叹:“侯爷屋里还是太单薄了些。”   五夫人何曾听不出来,三夫人这是在说秦荀殷屋里单薄,古言玉一个人只怕支撑不起来,她是在暗示太夫人可以考虑给秦荀殷屋里再添几个人。   这种话也只有三夫人敢说,没有生出儿子的五夫人是断断不敢提的,她若提了,太夫人指不定立刻就会给秦荀彧的屋里再添两个服侍的丫鬟,等丫鬟有了身孕,就顺理成章抬为姨娘,若是生了儿子,还能压她一头。   太夫人神色凛了凛,古言玉进门都这么久了,什么事都没有,可见秦荀殷克妻的诅咒已经破了,如今若是再给他纳两房妾室,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他们成婚都已经一个月了,秦荀殷也总不能只有古言玉这一个女人。   秋兰院里,张建成也来了,还带来了他六岁的小女儿,小女娃叫张心悦,小脸圆嘟嘟的,像个红扑扑的小苹果,脑袋上扎着两个揪揪,看上去十分乖巧可爱。   她跪在蒲团上朝古言玉磕头,奶声奶气道:“夫人安好。”   古言玉一下子就被她逗笑了,站在旁边的秋月将张心悦拉起来,她就乖巧地站在秋月的旁边,古言玉拿了两颗糖果给她,她就攥在手里,也不急着吃。   古言玉笑问:“怎么不吃啊?”   张心悦奶声奶气道:“娘说了,在夫人面前要有规矩,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也不能随便乱跑,要乖乖巧巧的,当个懂事听话照顾五姑娘的好宝宝。”   立在旁边不敢直着身板说话的张建成有些汗颜,这些天他媳妇儿的确教了小女儿不少规矩,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   古言玉朝她招招手:“过来我这里。”   张心悦也不怕她,乖乖地走到她面前,古言玉问道:   “你想来我这里陪五姑娘吗?”   张心悦摇摇头,半晌后又点点头,她道:“我舍不得娘,所以我不想来,但是我又想像哥哥他们那样,能念书识字,所以我又想来,而且爹娘都希望我来,那我便来好了。”   秋月“噗嗤”一声笑出来。   张心悦又道;“夫人放心吧,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会很乖的,我不需要人照顾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我还可以帮夫人照顾五姑娘。”   古言玉有点感慨,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眼前这个小女孩着实讨人喜欢。   张建成生怕自家姑娘不招古言玉喜欢,低着头都不敢说话,额头上尽是冷汗,然后他就听到古言玉道:“那你以后就好好陪着五姑娘念书,好吗?”   张建成听到这里,猛地松了口气,跟着威远侯府的五姑娘,他这小女儿将来指不定会有不错的前程,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古言玉让丫鬟带张心悦下去,然后又让人从库房中取了两匹布给她做衣裳,这才继续跟张建成说话:“你小女儿很聪明,也很乖巧,我很喜欢。”   张建成喜不自胜:“多谢夫人厚爱。”   “往后她就留在我这里了,跟着五姑娘一起念书习字,一应花销都不用你们操心,你只需要帮我管理好田庄的事情便好,以前的错处我便不追究了,以后我希望是什么便是什么,不要有对不起账的情况。”古言玉道。   张建成额头上滴下几滴冷汗,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追究那么多而已。   往后他的女儿就在府里生活了,他万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否则岂不是在断他自己女儿的前程,在断他们家的后路。   他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的定不敢有所欺瞒。”   “回去忙吧。”古言玉道。   张建成依依不舍地望了眼张心悦离开的方向,红着眼睛走了。   秋月回到正屋:“夫人,其实您犯不着养那么一个小姑娘啊,多一个人这屋里得多多少事情,况且养小姑娘的钱还得您自己出。”   古言玉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无妨,张建成管着我手   里五百亩良田,他私吞的钱完全够我养个小姑娘的,如今他的女儿在我府上,他做事更会小心谨慎些,就算要吞也也不敢吞多了,而且珊姐儿也的确需要一个玩伴。”   府里的人都不爱跟她玩儿,秦暮宇又是个沉闷的,她不希望秦暮珊将来也是闷闷的不喜欢说话的性子,女孩子还是活泼一点更可爱。   秋月恍然地点头道:“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到,既能收买人心,又能解决问题。”   古言玉:“马屁精。”   秋月吐吐舌头。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古言玉将这件事简单跟他说了,秦荀殷没什么意见,古言玉就考虑起给古言依添箱的事情来,仔细算着日子,距离古言依出嫁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秦暮珊和秦暮宇回来了,见屋里还有个小姑娘在,秦暮珊有点认生地咬着手指,一个劲儿地盯着张心悦看,秦暮宇站在旁边不说话。   古言玉介绍他们互相认识,张心悦竟然像模像样地朝秦暮珊和秦暮宇行了礼,然后对秦暮珊笑道:“五姑娘,往后奴婢会好好照顾您的。”   旁边的秋月忍俊不禁,古言玉却有点心酸。   她没想到张心悦小小年纪竟然能这么懂事,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张建成和他的媳妇儿却将她教得很好,小小年纪就这般有规矩懂进退。   秦暮珊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心悦:“那你以后会陪我玩儿吗?”   张心悦甜甜地笑:“当然,奴婢会陪五姑娘读书、写字、吃饭、睡觉,也包括玩儿。”   “真的呀?!”秦暮珊一下子都不认生了,忙拉住张心悦的手,高兴得双脚都跳了起来,“那以后就有人陪我玩儿了,哇,我好开心啊!”   张心悦见秦暮珊这样友好,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真切了起来。   有丫鬟进来问在哪里摆饭,古言玉就让照顾秦暮珊的丫鬟带张心悦下去吃午膳,自己领着秦暮珊和秦暮宇去了东次间,不一会儿,秦荀殷也从外院回来了。   饭菜还未上桌,秦暮宇问秦荀殷:“爹爹以后上午都不去都督府了吗?” 第七十四章 丫鬟有了身孕   丫鬟有了身孕   秦荀殷回答道:“都督府也不是每天都有事情,以后我下朝若是无事就直接回来,会在家里用午膳,午膳后再去都督府,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晚膳之前会回来。”   秦荀殷是说给古言玉听的,古言玉何曾不懂,他在暗示她安排时间。   古言玉帮着丫鬟摆了下碗筷,笑道:“往后侯爷在家里的时间就多起来了,正好两个孩子刚刚上学,侯爷可以多些时间教导两个孩子功课。”   秦荀殷发现,古言玉心心念念的都是两个孩子的功课,今日她又招了一个孩子进来陪秦暮珊,她到底是有多喜欢孩子?   秦暮珊一听就愁苦了脸,却不敢说什么。   爹爹教功课啊,哎!   秦荀殷问起秦暮宇今日先生都教了些什么,秦暮宇趁丫鬟上菜的功夫给秦荀殷背了一首诗,还简单说了整首诗的意思,秦荀殷听得微微点头,叮嘱道:“好好学,别骄傲。”   秦暮宇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秦暮珊有点内伤地问秦荀殷:“爹爹怎么不问我啊?”   秦荀殷就道:“那你把你哥哥刚刚背的诗再背一遍。”   秦暮珊立刻就愁苦了脸,连连摆手道:“爹爹还是忘了我吧,我什么都没有说。”   古言玉和几个伺候的丫鬟在旁边忍不住笑,屋里的气氛一时格外轻松愉快,午膳后,秦荀殷去了都督府,徐芳若带两个孩子下去午睡了,古言玉却还要忙着处理府里的事情。   她坐在正屋西次间临窗的大坑上,手里端着一盅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面前站着买办处的管事姜岚江妈妈,姜岚突然被古言玉叫过来,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有点忐忑。   古言玉似乎看出她的紧张,微微笑了笑,让秋月端来小凳子请她坐,姜岚知道古言玉不怎么喜欢别人跟她过于客气,便没有推辞,道了谢,在小凳子上坐下来。   古言玉道:“今日请姜妈妈过来,是有事跟姜妈妈商量。”   姜岚态度十分恭顺:“商量不敢,有什么事情夫人吩咐就是。”   古言玉沉了沉眸:“我最近又反复看了几遍买办处的账册,发现姜妈妈身为买办   处的管事,每日都有那么多东西要买,着实挺辛苦的,尤其是大热的天,跑了这家跑那家,累便不说了,最重要的是容易受热生病,实在辛苦。”   姜岚端正地听着,不知道古言玉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深冬时节,跑来跑去的,容易受凉,手和脸在刺骨的寒风下还容易生冻疮,听说每年冬天,姜妈*的双手都是给冻开花儿了的,听着就让人觉得不忍,”古言玉唉声叹气道,“你身为管事尚且如此,更别提你手下干活的丫鬟和婆子了,肯定更是辛苦。”   姜岚不知道古言玉的目的,只好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古言玉微微地笑:“虽然如此,但我却觉得,买办处的,其实犯不着这么辛苦,姜妈妈以为呢?”   姜岚不解:“这是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难道还能不做?”   “不做自然是不可能的,我说的是要用对方法,用不对方法,那就是事倍功半,浪费人力和财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古言玉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姜岚问道:“夫人有好的办法可以省钱省力?”   古言玉淡淡笑道:“这是自然,否则我请姜妈妈来干什么呢。”   姜岚算是听懂了,古言玉前面的一席话都是在为后面的话做铺垫,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竟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姜岚有不好的预感。   她起身道:“还请夫人指示。”   古言玉道:“府里的采买,尤其是厨房这一块,以后就尽量从特定的几家进货吧,你也知道,厨房的饭菜都是有定制的,每日要买什么菜、买多少,都是早就定好的,即便有额外的增加,也有人另外掏银子补上,你就从特定的一两家进货,让他们送货上门,这样既省钱也省力,也不用你们到处跑买东西了,你说是不是?”   从特定的一家进货和分别从三家进货,自然是不同的,从特定的一家进货,手上沾的荤腥就少了,能捞的油水也少了。   姜妈妈拽紧了衣服的下摆。   自从古言玉接手府内的事务以来,他们各管事处的都消停了不少,油水少的地方更是少了,油水多的地方谁也不敢闭着眼睛胡吃海喝,都是夹着尾巴在做人。   他们知道古言依刚接手内院事务,势必要立威,她要立威便肯定有人倒霉,以为罚俸这些事情结束了古言玉好歹会让她们喘息片刻,或者让她自己喘息片刻,谁知道现在竟然又开始了整改,她的主意倒是好主意,就是他们能吃回扣的机会变得少了。   “夫人说得有道理,”姜妈妈勉强地笑道,“以前奴婢也想过这种办法,只是很少有货源充足的,所以只能分别在好几家买,因此夫人说的这种办法,其实不太好执行。”   古言玉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她的手指非常地纤细,十指像青葱似的修长,格外地漂亮白皙,因为不做饭,所以她留着一点指甲,指甲上涂淡粉色的胭脂,与她手指的颜色十分贴近,将她的手指映衬得越发白皙,那青葱一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声音不大,但落在姜妈*的耳中却有种令人觉得异常窒息的感觉,好像古言玉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刀,随时都能一刀削了她。   半晌后,古言玉慢吞吞地问:“姜妈妈此言当真?”   姜岚能说什么,她被古言玉不咸不淡的语气给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她不敢伸手打自己的脸,只能被迫地点头。   “既然姜妈妈觉得不好办,那这样吧,我派人帮你去疏通,”古言玉顿了顿,似乎又觉得不妥,改口道:“其实我觉得这不过只是小事,姜妈妈当了买办处那么久的管事,这点小事肯定能办好的,你可以将每日我们要买的东西写下来,交给供货方,让他们按   时间准备东西,我们每日要买的东西多,供货的就能便宜一些,就算他们那里没有的,他们也能想办法从同行那里把东西准备齐全,然后送货上门,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我说得对吧?”   姜妈妈这下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以为古言玉想要撤了她买办处管事妈*的职,凭她对古言玉的了解,这种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不过古言玉也有她自己的难处,刚来府上,并不想得罪太多人。   所以她后面又改了口。   “夫人说得在理,”姜妈妈不敢再跟古言玉继续傲,因为她是仆古言玉是主,她怎么拧都拧不过古言玉,最后还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管事妈妈这个职都丢了。   偌大的威远侯府,盯着她这个位置的人数不甚数。   古言玉敲桌面的手指一顿:“那姜妈妈到底能不能做好?”   “能,能,夫人说了这样好的办法,奴婢定能做好,奴婢回去便去各处走动,比照价格将供货方定下来,然后拟好单子给夫人送过来。”姜妈妈赶忙道。   古言玉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坚持看着肥溜溜的油水,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送人道:“那姜妈妈便先去忙吧。”   姜妈妈行了礼,退了下去。   一直走出了秋兰院,她的脸色才彻底黑下来,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加快脚步往买办处而去,她没想到古言玉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竟然将她们管得死死的。   春花送姜岚出后去反身折回西次间,对古言玉道:“那姜妈妈指不定现在已经恨上您了,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   古言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能怎么恨,还不是只有看着,然后按照我说的办,这些年太夫人不怎么管事,三夫人和五夫人不知道捞了多少,这些管事处的也个个被养得肥头大耳的,我若是再不收拾收拾,他们就能上天了。”   春花笑道:“夫人说得也是。”   “只是您这般行事,就不怕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您呢?”秋月担忧道。   “他们能怎么对付我?”古言玉嗤笑了声,“如今我管家,他们都在我手里拿银子吃饭,供着我还来不及,还想对付我,除非不想活了。”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都觉得古言玉是非一般地狂妄。   也是,古言在古家都可以横着走的,如今她有头有脑,去哪里都招人喜欢,是有狂妄的资格,倘若她能快点生下嫡子嫡女,那就更有资格了。   送走了姜岚,寿康院的姚琳进来道:“太夫人请二夫人去一趟寿康院。”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古言玉,生怕太夫人要见古言玉是因为买办处的事情,古言玉让她们稍安勿躁,让秋月留在秋兰院,自己带着春花去了寿康院。   午时刚过不久,没想到五夫人竟然也在,正在西次间陪太夫人说话。   五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浅绿色综裙的丫鬟,那丫鬟长着一张瓜子脸,模样虽然算不得多么俏丽,却也称得上是好看的,古言玉以前没见过这个丫鬟,她记得五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中根本没有这号人物。   那丫鬟见古言玉进来,屈膝朝古言玉行礼,古言玉点了点头,然后朝太夫人行礼,又跟五夫人打招呼:“五弟妹是特地过来陪母亲说话的?”   说着,眼角余光又瞟了眼那个丫鬟,却见对方眉眼娇羞,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古言玉心下奇怪。   有丫鬟端来椅子给她坐,古言玉顺势坐下,就听太夫人笑道:“这是荀彧身边伺候的彩虹,得荀彧开了脸,如今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第七十五章 怀孕的都走开   怀孕的都走开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有身孕的人怎么还坐着,快坐下,别伤了腹中胎儿。”   古言玉:“…”   有丫鬟端来小凳子,那彩虹果然就坐了下来,然后娇羞地低着头。   古言玉很是意外,秦荀彧和秦荀宁都没有庶子或者庶女,她还以为他们和秦荀殷一样,都只有她这个正妻,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妾室。   原来妾室的确是没有的,但是有随时可以陪床的,这个叫彩虹的就是其中之一。   古言玉就想起秦荀殷来,他说以前伺候他的都是小厮,现在她进了府,小厮就不再适合留在身边继续伺候,所以他的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了。   古言玉去瞅五夫人的脸色,五夫人温柔地笑着,偶尔会看一眼彩虹的肚子,然后她就道:“我也是自己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没给五爷生个儿子,若是彩虹这胎怀的是个男孩儿那就好了,五爷有了儿子,我也能稍微放宽心些。”   太夫人欣慰地拍拍五夫人的手:“你是个懂事的,回去好好照顾彩虹。”   然后又把目光看向彩虹:“你要好好休息,伺候人的事情就别再做了,我让二夫人派个丫鬟伺候你,只要你好好养胎,等你生下孩子,我就让荀彧抬你为姨娘。”   彩虹满面娇羞与惊喜,朝太夫人道谢道:“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转而吩咐古言玉:“你拨一个丫鬟伺候彩虹,她是双生子的人,每日的膳食也要单独做,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和厨房的交代清楚。”   古言玉笑着应下,却有点头大了。   她交代厨房?没搞错吧?她连孩子都没生过,怎么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也不知以前这种丫鬟突然怀了孩子的情况府里都是怎么…   不对,以前似乎没有类似的先例,所以她遇到的是头一出。   “母亲,您也知道,我还未生过孩子,实在没有照顾双身子人的经验,孩子都是矜贵的,我怕我做不好,您屋里有没有懂这方面的妈妈呀?能不能借我几天?”古言玉目光哀求。   太夫人忍不住笑了,她倒是忘记了,古言玉还是个没生过孩子的,不是三夫人或者五夫人,她道:“那你安排个丫鬟给她就是了,其他的事情就让老五媳妇儿操心去。”   古言玉松了口气,怀孩子的都是娇弱的,半点都惹不起,若是丁点的差池,她如   何跟秦荀彧交代?更何况这孩子的嫡母乃是五夫人,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管。   不知道太夫人是不是高兴得昏了头,竟然把事情推给她。   古言玉笑道:“五弟妹有任何的要求尽管提就是,我没有经验,你说什么我都照办,只是这彩虹还是得让五弟妹多费心。”   五夫人笑道:“这本也是我应该做的。”   太夫人道:“给彩虹安排单独的房间休息,怀孩子的人就要多休息,你们先回去吧。”   五夫人起身带着彩虹离开了寿康院,直觉太夫人还有话要跟她说,她站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让她坐到大炕的另一边,古言玉便听话地坐了过去。   太夫人道:“老三和老五都比荀殷要小,眼看着老五都要有两个孩子了,荀殷却一个也没有,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是焦急得夜不能寐。”   太夫人想亲孙子想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如今听到这番话,古言玉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她道:“母亲,我进府才一个多月呢,这孩子的事情靠的是缘分,也不是儿媳想有就有的啊,不过儿媳身体素来很好,侯爷也…”   说到这里,她不免娇羞一笑:“侯爷的身体也是极好的,您实在不必操心孙子的事情,儿媳有孕是迟早的事情,您只需要耐心等上些时日便可。”   太夫人见她这样懂事,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   她道:“你虽进门才一个月,但是荀殷屋里毕竟太过单薄了些,我想了想,觉得可以再给荀殷纳个妾室,也好帮你照顾荀殷,你以为如何?”   古言玉有点惊讶,毕竟她进门才一个月。   男人们都是三妻四妾,有了这个想要那个,得了权利就想开始享受女人,十之八九都是贪得无厌的,秦荀殷以前连个妾室都没有,如今自己破了他克妻的诅咒,太夫人竟然就这般等不及地想要给他充盈后院。   太夫人也是女人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呐?   古言玉对太夫人很失望,虽然她进府前就知道将来秦荀殷肯定是要纳妾的,但是却从未想过竟然这么快,她进府才一个月就要纳妾,这让别人怎么看待她,怎么看待他们古家?   她沉默的这阵功夫,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就逐渐退了下去。   古言玉也不太想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便道:“母亲,儿媳虽然并不觉得伺候侯爷   辛苦,但是侯爷屋里的确单薄,前些日子儿媳也问过侯爷,要不要给他纳两房妾室,侯爷当时没有回答儿媳,这些天来儿媳也便没有再问,既然母亲说起此事,那便由母亲做主吧。”   古言玉才懒得管,秦荀殷爱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去,她一个人睡还乐得自在。   太夫人的脸上又重新染上笑意。   古言玉紧接着又道:“只是,能不能往后推一点点时间?”   古言玉用手指比了一点点,继续道:“儿媳进门才一个多月,若是这么快侯爷屋里就有了新人,儿媳怕底下的人说儿媳的闲话,说侯爷对儿媳不满意什么的。”   说着她就叹了口气道:“也不需要多久,就两个月后吧,那时儿媳嫁过来也有三个月了,侯爷子嗣单薄,屋里也只有我一个,到时候给侯爷纳新人,也是常理,就没人说什么了。”   然后她微微祈求地望着太夫人,希望太夫人能理解她。   毕竟她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太夫人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先跟你打声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你倒是先提出来了。”   古言玉的脸上也染上笑意:“儿媳认识的人不多,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不太懂,也不知道侯爷到底喜欢怎样的,便请母亲多费些心思,帮侯爷挑知冷知热的人了。”   太夫人见她好似真的不在意,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古言玉又说起买办处的事情,太夫人也没什么意见,婆媳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古言玉便退了下去,太夫人就问旁边的姚惠清:“你觉得老二媳妇儿是真心还是假意?”   姚惠清哪里敢说古言玉是假意,回答道:“奴婢看不出来。”   其实她是真的没看出来,古言玉真情假意并未表现在面上,对给秦荀殷纳妾一事并不热衷,也并不排斥,她道:“二夫人是个温良贤淑的,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在侯爷面前闹脾气。”   太夫人没有做声。   秦荀殷是必须要纳妾的,古言玉同意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回去的路上,春花一脸愤然,若是换做秋月,指不定就要发作了,但府里人多眼杂,春花害怕隔墙有耳,愣是忍着,一路没有做声。   带主仆回到秋兰院,古言玉径直坐到了西次间的大炕上,秋月见春花一脸凝重,   将屋里其他伺候的谴了出去,只留下主仆三人。   春花确定隔墙无耳了这才说道:“太夫人怎么能这样呢?夫人您进府才一个月,就急着要给侯爷纳妾,这不是在伸手打您的脸吗?”   “什么?纳妾?这么快?”秋月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简直不敢相信。   春花气愤地说:“可不是吗。”   古言玉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是两个月后。”   “那也太早了些啊,夫人您现在还没有身孕呢,这么快就给侯爷纳妾,倘若生下长子,那妾室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高您的孩子一头的,”春花急得在屋里转圈圈,“怎么能这样呢?”   秋月:“太欺负人了!”   茶有点烫,古言玉只好将茶盅放下,将她已经做好的秋衣拿出来,说道:“侯爷已经有长子和长女了,后面出生的孩子都不会是长子长女。”   “那也是不同的,四少爷和五姑娘的生母都不在呢,而且他们也并非亲生,和侯爷亲生的长子怎么能一样呢?”秋月道,“奴婢知道在夫人眼中两个孩子和您亲生的没有区别,但是在别人的眼中却不是这样啊,府里的大多人都觉得四少爷和五姑娘低其他少爷   姑娘一筹。”   古言玉笑问:“你又知道了?”   秋月气闷:“奴婢听那些婆子丫鬟闲话说的。”   “夫人怎么岔开话题了,奴婢们在跟您说侯爷纳妾的事情呢,您看着怎么不上心呢?”春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侯爷纳妾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他要纳妾便纳妾好了,我也省事些,”古言玉将她和秦荀殷的夫妻关系看得很淡,对她而言,他有没有亲生的长子也都不重要,既然太夫人已经答应将纳妾的事情安排在她进府三个月后,那她便没有别的要求了。   妾室和孩子多则多,她无所谓,只要她自己的孩子能好好地在她身边长大就成。   秋月和春花还要再说,被古言玉打断道:“往后这样的话你们切莫再说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春花和秋月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古言玉正在让两个孩子试衣服,她做的是秋衣,现在刚好能穿,秦暮珊那件是淡粉色的,秦暮宇那件是宝蓝色的,都是上等的面料,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秦暮珊穿上了就不想再脱下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专程给她做衣服,而不是府里按规矩定制的,而且衣服上还绣了一只可爱的小鸭,绣得栩栩如生,好像要从衣服上跳出来似的。 第七十六章 不小心触霉头   不小心触霉头   相比而言,秦暮宇那件衣服上的刺绣就要简单得多,只零星绣了几朵白云,但还是很好看的,秦暮宇也很喜欢。   毕竟府里定制送过来的衣服比不上古言玉自己开了箱笼拿出来的料子。   古言玉看他们都很喜欢,她就很高兴。   秦荀殷进来,两个孩子忙给秦荀殷行礼,秦荀殷问了几句秦暮宇的功课,古言玉就让徐芳若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她亲自给秦荀殷添上茶。   屋里的丫鬟也识相地退了下去。   古言玉就道:“侯爷还没有去给母亲请安吧?”   “还没有,”秦荀殷道。   他沉着眼睛,一副对什么都兴趣不大的样子,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他是从校场回来的,古言玉估摸着可能和朝堂的事情有关,他明显心不在焉,古言玉倒不好在这个时候去说什么。   万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她还懒得哄呢。   秦荀殷的确心情不好,今天皇上惩处了两个武将,一个是以前跟在老侯爷身边的老臣,一个是从西北军营出来的年轻副将,虽然惩处的力道不大,但是却能从中看出些皇上的态度。   如今天下太平,兴许皇上心中已经有了其他的想法,想收回他的兵权。   他手握重兵,这些年到处征战,吃的是年轻的饭,但他其实并不喜欢战场,是否应该将手里的权利交出去了?   秦荀殷暗暗想着。   秦荀殷不说,古言玉自然不知道他的烦恼,她道:“今日下午我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母亲还念着您呢,侯爷等会儿要去给母亲问安吗?”   “要去。”秦荀殷心不在焉地回答。   古言玉就猜到他心中有事,难道是今天被皇上训斥了?   这似乎不至于,因为秦荀殷其实是个挺圆滑的人,很多事情他都能左右逢源处理得很好,应该不是那种会做出令皇上不愉快的事情的人。   古言玉想来想去,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猜来猜去很没意思,正巧秦荀殷要去给太夫人问安,古言玉就让徐芳若带两个孩子吃饭睡觉,自己和秦荀殷一道去寿康院。   三夫人也在,脸上尽是笑意,在和太夫人说话:“…屋里已经很久没有小婴孩儿了。”见到古言玉和秦荀殷进来,三夫人的话就打住了,起身跟他们见礼。   “娘和三弟妹在说什么?”秦荀殷收起那副心不在焉。   “在说你五弟屋里的人有喜的事情,”太夫人笑着让他坐下,又问古言玉安排好没有。   “已经让总管房派了一个丫鬟过去,是赖妈妈派的人,说那是个听话乖巧也机灵的丫鬟,如今彩虹有了身孕,正好需要这样的人。”古言玉笑道。   三夫人收了收嘴角,古言玉特意强调是赖妈妈指派的人,就是想把自己摘出来,赖妈妈乃是太夫人的心腹,这便等于乃是太夫人指派的人。   往后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跟她扯不上什么关系。   古言玉管家这么久,三夫人也算是明白了这人一点,她惯会避开容易出事的事情,就比如照顾孕妇这件事,太夫人让她仔细些,她却以自己没有经验为由,将事情给推得一干二净。   就连派过去的丫鬟都从太夫人的心腹手中过了一遍手。   然而,太夫人却十分满意,觉得她安排得好,点头道:“那就好,眼看老五都要   有第二个孩子了,你们也要加把劲儿才是,这孩子的事情,你们已经输了一大截了。”   是秦荀殷输,不是她输,古言玉心想。   不对,她干什么要跟别人比这个?   顿时有点讪讪然,拿眼睛去瞅秦荀殷,却听他说道:“这事要看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娘不必着急。”   太夫人已经快要急死了,也就他们两个正主一点不着急,古言玉估摸着太夫人看秦荀殷这不疾不徐的态度,就要更着急了。   果然,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太夫人就道:“我和老二有话说,你们先回去忙吧。”   三夫人和古言玉一同退下,两人出了西次间,又朝外走去,三夫人笑问道:“听说二嫂改了买办处采买的规矩,往后就指定在那一两家进货?”   古言玉道:“是,想着这样能节省些银子。”   “还是二嫂办法多,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等法子呢?哎,难怪我就管不好家,不如二嫂书读得多,脑袋也没有二嫂灵光。”三夫人唉声叹气。   古言玉以不变应万变:“我也只是试试,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成效。”   “肯定能有的,毕竟这法子是对的,”三夫人想起自从古言玉接手管家的事情以来,袁梅梅往她院子里送的东西都少了很多,就觉得气闷,道:“只是二嫂这样大幅度地改制,势必要影响某些人的利益,既然会影响某些人的利益,就肯定有人不满,容易出事啊。”   古言玉淡淡地笑:“没关系,哪里出事就换哪里的人好了,我们威远侯府乃是大门大户,想来愿意进我们府里做事的人数不胜数,一个不听话就换一个,一群不听话就换一群,换些人而已,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三夫人:“…”   这个古言玉是真的够狠的,三夫人算是看明白了,指不定她就等着有人闹事呢,这样她才好把那些不听话的人换下来,让她自己的人替上去。   前些日子外面传出些风声,说古家内院伺候的人就大换血了一番,看来古言玉在换人这件事情上是个经验老道的。   就是不知道她把换人说得这样轻松,有没有想过太夫人同意还是不同意。   三夫人勉力地笑道:“二嫂说得在理。”   然后她瞥了瞥嘴角,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她能走,古言玉却不能,她要留在这里等秦荀殷,否则得有人说她对秦荀殷不敬重,竟然丢下秦荀殷自己一个人率先回了秋兰院。   哎,当女人真难,站在屋檐下的古言玉忍不住感叹。   西次间里,太夫人和秦荀殷正在说话:“你屋里的人实在太少,我这些天会好好琢磨着,再给你纳一两个进门,帮着你媳妇儿服侍你。”   纳妾?   秦荀殷想起在秋兰院的时候古言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估计见自己又不在状态,所以什么话都没有说,原来是想说这件事?   秦荀殷露出了然的神色,对太夫人说道:“阿玉刚进门,这件事半年后再说吧。”   半年后?   太夫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说好的两个月后,怎么又变成半年后了?她下意识就想到是古言玉在秦荀殷耳边说了些什么,顿时对古言玉就有几分不喜,觉得她不识大体。   子嗣是多大的事情,由得着她在那里争风吃醋?   人都还未进门,这要进了门,那还了得?   “这件事情我只是只会你一声,没有要同你商量的意思,我说定在两月后就定在两月后,谁说都没用,”太夫人语气很是生硬,“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秦荀殷不明白太夫人突然哪里来那么大的火气,以为太夫人挂心的又是子嗣的问题,便道:“娘,阿玉进门不到半年我就纳新人,怕是不大好。”   “哪里不好了?你膝下连一个亲生子都没有,不就是因为屋里没有什么人?”太夫人道。   秦荀殷便道:“娘,岳父好歹也是正二品,我若是这么快就纳新人,您让岳父怎么想?让古家老太太怎么想?他们都是把阿玉捧在手心里的。就算不去在意他们的想法,我们的婚事乃是皇上亲赐的,在阿玉进门不到半年我就纳新人,指不定别人还得掺我不敬皇恩。”   秦荀殷说的一大堆理由,听得太夫人心烦意乱。   秦荀殷又道:“况且,当初她本不愿意嫁给我,是我向皇上要了圣旨,可以说是强娶她的,我强行将她娶进了门,却不珍惜,满朝文武如何看我?皇上又如何看我?”   秦荀殷觉得太夫人有点因为子嗣的事情昏了头了,以至于没想到这其中很多的厉害关系,但这种话他却不敢说,他只能委婉地表示,这么快就纳新人,不是时候。   太夫人脸上露出失望的样子来,道:“那我就先看着,半年后再说吧。”   秦荀殷见她老人家不坚持,松了口气。   屋檐下,紫鸢端了锦杌给古言玉坐,古言玉屁股还没有坐热,秦荀宁来了,古言玉只好起身跟秦荀宁打招呼,正巧太夫人和秦荀殷说完了话,让他们进去。   古言玉看了眼秦荀殷,再对上太夫人的视线的时候,就发现太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冷然,好像她做了什么令她不高兴的事情。   古言玉心头一怔,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想了又想也没想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太夫人不高兴的事情,当着秦荀宁的面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暂时忍着。   秦荀宁带来了秦荀珍的信。   太夫人高兴地拆开信看,刚开始还很高兴的样子,转眼却变了脸色。   秦荀殷问道:“四妹在信中说什么?”   太夫人却合上信纸,对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累了。”   秦荀殷和秦荀宁都不放心,半晌没有挪脚步,秦荀宁问道:“是不是四妹妹一家不能搬回汴京了?”   太夫人摇头:“荀珍在信上说会在十一月回汴京。”   “那为何母亲还不高兴?”秦荀宁继续问道。   太夫人沉了沉脸:“女人家的事,你们男人问那么多做什么,快些回去吧。” 第七十七章 半年后纳妾   半年后纳妾   秦荀宁只好闭嘴。   几人行了礼,在寿康院的门口分手,秦荀宁回他的院子,古言玉和秦荀殷回秋兰院,秦荀殷想嘱咐古言玉多注意太夫人的身体,转头却发现古言玉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秦荀殷觉得奇怪,问道:“在想什么?”   古言玉抬眼看向他,她嫁入秦府这么久以来,万事还算顺利,太夫人对她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是也还是算得上满意和喜欢的;三夫人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古言玉懒得和她计较,五夫人心思藏得深,随偶尔会给她使绊子,但是并不能真的伤到她;她不靠三夫人和五夫人吃饭,也没想过讨好她们,自然懒得管她们对自己的态度。   至于秦荀殷,对她称得上好,当然,这人本身也是挺好的,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站在他这个位置,有些小毛病乃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她可以接受。   所以,总得来说,她嫁进秦府其实过得还算不错。   古言玉想一直这样不错地过下去,便将自己的疑惑告诉秦荀殷,她道:“我觉得母亲好像在生我的气的样子,是不是侯爷跟母亲起了什么争执?”   秦荀殷没想到她问得这样直白,回答:“娘在跟我说   纳妾的事情。”   古言玉恍然,她就猜是这件事情,她觉得自己身为秦荀殷的媳妇,是有资格问他这个问题的,便道:“那侯爷的意思呢?”   秦荀殷琢磨着古言玉的表情:“我跟娘说半年后再说。”   半年后?   古言玉的大脑转得飞快,她跟太夫人商量的是两个月后,到了秦荀殷这里就成了半年后,她总算知道太夫人为什么突然就不待见她了,太夫人以为她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当着她老人家的面说两个月后,转眼就跟秦荀殷说要半年后…   古言玉苦笑,这媳妇儿的确是不好当的。   秦荀殷以为古言玉很反对自己纳妾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是太夫人做主,他膝下没有亲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古言玉不同意,他会很为难。   结果却听古言玉说道:“侯爷可知道妾身与母亲商量的是我进门三个月后就给纳妾?”   古言玉这么一说,秦荀殷就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太夫人误会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若是折回去跟太夫人解释,又怕太夫人面上不好看。   古言玉无奈地笑了笑:“多谢侯爷体恤妾身,不过这   件事乃是侯爷您与母亲结下的误会,还请侯爷帮人帮到底,抽个时间委婉地跟母亲解释一下,半年后再纳妾,并非妾身的意思。”   秦荀殷以为古言玉不高兴是因为纳妾的事,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他要纳妾,她哪有半点不高兴。   “看夫人的意思,是巴不得我屋里多几个人?”秦荀殷盯着古言玉的面容道。   古言玉笑容有点勉强:“侯爷误会了,妾身只不过是遵从母亲的意思,这个家里母亲最最尊,自然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这个当儿媳的不敢有意见。”   心中却暗想,他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反对他纳妾还错了不成。   男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   想要她的心,自己却不愿意将心交给她,一边想享受她的爱恋、她的崇拜、她的喜欢,一边还能拥别的女人入怀,呵呵。   古言玉三言两语将自己摆在孝敬公婆的位置上,秦荀殷却没有看出她有半点对他要纳妾的伤心和无奈,忽然觉得没趣,抬脚率先朝秋兰院走去。   古言玉暗暗撇了撇嘴,快步跟上去。   结果,后来秦荀殷一晚上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在闹不愉快,而这府里又能有什么秘密,消息转眼就传到了寿康院。   太夫人还在梳洗,顿时就皱起了眉,不悦道:“又在闹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侯爷和二夫人在闹脾气,二夫人试图哄侯爷来着,但是侯爷没理会她,似乎是侯爷一个人在生气。”紫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姚惠清朝紫鸢使了个颜色,示意紫鸢下去,待屋里只剩下她与太夫人时,姚惠清才道:“是不是二夫人始终不同意侯爷纳妾,所以两人才起了争执?”   太夫人神色不虞:“一个一个都不是省心的,等会儿她来了,问问就知道了。”   古言玉昨夜哄了秦荀殷那么久也不见他理会自己,就知道今天早上来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要倒霉,果然,整个早膳时间太夫人都拿冷言瞪自己,古言玉觉得自己很无辜,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眼观鼻鼻观口,默不作声地用早膳。   早膳之后,太夫人果然就单独留了她说话。   “听说你跟老二在闹脾气?”太夫人也不让她坐下,古言玉自然只能站着回话。   她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母亲,您误会了,是侯爷在   跟儿媳置气,儿媳从昨日到今日都忐忑不安,不明白侯爷到底为什么生气,儿媳…哎,儿媳呆在侯爷的身边到底还是太短暂了些,对侯爷了解不深,不太能摸得准侯爷的脾气和心思。”   男人心,海底针,她是真的摸不准。   秦荀殷就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   太夫人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就…从您这里回去的路上,儿媳跟侯爷说起给他纳妾的事的时候,儿媳说儿媳已经跟您商量好,两个月后之后就给他纳个新人,他就问儿媳是不是就想给他纳妾,儿媳说这种事情儿媳都听母亲的,并无意见,然后侯爷抬脚就走了,就再也没理会妾身。”   古言玉实话实说,她觉得自己很冤。   秦荀殷堂堂一个手握十万重兵的大将军,竟然那么小家子气,跟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怄什么气?说出去都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太夫人凝着古言玉的表情:“之前你就没跟他提过纳妾的事情吗?”   “侯爷刚回来的时候儿媳倒是想提,但是侯爷好像有心事,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儿媳不想惹他心烦,就暂时没说,打算过几日再跟他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古言玉道。   太夫人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古言玉了。   也是,古言玉素来机灵,不至于跟她玩儿“阳奉阴违”这点小伎俩,都是聪明人,这种伎俩又能玩儿几时。   “坐吧。”太夫人道。   古言玉这才坐下,暗想,秦荀殷正在生气,她也不指望他帮自己解释了,求人不如求己,凡事还得她自己解决,看太夫人的脸色,她已经过关了。   太夫人道:“老二每天公务繁忙,脾气怪一些也不足为奇,你平日里多照顾他点,别跟他置气,凡事让着他点,捡他喜欢的去说、去做。”   这是要她每日都仔细观察着秦荀殷的脸色说话做事啊,古言玉感觉自己和寄人篱下的没什么两样,都是看主人的脸色生活。   她表面上却连连点头道:“儿媳自然会竭力体贴侯爷的,只是儿媳愚笨,就怕做不好,总是惹侯爷生气。”   忽然就觉得还是给秦荀殷纳个妾更好,省得他整天对着自己摆脸色。   太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挥挥手让她退下。   古言玉长吁口气,她发现太夫人的心情持续不好,肯定和昨日四姑奶奶寄回来的那封信有关,既然四姑奶奶要按期回来,又有什么事情会让太夫人这么不高兴呢?   而且还不想让秦荀宁知道。   古言玉忽然想到宅子的事情,是四姑奶奶突然不想要宅子了还是她想要宅子,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将宅子买下来,让太夫人给她想办法?   那宅子既然是太夫人亲自看过的,自然是不错的,四姑奶奶一家到汴京,定然是需要宅子的,所以只能是没钱买了。   上次她在信中不是还说不用管多少钱吗,怎么这次就没钱买了?   出了什么事情?   古言玉顶着一脑门的疑惑回到秋兰院,柳红迎上来禀道:“老太太派了宁馨过来见您,现在就在堂屋里等着。”   古言玉加快了脚步朝堂屋走去,宁馨见到她跪下给她行礼,由春花亲自扶了起来,古言玉见她脸上带着笑意,笑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大姑奶奶神机妙算,奴婢这次来就是给大姑奶奶带好消息的,老太太命奴婢告诉大姑奶奶,老爷的事情已经成了,老太太已经在准备聘礼,打算等二姑娘出嫁后就迎蒋姑娘进门。”   没想到竟然这样快。   他们都对蒋映红很满意,她为人贤惠,知书达理,且懂得感恩图报,不求她给古宏开枝散叶,只要她能帮老太太将   内院打理好,且孝顺、敬重老太太,对几个子女也好,那便足以。   “二姑娘呢?可消停了?”古言玉问道。   宁馨回答:“二姑娘已经没有再吵闹了,这些天她整日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做针线,江妈妈说她做的都是鞋垫、腰带这样的东西,都是年轻男人用的。”   宁馨越说越小声。   古言玉心里冷哼道:“养不熟的东西。”   还没出嫁就忙着给卫庭轩做这样做那样的,等往后嫁了人,只怕连娘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她还能闷不吭声做鞋垫,看来是早就知道卫庭轩所用的尺寸,也难怪宁馨越说越小声,估计是怕她生气。   古言玉道:“她安心待嫁便好,祖母管家以来,屋里的事情多,你成日在祖母身边伺候,也着实辛苦,等蒋姨进了门,你也要多关照一些。”   宁馨敛衽道:“关照不敢,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古言玉想到老太太终于要脱离苦海了,还是觉得十分高兴,让春花赏了宁馨五两银子,亲自送宁馨出门,宁馨前脚刚走,秦荀殷后脚就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你嫁给我并非自愿   你嫁给我并非自愿   他还臭着一张脸,活像古言玉欠了他钱没还似的,古言玉其实根本不想理会他,但是上面还有太夫人,她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屋里伺候的秋月几个识相地退了下去。   古言玉亲自给秦荀殷倒上热茶,端到他的面前,含笑道:“侯爷生气的事情,传到了母亲耳朵里,今日妾身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母亲特意问妾身为什么惹侯爷生气。”   秦荀殷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书,没有要理会古言玉的意思。   古言玉倒好了茶,脸上露出几分讪笑:“妾身就将昨日回来的时候与侯爷的对话跟母亲说了,母亲教导妾身要多让着侯爷一些。”   言下之意,我已经跟太夫人解释过了纳妾的事情,就不需要你再多事地去太夫人面前解释了,而且太夫人也觉得分明就是你无理取闹,还劝导我不要跟你计较。   秦荀殷抬了抬眼皮。   古言玉眨了眨桃花眼:“侯爷,妾身着实愚钝,不能明白侯爷的心思,但是往后妾身一定会多多关心侯爷的,就请侯爷不要再生妾身的气了。”   秦荀殷默不作声。   她根本不曾问过他为什么生气,可见一点诚意也不见有。   古言玉就有点无奈道:“侯爷,母亲年纪大了,听不得我们这些当儿女的闹矛盾这样的事情,而且您生气,对您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呀,妾身有任何做错的地方,您告诉妾身就是,妾身一定努力改正,保证改到让侯爷满…”   古言玉的话被秦荀殷的动作打断,因为秦荀殷挑起了她的下巴。   他看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看着桃花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低声问她:“嫁给我,是不是让你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   古言玉一时有些愣怔。   她脑子转啊转的,望着秦荀殷道:“侯爷为何会有如此一问?在妾身看来,母亲和侯爷都待妾身极好,如今母亲也将内院交给了妾身打理,可见对妾身是极为信任的,侯爷也没有逼迫妾身什么,妾身觉得嫁给侯爷乃是妾身的幸运,并不觉得委屈。”   秦荀殷道:“你嫁给我并非自愿。”   古言玉知道这种时候倘若不说实话,秦荀殷只怕会更生气,她讪然道:“侯爷克妻的名声满汴京乱飞,妾身乃是贪   生怕死之人,只想好好活着,如今既然妾身活得好好的,可见侯爷克妻之名乃是外人胡言乱语,且母亲和侯爷待妾身极好,妾身如何会觉得委屈。”   这席话乃是实话实说,古言玉说得毫无压力,反正也不得罪什么人。   她一个女子,相信些愚昧的说辞,乃是很正常的,虽然如今她好好的,令她也觉得匪夷所思,所以之前秦荀殷克妻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荀殷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的,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在他们威远侯府她过得很好,她真心实意地没有感到委屈,也是真心实意地对他没有感情。   否则也不至于答应太夫人两个月后就给他纳妾的事。   她不在乎,自然觉得他后院有多少女人都是无所谓的,兴许她还希望他后院的女人越多越好,如此他便能少烦她一些。   这样的想法让秦荀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卑微。   他忽然收了手,古言玉心头松了一口气,端端地坐回座位上,不想再跟秦荀殷商量纳妾的事情,太夫人愿意给他纳多少个女人就纳多少个女人好了,反正她都能管得过来。   古言玉见他心情并没有变好,仍旧沉着一张脸,就真心觉得男人不好伺候,也不知道当年她娘伺候他爹的时候,是   不是也这么心累。   为了转移秦荀殷的注意力,古言玉只好说起其他的事情。   “妾身娘家的情况侯爷是知道的,今天妾身祖母身边的丫鬟来见妾身,跟妾身说祖母要给爹找个续弦,人祖母已经看好了,侯爷还见过,就是那日还跟我们一起吃过饭的蒋姨,”古言玉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我跟蒋姨接触过几天,觉得她为人大方有礼,进退有度,而且心地良善,知恩图报,等她进了门,就能帮祖母分担管家的责任了。”   秦荀殷安静地听,并不说话。   “祖母年纪大了,管着偌大的内宅实在辛苦,若是能有人好好孝敬她老人家,好好照顾我爹,善待我几个弟弟妹妹,我身在府里也能安心些,”古言玉道。   快到正午的时候,两个孩子回来了,进屋规规矩矩地给秦荀殷和古言玉行了礼,古言玉怕秦荀殷还板着一张脸,吓着两个孩子,好在她去看秦荀殷的时候,他面上不快的表情已经收敛了许多,至少两个孩子应当是看不出来他其实在不高兴的。   古言玉松了口气,让丫鬟端来温水给两个孩子解渴。   秦暮珊和秦暮宇咕噜咕噜将茶盅里的水喝了大半,秦暮珊就眉飞色舞地说起今日上学的事情来:“张姐姐学得可快   了,先生夸她记得快,脑袋也好使。”   她眼里尽是羡慕,相比秦暮珊,秦暮宇就淡定得多,他知道张心悦只是陪读,而且她年纪大些,比他们懂事许多,记得快学得快乃是正常的。   秦暮珊又补充道:“不过先生说,还是哥哥更聪明。”   秦暮宇仍旧没做声,等着爹爹问他今天先生都教了些什么,但让他意外的是,爹爹什么都没有问,问的人是母亲。   秦暮宇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主要内容,丫鬟进来问什么时候摆饭,古言玉却看向秦荀殷。   秦暮宇觉得奇怪,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母亲自己就决定了的,从来不会问爹爹,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他敏锐地觉得,爹爹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秦荀殷见古言玉看向自己,明显在问自己的意见,她是在借这个机会让他开口说话,秦荀殷也不想气氛一直僵硬下去,说道:“就现在吧。”   古言玉如释重负,心想,终于舍得松口了。   吃了饭,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下去睡午觉,秦荀殷今日也不急着走,用过午膳后转身回了卧房,古言玉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他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她只好也跟去卧房。   “侯爷今日不去校场吗?”古言玉笑问道。   秦荀殷点头:“今日不用去,过来伺候我睡午觉。”   古言玉上前帮他解衣带,两人站得近,古言玉又比秦荀殷矮上大半个脑袋,她低着头的时候秦荀殷就只能看见她的脑袋,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但古言玉实在是赏心悦目,她的皮肤非常白皙,那露在外面的脖颈白得好似能发光,待她帮他脱下外衣,秦荀殷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触不及防被抱住,古言玉很是奇怪,秦荀殷身上灼热的体温传过来,让她有种自己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错觉。   “侯爷怎么了?”她的侧脸紧紧地贴在秦荀殷的胸膛上,听着对方强烈的“咚咚咚”的心跳声,声音不自主地温柔下来,“您不是要休息吗?妾身服侍您歇息可好?”   秦荀殷“嗯”了声,然后放开她。   古言玉服侍他躺到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衣和鞋袜,她躺到秦荀殷的身边,拉过猩猩红的薄被盖在身上,继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旁边的秦荀殷只觉得她没心没肺。   古言玉迷迷糊糊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睁开眼睛,看见秦荀殷已经起床了,正在穿衣服,古言玉一骨碌坐起来,穿上鞋子走到秦荀殷身边:“妾身服侍侯爷穿衣吧。”   秦荀殷便放下了穿衣的手,让古言玉帮他。   “侯爷是要去外院还是去母亲那里?”古言玉笑问道。   秦荀殷:“去娘那里。”   “妾身今早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发现母亲心情不是很好,母亲没有主动说,妾身也不好多问,说起来自昨日收到四姑奶奶的信后,母亲就有点神思不属,侯爷还是多关心关心。”古言玉提醒道,“妾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会儿之前再去给母亲问安。”   其实古言玉是刻意避开,昨日里太夫人分明心中有事,但是当着他们的面,却什么都没有说,想来是根本不想在他们面前提起。   但是秦荀殷不同,太夫人不想让她知道,不代表不想让秦荀殷知道,或许她老人家也正好有事和秦荀殷商量。   秦荀殷点点头。   寿康院,太夫人昨夜一夜都没有睡好,刚刚补了睡眠,就听丫鬟来报,秦荀殷过来了,姚惠清便谴了屋里服侍的,亲自给太夫人和秦荀殷添上茶,自己也避了出去。   秦荀殷就知道,太夫人果然是有话说,他特地选在这个时候过来,也正是因为想要避开其他人,秦荀殷坐在太夫人旁边,问道:“娘想跟儿子说什么?”   秦荀殷不像屋里的其他人,他在太夫人面前素来直来   直往,不怎么绕弯子。   太夫人闻言长叹了口,慢悠悠地说道:“当年荀珍嫁到沧州,我本是不愿意的,后来又想到沧州虽然有点远,但好在罗家老爷和你爹情深义重,罗家夫人和我更是情同姐妹,他们家嫡子也算得上模样出众,性情温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荀珍嫁过去,有罗家老爷和罗家夫人给她撑腰,必定不会受什么委屈,这么多年,她生下两个儿子,也的确在罗家站稳了脚跟,但是她脚跟是站稳了,和罗振明的矛盾也日渐显露了出来。”   秦荀殷以前在外领兵打仗,对秦荀珍的事情知道得很少,倒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这个妹妹,而是因为他有心无力,他人远在天边,就算是想要关心,也是鞭长莫及。   他问道:“他们有什么矛盾?” 第七十九章 不成器的家伙   不成器的家伙   太夫人冷哼了声道:“罗振明在娶荀珍之前就有两个通房,后来在荀珍进门后两个通房相继有了孩子,孩子都有了,总不能让人家把孩子给拿掉,结果其中的一个通房就先在荀珍有孕之前生下了长子,另一个紧接着生下了长女,荀珍知道闹也没有用,就想方设法将罗振明留在屋里,希望自己能早些生下嫡子,后来,倒是确如她所愿,接连生下两个嫡子,但是就嫡子和庶子庶女的问题,他们夫妻就有不少的分歧,这只是其一。”   太夫人见秦荀殷皱紧了眉头,紧接着说道:“其二,罗振明乃是长子,他下面还有一个庶弟罗振南、一个嫡亲的弟弟罗振生和一个庶妹罗振婉,虽然都各自成了亲嫁了人,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经,嫁出去的罗振婉便不必说了,已经是人家屋里的人,但两个弟弟却是不同。”   “都是不成器的家伙!”太夫人愤然地说道。   秦荀殷见她老人家气得不轻,赶忙安抚道:“娘,您别生气,仔细身体。”   太夫人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那个罗振南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不干,他娶了媳妇儿后,不到一年就把自己媳妇儿的嫁妆用了干净,如今就成天在屋里跟   他媳妇儿闹事,罗振生更是能把人气死,荀珍原本准备好了在汴京买宅子的钱,谁知道竟然被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在赌坊一股脑地全输了干净。”   赌?   家里有这两个不成器的,会影响到罗振明的前程。   “你也知道,罗振明被升了职,十一月就要搬回汴京,这个时候如果出点什么事情,闹到皇上面前,那一切就都完了,荀珍没办法,只能将准备买宅子的钱全部都拿出去给那个不成器的罗振生还赌债,荀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近十万两的银子就这么没了。”太夫人说着说着眼里不禁然地流出眼泪来。   秦荀殷起身,轻轻拍着太夫人的脊背给她顺气,问道:“四妹妹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办?”   太夫人抹着眼泪:“她知道我在汴京给她看了一个地段好而且又大有宽敞的宅子,但她说她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让我去把宅子退了,另外给她找一个便宜的宅子,他们一家人就暂且先住着,等她攒够了钱,再买个大点的宅子。”   秦荀殷道:“他们现在在沧州住的宅子就挺大的,她没说要把祖宅卖了吗?”   如果把祖宅卖了,自然就有钱了。   太夫人摇头:“祖宅怎么能随便卖呢?不过荀珍倒是跟她婆婆提过这件事,她婆婆不同意,她这个当儿媳妇儿的也没有办法。”   说着,忽然对那罗家夫人也生出几分怨怼来。   罗振南便不说了,虽然成天就知道吃喝玩儿了,但是到底没有做出多么出阁的事情来,罗振生却是不同,那是罗许氏亲生的,她把自己亲生的儿子养成了一个废物,一个祸害精,如今却要她的女儿去给她的儿子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将荀珍嫁到沧州去。   他们秦家在汴京有的是人脉,可是当初来说亲的偏生是罗许氏,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在那里摆着,罗许氏也再三保证不会委屈了她女儿,如今却算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秦荀殷想着,到底是自家妹妹,怎么也得帮一把,况且太夫人肯定也希望他能帮上一把,他们这一辈,就只有秦荀珍这一个女儿,父母兄弟都疼得不得了,尤其是太夫人,更是将宝贝一样地养着,而秦荀珍也懂事,在娇养下长大,却没有长歪。   太夫人见秦荀殷没有做声,便道:“当时荀珍来第一封信的时候,几个儿媳妇都在,老五媳妇儿就提醒我,言玉在东城有个五进五出的宅子,我想着言玉不过才进门一两   个月,用她的东西着实不妥,传出去也不好听,正巧我们在莲花胡同也有个五进五出的宅子,不如就暂且借给罗家人落脚,等他们自己筹集了钱,再另外买去,如何?”   秦荀殷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他不明白太夫人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借宅子给罗家,实乃下下策,完全不如借钱来得妥当和明白,以太夫人的头脑,应当完全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才是。   但是这个时候,秦荀殷注意力的重心却不在这个问题上,太夫人说当时五夫人提出古言玉有个五进五出的宅子,所以意思是让古言玉将自己的宅子拿出来给四妹妹用?   秦荀殷忽然觉得,古言玉虽然嫁进了他们家,但是的确是生活在一个险恶的环境里,亏得她当时还真心实意地觉得嫁到秦府她并没有受委屈。   他看得出来古言玉当时是出自真心,可见她在古家过得有多么地水深火热。   秦荀殷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爱。   随即想到太夫人的意思,借宅子给罗家用,那如今守宅子的人就要另作安排,今后宅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房屋坍塌、何时归还、给不给租金、收多少租金等等都是一系列的问题,而有了这个开头,往后指不定就会冒出其他想要借宅子的人,到时候就不好处理了。   但显然,太夫人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因为她想直接将宅子送给四妹妹。   秦荀殷就道:“娘有没有想过,您揽了这件事,罗家的人就会以为我们威远侯府乃是他们的靠山?今后他们指不定还要打着儿子的旗号到处行事?”   太夫人目光一凛。   她没想到这个问题,秦荀殷说得有道理。   太夫人就问:“倒是我考虑不周到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秦荀殷一时还真没有主意,他以前征战在外,家里的琐事外院有秦荀宁管着,内院有太夫人管着,秦荀宁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但是为人十分本分守规矩,从不会乱来,将外院的事情打理得很好。太夫人管着内院就更不必说了,虽然她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这种半松半紧之下,也绝不会出什么了不得的差错。   所以秦荀殷几乎从来不操心家里的事情,就算是他如今在家里,外院的事情还是秦荀宁在操持,他偶尔去外院看看,几乎不怎么插手。   所以太夫人忽然问他这个问题,秦荀殷就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道:“娘容我想想,待我想好了再来回禀您。”   太夫人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秦荀殷安抚道:“娘放心吧,这个问题我会帮四妹妹解决的,您就不要操心了,只是我得好好想想,想个万全之策,让我们两家人将来不会因为钱的事情而生出不愉快的事情来。”   太夫人就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秦荀殷想,太夫人其实是不想他和四妹妹之间生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吧,但是送宅子这样大的事情的确是不合适的,即便是亲兄弟还是应该明算账地好,以免大家心中生出不快。   辞了太夫人,秦荀殷回到秋兰院,古言玉还在看买办处送来的账单,买办处的管事妈妈就坐在古言玉的旁边,见到他进来,忙起身给他行礼。   秦荀殷落下一句“你们忙你们的”就转身回到了西次间,有丫鬟进去给他倒茶,秦荀殷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看书。   他断断续续地听到古言玉说话的声音:“以后就指定这几家…办得很好…把价目单子再抄一份送到总管房…辛苦了…”   然后是买办处的妈妈起身告辞的声音。   秦荀殷发现,古言玉貌似还挺忙的,待送走了买办处的妈妈,她走进西次间,脸   上挂着笑意:“侯爷在看什么书?”   秦荀殷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书上,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统共也就看了两三页,而这两三页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不起来。   古言玉瞟了眼书封:“原来是《四书集注》。”   她语笑宴宴地提起茶壶,将秦荀殷有些空的茶盅添上热茶,说起买办处的事情来,“以前都是这家购一点,那家购一点,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浪费人力,最主要的是买一点东西,供货方就只能便宜一点点,但若是都在同一家买,就能便宜很多,也省了很多中间可以捞油水的环节,底下的人虽然有不满,但为了长远的发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秦荀殷拉着她在大炕上坐下:“你就不怕得罪了人?”   “自然是要得罪人的,有改变就会有利益的冲突,况且妾身这么大规模地改变,利益受损的何止一人两人,但妾身刚刚接手家中事务,这个时候改变是最好的。一来可以立威;二来,妾身和府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交情,不用顾念着谁,也没有谁会求到妾身的面前来请求妾身不要改制,大家都知道妾身要立威,又有几人敢跟妾身对着干;三来,妾身可以借改制的机会把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账目给消掉,往后就用全新的账,防止有些人利   用旧账在新账上动手脚,”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解释道,“好在侯爷和母亲都是支持妾身的,否则妾身还真压不住底下那些管事。”   古言玉所言,与他猜想的一样,其实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冲销以前那些烂账,她不想为以前那些不清不楚的账买单,所以才会现在就实行改制。   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后台硬。   刑部尚书府的嫡出大小姐,光是这个身份,就让府里的很多人都不敢不服她,若她只是一个庶女,或者寻常人家的女儿,她也不敢这么行事。 第八十章 会过日子的小女人   会过日子的小女人   因为就算有太夫人和他撑腰,她毕竟刚进府,也是压不住那些管事的。   这也是太夫人为什么想要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的原因,他长年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去西北,家里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妻子,是不行的。   说话间,古言玉就发现秦荀殷有点神思不属,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就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她笑了笑道:“母亲还好吗?”   秦荀殷回应道:“没什么不好的。”   太夫人刻意避着几个媳妇儿,秦荀殷自然不好违背了她老人家的意思,主动跟古言玉说起这件事,但是他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借钱,除了借钱,他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了。   一时间,就有点心不在焉起来。   秦荀殷不主动说,古言玉自然不会主动问,说到底秦荀珍那边的事情也都是些破烂事,她管都懒得管,尤其是五夫人还趁机踩了她一脚。   古言玉又说起另一件事情:“妾身觉得屋里的红帐挂得也足够久了,想换成秋香   色乌金云绣沙帐,再把床上的其他东西也换一换,侯爷以为呢?”   秦荀殷对这些红帐蓝帐的根本没有概念,也很少去注意屋里到底是什么摆设,古言玉这么一说,他才注意起屋里的布置来。   墙角放着花几,花几上摆着几盆正开得浓烈的鲜花,紧挨着花几的松竹梅花梨木小几上摆着青花瓷的花瓶,花瓶里插着水仙花,中间的格子上放着箩筐,里面是她闲暇时做的针线,这几日她好像正在绣一条抹额,样式很新颖,布料是上好的蜀锦。   这么好的东西,不是给太夫人的就是给老太太的。   临窗的大坑上摆着灵芝纹紫檀方桌,方桌两边都有抽屉,里面放着平时要用的一些小东西,方桌上摆着十样锦的茶具和白底蓝花的高脚瓷盘,瓷盘里放着几个新鲜的水果。   他又想起卧房里的摆设来。   雕红漆床榻之前摆着一扇鱼跃龙门屏风,一走进卧房首先看到的不是床而是屏风,想要看到床上的景象,非得绕到屏风后面去不可,床榻上有两床被子,一床是大红底满天星绒被,一床是大红底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铺的是大红底百鸟朝凤床单,入目皆是一片喜庆。   靠窗的两边墙角上各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花瓶,里面种有绿油油的草木,靠窗的大坑上摆着梨花木的小几,上面摆着一套白瓷浮纹的茶盏和两个白底喜鹊登枝果盘。   大炕上铺着吉祥如意纹坐垫,旁边摆着一个雕红漆的小书架,书架上放着几本他们平日里常看的书,有史记、有游记、有戏本还有兵法。   秦荀殷发现,他和古言玉唯一的共同喜好就是看书。   屋里屋外的摆设都十分简单,并没有多少花样,置身其中却令人觉得十分舒服,屋里有茶香,有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他道:“你喜欢怎样布置就怎样布置吧,我无所谓。”   古言玉也觉得他其实无所谓,不过是因为两人都突然沉默下来,她不大喜欢这种沉默,所以故意挑起话来跟秦荀殷说说罢了。   床上用的东西她已经换过两遍了,也不见秦荀殷说过什么。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三个上学的孩子回来了,古言玉发现,张心悦在帮秦暮珊拿上学用的笔墨纸砚,而秦暮珊迈着小短腿走得毫无压力,甚至回头叫张心悦快点跟上。   古言玉眯了眯眼睛。   秦荀殷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古言玉有点不悦的情绪,但是待三个孩子走近后,她   脸上立刻又露出温和的笑容来。   几个孩子给他们行了礼,张心悦就问秦暮珊:“五姑娘,奴婢将您的东西放在哪里好?”   秦暮珊笑眯眯地回应道:“就放在我屋里吧。”   张心悦点头应了声“是”,就行礼退了下去。   古言玉朝秦暮珊招手,秦暮珊欢天喜地地钻进古言玉的怀里,古言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珊姐儿,你的东西怎么是心悦在帮你拿呢?”   秦暮珊好似敏锐地感觉到了古言玉的不高兴,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回应道:“是心悦姐姐主动帮我拿的。”   “心悦敬你是主子,所以才主动帮你拿东西,那么在你眼中心悦姐姐是什么人呢?是你的同窗还是你的婢女?”古言玉问。   秦暮珊歪着脑袋仔细地想了想:“都是。”   古言玉:“…珊姐儿,母亲将心悦姐姐招进府里来,是为了陪你读书写字的,不是给你做婢女的,因为你身边有专门的婢女伺候你,你们只相差两三岁,本是同龄人,你应该把心悦姐姐当成你的玩伴儿,而不是随时随地都要伺候你的婢女。”   秦暮珊不懂,张心悦进府不就是为了给她做婢女的吗?   古言玉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心悦才六岁,比你大不了多少,她都还只是个孩子呢,还不到做婢女的年纪,母亲让她进府,只是为了陪你的,而不是给你当下人使唤的。”   秦暮珊扬起脑袋望古言玉,眨了眨眼就道:“我知道了。”   古言玉怕她一直耿耿于怀,安慰她道:“没事,以后改正就是了。”   秦暮珊见古言玉安慰她,立刻又高兴起来,从古言玉的怀里跳下去,道:“那我去找心悦姐姐玩儿了!”   古言玉笑道:“去吧。”   秦暮宇被单独留了下来,他发现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对他的要求都更严厉些,尤其是父亲,他似乎并不关心秦暮珊学了多少,只关心他到底有没有长进。   这点让秦暮宇很激动,也很忐忑,他害怕自己达不到秦荀殷的要求。   秦荀殷果然又问起他的学业来,秦暮宇老老实实地回答:“先生今天教了孔融让梨的故事,还教我们写了十个生字,并生字组词。”   然后他又说了学了哪些生字,组了哪些词。   秦荀殷听着还算满意,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他让秦暮宇自己下去玩儿,秦暮宇径直回了自己的屋里,有伺候的丫鬟跟进去。   秦暮宇的房间在西厢房,他的卧房里摆着一张床榻、一张黑漆方桌,方桌上摆着几本书和笔墨纸砚,他身板还很短,站在地上够不到方桌的桌面,他就爬到漆黑木椅上,站在木椅上趴在方桌上练字,一边练习一遍巩固今天先生教的东西。   伺候他的丫鬟见他如此刻苦,很是心疼。   “四少爷,您好歹也歇一歇,白天跟着先生读书已经很辛苦了,回到院子里您还这般用功,您受得了吗?”丫鬟劝道。   “有什么受不了的,又不是做苦力。”秦暮宇努力地将“宇”字写端正。   “可是您看大少爷和几位小姐,每天都玩儿得不亦乐乎,小孩子们,就要是多玩一玩的,否则您将来肯定会后悔自己没有童年的。”丫鬟还在劝。   秦暮宇有点不耐烦了:“你再打扰我写字,就出去呆着,这里不要你伺候了。”   丫鬟悻悻地闭了嘴。   秦暮宇这才满意,低着头认真地练字,他想,他不努力念书怎么行呢?   太夫人不喜欢他,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也不喜欢他,父亲对他的态度淡淡的,唯   一关心的就是他的学业,他当然要死死地抓住这点,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   至于母亲,那是第一个对他无条件好的人,听说一直心心念念着给他们找先生的就是母亲,这件事也是母亲催父亲去办的,可见她也很在意他的学业,他当然不能让她失望。   否则,她当着太夫人的面因为自己得罪了三夫人,岂不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他才不是狗。   他要让所有人都好生看着,他的母亲和父亲都能因他而感到骄傲,让那些不喜欢他的人,看不起他的人,都后悔莫及。   晚膳后,古言玉伺候秦荀洗浴入睡,秦荀殷心中有事,便有点睡不着,靠在大迎枕上看书,古言玉拿了箩筐继续做她的抹额,气氛十分静谧,夫妻两人一时间无话。   各有各的心思。   古言玉做了一会儿就来了睡意,躺到床上先睡觉了,谁知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叫她,古言玉吃力地睁开眼睛,就见到秦荀殷正半俯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了?”古言玉问。   秦荀殷见她醒了,自己先下床穿衣服,古言玉就听到春花的声音:“夫人,寿康院的姚琳刚刚急匆匆地去总管房找人去外院请侯爷身边的左三了。”   左三,是个医者,有谁病了?   古言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秦荀殷已经穿好衣服,古言玉就叫春花进来伺候她更衣,春花这才走进来,她给古言玉穿上衣服,又按照古言玉的习惯将她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纂儿。   古言玉也来不及去戴什么首饰了,转身就往寿康院走去。   春花怕有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顺带将柳红叫了起来,这才追着古言玉的脚步而去,就听到古言玉忧心忡忡地问秦荀殷:“到底是谁病了?”   这个时候,秦荀殷也不十分清楚,所以没有回答她,两人走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寿康院,寿康院灯火通明,古言玉他们赶来得太快,其他院子里的人都还没有过来。   有丫鬟就守在寿康院的大门口,秦荀殷走进去,声音冰冷地问:“谁病了?”   “是太夫人,”丫鬟一直很怕秦荀殷,闻言战战兢兢地回答。   秦荀殷和古言玉就一路冲进了西次间,紫鸢将他们领进了太夫人的卧房,姚惠清正拿着帕子在给太夫人敷额头,太夫人闭着眼睛,睡得昏昏沉沉的。 第八十一章 床前侍疾   床前侍疾   姚惠清见他们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秦荀殷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这个时候姚妈妈就不必多礼了,好好照顾娘才是。”   姚惠清恭敬地应了一声,古言玉问道:“怎么回事?”   紫鸢回答道:“太夫人这两天心情不好,午膳都没怎么吃,晚膳就只喝了一碗粥,夜里早早就睡下了,是奴婢在守夜,半夜里听到太夫人不舒服的嗯哼声,奴婢就叫太夫人,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奴婢去摸太夫人的额头,就发现太夫人发起了高热。”   古言玉看见太夫人身上还盖着绒毯,道:“母亲既然在发热,就不要盖那么厚的被子了,去拿一床薄被给母亲换上。”   太夫人得了风寒发热,还要换薄被?   紫鸢正犹豫间,左三到了,他显然是被人吵醒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手里提着药箱,正要朝古言玉和秦荀殷行礼,秦荀殷打断他:“别多事,快看看。”   左三只好走到床边,隔着丝巾给太夫人把脉,一边把脉一边道:“太夫人既然在   发热,就不要盖那么厚的棉被了,给太夫人换一床薄一点的锦被吧。”   紫鸢忙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古言玉,这才去拿薄被。   秦荀殷问道:“怎么回事,诊出来没有?”   左三收了手,姚琳上前将丝巾收起来,站到一边,左三道:“别担心,只是寻常的风寒,加上心有郁结,这才导致病来如山倒,我开一副药方,熬一碗喝下去就能好了。”   心有郁结?   看来四姑奶奶遇到的事情并非小事情啊,古言玉暗暗地想,可太夫人和秦荀殷都不跟她说,她一个刚进门的儿媳也不好说什么。   秦荀殷则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对太夫人的关心不够,这才让太夫人生了病,他今天陪太夫人说了话后就应该留下来陪太夫人用晚膳,让太夫人的心情好起来再离开。   古言玉发现秦荀殷有点泄气。   左三开了药方,姚琳拿着药方下去找总管房的人抓药了,很快三夫人和五夫人、三爷和五爷都过来了,屋里很快挤满了人,都在问太夫人到底怎么了。   左三道:“太夫人需要静养,你们留一两个服侍的就行了,没必要都挤过来,会   打扰她老人家休息,等太夫人喝了药,再睡上一觉,明天吃些清淡的东西,就没事了。”   古言玉留下来服侍,一群人只好挪到堂屋里说话,即便如此,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太夫人睡得昏昏沉沉的,老人家的眉头紧紧皱起,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古言玉拧了帕子给她敷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这个动作好似能安抚太夫人,她的眉头皱得没那么紧了。   很快,姚琳熬好药端进来,姚惠清将太夫人扶起来,让太夫人靠在她的身上,古言玉就舀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太夫人,待小半碗汤药被太夫人喝下去,她用帕子擦了擦太夫人的嘴角,然后姚惠清扶着太夫人重新躺下。   望着垂垂老矣的太夫人,想到她的焦心,古言玉忽然有点心疼。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太夫人也有她自己的难处,她不希望家里的人看低了四姑奶奶,看低了四姑奶奶的婆家人,所以把什么事情都忍着,但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要打开心结才能拧成一股绳。   古言玉有点唏嘘。   她这个当儿媳的,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否则指不定不但不能讨得个好,还会让人   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况且,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姚惠清道:“夜已深了,二夫人先回去休息吧,奴婢在这里伺候就成了。”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走。   “我在这里守着吧,母亲病了,总得有个子孙守在她的身边,她老人家才能安心,”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麻烦姚妈妈去跟侯爷说一声,让侯爷先回去休息,他明日还要上朝呢。”   姚惠清深深地看了古言玉一眼,不再勉强,转身去了堂屋。   “二夫人说她要留下来照顾太夫人,让各位爷和各位夫人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请安也是一样的。”姚惠清福了福身,说道。   古言玉未走,他们怎么好走,三爷和三夫人、五爷和五夫人都没有做声。   秦荀殷道:“娘要静养,你们留在这里也顶不了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问安也是一样,正反有我们在这里,出不来什么事情。”   意思是他也要留下来。   既然秦荀殷发话了,三爷和五爷他们就不再多留,三爷道:“有什么事情烦请二哥立刻通知我们,我们即刻就赶过来。”   秦荀殷点点头,待三爷和五爷走了,秦荀殷才转身折回太夫人的卧房。   左三的汤药效果奇佳,太夫人已经在退热了,古言玉又给太夫人换回绒被,秦荀殷进去的时候,古言玉正在轻手轻脚地给太夫人掖被角。   她动作十分小心,好像生怕惊扰了太夫人。   秦荀殷心底的某处突然柔软下来,他想,倘若某一日他又要去西北战场,家里有古言玉在,他总算能放心了。   古言玉回头望向他,声音压得很低:“侯爷怎么还没有回去?明日您还要上朝呢。”   秦荀殷淡淡道:“无事,我就这里陪娘好了。”   “那您去西次间的罗汉床上歇着吧,”古言玉低声细语道,又将目光转向姚惠清,“劳烦姚妈妈给侯爷拿两床被子过来,侯爷明日还有政务要忙,不休息是不行的。”   紫鸢听着,就道:“奴婢去给侯爷取棉被来。”   秦荀殷这次倒没有拒绝,问她:“那你呢?”   “妾身就在这里伺候着,明天白天再睡也是可以的,”古言玉道,“正反妾身也不用上朝,而且妾身年轻,经得起熬夜。”   说罢便将目光转向一脸疲惫的姚惠清:“姚妈妈快去休息吧,这里有紫鸢和姚琳帮着就够了,您把精神养好,明日再好好照顾母亲。”   姚惠清是打小就跟着太夫人的,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的确熬不起夜了,眼看着这里有古言玉照顾,而且还颇有经验的样子,姚惠清就放下心来。   “辛苦二夫人了,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姚惠清行了礼,退了下去,姚惠清在堂屋里吩咐姚琳:“有什么事情就马上来叫我,不能耽搁。”   姚琳低声应道:“是。”   姚惠清这才放心地下去休息了,秦荀殷去了隔壁间的罗汉床上躺着,紫鸢怕古言玉着凉,特地拿了一床杏黄色的锦缎薄被搭在古言玉的身上,又取下太夫人额头上的帕子,重新沾了水拧干,敷在太夫人的额头上,转而问古言玉:“二夫人要不要看会儿书?”   古言玉正觉得无聊,长夜漫漫,不找点事情做也是难熬。   她目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小小的书架上,起身朝书架走过去,却发现书架上的书大多都是寻常秦荀殷喜欢看的那一类。   “太夫人寻常喜欢看这些书?”古言玉小声问。   紫鸢摇头:“这些书都是给侯爷准备的,侯爷有时候来给太夫人问安,没事做的   时候就坐在太夫人的旁边看书,太夫人很喜欢这种安宁。”   古言玉抽了一本《史记》,坐到灯下看起来,紫鸢就不在说话了,古言玉偶尔会抬头望一眼太夫人,间或走到床边探一探太夫人额头的温度,等太夫人终于退了热,她道:“不用再给母亲敷帕子了,端下去吧。”   姚琳轻手轻脚地端着热水和帕子出去了。   很快太夫人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而均匀起来,古言玉总算松了口气,好歹是无碍了。   这么一折腾,时辰就到了寅初,古言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歪坐在灯下拿书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太夫人醒来时刚好看见古言玉坐在灯下打盹儿。   姚琳见太夫人睁开了眼睛,忙起身问道:“太夫人,您醒了?”   古言玉睡得很浅,迷迷糊糊的,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就见到太夫人已经被姚琳扶起来靠到了吉祥如意的大迎枕上。   古言玉赶忙走过去:“母亲,您感觉如何?要不要喝点水?”   紫鸢已经接了水过来,古言玉接过茶盅转手递给太夫人,太夫人却没有接,就着古言玉端茶盅的姿势低头喝了几口水,太夫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姚琳回答:“寅正。”   秦荀殷刚好走了进来,春花是个机灵的,早就送来了秦荀殷的朝服,又让厨房将秦荀殷的早膳端到寿康院来,秦荀殷已经穿上了朝服,问太夫人:“娘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怎么在这里?”太夫人问。   古言玉笑道:“侯爷担心您的身体,昨夜赶过来后就没有回秋兰院,妾身想着今日侯爷还要早朝就让侯爷歇在了隔间的罗汉床上,侯爷该用早膳了吧?”   “早膳已经摆好了,就在东次间。”秦荀殷道。   太夫人点了点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快去用早膳,然后去上朝吧。”   秦荀殷见太夫人精神还不错的样子,放下心来,道:“儿子下了朝就来看您。”   然后又叮嘱古言玉好好照顾太夫人,古言玉恭敬地应下了,秦荀殷这才转去东次间用早膳,然后急急忙忙去上朝。 第八十二章 太夫人想通了   太夫人想通了   太夫人见古言玉行事这般有章法,眼底露出几分满意来,道:“一夜没睡吧?辛苦你了。”   古言玉有点赫然:“刚刚小眯了一会儿,现在还挺精神的,伺候母亲是应该的,谈不上辛苦,这样的话母亲往后可别再说啦,会折煞儿媳的。”   太夫人笑了笑,想起以前半夜生病的时候,老三两口子和老五两口子从来不会在她这里守夜,都是来看一眼,等大夫来开了药便各自回去了,不像老二两口子,会留下来守着。   亲生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太夫人其实不太喜欢古言玉在管家方面的强势,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交给她管家,她再插手就不大好,未免让别人以为她们婆媳不和,所以这些天来太夫人都是由着古言玉去做。   即便有管事的妈妈找到她的面前来,她也只是敷衍几句,然后将人打发了。   这些天来,家里的情况一日日变好,一应用度也减少了不少,正在朝好的方向走,太夫人更不好说什么,就逐渐认为古言玉其实是个很能干的儿媳妇儿。   跟她刚开始对她的印象一样,聪明、利索、凌厉。   今夜她生病,古言玉又守在床前侍疾,最后困得坐在   灯下打盹儿,看着着实令人心疼,而她自然是高兴的,太夫人对古言玉就越发喜欢起来。   她拍了拍古言玉的手背道:“你一夜没睡,如今我也没事了,你就回去休息吧,今早不用过来请安了。”   古言玉确实困得不行,熬到这个时辰,她也不过是强打起精神,太夫人这么说,她就没有推辞,起身辞了太夫人,由春花和柳红服侍着回了秋兰院。   她刚走,姚惠清就进来了,说道:“还好只是小风寒,左三爷说您郁结于心,让您少思少虑,不要太操心,您看您这一病,把屋里的人都吓得不轻。”   太夫人神色恹恹的:“谁去报的信?”   姚惠清道:“我们院子里的没有人去报信,但三更半夜的,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二夫人如今管着家,哪能不知道,一听说您病了,立马就赶了过来。奴婢让她回去休息,她却坚持要留下来照顾您,说屋里有个儿孙照看着,您醒来也安心。”   太夫人微微有些恍神。   想当初,她并不奢望秦荀殷真的能娶个聪明伶俐又安分守己且至纯至孝的媳妇,毕竟秦荀殷克妻的名声摆在那里。   如此一想,就觉得古言玉简直堪称完美。   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是毕竟是名门望族里娇养长大的   嫡出大小姐,哪能没有点自己的小脾气的,最重要的能屈能伸,在秦荀殷的面前放得下身段来哄丈夫。   这点就很好。   古言玉回到秋兰院后几乎是倒床就睡:“让徐妈妈照顾两个孩子用早膳,侯爷回来了就叫我起来,其他的,没事不用叫我。”   “是,夫人。”春花放下帘子,轻轻退了出去。   古言玉很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叫起来,秋月打帘进来道:“夫人,侯爷回来了,现在去了太夫人那里。”   古言玉只好强撑起眼皮起床,让秋月随着一起去寿康院。   寿康院这时候可闹热得很,正好买办处的另外誊好了一份账单交到太夫人的手里,太夫人不急着看,跟屋里的秦荀殷等人说起话来,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屋里的气氛很热闹。   古言玉先给太夫人行了礼,又与同辈的见了礼,然后在秦荀殷的旁边坐下来。   太夫人就问她:“睡够了没有?”   当然没睡够,但是当着太夫人,古言玉自然不会这么说,她笑道:“睡够了,母亲呢,有没有好很多,算着时辰也   该喝药了,药喝了吗?”   太夫人笑着点头:“好多了,药也喝了。”   三夫人和五夫人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暗想,古言玉就是会讨好巴结,这才一夜的功夫过去,太夫人对她整个儿态度都好了不少。   古言玉见她老人家心情颇好的样子,放下心来。   三夫人违心地说:“昨夜多亏有二嫂服侍母亲,看母亲好得这样快,我们就放心了,”又望向太夫人,“左三说您心有郁结,母亲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跟我们说就是,有什么想要吩咐的只管吩咐,切莫藏在心里,伤了身体。”   五夫人也道:“三嫂说得对,母亲万事也当以自己的身体健康为先。”   古言玉心想,这两位夫人还是惯会耍嘴皮子的。   太夫人笑道:“人老了,难免生病,也是正常的,都是小毛病,你们不用担心。”她似乎并不想多说这次生病的事情,转移话题问五夫人:“彩虹还好吗?”   五夫人笑得体贴:“一切都好,每日都好吃好吃地养着她呢,母亲放心吧,等来年您就有白白胖胖的小孙女或者小孙子抱了。”   “家里孩子多热闹些。”太夫人笑说。   三夫人就意味深长地望向古言玉,古言玉知道她是唯   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权当没有看到,任由她打量,心中却想,太夫人忽然提起要给秦荀殷纳妾,是不是跟三夫人在太夫人耳边嚼舌根有关,说起来三爷屋里好像就只有三夫人一个。   眼看着快到正午,太夫人吩咐就在寿康院用膳,古言玉就派人去跟厨房说,把各房的饭菜都送到寿康院来,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在太夫人屋里用了午膳,三爷和三夫人、五爷和五夫人告辞回了各自的院子,秦荀殷和古言玉暂且留了下来。   两人服侍太夫人坐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喝茶,太夫人抬了抬眼皮,姚惠清就知道太夫人有话要说,忙谴了屋里服侍的,自己也退了下去。   古言玉也不知道太夫人到底想跟自己说还是不想跟自己说,干脆提起茶壶借口要去添茶,太夫人却道:“还有呢,等会儿再去,先坐下吧。”   秦荀殷颇为意外地看了古言玉一眼,古言玉也挺意外的,但却没有多说,乖巧地在旁边的如意纹方凳上坐了下来,道:“母亲有事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这件事太夫人想了很久,如今家里是古言玉当家,花钱给秦荀珍置办宅子这件事毕竟要花很多银两,她身为威远侯夫人,家里花了那么大笔钱却瞒着她,始终不好。   倘若她能一直不知道便也罢了,倘若她知道了,却不   是她或者秦荀殷对她说的,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那么是人都会觉得他们没有将古言玉当成自己人,事事都在隐瞒她,这便是对她的不尊重,换做任何人都有可能生出怨怼之心来。   这怨怼之心一生,就会影响夫妻和睦,妯娌和睦。   况且古言玉的父亲还在刑部任尚书,以后指不定还有靠他娘家人办事的时候,所以太夫人希望他们秦家能跟古言玉拧成一股绳。   将来互相帮衬。   “老四写信给我,托我帮她看宅子,宅子我已经看好了,定金也已经付了,可是老四那边却出了点事,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买宅子,让我把看好的宅子退了,换一个小一点的便宜点的宅子,等她筹够了钱再另外买个大宅子,我就想帮她暂时把这钱垫上,等她有钱了再还给我们,你看如何?”太夫人问古言玉。   这个主意是早上秦荀殷过来的时候她跟秦荀殷商量好的,当时秦荀殷倒没有提把这件事情告诉古言玉,这是太夫人想了一早上才决定的。   古言玉没想到太夫人会商量自己,老实说,她现在虽然管着府里内院的事情,但是内院花的银子都是外院支进来的,她对威远侯府到底有多少家底根本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太夫人看的七进七出的宅子绝对不便宜,   起价少说也得五万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太夫人和秦荀殷说借就借,想来府里的家底还是挺厚的。   况且,在她看来,这钱是秦荀殷的,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她无所谓。   她笑道:“四姑奶奶有难处,我们帮一帮也是应该的,母亲和侯爷决定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没有意见。”   她自己也有产业,根本对秦荀殷的银子不感兴趣。   不过说到这点,古言玉倒是想起自己的宅子和铺子,顺口就道:“母亲,我进门这么久,还没去看过自己的陪嫁呢,趁着今日天气好,我想去看看。”   秦荀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太夫人见她这样懂事,哪里还管她去不去看自己的陪嫁,就笑道:“你去吧。”转而对秦荀殷道:“你若是没事就陪着言玉一块儿去,她一个女子,到底让人不放心。”   古言玉却道:“侯爷派两个守卫跟着妾身就可以了,您还要去都督府呢。”   “今日都督府没什么事情,我陪你去,”秦荀殷道,又对太夫人说:“既然这样决定了,娘还是写封信跟四妹妹说一声,等她同意了我们再帮她把宅子买下来。”   太夫人道:“我也这样想,那你们去吧,我来写信。”   根本不给古言玉拒绝的机会了。   秦荀殷派人安排了马车,带古言玉上了马车,他们先去了南城区的宅子,这个三进三出的宅子靠近南郊,并没有处在闹市,大门紧紧关着,秋月下去敲门,这才有个妈妈出来开门。   那妈妈头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头上插着一根木簪,身材微微发胖,也不高,见到门口停着一辆漆黑平顶马车,左右还有两个带刀的骑马守卫,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这时秦荀殷先下了马车,伸手扶古言玉下马车。   那妈妈根本不认识古言玉,也不认识秦荀殷,只知道这两人非富即贵,忙问道:“不知各位突然敲门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秋月抚了抚额:“我家侯爷和夫人过来看看宅子。”   那妈妈心里略有了底,只是不敢确定:“你家夫人是?”   秋月:“…威远侯夫人。” 第八十三章 古言玉的良善   古言玉的良善   那妈妈一听,当即就跪了下去,朝秦荀殷和古言玉磕头道:“奴婢不知是侯爷和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侯爷和夫人恕罪。”   秦荀殷道:“起来吧,带我们进去看看。”   那妈妈一脸慌张起站起来,弓着身将门完全打开,领着秦荀殷和古言玉进去,三进三出的宅子十分简单,前面是倒座,中间是有三间正屋的院子,左右各三间厢房,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后,便能直通后面的后罩房,不大,不到一刻钟就能围着抄手游廊走上一圈。   院子还算干净,看得出来隔三差五就有人打扫,因为没住人,除了倒座有两间屋子是给守屋的两个妈妈用的,其余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古言玉就暗想,空着还怪可惜的。   “怎么不见另一个妈妈?”古言玉问道。   “今天不该她当值,”那妈妈回答道,“奴婢与另一个姓赖的妈妈都是附近的居民,因为这宅子不大,所以就只雇了我们两个妈妈轮番看守,我们商量好每人十天十天地   守,所以今日赖妈妈才不在这里。”   古言玉让秋月赏了二两银子给她:“好好守着,该领钱的时候就来府上找我。”   那妈妈千恩万谢地接了银子,送古言玉他们出了门。   紧接着就去了南城区荷花巷的铺子,荷花巷地处南城区的闹市,这里的铺子不大,只有一个门面,租给了别人做胭脂水粉生意,每年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古言玉并没有进去看,只是让秋月下去买了两盒胭脂,然后就去了东城区的宅子。   东城区的宅子在灯鱼巷,五进五出,大门前车来人往,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叫卖声,秋月照例下去扣门,来开门的是个年约三十五岁的男子,穿着青布衣衫,问道:“姑娘找谁?”   秋月:“我家侯爷和威远侯夫人过来看看宅子。”   那中年男子浑身一凛,立刻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地将古言玉和秦荀殷领进去,秦荀殷和古言玉听到不远处传来妇人的问话声:“孩子他爹,谁来了?”   中年男子打了个激灵,没有立刻回答,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那妇人见自己的丈夫没有应她,就迎了上来,见到穿着常服身姿挺拔的秦荀殷和穿着月白色挑线裙子的古言玉,妇人一愣,当即就跪了下去。   磕头道:“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那中年男子紧随着妇人跪下,跟着妇人说道:“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古言玉的目光在四处逡巡了圈,发现院子里的各处都还算干净,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来,说道:“起来吧,听说你们还有两个孩子,怎么不见孩子们?”   夫妻俩相继起身,那中年男子回答:“在院子里玩儿呢。”   她与秦荀殷对视一眼,顺着抄手游廊往里走,很快就听到两个孩子的嬉笑声,秦荀殷就发现,古言玉的心情蓦然间就更加好了起来。   真有那么喜欢孩子?   秦荀殷有点不解,他一直觉得孩子是非常不好沟通的,也是非常听不懂人话的,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古言玉竟然这样喜欢。   那是两个男孩儿,大的十来岁的样子,小的五六岁的样子,见到院子里有生人来,父母都好生招待着,两个孩子俱是一愣,杵在了原地。   夫人赶忙上前道:“快给侯爷和夫人磕头。”   大的毕竟年纪大些,要懂事些,一听就知道秦荀殷和古言玉的来头不小,立马拉着弟弟跪下给古言玉和秦荀殷磕头,古言玉让秋月赏了他们兄弟两人一人二两银子,并让   他们起身。   大的便磕头道:“多谢侯爷和夫人。”   小的也跟着哥哥学:“多谢侯爷和夫人。”   孩子的爹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听古言玉问道:“可在读书吗?识字不识字?”   妇人恭恭敬敬地回答:“大的在读书,能识很多字,小的打算待明年翻了春也送去读书,”她陪着秦荀殷和古言玉巡视宅子,“多谢侯爷和夫人关心。”   古言玉微微地笑,这宅子打扫得也十分干净,院子里种着些应季的花草,开得正艳丽,最南边的角落里用木栅栏围着,养着几只鸡鸭,旁边用花坛围起来的地方种着些青菜等蔬菜。   妇人见古言玉的目光往养鸡的地方和种菜的地方瞄,就觉得心虚,毕竟这是没有经过古言玉同意的,她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   然而,古言玉却并没有说什么,那妇人就长长地吁了口气。   “好好守着,该领钱的时候就来府里找我领钱,”临出门的时候古言玉吩咐道。   夫妻俩高高兴兴地送古言玉和秦荀殷出门,秦荀殷发现,古言玉对待这些人都非常地和善、大方,半点不拿威远侯夫人的架子。   然后他们去看了长安街的铺子,长安街乃是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古言玉在这里的铺子也只有一个门面,租给别人做玉器生意,每年有一千两的租金入账,这笔收入算是很不错的,古言玉想,若是自己能利用这个铺面做点生意,指不定每年还能赚得更多。   不过眼下事情多,她暂时没有那个打算。   这么绕了一圈,天已经快黑了,秦荀殷带着她回府,径直去了太夫人那里,古言玉只好让厨房的将她和秦荀殷的晚膳送到寿康院吃。   秦荀殷觉得太夫人身边到底有些寂寞,便提议道:“不如儿子以后每晚都来娘这边用膳如何?也好陪娘说说话,解解闷。”   太夫人笑道:“我每晚都吃素。”   “这有什么关系,您吃您的素,我们吃我们的肉,又不妨碍什么,难道娘嫌弃我们吵?”秦荀殷笑问道,“我们只每日早上来给您问安,你院子里也太冷清了些。”   古言玉在旁边附和:“我觉得侯爷这个提议很好,往后我们就过来陪母亲用晚膳如何?”   儿子儿媳一片孝心,太夫人自然不想拒绝,笑道:“那好, 那就让老三和老五他们都过来用晚膳,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饭更好。”   秦荀殷也是这个意思,古言玉当然知道没有把三爷一家和五爷一家撇开的道理,笑着应了,太夫人就问起他们今日看宅子和铺子的事情来。   秦荀殷道:“祖母置办的都是好东西,今日就只看了两间铺子和两座宅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问题,否则我们也不能回来得这样早,那五百亩良田还没来得及看。”   古言玉心头闷笑,觉得秦荀殷这是在太夫人面前抬举自己。   但其实她的陪嫁单子在成婚前就送过来了,太夫人肯定是看过的,果然,太夫人闻言,就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秦荀殷,继而无声地笑了笑。   用了晚膳,古言玉伺候太夫人歇息,然后和秦荀殷回了秋兰院。   他们走了,太夫人却睡不着,姚惠清见她心中有事,又说起左三的叮嘱来:“您可千万别多思多虑,身体要紧,该休息就要休息。”   太夫人望着头顶的天青色帐子叹了口气,和姚惠清说起知心话来:“府里的人都说老二媳妇儿对那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我却处处不待见他们,你说我是不是太刻薄了些?”   姚惠清不成想太夫人竟然还有这等想法,忙道:“谁说的,您哪里刻薄了?您又没有短了那两个孩子的吃穿,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和言玉比起来,到底是我不如她胸襟开阔,”太夫人道,“她分明知道长子和长女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将两个孩子照顾得那样好,实在是不容易。”   太夫人说的是实话,姚惠清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二夫人的确是有一副不可多得的好心肠,但是您也有您的难处,何必要跟二夫人比。”   “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好,言玉既然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那便必定不想看见我对两个孩子疾言厉色,她能在老四的事情上让步,我也该让一步才是。”太夫人道。   姚惠清笑道:“您能这般想得通,那自然是最好的。”   秦荀殷和古言玉回到秋兰院时,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古言玉伺候秦荀殷洗浴后暂且还睡不着,躺在床上看书,秦荀殷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古言玉有点不好意思,但秦荀殷想要抱她,她并没有拒绝的资格,便顺势靠在他的身上,秦荀殷的手就搭在古言玉的腰上。   到底还是没有生过孩子的,古言玉的腰上并没有二两肉,但胜在肌肤十分光滑,像新生的婴儿般滑嫩,摸着十分舒服,秦荀殷摸来摸去的,颇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   然而,古言玉的身子却不由地变得僵硬了起来。   倒不是她觉得不好意思,而是——   “噗!”古言玉忍不住笑出来,弓着身子去躲,娇笑道:“侯爷快别挠了,太痒了!”   她笑声如铃,曼妙的身体躬成虾米状,三千青丝散落在满天星的床铺上,衬得她肌肤越发莹白胜雪,那染了红晕的脸颊不施粉黛,却难掩洁白清丽,桃花眼微微睁着,里面好似有潋滟春*在流淌,好一幅美人图。 第八十四章 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   秦荀殷看得胸腔狠狠地一震,从他第一次见到古言玉时,就知道她很美,古言玉的美不是外放的艳丽,也不是内敛的娇羞,她的美夹杂在外放与含蓄之间,令人难以捉摸。   而他,也正是被她这种美所吸引。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太夫人要他娶古言玉的时候,他才没有过多拒绝,甚至亲自去请求皇上赐婚,即便他真切地知道,她并不愿意成为威远侯夫人。   古言玉感受到秦荀殷灼热的视线,不由地抬眸望向他。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轻轻地眨了眨,像是有一片羽毛轻轻刷过秦荀殷的心尖,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震颤,很想将眼前这朵花狠狠地揉进身体里。   古言玉从秦荀殷的眼中看到了炙热的火焰,她忽然觉得很危险,不由地往后缩了缩,秦荀殷却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将她紧紧地抱入怀里。   继而他低头,吻住那张殷红的唇。   古言玉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春花叫醒,她睁开眼睛,秦荀殷已经上朝去了,身侧   空荡荡的,看天色将亮未亮的样子,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没有睡够。   还懒懒地翻了个身,这一翻身,就觉得浑身酸疼得很,忍不住暗暗骂了声“可恶”,又正好露出后肩上被亲后的明显的红痕。   春花看着那痕迹,就忍不住笑。   古言玉倒有些不好意思,春花服侍她起床,有小丫鬟端了早上洗漱的东西进来,古言玉让春花简单地将头发挽了个纂儿,然后带着秦暮宇和秦暮珊去给太夫人问安。   解决了秦荀珍的问题,太夫人今日心情格外地好,看到古言玉带着两个孩子进去,就一脸的笑容满面,紧接着三夫人和五夫人也各自带着孩子过来了。   一行人拥促着太夫人去东次间用早膳。   吃饭自然是大人一桌孩子一桌,孩子那边有伺候的丫鬟和妈妈,倒用不着几个大人照顾,古言玉就发现太夫人的目光一直不停地往秦暮珊和秦暮宇身上瞄。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没有说话。   吃了饭,一行人围着太夫人到西次间喝茶,古言玉就让徐芳若带两个孩子去外院上课,秦暮宇和秦暮珊恭恭敬敬地给太夫人和几位婶婶道别。   太夫人见他们虽然人小,但一言一行却极为规矩懂事,眼里又露出几分满意来。   然后她就道:“今后各院都在祖母这里用晚膳,下午你们下了学就跟着你们的母亲过来。”   秦暮宇吃惊地望着太夫人。   秦暮珊是个心大的,没感觉到太夫人对他们的态度有任何的不同,乖巧地应道:“好的,祖母。”想了想又加问了一句:“那我可以点蟹黄丸子吗?”   秦暮宇紧张地望了眼秦暮珊和太夫人,生怕太夫人出口训斥秦暮珊。   这些天跟着先生读书,他也渐渐明白过来,这家里最大的就是太夫人,百善孝为先,即便是父亲都越不过太夫人去,在太夫人面前也只能低眉顺眼的,太夫人若是不高兴了,父亲也只能跪下认错。   连父亲都是如此,更别提母亲了。   倘若太夫人训斥妹妹,这家里无论是谁,都不敢说半个字。   他暗暗责怪秦暮珊不懂事,谁惹不好,偏要去惹太夫人,让你过来吃饭就过来吃饭,竟然还敢提要求,简直不想活了。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有点幸灾乐祸,太夫人最不待见这两个孩子了,让他们过来吃饭已经是最大的恩赐,竟然还敢点菜!   古言玉也有点紧张,秦暮珊才四岁,正是不懂事的年纪,提这个要求其实很合理,但是不代表太夫人会接受这种合理。   她怕太夫人训斥秦暮珊,伤了秦暮珊幼小的心。   她忐忑地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却和颜悦色地摸了摸秦暮珊的发顶:“你还想吃什么,告诉祖母,祖母让厨房都做给你吃。”   众人都十分地吃惊,而古言玉则明显地感觉到秦暮宇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还想吃桂花糕,”秦暮珊奶声奶气地说,她抿嘴想了想,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暂时没有啦,我今天就想吃这两样,多谢祖母。”   “好,”太夫人笑道,“快跟哥哥上学去吧啊,再不去就要迟到了,让先生等可不好。”   秦暮珊就蹦蹦跳跳地和秦暮宇去了外院书房。   太夫人转头对古言玉笑道:“你把这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古言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都是儿媳应该做的,两个孩子都十分听话,儿媳也没有过多地做过什么,可能是因为他们上了学,学了知识,所以就更懂事了些。”   三夫人凑趣道:“看来入学早也有入学早的好处,我跟五弟妹这几个孩子都是五六岁才入学,阳哥儿在外书房有先生单独教,月姐儿和星姐儿在内书房由专门的女先生教。”   古言玉知道三夫人这是在说她让秦暮珊跟着秦暮宇去外书房念书并不好,她道:“珊姐儿还小,等她再大一些,就要专门请女先生在内院教了。”   五夫人对这种鸡毛蒜皮的争论没兴趣,她书读得多,问古言玉:“二嫂的娘家人启蒙都这么早吗?我也觉得两个孩子才四岁就启蒙,的确有些早了。”   古言玉专挑了古言笙说:“我五弟两岁就启蒙了。”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太夫人问道:“书读得多就是不同,上次来给我见礼就是一副彬彬有礼、从容不迫的样子,想来往后定是个有出息的。”   古言玉替古言笙谦虚:“往后的事谁说得准。”   五夫人道:“令弟是要参加科举吧?”   “我娘家没有世袭罔替的高官厚禄,自然只能靠参加科举入仕,早两年祖母就催他下场,他却觉得时候还早,一直拖着,明年二月总算是要下场了。”古言玉笑着回答。   五夫人道:“十一岁参加科考也不算早。”   三夫人目光闪了闪:“若是能一举中的倒还好,若是不能,又要往后拖,这参加科考乃是十分漫长的过程,我觉得还是该让孩子早些参加科考的。”   三夫人这是在盼着她五弟考不好呢。   古言玉淡淡地笑:“我五弟少年老成,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别的不说,古言笙的本事古言玉还是知道的,前世她死得早,不知道他到底走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明年的入场,他却是稳拿的。   但这种话她不便说,和三夫人扯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   陪着太夫人又说了会儿话,几位夫人起身告辞,春花道:“看太夫人的意思,是终于接受四少爷和五小姐了,夫人总算可以放心了。”   古言玉也很意外:“母亲能放下就好。”   能放下,不仅对她自己好,对两个孩子好,对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也好。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月,再过几日就到了古言依出嫁的日子,这种嫁给别人家当妾的事情并非什么光彩的事,老太太自然不会大宴宾客,决定自家人吃顿饭就好。   古言玉琢磨着要跟秦荀殷说说,问秦荀殷要不要去,她自己肯定是要去的,但若   是秦荀殷不想去,她自然不勉强,正反不是什么好事情。   正巧秦荀殷今日回来得比往日早,古言玉亲自端了茶放到他的面前。   秦荀殷见她有话要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来。   古言玉道:“十月初十,二妹妹出嫁,祖母决定不请外人,就在家里摆两桌,自家人吃顿饭,侯爷您要去吗?”   秦荀殷挑了挑眉梢,他觉得古言玉并不希望他去,否则不至于这么问。   但秦荀殷偏生不让古言玉如意:“二姨出嫁,我自然是要去的,否则你娘家人指不定还会认为你在我们家受了委屈,我让外院准备些薄礼,到时候一并带过去。”   古言玉:“…还是侯爷想得周到。”   古言玉想着要早些跟太夫人说这件事,就商量秦荀殷早点去寿康院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一听说古家二姑娘要嫁给卫庭轩做妾,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古言玉以前追在卫庭轩身后的传言满天飞,后来好容易解除了婚约,和卫庭轩一拍两散,怎么她妹妹就要嫁给卫庭轩做妾了?   想起陶氏的不体面,再想起古言玉和陶氏的决裂,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   些十分腌臜的事情,再看古言玉一副有言难以启齿的样子,太夫人就无声地叹了口气。   “卫庭轩好歹也是个监生,怎么就能干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太夫人重重地哼了声,“还好你早日脱离了苦海,否则指不定得落个什么凄惨的下场。”   古言玉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   “二姑娘要出嫁,帮我送一支金簪给她做添箱,”太夫人道,让姚惠清拿了装在箱子里的赤金镶蝴蝶金簪过来,用一个小小的黑漆长木盒装着。   古言玉替古言依道了谢。   太夫人又道:“那日你既然要早些过去,就不必过来问安了。”   古言玉敛衽笑道:“多谢母亲,我与侯爷定在天黑前回来。”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刚说完话,三夫人和五夫人带着孩子过来了,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拥促着太夫人去东次间用晚膳。   古言玉发现,自从他们每日过来这里用晚膳后,太夫人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老人家嘛,都喜欢屋里热闹,热热闹闹的才有活气,太夫人也不例外。 第八十五章 古言依出嫁   古言依出嫁   到了十月初十这日早上,古言玉赶在秦荀殷起床的时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亲自服侍秦荀殷穿戴整齐用过早膳后才拾掇好自己,带着春花和秋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秦荀殷命人准备的礼物装了满满一大车厢,统共值上千两银子,这手笔是有些大了,古言玉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对她娘家出手这么阔绰。   早有人等在府门口迎接古言玉,见她来了,赶忙上前行礼,拿东西的拿东西,领路的领路,古言玉先去给老太太问安。   祥和院的气氛很安静,古言玉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亲自扶着她起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她面色红润,肤若凝脂,眉眼带笑,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深刻了几分。   “好,好,你过得好就好。”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古言玉扶着她在堂屋里铺着软垫的座椅上坐下:“我每日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您就别操心我了,少思少虑,对身体好。”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应了。   古言玉就道:“二妹妹应该已经在梳妆了吧,我去看看她。”   “去吧,”老太太道,“你去了也好劝劝她,让她在夫家安分守己,为夫家开枝散叶,好好生活,别成天到晚就知道做些惹人不痛快的事情。”   古言玉笑着应了,去了清丽院。   古言依已经梳妆完毕,坐在床边上等着了,她嫁过去不是正牌夫人,穿的衣服就不是正红,而是偏粉色的桃红,这身嫁衣乃是老太太让内院针线房的人赶制的,布料用的乃是上等货,穿在古言依的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衬得正好。   即便不是正红,她穿着也很好看。   古言依看着她走进来,屋里伺候的江妈妈等人皆是毕恭毕敬的样子,谁也不敢拦她,就一肚子火气,她拿眼睛瞪古言玉。   古言玉对古言依怒火冲冲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了,她在屋里的黑漆方桌上坐下来,让秋月将手里的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上面的盒子是太夫人赏的添箱,下面的盒子是我给你的添箱,”古言玉慢声慢气地说,“你今日出嫁,我这个当姐姐的好歹也要来送点东西,全了我们姐妹的情分。”   “我们有什么情分可言?”古言依瞪着古言玉的目光满是敌意。   古言依的话让江妈*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只觉   得这二姑娘果真是不识好歹,古言玉如今贵为威远侯夫人,深得家里老太太的宠爱,她出嫁,太夫人还特意给了添箱,还不是看在古言玉的面子上,可见古言玉在婆家也很受宠,而威远侯府和卫国公府又是亲戚…   她若是古言依,还不得想方设法地巴结古言玉,这样她在卫国公府也要直得起腰杆一些,毕竟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在撑腰。   偏生这个二姑娘要反其道而行之。   江妈妈就想,到底还是受的委屈少了些,受的苦难少了些,不知道上面有人撑腰的好处。   这二姑娘就是比不得大姑娘书读得多,聪明,如今又要嫁给卫庭轩做妾,虽然是贵妾,但是妾就是妾,总是要低人一等,总是要被嫡妻压着的。   实在是可惜了。   “二妹妹这么说,实在是让姐姐伤心,你我到底也是有血缘的亲姐妹,就算各自造化不同,但是好歹也是姐妹的,你却如此看待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是想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吗?”古言玉遗憾地问。   古言依嗤笑了声:“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还希望我能念着什么狗*的姐妹之情?古言玉,你这假惺惺的姿态还没有做够吗?”   古言玉还真没有做够。   她叹息地摇了摇头,对古言依道:“你这般不知好歹,等你进了卫国公府,你就知道厉害了。你以为别家的人都会像我们古家的人一样,将你好吃好喝地供起来?别说你根本不讨卫庭轩喜欢,就算你讨卫庭轩喜欢,你也讨不了卫家其他的人喜欢,二妹妹,我告诉你,你嫁进卫国公府只有吃不尽的苦头,你若是还不会做人,就等着受罪吧。”   江妈妈神色一凛。   古言玉温声细语的,却句句说到了点子上。   就古言依这性子,等进了卫国公府,若不夹着尾巴做人,指不定会受何等的欺辱呢,大姑娘这是告诫二姑娘,可惜,二姑娘好似根本听不进去。   古言玉觉得多说无用,古家把女儿嫁给人家做妾已经够丢人,她那老爹指不定怎么咬牙忍着呢,正反她也不是真的希望古言依能过得多好。   她过得不好她才开心呢。   等到了吉时,来接古言依的人到了,她不是正妻,卫庭轩自然不会亲自来接她,卫家就只派了一个迎亲的轿子过来,古言依由江妈妈搀着去给老太太行拜别礼,给古宏行拜别礼。   古言玉就站在老太太的身边,老人家脸上的笑容已经   不见了,被一种沉重取代,古宏也笑不出来,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地坐着。   老太太就道:“你且记住,不是我们古家不愿意将你嫁给卫庭轩做正妻,实在是卫庭轩根本不愿意娶你,偏生你执念深重,偏要嫁给他,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去做他的妾室。你嫁过去后,凡事要多看人家脸色行事,不要强出头,不要做人家不喜之事,安安分分做人,本本分分侍奉,切莫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古言依咬了咬唇:“是,祖母。”   老太太想到这个孙女原先也是很听话的,知道讨巧卖乖,知道孝顺哄人,可原来她也只知道讨巧卖乖和哄人,背地里竟然干出些没有德行的事情来。   她这一生,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好的造化了。   古宏挥挥手道:“去吧,出嫁从夫,往后就听你夫君的。”   江妈妈扶着古言依起身,然后由两个小丫鬟亲自扶着古言依出了门,上了花轿。   古言玉望着古言依离开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嫡妻和妾的区别。   嫁到别人家做妾室,不会有丰厚的聘礼,自然也不会有丰厚的嫁妆,且家里被陶氏败了那么多银子,老太太在给古   言玉准备嫁妆的时候就下了血本,便没有更的银子留给古言依。   给古言依准备的都是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就没有田产、铺子和田庄,也没有哪个妾室能够拥有自己的田产、铺子和田庄的,就算准备这些,也没有用。   老太太担心古言依在卫国公府吃不好用不好,所以特地给她准备了一千两银子,这在妾室的陪嫁中,已经算很多了。   而身为妾室的古言依更不可能有陪房和陪嫁的妈妈,一般而言,妾室也只允许有一个陪嫁丫鬟,但是古言依乃是贵妾,因此可以带两个陪嫁丫鬟。   贵妾,和一般的妾室又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妾。   古言依出门的时候,迎面遇上刚下朝赶过来的秦荀殷,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男子步伐稳健,昂首挺胸,一眼望去风采卓然,能将身边所有的人都压下去。   古言依目光蓦地一沉,想起卫庭轩来,忽然觉得,似乎即便是卫庭轩,都无法跟秦荀殷的气度相比,一个不过还是国子监的监生,一个却已经是手握十万重军的大将军,的确没有什么可比性,她冷冷地笑了笑。   她不明白,不明白古言玉的命怎么就那么好,都说秦荀殷克妻,可古言玉却仍旧活得好好的,不仅活得好好的,还   得到了侯府上下的宠爱和尊敬。   她不明白,古言玉为什么就没有被克死。   她若是死了,那该多好。   秦荀殷径直去了祥和院,古言玉正在祥和院与老太太和古宏说话,有丫鬟进来报,说侯爷来了,她只好起身起去迎接,待秦荀殷进了屋,给长辈们行了礼,老太太就笑着请他坐下。   秦荀殷依言坐了,和老太太闲话了几句家常,就与古宏一道去了外院。   古言玉觉得奇怪,感觉秦荀殷过来,其实根本不是为了给自己撑场面的,而是借机会专程来见她爹的,这两人一个在刑部任职,一个在都督府,有什么话说?   她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懒得去纠结,打算回去的时候再问秦荀殷。   而旁边的古言画道:“二姐姐总算出嫁了,希望她能在夫家过得好。”   送走一个麻烦,古言玉也松了口气,目光就不由地落在古言画的身上,古言霖是个不学无术的,他长不长进古言玉不清楚,但是好歹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来。   古言画身为女子自然要比古言霖更机灵敏感些,这些年来她巴结陶氏母女,往近了说是被逼无奈,往远了说也是为   自己的前程着想,毕竟当时她的婚姻大事是捏在陶氏手里的,一个没有嫁好,她这一生便算完了。   古言玉其实挺能理解她,但是这不妨碍她觉得古言画愚蠢。   这家里再大,谁能打得过祖母去?就算是她爹,在祖母面前也只有磕头的份儿,所以她醒来后就直接绕过了陶氏,凡事找祖母做主。 第八十六章 自己行为不检点   自己行为不检点   古言画折腾了那么多年,其实也并未真的伤害到她什么,若是往后她能安安心心地当个闺中女子,孝顺祖母和父亲,不要挑拨家人之间的关系,她倒是乐意不追究以前的事情。   于是古言玉就捧了古言画的场:“四妹妹说得是,其实只要二妹妹安分守己,将来嫁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当一家主母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可惜,哎。”   古言画听着就愣了愣,她觉得古言玉话中有话,古言玉这是在告诫她,让她安分守己?   “长姐说得是,我这个当妹妹的,自然要汲取教训。”古言画道。   古言玉满意地笑了笑,古言画虽然谈不上多么聪慧,但是到底还是不笨的,知道自己话中的意思,又知道赶紧表明立场,想来将来不会犯什么大错。   屋里的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午时,而古灵带着庄平薇和庄平旌这才姗姗来迟,她一进来就坐到老太太的身边,端起茶盅喝了口茶,道:“人已经走了?”   “走了,你怎么才来?”老太太笑问。   古灵无奈道:“我本来一大早就起了床,收拾好准备出门的,结果刚巧遇到我二叔那小妾生产,家里老太太早就盼着这个孩子,我总不好甩手就走,愣是等到那小妾把孩子生了才急急地赶过来,还好没错过午膳。”   最后这句话,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古灵主持中馈,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忙。   老太太笑道:“那可是喜事啊,生的男孩儿女孩儿?”   “女孩儿,”古灵道,“老太太本来指望能生个男孩儿,结果只生了个女孩儿,老太太挺失望的,我安排了家里的事情就过来了。”   老太太道:“既然饿了,那就摆饭吧。”   说着,有叫人去外院请大老爷、侯爷、庄国公、古言霖和古言笙,等人都到齐了,就在祥和院摆了两桌,男子一桌,女子一桌,中间隔着一座半人高的麻姑献寿屏风。   吃了饭,女眷拥促着老太太到西次间喝茶,几位爷去了外院,古灵就望着古言玉笑:“听说你们家五爷有个小妾也怀了孩子了?”   古言玉很惊奇:“这件事情姑姑是怎么知道?”   古灵就笑:“豪门大户的,人多口杂,又不是封了口的秘密,我知道有什么奇怪   的,又不是只有我知道,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古言玉琢磨这古灵的意思:“那姑姑有什么指教?”   古灵给了古言玉一个“小丫头真聪明”的眼神,说道:“这女子怀孕生产乃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要一尸两命,如今侯府由你管家,这件事也是由你管吧?”   古言玉:“这是五夫人屋里的事情,小妾乃是五叔的小妾,五夫人才是孩子的母亲,我为什么要管?那小妾身边伺候的丫鬟是我让太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亲自挑的,她每日的膳食是我让五夫人写了单子给我我拿给太夫人过了目后才交给厨房的,她人也养在五叔的院子里,平日里都是五夫人照看的。”   古灵听得开怀大笑,指着古言玉给老太太道:“看看这鬼灵精,打得一手好算盘,把算盘打得这样精,就算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赖不到这丫头头上去。”   古言玉就得意地笑了笑。   古灵就对庄平薇道:“你马上也要出嫁了,好好跟你玉妹妹学学吧。”   这话把庄平薇闹了一个大红脸,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吐了吐舌头,道:“哥哥都还没有娶媳妇儿,怎么就轮到我了?”   古灵道:“你哥哥要再等等,先把你嫁了再说。”   庄平薇早就与长公主的三儿子订了亲,只是古灵想多留她两年,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出嫁,古言玉问:“听说日子定在了明年的五月初五?”   庄平薇佯装瞪了古言玉一眼:“你也跟着笑话我?”   古言玉摆摆手道:“女子出嫁本就是常事,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好笑话的,表姐犯不着如此害羞嘛,不过我听说长公主的三公子丰神俊朗…”   庄平薇羞得抬手就要去打古言玉,古言玉笑着去躲,两姐妹在屋里笑闹成一团。   古灵看着她们玩得好,就忍不住叹口气道:“言依那孩子,可惜了。”   老太太哼道:“她自己行为不检点,也怪不得谁。”   古言依上了花轿,沿着繁华的汴京街道被抬到了卫国公府的院墙外,她的轿子不能从正门走,只能走侧门,抬轿的在侧门放下轿子,有个穿妆花褙子的妈妈专程等在那里。   古言依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随着那妈妈沿着卫国公府的长廊往喜房走。   卫庭轩对古言依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赵丽然想着她好歹是古家的二小姐,也不好太过委屈她,就让人专门给她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三间正屋,左右各两间厢房,最前面并着带有三间屋子的倒座,院子很干净,还特意命人挂了红,房间也布置得十分喜庆。   可惜,也仅此而已,这一路走过来,古言依不是没有长眼睛看,整个卫国公府,就只有这个单独给她腾出来的小院子挂了红,其他地方一如既往,不见半点喜气。   她压下心底的不悦,让人把她陪嫁的东西暂时放在没人住的东厢房,然后自己坐到了西次间的喜床上,就在屋里等着卫庭轩过来。   陪嫁的丫鬟秋红和绣缘也不知道这位二姑娘到底是心情好还是不好,秋红和绣缘对视一眼,绣缘就去给古言依倒了一杯水,然后递到古言依的面前。   “二姑娘,累了快一天了,喝点水吧。”绣缘道。   古言依摇头:“拿开,我不喝。”   绣缘没办法,只好将茶盅收回来,眼看外面的天色都要黑了,竟也丝毫不见卫庭轩的影子,古言依的心情就越发烦躁。   她等啊等,等啊等,直到天黑都没有等来卫庭轩,却等来了卫庭轩的母亲赵丽然。   古言依很意外,她在床边上坐了大半天,身子都快僵硬了,起身给赵丽然行礼的时候,差点因为双腿发麻而摔到地上,幸而当时秋红和绣缘就在她的身边,及时将她扶住了。   古言依就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敛衽给赵丽然行了礼。   赵丽然也不让她起身,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你嫁给我儿子做妾,我本是不愿意的,但是耐不住你要强行嫁过来,我只能勉为其难将你收了。”   一股屈辱之感从古言依的心底油然而生,她咬着嘴唇,不敢反驳。   “你既然已经嫁了进来,希望你能将以前的那些恶习都改掉,从今往后,好好侍奉我儿子,凡事谨言慎行、遵三从四德,等将来嫡妻入了门,好生伺候嫡妻,不要惹得庭轩不痛快,否则,你便没有好果子吃,你可明白?”赵丽然教训道。   古言依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被迫地点头。   赵丽然的眉目冷冽了起来:“我问你话,你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古言依哽了哽,回答道:“是。”   赵丽然这才满意,她可惜地看着古言依道:“陶氏果然教不出什么好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也罢,我便留下个妈妈好好教教你。”   古言依没有吭声,心中却恨透了赵丽然。   赵丽然起身往外走,古言依忽然叫住她:“夫人,庭轩哥哥呢?”   赵丽然回头道:“以后不要叫庭轩哥哥,庭轩乃是我们卫国公府的世子,今后你要叫世子爷,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庭轩哥哥,果然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古言依脸色白得堪比十二月的大雪。   赵丽然又道:“你不必等他了,他和国子监的几个同窗出去喝酒了,早派了人回来传话,今夜不会回来了。”   古言依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丽然觉得她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也是她自己找的,这满汴京城的,勾引姐姐的未婚夫的女子,古言依还是头一人。   也不怪她看不起,更不怪古家老太太要生生将她放弃。   赵丽然落下话,甩手走了,古言依双腿一软,若不是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就跌坐到地上了,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自己会受到这等羞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恨意,浸满了她整颗心。   古言玉和秦荀殷回到侯府后直接去了寿康院给太夫人问安,天色将暗未暗,寿康院里一团和乐,秦荀殷和古言玉在寿康院陪太夫人说了会儿话,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回秋兰   院。   “以前都没有发现,侯爷和我爹竟然有那么多话说,”古言玉意有所指道。   秦荀殷朝她瞄了一眼:“和岳父商量些事情。”   只说商量些事情,却没有说是什么事情,看来是真的不打算告诉她了,古言玉也理解,秦荀殷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大约就认为外面的事情不必拿回家来说。   又或者他认为跟她说了也没有用,所以懒得说,古言玉也不勉强。   夫妻俩刚回到秋兰院,就有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外院的总管命奴婢进来禀侯爷和夫人,大门口有人闹事。” 第八十七章 卫庭轩又闹事   卫庭轩又闹事   古言玉“嗯?”一声,显得很意外,跑到威远侯府大门口闹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秦荀殷沉了沉眉:“谁在闹事?”   丫鬟回答:“是卫国公府的卫大公子,他好像喝醉了,在大门口拍着门板吼着要见夫人,杨总管怕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就让两个小厮将醉醺醺的卫大公子扶到了外院的待客厅。”   古言玉的眉头扭曲了起来。   暗道:“这个卫庭轩是不是有毛病?天堂有路他不走,非要往地狱的死门里面闯!”   她小心地去瞅秦荀殷的脸色,见秦荀殷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刚刚的轻松愉悦丝毫不见踪迹了,她就忍不住在心底哀嚎,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古言玉一脸烦躁。   秦暮宇明显地觉察到了秦荀殷的不快,有点担心地望着古言玉,他听出来了,那个卫大公子是冲着他母亲来的,而父亲因为这件事很不高兴。   秦暮珊一脸不明所以地问:“找母亲的?那母亲您快去看看吧。”   秦暮宇瞪了秦暮珊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眼色也没有,可惜秦暮珊完全没有感受到秦暮宇的恨铁不成钢,还在跟古言玉说:“有徐妈妈带我们回去就可以啦!”   秦暮宇:“…”   操心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古言玉让徐妈妈带秦暮宇和秦暮珊回去洗浴睡觉,然后她望着秦荀殷道:“不如我去见见他,跟他把话说清楚,兴许他就不会再干出这些混账事情了,侯爷觉得呢?”   秦荀殷瞥了她一眼:“不用,你回去歇息吧,我去见他。”   古言玉无奈,既然秦荀殷这么说了,她也不勉强:“夜里光线昏暗,侯爷仔细路。”   秦荀殷无声地挑了挑凤眼,古言玉平时分明没有这么多话的,今日知道卫庭轩来闹事,就这般对他关心了起来,这女子显然是在心虚。   没事心虚什么?秦荀殷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   古言玉:“…”   男人心海底针,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她也懒得多说,朝秦荀殷福了福身便转身朝秋兰院走去,又在心底将卫庭轩默默地咒骂了一遍。   简直有病!   卫庭轩是真的喝多了,秦荀殷走进待客厅后就见到他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在雕红漆的座椅上,整个身板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力气,口中却一直念着“玉妹妹,玉妹妹”。   杨总管朝秦荀殷行了礼,小心地打量秦荀殷的脸色,就听秦荀殷吩咐道:“去取一盆冷水过来。”   杨总管隐约猜到秦荀殷想干什么,忙叫人去端一盆冷水来,小厮将冷水轻手轻脚地放到屋里的梅花小几上,秦荀殷走过去,端起那盆冷水走到卫庭轩的面前,对着卫庭轩的头顶就淋了下去,冰冷的水很快将卫庭轩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卫庭轩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酒意去了大半。   他睁开眼,就看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的秦荀殷,秦荀殷单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凤眼里的眸光极深,深切地好似能将一个人的灵魂吸进去。   卫庭轩在这样的眸光的注视下,酒意又去了一半,一阵冷风从屋外刮进来,打在他的身上,浑身就窜上一股冷意,卫庭轩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荀殷轻轻一扬手,杨总管就领着屋里伺候的人识相地退了下去。   “二叔…”卫庭轩从椅子上爬起来,站到秦荀殷的面前,他身上湿漉漉的,浑身都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颓丧的弱鸡之势。   秦荀殷阴冷地笑了笑:“今日乃是你贵妾进门的日子,你却喝得酩酊大醉,在我侯府门口大吼大叫,吵着要见我夫人,很好。”   最后“很好”那两个字,秦荀殷咬得极重。   卫庭轩好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上又羞又愧,半晌不敢吱声。   秦荀殷见他果然像只弱鸡一样呆呆地立着,就觉得胸口中堵着一口气,很想一脚将他踢翻了,可是他又知道,卫庭轩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只怕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一脚。   他道:“你很会给我夫人找麻烦,今夜你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传得整个侯府人尽皆知,府里的各位主子和下人都会暗中笑话我夫人,都会暗中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伤风败俗,我母亲会不高兴,我夫人更会觉得忐忑难安,她在下人面前会颜面尽失,无法令人信服。”   卫庭轩说不出话来。   秦荀殷继续道:“不仅如此,这件事还会传到外面去,她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也会被人翻出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她成了亲竟然还不安分,还去勾搭以前的未婚夫,简直不检点,既丢了我们侯府的颜面,又丢了你们卫国公府的颜面,还丢了古家的颜面。”   秦荀殷每说一点,卫庭轩的脑袋就拉耸一点,到最后   缩得好似已经没有脖子了。   “你已经成年了,乃是国子监的监生,怎么还能做出这等混账事来?”秦荀殷的语气实在说不上严厉,甚至可以说有点平和,但是这平和的语气中却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卫庭轩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有种莫名的害怕。   他打小就有点害怕秦荀殷这个二叔。   卫庭轩企图为自己解释:“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秦荀殷又是一声冷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阴翳的目光射向卫庭轩,他根本不将卫庭轩的辩解听在耳里,只是道:“我不管你对我夫人有什么执念,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位置,正视我夫人的位置,不要成天就知道给她找麻烦。”   “我只是有话想问她,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卫庭轩压下心中的惶恐,对秦荀殷道:“二叔就让我见见她吧。”   秦荀殷还未来得及回答,杨总管在外面道:“侯爷,太夫人过来了。”   秦荀殷眉头一皱。   紧接着又有小厮来报:“侯爷,夫人过来了。”   卫庭轩扬了扬眉梢,目光不受控制地朝门外望去,最   先赶来的是太夫人,她沉着脸,目光在卫庭轩的身上用力地一扫,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荀殷赶忙上前扶了太夫人,扶着太夫人在屋里的梅花木椅上坐下,太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卫庭轩的身上,见他浑身还在滴水,又补充道:“怎么身上这样湿?杨总管,快带庭轩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秋天夜凉,省得着凉了。”   秦荀殷只是沉着眉,没说什么。   杨总管就对卫庭轩道:“卫大公子,这边请。”   卫庭轩吸了吸气,跟着杨总管下去换衣裳,他刚走出房门,太夫人就抓住秦荀殷的手:“听说他在门口闹着要见言玉?”   秦荀殷点头:“这件事跟阿玉没关系,这阵子我一直派人盯着卫庭轩的动向,阿玉从未主动私下跟他有任何的接触,反倒是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见阿玉,但是阿玉也从来没有理会过他,从不跟他私下见面。”   太夫人知道古言玉没有失礼,总算松了口气,她就怕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往来,毕竟古言玉的风评实在不好。   然而她眉心仍旧隆了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以前言玉跟在他身后跑的时候,他总是对她爱答不理的,现在言玉嫁给了我们家做媳妇儿,   他又巴巴地凑上来,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秦荀殷没有做声。   太夫人又想起另一件事:“今日不是他娶古家二姑娘的日子吗?”   “是。”秦荀殷回答。   太夫人就冷哼了声,紧接着古言玉就赶了过来,见到太夫人果然在这里,她就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一脸的尴尬和讪然。   她走进去给太夫人和秦荀殷行了礼,道:“这么晚了,还惊动了母亲,是儿媳的不是。”   古言玉其实本不想过来,但是这些日子她掌管内院,内院的很多事情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尤其是太夫人的动向,这大半夜的,太夫人忧心忡忡的出了院子前往外院,肯定就是因为卫庭轩闹门的事情,她生怕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所以也急急赶了过来。   没想到卫庭轩那厮,竟然这么能闹腾。   太夫人想到自动古言玉进府后,前后她娘家的继母上门闹事,后又卫国公府的上门闹事,就觉得古言玉是个惹事精,脸色就跟着不好起来。   古言玉看见太夫人阴沉的脸色,很是无奈,别人要上门闹事,她有什么办法?   她也很无奈啊!   “母亲,您别生气,儿媳也不知道会闹成这个样子,解除婚约的当日,儿媳就跟卫大公子说过,今后婚姻自由,各不相干,他当时也没说什么,谁知道待儿媳成了亲,他就总是上来纠缠,儿媳无可奈何啊。”古言玉唉声叹气。   秦荀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古言玉读不懂他眼中的意思。   闹出这样的事情,秦荀殷肯定心情不好,古言玉也能理解,所以懒得跟他计较,她想化解太夫人心中的不适,便竭力讨好道:“夜深了,儿媳扶母亲回去休息吧。”   说着便弯腰去扶太夫人。   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以前古言玉跟在卫庭轩屁股后面跑的时候,卫庭轩的一言一行她都十分留意,更何况是卫庭轩的脚步声了,这种声音,她早就烂熟于心。   她挂着讪笑的脸蓦地就阴沉了下来。   古言玉缓缓站直身体,转身望着走进来的卫庭轩。   他应该穿的是秦荀殷的衣服,秦荀殷身材比他高挑,他的衣服穿在卫庭轩身上就显得微微长了一截,他就站在门口,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古言玉。 第八十八章 你没病吧   你没病吧   古言玉心中生出一股厌恶来。   她是真的厌恶,这狗男人前世瞎了眼睛看不见自己的好,反而爱上她那个蛇蝎的二妹妹,甚至亲手用一碗汤药害死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害得她在最美的年纪香消玉殒,今生她好不容易摆脱他,他竟然一改前世的作风,跑到她婆家来纠缠。   是不是她跟卫庭轩有几辈子的仇恨,是不是她前世的前世杀了他全家,所以他才这么见不得她好?总是要让她觉得不痛快?   古言玉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双桃花眼上挑出一抹冰冷的厌恶。   秦荀殷站在太夫人的旁边,默不作声,以他对古言玉的了解,直觉卫庭轩很快就要倒霉,古言玉本是个很好说话的且性情温和之人,但前提是在没有惹她不快的情况下,一旦有人触及到古言玉的底线,这个女人就绝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太夫人笼着眉心,生怕古言玉和卫庭轩这一见面,两人就旧情复燃。   秦荀殷却忽然有点幸灾乐祸。   卫庭轩有点不敢去看古言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饱含的厌恶的情绪一丁点都不掩   饰,她就那么直愣愣地厌恶地盯着自己,让他的心阵阵钝痛。   古言玉语气冰冷:“卫大公子,听说你吵着要见我,今日正好太夫人和侯爷都在,索性我们就把话说个明白,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卫庭轩摇头:“有些话,我只能单独跟你说。”   “你没病吧?”古言玉陡然拔高了声音,那声音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卫庭轩,你我之前乃是未婚夫妻,如今我既然已经成了亲,自然应当避嫌,不再见你,现在你逼着我来见你你却还想单独跟我说话,你是不至我于死地不罢休是吧?”   卫庭轩的脸色一阵苍白。   古言玉看着就阴冷地嗤笑道:“按辈分,我现在是你的二婶,你见着我不给我行礼便也罢了,竟然还做出一副与我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的表情来,我真是奇了怪了,解除婚约后我便没有私下见过你,解除婚约之前你更是连正眼都不愿意瞧我,现在却又巴巴地凑上来,是因为单纯地不想见我过得好吗?”   卫庭轩被古言玉的冷冰讽刺的言语说得越发难过,他望着古言玉摇头:“我自然希望你过得好,可是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过得好,你会死的。”   不是卫庭轩固执,他是走过前世的人,前世秦荀殷克死三个未婚妻和一个通房后的确也娶了妻子,还是三品大员的嫡女,可惜那女子在进门后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后来就真的没有人敢嫁给秦荀殷了。   太夫人没办法,也顾不上到底会不会成为别人家的笑话了,因为秦荀殷没有子嗣,就是最大的问题,太夫人的眼睛只能往下放了,后来又给秦荀殷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多久也死了,太夫人整日烧香拜佛,也没有改变秦荀殷克妻的诅咒。   他是真的克妻。   古言玉留在威远侯府,迟早也会死的,前世他对不起她,今生他总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幸福美满,而古言玉想要的幸福,也只有他能给她。   她虽然嫁了人,他却绝对不会嫌弃她。   古言玉闻言就是一阵冷嘲:“我死还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想说,让我跟侯爷和离然后改嫁给你,然后你会对我好把我捧在手心里?”   古言玉这是随口嘲讽几句,谁知道卫庭轩竟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他郑重道:“我便是这个意思,玉妹妹,我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古言玉忽然走上前去。   太夫人蓦地抓紧了秦荀殷的手,秦荀殷的目光也是一沉,太夫人以为古言玉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谁知古言玉走到卫庭轩的面前,扬手手毫不留情地就往下挥去。   “啪——”   振聋发聩的一声,让太夫人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古言玉竟然就敢这么当着他们的面打卫国公府的世子。   古言玉气得眼睛绯红如血:“卫庭轩,你不要脸,我古言玉还要呢,什么玉妹妹,也是你这个晚辈叫的?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侯爷,就会视侯爷为我的天为我的地,今生今世,我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你三番四次挑拨我和侯爷的感情,挑拨我和我婆婆的关系,到底安的什么居心?你先前勾引我二妹妹,现在二妹妹嫁给了你你却不知道珍惜,又跑来破坏我的生活,你这种不要脸的言行举止简直让人闻所未闻,我告诉你,和你解除婚约乃是我今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你往后不要再来纠缠我,我觉得恶心。”   卫庭轩的脸一阵煞白。   古言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身上,痛得他连呼吸仿佛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不明白,不明白,以前那个对他千依百顺的玉妹妹为何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卫庭轩的眼角流下泪来。   古言玉蓦地怔住了。   前生今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卫庭轩流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倒好,对着自己的二婶流泪,这算怎么回事?   他伤心难过,伤的哪门子心,难的哪门子过?她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简直太讽刺了。   不止古言玉,连太夫人都惊讶地愣住了,卫庭轩素来懂事,为人也十分上进,是个孝顺且不让父母操心的好孩子,他长这么大就没干过什么混账事,之前她还觉得卫庭轩有可能是心有不甘,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胡闹,如今见他落泪,太夫人却不这样想了。   这个卫庭轩,是真心喜欢古言玉。   若是胡闹那还好解决,若是出自真心,那便麻烦了,太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道:“言玉,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古言玉红着眼睛,心情复杂地回头去扶太夫人,她搀着太夫人往屋外走,整个过程中再也没有看卫庭轩一眼。   没有必要再看,也没有必要再留恋。   太夫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有顿了顿,嘱咐秦荀殷道:“荀殷,夜深了,夜路不好走,派两个得力的人送庭轩回去,必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秦荀殷恭敬道:“是,娘。”   待屋里只剩下秦荀殷和卫庭轩,气氛不禁然地又冷了几个度,古言玉那一巴掌不可谓不用力,卫庭轩半边脸都微微肿了起来,他站在门口,身影单薄,风吹起他的衣角,那消瘦的身影好像随时都要化进风里。   秦荀殷这才注意到,这些日子以来,卫庭轩瘦了很多。   他以为古言玉跟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再说也不过是画蛇添足,便不想再和卫庭轩多说,但显然,卫庭轩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抬头,望着秦荀殷道:“二叔,如果您知道我深爱她,您还会娶她吗?”   秦荀殷的口吻听不出喜怒:“没有如果,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你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可能把她让给你,她也并不喜欢你。”   卫庭轩苦笑了下,一把抹去眼角的眼泪,追问道:“那您呢?您爱她吗?”   爱她吗?   秦荀殷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成婚还不久,古言玉甚至没有对他打开心扉,很多事情她都不愿意跟他分享,而他,他只是觉得她很好,跟她在一起也很好。   秦荀殷道:“我从未后悔娶她。”   卫庭轩心中生出一股怆然,秦荀殷说得对,什么都晚了,他不可能将古言玉让出来,古言玉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跟他断了关系,更何况这还是圣旨赐婚。   秦荀殷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让左一和左二送卫庭轩回去,自己率先离开了待客厅。   夜深露重,古言玉扶着太夫人小心地往回走,进了内院的垂花门,遇到赶过来的三爷三夫人和五爷五夫人,昏暗的夜色下,这四人的表情各异。   三夫人的眼睛冒着精光:“听说卫大公子在大门口闹事,母亲您还亲自过去了,我和三爷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母亲您没事吧?”   秦荀彧接话道:“我们也是听说惊动了母亲,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消息传得真快,古言玉暗想,她站在太夫人身边,一声未吭。   太夫人神色不虞,脚步顿了顿就继续朝寿康院走,三爷三夫人和五爷五夫人赶忙跟上,三夫人和五夫人走到后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荀彧扯了扯五夫人,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五夫人不以为意。   秦荀宁则瞪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暗自哼了哼,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停地回头朝五夫人使眼色,好像在说:“有好戏看!”   待进了寿康院,丫鬟妈妈们立刻忙着伺候太夫人,古言玉径直扶着太夫人坐到了西次间的大炕上,三爷夫妇和五爷夫妇就各自分两边站了。   姚惠清递上茶来,太夫人端起来喝了一口,道:“今日的事情,我不管你们听到的是什么消息,都一律不准再提半个字,管好你们院子里的人,若有人敢提,就乱棍打出去。”   三爷夫妇和五爷夫妇俱是一震,没想到太夫人竟然下了这样的死令。   她这是要无条件彻底保古言玉的名声了?   古言玉何尝不知道太夫人的想法,她只觉得很感动,感动太夫人愿意相信她,愿意站在她这边,愿意护着她,她不由地轻轻地握了握拳头。   太夫人揉了揉眉心,说道:“我累了,你们退下吧。”   三夫人和五夫人对视一眼,颇有些不甘心,但却不敢多言,福了福身,和三爷、   五爷退了下去,古言玉滞后片刻,望着太夫人道:“多谢母亲。”   今日的事情太夫人无疑是生气的,生的自然是卫庭轩和古言玉的气,但是她又不能怎么责怪古言玉,毕竟是他们威远侯府理亏在先,强行将古言玉娶过来的。   而古言玉自嫁进来后还算安分守己。   太夫人心中就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她又想起古言玉毫不留情地打卫庭轩的那一巴掌,顿时觉得这个儿媳厉害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将内院交到她的手里,往后她基本可以不怎么管了,可以安安心心地享福了。   有得必有失,太夫人长叹口气,拍了拍古言玉的手背道:“这事不怪你。” 第八十九章 为别人心疼   为别人心疼   古言玉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太夫人的内心到底经受了怎样的起伏,听太夫人说不怪她,她稍微松了口气,也微微安下心来,想着以后定要好好孝顺她。   “儿媳扶母亲上床歇了吧。”古言玉道。   太夫人正要说话,秦荀殷进来了,太夫人想到他们两口子定然还有很多话要说,就摆摆手道:“不用了,你跟荀殷先回去吧,这里有惠清伺候。”   秦荀殷一脸愧疚,太夫人既然这么说,他也没有勉强,带着古言玉往秋兰院走。   一看见秦荀殷,古言玉心里就坠坠的,觉得自己没有处理好和卫庭轩的关系,让他失了颜面,很对不起他,而秦荀殷一路上都绷着一张脸,阴冷的气场压得古言玉有点喘不过气来,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秋兰院。   院子里的丫鬟们个个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秦荀殷径直坐到了西次间的大炕上看书,古言玉望了望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由秋月伺候着进了浴房。   古言玉沐浴的时候秋月小声在她的耳边道:“夫人,侯爷在生气呢,您等会儿千万要小心呀,别惹得侯爷更加生气了。”   古言玉朝秋月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秋月就小声嘀咕道:“说起来这事也不能怪您啊,哎,您还是好生跟侯爷说说吧。”   古言玉心里想着外面的秦荀殷和流泪的卫庭轩,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等秋月服侍她洗了澡,穿上寝衣,古言玉回到卧房,她轻轻挥手,屏退屋里服侍的,自己去了西次间。   秦荀殷还在看书,是一本兵法,古言玉飞快地睃了他一眼,见秦荀殷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而在手里的书上,她就变得大胆起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无声的,无奈的。   而她不知道,秦荀殷虽然手里拿着书,但是注意力全在古言玉身上,她穿着雪白的寝衣,长发散在身后,如瀑如幕,衬得她越发肌肤胜雪,细腻如瓷,而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古言玉正在小心地瞅自己,间或叹口气,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想起卫庭轩当众落泪时古言玉的愣怔,似乎十分吃惊,有点被吓着的样子,她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完,但是卫庭轩的眼泪将她没有说完的话逼回去了。   她在心疼吗?   这时又跑过来唉声叹气干什么?   秦荀殷觉得心里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十分难受,而卫庭轩的眼泪好像在嘲笑他,嘲笑他强行将古言玉娶到手,却没有给她绝对的宠爱。   说到底还是他们威远侯府理亏在先,但是古言玉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正如她所言,今后她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他们威远侯府的人。   秦荀殷看了老半晌的兵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是今晚卫庭轩说的话和古言玉说的话,他又想起古言玉打卫庭轩的那一巴掌来,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狠。   秦荀殷不经意地抬头,朝古言玉望过去。   而古言玉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相撞,颇有点火花四溅的意思,古言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好似有水光流淌。   秦荀殷看得心头蓦地一震。   古言玉迎上秦荀殷的视线,目光敛了敛,想说什么,又忽地咽了回去,她就在站在秦荀殷的面前,偶尔看他一眼,就是不说话。   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秦荀殷在生气,她害怕自己戳到秦荀殷   心头不高兴的地方,让他更加生气。   她心中有愧。   秦荀殷从古言玉的眼中看到愧疚和无奈,忽然觉得心软,他放下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的书,朝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古言玉犹豫了片刻,听话地走到秦荀殷的面前。   秦荀殷却忽然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到他的腿上,古言玉很吃惊,她不敢随便乱动,害怕秦荀殷生出什么她不愿意与他亲近的想法来。   秦荀殷握住古言玉打卫庭轩的右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捋开,她的手掌红红的,可见当时打卫庭轩用了多大的力道,简直没有半分留手,他问道:“手疼不疼?”   古言玉很尴尬,毕竟她打的乃是秦荀殷的侄子。   她摇了摇头,又觉得这个说法有点违心,继而又点了点头,小声道:“有点疼。”   “怎么使那么大劲儿?”秦荀殷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吹。   他这是在试探她吗?在拐弯抹角地问她为什么出手打卫庭轩?古言玉不很确定,便实话实说道:“当时被气糊涂了,哪儿还有心思注意该用多少力道,他说出那样道德败   坏的话来,本就欠打,我身为他的长辈,打他一巴掌也不算多么出阁。”   他们家与卫家只能算远亲,就算卫庭轩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也轮不到他们秦家的人教训他,这个道理聪明如古言玉,不是不明白。   所以她才说,不算多么出阁,但不代表不出阁。   但这一巴掌至少让秦荀殷看到了古言玉断然拒绝卫庭轩的决心,倘若她真的对卫庭轩还有情有意,那么就绝不会在卫庭轩向她敞开心扉表露真情的时候打他一巴掌。   是个人都舍不得。   古言玉心善,更加不会舍得掌掴一个她爱的人。   古言玉不知道她的回答有没有过关,她小心翼翼地握住秦荀殷的手,轻声问道:“侯爷还在生气啊?”   生气,他能生谁的气?   生自己的侄子卫庭轩的气还是生古言玉的气?都不能,而且生气又有什么用?   他没有正面回答古言玉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明日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今后你若是不小心碰到卫庭轩了,就绕开他,不要跟他有任何的纠葛。”   古言玉没有立刻回答秦荀殷的话,因为她总觉得卫庭轩还有话说,他一而再再而   三地找自己,定然不会只是为了说那些废话。   她迟疑的态度让秦荀殷刚刚舒展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长年征战在外的男人,冷下来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觉得莫名地胆寒。   敏感的古言玉立刻觉察到了秦荀殷的这种变化,她心跳不禁然地快了起来。   深吸口气,她道:“侯爷不觉得卫庭轩很奇怪吗?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秦荀殷自然看得出来:“他想说什么都跟你无关,你是你,他是他,阿玉,不要弄混淆了,你们之间不该再有任何的牵扯。”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和卫庭轩单独说话的意思了,古言玉也不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应承,然后她从秦荀殷的身上下去,道:“妾身伺候侯爷洗浴吧。”   秦荀殷:“不用,你去睡吧。”   看来还在气闷。   古言玉不想再哄,一个人去睡了,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被子被人掀开,继而一具温暖的身体躺了进来,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古言玉睡得正酣,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睡过去了。   秦荀殷看着怀里柔软的睡得正香的女子,低低地骂了声:“小妖精。”   他心头微有不忿,扬手扯了古言玉身上的寝衣,张嘴堵住她的唇。   次日古言玉不出意外地又觉得腰酸背痛,被春花叫醒的时候显然还没有睡够,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想着还要去给太夫人问安,便强打起精神起床。   古言玉素来是掐着时间去给太夫人问安,今日早上过去的时候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已经在西次间陪着太夫人喝茶了,明显比平时到得更早。   古言玉带着两个孩子给太夫人行礼,又和三夫人、五夫人打招呼,发现三夫人和五夫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打量,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太夫人就让众人移到西次间用早膳,早膳过后又回到西次间喝茶,三夫人和五夫人大约觉得没戏,正准备告辞,外面正巧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卫国公夫人过来拜访您。”   三夫人和五夫人就重新坐好,不打算走了。   太夫人面色沉了沉,很快又恢复自然,道:“请进来吧。”   赵丽然含笑走了进来,先给太夫人行了礼,又和古言玉等几位夫人打招呼,三夫人觉得这赵丽然的笑容实在太假,古言玉觉得赵丽然是来道歉的。   赵丽然还带了厚重的礼品来,太夫人让丫鬟接了,请赵丽然就坐,有丫鬟端了松   木凳子进来,赵丽然就笑着坐到了松木凳子上。   “昨日我家那儿子喝了酒胡闹,让太夫人操心了,他回去后我便严厉地斥责了他,他也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犯那样的糊涂错来,实在是抱歉。”赵丽然歉然道。   赵丽然想起昨日里卫庭轩的胡作非为就觉得卫国公府的老脸都被卫庭轩给丢尽了,他先勾引人家的妹妹,后又来纠缠人家,她这个做娘的已经完全搞不懂自己儿子的心思了。   太夫人笑容很和煦:“年轻人哪能没有个胡闹的时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又笑问起卫国公老夫人的身体来。   赵丽然的神色就暗淡了下去:“不太好,上个月得了风寒,至今都还没有好,一直喝着药,庭轩的事,府里上下的人都瞒着,不敢在她跟前透露半个字。”   古言玉暗自翘了翘眼尾。   赵丽然前生今世都是一个样,一样的不会说话,按道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不应该抹卫庭轩的面子,偏生她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卫庭轩犯浑的事。   也算是个神人。   “迟迟不好,那怎么行?”太夫人拢了拢眉,吩咐身边的姚惠清:“去把库房里   的那支百年老参拿过来,还有那盒冬虫夏草也拿出来,”转而对赵丽然说:“带回去给我那表姐补身体,待我向她问好,就说我有空了就过去探望她。” 第九十章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赵丽然代国公老夫人道了谢,又从身上拿出一张帖子来:“您和母亲素来感情好,定要早点来,这次母亲整寿,来的人很多,还盼着您帮着待一些贵夫人呢。”   这事古言玉记得,卫国公府老夫人大寿,就在十二月二十。   太夫人接了帖子,她身为卫国公老夫人的表妹,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的,赵丽然又转而对古言玉她们道:“到时候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也要赏脸才是。”   古言玉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笑。   三夫人笑道:“国公夫人哪里话,两家本是亲戚,我与二嫂还有五弟妹自然是要去的。”   五夫人没有接话,她觉得三夫人有点多事,太夫人还在这里,她们能不能去全凭太夫人一句话,而且看现在卫庭轩和古言玉闹得那样厉害,太夫人心中指不定怎么想呢,兴许根本就没想过带她们去的,而三夫人这么说了,太夫人自然只能带她们去了。   果然,五夫人就看见太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虞。   太夫人道:“凭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们就是不请,我们也是要来的,回去跟我那表姐说,让她好好养着身体,儿孙   自有儿孙福,凡事少操心。”   赵丽然恭敬地应了,然后借口家中还有事情要处理,辞了太夫人,由紫鸢亲自送出了门。   婆媳几人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古言玉就回了自己的秋兰院,不多时,秦荀殷也回来了,古言玉就跟秦荀殷说起赵丽然来道歉的事。   “说他们家老夫人得了风寒,迟迟不见好,一直在吃药,又给母亲送了请帖,待老夫人整寿的时候要大办,”古言玉道。   她这才想起,自她进门后,太夫人似乎就没有出门参加过谁的寿宴或者婚礼,秦荀殷也没有,古言玉觉得奇怪,就问秦荀殷:“难道汴京都没有其他人来请吗?”   秦荀殷道:“我刚从西北回来不久,不适合跟其他朝臣走得太近,能推的都推了。”   古言玉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来,秦荀殷到底是手上的权利太大了,皇上忌惮他,这点秦荀殷也知道,所以就夹着尾巴做人,跟那些关系不太亲的,能不走动就暂时不走动了。   她想着,不由地就觉得当大将军也没什么好的,虽然手握重拳,在朝中能绝对地说得上话,但是要被皇上猜忌,还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地做人,实在是件辛苦的事。   还是她爹的职位好,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不仅地位高,   而且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手里也没有什么实权,就是一个整天办案子审案子的文官,威胁不到皇上什么。   皇上想夺了她爹的职位就夺了她爹的职位,根本不用惧怕古家。   不像秦荀殷大将军的职位,西北一旦发生战事,皇上就离不开秦荀殷,所以他对秦荀殷既忌惮又依赖,倘若威远侯府不夹着尾巴做人,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就要拿秦荀殷开刀。   忽然觉得,她这个威远侯夫人当得也挺危险的。   秦荀殷见古言玉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长吁口气,一会儿做沉思状,就知道古言玉又在想什么“飞鸟尽,良弓藏”之类的东西。   他拉着古言玉坐下,笑问她:“怎么?是不是觉得嫁给我性命随时都栓在裤腰带上?”   古言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秦荀殷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古言玉:“…妾身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威远侯夫人不好当,在嫁给侯爷之前,妾身就知道妾身的性命随时都是悬在半空中的,皇上的猜忌妾身反而觉得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所以他克妻这件事才是真的了不得的事情?   秦荀殷觉得他应该跟古言玉好好谈谈这件事情了,而   古言玉心思敏锐,觉察到秦荀殷有话跟自己说,便挥手让屋里伺候的退了下去。   秦荀殷说话很直接:“你是不是很怕我煞气太重,会克死你?”   古言玉:“…”   这个问题陡然被秦荀殷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让她忽然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思索良久,仔细斟酌了下说辞,才回答道:“其实妾身以为妾身活不到成亲的时候,但是没想到妾身却安然无恙地嫁给了侯爷,还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如此看来,那些什么克妻的传言都是不可信的,妾身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些传言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古言玉真的这样想过,但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总不能因为和秦荀殷有仇,就接连去杀了几个大臣的女儿吧?那这人也太丧心病狂了!况且有一个还死在威远侯府,那人的手总不至于伸得这样长。   “所以你以为呢?”秦荀殷端起茶喝了一口。   “妾身觉得很玄乎,反正先前的几个都不在了,只有妾身活得好好的,想来想去,便觉得只有一个解释了,”古言玉深以为然地说,“妾身应该是侯爷的真命天女无疑了。”   秦荀殷愣了愣,忽地大笑。   这种话也就只有古言玉这种为人大胆又满腹自信的人才敢说,古言玉见他笑得开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佯装生气道:“怎么妾身说得不对吗?侯爷竟然这般笑话妾身!”   秦荀殷忍着笑意回答:“对,你说得都对。”   古言玉这才满意,好心情地给秦荀殷满上茶,就听秦荀殷再说话时,声音已经郑重了几分,他望着她道:“其实我曾经让左一去大相国寺算过,找的大相国寺人称算无遗策的主持,拿了我们两人的庚帖给他,那老和尚说我们的八字相合。”   古言玉很意外。   听秦荀殷的意思,他其实根本不相信什么克妻克夫这样的事情,也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否则他也不会对大相国寺的主持出言不逊,他分明不信,却还是去算了八字,可见他当日说要娶她,也并非视她的性命为草芥,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古言玉忽然有点感动,秦荀殷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先前接连死了三个未婚妻,想必他也很自责吧,虽然他并不认为错在他的身上。   这么多年,他在外统领千军万马,头上顶着太夫人给的子嗣的压力,对外还要在皇上面前卑躬屈膝,尽量夹着尾巴做人,他的辛苦,并非她这种深宅妇人所能体会的。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秦荀殷不要为家里的事情烦心。   而秦荀殷见古言玉的眼睛里不禁然地流露出几分心疼来,心头又是一软,又不由地生出些许的欣慰来,他道:“其实我不信这些,但总不能害了你。”   古言玉点头,她明白,她都明白。   夫妻两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秦暮珊和秦暮宇下学回来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古言玉见秦暮珊没有再让张心悦帮她拿笔墨纸砚,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来。   而秦暮宇和秦暮珊见父亲和母亲有话要说,进屋请了安后又转身折了出去,一个回房间看书一个去找张心悦玩儿了。   午膳后秦荀殷要去都督府,古言玉看时辰尚早,准备睡个午觉,外面却有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瑾王妃正在府门口落轿。”   秦荀殷凝了凝眉。   古言玉给秦荀殷换衣服的手顿了顿,皱起眉毛道:“你说谁?”   那丫鬟被古言玉凝重的口吻吓了一跳,态度又恭敬了几分,回答道:“瑾王妃。”   “她是来见太夫人的还是来见我的?”古言玉如临大   敌。   那丫鬟回答:“来见您的。”   古言玉抬头朝秦荀殷望去,然后她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退下,她与瑾王虽然见过几面,但是从来都没有什么牵扯,而瑾王妃乃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这个女子深受兵部尚书器重,听说乃是个温良贤淑、知书达理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但是这个才女是养在深闺中的,她从来没见过,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谈什么交情了。   如今乍然听到瑾王妃来了,古言玉下意识觉得是冲着秦荀殷来的,望着秦荀殷的目光不禁带着几分惊诧和深沉。   秦荀殷见古言玉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以她的聪慧,应付瑾王妃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道:“我要去都督府,你好生招待瑾王妃。”   说罢就要朝外走,古言玉却猛地拉住了秦荀殷的衣袖。   秦荀殷回头,低眉看着那只拉住他衣袖的白皙纤细的手,听古言玉说道:“侯爷,妾身跟瑾王还有瑾王妃都没有往来,瑾王妃突然来见妾身,应当是冲着您来的,如今朝中势力分明,都想暗中得到您的支持,您让妾身招待瑾王妃,总得先告诉妾身您对瑾王的态度才是,否则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万一不小心得罪了瑾王妃,那可怎么好?”   秦荀殷没想到古言玉如她自己所言,在身份上乃是个妇道人家,但是心中想的事情,脑海里过的事情却已经涉及到庙堂上的风云。   他不由地仔细打量起古言玉来,她穿着白玉兰散花锦衣,头上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插着一根白玉簪子,耳垂上戴着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模样俏丽,一双眼睛莹莹生光。   忽然间觉得,眼前的女子和他第一次在清水寺见到的有些不同,彼时她是受了惊吓的机灵的闺中千金,此时却已经是放远了目光满心为着家族着想的他的妻子。   他的表情就逐渐变得深刻起来,继而郑重道:“我们威远侯府,只忠于皇上。” 第九十一章 完美过关   完美过关   古言玉闻言便松了手,微微笑道:“侯爷快去吧,早些回来。”   她自己则亲自去迎了瑾王妃,两人在垂花门前碰了面,那是个穿着苏绣月华锦衫、梳着圆髻、头上戴着赤金步摇且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的女子,年纪大约在二十二岁,还很年轻。   古言玉微微福了福身:“见过瑾王妃。”   瑾王妃赶忙扶了古言玉起身:“威远侯夫人快请起。”   说罢也打量起古言玉来,娇小的身段,皮肤很白,在阳光下仿佛能发光似的,身上的衣服首饰简单大方,将她衬得十分利索,利索间又带着几分文雅贤淑。   她生了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让人想到潋滟的湖光春色。   没想到以前追在卫庭轩身后的声名狼藉之人竟然是这般的窈窕淑女,一派贤良温雅的样子,瑾王妃就忍不住地摇了摇头,传言这种东西,果然是不可信的。   “瑾王妃请屋里坐,”古言玉领着瑾王妃进了秋兰院的待客厅,请瑾王妃坐到了平时秦荀殷坐的位置上,自己却没有当即坐下。   瑾王妃见她态度谦恭,想起瑾王提到秦荀殷平日在外的端肃样子,笑道:“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更何况今日原是我来叨扰了,夫人快坐吧。”   “王妃严重了,哪里有叨扰,我正好得了闲,”言罢,便没有客气地在旁边的雕红漆木椅上坐了下来。   有丫鬟进来奉茶,是君山银针。   瑾王妃就说起数日前秦荀殷在清水寺偶然救了瑾王的事情:“还好侯爷刚好经过山下官道,否则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大事来,侯爷对我们王爷可算是有救命之恩,我本应早些来拜访夫人,但府里事情实在是多,这一天天的,就给耽搁到了现在。”   为什么现在才来?   因为瑾王在秦荀殷那里没有走通路子,就想着让瑾王妃来她这里走走关系,否则,若是真心实意想来道谢,又有什么事情能耽搁到现在。   古言玉知道却不会说破,笑道:“瑾王乃是皇子,侯爷乃是臣,这本是他应该做的,况且当时那种情况,以侯爷的性情,无论是谁他都会出手相救的。”   意思是说秦荀殷并非是冲着瑾王去的,就算当日被追杀的是太子,秦荀殷照样会救,只不过那人刚好是瑾王罢了。   瑾王妃的笑容就敛了敛,她觉得古言玉在和她打太极,不过这女子养在深闺里,听闻以前在古家的时候,就没有得古大人几分教导,兴许秦荀殷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而她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一定。   瑾王妃决定先不跟古言玉说太多,笑道:“冒昧来访,我就是想来看看夫人和太夫人,以表当日侯爷救我们王爷的谢意。”   古言玉淡淡地笑,她觉得和瑾王妃实在没什么话好说,说多了显得过于亲近,说得少了…说得少正好,便笑道:“我正巧要去母亲那里,王妃既然也要见太夫人,我便与王妃同去了。”   瑾王妃道:“那正好。”   两人接连起身去了寿康院,古言玉尽量当个闷葫芦,瑾王妃见她话不多,就主动挑起话题道:“夫人嫁过来这么久,一切可还习惯?”   “习惯的,侯爷和母亲都对我很好。”古言玉一板一眼地回答。   “侯爷整日忙着朝堂的事,家里的事情就全靠夫人,夫人辛苦了,”瑾王妃道,“这些日子我们王爷经常约侯爷吃饭喝酒的,侯爷太忙,都没时间跟我们王爷喝一杯。”   古言玉笑容淡淡:“侯爷和母亲体恤我,我倒不觉得辛苦,侯爷的确挺忙的,不   过我只管着内院,外面的事情是从来不过问的,侯爷也从不跟我提,所以我也不知道侯爷都在忙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哪天见了什么人,又跟什么人吃了饭。”   古言玉将问题全往秦荀殷的头上推,省得瑾王妃问了这样又问那样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不轻不重的话,全没个重点,很快就到了寿康院,太夫人刚刚午睡起来,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她一早就接到消息,说瑾王妃突然来看二夫人,太夫人自然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又隐隐担心古言玉不会应付,毕竟她自从嫁到他们威远侯府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太夫人就怕古言玉许诺瑾王妃什么。   听着两人一道过来,太夫人就由姚惠清扶着迎了出去。   正好在寿康院的抄手游廊上迎面撞上,古言玉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给瑾王妃行礼,瑾王妃亲自扶了太夫人起身,古言玉就笑着解释道:“瑾王妃念着侯爷救了瑾王的情谊,过来探望母亲,给母亲带了两支百年老参过来补身体。”   太夫人忙朝瑾王妃道谢,请瑾王妃进屋里坐。   瑾王妃与太夫人就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古言玉站到太夫人的身边,亲自给两人奉茶,屋里还站着几个伺候的丫鬟。   太夫人问起瑾王和瑾王妃的身体,瑾王妃也关切地问起太夫人的日常起居,两人有说有笑的,像是挺熟稔的样子,古言玉就猜测,太夫人大约没少应付这种凑上门来混脸熟的。   “…我们家儿媳妇儿深居简出的,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少不得怠慢了王妃,还请王妃勿怪才是。”太夫人谦逊道。   瑾王妃看了眼古言玉:“二夫人很懂礼,太夫人太谦虚了,打扰多时,府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这便告辞了。”   太夫人叹道:“王妃主持府里的事情,的确事情多,老身就不多留王妃了。”   起身要送瑾王妃出门,古言玉亲自掺了太夫人。   瑾王妃眼里闪过难掩的失望,在太夫人和古言玉的相送下往府门口走去,待上了马车,与早就等在车里的李修寒碰了面,马车一路朝瑾王府驶去。   路上,瑾王妃朝李修寒摇头:“连留我用晚膳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李修寒听得皱起眉头:“威远侯夫人呢?她什么态度?”   瑾王妃嘲讽地笑了笑:“说她什么都不懂,她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接手管家之事,可见太夫人和侯爷对她的能力都很有信心,说她懂,她却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直言说从来不管侯爷在外面的事情,她话很少,我问她她才会主动说话,说的都是没用的。”   李修寒想起那日在清水寺里古言玉那双镇定从容的眼睛:“只怕是在装傻。”   瑾王妃也觉得有可能,想到秦荀殷那难啃的骨头,就无声地叹了口气。   古言玉扶着太夫人往寿康院走,说起和瑾王妃交谈的话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实在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她说要探望母亲,我就将她带来见您了。”   太夫人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古言玉的确是个明白的,没有给秦荀殷添乱。   她满意地笑了笑,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做得很好,与瑾王有关的人,我们不能与他们走得太近,但也不能得罪他们,毕竟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谁都无法预料。”   古言玉恭敬地应道:“是的,母亲。”   有丫鬟来报:“侯爷回来了,已经在寿康院等着了。”   古言玉就扶着太夫人加快了脚步,秦荀殷就等在寿康院的抄手游廊上,看见古言玉扶着太夫人过来,赶忙迎了上去,夫妻俩一起扶着太夫人回到了西次间。   太夫人谴了屋里服侍的,就道:“这瑾王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让瑾王妃进我   们府里来,这不是在告诉皇上,他要笼络人心?”   古言玉轻声道:“朝中分两派,这本是皇上同意的,瑾王素来胆大,从侯爷那里走不通,就想着从我们这里打通门路,其实我倒觉得,指不定他们只是想恶心太子。”   太夫人就和秦荀殷对视了眼。   秦荀殷道:“你说说看。”   “太子得知,瑾王和我们走得近,自然不敢轻易将侯爷拉到他们那边,因为他们会担心侯爷反咬一口,所以我只是觉得,瑾王这么做,虽然最终的目的是想将侯爷拉到他的阵营,但是就算不成功,也能恶心太子,让侯爷不能被太子所用,”古言玉慢声慢气地说,“如此,他也不算损失了什么,毕竟倘若侯爷中立,对他而言也算是好事。”   太夫人没想到古言玉竟然还有这般见地,颇有些吃惊。   秦荀殷则露出果然如他所料的眼神来,似乎早就想到古言玉猜得准瑾王的心思。   太夫人道:“别管他们想如何,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就行了。”   古言玉也这样想,含笑点了点头,秦荀殷却觉得这件事只怕不会那么太平,和古言玉辞了太夫人往秋兰院走,半路的时候,古言玉忽然道:“侯爷在想什么?”   秦荀殷漫不经心地回答:“在想朝堂上的事情。”   “是担心有人会因此弹劾您吗?”古言玉问道。   秦荀殷诧异地看了眼古言玉,没想到古言玉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去,他摇头,多说了几句:“这件事不用担心。”   古言玉:“为何?” 第九十二章 被弹劾也无所谓   被弹劾也无所谓   秦荀殷的脸上露出几分别有深意的笑来:“因为肯定会有人因此弹劾我,说我和瑾王走得太近,说瑾王暗中串联朝臣。”   古言玉觉得秦荀殷的口气极为自信,好像知道自己会被人弹劾还是件挺高兴的事情,她不知道秦荀殷到底怎么想,只是单纯地以为在朝中还是默不作声地好。   一旦被弹劾,就被众臣摆在了隆安皇帝的眼前,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并非什么好事。   又觉得秦荀殷竟然这么有把握,看来对朝中的局势十分清楚,对太子和瑾王两派也多有关注,他这样心中有数,行事肯定就有自己的章法。   她稍稍放了心。   古言玉就无所谓道:“妾身觉得太子弹劾您也没什么要紧的。”   “哦?”秦荀殷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为什么?”   古言玉迎上他的目光,觉得他在明知故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她回答吗?秦荀殷分明自己就是知道的,不过既然他问,估计有考一考她的意思,她就顺着秦荀殷的话   回答。   “朝中有人弹劾您和瑾王走得太近,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拉开与瑾王的距离啊,就算您见到瑾王就绕道走,别人也会理解您的,而太子党派的弹劾您,正好就是在告诉隆安皇帝,至少您跟太子是没有牵扯的,刚好您就两边不靠了,不是正如您所愿吗?”   秦荀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忍不住摸了摸古言玉的法定:“夫人真是聪慧。”   古言玉倒没想到秦荀殷竟然会这般直白地夸奖她,一时间有点怔然,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窗台上摆着的黄菊在微风下轻轻晃动,脑海里忽地想起成亲这么久以来秦荀殷对自己的好,心跳蓦地一快,她有些尴尬地提起茶壶给秦荀殷添茶。   从秦荀殷的角度,刚好看见古言玉微红的耳垂,在阳光下晶莹得仿佛透明。   他微微笑了笑,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古言玉暗暗腹诽,莫名其妙的,笑什么笑,笑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而事情果如秦荀殷所言,第二日上朝他就遭到了近十个朝臣的弹劾,除了他还有瑾王,弹劾他们的人都是同一批人,内容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说他暗中勾结瑾王,说瑾王结党营私。   秦荀殷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那些弹劾他的朝臣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好像他已经和瑾王商量好什么时候就要造反似的。   秦荀殷一脸汗颜地站着,偶尔抬眼看一看眉头皱得死紧的隆安皇帝,身板站得笔直。   秦荀殷身为统领十万大军的西北大将军,隆安皇帝是不允许他站在太子或者瑾王一边的,只允许他完全忠诚于自己,这点,秦荀殷自然懂。   李修寒辩解道:“父皇,事实并非如此,王妃去威远侯府见的并非威远侯,而是威远侯夫人,威远侯曾经救过儿臣性命,她不过是去威远侯府给太夫人和威远侯夫人送些补品,感谢当日威远侯在清水寺救儿臣的恩情。”   立刻便有太子党派的人出来李修寒的话:“威远侯夫人嫁给威远侯已经快三个月了,王妃此刻才去见威远侯夫人,不觉得诚心不足吗?分明就是别有目的。”   李修寒:“王妃主持中馈,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你以为谁都跟你的夫人一样,每日只负责在家里绣花吗?”   那大臣气得胡子乱颤,但碍于瑾王的身份,到底不敢如何反驳,这时太子便站出来道:“怎么三弟对人家内宅妇人管没管家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此话一出,金銮殿上就吵了起来,有太子和瑾王说话,其他朝臣自然不敢随便插嘴,整个大殿都是太子和瑾王的争论声,秦荀殷细细地听,结果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两人到底谁赢谁输,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秦荀殷回汴京这么久,对太子和瑾王的争吵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满朝文武都会安静地听太子和瑾王的争论,隆安皇帝也会选择听一会儿,但是在某个瞬间,隆安皇帝会突然打断他们的争吵,让他们的争吵及时结束。   果然,就在太子和秦荀殷吵得正热闹的时候,隆安皇帝忽然出声道:“好了。”   而此时太子正在说话,闻言立刻闭了嘴,恭敬地面朝隆安皇帝低下头,瑾王如是,隆安皇帝道:“这件事情暂且不提,众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隆安皇帝道:“退朝吧。”   秦荀殷随众文武百官一起走出金銮殿,他前脚刚踏出金銮殿的殿门,就有公公上前道:“皇上请威远侯到御书房一叙。”   这本在秦荀殷的意料之中,但是当着公公的面,秦荀殷还是露出了几分惊讶,然后道:“烦请公公带路。”   公公领着秦荀殷往御书房走去,隆安皇帝已经在御书房里等着了,秦荀殷进去后   行了礼,隆安皇帝让他起身后他就恭敬地站在隆安皇帝的面前,姿态放得格外低。   隆安皇帝坐在龙椅上,轻轻敲着案桌上的奏折,对秦荀殷道:“这摞起来的折子都是弹劾你的,统共有十几本,你怎么说?”   秦荀殷汗颜:“皇上,臣冤枉,自臣回京后,与瑾王私下只有一次接触,就是在清水寺的时候出手救了瑾王,这件事是皇上早就知道的,而后来臣陪着瑾王巡视校场,这是皇上您派给臣的任务,除此之外,臣跟瑾王就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   他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道:“在清水寺的时候,臣也没有和瑾王单独说过话啊。昨日瑾王妃来臣府上,臣还特意避开了,说起来臣那内子也到底是年纪小,没怎么见过世面,瑾王妃来访,她收了人家的礼物却连饭都没留人家吃一口,臣估摸着瑾王妃走的时候指不定还挺郁闷的,招待瑾王妃不周,臣到现在都还很惶恐,本想着借着今日上朝的时候跟瑾王道一声歉,没想到却遭到了那么多朝臣的弹劾,臣这歉意就只能憋在心口了。”   隆安皇帝的目光沉了沉,秦荀殷这冤屈是叫得没错了。   先说自己和瑾王并无不正当的来往,再说他的夫人不留王妃吃饭,便是在告诉他,他们根本无意与瑾王走得太近,昨日瑾王妃的造访也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隆安皇帝自然相信他,秦荀殷回汴京这么久,一直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下,他寻常往来的大臣就那么几个,要么就是武将,要么就是无关痛痒的文臣,他几乎不和太子党还有瑾王党的人有任何的往来,今日隆安皇帝招秦荀殷过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质问他。   隆安皇帝听完秦荀殷的回答后,点了点头道:“秦爱卿知道轻重就好,退下吧。”   秦荀殷行了礼,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他自然知道隆安皇帝叫他来的目的,并非质问,只是为了提醒和敲打他,否则,那些暗中监视他的人,岂不是只是个摆设?   古言玉发现今日秦荀殷起得比往日要晚些,就猜测要么是今日金銮殿上风起云涌,要么就是隆安皇帝留了秦荀殷说话,她正琢磨着秦荀殷也该回来了,柳红进来禀道:“夫人,刚刚得到的消息,五房那边的彩虹小产了。”   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修剪花枝的古言玉腾地站了起来,屋里的伺候的春花和秋月也俱是一怔,古言玉问道:“当真?”   柳红点头:“千真万确。”   古言玉一个头两个大,她派人去找外院的管事请个大夫过来,又让春花留在秋兰   院,自己带着柳红和秋月急急地往秦荀彧和五夫人住的潇湘院赶去,几人刚走到彩虹住的地方,就有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古言玉望着那盆血水,脑袋忽然一阵眩晕,只觉得自己真的有晕血的感觉。   秋月赶忙扶住她。   五夫人知道她过来,赶忙迎了上来,对她道:“这里是污秽之地,你一个尚未生孩子的,来这里做什么?”又看向柳红和秋月两个丫鬟:“还不快将你们夫人扶回去!”   古言玉晃了晃脑袋,一扬手,阻止秋月和柳红,问道:“怎么就小产了?”   五夫人眼睛一眯,原本就皱起来的眉头更是皱得紧,任谁都能听出来,古言玉这句话里有质问的意思,古言玉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补救道:“抱歉,五弟妹,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有点晕血,脑子不太清楚,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五夫人的表情这才缓和几分,回答道:“该做的我都做了,她要瞎闹腾我也没办法,这里正乱着,改时间我再跟五弟妹好好解释吧。”   这毕竟是五房的事,古言玉还真不好管,点了点头,让秋月和柳红扶着去了太夫人那里,半路上有丫鬟过来禀道:“侯爷回来了,问您在哪里。”   古言玉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盆血水,颇有几分有气无力道:“就跟侯爷说我在寿康   院。”   那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心中忐忑,生怕出什么事情,行了礼,匆匆忙忙地去了,古言玉就继续朝寿康院走去。 第九十三章 内院内斗的辛苦   内院内斗的辛苦   太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老人家脸色很不好,周身笼罩着一层阴云,古言玉强忍住心中的那股不适感,劝太夫人道:“母亲,人与人之间,讲究一个缘分,想来是那孩子与我们家没有缘分罢了,您别太伤心。”   太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这件事又怪不得你。”   古言玉当初做那么多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继而有人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秦荀彧与五夫人成婚那么久,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而秦荀彧本人却连个妾都没有,要不是秦荀彧自己深爱五夫人体贴五夫人,因此不愿意纳妾,就是五夫人这个人着实是个手段厉害的。   嫁进威远侯府这么久,她一直暗中观察五夫人,发现五夫人和三夫人在言行上完全是两种作风,五夫人凡事喜欢阴阴地来,不像三夫人那般很多心思都摆在脸上,说话也不怎么忌口,但她们心思不纯是一定的,相比而言,五夫人要比三夫人难对付得多。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古言玉起身,秦荀殷过来了,很快三爷三夫人也过来了,几人相继给太夫人行了礼,有丫鬟端了锦杌过来给他们坐,眼看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古言玉问太夫人要不要就在寿康院摆饭,太夫人点了头,古言玉就派人去通知厨房。   秦荀殷问古言玉:“到底怎么回事?”   古言玉一时还难以答上话来,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去了五弟妹的院子,现在脑壳还昏着,我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彩虹的确是小产了。”   三夫人在心底暗笑,她得知彩虹小产的时候本也打算去看看的,但是一想到那屋子里正乱着,她又忽然改了主意,小产是污糟的,她何必去触霉头。   太夫人就道:“惠清,去把彩虹身边服侍的丫鬟叫过来。”   姚惠清应声出去了,吩咐人去叫那个服侍的丫鬟。   秦荀殷皱了眉头问古言玉:“你既然去了怎么不问清楚?”又看古言玉脸色不好,嘴唇都是苍白的,追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点晕血,”古言玉端起茶盅喝了口热茶,觉得舒服了点。   太夫人不放心:“怎么就晕血了?还是快请个大夫来看看,别是什么病才好。”   并不是什么病,只是忽然想到前世自己小产的时候,也是大盆大盆的血水往外端,那个还不容易来到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就那么没有了,他带走了她的希望还有她的生命。   太夫人如此关心她,古言玉很感激,说道:“没事的,只是以前没见过那么多血,有点吓着了,所以才很不舒服,结果我事情也没有办好,还要劳烦母亲操心。”   “身体要紧,这不怪你。”太夫人道。   很快,伺候彩虹的那个小丫鬟过来了,看到满屋子的人,她当即了就跪了下去,垂着脑袋头都不敢抬起来,浑身瑟瑟发抖。   俨然被吓得不轻。   太夫人问道:“五爷和五夫人呢?”   “还在屋里忙着,”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五爷心情很不好,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五夫人还在忙上忙下,一面指挥屋里的丫鬟收拾一面等着大夫过来给彩虹诊治,”她说着说着,不由地哭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彩虹为什么会小产,奴婢每日伺候她,一汤一水都不敢假以他手,她去哪里奴   婢都小心翼翼地搀扶,生怕她撞到哪里磕到哪里,太医也按期来诊治,都没有觉察出异常,奴婢…”   她朝太夫人磕头:“太夫人明察,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期间会有很多不定因素,都容易导致女人小产,这丫鬟乃是太夫人的心腹妈妈直接派过去的,为人机灵,办事牢靠,在伺候上总不至于出什么了不得的错,兴许真的是那个孩子和威远侯府没有缘分吧。   古言玉很是唏嘘,希望彩虹真的只是因为意外而没有保住孩子,而不是人为。   这不是皇嗣,太夫人不可能找人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只怕整个汴京都要看他们威远侯的笑话,说他们威远侯的儿媳妇儿为了争宠甚至不惜杀死还未出生的小生命,那无论是对秦荀殷还是对秦荀彧还是对他们侯爷的女眷,都不是好事。   太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惠清,把这个丫鬟送到外院的洗衣房去。”   那丫鬟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挣扎   ,只是眼泪不停地往外流,怎么止也止不住,古言玉看着她觉得可怜,也忍不住叹息了声。   跟府里的子嗣有关的事情,太夫人是肯定会惩处人的,否则将来若是府里又有人怀了身孕,有些人就会心存侥幸,以为只要自己没有害人,就会平安无事。   所以太夫人不过是在杀鸡儆猴。   如果换成古言玉,她也会这么做,人便是如此,无论处在哪个位置,都有他的难处,不可能一点为难都没有。   其实太夫人没有将那个丫鬟撵出府去,已经比较宽容了。   如今太夫人处置了一个丫鬟,这件事便算处理完了,剩下的便是让彩虹好好调理身体,然后继续伺候五夫人和五爷。   三夫人安慰道:“母亲,都还年轻,还会有的,您不要太过伤心。”   秦荀宁道:“是啊,母亲,你要放宽心。”   古言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没办法安慰太夫人,因为她自己都需要人安慰,而此时此时最伤心难过的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彩虹,可她想,众人对她,大约都只有责怪吧。   丫鬟进来传饭,古言玉便扶着太夫人去东次间用午膳,一桌子的好饭好菜,古言玉没什么胃口,太夫人也没什么胃口,都吃得少,五夫人见大家都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反倒不好多吃,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众人又陪着太夫人回到西次间。   五爷和五夫人过来了。   两口子一来就跪到了太夫人面前,秦荀彧说:“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伤心了,”五夫人就说:“都是儿媳没有照顾好彩虹,才出了这等事情,母亲您处罚我吧。”   他们两口子跪着,除了太夫人,其余人自然不好继续坐着,都纷纷站了起来,太夫人问五夫人:“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五夫人眼角有泪,她拿出帕子试了试眼泪,回答道:“大夫一早就说彩虹身子虚,要好好养着,最好是卧床养胎,彩虹也很听话,极少起来走动,但是人在床上躺得久了,就难免身体乏累,今早彩虹起来得早,想走一走,丫鬟就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散步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事情,谁知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突然就见了红。”   五夫人说道后面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儿媳嫁给五爷   这么些年,没给五爷生下儿子,这两年来儿媳日夜惶恐,就盼着几个通房能有动静,好不容易彩虹有了身孕,儿媳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她竟是个不争气的,孩子竟然就那么没了。”   她捏着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厚重得能压死人,只有五夫人的哭声和其他人的叹息声,而古言玉见五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一时竟然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伤心还是假的伤心了。   或许,都有吧。   三夫人有句话说得对,五夫人虽然还没有给秦荀彧生下儿子,但是五夫人和秦荀彧都还很年轻,也不急于这一时。   五夫人也犯不着那么急着让屋里的通房给秦荀彧生下儿子。   秦荀彧虽然心中恨不痛快,但当着这么多人,他还是揽了揽五夫人的肩,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当着母亲这么哭,成什么样子,可别把母亲给惹哭了。”   五夫人这才渐渐收了声。   太夫人就问起五夫人是如何安置彩虹的,五夫人哽了哽嗓音,回答道:“把她安排在了后罩房养身子,等她好了再伺候五爷。”   太夫人“嗯”了声,不想再多管的样子,说道:“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古言玉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秦荀殷想到她向来心软,又极为喜欢小孩子,彩虹小产,即将出世的小孩子也没了,她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但他不太懂怎么安慰一个人,所以便没有多说,回到秋兰院,古言玉帮秦荀殷更衣,秦荀殷说道:“下午不去都督府,宅子已经买下来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缮的,下个月四妹一家就要迁回来,如果有要修缮的地方,就要赶紧修缮。”   古言玉闷闷地回答:“这样算来,时间上是有点赶了。”   “没事,要是实在不行,就日夜加工,”秦荀殷道,秦荀殷见她心情低落,主动跟她说话,“刚收到的来信,决定下个月初八动身,算上路上的时间,十三就能到了。”   单边竟然要五天,的确是有点远。   “等四妹一家迁回来,我们府里就更热闹了。”古言玉道。   秦荀殷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以前都在军营,和四妹   妹接触很少,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还不清楚,但想来不会太省心,否则也做不出让母亲帮她看宅子的事情,更何况她丈夫底下还有两个比较混账的弟弟,以后来了汴京,还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少不得要惹些麻烦摆到我们面前来,到时候你该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不必考虑那许多。”   古言玉闻言,先是惊诧,然后又有些忍俊不禁,再后来就生出一丝感动。 第九十四章 心跳有些快   心跳有些快   惊诧秦荀殷竟然会对她说这些,当着她的面前说自己同胞妹妹的不是,惊诧他对她做的动作也太过亲昵。   忍俊不禁的是他原来也知道四姑奶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既然都知道,太夫人也定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当着几位儿媳妇儿的面,不好说什么罢了,所以才惯常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感动的是…   秦荀殷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所以特地选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为了安慰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吗?不知为何,古言玉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异常,假装若无其事地笑道:“四姑奶奶若是知道您这般排揎她,指不定怎么跟您置气呢,您放心吧,妾身会好好和四姑奶奶一家相处的。”   秦荀殷知道她做事素来有自己的一套,倘若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得再多也是无用,凭她的傲气,她根本不会听。   他抚了抚古言玉的脑袋:“你若是感到为难了,就告诉我,娘那里,有我呢。”   古言玉觉得心里暖暖的,因为彩虹小产的事情而郁闷的心情逐渐变得好起来,她朝秦荀殷露出一个微微灿烂的笑容:“看侯爷说的,妾身若是让您到母亲面前帮妾身说什么,妾身成什么了?您放心吧,妾身会尽力不让您和母亲为难的。”   只说尽力,却没有说一定,秦荀殷不由地笑了笑,看来古言玉对他那位妹妹一家的印象已经是极为不好的了。   不过她既然能答应尽量好好和他们相处,那就不是件坏事。   卫国公府,佛堂里的三足刻貔貅香炉里插着香烛,香烛的味道在整个佛堂里散开,浓郁得有些刺鼻,卫家老夫人跪在佛堂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望着摆在神龛上的观世音,外面传来脚步声,继而有丫鬟在门口禀道:“回老夫人,世子过来了。”   卫庭轩已经走到门口,自古言玉成婚后,他日渐消瘦下去,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颧骨凸出,脸颊凹陷,一双眼睛也再无往日的神采飞扬。   他走进佛堂,在卫老夫人身后的蒲团上跪下来。   “祖母,您找我?”卫庭轩好半晌才说话,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的嗓子有些疼,声音都是嘶哑的,听上去十分干瘪。   卫老夫人闻言,站起身来,重重地哼了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   卫庭轩没有接话,这些天来,他听过很多这样的话,国公爷对他说过“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国公夫人对他说过“你还知道我是你娘?”现在轮到卫老夫人,卫庭轩一点也不意外,他像木桩似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卫老夫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卫庭轩从小就听话懂事,他们卫家给予了他很大的期望,希望他将来能光耀他们卫家的门楣,带上他们卫家的人更上一个台阶,他们一直都相信,卫庭轩有这个能力。   但是自古言玉成婚后,他却陡然变了一个人,变得颓废,变得不知上进,变得整日就知道古言玉…古言玉…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直接影响了他们卫家与威远侯府的关系。   甚至让秦荀殷放出话来,若是卫庭轩还不知道收敛,只会影响他自己的前途。   为了一个女人,他就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老夫人这些天长吁短叹,担心卫庭轩会再出什么事情,总是茶不思饭不想的,自己都苍老了很多。   却也不见卫庭轩真的醒过来。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都识相地退了下去,佛堂就只有他们祖孙两人,老夫人泪盈于睫,问卫庭轩:“那古言玉已经是威远侯的夫人了,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啊?”   卫庭轩没有做声。   那日喝醉酒闯进威远侯府被古言玉亲手打了一巴掌后,他就一直浑浑噩噩的,那夜他看得明白,古言玉对他的憎恨是真,对他的厌恶是真,对他没有情谊是真。   他心心念念的想要一辈子都对她好的姑娘,她厌恶自己。   这些天来,前世的种种都在他的脑海里回旋,他想起古言玉的温柔贤淑,想起古言玉的忍辱负重,想起他曾经对她所做的种种…种种的混账事,就后悔不已。   他沉浸在悲痛和后悔中,无法自拔,无法走出来。   老夫人问他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他也不是想折磨自己,他只是觉得生活突然失去了色彩,他每一日都在煎熬,可是他的煎熬却无法对别人说。   他只能对古言玉说,然而,古言玉不愿意见他。   老夫人见他不回答,又问他:“你还要折磨你爹、你娘还有我到什么时候啊?”   卫庭轩抬头望向老夫人,苍老的老人,满脸是泪,眼里充满了失望,也充满了希冀,还有止不住的悲伤,他鼻尖一酸,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那古言玉以前成日里跟在你身后跑的时候,你对她爱答不理的,从来没有给过人家一个好脸色看,你与她的妹妹古言依暗中纠缠,不伦不类,偷偷有了私情,她却忍着   没有声张,后来你上门退婚,让古家颜面尽失,她被逼无奈只能答应退婚,这才有了皇上赐婚之事,”老夫人指尖发颤,“当初你说你要退婚,我们全家都不答应,这婚是你坚持要退的,你若不退婚,与古言玉尚且还有婚约在,皇上又如何能给古言玉和威远侯赐婚?”   卫庭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老夫人说得都对。   所以他才更加后悔,前世他没有好好珍惜,今生他想要好好珍惜了,上天却让他错失了时机,这是上天在惩罚他。   老夫人见他满脸悔痛,长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古言玉既然已经嫁给了威远侯,你就应该接受现实才是,你竟然还做出去威远侯府闹事的事情来,丢尽我们卫国公府的颜面,让别人看我们卫国公府的笑话,看你的笑话,你是要气死我、气死你爹娘不成?”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卫庭轩却无从反驳,只能讷讷道:“孙儿不敢。”   老夫人发出呵呵几声苍凉的笑来:“你连去威远侯府毁人清誉、勾引未婚妻的妹妹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我这个老太婆正反也活了六七十岁了,眼看着就要活到头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有可能是被自己疼大的孙子气得躺进棺材里   的。”   卫庭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自你出生后,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既然你如此不争气,要为个嫁了人的女人要死要活,我继续活着也是被人笑话,从今日起,你若是还如此浑浑噩噩不知道振作起来,我这个老太婆也只好不吃不喝,就这么等死算了。”老夫人厉声道。   卫庭轩惶恐地望着老夫人。   就听老夫人道:“你下去吧,你什么时候去国子监安安心心地上课了,我什么时候就吃饭睡觉,否则我就只好站在神灵面前,请求神灵将我带走,以免被你气得气血攻心而死。”   “祖母?”卫庭轩不敢相信老夫人竟然用这种办法来威胁他。   他忽然发现,好像他已经将家里的几个亲人气得没有办法了,所以老夫人才不得已想出了这个法子,而他身为孙子辈,他能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将自己的祖母活生生气死。   卫庭轩沉沉地闭了闭眼睛:“祖母,孙儿明日就去国子监,您别生气了。”   老夫人不信他:“你可能说到做到?”   卫庭轩点头:“祖母放心吧,孙儿知道错了,明日定会去国子监好好上课,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了,不会让家里的人担心的。”   老夫人忽然觉得卫庭轩有点不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卫庭轩答应得好好的,可她总觉得,他少了丝…活气。   卫庭轩回到书房,有丫鬟在外面禀道:“世子,古姨娘朝您这里来了。”   古姨娘?   卫庭轩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都想笑,前世若不是古言依捣鬼,设计陷害古言玉,他也不至于亲手害死她,他眼里溢满了嘲讽,对丫鬟道:“让她回去,我不见她。”   丫鬟领命,然而,刚转过身,却见到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古言依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正朝这边走来,丫鬟顿时警铃大作,上前拦住古言依:“姨娘,世子正在书房忙着,不见人,还请姨娘改日再来吧。”   “又在忙?”古言依扯了扯嘴角,自嫁进卫国公府后,卫庭轩一直让她独守空房,从未踏进她的小院子一步,她想见他更是困难,无论何时何地,丫鬟给的回答永远都是“在忙”。   古言依何曾不知道原因,卫庭轩不愿意娶她,所以厌恶她,看不惯她,完全不想   见她,所以完全对她视若无睹,她想进他一步都不可以。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想,到底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卫庭轩以前那么爱她,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对她厌恶了起来,她从未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古言依今天来就是想要一个缘由,她一把将拦路的丫鬟推开,丫鬟防备不及,竟然就那么被古言依推到地上,古言依管也不管,几步走到书房门口,一掌推开书房的门。 第九十五章 古姨娘作妖了   古姨娘作妖了   卫庭轩就坐在书房书桌旁的太师椅上,双眼望着头顶的房梁发呆。   看见他的第一眼,古言依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那被推倒的丫鬟吓得大惊失色,忍着浑身的疼痛冲过来:“世子,奴婢没用,没有拦住古姨娘。”   卫庭轩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古言依的身上,对丫鬟道:“你们下去吧。”   丫鬟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古言依就可怜兮兮地唤了声:“庭轩哥哥。”   卫庭轩望着古言依梨花带雨的脸,想起古言玉冻死在雪地里的场景,半分怜爱也提不起来,古言依大着胆子走到他的面前,用手去拉卫庭轩的衣袖,被卫庭轩灵巧地躲开。   “别碰我!”卫庭轩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厌恶。   古言依更觉委屈,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哽咽道:“庭轩哥哥,我是言依啊,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那日还说要娶我为妻,如今我嫁给了你,你却要这般对我,为什么?”   卫庭轩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古言依自然是生得好看的,但是看得久了,就觉得她和陶氏其实很像,五官中莫名   地带着几分尖酸刻薄的味道。   他脑海里又不由地想起古言玉温婉贤淑的模样来,虽然被她打了一巴掌,但卫庭轩却觉得古言玉连打人的时候都是好看的,不像古言依,一股子小家子气。   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   他道:“你和你姐姐不同,你姐姐虽然有时候很胡闹,但是对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却从来都是很好的,有吃的她会留给你们,你们犯了错被老太太惩罚,她会给你们篼着,你们需要帮忙的时候,她都会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先帮助你们,可你对她呢?”   古言依怔住。   “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可曾真心实意地将她看作你的姐姐?可曾真心实意地对她?”卫庭轩讥讽道,“我是你姐姐的未婚夫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古言依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卫庭轩,讷讷道:“不也是庭轩哥哥愿意的吗?”   “是啊,是我愿意的,”卫庭轩嗤笑了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笑古言依还是在笑自己,“所以他们说得对,我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配不上你姐姐,而你,你告诉我,这天下间有哪个好妹妹会跟自己姐姐的未婚夫眉来眼去私定终生的?”   古言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辩解道:“庭轩哥哥,   你不能怪我,我看见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这有什么错?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如果没有古言玉,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卫庭轩冷笑,笑自己的无知,在古言依的眼中,为了男女之情,就可以不顾姐妹之情,可以不顾道德伦常,所以为了喜欢的人如何做都是没有错的?   喜欢…   不能成为伤害任何人的理由。   是他觉悟得太迟了,卫庭轩悔不当初,如果可以重来,他绝不会跟这个蛇信心肠的女人暗自有任何的牵扯,绝不会对古言玉视若无睹。   “你的狡辩之词我已不想再听,你回去吧,往后就不要轻易踏出院子了。”卫庭轩冷声说,“再也不要来见我,我根本不想看见你,我一看见你,就觉得自己很恶心。”   古言依愣在那里。   卫庭轩说,她会让他觉得恶心?   “庭轩哥哥,以前的事情,就算真的错了,那也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错,如今我已经嫁给了你,你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来背?”古言依不可置信道,“你是堂堂的国公府世子,天高海阔,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呢?我却只能居身于那小小的   庭院,连见你一面都不可以?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这么对我,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卫庭轩又是一声冷嗤:“我没有良心了,你有吗?”   古言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如今卫庭轩才是她的主人,她想要在这府里过得好,就必须要讨得卫庭轩的喜欢,让卫庭轩站在她的这边,赵丽然已经恨透了她,倘若卫庭轩还不帮她,她在府里就会非常地难过。   古言依“碰”地一声跪在卫庭轩的面前,她抓住卫庭轩的腿裤,声泪俱下地哀求:“庭轩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难道你要我去死吗?”   前有祖母的威胁,现在又有古言依的威胁,卫庭轩只觉得可笑,这些人都喜欢用死来威胁他,当真以为他还怕了谁的威胁不成?   卫庭轩的眼里闪过厌恶:“来人,把她拖下去。”   很快走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人架起古言依的两只手臂,转眼就将古言依给架了出去,卫庭轩坐在书房里,很久都还能听到古言依的叫喊声。   他烦不胜烦地仰头靠到椅背上。   而卫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情古言玉当然不知道,秦荀殷下午去看了宅子,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说宅子需要修葺一番,   但好在需要动工的地方不多,预计十来天就可以完工。   这件事秦荀殷已经让杨总管去办了,根本不用古言玉操心。   五夫人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彩虹被安排在丫鬟住的后罩房休养,身边有个小丫鬟伺候,大夫过来给她开了药,这件事便算揭过了。   到了第三日,古言玉刚在寿康院用完早膳,让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去外院书房,就有丫鬟进来禀太夫人:“卫家老夫人和卫国公夫人过来了。”   太夫人颇为意外,目光扫了眼古言玉,问丫鬟:“来的人只有卫老夫人和国公夫人?”   丫鬟应道:“是的。”   古言玉就见太夫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忙出去迎接,古言玉和三夫人、五夫人自然是跟着,几人在垂花门前接到卫老夫人和卫国公府夫人。   距离上次卫庭轩来闹事已经过去了好些天,赵丽然这次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正常了许多,几人见了礼,卫老夫人的目光在古言玉的脸上扫了一圈,继而和太夫人相携着往寿康院走。   太夫人一脸歉然道:“上次听侄媳妇儿说您染了风寒,迟迟未好,该是我去看您的。”   “小小风寒,不碍事,”卫老夫人说道,“在家里待得久了,就想出门走走,想着正反无事,倒不如来你这里窜窜门,你别嫌我吵就好。”   “姐姐说的哪里话,”太夫人道,“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人进了屋,卫老夫人和太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丫鬟上了茶和点心,几位同辈的夫人就坐在旁边的锦杌上陪着。   卫老夫人就看向古言玉:“荀殷媳妇儿看着倒是懂事了许多,果然成了亲就不一样了。”   古言玉讪讪地笑,卫老夫人是在说她以前胡闹吧。   三夫人坐在旁边暗暗看戏,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众人瞧,五夫人院子里的彩虹刚丢了孩子,现在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心,也闷不吭声地坐着。   太夫人听卫老夫人有意针对古言玉的样子,笑道:“老二媳妇儿是个懂事的,不是我王婆卖瓜,言玉是我自己看的,无论哪方面,都没让我失望,如今管着家里的中馈,我不知道轻松了多少,这媳妇儿反正是没娶错的。”   古言玉就不好意思道:“母亲!”   太夫人抿了嘴笑。   赵丽然眼神暗了暗,卫老夫人何尝听不出来太夫人这   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媳妇儿,也是,她这个表妹素来聪慧识大体,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让别人觉得他们婆媳不和。   但卫老夫人仔细观察古言玉的一言一行,发现她好似的确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和她最爱的那个孙子一样,都有很大的变化。   卫老夫人就道:“你们家事情多,主持中馈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怎么言玉才嫁过来两个多月就已经管理得井井有条了?”   太夫人笑着点头,满脸欣慰道:“是啊。”   卫老夫人望着古言玉道:“可是有什么秘诀?”   古言玉捂嘴,佯装咳嗽了声,道:“秘诀倒是没有,可能是因为父亲管着刑部,我多少继承了一些收拾人的天赋,所以才能让府里的人都听我号令?”   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三夫人和五夫人听她这么调侃自己,也忍不住笑,五夫人道:“二嫂就会讲笑话。”   三夫人适时地接话:“就是,也不管人家国公夫人和老夫人喜不喜欢听,倒是让我和五弟妹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国公夫人和老夫人看我们笑话!”   古言玉笑道:“我就是想着有这个可能,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别见怪。”   太夫人看了看三夫人和五夫人,又看了看古言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   卫老夫人没想到她们妯娌间竟然这样和睦,再想到自己家里几房妯娌间那永远都理不清的关系,就觉得头疼,又有些遗憾,还有些羡慕。   赵丽然道:“你们这样有说有笑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畅,哪里还会见怪。”   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很羡慕这样的妯娌关系,卫老夫人眼里飞快地闪过不悦,他这个儿媳妇儿不会说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就习惯了,也懒得跟她多计较。   太夫人又问起卫庭轩来:“可还好?年轻小伙子别让他们喝那么多酒,伤身体。”   “已经让他禁酒了,上次也是喝了酒才会胡闹,他在家里好好反思了几日,昨日已经让他回到国子监去上课了,总算让人放心了。”卫老夫人道。 第九十六章 不管妹妹的死活   不管妹妹的死活   太夫人笑道:“那就好,年轻人,胡闹也是正常的,只要不要太过分就好。”   卫老夫人有点讪然,卫庭轩那样还不叫过分,什么才叫过分,她知道这件事情铁定惹恼了她这位表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打关系,毕竟谁也不愿意得罪秦荀殷。   如今秦家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秦荀殷那个闷肚子在皇上面前极为说得上话,他若是恼了卫庭轩,在皇上面前说他们卫家的不是,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没有见到太夫人,她始终不放心,如今见这表妹对自己一如往昔,丝毫没有芥蒂,她也就放下了心来。   老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卫老夫人起身告辞,太夫人要亲自送她们,卫老夫人按住太夫人的手道:“就别送了,我又不是找不到路,让荀殷媳妇儿送我们就成了。”   太夫人知道她这表姐是有话要私下对古言玉说,便没有勉强,让古言玉帮她送客。   三夫人和五夫人自然不好再跟。   三夫人心头痒痒得很,好奇心大作,就想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五夫人却想着   这几日秦荀彧都没有在她房里歇息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   出去的路上,卫老夫人暗暗观察着古言玉,发现古言玉的确和以往有些不同了,这种不同体现在古言玉的整体气质上,以前她大多时候都是一副懦弱的样子,如今看着却是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张扬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好招惹。   却也不会认为她难以接近。   卫老夫人笑道:“言玉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接管家中事务以来,自己的个人时间就变得少了,偶尔有空闲的时候就摆弄下花草或者做做针线看看书什么的,倒没有别的爱好。”古言玉回答。   “听说荀殷的两个孩子都给请了先生了?”   “是啊,”古言玉有问必答,“我们古家的孩子启蒙就很早,我也觉得两个孩子启蒙早一点更好,所以就让侯爷给两个孩子找了先生,好在两个孩子都喜欢读书,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是学起来都很认真,尤其是宇哥儿,十分刻苦。”   卫老夫人暗暗点头,看来古言玉很重视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她没有将庶子庶女放养,让他们长成不成气候的东西,将来给家族添乱,可见是个有远见的。   卫老夫人想就古言依的事情探探古言玉的口风,琢磨着应该怎么开口才好,谁知   古言玉却率先问了起来:“我二妹妹,在府上可还好?没有给老夫人和国公夫人添麻烦吧?”   老夫人闻言就携了古言玉的手:“那么见外做什么?就叫我表姨好了,叫我大儿媳妇儿嫂子吧,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以后也要经常走动的。”   古言玉有点惊讶,想想前世,这位卫老夫人可从未有对她如此亲昵的时候。   当然,卫老夫人的要求古言玉求之不得,她就想在辈分上压卫庭轩和古言依一等,便立刻笑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表姨,大嫂嫂!”   赵丽然的表情僵了僵,尴尬地应了一声。   卫老夫人道:“古姨娘挺好的,能吃能睡,前些日子她去书房见庭轩,庭轩正忙着,没空见她,让她改时间再来,她大约是饭吃多了,一掌就将拦她的丫鬟给掀翻在地。我瞧着她劲儿还挺大的,想来定然是中气十足,这人啊,只要身体没毛病,那就没什么了不得的。”   古言玉:“…”   她觉得这卫老夫人说话特别有意思,她大约是猜到自己不喜欢古言依,所以才特地将这番话讲给她听,告诉她古言依在卫国公府并不受待见,也算宽宽她的心。   古言玉道:“二妹妹是被娇养大的,有时候行事难免有些无所顾忌,她若有不对的地方,表姨和大嫂嫂尽管教导便是,二妹妹是个聪明人,定会知错就改的。”   尽管教导…   那就是随便他们怎么处置古言依的意思了。   卫老夫人觉得这古言玉和以前的确是不同了,对自己的妹妹也能狠得下心了,不过站在她的角度,谁会喜欢勾引自己未婚夫的女人呢,尤其这人还是她真心相待的妹妹,古言依的所作所为就越发变得不可饶恕起来。   古言玉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卫老夫人一语双关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这句话的内容太深,古言玉没有接话。   送走了卫老夫人和赵丽然,古言玉回到秋兰院,秦荀殷正巧回来了,夫妻两人说了会儿话,春花禀道:“夫人,宁馨来了。”   两人都在西次间,古言玉也没有让秦荀殷避开的意思,就在西次间见宁馨,宁馨给古言玉行了礼,带给古言玉一个消息:“老太太特命奴婢来禀夫人,家里已经给蒋姑娘下了聘,老太太说蒋姑娘虽然父母已经不在,但是我们家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人家,聘礼虽   然不多,但也凑了一万两银子,还听姨太太说,蒋姑娘家里的两个兄弟不仅分文没有要蒋姑娘的聘礼,而且还各出了五千两给蒋姑娘置办了嫁妆。”   这样看来,蒋姨娘家的两个兄弟都是感恩图报的,古言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老太太的身体和日常起居,知道一切都好,这才放心,让春花送宁馨出门。   秦荀殷问道:“怎么岳父很缺银子吗?”   古言玉闻言就有点讪讪然,当然缺银子,当初她出嫁,老太太给她置办了三万两的嫁妆,虽然威远侯府的聘礼也多,但是一进一出,账就抵消了。   而且府里能动用的也就只有那三万多两的银子,大多都是要用来办席面、封红包之类的,这才几个月过去,又要置办聘礼,银子自然就有点短缺了。   古言玉隐晦地说道:“祖母前些年身体不好,就是陶氏管着家,她娘家的哥哥和侄子还有母亲都是吸血的,陶氏偷偷拿了中公的十几万两银子补贴她娘家,自然就不剩多少了。”   这件事秦荀殷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古宏当了刑部尚书那么多年,竟然只有这点银子,就算陶氏没有拿钱给她娘家,家里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两,着实是有点少的。   难怪都说古宏是个清官,就连皇上都喜欢他。   “等过些时候就好了,”古言玉笑道,“家里的产业每个月都有进账,况且现在府里伺候的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开支也没有以前大了,慢慢就能转动起来了。”   秦荀殷想了想道:“若是岳父有用得着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这是要给她娘家借银子?   古言玉有点感动,笑着应了,午膳后秦荀殷去都督府,特意绕道去外院见了一面杨总管,跟杨总管说了些事情,这才去的都督府。   下午古言玉在堂屋里见管事的妈妈,听说杨总管求见,古言玉颇为意外,让管事的妈妈退了下去,请了杨总管进来,杨总管行了礼,古言玉道:“不知杨总管找我何事?”   “侯爷吩咐我从他的私账上拿点银子给夫人使,说给夫人随便用的,”杨总挂说着将手里的用白纸包着的银票递给古言玉。   古言玉想起早上和秦荀殷的对话,皱了皱眉头,本不想要,但是想到这是秦荀殷的一片好心,她总不好当着杨总管的面拒绝,于是笑着接了:“多谢杨总管。”   杨总管说了些客套话,古言玉应和了几句,杨总管就退了下去。   古言玉回到卧房打开白纸,里面厚厚的一沓银票,每张都是五十两面额的,统共有四十张,那就是两万两,古言玉有点懵。   她并不知道秦荀殷到底有多少家当,但是前些日子他刚出钱给四姑奶奶买了宅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今日又给她拿了两万两…   想来秦荀殷的钱的确还挺多的。   但随即,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有甜甜的滋味溢上来。   有人愿意给她这么多钱花,这感觉真是不错,古言玉发现,秦荀殷这大老爷们儿对她还是挺大方的,他既然愿意给,她就懒得拂了他的好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晚上秦荀殷回来,古言玉伺候他沐浴的时候顺道给他道谢:“妾身手上有田产和铺面,其实不缺银子花,娘家那边,虽然钱有些紧张,但还万万没有到需要我接济的地步,不过既然是侯爷给的,妾身就收下了,多谢侯爷。”   她笑眯眯的,那双桃花眼眯起来的时候好似藏着潋滟春光,秦荀殷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就觉得这双眼睛挺能勾人的,现在是越发觉得有种勾魂摄魄的美。   他心念一动,就将古言玉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古言玉触不及防地被他一抱,那双灼热的大手就放在她的腰上,透过薄薄的衣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大手上的温度,古言玉忽然觉得脸颊都热了起来。   “侯爷这样抱着妾身做什么?您这样抱着妾身,妾身如何伺候侯爷沐浴?”古言玉眼神不自然地望着秦荀殷的后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第九十七章 鸳鸯戏水   鸳鸯戏水   秦荀殷低低地笑,他发现古言玉比以往要更害羞些,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改变,只有心有漪涟才会容易羞赫,他就怕古言玉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亲昵行为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那就是心如止水。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心如止水,那便是根本不喜欢这个男人,古言玉最开始是这样,现在却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或许,她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这种变化。   秦荀殷期待着她能越迟反应过来才好,否则,一旦她生了警惕之心,他就很难再进一步。   “你不是也还没有洗浴吗?”秦荀殷抱着她道。   古言玉目光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的脸,讷讷道:“妾身伺候完侯爷自然就会洗浴了。”   “何必那么麻烦,”秦荀殷的声音里藏满了笑意,“跟我一起洗不就得了,这样省时间还省力气,也可以让我伺候伺候你。”   他刚说完话,古言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腾空,她被秦荀殷打横抱了起来,她怕自己落下去,赶忙伸手搂住秦荀   殷的脖子,一双美目娇嗔地瞪着秦荀殷。   秦荀殷笑了笑道:“以前听人说起鸳鸯浴,便觉得定然是滋味十分美好的,正巧今日我们可以一起试一试。”   古言玉就不由地望了眼浴桶,那浴桶的确是足够大的,完全能容纳住他们两人,古言玉一想到他们什么都没穿的坐在浴桶的画面,就觉得上天可以来道闪电劈死她,省得等会儿她会因为羞愤过度而选择去死,她抓紧了秦荀殷的肩膀,摇头:“不要,侯爷快放开妾身。”   秦荀殷可没打算这样轻易放过她:“害羞什么,我们是夫妻。”   古言玉很想赏他一个白眼,但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却连翻白眼的欲*都没有了,一张脸急得通红,哀求地望着秦荀殷:“侯爷,您快放开妾身吧,那得成什么样子了?”   秦荀殷本也不是真的要跟她洗鸳鸯浴,目的只是为了逗逗她,见她着实害怕了起来,心头就不由地柔软了下来,笑道:“好了,不逗你就是。”   古言玉这才松了口气。   待秦荀殷放她下来,她赶忙帮秦荀殷宽衣,说起帮四   姑奶奶修缮房子的事情来:“已经动工了吧?等完工正好可以晾几天,这样住进来正好。”   秦荀殷靠在浴桶的边缘让古言玉给她搓澡,他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也这样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十三,这日古言玉特意起得比寻常要早些,她估摸着太夫人也会起得很早,所以比往日早一点地去给太夫人问安,没想到三夫人和五夫人到得也早,孩子们在一块儿玩儿,几个大人说说笑笑,然后去东次间用早膳。   早膳后又回到西次间喝茶,太夫人就问古言玉:“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古言玉笑着回答,“知道四姑奶奶他们早上便要到,侯爷早就派了人去码头接人、帮着搬东西,想着那边都是冷锅冷灶,中午吃饭定然不方便,大家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多半也不太想再坐车到我们府里来吃饭,所以侯爷还在醉香楼给四姑奶奶他们定了两桌席面送过去。”   太夫人听着就连连点头:“好,考虑得很周全。”   古言玉知道太夫人见女心切,安抚道:“那边正乱着,等四姑奶奶他们收拾整齐了就会来给您请安了,您安心等着   就是。”   太夫人含笑说道:“好。”   过了会儿,有小厮进来禀道:“太夫人,三爷和五爷都去帮四姑奶奶安置新家了,侯爷被皇上留在了宫里,三爷特地派小的来跟太夫人说一声。”   太夫人忙点点头,让姚惠清赏了那小厮一两银子,拿到银子的小厮千恩万谢地走了,三夫人和五夫人还留在寿康院陪太夫人说话,古言玉想着等会儿还有管事妈妈来找她,便先辞了太夫人,回了秋兰院。   立冬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秋兰院的正屋里早就烧起了地龙,屋里倒是暖和得很,管事的妈妈们来示下,都有点舍不得离开。   古言玉在屋里一边做针线一边听着管事的妈妈汇报事情,等汇报完了退了出去,柳红进来禀道:“夫人,太夫人派了杨妈妈去罗府问情况。”   古言玉闻言抬起头,对柳红道:“既然母亲派了妈妈过去,那我们也该派一个过去才是,你去把徐妈妈请进来。”   柳红应声而去,很快折了回来,身后跟着徐芳若。   “徐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您既然是侯爷的乳母,定   然和四姑奶奶也十分熟悉,今日是四姑奶奶一家搬回汴京的日子,我想请徐妈妈帮我去罗府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若是有您就回来报我一声,我也好准备。”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   徐芳若没想古言玉对四姑奶奶的事情如此重视,忙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看看。”   与他们威远侯府隔着三条街的距离,并不算远,只是外面天寒地冻的,在外行走很是辛苦,古言玉就让春花拿了一个暖手炉给徐芳若带上,笑着对徐芳若道:“外面冷。”   徐芳若心里生出一丝暖意,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古言玉手里的针线已经做好了,她做了两条抹额,一条是五福捧寿、一条是四喜如意,两双袜子,都是麻姑献寿,两双鞋子,一双玄色绣八团如意,一双红色绣红色芙蓉花。   古言玉差了秋月将一条五福捧寿的抹额、一双麻姑献寿的袜子和一双玄色绣八团如意的鞋子送到古府去,送给老太太,剩下的她找时间送给太夫人。   春花就在旁边道:“夫人这些天午觉都没有睡,可算把这些东西都做好了。”   古言玉也觉得一身轻,笑了笑说:“我进府后就没给   太夫人做过什么,她老人家也没有要求,天气又这样冷了起来,我总是要做点什么才行,也好堵有些人的嘴。”   春花不知道这有些人到底是指的谁,她也没敢多问,笑嘻嘻地给古言玉添上茶,快中午的时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外面那样冷,他们看上去却十分高兴。   古言玉发现,自两个孩子上学以来,不仅懂事了许多,也开朗了许多。   有丫鬟立刻打来热汤热水给两个孩子驱寒,古言玉起他们在学堂的事情,秦暮珊叽叽喳喳地说给古言玉听,秦暮宇相对沉默一点,但看上去心情也很好。   古言玉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等下雪了,我就让侯爷跟先生说,把课停一停,待开春了再继续上课。”   秦暮珊举双手赞成:“好呀好呀!”   秦暮宇却问:“为何要停课?”   “因为太冷了,你们还小,身体会受不住的,若是因为上课而生了病就不好了,”古言玉拧了热帕子给秦暮宇擦手,“怎么,我们宇哥儿不想停课吗?”   秦暮宇摇头:“不想。”   古言玉忽然想到古言笙,那也是个读起书来就不要命   的,她摸了摸秦暮宇的脑袋,笑道:“宇哥儿,你还小,太过拼命会伤了身体的,而且学习这件事是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的是日积月累,而不是一日之功,也讲究劳逸结合,而非一味地闷头读书。你启蒙本来就比其他孩子早很多,所以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来就好。”   秦暮宇认真地盯着古言玉:“母亲和先生说了一样的话。”   “怎么先生也这样说过?”古言玉笑问。   秦暮宇一本正经道:“先生说我过于着急,并不是什么好事,要我静下心来,先把他现在所教的东西学好就好,不必去管那些他还没有教到的功课。”   “先生说得有道理,”古言玉道,“丫鬟说你每日下课后还要回屋里练字,复习当日先生教的功课,你知道努力读书当然是好事,但是有时候过犹不及,太心急了反而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尤其是练字,更要沉心静气才行。”   秦暮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古言玉心想,只要好好教,不必担心将来他不成器。   秦暮珊大眼睛在屋里打转:“母亲,爹爹还没有回来   吗?”   “你爹爹有事,还没有回来,上了大半天的课,你们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古言玉吩咐落雁摆饭,“就在这里摆饭好了,这里暖和些,省得再挪地方。”   落雁应道:“是,夫人。”   古言玉和两个孩子刚吃完午膳,丫鬟带着两个孩子下去休息了,秦荀殷就回来了,帘子一撩开,秦荀殷带进来一股子冷气,然后径直进了内室,古言玉跟过去帮他更衣。   “侯爷还没有吃饭吧?我让人摆饭去。”古言玉道。   秦荀殷点了点头,由古言玉服侍着换了身常服,然后坐到西次间临窗的大坑上用午膳,古言玉解释道:“我们都已经吃过了,俩孩子睡午觉去了,侯爷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秦荀殷回答:“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 第九十八章 说什么胡话   说什么胡话   多的却没有再说了,但是古言玉见他眉心紧皱,总觉得朝中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有点担心,却又不好多问。   想了想道:“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请侯爷早日知会我一声,省得我心里没底,总是猜来猜去的,连觉都睡不好。”   秦荀殷抬眼看她,古言玉笼着眉心,桃花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真是个心思玲珑又敏感的女子,秦荀殷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东海那边突然冒出了许多土匪,皇上觉得这件事隐隐透着几分怪异,便留我商量了一番。”   古言玉快言快语道:“留侯爷商议?难不成让您堂堂大将军去东海剿匪?”   秦荀殷就笑:“皇上倒是没这么说。”   “指不定他就那样想了,”古言玉双手托腮,觉得自己的猜测极有可能发生,“东海那一带,经常有倭寇出现,兴许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倭寇吧?”   竟然还知道这件事!   秦荀殷越发觉得古言玉是个聪明伶俐的,她所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要多,他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就你知道得多。”   古言玉就问:“皇上是想派您去东海吗?”   “还不知道,那边到底什么情况目前还不清楚,”秦荀殷回答,“这件事朝堂上还在议论,皇上也没有拿定主意,还在观望着那边的情况。”   古言玉“哦”了声,这时去罗府的徐芳若回来了,见秦荀殷也在,当场便回道:“三爷和五爷都在那边帮忙呢,我去的时候在门口刚巧遇到杨妈妈,就和杨妈妈一道进去了,是四姑奶奶亲自见的我们,说院子里上上下下正忙着,人手已经够了,不需要我们再帮什么忙,让我回来给您道谢,说他们晚上再过来给您和太夫人问安。”   给她问安?   古言玉有点想笑,不过想到四姑奶奶虽然年纪比她大,但是辈分比她小,给她问安,她倒是当得起的,又问徐芳若吃了饭没有,徐芳若回答吃过了,古言玉就让她下去休息。   秦荀殷问:“他们晚上要过来?”   “看侯爷问的,四姑奶奶一家刚到汴京,等收拾好了自然应该来给母亲问安的,母亲想着他们刚来,就做几桌席面招待四姑奶奶一家,给他们接风洗尘,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古言玉笑道:“晚膳妾身都已经安排好了,侯爷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陪罗大爷好生喝几杯就是。”   秦荀殷忽然觉得,古言玉在秦荀珍的事情上还挺殷勤   的。   这倒是不像她的作风,目光不由地就带了几分审度。   古言玉在那样的目光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母亲能改变对珊姐儿和宇哥儿的态度,妾身很感激,四姑奶奶是她唯一的女儿,想来是娇宠着长大的,妾身身为她的嫂子,自然要多多照拂,能帮衬的就一定会帮衬的。”   原来缘由在这里,但是珊姐儿和宇哥儿是他收养的,也并非她亲身的孩子。   秦荀殷发现,古言玉虽然有时候做事的手腕过于凌厉,但是她的确是个极为有责任心的人,她处在一个位置上,就会努力把属于自己的事情做好。   而且她知恩图报,别人如何对她好,她就会如何对别人好。   他忽然觉得,往后他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了,这个发现让秦荀殷心情大好,笑容就不自觉地爬上他英俊的脸庞,他将古言玉拉进自己的怀里抱住,嗟叹地说:“这个家里有你在,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战死沙场,我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古言玉闻言,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桃花眼忽地就冷冽了几分,回头瞪着秦荀殷道:“侯爷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秦荀殷见她生了怒,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头,表情有些讪讪然,忙哄道:“嗯,好了,我知道是我说错了,别生气。”   古言玉沉了沉眉心道:“这样的话侯爷切不可再说了,妾身还等着与侯爷白头偕老呢,否则,那古言依母女岂不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秦荀殷:“…”   他忍不住大笑,觉得怀里的小女子可真是记仇,他的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笑眯眯地说:“好好好,我定会与你白首偕老的。”   古言玉小声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和秦荀殷说了会儿话后,古言玉回房间眯了会儿午觉,半梦半醒间听到春花在床边禀道:“夫人,三爷和五爷已经回来了。”   古言玉从床上爬起来,让春花服侍着更衣,秋月也回来了,笑道:“夫人,奴婢将您做的东西亲手送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十分高兴,还赏了奴婢二两银子,还让奴婢带了二两回来给春花,”说着笑眯眯地将二两银子给了春花。   春花接了赏,笑问:“帮我谢谢老太太没有?”   “谢啦谢啦!”秋月道,她知道古言玉想问什么,继续道:“老太太身体挺好的,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四姑娘在   老太太身边服侍,三少爷跟着外院的管事学习打理庶务去了,容妈妈特意让奴婢跟您说,这些天家里都很太平,老太太心情也很好,就是有点累。”   古言玉略略放下心来,道:“等蒋姨进了府就好了。”   春花和秋月都这样想,秋月道:“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正月二十。”   定在正月里…   虽然有些急,但是只要一切办得妥当,倒是没什么。   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厨房的袁妈妈过来了。”   古言玉依旧在西次间见袁梅梅,袁梅梅这几个月来清减了不少,人看着没有以前那样富态了,在古言玉面前有点手脚放不开的样子,她规规矩矩地给古言玉行了礼,道:“夫人,厨房里都准备妥当了,奴婢来想问问夫人,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的。”   自从古言玉大刀阔斧地改制之后,府里的各管事妈妈在自己面前都表现得十分规矩,从没有谁敢拿自己的资历在自己的面前充老大,这点让古言玉很满意。   她道:“袁妈妈辛苦了,就按照原先准备的办的,以后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用专程跑来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有的话,我会让丫鬟通知你的。”   袁梅梅点头哈腰地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快到傍晚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好下了课,古言玉让他们洗漱一番后与她一道去给太夫人问安,三爷三夫人和五爷五夫人各自带着孩子都到了,刚给太夫人行了礼,外面就有小厮进来禀道:“禀太夫人,四姑奶奶一家过来了。”   罗家来了好几辆马车,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光是孩子就有五个,他们一来,堂屋里就挤满了,罗振明和四姑奶奶、罗振南和罗二奶奶还有罗振生跪在堂屋里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忙让他们起身,几个大人又互相见礼,然后各自介绍身边的孩子,古言玉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罗家的五个孩子一人发了一个红包当做见面礼。   三夫人和五夫人也有准备,然后是罗家的给他们府里的孩子给见面礼,古言玉一偏头,就看到秦暮珊和秦暮宇手上都拿着好几样东西。   秦暮珊拿着手里的礼物翻来覆去地看,很是兴奋的样子。   太夫人携了四姑奶奶的手,问起这一路的行程来:“可还顺利?辛苦不辛苦?安排妥当没有?秦家老夫人怎么没有来?”   四姑奶奶穿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头发梳了高髻,戴着赤金衔珠凤钗,耳垂上戴着赤金柳叶耳坠,一   副金光闪闪的样子,满脸笑容地一一回答太夫人的话:“…母亲有些耐不住舟车劳顿,今天就不想再动了,躺在屋里休息呢,说改日再来探望娘。”   太夫人笑道:“行了多日的路,也的确是累的。”   古言玉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着坐在四姑奶奶旁边的罗振明,穿着弹花暗纹锦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衣冠楚楚的样子,罗振南和罗二奶奶则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副不敢乱看的样子,罗振生又不同,他大约十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到处乱瞄,一会儿盯着摆在花几上的青花壶直瞄,一会儿盯着她的脸看。   对的,他的目光总是瞄过自己的脸,眼睛里冒着几丝光彩。   古言玉心中立刻生出几丝厌恶,这个罗振生,只真的被惯坏了,这罗家老夫人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般不知道规矩。   太夫人的目光也在罗振生的身上扫了扫,目光敛了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和四姑奶奶说话,他们坐了没一会儿,秦荀殷回来了。   大家又起身见礼,秦荀殷扫了眼屋里的人,最后目光落在四姑奶奶身上:“嫁了人,看着确实懂事了不少。”   秦荀珍看着自家哥哥,眼眶不禁然地湿润了起来,喊   了声:“二哥。”   太夫人本不想落泪,随着秦荀珍这声哽咽的“二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三夫人道:“哎哟,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就哭起来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   五夫人应和道:“就是就是。”   古言玉递了帕子个太夫人擦眼角,罗二奶奶也递了帕子给秦荀珍擦眼泪,秦荀殷可不像他们这些女人家喜欢哭哭啼啼的,笑了笑道:“好了,别惹得娘哭。” 第九十九章 久别重逢   久别重逢   秦荀珍委屈道:“我也是一时忍不住,都多少年没见二哥了!”   秦荀殷煞风景地说:“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他不喜欢这种一屋子男男女女围在一起的场面,问古言玉:“我刚从都督府回来,到了开饭的时间了吧?”   古言玉笑道:“到了,春花,快去传饭。”   众人分男女和长幼坐了三桌,男的坐了一桌,女眷一桌,孩子一桌,吃饭的时候十分热闹,太夫人一个劲儿地给秦荀珍夹菜,母女俩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倒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桌上还摆了一瓶酒,丫鬟给众人都倒了一杯,秦荀珍就端了酒敬众人。   “感谢二嫂、三嫂还有五弟妹的帮忙,今后我们都在汴京,定能好好相处,互相帮衬,我敬二嫂、三嫂和五弟妹。”秦荀珍仰头将杯里的酒喝了。   古言玉也开始说场面话:“大家都是妯娌,不想帮衬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三弟妹跟我们客气什么!”三夫人笑道。   五夫人就坐在挨着秦荀珍坐,闻言举起酒杯轻轻地在   秦荀珍的酒杯上碰了碰,屋里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人笑笑着喝了酒,又坐下开始吃饭。   女眷这桌比较矜持,男桌却喝得十分起劲儿,这个给那个倒酒,那个给这个满上,有说有笑的,天南海北什么事都谈,气氛十分融洽。   低头吃菜的古言玉暗想,气氛融洽就好,起码算个好的开端。   一顿饭女眷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陪着太夫人到了西次间喝茶,孩子那桌是早早就散了,古言玉已让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睡觉,男桌却吃了快一个时辰才散桌。   天色已经有些晚,太夫人也该休息了,他们不便多留,便各自告辞,古言玉和秦荀殷送秦荀珍一家出府,夜风习习,吹在人的身上有点凉,等送走了秦荀珍一家,古言玉催促秦荀殷快些回秋兰院。   秦荀殷偏头问她:“怎么了?觉得很冷吗?”   古言玉点头,回秋兰院还有走一会儿,秦荀殷脱了身上的外衫给古言玉披在身上,低头温柔地看着她:“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长廊两边都挂着灯笼,昏暗的光线打在秦荀殷的身上,他的脸一半在光线里,一半在黑暗处,显得忽明忽暗的,英挺的轮廓带着几分醉人的迷离。   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那双凤眼似乎也闪烁着迷离的光彩,让古言玉觉得有些炫目,她想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还给他,却被秦荀殷按住手。   他笑道:“我没事,喝了不少酒,不觉得冷,就算我不喝酒衣衫单薄,这种天气也冷不到我,你披着吧。”   古言玉只好作罢,她想起他以前长年都在西北,好奇地问道:“西北现在是不是已经很冷很冷了?”   “已经冰天雪地了,”秦荀殷笑道,“西北每年很早就会下雪,冬天格外地长,那里土地贫瘠,草木稀疏,和汴京的繁华和热闹完全不同,但是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高高的天,洁白的云,策马在草原上奔跑,是一件人生难得的美事。”   正因为西北条件艰苦,西北十八部落生存不易,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进犯大梁,其实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只不过是想抢夺大梁的资源。   不甚明亮的夜色中,古言玉跟在秦荀殷的身后,沿着长廊往秋兰院走:“年底了,大家都想过个好年,西北只怕不会太过太平吧?”   秦荀殷点了点头:“会有三五人结队到边防抢夺百姓的物资,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打小闹,每年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对啊,很多人都还在为如何活下去而奔命,不像他们,每日锦衣玉食,还总爱勾心斗角,耍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小心思。   古言玉苦笑。   秦荀殷回头,就看到古言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猜测她是有感而发,便道:“上天本就不是绝对公平的,有些人生来富贵,有些人却从未吃饱,我们能做的只是努力改变我们自身所处的相对劣势的环境,其他的能帮则帮,不能帮也不能勉强自己。”   秦荀殷这是在开导自己?   他在西北多年,那种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拼命的事情只怕早就司空见惯了吧,所以才能有这样的感慨,她不想拂了秦荀殷的好意,笑了笑道:“侯爷说得是。”   说得是,也没见你真的笑逐颜开。   古言玉真的是个非常心软的姑娘,秦荀殷决定以后都不跟她说这些会令人忍不住唏嘘的事情了,免得影响她愉快的心情。   回到秋兰院,洗漱后古言玉还没有多少睡意,躺在床上的大迎枕上看书,随口和秦荀殷提起她爹的婚事来:“今天祖母派人过来跟我说,爹的婚事定在了正月二十。”   秦荀殷挑了挑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古家那本经也   是复杂得很,他道:“正月二十会不会太赶了些?”   “我们的婚事不也很赶吗?结果还不是样样都安排得十分齐全,”古言玉小声咕哝道,“放心吧,时间虽然有点赶,但是都能安排得好好的,蒋姨是祖母看了又看的,祖母不想再多生什么枝节,就像早点将她娶进门,毕竟,我爹还算年轻的。”   古宏四十有余,的确还称不上老。   他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古言玉微微地笑:“会的。”   她打了个哈欠,忽然有了些倦意,关了灯准备睡觉了,却忽然被人揽进怀里,一片阴影覆盖上来,古言玉睁大了眼睛望着秦荀殷,秦荀殷俊美的轮廓露出一个些微的笑容,然后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秦荀殷含笑的声音在耳侧想起:“还早呢,等会儿再睡。”   古言玉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没有,她觉得身上热热的,意识逐渐涣散,不自觉地沉浸在起起伏伏的状态了,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古言玉就带上了自己给太夫人做的三件套,太夫人满脸喜悦,看得出来十分喜欢,   说要把鞋子留着,等腊月二十去给卫太夫人祝寿的时候穿,又让姚惠清赶忙帮她换了戴在头上的抹额,她现在就要戴古言玉做的抹额。   古言玉见太夫人喜欢得紧,自己也很高兴。   三夫人和五夫人刚巧过来,三夫人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太夫人今天换了一条崭新的抹额,笑着凑趣道:“母亲头上这抹额看着真不错,针线房刚做好的?”   太夫人笑道:“你们二嫂给我做的。”   “二嫂的针线的确是好的,母亲戴着这条抹额,看着都精神了很多?”五夫人应和道。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说着又对着摆在雕红漆梨花木小几上的铜镜看了看,眼里的笑容更是满意了几分。   三夫人却暗暗撇了撇嘴,五夫人心里忽然觉得失落。   太夫人对这两个儿媳变化的心思毫无所觉,吩咐紫鸢摆饭,古言玉就扶着太夫人往东次间走,太夫人吩咐古言玉:“等会儿再派个人去罗府看看,看他们都收拾好没有?”   “下午吧,等吃了午膳,我亲自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的,顺便去给罗老夫人问安,”古言玉道,“母亲觉得呢?”   “这样当然更好,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空着手,再准备些礼品带过去,”太夫人呵呵笑道,“以后两家常来常往的   ,你这样多走动,当然是最好的。”   古言玉微微地笑。   几人用了早膳,拥促着太夫人到西次间喝茶,路过堂屋的时候,五夫人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贴身丫鬟在外面很着急、一副想上前又不敢向前的样子。   五夫人心头一跳,等到了西次间,她借口有事要忙给太夫人行了礼,就匆匆出了寿康院,三夫人见五夫人神态不对,心头痒痒得很,也借口有事紧跟着五夫人离开了。   古言玉觉得奇怪,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五夫人走到寿康院的大门,丫鬟凑上来小声说道:“夫人,出事了。”   五夫人脸色沉沉:“什么事?”   “彩虹断气了,”丫鬟一脸的忧心忡忡,似乎害怕得很,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她道:“就在夫人和太夫人用早膳的时候。”   五夫人脚步一顿,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丫鬟。   丫鬟一脸的欲哭无泪:“现在院子里乱成了一团,彩虹还在屋里的床上躺着,等着夫人回去主持大局。”   五夫人双腿一软,身体不由地晃了晃,被追上来的三夫人扶了一把,五夫人抬头,迎上三夫人含笑的脸:“五弟妹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五夫人恍然惊醒,立刻站稳了身子,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事,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多谢三嫂。”   “小事,客气什么,”三夫人笑盈盈道,“身体最重要,没有睡好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做事。”   五夫人一惊,总觉得三夫人这句话意有所指,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越发勉强起来,她道:“三嫂说得是,我回去后就好好休息,那我先走一步。” 第一百章 又吵架啦   又吵架啦   三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走远,继而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被一种莫名的兴奋所取代,她伸手招呼身边的丫鬟:“快,快去打听打听,五夫人院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丫鬟应声而去。   西次间里,太夫人也在吩咐姚惠清:“派人去问问,老五媳妇到底怎么回事。”   姚惠清派去的人很快回来禀道:“彩虹没了。”   太夫人大惊,古言玉也十分意外:“彩虹小产后不是躺在床上好生休养的吗?大夫也看过的,怎么突然间就没了?”   姚惠清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女子生产本就是危险的事情,彩虹年纪小,孩子没有保住也不稀奇,小产后虽然好生养着,但是这身体谁能说得准,说是突然大出血,很快就没了。”   古言玉有点懵。   她忽然想起彩虹那日被五夫人带到太夫人面前来时满面娇羞的样子,当时那个姑   娘分明还是十分明艳的,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生活充满了向往。   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这么没了。   她不由地长长地吁了口气,不想让太夫人太过唏嘘,对太夫人道:“大约是她天生福薄吧,母亲别想太多了,这件事五弟妹自然会处理好的。”   太夫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三夫人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家里死了人,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五夫人十分清楚这点,所以并没有让院子里的人守口如瓶,三夫人自然一打听就知道了。   “死了?”坐在屋里喝茶的三夫人险些被自己的茶水给呛到,见回禀的丫鬟点头,她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笑了笑:“流产就流得不明不白,死了也不稀奇。”   丫鬟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接话。   三夫人总是说些令人惊骇莫名的话,让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一声都不敢吭,生怕隔墙有耳被谁听了去,落到不该听的人的耳朵里,偏生三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从来不顾及这些。   他们这些丫鬟和妈妈也不敢说什么。   秦荀宁回来,刚踏进大门,得了消息的三夫人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挽住秦荀宁   的胳膊仰头道:“跟您说件事,五弟妹屋里的彩虹刚刚没了。”   秦荀宁脚步微微顿住:“怎么没的?”又冷了声音道:“人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三夫人没有回答秦荀宁的问题,反驳道:“又不是我屋里死了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能笑,五弟妹指不定也在暗中偷笑呢,彩虹母子死了,她最是高兴的。”   秦荀宁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你是不知道五弟妹,她看似温温柔柔、不声不响的,但是却把五叔管得死死的,否则五叔何至于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没有?”三夫人冷笑,“当初她生月姐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没能有孕,却不准五叔有自己的儿子,真真是个厉害的。”   秦荀宁嗤笑一声:“五十步笑百步。”   三夫人顶回去道:“什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可是给你生了儿子的,你儿子还是我们秦家的长子呢,你还想怎么样?”   “还好你生了儿子,你若是没生儿子,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少事情来,我告诉你,五弟屋里的事情你最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惹恼了母亲,我们都吃不了兜   着走。”秦荀宁不悦地冷哼了声,抬脚往屋里走去。   三夫人追上去拉住他:“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还不知道我会闹出多少事情来,这些年来我为我们这个家、为了你、为了你的一双儿女,我处处做小伏低,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好不容易给家里积攒了一笔小财,难道我做得还不够?”   三夫人尖声尖气地问。   秦荀宁想到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想到朝臣们对秦荀殷的弹劾,想到近日礼部尚书对自己的冷言冷色,就觉得心烦意乱,偏生三夫人竟然还不消停。   他面如寒霜:“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做得够,你做得都对,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说罢,一甩袖大步朝屋里走去。   三夫人气得咬牙切齿,自从古言玉主持中馈以来,她手里的进项是越来越少,收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可开支却一样没少,前两日她娘家的嫂嫂要开铺子,来找她借三百两银子,她怕嫂嫂做生意亏了到时候还不出来,思来想去只说借她五十两,结果嫂嫂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袖就走了,连那五十两都没有要。   这件事让三夫人觉得十分没脸,但是这些天秦荀宁心情不好,她在她秦荀宁面前   提也没提,没想到秦荀宁竟然这样对她。   三夫人气得胸闷,她觉得在这家里她简直是度日如年,钱捞不到几个,每天还要畏手畏脚,每日晨昏定省在太夫人面前表现得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逾矩,还要对那个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嫂嫂阿谀奉承,不敢得罪,她处处活得憋屈,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早点分出去单过算了!   可这样的话他们谁也不敢在太夫人面前说,非得是太夫人自己提出来的才行,否则他们就是不孝,不孝,可是个大罪名。   三夫人气呼呼地朝秦荀宁追上去,一路追着秦荀宁进了卧房,拉住他的手臂问:“你这样处处讨好有什么意思?母亲若是真的将我们看作一家,也不会在二嫂刚进门的时候就让二嫂当家,夺了我和五弟妹手上的权利…”   秦荀宁“啪”一声将手里准备换的衣服丢到地上,指着三夫人的鼻子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管着家里的事情,明里暗里捞了多少银子在手里,母亲没让你把那些被你吞掉的银子吐出来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怎么还有脸说母亲夺你的权利?二嫂身为威远侯夫人,她管家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这有什么可说的?”   三夫人见秦荀宁非但不明白自己的苦心,竟然还帮着外人指责她,她就一肚子火   气,说话也变得口不择言起来,怒气冲冲道:“人家才进门多久你就这么护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看上了人家的美貌!”   “啪——”秦荀宁一巴掌打在三夫人的脸上,把三夫人整个儿都打懵了,老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秦荀宁望着三夫人脸上的巴掌印,一时也有些后悔。   三夫人顿时就哭天抢地起来:“你竟然打我?我要分家,我不在这家里过了,你去跟二伯说,我要分出去单过!”   上有高堂健在,竟然想着分家,秦荀宁的愧疚转瞬即逝,越发觉得她无理取闹,抬脚就离开了卧房,再也不去管三夫人。   古言玉神色有些恍惚地回到秋兰院,春花和秋月见她神色不对,都不敢轻易惹她,只乖顺地服侍在古言玉身边,秋月将茶小心地放在古言玉的面前。   古言玉连茶都不想喝,问道:“柳红回来了没有?”   正问着,柳红撩帘而入:“夫人,五夫人那边正在处理彩虹的后事,五爷找人去找了杨总管,杨总管派了两个人将彩虹的尸身抬出府去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要抬到山上去埋了。   过了会儿,丫鬟来报,说五夫人过来了,古言玉就在正屋的堂屋里见五夫人,让   丫鬟泡了上好的碧螺春,五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古言玉发现她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头上金银首饰一样没有戴,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脸色很差,一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古言玉不动声色地请五夫人喝茶,五夫人长叹了口气:“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喝茶,我来找二嫂是有事需要您帮忙。”   她脸上有悲戚之色一闪而过,整个人恹恹地没有什么精神,古言玉想要么是这人惯常做戏,藏得极深,要么就是彩虹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其实想想,彩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对五夫人构不成威胁,兴许五夫人是真的没想到彩虹会突然殒命。   “五弟妹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只要我办得到,就一定给你办好。”古言玉半个字也不提彩虹的死,省得五夫人以为她一直派人盯着他们。   五夫人就叹道:“彩虹没了,就在今天早上,五爷已经派人将她送到山上去埋了,我想着,她到底也伺候过五爷一场,想在家里给她做一场法事。”   做法事?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但是彩虹毕竟只是个妾,如今人都死了,做法事有什么意思?看着五夫人颓丧的表情,古言玉突然反应过来,五夫人是想买个心安。   “五弟妹有心,当然是好事,只是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如我们找母亲商量商量?看看在哪里做法事好,又请谁来做法事比较好?”古言玉带着询问的语气。   “这倒是不用,给丫鬟做法事府里是有先例的,二嫂可以按先例来办,不过少不得要跟母亲说说,这种事情也得母亲同意才行。”五夫人道。   “有先例?”古言玉皱了皱眉头,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五夫人道:“以前家里有个被雷电劈中的丫鬟,她死后母亲就请人给她做了三天的水陆道场,就在清怡居里做的。”   古言玉一哽。 第一百零一章 生孩子真恐怖   生孩子真恐怖   就是那个被秦荀殷克死的丫鬟无疑了,秦暮宇和秦暮珊就是记在她的名下的,她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感受,让她很不舒服,她强行将那股感受压下去,道:“那我们就去问问母亲。”   两人一起去了太夫人处。   “做法事?”太夫人对五夫人提的要求也很意外。   五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地应了声:“是,希望母亲能允准。”   古言玉站在旁边不说话,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件事就由老二媳妇儿去安排吧,请福缘寺的悟真师太在清怡居做三天的法事,往后彩虹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五夫人知道太夫人在不高兴,低眉垂首地连连点头。   古言玉应了下来,猜想太夫人没有吩咐她按照旧例办,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被秦荀殷克死的那个丫鬟的事情。   太夫人望着五夫人恭敬的样子,长叹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些,眼看着荀彧膝下没有儿子,眼看着好不容易有个通房有了身孕,你怎么着也该好好照看,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儿子,将来养在你的名下,老五的香火有了继承,对你而言也是件好事。”   五夫人不敢反驳:“母亲说得是。”   太夫人却并不认为她真的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肚子里去,她摆摆手道:“算了,你们屋里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得太多,下去忙吧。”   五夫人和古言玉心不在焉地离开了寿康院,古言玉回到秋兰院后让柳红去外院请杨总管派人去请福缘寺请悟真师太,柳红刚走,秦荀殷回来了。   彩虹的事情他一回来就听小厮说了,回到院子里果然看见古言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靠坐在西次间的大炕上,看上去恹恹的,看见他回来了,无精打采起身给他行了礼。   秦荀殷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退下去,握住古言玉的手:“她自己没保住孩子大出血而死,跟你又没有关系,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别人的事情左右情绪?”   古言玉撩起眼皮,望着秦荀殷的眼睛,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秦荀殷问她。   古言玉深吸口气:“侯爷,生孩子真的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吧?一着不慎,就容易一尸两命,你看,彩虹就是很好的例子。”   秦荀殷皱了眉头:“她是婢女,身子骨本来就弱,保不住也不稀奇。”   “还有我娘呢,”古言玉觉得心口闷闷的,忽然间就十分排斥生孩子这件事,“我娘生我五弟的时候难产,太医只保住了我五弟,我娘就那么没了。”   秦荀殷感觉到她的慌张和不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想这些做什么?你说的只是个例,是极少数,还有那么多人平安地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呢,你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然而,秦荀殷的安慰并不顶什么用,古言玉还是很害怕。   悟真师太带着四个弟子当天就住进了威远侯府的清怡居,古言玉指了几个丫鬟去伺候,三天的水陆道场做完,悟真师太提出要见她。   古言玉秉着佛门之人不好得罪的原则在堂屋里见悟真师太,悟真师太送了两盆开过光的冬青树给她,古言玉让人摆在了院子里的花坛里,笑眯眯地和悟真师太打太极。   悟真师太跟她讲了半个时辰的经文,见古言玉兴趣不高的样子,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起身告辞,古言玉让柳红送她出去。   又过了三两日,罗家的老夫人递来帖子,请他们威远侯府一家老小都去罗府做客。   罗府已经收拾得极为妥帖了,到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   ,院子里种着冬青树、腊梅等应景的植物,长廊上挂着红灯笼,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的,罗老夫人在内院的待客厅接待他们,太夫人和罗老夫人不愧是认识多年的,一见面就携了对方的手,以姐妹相称。   脸上都是笑意。   孩子们由各自的乳娘带着在院子里玩儿,罗振明在外院招待秦荀殷三兄弟,秦荀珍领着古言玉、三夫人和五夫人参观刚刚布置好的宅子,古言玉发现,罗府的布置和他们威远侯府的布置有些相似,七进七出的宅院并不是很大,但是一圈逛下来还是颇有些吃力。   几人回到内院的待客厅喝茶,没坐一会儿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罗振明和秦荀殷几个在外院吃,女眷和孩子就在内院用膳,吃过午膳,喝了会儿茶,太夫人就跟罗老夫人提出告辞,罗老夫人想留她,太夫人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称累了,就想回去休息,罗老夫人这才松口,亲自送他们到垂花门前。   秦荀殷他们还在外院,太夫人也懒得管他们,自己领着一家子女眷和孩子先回了威远侯府,刚回到府上,就有丫鬟来朝古言玉禀道:“夫人,容妈妈过来了。”   太夫人一听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容妈妈,赶忙让古言玉回去见人,古言玉辞了太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秋兰   院。   容妈妈原是来送请帖的:“请帖已经拟好了,老太太说大老爷和蒋姑娘年纪都不小了,这次办酒席就不请远了,只请近亲和格外要好的那几家,特意命我来给大姑奶奶送帖子。”   说话间不由地打量起屋里的摆设来,墙角摆着两颗冬青树,旁边的花几上放着时下开得正艳丽的花,鲜艳的花将屋里点缀得十分热闹,桌上摆着喜鹊登枝薄胎官窑粉瓷茶具,桌子和板凳是雕红漆的香樟木,屋里就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樟木的香气,椅子上放着猩猩红云龙捧蝠坐垫椅褡,大冷的天气,坐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冷。   再看古言玉的打扮,今日她出门吃酒去了,所以打扮得要比寻常隆重些,梳了飞仙髻,头上戴着鎏银南珠的珠花,上面的珠子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小,耳垂上戴着猫眼石耳塞,流光溢彩的,十分漂亮,将古言玉衬托得跟仙女似的。   再看古言玉的气色,就知道这位姑奶奶在威远侯府一定过得不错,容妈妈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深刻起来,又想到进了卫国公府为妾的古言依,不免有几分感慨。   造化造化,那位二姑娘到底不比大姑娘聪慧。   古言玉笑着收了帖子:“我带您去见太夫人。”   收到帖子的太夫人忙道“恭喜”,顿了顿,紧接着又   道:“帮我告诉亲家老太太,到时候我一定早些到,帮我问亲家老太太好。”   容妈妈福了福身:“奴婢一定将太夫人的原话带给老太太。”   见完太夫人,古言玉亲自送容妈妈出门,路过凉亭的时候,容妈妈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提醒她道:“老太太让我跟大姑奶奶说,侯府的大姑奶奶一家都不大省心,让您能避则避,别惹得一身骚,到时候脱不开手还处处得罪人。”   古言玉忍不住笑:“烦请容妈妈回去告诉祖母,我都省得。”   容妈妈点了点头,放心地离开了。   古言玉睡了个午觉秦荀殷才回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秦荀殷坐在屋里的坑上看书,古言玉觉得奇怪,起身坐了起来,问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秦荀殷回答,“容妈妈来过了?”   “嗯,来送请帖,”古言玉一边回答一边叫春花进来伺候她更衣,“三叔和五叔都回来了吗?”   “他们还没有,这会儿应该还躺在罗家的客房里休息,”秦荀殷笑了笑,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我把他们都喝趴下了。”   古言玉:“…”   看把他能的!   两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雨来势汹汹,砸得屋顶噼里啪啦作响,寒风呼啦啦地刮着,吹得树木左摇右晃,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丫鬟们防备不及,救盆栽的救盆栽,关窗户的关窗户,忙得脚不沾地。   “怎么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了?”古言玉皱了皱眉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秦荀殷望了眼外面:“天气变化多端,谁也说不准。”   豆大的雨下了整整一下午都没有停的架势,太夫人那边派人过来说:“大雨还下着,路上湿滑,容易跌倒,请侯爷和夫人还有四少爷五小姐今晚就不用过去问安了。”   古言玉点了头,让柳红送人出去。   大雨接连下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期间古言玉一直没有去给太夫人问安,到了第二日晚上,大雨逐渐转小,慢慢停了下来,结果第三日一早起来,外面就变成了冰天雪地。   古言玉便跟秦荀殷说,派人去跟两个孩子的先生说一声,暂时听课,等开春了再上课。   秦荀殷本就觉得两个孩子启蒙有些早,没有任何反对地就派人去跟先生说了,古言玉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说起这   件事情,太夫人也很赞成。   她在寿康院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秦荀珍过来了:“来看看娘。”   太夫人忙让丫鬟拿了暖手炉给双手冻得通红的秦荀珍,责怪道:“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呆着,出门吃什么苦头,你看看你这双手冻的!”   秦荀珍双眼有点红:“想娘了,就来看看娘,以前远在沧州,想见娘一面难如登天,做梦都想着能回汴京,日日都见到娘,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了,觉得日子都好了起来。”   古言玉看着她绯红的眼眶,忽然觉得她也很不容易。   母女俩明显有话要说,古言玉不好多待,起身告辞,太夫人却道:“你没什么忙的就且坐着,陪我们母女俩说说话。”   秦荀珍有些惊讶,没想到太夫人竟然这般不避忌她这位二嫂,她以为太夫人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却见太夫人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在罗家又受委屈了?”   古言玉暗想,太夫人这个“又”字用得好。 第一百零二章 厚脸皮求办事   厚脸皮求办事   这些天她与秦荀珍也有好些接触,虽然这位姑奶奶很多事情都处理得不妥当,很多事情都有欠考虑,但她却并不觉得秦荀珍真的是多么胡作非为的一个人,她有自己的优点,也有自己的缺点,而少些教训却是实实在在的。   秦荀珍见太夫人不避着古言玉,知道太夫人是真的将古言玉当做自己人,遂而便无所顾忌起来,她道:“倒没有多委屈,就是觉得心头不平。”   “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问道。   秦荀珍郁闷地说:“还不是因为我婆婆偏心,这两日去给婆婆问安的时候,婆婆让夫君在朝中给三叔谋个差事,夫君不过是个四品通政,且还得等过了年才能上任。他初来汴京,人生地不熟的,人脉都还没有打通,难道就能厚着脸皮上门求人办事不成?”   屋里烧着地龙,十分暖和,很快烘干了秦荀珍身上的寒气。   姚妈妈早谴了屋里服侍的丫鬟,自己也避到了东次间,古言玉见太夫人和秦荀珍茶盅里的茶喝得差不多了,起身给   她们添茶。   秦荀珍赶忙起身道:“怎敢劳烦二嫂,我自己来吧。”   “没事,”古言玉并未将茶壶交给秦荀珍,“都是自家人,四姑奶奶不必客气。”   秦荀珍笑了笑,觉得古言玉这个二嫂真是人美心善,对她越发喜欢起来,但想到自己正在跟太夫人说的事情,转眼又变得颓丧起来。   古言玉觉得她可真有意思,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果然是娇养长大的女孩子。   既然是去给罗老夫人问安的时候知道的,那就是罗老夫人当着秦荀珍的面说的,罗老夫人也并非真的是个愚昧之人,她当着秦荀珍说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秦荀珍来求秦荀殷。   对秦荀殷而来,想在汴京给罗振生寻个差事做,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太夫人听着却不高兴地沉了眉:“你可知道你婆婆当着你的面跟你父君提这件事情,到底是何用意?”   秦荀珍不傻,当然知道,她点了点头:“不就是为了让我回娘家说这件事情!”   原来还是知道的啊,古言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声实在太明显,让太夫人和秦荀珍都齐齐朝她投去目光。   秦荀珍就好奇地问:“二嫂笑什么?”   古言玉微微地笑答:“四姑奶奶是个明白人。”   明知道罗老夫人的用意,她还是选择回娘家跟太夫人说这件事,明知道会给秦荀殷惹麻烦,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回来哭诉,再联想到她让太夫人帮着买宅子的事情,可见这位姑奶奶内心深处有多么地依赖和信任娘家。   可能在她心中,就没有秦荀殷办不到的事情吧。   太夫人自然知道古言玉在笑什么,她在笑秦荀珍的矛盾,一方面觉得这件事其实是个麻烦事,根本不想管罗振生的事情,一方面又回来跟她说,想让秦荀殷帮着解决,她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矛盾也矛盾得十分明显。   太夫人道:“你婆婆太心急了些,你夫君初来乍到就到处求人办事,能落个什么好名声?依我看,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正反是你婆婆跟你夫君说的,又不是跟你说的。”   秦荀珍的脸上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来:“娘,婆婆本就偏心三叔,您若是再不帮我,我如何能帮夫君挽回在婆婆心中的地位啊?”   话听到这里,古言玉觉得秦荀珍到底还是糊涂的。   真正偏心一个人,就算那个人再如何混账,他也是偏爱的,他们威远侯府为了解决他们罗府的困境借了他们十万两银子,而且还将宅子的下定、购买和修葺全包揽在手,让他们一来就有舒舒服服的地方住,如果这都还不够,那就是他们罗家人贪得无厌。   这才来汴京几天,就又唆使着儿媳妇儿上门求人,脸皮不可谓不厚。   “挽回地位?你婆婆偏心你小叔子,你就是让你夫君割肉给她,她也还是偏心你小叔子,往后这样的想法就不要再有了,你三叔二叔的事情,你也别管。”太夫人道。   秦荀珍苦了脸,求助的目光望着古言玉:“二嫂,您也觉得我不该管吗?”   古言玉觉得跟这位姑奶奶绕圈子,她或许听不大懂,于是直接道:“若是姑奶奶能管得着,也不至于会没钱买宅子了,母亲是你亲生的,总不至于害你,还是听母亲的吧。”   秦荀珍的脸就皱成了一根苦瓜。   古言玉其实根本不想掺和他们这些事情,说到底她虽然是秦家的媳妇儿,但是和人家母女的情分比起来,她只是个   外人,若是她说得多了,指不定人家还要心生怨怼,所以她只是顺着太夫人的话说,别的并不多说。   秦荀珍唉声叹气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听娘的吧。”   古言玉回到秋兰院的时候,秦荀殷刚回来,她给秦荀殷泡茶的时候说起这件事,秦荀殷闻言挑了挑眉,却问她:“你怎么看?”   春花送进来几束花,古言玉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花一边回答秦荀殷:“妾身没想那么多,母亲让四姑奶奶假装没听到,我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也就跟着附和了。”   秦荀殷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觉得娘说得有道理?”   这是打破砂锅要问到底了。   古言玉也不扭捏,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跟秦荀殷说出来:“那罗家三爷能在赌坊输掉十几万两银子,可见根本就是个胡作非为的,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还要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帮这样的人那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他若只是小打小闹便也罢了,两家毕竟是姻亲,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可他根本不是小打小闹的人,他昨天赌钱赌得没有底线,明天就能烧杀抢掠,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侯爷给   他安排差事谁又能料到他会给侯爷闯出什么事来。”古言玉想起罗振生当时看自己的毫不掩饰的眼神,心底就冒出一股厌恶,罗老夫人养儿不善,教了个登徒子出来。   还是她祖母说得好,罗家这一家子都不是省心的。   姑奶奶拎不清,他们威远侯就会很为难,不过正反也是秦荀殷和太夫人的麻烦,总不至于让她这个妇道人家帮着做什么。   懒得管!   秦荀殷只是想问问古言玉对罗家的态度,见她只是站在太夫人的立场,听太夫人的话,他便放下心来,他就怕古言玉为了拉近与秦荀珍的关系而胡乱答应什么。   他笑了笑道:“娘既然说了让四妹妹别管,那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古言玉心想,分明早就打算好了,也不知道特意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她怕添乱?那罗家的不给她添乱她就阿弥陀佛了!   她在心底暗暗腹诽,晚上去给太夫人问安,秦荀殷隐晦地向太夫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太夫人也没有意见,正说得热闹的时候,紫鸢禀道:“三夫人有些不舒服,说明日再来给   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就看了眼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秦荀宁,秦荀宁则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逃避似的低下了头,太夫人顾及他们夫妻的脸面,让紫鸢去传话:“跟老三媳妇儿说,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在屋里养着,养好了再来给我问安也是一样。”   紫鸢应声而去,太夫人让丫鬟摆饭。   吃饭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碗盘筷碟碰撞的声音,古言玉飞快的睃了眼五夫人,见五夫人神色如常,猜想是不是彩虹之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过五夫人和秦荀彧好像也并没有怎么说话的样子?   三夫人和秦荀宁几天前就在闹矛盾,怎么过去了这么久都还在闹?这两人要闹也不知道关起门来闹,竟然堂而皇之地闹到了太夫人的面前!   古言玉去看太夫人,就见太夫人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   外面还在飘雪,好在路上覆盖的积雪早就被丫鬟们清扫干净了,此时下的只是小雪,落到路面上根本堆不起来,转眼就融化了,秦暮宇和秦暮珊两个孩子都裹得像两个小粽子似   的,古言玉牵着秦暮珊的手,秦暮宇不喜欢被人牵着走,手脚利索地跟在秦荀殷身后。   从寿康院到秋兰院的路并不远,但也要走小半盏茶的时间,秦暮珊要古言玉给她讲故事,古言玉就给她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在孩子们面前总是有无限的耐心,落到人的耳朵里只觉得比天籁之音还要好听。   秦荀殷不由地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上披着大红的斗篷,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斗篷之下,斗篷绯红的颜色映衬得她的脸颊洁白如雪,让他不由地想起她娇嫩的肌肤。   忽然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古言玉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狐疑地抬头,就与秦荀殷的视线堪堪对上,谁知那大老爷们儿竟然忽然别开了目光,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古言玉:“…?”   被她拉着的秦暮珊见讲故事的古言玉忽然停了下来,不满地扯她的手,古言玉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讲故事,和秦暮珊说说笑笑地回到了秋兰院。   天色已经不早了,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下去睡了,古言玉洗了澡出来,见秦荀殷歪在大迎枕上看书,想起三夫人和   秦荀宁的矛盾,问道:“侯爷和三叔、五叔平时交流多吗?”   秦荀殷大约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才回答:“以前小时候还走得比较近,经常在一起玩儿,后来我十五岁,参了军,这些年回家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和他们的接触自然不多,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古言玉擦着头发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来:“三弟妹和三叔在闹矛盾,而且已经闹了好些天了,母亲不好多问,妾身更不好多问,妾身想着,侯爷乃是一家之主,是三叔血脉相连的哥哥,有些事情由侯爷来说,远比妾身与母亲来开口更合适些。”   秦荀殷挑了挑:“比如呢?”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   试探   “比如三叔近日都郁郁寡欢的,侯爷可以问问三叔,最近到底在烦心什么,有什么事情夫妻两人不能私下好好解决,非要闹到母亲面前去,是不是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侯爷的帮助,”古言玉道,“侯爷您是哥哥,兄长如父,您问什么都不过分。”   而且还有能力帮忙解决困难。   秦荀殷拉了她的手:“你很关心他们?”   古言玉也不否认,回答道:“妾身只是认为,一家人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和和气气地好,您看母亲今晚都没有什么味口吃东西。”   秦荀殷从未想过这些,在他看来,夫妻之间有了矛盾也是他们自己解决,外人是不好插手的,他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还管不到秦荀宁和秦荀彧的屋里去。   古言玉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补充道:“也不是说侯爷定要从三叔那里问出什么,您就约三叔吃吃饭喝喝酒,问他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就好了,您好歹是哥哥,眼见自己的弟弟过得不踏实,总该问一问的,这样三叔心里也好受些。”   秦荀殷这才明白过来,古言玉只是让自己去关心弟弟。   他忽然有点想笑,想起古言玉乃是古家的老大,下面全是弟弟妹妹,就笑问她:“关心弟弟妹妹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很有经验?”   古言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点讪然道:“还算可以吧,应当是比侯爷的经验多的。”说着又转移话题,“明早我去给母亲请安后就去探望三弟妹。”   秦荀殷“嗯”了声:“我考虑考虑。”   然后把她搂进怀里。   古言玉带了些补气养身的药材去探望三夫人,她怕三夫人是真的不好,过了病气给两个孩子,所以没有带秦暮珊和秦暮宇去,丫鬟直接带她进了西次间。   三夫人躺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古言玉一走进去,她作势就要起身,古言玉忙按了按她的肩膀:“身体不舒服就好生躺着,大夫怎么说?”   “天气冷,感染了风寒,多谢二嫂前来探望。”三夫人掩嘴轻轻地咳嗽了声。   古言玉凝着她发白的脸色,知道她是真的病了,说道:“我们妯娌间,不用那么客套,风寒可大可小,你可要仔细养着,这些天就别再出门了。”   三夫人点头道:“我知道。”   古言玉又问起两个孩子,三夫人道:“怕过了病气给他们,让乳娘在厢房里陪他   们玩儿,等我好了再带过来,母亲那里,就要请二嫂多照顾些。”   “本是我应该做的。”古言玉安抚道。   妯娌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话,古言玉起身告辞,她一走,三夫人就望着高高的房梁长长地叹了口气,林妈妈给她掖了掖被角,说道:“夫人,三爷这几天都歇在外院,太夫人肯定也知道你们夫妻在置气,三爷他就是那个脾气,您就别跟他计较了,您跟三爷这样闹着,也是让别人凭白看了笑话。”   三夫人冷冷地一哼:“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他打了我,我为什么要去哄他?”   林妈妈见三夫人转不过弯儿来,知道她是被气昏了头,她道:“夫人,您是我带大的,如今您跟三爷闹成这样,有些话我不该说也得说了,您和三爷闹脾气不是不可以,但是您怎么能将二夫人扯进来呢?您说三爷是看上了二夫人的美貌,您让三爷如何想,让三爷如何自处?您这不是在说三爷暗地里觊觎自己的嫂嫂吗?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您让三爷如何在侯府抬起脸来做人做事?太夫人知道会如何想,侯爷知道了又会如何想?你这不是在挑拨三爷和侯爷之间的矛盾,让三爷和侯爷不和吗?”   三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妈妈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又道:“再说分家的事情,您在三爷耳边吵着   要分家有什么用?难道三爷还能去跟侯爷或者太夫人说他要从府里分出去?那三爷这官还要不要做了?别人又会怎样看待他?您这样逼三爷,换做谁那也是受不了的。”   “况且大少爷和二小姐还小,就算要议亲,都还要等上好些年呢,您这么着急分出去干什么?你们一日留在威远侯府,就受侯府的庇护,有侯爷和太夫人在,就算三爷或者少爷小姐有什么事情,也都有侯爷和太夫人给你们篼着,有什么不好的?况且太夫人也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婆婆,何曾有事没事给过你们脸色看了,晨昏定省本就是你们应该做的,若是您连这点都觉得委屈,那就算是老夫人在这里,也是要训斥夫人几句的。”林妈妈口中的老夫人是三夫人的生母,三夫人素来最听她娘的话。   “本就是您有错在先,如今三爷住在外院,哪像个事情,您好歹也先跟三爷低个头,让三爷回了内院住才行,到时候您再跟三爷好好讲讲您的难处,跟三爷认个错,三爷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他会明白您的难处的,也会原谅您的过错的。”林妈妈劝道。   三夫人态度有所松懈:“你让我好好想想。”   林妈妈哪里不知道三夫人的心思,她只是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不知道该怎样把三爷找回来,林妈妈就笑道:“您生病了,虚弱得起床都困哪,我去请三爷来看看您,三爷念着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无论如何也会来看您的。”   三夫人抿了抿嘴,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挣扎了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林妈妈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起身出去了。   结果一直到了下午也不见秦荀宁的踪影,三夫人就气得火冒三丈,刚准备反悔,古言玉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春花过来了,春花先给三夫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这才禀道:“三夫人,我们家夫人差奴婢来跟三夫人说一声,侯爷和三爷爬山去了,大约晚上才能回来。”   “爬山?”三夫人满脸狐惑,却没有多问,让林妈妈亲自送了春花出去。   林妈妈送了人折回来道:“那就只有等明日或者晚上再跟三爷好生说了,夫人,连侯爷都惊动了,您切莫再跟三爷置气了。”   三夫人泄气似的应了声:“知道了!”   春花回到秋兰院回禀古言玉:“三夫人还躺在榻上,听到侯爷和三爷去爬山的消息,十分意外,送奴婢出来的林妈妈有点惶恐的样子,好像生怕出什么事。”   “侯爷凡事喜欢独断专行,很少跟三爷五爷去爬山或者单独吃饭喝酒,或许以前根本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乍然间得知侯爷和三爷单独爬山去了,又是在他们夫妻吵架的时候,她们就难免有所惶恐,大约是怕侯爷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吧。”古言玉猜想   。   春花深以为然:“奴婢也这样觉得。”   用了午膳,古言玉刚刚睡醒,宁馨过来了:“大姑奶奶,老太太刚得到消息就命奴婢来通知您,陶氏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古言玉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但想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陶氏自己服了药,虽然最后救了回来,但是到底伤了身体的根本,今年的冬天这样冷,她熬不过去也是正常。   想到那些年陶氏对她的所作所为,古言玉不禁然地叹了口气,问道:“通知古言依了吗?”   宁馨回答:“老太太派了江妈妈去通知二姑奶奶。”   陶氏死了,古言依身为陶氏的亲生女儿,卫国公府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古言依回去吊丧,如不出意外,古言依要在陶家守七日,直到陶氏的头七过了再回卫国公府。   古言玉唉声叹气道:“好歹母女一场,死者为大,我也该去祭拜祭拜陶氏。”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用剪子修剪插在青花瓷瓶里的腊梅,语气漫不经心的,好像在说今天的早膳做得很不错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伤心难过。   宁馨不由地心下一颤。   这位大姑奶奶再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被欺负了也不声不响地自己承受的古家大姑娘了,她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后,便有几分怼天怼地的气势。   送走了宁馨,秋月折回来道:“夫人何必要去祭拜陶氏?她以前那样对您!”   “人死如灯灭,我去祭拜一个死人不过是出点力而已,却可以挽回一些我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古言玉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笑道。   春花忍俊不禁:“夫人好主意。”   后知后觉的秋月恍然大悟,脸上即刻溢满笑意,朝古言玉竖起大拇指:“夫人说得对。”   既然要出门,少不得要去跟太夫人打一声招呼:“毕竟曾经母女一场,我想去祭拜祭拜,送些香蜡钱纸,希望她能一路走好。”   “去吧,”太夫人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不过听说陶家的人个个都泼辣得很,尤其是她那个哥哥,曾经还打死过人,你多带几个护卫,以防万一。”   古言玉很感激,辞了太夫人,带上左三、左四和左五几个秦荀殷的亲卫和丫鬟秋月就往陶家赶,陶家在城西西郊的平民区,陶家一家人就住在二进的宅子里。   古言玉记得他们家以前就只有几间破砖烂瓦,后来陶氏进了门,被抬了姨娘,陶氏求到她娘亲面前,她娘亲才让父亲出钱在这里给她的娘家人买了个二进的宅子。   谁知道陶氏竟然是个白眼狼。   宅子里已经挂了白,陶氏的灵堂设在东厢房,院子里还站着几个人,古言玉一个都不认识,估摸着大约都是陶家的亲戚,她一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她射来。   古言玉今日穿得格外素净,月白色的绫袄搭配月白色的斗篷,她整个人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之下,显得娇小而靓丽,待她将斗篷的帽子摘下后,院子里的人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耳垂上戴着白玉耳坠,那张脸娇美得好似刚出水的芙蓉,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她站在院子里的屋檐下,桃花眼潋滟如春光。   她就像飞雪飘飘,飘然而至的仙女。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第一百零四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谁来了,怎么都看着大门口?”粗狂的老妇声在院子里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孝衣的老妇从屋里走出来,看向大门口的方向,待看清来人时,那老妇大叫了一声,然后像发了疯似的随手拿起放在屋檐下的一个锄头就朝古言玉袭去。   古言玉一动不动地站着,那老妇还未走近就被左三用力地捏住了手腕,左三力道极大,老妇哪里能扛得住他的力道,哀嚎一声,手里的锄头落了地,整个人疼得半跪在冰冷的地上。   古言玉冷笑一声,抬脚就往灵堂走。   院子里站着的几个陶家的亲戚没一个敢上前拦她,都震惊地望着她,古言玉走到东厢房大门口的屋檐下站定,看到古言依跪在蒲团上的单薄消瘦的背影。   在某个瞬间,她缓缓回过头来,看见古言玉的时候,她站起身来,眼神如刀子般锐利地射向古言玉:“你来干什么?”   “人死了,我来上柱香,”古言玉语气淡淡地说,“怎么?不欢迎?”   古言依的舅舅看见古言玉一身华服,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顿时将这个人是谁都   忘了,满眼只有古言玉的美貌,而院子里被左三放开的老妇又冲了过来,指着古言玉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有脸来?我女儿就是被你害死的!”   古言玉懒得理会她,抬脚走进屋里,秋月去拿了摆在灵堂上的香烛点燃,这时,古言依就忽地猛冲了过去,她想将秋月推开,然而,她又哪里是秋月的对手。   秋月微微地侧身,古言依扑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到灵堂上,摆在灵堂上的祭品哗啦啦地掉了满地,古言依双目圆瞪,大惊失色。   而院子里和屋里的几个陶家的亲戚一见来人就知道来历不小,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平民能惹得起的,都是能躲则躲,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古言依的舅舅一心只想着古言玉的美色,眼里和心里都放不下其他的东西,可怜古言依和那个老妇,满腔悲愤,只能愤恨地望着古言玉。   古言玉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来上柱香而已,你们犯不着如此激动。”   秋月已经点燃了一炷香,古言玉在左四和相护下,走到灵堂前,将秋月递到她手里的香插到香炉里,香烟袅袅,她忽然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   好的,坏的,伤感的,高兴的…   古言玉回头,望着古言依居高临下地说:“当初,先有你亲手将我推到贼人刀下   ,后有陶氏到处散播流言,想置我于死地,我就想,迟早有一天要你们母女付出代价,上天有眼,没想到这么快你们母女就接连出事,古言依,你说是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古言依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想起过往她们对古言玉所做的种种,想起古言玉对他们一点一滴的报复,就连远在卫国公府的卫庭轩都未能幸免,一时间滋味复杂。   她后悔吗?   自然是后悔的,后悔她们没有在古言玉懦弱的时候弄死她,后悔那么多个年年岁岁里,她们竟然让古言玉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她们早该将古言玉收拾得毫无反击的余地的。   那么,她们就不会有今日。   古言依格格地笑了起来,那怪异的笑意逐渐在灵堂里传开,让屋里的人都听得毛骨悚然,古言依回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得她不大对劲,她跪在灵堂前,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地跪着,直到古言玉来了,她才有了点反应,却表现得那样疯狂。   众人想想,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古言玉和古言依如今已是云泥之别,古言玉是高高在上的威远侯夫人,古言依是卫国公府仅仅比丫鬟高一个等级的妾。   而恰好两人又不对付,输的那一方见到高高在上的那一方自然就不太能控制自己   的情绪,陶家的亲戚们都忍不住唉声叹气,原以为陶家是棵大树,他们能躲在这棵大树底下乘凉,现在倒好,他们没有因为是陶家的亲戚而受到牵连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有些人已经顾不得继续留下来欣赏古言玉的美貌,悄悄地溜了回去,很快陶家就还仅剩下四五个亲戚,陶老婆子气得身体发抖,已经快掉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古言玉看着表情不正常的古言依,觉得这女人大概是要疯了,她冷冷地笑了笑,让秋月将她带过来的纸钱放到院子里一把火烧了,秋月领命。   古言玉带来的纸钱很多,一簇火苗下去,堆积起来的纸钱就猛地燃烧起来,火苗窜起老高,将周围映得红彤彤的,古言玉笑道:“陶氏一心想让你嫁给卫庭轩,如今你已经成为卫庭轩名正言顺的女人,想来陶氏泉下有知,也会心满意足的,你说是吧,二妹妹?”   古言依怪异的笑声如断流的洪水戛然而止。   古言玉的表情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二妹妹,从你勾引我未婚夫的那一日开始,你便应该想到,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你看,上天果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古言依愤恨地瞪着古言玉:“你到底跟庭轩哥哥说了什么?我们本早就商量好,等你成婚后他就上门提亲,没想到他却忽然变了卦,是你在从中捣鬼?”   “你搞错了,我什么都没做,”古言玉压下心底的困惑,可惜地摇摇头,“可能是卫庭轩忽然醒悟了,认识到你其实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所以不愿意娶你了也不一定。”   “不可能!”古言依否认道,“庭轩哥哥是真心喜欢我的,一个人要变心,怎么会那么快?你醒来后我就觉得你整个人的变化都非常大,好像忽然间换了一个人,你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才让庭轩哥哥改变了心意?”   妖术?   古言玉想到自己的重生,但这是她被迫的,跟妖术可扯不上半点干系,她嗤笑了声,觉得古言依可能真的有点神志不清了,说道:“这种话也就只有你这种没有见识的女人才说得出来,我若是真的会妖术,你还活得到现在?”   这话古言玉说得极为小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见,古言玉看见古言依缓缓睁大的眼睛,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起身让秋月扶着离开了陶家。   一踏上马车,古言玉的表情就凝重起来,他想到卫庭轩的变化,再联想到自己的变化,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由地捂住了嘴巴。   秦暮宇发现古言玉今天有点不在状态,连秦暮珊给她将故事的时候她都一副心不   在焉的样子,好像心中藏着很多事情,有管事妈妈过来示下,春花连叫了她两声她都没能听见。   就连迟钝的秦暮珊都发觉了古言玉的不对劲:“母亲,您没有听我将故事吗?”   古言玉没反应。   “母亲?”秦暮珊有点小伤心地又叫了她一次。   古言玉这才回过神来,云里雾里地:“啊?你刚刚说什么?”   秦暮珊伤心地低下头,情绪十分失落的样子,古言玉想着是不是自己的举动伤害到了她那颗幼小的心灵,于是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歉意道:“我们珊姐儿刚刚是在给我讲故事吗?”   感受到古言玉温暖的怀抱,珊姐儿的心情又好起来:“是啊是啊,我在给母亲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可是母亲您好像不喜欢听哟!”   古言玉有点讪讪然,摸了摸秦暮珊的小脑袋瓜道:“母亲在听。”   眼角余光瞅了眼门口的秋月,问道:“谁来了?”   “是南郊看守宅子的赖妈妈,说有事求见夫人。”秋月回答。   赖妈妈年过四旬,身材属于矮胖型的,一张脸上堆着肉,走路的时候脸上的肉都   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就很有福相的样子,她走进来后先给古言玉磕头行了礼,等古言玉叫她起来的时候她才慢慢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到旁边。   待古言玉问她什么事的时候,赖妈妈回答:“是这样的,夫人,前些日子突然下了大雪,奴婢们守的那个宅子出了点问题,西厢房漏雨很严重,东耳房直接被大雪给压塌了,需要修缮,奴婢与另一个妈妈商量好,由奴婢来您这里走一趟,看能不能支点银子,找人把耳房和漏雨的屋顶修一修,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赖妈妈说话间不由地拿眼睛睃古言玉,见她穿着月白绫袄,打扮素净,却别有一番味道,让人看着就不由地想到那开在雪地的梅花,有种凌寒独放的妖娆,美得跟仙女似的,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生怕亵渎了人家仙女。   “那依妈妈看,要多少银子才能修好?”古言玉问道。   修房子这样的事情她是一窍不通,对开支什么的心中也没有数,还真不知道大约能花多少钱,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多。   赖妈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回答:“夫人可以先给奴婢支十两银子,若是不够,奴婢再到夫人这里来讨,若是有余下的,奴婢就给夫人送回来。”   古言玉闻言就多看了赖妈妈一眼,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就这么办了,春   花,去取十二两银子给赖妈妈,十两用来修房子,另外二两赏给赖妈妈。”   春花应声而去,赖妈妈听到有赏赐,还是整整二两银子,高兴得眼睛发亮,赶忙屈膝给古言玉道谢,待春花取来银子,古言玉让春花送赖妈妈出去。   没一会儿,秦荀殷回来了,一行人去太夫人那里吃饭。   三夫人还是没有到场,秦荀宁却在,太夫人问起古言玉去陶家的情况,古言玉如实回答:“丧事正办着,有几个陶家的亲戚在帮忙,我二妹妹已经回去了,哭得眼睛红肿,十分伤心的样子,我看着也觉得难过,没呆多久就回来了。”   秦荀殷这才知道古言玉今天竟然去了趟陶家,问道:“谁去世了?” 第一百零五章 风风光光见人   风风光光见人   “陶氏。”古言玉回答。   秦荀殷“哦”了声,没说什么,他早就觉得陶氏不能留,这下倒好,他们谁都还没有动手,她倒自己死了,陶氏一死,古言玉就能少很多麻烦。   在太夫人那里吃了晚膳,从寿康院回秋兰院的路上,秦荀殷发现古言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个孩子都跟在身边,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忍到了屋里。   待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秦荀殷见她还心不在焉,就问道:“在想什么?”   古言玉抬眼看向他,昏暗的烛火映在她的眼睛里,反射出潋滟的波光,她不想说实话,便随口扯了个理由,轻声回答:“在想陶氏和二妹妹。”   “她们有什么可想的?人都已经没了。”秦荀殷道。   古言玉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荀殷想到陶氏好歹带了古言玉那么多年,古言玉又是个心软的人,对她多多少少都有些情谊,如今人就这么没了,她心中难免有些感慨,也属正常,他宽慰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不用为她伤感。”   古言玉知道他误会了,果然以为她想的都是陶氏的事情,而他安慰的话又让她觉得很是欣慰,欣慰之余不免就有点愧疚。   对秦荀殷的愧疚。   忽然觉得空气有点窒闷,古言玉往浴房走去:“妾身去给侯爷准备洗澡水。”   秦荀殷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但是却并未多想,转身也进了浴房,这几日外面断断续续地在飘雪,水格外地冰冷,碰一下都让人有种浸骨的凉意,秦荀殷最初还想用冷水洗澡,被古言玉非常坚决地给阻止了,她觉得这样冷的水淋在身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秦荀殷拧不过她,在古言玉的坚持下不得不改成用热水。   古言玉就顺口问起今日秦荀殷和秦荀宁爬山的事情来:“三叔还好吧?”   “他心情不太好,但去山上走了一圈,回来后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和三弟妹的矛盾也只是些口角是非,并不严重,他说哄一哄三弟妹自然就没事了。”秦荀殷道。   古言玉想起三夫人的斤斤计较,默默地为秦荀宁默哀。   谁知过了会儿,又听秦荀殷道:“听三弟的意思,三弟妹好像有分家的想法,他说得很模糊,我也不是十分确定,这种事情也不好追问。”   分家?   古言玉很意外,但想想又觉得实在情理之中,秦荀宁和秦荀殷都并非太夫人亲生,他们迟早也是要分出去的,只是因为如今太夫人还算身康体健,这个时候提出分家,未免让人觉得不孝,而且自古只有父母提分家的,还没有哪个子女主动提分家的。   高堂在则绕高堂,高堂去则奔东西。   只有等父母都去了,当子女的才有资格提出分家。   难怪秦荀宁被气得都住到外院去了,三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也太不顾秦荀宁的处境了,古言玉若有所思道:“夫妻吵架口不择言也是有的,想来是三弟妹气糊涂了,说的气话,让三叔大人有大量,别跟三弟妹计较便是了。”   秦荀殷笑了笑:“我就是这么劝他的。”   有时候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秦荀宁被气得住进了外院,恐怕不止这点原因,她笑问道:“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因为五弟和五弟妹的事情,”秦荀殷回答,“三弟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大概看五弟和五弟妹闹不和,想掺和进去,就被三弟给训斥了,然后就吵了起来。”   竟然又扯到了五夫人,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要扯到彩虹一尸两命的事情了?!   古言玉摇摇头,觉得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及时地住了嘴,到了第二日,古   言玉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三夫人也到了,正在和太夫人说话,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她就知道,三夫人和秦荀宁已经和好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秦荀殷的功劳,古言玉暗暗想着。   过了几日,赖妈妈过来求见古言玉,说宅子已经修好了,统共花了八两银子,还剩下二两银子,正好也到了发月例的时候,古言玉就让赖妈妈将三个月的月例领了回去,因下个月就过年了,还特地多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两银子的红包钱。   赖妈妈欢天喜地地走了。   后又有灯鱼巷看守宅子的王贵忠前来领月例,古言玉同样给了两个红包,只不过这两个红包却不是给大人的,而是给两个孩子的,王贵忠感激得不得了,谢了又谢才离开。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再过几日就是卫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了,古言玉想到自己和卫庭轩之间的纠葛,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也不知道太夫人带不带她去,带她去又怕生出什么事情来,不带她去又怕别人以为他们在掩饰什么,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回事处的准备好了礼单,拿来给古言玉过目,古言玉就拿着礼单去找太夫人:“   都是按照以前的旧例列的单子,您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太夫人看了眼礼单,然后把单子还给古言玉:“按礼单上的准备就好,到时候你打扮得漂亮点,我带你风风光光地去窜门。”   古言玉忽然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她老人家要借此机会告诉所有人汴京贵圈里的人,他们家秦荀殷不克妻,看她现在的儿媳妇儿活得多么滋润富贵。   当然也有不想让别人生出觉得他们威远侯府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只是相比而言,前面的意思要显得更重些。   古言玉不想扫了太夫人的兴:“我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让母亲失望。”   到了正日子的那天早上,太夫人见到古言玉的时候都狠狠地震惊了一番,她穿着大红五彩刻丝小袄,外面罩着大红织锦镶毛斗篷,耳垂上带着红石榴耳坠,梳着双刀髻,头上戴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看上去显得格外神采奕奕,明艳四方。   三夫人看着光彩照人的古言玉,想到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后肚子上无论如何也减不下去的肥肉就觉得内伤,只露出一脸的艳羡。   五夫人不由地也有些黯然,古言玉要手腕有手腕,要美貌有美貌,还占着威远侯夫人这个位置…上天对她好像特别优待,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太夫人看着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明艳却不媚俗,夺目却不怪异,反而端庄大方、温婉有礼。   “会不会太抢眼了些?”古言玉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知道太夫人的目的,所以才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明艳和惹人目光,“感觉太抢风头了些。”   三夫人笑道:“像这样的寿宴,想抢风头的人数不胜数,二嫂您这样还不算什么,您虽然惹眼,却很素净,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今日定会成为别人议论的重心。”   古言玉无所谓道:“随便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议论了。”   五夫人几人听着,都不由地笑了起来,古言玉陪太夫人坐了一辆马车,三夫人和五夫人坐了一辆马车,随行伺候的坐在最后的两辆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地就到了卫国公府。   马车在卫国公府的府门前停下,赵丽然和卫家的几个妯娌在门口接待来客,一看见威远侯府的马车,赵丽然立刻就迎了上来,亲手去搀扶太夫人,满脸堆笑道:“可把您给盼来了! ” 第一百零六章 又掀波澜   又掀波澜   太夫人温和地笑着回应:“今日往来的客多,你就要辛苦些,帮着招待客人了。”   “应该的,”赵丽然领着太夫人往里走,一路到了卫老夫人的院子,待客厅里围满了人,长公主平安公主、庄国公老夫人、怀邑侯老夫人和她的大儿媳…大多都是些熟面孔。   古言玉扶着太夫人走进去,坐在座位上的各位夫人纷纷起身与太夫人打招呼,太夫人还了礼,介绍古言玉给大家认识:“这是我二儿媳,古氏。”   然后又说到三夫人和四夫人:“她们俩你们都见过了,我就懒得介绍了。”说着在丫鬟抬过来的太师椅上坐下,古言玉和三夫人、五夫人这才向各位长辈行礼。   卫老夫人就吩咐赵丽然:“花园子里有不少年轻辈的夫人和姑娘,你带她们年轻人下去玩儿吧,我们几个老的就在屋里说说话、喝喝茶。”   赵丽然也是这个意思,带着古言玉和三夫人、五夫人去了花园子。   花园子里有专门的待客厅,里面摆着桌椅板凳和茶水点心,屋里已经围聚了不少   人,有生面孔、有熟面孔,见到古言玉她们进来,目光都不由地放在古言玉身上。   一袭红衣,明艳四射,却不让人觉得艳俗。   白皙的脸蛋、挺翘的鼻梁、饱满的额头、红润的嘴唇…怎么看都令人觉得惊艳,屋里相熟的人不禁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看见没,那就是威远侯夫人,今年才十六岁,长得可真漂亮!”   “不是说威远侯克妻吗?她都嫁进威远侯府几个月了,怎么什么事都没有?你看她那满面红润的样子,哪有将死之人的苍容,分明在威远侯府过得很滋润。”   “听说这婚事还是威远侯亲自到皇上面前去求的呢,这自己求来的媳妇儿就是不一样,看看她被养得多好!”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低了头笑,屋里有不少和三夫人、五夫人相熟的,那些人见到三夫人和五夫人都相继迎了上来和她们打招呼。   怀邑侯的夫人笑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早上有点事情耽搁了。”三夫人笑着回答。   “旁边这位就是你二嫂吧?真正是佳人一个!”说这话的是寿昌伯的三儿媳唐三奶奶,她穿着宝蓝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袄,梳着圆髻,头上插赤金观音分心,脸盘圆圆   的,满眼的笑意,丝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对古言玉道:“我比你大,你叫我慧姐姐就行了。”   古言玉心想,这位唐三奶奶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和自来熟,她从善如流地叫了声“慧姐姐”,惹得那唐三奶奶大笑。   周围的人见古言玉半点不拘泥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众人谈笑间,古言玉的目光又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发现并没有太子和瑾王的家眷,不由地想,卫国公的立场似乎也摆得很端正,至少在这种时候,没有跟太子和瑾王扯上干系。   赵丽然请众人到屋里坐,五夫人就凑在古言玉耳边小声地给她介绍屋里的人,这里到底有些人是古言玉不认识的,五夫人介绍下来,她心中基本上有了数。   三夫人凑趣道:“黄三奶奶是个极为活络的人,到哪儿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每每有酒席吃,就属她最是活跃,最能带动气氛。”   古言玉温婉地笑:“看得出来。”   没一会儿,秦荀珍也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秦荀珍就趁三夫人、五夫人和别人说话的功夫将古言玉拉到了外面,古言玉见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   寒冷的冬季,冷风萧瑟,呼呼地吹,幸好她身上罩着斗篷,否则很快就得给冻僵了。   秦荀珍大约也有点受不住严寒的样子,一路将古言玉拉到了墙角避风的地方,两人这才好受了点,秦荀珍还特意四下望了眼,发现周围并无其他人,这才对古言玉道:“二嫂嫂,这些天我那婆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一定要给我三叔寻个差事,摆明了就是让我回娘家求二哥,您说这件事我该怎么办好啊?”   得了,不直接去求秦荀殷,竟然求到她这个当嫂子的这里来了,况且太夫人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要她不要管这件事情,偏生这位姑奶奶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   古言玉就知道她不是个省心的,且这位姑奶奶管不住自己的嘴,她这个当嫂嫂的若是说了什么话,让她失口传到了罗家人的耳朵里,那她可就惹了一身骚了。   于是古言玉道:“这种事情,到底要侯爷点头才行。”   秦荀珍猛不跌地连连点头。   古言玉怕她回婆家后以她或者秦荀殷的名义说出什么承诺来,又补充道:“这件事你在你婆婆那里且先不要声张,我得先问问侯爷的意思,免得让罗老夫人失望,若是罗   老夫人再在你的耳边说起这件事,你就说临近春节,这件事怎么也要等到过了年再说。”   秦荀珍眼睛一亮:“二嫂嫂说得有理。”   古言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携了秦荀珍的手,温声细语道:“四姑奶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侯爷在朝中也极不容易,他手里握着兵权,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谨慎,这虽然是件小事,但到底能不能办成,谁都不知道,你莫要着急。”   秦荀珍笑道:“那我就等二嫂嫂的好消息了!”   古言玉:“…”   秦荀珍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刚巧有她相熟的前来找她,她跟古言玉打了声招呼,转头就与其他几位夫人去逛园子了。   古言玉:“???”   她不禁失笑,觉得这位四姑奶奶果然是被惯着长大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一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古言玉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抬脚朝屋里走去。   谁知这时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端着茶水,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茶水就洒到了古言玉的斗篷上,丫鬟吓得“呀”一声,赶忙放下手里的托盘跪到   了地上:“夫人,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不小心,求夫人绕了奴婢。”   古言玉并不想多么为难于丫鬟:“带我去找你们家娴姐儿吧,我去她那里借一件斗篷。”   丫鬟见古言玉并不责怪,猛地松了口气,给古言玉磕了个头才起身带古言玉往花园子外面走,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怪石嶙峋的假山,古言玉忽然停住了脚步。   领路的丫鬟见古言玉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说:“夫人,前面就是三小姐住的院子了。”   古言玉目光沉沉:“你抬起头来。”   丫鬟不敢违抗,听话地抬起了脑袋,疑惑又忐忑地望着古言玉。   古言玉在心头冷哼了声,这丫鬟她认识,是卫庭轩书房里伺候的,卫国公府堂堂一个国公府,府里伺候的下人数不胜数,办一场寿宴而已,需要将卫庭轩书房里伺候的丫鬟都调出来用?她分明就是受了卫庭轩的指使,专程将她引到这里来的。   况且,前面根本就不是什么三小姐住的院子,她来国公府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哪些人住在哪些院子,她却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三小姐娴姐儿住的地方,她更熟悉一些,因为娴姐儿觉得她性情温和,喜   欢和她来往,以前她每次来卫国公府,娴姐儿都要请她去她院子里坐坐。   古言玉生怕再多待半刻就会闹出事情,转身就朝来的地方折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玉妹妹”,古言玉懒得听,也懒得理会,走得越发快,谁知那人却飞快地追了上来,将她的去路拦住。   穿着宝相花纹长袍的卫庭轩笔直地站在古言玉的前面,拦住她的去路。   古言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卫庭轩,你给我让开!”   她眼里厌恶的情绪让卫庭轩的心脏狠狠地一痛,他尽量将那股不适的情绪压下去,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至少属于正常的范围,他道:“我有话问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等我问完了,我自会让你走。”   古言玉咬牙:“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第一百零七章 孤独终老还是等死   孤独终老还是等死   卫庭轩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古言玉的拒绝,不管不顾地问道:“你记不记得隆安十九年发生过什么?”   隆安十九年?   古言玉的眉头猛地皱起,不可置信地望着卫庭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庭轩却从她震惊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希冀:“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你就不会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而是应该问我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隆安十九年。”   古言玉将心中的震惊压下去,换上一副她自认为十分平静的表情,道:“哦,那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隆安十九年?现在是隆安十七年十二月,不是隆安十九年,你是不是有病?谁知道隆安十九年会发生什么事情?”   心中却暗想,卫庭轩为什么会提起隆安十九年?难道真的应了她的猜测?卫庭轩真的也是两世为人?他和她一样,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可是上辈子他那样厌恶她,还亲手打落了她腹中的孩子,可以说是变相地害死了她,就算他真的是两世为人,为何会突然对自己钟意起来?   难不成前世她的死让他幡然悔悟,发现他心中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自己?   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古言玉的脑海里闪过,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连应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都忘记了。   卫庭轩却徐徐说道:“隆安十七年,有一个女子,违背家里人所有的意愿,以死相逼,嫁给了我,我刚开始很厌恶她,后来对她逐渐生出情谊。隆安十八年,她被人陷害与人有染,被所有人唾弃、遗弃。隆安十九年,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大雪将整个汴京都覆盖了,她心如死灰,拖着一身病痛,冻死在雪地里,待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冰块。”   一阵冷风打过来,古言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阵咳嗽来势汹汹,然她瞬间涨红了脸,不得不撑着墙壁稳住自己的身体。   “咳咳咳…”古言玉不停地咳嗽。   卫庭轩立刻慌了手脚,他就知道秦荀殷克妻,他就知道,古言玉以前是多好的身体,他从来没见她咳得这样死去活来过。   卫庭轩伸手去扶她,然而当卫庭轩的手刚碰到古言玉的手臂的时候,古言玉却猛地发出一阵干呕,她扶着墙慢慢蹲下身子,扬手挥开卫庭轩:“你别碰我!”   说罢,又猛地干呕起来。   卫庭轩止不住地难过,却也真的不敢碰她,害怕她在难受之余还得分出心神来对付自己。   古言玉整个人都十分难受,好像有人拿着棍子在搅她的五脏六腑,难受得让她想把前天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这番干呕呕得头晕目眩,全是被卫庭轩说的话给恶心的。   等这波难受逐渐消散,古言玉才揉了揉眉心,绯红的唇间发出一声冷笑。   “玉妹妹。”卫庭轩讷讷地叫了一声,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古言玉撑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目光凌厉地如同刀子:“你让你的丫鬟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卫庭轩觉得喉间哽得令人发慌,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拥有前世的记忆,只不过我们在时间上错开了,你醒得早,我醒得迟。”   “那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如今已经是威远侯夫人,是别人的妻子,是你的二婶,你告诉我,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意义何在?”古言玉陡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和愤恨。   卫庭轩陡然红了眼眶:“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心中有你,这辈子都只会有你,你走后,我日思夜想,活得生不如死,恨不得随你去了…”   “够了!”古言玉冷声打断他,“我对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兴趣,卫庭轩,你既然知道对不起我,就好好当你的卫国公府世子爷,好好当我的侄子,别再跟我说些有的没的,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就当是你的悔悟了。”   古言玉落下话,转身欲走,却再次被卫庭轩拦住去路。   “你必须离开二叔,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上一世我活得比你长,二叔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你清楚,谁嫁给他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前世你走后,二叔的确娶了妻子,但是她们都死了,玉妹妹,嫁进威远侯府的两个女人都死了,也没有人给二叔生个一儿半女,他就是一个煞星,他天生就是克妻的命,你降不住他的,你必须离开她。”卫庭轩苦口婆心地劝道。   古言玉大骇,她和秦荀殷成婚这么久以来她身体毫无动静本就不应该,她现在活得好好的,原以为是她破了秦荀殷克妻的诅咒,却原来不是?   原来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然而,现在管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她已经嫁给秦荀殷,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   的鬼,卫庭轩要她离开,她能往哪里走?   难道她能不顾及父亲和祖母?能不顾及太夫人对她的爱重?能不顾及秦荀殷这几个月以来对她的温柔和保护?   不能的,她既然走进了秦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古言玉一跳,她抬头,看见秦荀殷就站在卫庭轩的身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听到了多少,此刻正在想什么。   古言玉就想起秦荀殷曾经说他找人盯着卫庭轩这件事。   今日乃是卫老夫人的寿辰,府里人来客往的,正是闹事的好机会,估计秦荀殷早就猜到卫庭轩会千方百计引她出来见面,所以对卫庭轩的监视一刻也没有放松。   果然就出了事情。   也是她大意了,以为这样的时候,秦荀殷根本没心思关注卫庭轩到底是在内院还是在外院,按道理,卫庭轩是应该留在外院待客的,然而,他却从外院消失了。   卫庭轩没想到秦荀殷会突然出现,一时间也没有想太多,朝秦荀殷行礼道:“二叔。”   古言玉也回过神来,解释道:“披风被丫鬟弄湿了,我记得娴姐儿有一件差不多的,想去找娴姐儿借一件,谁知道那丫鬟竟然带错了路,碰巧就遇到了大侄子。”   卫庭轩觉得古言玉那句“大侄子”听着格外地刺耳。   秦荀殷皱了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也不是我不小心的,是那个丫鬟不小心,”古言玉小声咕哝,她压下心底的纷繁复杂,朝来路走去,“那个丫鬟也不见了,我去另外找一个丫鬟带我去找娴姐儿。”   秦荀殷没说什么,看着她走远,眼里风起云涌,酝酿着一股风雨欲来。   继而他转头望着卫庭轩,目光冰冷得令人发抖,然而,卫庭轩却无畏无惧地迎上秦荀殷的视线,这种目光秦荀殷见得多了,只有有了坚定信念的人,才有这样无畏的目光。   秦荀殷忽然觉得好笑,问卫庭轩:“你把想说的话都跟我夫人说了?”   卫庭轩回道:“是。”   “说什么?说我克妻?”秦荀殷慢条斯理地问。   不知为何,卫庭轩忽然觉得这一刻的秦荀殷让人觉得十分害怕,他身体里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气,他不知道秦荀殷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是他和古言玉之间的秘密,他绝不会   主动对秦荀殷提起,他顺着秦荀殷的话道:“我说的事实。”   秦荀殷就勾了勾唇角:“庭轩,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救她。”卫庭轩毫不畏惧地回答。   秦荀殷却忽地笑了起来:“你说我克妻,会害死阿玉,让阿玉离开我,你告诉我,阿玉如何才能离开我?”   卫庭轩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答不上话来。   “阿玉之所以能嫁给我,乃是圣旨赐婚,圣旨赐婚,一旦和离,便是藐视天威,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和离;我若是休了她,便是不尊重皇上,没有将皇上放进眼里,会落得个猖狂放肆的名声,到时候第一个收拾我的就是皇上,除非我想让威远侯府从此一蹶不振,否则我就不可能休了她,你要她远离我,你告诉我,让她如何远离我?”   是的,不可能和离,也不可能有一纸休书。   “难道你想让她一个人搬到自己陪嫁的宅子里或者庄子上去住?”秦荀殷的笑容里仿佛藏着锋利的刀刃,说出来的话比刀刃割在人的身上还疼,“若是她一个人搬到自己陪嫁的宅子或者庄子里去住,别人就会猜测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就算她能抵住流言蜚语,她此生无儿无女,到头来只能孤独终老,死的时候不能入我秦家祖坟,只   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这就是你想要的?”   卫庭轩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他不想古言玉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是他又知道,秦荀殷说得一点没错,古言玉根本不可能离开秦家,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以前一直以为二叔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绝不会做那强人所难之事,没想到竟然是我高估了二叔,您明知道她不愿意嫁您,您却要强娶,这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二叔可问过她,她到底是愿意孤独终老还是留在你们秦家等死?”   秦荀殷:“…” 第一百零八章 不后悔嫁给你   不后悔嫁给你   “我们已经做了四个月的夫妻,我们天天见面,日日相拥而眠,你以为,你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秦荀殷面不改色地说,“阿玉她有自己的选择,虽然我不曾问过她是否想离开威远侯府,但是她却亲口说过,不后悔嫁给我。”   不后悔?   我们天天见面,日日相拥而眠…   卫庭轩觉得有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让他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秦荀殷有他自己的骄傲,他不屑于撒谎,他既然这样说,那就代表古言玉曾经定然说过这样的话,而古言玉后悔嫁给自己却是事实,她后悔得最后以命赎罪。   再想到刚刚秦荀殷突然出现的时候,古言玉那几声咕哝,带着几分撒娇和抱怨,那份情绪是不禁然地从她的嘴里释放出来的,她分明已经对秦荀殷有了情谊。   而秦荀殷平日里也定然是宠她的,否则她刚刚看见秦荀殷突然出现的时候,不至于连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只想着撒娇和抱怨。   因为她相信秦荀殷会护着她?   卫庭轩的心又是一痛,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而秦荀殷却是一副懒得再说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说得已经足够多了,再说下去就算是头猪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他瞥了眼卫庭轩痛苦的神色,转身去了外院待客厅。   卫国公府三小姐卫庭娴是卫国公府二老爷的长女,在家中排行第三,卫庭娴十分喜欢针线,她喜欢古言玉一来是因为觉得古言玉性情温和,二来便是因为古言玉的针线好,以前古言玉每次来府上做客,卫庭娴都会找古言玉到她的院子里与她交流针线。   今日卫庭娴原本在自己的院子里招待一些未出阁的小姐,听丫鬟说威远侯夫人过来了,卫庭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赶忙迎了上去。   古言玉一走进来卫庭娴就给古言玉行礼:“给二婶婶问安!”   古言玉见她一副懂事的样子,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刚刚阴郁的心情都忍不住消散了几分,亲手扶了卫庭娴起来:“你这声二婶婶叫得我可真喜欢!”   卫庭娴年纪只比她小一岁,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屋里还有其她几位小姐,都纷纷上前给古言玉行礼。   古言玉身为长辈,自然不用敛衽还礼,就点了点头,   卫庭娴这才注意到古言玉斗篷上的狼藉,忙问道:“二婶婶这是怎么了?”   “被丫鬟的茶水给泼到了,我记得你这里有一件差不多的,快去拿出来借我用用。”古言玉使唤她。   卫庭娴一面吩咐人去拿斗篷一面道:“谁这么不小心竟然弄脏了您的斗篷?那丫鬟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里当差的?您可知道?”   古言玉总不能把卫庭轩做的混账事抖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了,她无所谓地笑道:“不过是件斗篷,丫鬟也不是故意的。”   “那丫鬟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服,那就证明她做事毛毛躁躁的,犯了错自然应该受到处罚,更何况您的这件斗篷还是镶了金丝线的,您就是太好心,所以谁都觉得您好欺负。”说话间丫鬟已经将斗篷取了过来,伺候古言玉披上。   “与人为善,人也会与你为善,有时候实在不必计较太多。”古言玉道。   卫庭娴深知她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也不勉强,跟古言玉小声说起其他事情来:“二嫂嫂还没有去见过言依姐姐吧?”   古言玉:“还没有,今日你们家客多,我实在不好提这些要求。”   卫庭娴想想觉得古言玉说得有道理,她看了看屋里的其她姐妹,转头笑道:“各位姐姐且先在我这里喝喝茶,我领我二婶婶出去,很快就折回来。”   几位小姐都礼貌地点头:“娴姐姐尽管去忙,这里有丫鬟伺候就行了。”   卫庭娴便带着古言玉往外走,小声在古言玉耳边道:“她进府后,大伯母在内院单独给她僻了个小院子,她日常的开销大伯母都管,其他的却不怎么管,据我所知,这么多天以来,大哥哥从未去见过她,有一次她冲到了大哥哥的书房,被大哥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然后她就被大伯母禁了足,若不是她母亲死了她要回去祭拜,大伯母也不会让她踏出院子。”   古言玉听着只觉得唏嘘,古言依原是个聪明人,否则她前世也不会在她手上吃那么大的亏,最终还被她害死,而今生古言依分明有更好的选择,她却咬死了卫庭轩不松口。   卫庭轩既然知道前世她是被陷害的,那么就多半已经知道古言依的所作所为了,那样一个残害自己亲姐姐的蛇蝎女人,像卫庭轩这样受良好教育的男人怎么会喜欢?   而卫庭轩分明已经拒绝了她,她却还看不明白。   守门的婆子见到三小姐带着个打扮得极为漂亮大方的女子过来,立刻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恭敬地给古言玉和卫庭娴让开路。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住古言依和几个丫鬟却已经足够了,绝对不会显得狭窄,只是古言依心大,相比较而言,这院子就绝对装不下她的心思。   秋红和绣缘见到古言玉进来,纷纷如临大敌,一个跑上前来迎接,一个赶忙进去通传,秋红敛衽道:“见过威远侯夫人,见过三小姐。”   古言玉径直往里走,几步就踏进了屋里,古言依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拿着针线,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朝古言玉望过去,与古言玉的视线正巧对上。   古言玉微微地笑:“二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心中却不禁然地有些吃惊,古言依瘦了很多,脸上的肉都没有了,眼睛大大地凸出来,颧骨略高,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看着就令人觉得渗人,她看了古言玉一眼,轻轻地嗤笑了声,问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来干什么?”   不错,还知道顶她的话,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完全丧失神志。   秋红和绣缘都战战兢兢地站着,生怕这位大姑奶奶突然间发怒,绣缘道:“奴婢去给大姑奶奶和三小姐泡茶。”   “站住!”古言依喝住绣缘,“她们不是来喝茶的,你泡什么茶,就算泡了茶古言玉也不敢喝,何必浪费。”   绣缘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去泡茶了。   卫庭娴站在一边不做声,这姐妹俩之间的事情是一本很难念的经,谁掺和进去都容易惹得一身骚,她也不好说什么。   古言玉淡淡地笑:“二妹妹清减了很多,是因为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说着就打量起屋里的摆设来,卧房里只有一张床、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梳妆镜和一个衣柜,床的对面就是临窗的大炕,炕上铺着猩猩红的满月绒毯,上面还摆着一个小方桌,小方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屋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但也足够她生活了。   古言依回答古言玉的话:“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庭娴听着就忍不住叹气,这姐妹两之间的关系怕是再也难以修复了。   而古言玉却好似并未听到古言依的反问,她笑道:“二妹妹这屋里还差一个屏风啊,你在这里吃、穿、用都是公中,根本花不了什么钱吧,身边还有人服侍着,其实也着实算是过得不错的,可惜,你心思不正,想要更多更好的东西,所以难免郁郁寡欢。”   古言依:“滚!”   古言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看你,以前脾气多   好,凡事多有忍让,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怒火冲天的,这样可不好,既伤身体,而且还老得快。”   古言依愤怒地瞪着她。   “啊,对了,刚刚我还见到大侄子了。”古言玉道。   古言依眼里的火光越发浓烈,好似想要将古言玉烧成灰烬。   古言玉却仿若味觉似的说道:“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还特意让他好好待你,毕竟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让她看在我的面上对你多多包容一些,他答应了。我来就是专程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我们毕竟姐妹一场,知道你过得不好,我总不能不管你。”   古言依跳下炕就要冲上去打古言玉,古言玉却站在原地未动,秋红和绣缘忙拉住古言依,一个劝道:“姨娘,您冷静点。”一个劝道:“姨娘,您别冲动。” 第一百零九章 都是命不好   都是命不好   古言玉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深深地看了眼古言依,与卫庭娴一前一后离开了,姐妹闹成这个样子,让卫庭娴十分感慨,又想到这些时日里卫庭轩的变化,更觉得世事无常,脸上就没有了来时的明媚,她道:“大伯母不喜欢言依姐姐,大哥哥也不护着言依姐姐,她在府里只有她带过来的两个丫鬟和她亲厚,其实过得很艰难。”   她想起古言依进门那日,大伯母骂古言依的话:“那个小贱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勾引轩哥儿的,她搅黄了轩哥儿与她姐姐的亲事,又想尽办法把自己塞了进来,以为自己就能一步登天了,这天下间哪有那样好的事情!”   大伯母一向懦弱,有时候说话也不知轻重,她还从未见过大伯母那般怒火中烧的时候,想来大约是真的被大哥哥那些时日的颓废和巨大的变化给吓着了。   然后她转而又教训起她来:“娴姐儿,这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若是名声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往后行事可要万分小心,莫要让自己搅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省得走在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做人都抬不起头来。”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祖母本已经给她寻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个举人,但是二妹   妹嫌弃对方没有家底,跟陶氏联手一起将这桩婚事给搅黄了,非要嫁到你们家来,祖母和爹爹都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去死,所以才和大嫂嫂商量,让她进你们家门为贵妾,”古言玉感叹道,“也是她自己看不清,命不好,当家主母不做,偏生要为妾。”   卫庭娴觉得古言玉跟以前已经很不一样了,她勉强地笑了笑:“可能言依姐姐是真的很爱我大哥哥吧。”   爱?再多的爱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被消磨的!   卫庭轩有前世记忆,对古言依恨之入骨,他们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大院里,迟早会两看两相厌,而古言依又是个狠毒的,卫家大房这一支,以后还有很多热闹可以看。   古言玉不想再说古言依的事情,转移话题道:“你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吧?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嫁了没有?”   卫庭娴没想到古言玉竟然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一张脸乍然变得绯红,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定…好了…就在明年四月份。”   古言玉当然知道,她不过是想借此转移卫庭娴的注意力罢了,她笑道:“害羞什么?女人嫁人生孩子不过是寻常事情,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还未出阁的女孩子才会害羞。”   “二婶怎么这样!”卫庭娴娇羞难耐,嗔怪地瞪了古言玉一眼,“您以前从来不   会取笑人家的!”   古言玉笑眯眯地说:“哎,你也说是以前,如今我身为人妇,你自当另眼相看。”   完美地将卫庭娴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午膳后,太夫人跟长公主、庄国公老夫人、卫国公老夫人约好一起打叶子牌,古言玉想着早上离开太夫人身边就出了那么多事情,下午干脆就守在太夫人身边,帮太夫人看牌,偶尔伺候几位老夫人茶水点心。   长公主朝太夫人夸古言玉:“你这个儿媳倒是贴心,知道守在你身边伺候。”   古言玉讪讪地笑,几位长辈说话,她不敢随便插嘴。   “说得好像你儿媳不贴心似的,我儿媳这是初来乍到,和人不熟,”说着对古言玉道:“你要是觉得累就去他们家客房午睡一会儿,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我不累,就在这里陪母亲。”古言玉微微地笑。   庄国公老夫人就取笑道:“瞧瞧,以前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偏生不信,就喜欢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给闹得没有安生,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我们大姑奶奶是个懂事的。”   庄国公老夫人就是古言玉姑姑的婆婆,如今正是年底,家里的事情多如牛毛,古灵今日就没有陪着过来。   太夫人但笑不语。   又忽然想到都成亲四个多月了,古言玉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脸上的笑意不免就减了几分,什么都好,就是还没有动静。   卫老夫人看了眼古言玉,心底忍不住为卫庭轩叹了口气,扯开话题道:“你们两家人现在倒成了姻亲了。”   “可不是!”太夫人笑道,望着庄老夫人亲亲热热道:“往后我们两家人也要常走动才是,亲戚亲戚,要走起来才亲。”   古言玉忽然很感激,太夫人这是在几位老夫人的面前抬举她。   几位老夫人正说着话,卫老夫人身边贴身照顾的妈妈过来小声地在卫老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话,卫老夫人忽然间脸色大变,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已经拉开了,”那妈妈说道,“您别着急,国公爷和侯爷在那边呢。”   卫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   太夫人就问:“表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卫老夫人摆摆手道,“小孩子们小打小闹,已经没事了,我们玩儿我们的,那边有国公爷和二侄子控制场面,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一副明显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几位老夫人自然不好多问,笑笑着继续打牌。   一行人在卫国公府吃了晚饭才回去,古言玉服侍太夫人歇下,回到秋兰院的时候秦荀殷还没有回来,她也懒得多问,先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回房间洗浴准备睡觉。   但到底心中有事,躺下迟迟没有睡着,只好爬起来看书,她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等躺到床上的大迎枕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看的是秦荀殷平常看的书。   那本写着各地奇事的杂记。   古言玉还从来没看过,就从第一页看起,看了两三页后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多半是个心思十分机敏的人,也格外有趣,因为书中所用的文字很是有趣,颇为诙谐。   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迷,连秦荀殷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等那片阴影覆盖上来的时候,古言玉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书都飞了出去,被秦荀殷一把捞在手里,秦荀殷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古言玉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秀眉死死地拢在一起,控诉道:“侯爷,三更半夜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您这样突然出现,妾身没被你吓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秦荀殷:“…”   他见古言玉脸色都白了,知道自己是真的吓到了她,一时有点尴尬,将手里的书递过去,转身进了浴房洗浴。   大冷的天,古言玉一点都不想从床上爬下去,秦荀殷没叫她,她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躺在大迎枕上继续看书。   没被伺候的秦荀殷洗浴后顶着一张郁闷的脸出来,看见古言玉还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看书,脸色又不禁然地多了几分阴霾。   他觉得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古言玉应该主动给他解释几句,但是显然,满腹心思都在书上的古言玉压根还没有这个觉悟。   秦荀殷捂嘴,佯装咳嗽了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古言玉正看到“山溪村”的奇事,说山溪村有名的富户在山溪村的两山交汇处修建了一座宅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住了进去,结果不到一年当家的就得了怪病,很快就死了,紧接着家里的女主人也得了怪病,请了大夫看,大夫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到一个月就追着男主人去了,然后就轮到了年轻一辈的,一家二十多口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三个仆人,几个仆人都以为是宅子的风水不好,就搬出了宅子,结果那几个   人就活了下来。   后来村里发大水,许多房子都被淹了,村民们就躲进了那宅子里,结果躲进去的村民在短短几日之内全死光了,就有人专程请了道士去做法事,道士说这宅子底下原本藏着一个死了几百年的女鬼,谁知那修建宅子的人不小心撬了女鬼的安息之处,将女鬼给放了出来,女鬼就躲到了宅子里,专食活人的精气,凡是靠近这宅子里的人都会被女鬼缠上,想要将女鬼镇压,就要在这里修建一座寺庙,否则,这女鬼迟早要从宅子里跑出去祸害其他人。   村民们被吓得心惊胆战,一面筹了钱给道士做法事,一面筹了钱修建寺庙,等寺庙建成后,村民们偶尔会结伴前来供奉香火,奇怪的是,山溪村此后竟然真的太平了。   古言玉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没听见秦荀殷的话,秦荀殷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觉得胸中有火气在往外冒,他走到床边去瞅古言玉到底在看什么,结果他走路没有声音,又把古言玉吓了一大跳。   “侯爷!”古言玉双眼冒火,“我说您走路能出个声音吗?”   秦荀殷盯着她被自己吓得有些惨白的小脸,忽然有种报复成功的快*,心情不自禁地好了几分,他道:“习武之人,身轻如燕,走路没有声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竟然还狡辩?   古言玉气不打一处来,她放下书,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背过身去不理秦荀殷。   秦荀殷:“…” 第一百一十章 何必在意输赢   何必在意输赢   秦荀殷站在床边,看着宽大的床上隆起的那起起伏伏的一小坨,知道古言玉是真的生气了,连呼吸都变得气呼呼的,好像委屈得不行。   他忽然有点后悔,女人家胆子小,晚上又忍不住好奇心在看这种鬼故事,他却明知故犯,一而再再而三地吓她,想到那张被他吓得苍白得血色尽失的脸,他就有点愧疚。   不应该吓她的。   秦荀殷坐到床边,蹭掉鞋子,伸手去拍古言玉的后背,谁知古言玉一顶手臂,做了个反抗的动作,明明白白地告诉秦荀殷四个字:离我远点。   在古言玉看不见的地方,秦荀殷的表情难得地有点讪讪然。   这种被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从未有过,秦荀殷不擅长哄人,虽然知道古言玉在生气,而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但在被古言玉明显地拒绝过后,他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秦荀殷坐到床边,古言玉呼吸时轻时重,明显还没有入睡,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气氛有点凝重和尴尬,秦荀殷一   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和两人之间这种僵硬的氛围。   而古言玉是真的生气。   第一次被秦荀殷吓着便也算了,那是意外,谁也没预料到,但是第二次…   古言玉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吓得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了,她害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恨不得一巴掌挥到秦荀殷的脸上去,让他知道深更半夜吓人的后果。   她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不想理会秦荀殷。   而秦荀殷却觉得,古言玉到底还是应该给他一个解释,今天早上到底怎么回事,遇到卫庭轩为什么没有避开,卫庭轩到底又跟她说了什么?   他以为,这些古言玉都应该主动跟他说明,毕竟他曾经言明过,不喜欢她私下再和卫庭轩有任何的接触,而她当时也答应了,她却没有做到。   秦荀殷在这种僵硬且尴尬的气氛中坚持要将事情弄明白,于是他又佯装咳嗽了几声,对古言玉道:“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会和卫庭轩见面?”   然而,古言玉没有理会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拿屁股对着秦荀殷的古言玉闻言越发气愤,她都快被他吓死了,他不先关心她到底有没有事情,到底有没有受到惊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竟然率先质问起她来?!   古言玉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想回答秦荀殷的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秦荀殷:“…”   自他当上西北将军一来,就算是皇上都不会这样不给他面子,古言玉这个小女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脸色看,不好好解释今天早上的事情便也算了,竟然对他理也不理…细细思量,自从古言玉嫁给他,这么久以来,又拿过几分真心对他?   她每日伺候他穿衣吃饭不过是因为她认为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若是没有这份责任,古言玉估计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   秦荀殷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古言玉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无数人敬仰的大将军、大英雄在古言玉这里不过是一个摆脱不开的责任,既拴住了她的手,也绊住了她的脚。   秦荀殷身上的气质蓦地就变得冰冷起来。   古言玉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股冰冷的视线在烤   着她的后脖颈,本就是深冬,夜里又格外冷,秦荀殷眉目一沉,整个空间都瞬间更冷了起来。   古言玉不由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说点话打破这样的僵局,毕竟秦荀殷高高在上惯了,她和秦荀殷的感情又不深,秦荀殷难不成还会一直哄着自己?   不,看这样子,他已经非常生气了。   古言玉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跟他置气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侯爷,统领千军万马,平日里追着他的屁股拍马屁献谄媚的人不计其数,何曾看过谁的脸色?   估计皇上都不会给他脸色看吧。   要不然她主动跟他搭句话?   这念头冒出来,古言玉的内心就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在要不要说话之间摇摆不定,想着自己若是就这么轻易妥协了,往后秦荀殷岂不是越发觉得欺负她不算什么?又想今日自己和卫庭轩见面,虽然是被迫的,但是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而且还被秦荀殷撞见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多少,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和卫庭轩都是两世为人的人?   他心里是不是会有疙瘩?   她今天刚跟卫庭轩见面,晚上回来就给他脸色看,他   会不会胡思乱想,认为自己是被卫庭轩的话所左右了,起了离开他的心思?   这念头一出,古言玉就觉得绝不能再继续这样闹下去,以免她和秦荀殷之间产生无法缝补的裂缝,然而,她正准备转过身去看秦荀殷的时候,秦荀殷却忽然站了起来。   古言玉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   她就听到秦荀殷用一种极为冰冷的口吻徐徐说道:“是我对你太放任了。”   继而古言玉的耳边就传来秦荀殷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古言玉整个人仿佛如坠冰窖,她脸上的忐忑和纠结全没有了,完全被失望和木讷所取代。   秦荀殷前脚刚走,后脚春花就进了卧房,春花一脸的忧心忡忡,对躺在床上的古言玉道:“夫人,侯爷刚刚去了外院,他走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侯爷他,他是不是…”   古言玉缓缓翻了个身,背朝下面朝上地望着头顶天青色的帷幔,一脸的沉郁,那阴冷的表情吓了春花一跳,她们家夫人何曾这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春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她听古言玉冷冰冰地说道:“他喜欢去外院便去好了   ,这种一生气就告诉所有人我们夫妻在闹矛盾的毛病,我才不惯着。”   “可是…”春花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知道秦荀殷这种做法不对,但是任由他和古言玉这般发展下去却不是个办法,她可是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可是,他是侯爷啊。”   他是侯爷,是啊,古言玉懂,这个家里除了太夫人就是秦荀殷最大,而他们夫妻之间也是秦荀殷最大,所以她就该事事让着他?   她一个小女人让着一个大男人?凭什么?   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是侯爷怎么了?我陪嫁好几万两银子,难道还用靠他吃饭不成?”古言玉从自己的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随他去吧,你们都别管。”   春花见她态度坚决,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改变古言玉的想法,秦荀殷从来都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们这些下人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十分害怕他的,有秦荀殷在他们都会觉得十分不自在,生怕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惹得他不高兴。   而且这里是威远侯府,是秦荀殷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的地方,即便古言玉现在已经是当家主母,惹火了秦荀殷   ,只怕照样没有好果子吃。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个家里的地位的区别。   好在现在秦荀殷身边还没有什么妾室,这要是有了妾室,古言玉还和秦荀殷这般闹,那秦荀殷转身进了妾室的屋里,还不得让妾室乐得笑掉大牙?   这样的次数多了,古言玉的地位迟早会摇摇欲坠,最终动摇根本。   春花愁得满脸苦相,小声在古言玉耳边劝道:“夫人,您也说您嫁过来是要好好和侯爷过日子的,奴婢瞧着侯爷不太懂夫妻之道,您还是多担待些,多哄着些吧。”   古言玉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您进门都四个月了,肚子却还没有动静,想来太夫人和侯爷都有些着急,况且,您忘了,你们商量好,成婚满半年就给侯爷纳妾的,这眼看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很快新人就要进门了,这个时候您更应该积极笼络侯爷的心才是,否则等新人进了门,岂不是轻易就能骑到您的头上去?”春花想到古言玉将来的处境,就越发觉得难过起来,她忍不住唉声叹气,连眼睛都湿了,眼泪很快就顺着脸颊滑下来。   古言玉却道:“春花,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春花不明白,强求什么?   侯爷对她们夫人是好的,夫人还要强求什么?   古言玉长吁了口气:“以前我就一味地委曲求全,哄这个哄那个,让这个满意,让那个满意,却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可以在我们头上踩上两脚,难道我们进了威远侯府也要过那样的日子?”   春花想到古言玉以前的懦弱,想到她们被古言依和古言画欺辱的日子,忍不住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可是夫人,您现在不同了,您现在聪明伶俐,肯定能有既不委屈自己又妥善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的。”   古言玉却摇头:“谁先低了头,谁就输了。”   春花不懂,她劝道:“夫人,奴婢不懂什么输赢,奴婢只知道,夫妻乃是彼此之间最亲密的人,夫妻之间何必在意什么输赢,谁输了谁赢了又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夫妻和睦,能好好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实在,您嫁进来这么久,侯爷对您的好奴婢是亲眼看在眼里的,您又何必和侯爷赌什么输赢。”   古言玉恍然间怔住了,她忽然觉得春花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而且有一句话非常正确:夫妻之间何必在意什么输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简直荒唐   简直荒唐   然而,古言玉却怅然道:“春花,我跟侯爷之间并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有时候一次的妥协就是终生的妥协,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劝了。”   春花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见古言玉一副根本就不想听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想,她们家夫人如今是个聪明人,应当是不会允许自己走进一个死胡同的。   第二日早上去给太夫人问安,古言玉就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一副呕心沥血彻夜未眠的样子,太夫人问起,她含笑回答:“只是没睡好。”   “年关虽然事情多,但是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年纪轻轻的,今天处理不完的事情就留着明天处理,千万别熬夜,”太夫人叮嘱道,“午膳后再好好补个觉,别把身体累垮了。”   古言玉连连点头,太夫人就让她先回去处理事情。   她一走,太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老人家端茶盅的手顿了顿,问身边的姚妈妈:“打听清楚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姚妈妈也是刚从外院回来,回答道:“昨夜并没有人突然上来找侯爷,是侯爷自   己三更半夜突然去了外院歇息,听秋兰院那边的人说,侯爷昨夜离开的时候还和二夫人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但是到底说了什么,却不得而知,没多久侯爷就冷着脸去了外院。”   太夫人颇有几分儿女都不靠谱的不耐烦,忍不住抱怨道:“这老二也真是的,每次跟他媳妇儿闹矛盾,都跑去外院歇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们夫妻不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吩咐姚妈妈:“你派人去守着,他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   姚妈妈屈膝应了。   古言玉正在屋里见管事的妈妈,商量着过年的事情,这些都是有旧例的,但是到底还是有些不同,有些地方要改一改,正商量着,柳红进来在古言玉耳边小声禀道:“侯爷一回来就被太夫人院子里的人叫去了寿康院。”   古言玉道:“知道了。”   柳红便退了下去,古言玉继续和管事的妈妈们议事。   寿康院里,西次间只剩下秦荀殷和太夫人,太夫人道:“今天早上言玉过来请安,一副精神恹恹的样子,显然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当着三儿媳和四儿媳的面,我不好问言玉,你昨夜又去了外院住,你说,你们夫妻又在闹什么?”   秦荀殷没想到这么点小事情就惊动了太夫人,心里有点愧疚,低声道:“小事。   ”   “小事?什么样的小事值得你半夜三更丢下自己的媳妇儿去外院?一点颜面也不给你的媳妇儿留?”太夫人沉了沉声音。   秦荀殷不太想说。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道:“上次你们还是新婚,成婚不到一月,你一不高兴也丢下你的媳妇儿去外院歇息,你可知道府里的人都是怎样议论的?说你媳妇儿根本没本事,成婚不到一个月,竟然连自己的夫君都留不住,在这样的闲言碎语之下,人人都低看你媳妇儿几分,怎么现在你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秦荀殷满脸的意外:“谁乱嚼舌根?”   “你说谁?这府里能有什么秘密?难道人家乱嚼舌根还要当着你的面不成?”太夫人训斥道,“你们夫妻成婚不久,有矛盾也属正常,但是谁像你一样,一不高兴就转身走人?就算是皇帝,皇后惹了他不高兴,他也要想着给皇后留几分颜面呢,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全府的人打你媳妇儿的脸,老三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是什么毛病?”   秦荀殷想到昨夜古言玉那张被他吓得惨白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点过分。   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当即便道:“是儿子的错,娘别生气了。”   太夫人见他还算有救,脸色缓和了几分,又问道:“你们到底在闹什么?”   秦荀殷有点讪然,一个大将军,说话骤然间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好半天才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当然省去了和卫庭轩有关的事情。   太夫人闻言就皱起了眉头,一巴掌拍在大炕的小几上,怒道:“简直荒唐!”   秦荀殷一愣,不明白太夫人反应怎么这么大,他以为太夫人是说古言玉给他摆脸色看,所以古言玉很荒唐,结果却听太夫人沉沉道:“你多大的人了,做事竟然这样没有分寸?!”   秦荀殷:“???”   不过吓了一吓,怎么就没有分寸了?   “你们成婚数月,谁知道言玉什么时候就成了双身子的人,她若是不知不觉地怀了孩子,被你这么一再地惊吓,岂不是要动了胎气?”太夫人怒气冲冲地朝秦荀殷吼道。   秦荀殷:“…”   忽然觉得太夫人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可惜四个月过去了,古言玉至今都没有动静,每天照常吃吃喝喝,哪像半点有身孕的样子。   她若是真的怀着身孕,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吓唬她,否则,若是太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打死他以泄愤?   秦荀殷想着就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身孕。”   太夫人闻言,却越发不高兴起来,脸色阴沉能仿佛能拧出水来,说道:“都成亲四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是不是身体不好?等会儿你去外院找杨总管请个太医来给她瞧瞧。”   秦荀殷想到古言玉很害怕生孩子的样子,也觉得发愁,而太夫人这样忽然让请太医,以古言玉的机敏,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太夫人的心思来。   可他知道,太夫人既然说了这话,就不可能收回去。   快到午膳的时候,古言玉和管事的妈妈们商量完,揉了揉额角,秋月兴高采烈地进来禀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古言玉撩了撩眼皮,桃花眼中闪过几丝意外。   秦荀殷很快大步走了进来,古言玉赶忙起身给他行礼:“侯爷回来了,正巧到了摆午膳的时间,妾身正想问您午膳是摆在东次间还是摆在西次间呢?”   她表情并无异色,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像已经不生气了,秦荀殷松了口气   ,想着,也好,就不用哄了,便道:“就摆在西次间吧。”   古言玉就让落雁把饭摆在西次间,又让秋月去把两个孩子带过来,古言玉今日特意让厨房做了两个孩子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秦暮珊和秦暮宇都吃得津津有味,而古言玉顾着给两个孩子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吃。   秦荀殷见她胃口不好的样子,没有说什么,想给古言玉夹一块鱼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那肥肥的鱼肉都已经夹了起来,转眼看见古言玉根本没有注意他,那块鱼最后就一个转弯,进了他自己的碗里。   而忙着照顾孩子的古言玉则对秦荀殷的纠结一无所知。   吃了饭,徐芳若带着秦暮珊和秦暮宇下去午休,有外院的小厮进来禀秦荀殷:“太医院的赵太医过来了。”   太医?   秦荀殷叫小厮将人领进来,古言玉奇怪地问:“侯爷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叫了太医过来?”   秦荀殷实话实说道:“早上你去给娘问安的时候,娘见你脸色不好,现在又是年关,府里很多事情都等着你处理,怕你身体吃不消,又担心你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就让   我给你请个太医来看看,这位赵太医医术很好,等会儿他给你把脉的时候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   既然太夫人让请的,无论是什么理由,古言玉都不好说什么了。   “好吧,那就让赵太医好生给妾身瞧瞧,”古言玉转身坐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秦荀殷却见到她转身的时候唇角有自嘲的笑容一闪而过。   他暗自叹了口气,娘的心思到底还是瞒不过她。   赵太医非常仔细地给古言玉把了脉:“夫人只是受了点的惊吓,并无大碍,我给夫人开个补血益气的方子,夫人吃一副药就没事了。”   古言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多谢赵太医。”   秦荀殷让小厮送赵太医出去,赵太医半路上却被杨妈妈叫去了寿康院,太夫人问起赵太医古言玉的情况:“都四个月了还没有动静,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夫人脉象平和,并无哪里不妥当,太夫人放心,至于子嗣的事,有时候看缘分,太夫人也莫要操之过急,多思多虑伤身。”赵太医道。   并无哪里不妥,却迟迟没有身孕…   太夫人满脸的失望,让人送赵太医出去。   而古言玉那边很快就得了消息:“赵太医被太夫人叫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   古言玉浅笑,眼里有种“我就知道”的笃定,让柳红看得微微一愣,夫人根本没事,太夫人却请了太医来给问诊,而后又叫了太医去问话,聪明的都知道什么意思。   只不过古言玉要更聪慧些,在知道太医要来问诊的时候就猜到了缘由。   说起来,他们成亲都四个月了,侯爷又天天歇在古言玉的屋里,她们家夫人也该有动静了,难怪太夫人如此着急。   今天下午秦荀宁暂时无事,就留在家里,三夫人笑眯眯地跟秦荀宁说起二房的事情:“母亲特意给二嫂请了太医来问诊,这是在心急孙子呢。”   秦荀宁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说得像是古言玉已经有了身孕似的,他看自己的书,没理会三夫人。   正巧这时候秦慕阳跑了进来,三夫人就将秦慕阳揽进了怀里,笑容满面地摸了摸秦慕阳的脑袋:“二嫂和二伯成亲都那么久了,却还没有动静,母亲难怪要着急了。”   秦荀宁道:“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事情。”   三夫人想起上次在寿康院秦慕阳的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就让乳娘将秦慕阳带下去,她道:“二嫂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占了,我就不信所有的事情她都能一帆风顺。”   秦荀殷一听就觉得这句话不对劲,他奇怪道:“二嫂一帆风顺让你很不高兴吗?”   三夫人惊觉自己失口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哪里,我的意思是二嫂样样都那么顺利,出生好、深得娘家人的宠爱,到了我们威远侯府又深得太夫人的喜欢、侯爷的爱护,可谓是什么都不愁,偏生在子嗣上艰难了起来,想想,这人的一生,好像总是难以一帆风顺。”   秦荀宁闻言,脸色这才缓和许多。   他想到那日秦荀殷找他去爬山,他们兄弟两人身边只跟着左一和左二两个护卫,最初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十分忐忑,秦荀殷是哥哥,他是弟弟,那时他有正巧在和三夫人闹矛盾,他生怕秦荀殷开口斥责他。   然而,秦荀殷却完全没有斥责的意思,反而主动跟他提起朝堂上的事情,说起家里的事情,说如今国泰民安,无仗可打,他又重权在握,难免让别人心生忌惮,这时候倘若有人弹劾他,而他们则表现得势弱,那些对他们有忌惮之心的人反而会对他们歇下防备,所以朝堂上的声音他们实在不必理会,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吵成一片也没有关系,他们只需要咬定只忠于皇上便可,只要皇上认为他们值得信任,那他们威远侯府就绝对不会倒。   只要他们威远侯府不倒,别人一时的白眼又算得了什   么?今天那些人给了白眼,明天就会高看我们威远侯府一眼。   秦荀宁这才放下心来,秦荀殷又说起家里的事情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今他在家,有任何的困难都可以跟他说,他当哥哥的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他们两个弟弟,况且他也愿意帮忙,说得秦荀宁面红耳赤,他想到自己那些日子对秦荀殷的怨怼,只觉得羞愧。   他想,其实秦荀殷什么都清楚,只是他们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极少,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相处罢了。   三夫人见秦荀宁脸色缓和下来,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生怕秦荀宁又跟她置气,她觉得这些天秦荀宁自从和秦荀殷爬了山之后,好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道:“三爷,您和二伯去爬山的时候,二伯到底都跟您说了些什么?”   秦荀宁不想跟三夫人说这些:“你一个妇道人家管爷们儿说了什么干什么?好好当个妻子和儿媳,对上孝顺母亲对下教养好子女才是正理。”   三夫人:“…”   她觉得秦荀宁胳膊肘往外拐,她简直要气死了!   五夫人看了眼坐在书桌旁练字的秦荀彧,轻声道:“   母亲给二嫂请了太医来瞧,二伯和二嫂都成亲四个多月了,二嫂还没有动静,母亲肯定着急。”   五爷表情淡淡的,一副不想理睬五夫人的样子。   五夫人就叹了口气,自从彩虹落了孩子后秦荀彧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好像在他心里,自己就是害得彩虹小产的真正凶手,但是这件事情却也不能完全怪她吧。   这些日子秦荀彧对她都是极为冷淡的,虽然每月照常都在她屋里,但却总是独自在大炕上睡,有时候不小心被丫鬟撞见,她都觉得自己很是没脸。   可只要秦荀彧还在生气,这样的事情就无法避免,所以自从被丫鬟撞见两次后,五夫人就下令让丫鬟别进卧房服侍了。   “五爷,您还要气妾身到何时啊?”五夫人做不出那种硬要拉着男人衣袖说事的事情,她即便是和人争论,都是温温柔柔的,连音量都难以拔高,她道:“妾身已经跟您解释过许多次了,彩虹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她自己身子弱,孩子自然流*了,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既不是产婆也不是太医,妾身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着,眼里就氤氲了水光。   秦荀彧抬头,望着五夫人道:“这已经是第几个通房小产了?”   五夫人说不出话来,秦荀彧竖起三根手指,说道:“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第一个是不小心落水没了孩子,第二个是不小心跌倒没了孩子,这个你说是她身体不好,自己没有保住…燕娥,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委屈了你,但是你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不过是养个孩子,一年最多花两百两银子,你却这么容不下…”秦荀彧摇摇头,仿佛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低头继续练字。   “妾身没有,彩虹小产的事情真的跟妾身没有关系,真的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孩子才会没有了,妾身没有对她做什么,”五夫人泪眼婆娑,“妾身承认,前两个的确跟妾身脱不开关系,媚儿落水之后,妾身没有及时请太医,照顾好她,的确是妾身的责任,可是思雨三更半夜来找妾身,妾身让她回去第二日再来,结果她却自己滑倒小产为什么五爷也要怪到妾身的头上?还有彩虹,五爷一直认为是妾身的错,为什么?妾身何错之有啊?”   “太医说她身体弱,妾身便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身边伺候的乃是总管房的妈妈亲自挑选的丫鬟,太医然她在床上躺着不要乱走,她偏生不听,就是要起来,结果就出了事情,妾身能怎么办?”五夫人沉沉地吸了口气,“妾室生下来的也是妾身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将来妾身百年之后也有人供   奉香火,您也说不过是一年两百两银子的事情,妾身为何要断自己的后路?五爷,您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妾身呢?”   秦荀彧沉默不语。   五夫人只觉得可笑,彩虹的孩子没有保住,秦荀彧伤心难过,以为是自己所为,就一直责怪自己,可是他又找不到证据,只好一直生闷气。   这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五爷,您认为是妾身害了彩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您总要拿出证据来吧,您没有证据又一直生妾身的气,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要一直让二房和三房的人看我们笑话不成?”五夫人走到秦荀彧的身边,伸手去拉秦荀彧的衣袖。   “五爷?”   然而,秦荀彧却猛地将五夫人挥开,旁边就是红木做成的书架,五夫人一个娇弱的女人那里承受得住秦荀彧的大力气,直接被秦荀彧给甩到了书架上。   五夫人整个人都撞在书架上,又被书架给反弹到地上,额头瞬间出了血,浑身痛得大汗淋漓,秦荀彧似乎根本就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忽然愣住了。   还是外面伺候的丫鬟听到动静又不敢擅自闯进来,拍着门板问:“五爷,夫人,出什么事情了?”   秦荀彧恍然回神,他慌了手脚,立刻俯身去拉五夫人   ,然而,五夫人还未等到他伸手拉他一把,一阵眩晕袭来,她径直晕了过去。   “燕娥!”秦荀彧赶忙将她抱起来,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就朝卧房冲去,丫鬟们吓得大惊失色,纷纷跟过去,秦荀彧焦急地喊道:“快去请太医来。”   古言玉正在寿康院和太夫人商量给五夫人娘家、三夫人娘家和她自己的娘家置办的年货的单子,五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就匆匆进来禀道:“太夫人、二夫人,我们夫人受了伤,五爷命奴婢来请二夫人给我们家夫人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古言玉让柳红去外院找杨总管请太医,她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问那个来传话的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哪里敢说是五爷伤了五夫人,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也不怎么清楚,我们夫人好像是撞到了额头,奴婢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就被五爷支了过来。”   古言玉就望向太夫人。   太夫人将手里的单子往桌上一放:“走,我们过去看看。”   古言玉赶忙起身搀扶太夫人,然后带着几个丫鬟和妈妈就朝五夫人的院子里走去,太夫人过来,谁都不敢拦,古言玉就陪着太夫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五夫人的院子。   秦荀彧得知太夫人过来了,亲自出来迎接,太夫人一面朝里走一面冷着脸问秦荀彧:“燕娥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怎么弄伤的?”   当着这么多人,秦荀彧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回答道:“不小心磕伤了额头。”   “人怎么样了?”太夫人紧接着又问。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很怕太夫人   很怕太夫人   秦荀彧这次开口就比较迟疑了:“还没有醒。”   太夫人的脸色更沉了,古言玉直接扶着太夫人进了五夫人的卧房,五夫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但是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屋里伺候的丫鬟和妈妈纷纷站到一侧,个个低眉垂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太夫人坐到床边上,看着五夫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脸色十分难看,五夫人平日里乃是个十分温婉的人,极少极少有莽撞的时候,说话做事永远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就连走路几乎都是无声的,这样的人,怎么着才能不小心磕着?   这些天五夫人和秦荀彧一直在闹别扭,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一直没有插手,就想着这夫妻两人都不是不知道分寸的,自己定能私下处理好,谁想到竟然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居然还一发不可收了。   太夫人想着就不悦地看了眼秦荀彧,秦荀彧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似的,一对上太夫人的目光,就立刻低下了头,缩手缩脚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还是古言玉第一次发现,秦荀彧原来很怕太夫人。   而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五夫人忽然醒了过来,古言玉惊喜道:“母亲,五弟妹醒了!”   太夫人转头看去,五夫人一见太夫人在这里,就要起身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立刻握住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好好躺着,人都这样了,还守那些虚礼做什么。”   五夫人感动得瞬间热泪盈眶。   古言玉忙拿了帕子给五夫人擦眼泪,太夫人就问五夫人:“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额头还疼吗?头晕不晕?”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躺一会儿就好了,其实没必要请太医的。”五夫人虚弱地说。   太夫人道:“胡说什么,额头都磕出血了还不需要请太医?得让太医给你好生看看,女人家的脸蛋多重要啊,千万不能留疤了。”   五夫人用帕子抹眼泪。   太夫人又道:“你别伤心,凡事有我给你做主,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去。”说罢,略带目光还在一屋子的下人身上扫了一圈,吓得屋里的下人个个战战兢兢。   没一会儿三夫人和秦荀宁也过来了,这里是卧房,秦荀宁不好进来,就在外面的堂屋里等着,三夫人看见五夫人额头上的伤,吓得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磕到的,”五夫人苍白地解释道,“多谢三嫂过来看我。”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怎么磕得这么严重?你也太不小心了!”三夫人的目光使劲儿地盯着五夫人额头上的伤,继而道:“要好好养着,可不能留疤了,女人家脸上留疤不好。”   “好。”五夫人淡淡地笑着回答。   不多时,就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赵太医到了。”   赵太医进来给五夫人问诊,仔细地看了五夫人的伤势后,给五夫人开了方子,又拿了涂伤口的药,交代:“伤口不能沾水,药膏每日早中晚涂一次,三日后我再来给夫人问诊。”   古言玉见这位赵太医对五夫人的伤势来源一点不关心的样子,而且问诊的整个过程中眼睛从不四处看,一心一意就只顾着问诊,态度格外地随和,想来也是个十分淡定的。   送走了太医,太夫人又嘱咐五夫人:“你这些天就呆在屋里好生养伤,不用来给   我问安了,等把伤口养好了再说,太医叮嘱的都要注意,不能吃的东西绝对不能吃,该喝药的时候就要喝药,你这伤是在脸上,千万不能耍小脾气,知道吗?”   太夫人的声音十分地温柔。   五夫人连连点头:“我会好好养伤的,母亲不用担心。”   太夫人就露出欣慰的笑容,让她好生休息,然后带着古言玉和三夫人离开了,秦荀彧亲自送他们出门,走到抄手游廊尽头的时候,太夫人脸色不虞地看了秦荀彧一眼:“你等会儿来找我,我有事问你。”   “是,母亲。”秦荀彧垂首应道。   出了门,秦荀宁去了外院,三夫人和五夫人扶着太夫人回寿康院,古言玉想到等会儿秦荀彧要过来,自己不好多留,送太夫人回到寿康院后就辞了太夫人,五夫人自然也只能遗憾地告退,心中不免嘀咕古言玉:“都不好奇的吗?竟然走得那么快!”   回秋兰院的路上,秋月小声问古言玉:“夫人,您真的相信五夫人是不小心磕着的啊?”   古言玉淡淡地笑:“五夫人说是不小心磕的,那就是不小心磕的。”转头又吩咐柳红,“你去把厨房的管事叫过来,五夫人受了伤,这些天的膳食单子要改一改,让她来   见我,”又叮嘱秋月,“这府里的人多,是非自然就多,切勿乱嚼舌根,引祸上身。”   秋月吐吐舌头:“知道啦,夫人。”   回到秋兰院,刚好秦荀殷从外面回来,古言玉就对他说起这件事:“五弟妹不小心磕到了,母亲很生气的样子,叫了五叔去问话。”   “严重吗?”已经做到临窗大炕上的秦荀殷皱了皱眉头。   “太医说要养些日子,母亲免了五弟妹这些日子的晨昏定省,其实不太严重,只不过伤在额头上,所以要格外注意些,以免留了疤,”古言玉从丫鬟手里端过茶递给秦荀殷,“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侯爷说。”   古言玉便把秦荀珍求官职求到自己面前的事情讲给秦荀殷,然后表情就有点不自然起来,说道:“原是商量好的,这件事侯爷不管,但是既然四姑奶奶专程在妾身的面前提了这件事情,妾身自然就不能假装没有听到,所以还需要侯爷拿个主意。”   秦荀殷的眉目顿沉,屋里伺候的春花一见事态不妙,悄悄地退到了房门口。   古言玉心有戚戚然,她身为秦荀珍的嫂嫂,这件事实在不好当面拒绝,否则只会伤了姑嫂之间的感情,姑嫂不和,难做的还是太夫人和秦荀殷。   而且,太夫人也会对她心存不喜,认为她行事不周全。   哎,当媳妇儿真难。   秦荀殷道:“你跟她说,你管不到这些事情,让她自己来找我。”   不,古言玉根本不想这样,她不想去帮秦荀殷传这个话,可是想到秦荀殷好像还在生她的气,她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秦荀殷见她欲言又止,问道:“怎么?还有话说?”   古言玉坐到秦荀殷的旁边,从小方桌的抽屉里拿了个指甲剪出来,一边低头修建指甲一边小声道:“妾身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妾身这样去跟四姑奶奶说不太好,万一四姑奶奶以为是妾身在侯爷您身边嚼了什么舌根呢,那这样就太不好了,会很伤感情的。”   秦荀殷:“…”   “你们女人心思怎么那么多?”他很不理解,“传个话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有的,女人的心思本来就多,”古言玉一边优哉游哉地修剪自己的指甲,一边小声地说,“女人本来就是这样,侯爷的心思不也是挺多的吗?有时候妾身完全都不知道侯爷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生气了,让妾身很是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荀殷:“我有?”   “自然是有的,”古言玉声音闷闷的,像个在撒娇的小孩子,“侯爷自己不觉得   而已,就像大侄子吵着要见您那晚,您就生妾身的气,妾身真不知道您在气什么,妾身又没有惹您,还有昨夜,分明是您吓着妾身了,结果您却生气了,还让全府的人看妾身的笑话,哎。”   最后那一声“哎”尾音拉得老长,一副我很无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秦荀殷没想到这些天来她看似什么都不说,心中却藏着这么多委屈,他想到太夫人说府里的人都在看古言玉的笑话,说她连自己的夫君都留不住…   原来他竟然给她造成了那么多困扰。   “以后有任何的疑惑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她低着头,浓密的长发挽在脑后,就像柔顺的缎带一样让人忍不住很想摸一摸,秦荀殷素来不会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约束自己,想摸便伸手摸了上去,甚至还轻轻地揉了揉,“你在我面前不用避忌什么。”   古言玉微微抬头,望着秦荀殷轻轻地笑了笑:“妾身知道了。”   到底也没告诉她为什么生气,古言玉有点失望,觉得自己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真心相对都喂了狗,她转移话题道:“所以四姑奶奶那里,侯爷可以自己去跟她解释吗?妾身不希望四姑奶奶误会妾身。”   秦荀殷:“好,我去跟她说。”   古言玉松了口气,希望以后四姑奶奶千万不要再来找她的麻烦了,她真的懒得管。   寿康院,秦荀彧站在太夫人三步之远的地方,微微垂着脑袋,太夫人端茶喝了口,似乎觉得茶有点凉了,不悦地将茶盅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秦荀彧吓得不敢吭声。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问。   “我…我…”   “怎么?连话都说不全了?燕娥虽然有些不懂事,但是怎么着也是你自己的媳妇儿,她再怎么闹你也不该对她动手,你看看你把人伤成什么样子了?还不知道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在笑话她呢?你让她以后在府里还有什么脸面?”太夫人怒气沉沉道。   秦荀彧道:“她突然来拉我,我想挥开她,没想到没控制住力道,她就撞到了书架上,我并不是有心的,我没有想要打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也是她自己不小心   也是她自己不小心   “彩虹都走了那么久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还有什么意义?也是她自己命不好才会先没了孩子后没了性命,这件事跟燕娥没什么关系,你跟她置了那么久的气也该足够了,一味地闹下去成什么样子?”太夫人沉怒道。   秦荀彧低着头:“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跟她置气了。”   “回去吧,好好对燕娥,这些年她尽心尽力伺候你,又迟迟没有生下儿子,她心中也不好过,你好好安慰安慰她。”太夫人叮嘱道。   秦荀彧连连点头:“我会的。”   “您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是何必呢?虽然偶尔的苦肉计可以使,但是您这苦肉计也太苦了自己了,这要是一个不好真的留了疤可怎么办?那岂不是破相了?要遭人嫌弃的!”刘妈妈在五夫人耳边唉声叹气。   五夫人跟着刘妈妈唉声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真的让五爷一直生气,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当时一时情急,头脑一热,就那么做了。”   刘妈妈道:“可是五爷去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一定会训斥五爷的。”   五夫人沉下脸来:“五爷胆小懦弱,素来就怕母亲,母亲站在我这边,给我担着,那是在抬举我,五爷这次闹得没完没了的,他被母亲训斥也是活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五爷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随着性子来了,就是有人要时时提点他、敲打他,他才会顺着好路走,我心中是有数的,妈妈就不要再多说了。”五夫人道。   刘妈妈见她听不进去,只好闭嘴。   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五爷回来了。”   五夫人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方向闷闷地说了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退了下去,转眼秦荀彧就走了进来,刘妈妈给秦荀彧行了礼,见五夫人并不理睬五爷,想着五夫人晾一晾五爷也好,省得这位总是抓住过去的事情不放,她察言观色片刻,识相地退了下去,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秦荀彧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五夫人的肩膀,五夫人正在气头上,背过身去不理会他,秦荀彧不像秦荀殷那么拧巴   ,直言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五夫人听罢就觉得好笑:“彩虹流产也不是妾身导致的,五爷不照样日日夜夜地气妾身吗?妾身真是不明白,妾身到底哪里没有做好,让五爷这般不信任妾身,甚至还对妾身动手。”   五夫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秦荀彧见她伤心难过,只好再次解释道:“我真的是无心的,我没想过要对你动手,我也不会对你动手,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力道,母亲已经训过我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五夫人转身,泪眼朦胧地望着秦荀彧:“妾身请求五爷不要生妾身的气的时候,五爷是如何做的?您让全府的人都在看妾身的笑话,您可想过妾身的感受啊?”   五夫人眼泪哗啦啦地从脸上滚落,那张苍白的小脸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让秦荀彧看得心中一疼,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跟一个女人计较那许多干什么。   秦荀彧拿了帕子给五夫人擦眼泪:“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不该没有任何证据就怀疑你,你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罪。我也被母亲训斥过了,你要是还不能解气,要不   然你打我几下也行。”   说罢,就背过身去做出一副任由五夫人打的样子。   他姿态放得这样低,五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他怄气了,否则让秦荀彧有了逆反心理,她就功亏一篑了,到时候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她张开双臂从后面将秦荀彧抱住,半边脸靠在秦荀彧的后背上,让眼泪流进秦荀彧的衣衫里,让他知道自己的伤心难过和温柔体贴,她道:“妾身额头上还有伤呢?若是留了疤,五爷可会嫌弃妾身?”   秦荀彧握住五夫人的手,只觉得像是有温水在心间流淌,感觉暖暖的,他道:“怎会嫌弃?况且也不会留疤的,太医院的药效果很好,你放心吧。”   “那妾身想吃醉仙楼的芙蓉糕。”五夫人撒娇地说。   “好好好,我等会儿就给你买去,你还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都买给你。”秦荀彧反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   五夫人又怎会真的让他顶着大风雪到处奔走,小声道:“外面还在下雪呢,妾身不想让五爷太辛苦,妾身有芙蓉糕就够了。”   秦荀彧温和地笑了笑:“好。”   第二日,秦荀珍一大早就登了门,还送了满满一马车的年节礼,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不见五夫人,就特地问起,得知五夫人不小心磕了额头,十分担心,要去看五夫人。   古言玉这个当嫂嫂的自然只能陪着她去,路上秦荀珍就问起求官的事情来:“不知道二嫂跟二哥说了没有?”   “四姑奶奶的事情我自然是格外上心的,你也知道,年关大家都忙,侯爷也不得闲,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侯爷说的,结果侯爷却告诉我,要我以后别管这些事情,当时侯爷的语气很不好,我不敢多言,侯爷就说,这件事情他会亲自跟姑奶奶说的。”   秦荀珍想到秦荀殷那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兄妹本就相处很少,古言玉怕他们因为这件事情生出什么罅隙来,说道:“侯爷素来厌烦我管外面的事情,还望姑奶奶理解,其实侯爷在朝中也不容易,前段日子被无数人弹劾,弄得侯爷每日焦头烂额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私下又动用了关系谋职,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被人弹劾,侯爷也很为难的。”   秦荀珍脸色变了又变,一会儿为难一会儿担忧。   古言玉紧接着又道:“其实侯爷还是很关心姑奶奶的,侯爷知道你在婆家也不好做,所以特地商量了母亲帮你拿下宅子,又亲自带了人去修缮,就是希望姑奶奶回到汴京能住得舒适,如果侯爷能帮你办到的事情,他一定会帮你的,姑奶奶不用担心。”   秦荀珍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而古言玉见她分明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心头就有了几分不喜,这位姑奶奶一味地想着要帮婆家处理那些烂七八糟的事情,想要扛起婆家的半边天,偏生自己又没有那个本事,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助娘家…   以后还不定要闹出多少事情来。   心地善良有什么用?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   五夫人在屋里做针线,知道她们来了,忙起身请她们坐,让丫鬟上了茶点,古言玉笑问道:“五弟妹在做什么?”   “给五爷做一双袜子。”五夫人笑容温婉。   古言玉见她眼底阴霾散尽,知道这位手段了不得的五夫人已经和秦荀彧和好了,捧场道:“五弟妹真是有心,回去   我也给侯爷做一双,以免他说我偏心。”   五夫人今日心情极好:“二嫂怎么偏心了?”   古言玉笑道:“前些日子我给母亲、父亲、祖母、五弟、珊姐儿和宇哥儿都做了一双,唯独没有给侯爷做,我回头还是给他做一双吧,省得他说我心里没有他。”   言语间好似和秦荀殷之间很是亲昵。   五夫人就忍不住笑,秦荀珍却在旁边唉声叹气:“我要是会做针线就好了,我也可以给相公做一双,可惜我天生就没有那个天赋,做什么都不像。”   五夫人道:“家里都有针线房,再不济手底下还有丫鬟和通房,也不是非要你做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荀珍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还好相公和婆婆在这方面从来不会为难我,要不,我可惨了。”   嗯,罗老夫人不会在小事上为难秦荀珍,却会在大事上为难她。   两人在五夫人这里没多久,秦荀殷回来了,丫鬟说秦荀殷去了寿康院,古言玉和秦荀珍便起身告辞,一起往寿康院走,春花过来禀道:“夫人,有管事的妈妈在院子里等您。”   两人已经走到了寿康院的大门,古言玉只好歉意地对秦荀珍说:“我先回秋兰院一趟,等会儿再过来陪四姑奶奶说话。”   秦荀珍十分善解人意地挥手道:“二嫂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古言玉就朝秋兰院走,春花小声在她耳边道:“夫人,您是为了避开侯爷吗?”   “我是为了让侯爷好生跟他妹妹讲讲道理,有我在,侯爷不好发挥,太夫人护女心切,侯爷若是训斥他妹妹,太夫人肯定不希望我在场。”古言玉低声回答。   春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古言玉就道:“走吧,回去坐坐,然后再去寿康院用午膳。”   太夫人处,姚妈妈特意谴了屋里服侍的,西次间便只有太夫人、秦荀殷和秦荀珍三人,秦荀珍知道秦荀殷有话要说,表情有些坠坠的,生怕秦荀殷训斥她。   太夫人见气氛不对劲,问秦荀殷:“老二,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竟拎不清   你竟拎不清   秦荀殷面沉如水,将目光落在秦荀珍的身上,道:“那就要问问四妹了,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的人,还像个长不大的女娃娃似的,连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了,当着您一套,背地里还有一套,竟干起了阳奉阴违的事情。”   秦荀殷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惊人,这一顶一顶的帽子扣在秦荀珍的头上,直接将秦荀珍给砸懵了,连反驳都忘了。   太夫人眉目顿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荀殷坐到太夫人旁边的位置上,微微挑了挑眼睑,慢声慢气地说:“四妹分明答应了您不再管给罗振生求官的事情,转头却又私下去找阿玉,要阿玉来跟我提这件事,结果我以为是阿玉自作主张,不分青皂白地将阿玉骂了一顿,她才跟我说是四妹后来私下找的她,她身为四妹的二嫂,总不能真的就置之不理,问我到底能不能帮。”   太夫人眯了眯眼睛,看秦荀珍的目光就有些失望起来。   秦荀珍却只觉得委屈,眼泪不禁然地往下流,她握住太夫人的手,满脸委屈道:“婆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件事情,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能怎么办呢?”   “那你也不应该去找你二嫂说这件事情,你让你二嫂传话给你二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兄妹俩之间有什么仇恨呢,况且我说了这件事让你别管,你转头却去求你二嫂,这不是让你二嫂难做吗?”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   秦荀珍不以为然地说:“二嫂和二哥乃是夫妻,要她传句话给二哥而已,有什么难做的?”   秦荀殷眼神越发严厉。   太夫人则惊讶地望着秦荀珍:“这件事情原是我不同意的,你转头去求你二嫂,你二嫂答应了岂不是在驳我?岂不是在给你二哥找麻烦?你二嫂没答应岂不是会让人认为她不近人情不体谅你的难处?你说她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啊?”   秦荀珍:“…”   她说不出话来,她无法反驳。   “你让你二嫂里外不是人,你竟然还说她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在罗家当家也那么久了,你就只有这点算计?连这么明显的道理你都看不出来?”太夫人越说越觉得失望,“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不要管的意思你是不是不明白,你是不是认为你既然嫁到了罗家那就是罗家的人了,我的话你也不需要再听了?”   秦荀珍吓得猛地一哆嗦,当即就跪到了地上,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娘,我没那么想,我也没想驳您,我只是没想那么多,是女儿考虑得不周到,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秦荀珍哽咽地说。   太夫人十分心痛。   她忽然觉得,以前她还是太娇惯这个女儿了,她不想学针黹,她便不勉强,她不喜欢琴棋书画,她也不勉强,最终让她变成了一个单纯少心机又容易被拿捏的人。   都是她教养不足的错。   秦荀珍跪在太夫人面前泪流满面,太夫人却并未立刻就将她拉起来,她道:“你乃是内宅妇人,外面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你二哥手握兵权,朝中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可知道?上次不过是因为瑾王妃进了我们威远侯府的门来拜见我,第二日你二哥就被百官弹劾,说他攀附亲王。你想给罗振生谋职,本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罗振生是什么人呐?他和人赌钱输了十几万两,能干出这样事情的人,你二哥若是帮他谋了职,谁知道他会给你二哥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祸事来?这些你想过没有?”   秦荀珍当然没有想过,太夫人说的这些厉害,她都没有想到,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只想着要解决婆家的麻烦,却没有想到会给娘家人造成多大的困   扰。   她被太夫人教训得满脸愧疚,拉着太夫人的衣袖道:“娘,我只是想给三叔找点事情做,让他别一天从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正事都不敢,就专程闯祸了,到时候还不是要给家里惹出这样那样的祸事来,我没想到二哥在朝中竟然那么艰难,都是我考虑不周。”   太夫人知道她是真心知道错了,这才将她拉起来。   秦荀珍吸了吸鼻子,太夫人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语重心长道:“如今我们两家隔得近,你凡事都要来商量我,万不可自己做决定,尤其是你二嫂那里,你二嫂是个精明人,往后你少在你二嫂面前嚼舌根,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秦荀珍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勉强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望着坐在旁边的秦荀殷,“二哥,我真的知错了,您别生我的气了。”   秦荀殷面色稍霁:“你二嫂让我好生跟你说话,别一来就发脾气,吓得你话都不敢说,但你干出这等糊涂事情来,显然是个拎不清的,我实在生气。”   秦荀珍也觉得委屈:“可是我婆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件事情,我听二嫂的,跟婆婆说这件事要等过了年再说,婆婆这些天才勉强消停了些,一过了年她就会催我了,我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太夫人对罗老夫人的怨怼又深了几分,以前就知道罗老夫人有时候在大事上是个糊涂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这般糊涂,简直让人失望。   可她身为秦荀珍的娘,却不好在罗老夫人耳边说什么,否则罗老夫人转身就能把气撒在秦荀珍的身上。   倒是有些两难。   太夫人又将目光转向秦荀殷:“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理才好?”   秦荀殷沉默半晌,说道:“年后五城兵马司要进一批新人,负责在汴京各大街小巷巡逻,罗老夫人若是再问起这件事,你就跟她说,我会试着走一走关系。”   这就是答应了?!   秦荀珍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二哥不会不管我的。”   太夫人却担忧地问:“他要是闯祸了怎么办?人是你举荐的,他若是安安分分巡逻还好,若是不安分,惹出什么大的祸事来,你岂不是就要跟着倒霉?”   秦荀殷无奈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秦荀珍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有些泄气道:“那还是算了吧。”   秦荀殷冷哼道:“这件事情若是办不成,你那罗家老夫人是不会算了的,就算你不再在我们耳边提起,罗老夫人迟早也会求到门上来。”   “那就让她求到们上来好了!”秦荀珍怨念地说。   太夫人却叹息地摇了摇头:“算了,到时候还是你难做,正反都是要帮的,还不如让你拿着这件事去堵你那婆婆的嘴,兴许她还能对你好一点。”   秦荀珍感动得无以复加。   古言玉估摸着他们差不多要谈完的时候赶往太夫人处,几人已经坐在西次间高高兴兴地喝茶了,古言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秦荀殷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太夫人显然哭过了,眼睛红红的,秦荀珍一对上她的目光就歉意地低下头去,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古言玉便大致猜到了太夫人和秦荀殷都对秦荀珍说了些什么。   能让秦荀珍对她感到歉意,证明太夫人并没有责怪她,而且是站在她这边的,古言玉十分感动。   她脸上挂着笑意,将刚做好的一双冬袜递给太夫人:“今天刚做好的,母亲看喜欢不喜欢?若是哪里觉得不好,我拿回去再改改。”   太夫人看着古言玉手里捧着的那双深海蓝绣五福捧寿的袜子,满脸笑意地接了过   来,手指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笑道:“你针线素来好,我哪里能挑出毛病来,自然是喜欢的。”   然后将袜子递给姚妈妈:“帮我收起来。”   姚妈妈笑着应了。   古言玉又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太夫人:“这是过年的礼单,母亲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礼单都是按照旧例来拟的,往年花多少银子,今年还花多少银子。”   太夫人粗略地看了眼,觉得没什么问题,道:“就按这上面的准备就好。”   古言玉有些意外。   因为今年罗家的礼送得要比往年重,她以为太夫人会按照罗家送来的礼准备所还的礼,没想到太夫人并没有这个意思,看来秦荀殷是答应给罗振生谋个差事了。   哎,又被迫揽了个麻烦事。   “那我就按照这上面的办。”古言玉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没一会儿,秦荀宁和三夫人还有秦荀彧过来了,太夫人就让摆饭,古言玉在寿康院用了午膳服侍太夫人歇下又送走秦荀珍和秦荀殷,这才回到秋兰院。   古言玉正准备睡个午觉,左九求见,左九规规矩矩地给古言玉行了礼:“侯爷命   属下来送杨太傅的手稿给夫人,说是给夫人的五弟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想纳妾   不想纳妾   古言玉:“???”   她满脸疑惑地从左九手里接过手稿,忽然想起古言笙曾经对卫庭轩说的谎言,恍然大悟,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没想到秦荀殷竟然还惦记着,还专程去找了杨太傅的手稿来。   古言玉一时间心头滋味有点复杂。   说起来,她仿佛从来都不曾主动了解过秦荀殷,连秦荀殷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哪些小玩意儿都不知道。   她每日忙着处理内院的这些事情,却忽略了秦荀殷这个人。   古言玉忽然有点愧疚。   站在她面前的左九见她一副沉思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打扰,想着外院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而古言玉又迟迟没有让他退下,他只好自己开口道:“夫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你等等,我有话问你。”古言玉叫住他。   左九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着古言玉问话,他私下听不少人提起过这位二夫人,都说她是个十分精明且心中有数的人,是以左九也不担心古言玉会问些什么让他为难的问题来。   古言玉问道:“你跟在侯爷身边多久了?”   “属下自十三岁就跟在侯爷身边伺候,至今已有整整五年。”左九恭恭敬敬地回答。   古言玉:“那你可知道侯爷喜欢什么?比如,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玩儿什么?最喜欢什么动物?最喜欢什么花?最好的兄弟是谁?最敬佩的人是谁?最信任的人是谁?”   左九被古言玉问得张口结舌,古言玉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况且好像哪一个问题他都回答不上来。   他摸摸头道:“侯爷是个十分内敛的人,属下跟在侯爷身边那么久,实在没发现侯爷最喜欢什么,不过属下知道,侯爷很喜欢看书。”   古言玉:“…”   看来在左九这里,她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左九也觉得很奇怪,夫人想知道这些事情直接问侯爷不就是了,干什么要问他?他一个当奴才的,能对主子了解多少?就算他了解,没有秦荀殷的允准,他也不敢说啊!   古言玉有些失望,她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左九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傍晚秦荀殷回到外院处理事情,左九在秦荀殷身边伺候,就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荀珍正坐在书桌旁阅览西北副将刚刚送回来的信件,左九站在旁边伺候茶水。   秦荀殷看完信件后将信放到油灯下点燃,抬头的时候就发现左九明显地心不在焉,问道:“怎么?有话要说?”   左九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被侯爷看出来了?!”   秦荀殷道:“什么事,说吧。”   “是夫人,”左九如实相告道,“今日属下去给夫人送杨太傅的手稿的时候,夫人问了属下一些奇怪的问题,都是跟侯爷有关的,属下就想着,是不是应该跟侯爷禀报。”   “哦?”秦荀殷似乎也来了兴致,做出倾听的姿势来,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夫人问属下您的爱好…”左九将古言玉一连串的问题一字不漏地背给秦荀殷听,发现秦荀殷听到后面,脸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就无声无息地落了地,知道自己赌对了,侯爷喜欢听这些,顺道便将自己的回答也一并说了。   秦荀殷听完后朝他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左九默默地退了出去。   秦荀殷回到秋兰院的时候,古言玉正在给两个孩子讲《精卫填海》的故事,秦暮珊和秦暮宇听得津津有味,屋里的气氛十分宁和。   甚至都没有人发现秦荀殷回来了,直到准备出去添茶的春花低低地“啊”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朝门口望去。   古言玉忙带着两个孩子朝秦荀殷行礼。   秦荀殷见古言玉被迫放下手里的书,秦暮珊和秦暮宇都站了起来,一起朝他打招呼,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道:“都在忙什么?”   “母亲在给我们讲故事!”秦暮珊奶声奶气地说,“父亲您回来得正好,可以和我们一起听母亲讲故事啦!”   秦暮宇在心中暗道:“父亲才不喜欢听这种小孩子喜欢听的故事呢!”   “哦?都讲了什么?正好我也听听。”秦荀殷坐到临窗的大坑上,好似真的要听故事似的,古言玉只好又开始讲故事,不过这次却没有去拿书了,她继续讲《精卫填海》。   待《精卫填海》讲完了,她又换成《孟母三迁》的故事,然后又开始讲《跨入逐日》的故事,然后又换成了《坐井观天》的故事…   秦荀殷就暗忖,脑袋小小的,里面装的故事倒是挺多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去太夫人那里用晚膳,路上秦暮珊还要听故事,古言玉就继续讲故事,一路过去,都是古言玉温柔的声音。   就像冬日里忽然吹起来的春风,带着暖暖的甜意。   三夫人和秦荀宁带着秦慕阳和秦暮星早就到了,秦荀彧带着秦暮月也到了,古言玉素来是按点,到的时候不早不迟,陪太夫人说会儿话刚好就可以开饭了。   吃饭的时候秦暮珊好了伤疤忘了疼,主动去找秦暮星和秦暮月说话:“你们有没有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   两个姐姐齐齐点头,秦暮月道:“先生有教过,我们当然听过。”   秦暮珊有点失望:“那《孔融让梨》的故事呢?”   “先生也教过。”这次回答的是秦暮星。   秦暮珊不信邪:“《夸父逐日》的故事你们总没有听过吧?”   两个姐姐都不喜欢和秦暮珊玩儿,秦暮月和秦暮星对视一眼,秦暮星道:“四妹妹,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们有女先生教功课的,你听过的故事我们都已经听过了,况且我们也不喜欢听你讲故事,大哥哥也不喜欢。”   秦暮珊很伤心,委屈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米粥不说话。   秦暮宇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讲给我听吧,母亲讲的时候我没有记住,我还想再听一遍,等回去了你也可以讲给张心悦听,她也喜欢听。”   秦暮珊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眯眯地望着秦暮宇:“哥哥真的想听?”   “当然想听了,但是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徐妈妈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所以等吃完了饭你再讲给我听吧。”秦暮宇安慰道。   秦暮珊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然后低头专心吃饭。   旁桌的古言玉就松了口气,她真担心秦暮珊和秦暮星、秦暮月又闹出什么矛盾来,而太夫人则深深地看了眼秦暮宇,又看了眼秦暮珊,对古言玉更是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   思。   要知道,秦暮宇和秦暮珊今年才四岁,却要比几个哥哥姐姐都懂事,尤其是秦暮宇,不争不抢,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秦暮珊的失望,实在是让人吃惊。   而旁边的三夫人则眉头皱得死死的,觉得自家的姑娘简直一点都不可爱,在太夫人的面前,没有一点当姐姐的风范,反而就知道疏远妹妹,欺负妹妹。   这样可不行,古言玉的两个孩子这样懂事,她的两个孩子却半点不省心,假以时日,秦暮珊和秦暮宇就要越过秦慕阳和秦暮星去,她就又要矮古言玉一头。   回去的路上,古言玉表扬秦暮宇:“今天宇哥儿做得很好,知道替妹妹解围。”   秦暮宇闹了个大红脸,不自在地低下头去,不理古言玉。   古言玉忍俊不禁。   回到秋兰院,徐芳若带他们下去歇息,时间还算早,秦荀殷洗浴后暂时还不想睡,就躺在大迎枕上看书,古言玉却有些困了,临近年关,实在是事多,她休息的时间严重变少。   模模糊糊间,古言玉听到秦荀殷翻书的声音,问道:“侯爷过年的时候要放几天假来着?”   “八天。”秦荀殷回答。   古言玉“哦”了一声,秦荀殷以为她还要问点什么,比如他喜欢吃什么之类的,却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偏过头去,她已经躺在被窝里睡沉了。   几缕头发调皮地散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挡住了她小巧的鼻子,秦荀殷伸手小心地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不禁地又落到古言玉的肚皮上。   已经四个多月了,却还没有动静,他如何能跟太夫人交代?   倘若她已经身怀有孕,他便能以此将纳妾的事情往后推,毕竟生孩子是件危险的事情,院子里多了妾室,就算是再安分的人,都能让古言玉堵心,太夫人或许考虑到古言玉的身体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放弃给他纳妾的念头,没想到…   到底是他不争气,还是古言玉不争气?   “阿玉?”秦荀殷心头烦躁,捏了捏古言玉的脸,“你都不担心有人把你相公抢走吗?竟然还吃得下睡得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比不过您啊   比不过您啊   古言玉感觉脸上好像有蚊子,她烦躁地一巴掌拍过去,刚巧打在秦荀殷的手背上,“啪”的一声脆响,硬生生地将古言玉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睡眼惺忪地望着还躺在大迎枕上的秦荀殷:“怎么了?”   “没事!”秦荀殷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放下手里的书,吹了床头上的灯,躺进被子里将古言玉揽进怀里,手不老实地往她的身上摸,“该睡觉了。”   古言玉再次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很累很累,浑身每一根骨头都是软的,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睡沉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秋月的喊声:“夫人,该起床了,您若是再不起,就过了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了,到时候太夫人问起,您就只能称病了。”   古言玉吓得立马从床上翻了起来。   “侯爷呢?”她问。   “侯爷早就去上朝了,让奴婢们别吵您睡觉,”秋月   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衣裳给古言玉穿上,“柳红说,昨日三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好像训斥了大少爷和二小姐,消息来得不准确,让奴婢特地跟您说一声。”   古言玉忍不住笑:“三夫人处处争强好胜,眼看珊姐儿和宇哥儿越来越懂事,她是有危机感了,生怕宇哥儿和珊姐儿抢了她那两个孩子的风头。”   秋月撇撇嘴:“她再怎么比也比不过夫人您啊。”   古言玉道:“往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在和三夫人打擂台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秋月:“好,都听夫人的。”   古言玉就忍不住笑,她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还是很好的,但是生活不可能一成不变,未来还有很多麻烦事在等着她。   给各家送了年节礼,很快就迎来了除夕,除夕这日,秦荀殷不上早朝,却也没有懒在被窝里睡懒觉,生物钟让他按点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反观躺在他旁边的古言玉,蒙头大睡,像头小猪似的。   秦荀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朝外院走去,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屋檐下的丫鬟在小声说话,谈论的还是古言玉。   “太夫人一心想要抱亲孙子,夫人进门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消息,底下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夫人的笑话呢。”   “婆婆看重又有什么用?没有生出男孩,婆婆再如何看重也不会真心喜欢,侯爷屋里如今只有夫人,这纳妾是迟早的事情,你等着看吧。”   “也是,像侯爷这种身份的人有谁是只有一个女人的,那些个封疆大吏、豪门贵胄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侯爷也不会例外的,到时候,还没有生下嫡子的夫人就该着急了。”   “可不是嘛,哎,尚书府的嫡长女又如何,得侯爷疼爱又如何,这么久都没有孩子,指不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根本怀不上孩子呢,侯爷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娶了个妻子,想要个孩子又这般地艰难,偏生夫人还是个善妒的,连个通房都不让侯爷有。”   “怎么?你想去当通房,伺候侯爷?”声音虽然压得低,却充满了调侃。   “去你的,就知道打趣我,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有   谁不想去伺候侯爷一步登天?难道你不想?如今正是侯爷身边缺人的时候,指不定我俩努力努力,在侯爷面前混个面善,就被侯爷瞧上了呢,若是侯爷要我们,就算是夫人都不能说什么的。”   “是啊,毕竟这么久都没有生下嫡子的夫人是没有底气的,呵呵呵。”   一连串沉浸在未来甜美梦里的笑声。   原来府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私下看古言玉笑话的,以前是笑话她留不住自己的夫君,如今是笑话她迟迟怀不上孩子。   更有甚者,畅想着自己能在他的面前来得到他的青睐,然后一步登天,当上姨娘,被人伺候被人照顾,指不定将来还能将古言玉挤下去?   秦荀殷沉了沉眼,抬脚往拐角前迈了两步,他脚步放得格外重,两个丫鬟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朝他望来,见是秦荀殷,更是吓得浑身打颤。   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侯…侯爷…”   秦荀殷懒得听她们多说,并不让她们起身,道:“来人。”   这声音不可谓不大,立刻引来了已经起床准备伺候古言玉的秋月,秋月风一样地赶到秦荀殷的面前,见不远处跪着两个丫鬟,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行礼道:“侯爷有何吩咐?”   秦荀殷的声音冷如腊月的寒霜:“去把杨总管叫来。”   秋月虽然疑惑,却不敢多言,立刻去外院请杨总管,很快杨总管就被秋月带了过来,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许多丫鬟婆子都已经起了,见这场面,都远远地避开,生怕惹了一身腥。   那两个丫鬟浑身都在发抖,在秋月去请杨总管的时候,秦荀殷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们,表情冷冷的,一动不动,浑身透着一股冷冽的煞气,让她们头都不敢抬。   杨总管就知道这两个丫鬟是犯了错了,不过秦荀殷主动出手管这些事情还是头一次,杨总管不敢懈怠,拱手问道:“侯爷请吩咐。”   秦荀殷不给两个丫鬟任何辩驳的机会,径直命令道:“这两个丫鬟各打十大板,然后撵出府去,她们要是再敢乱说话,就打二十大板。”   两个丫鬟都惊呆了,没想到秦荀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么狠毒,眼泪瞬间将她们淹没,其中一个丫鬟一边哭一边跪着朝秦荀殷爬过去,哭嚷道:“侯爷,侯爷,奴婢知道错了,您放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侯爷…”   秋月站到秦荀殷的面前,古言玉主持中馈以来,在处理事情上手腕都是比较凌厉的,尤其是对那些犯错的下人,更是严厉,没想到这两个丫鬟竟然还能当着侯爷的面犯错。   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惹得侯爷发这么大的火气?   秋月气得牙根发痒,她猛地一脚将那爬过来的婢女踢开,直接将那婢女踢翻在地,脑袋撞在地板上,撞得头晕眼花,半晌都爬不起来。   秦荀殷冷冷地哼了声,外院也不去了,反身回了正屋。   “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在侯爷面前放肆,”说罢,转头朝杨总管拱手道:“她们两个就辛苦杨总管了。”   “秋月姑娘严重了,不过是件小事。”杨总管叫了两个外院的婆子来将两个丫鬟带走,秋月一路送杨总管到了内院的垂花门前才反身快步回秋兰院。   她心中有万千疑惑,却不能多问多说,只能私下将所   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古言玉,除夕一大早就遇到让侯爷不顺心的事情,真是倒霉。   回到秋兰院,秦荀殷坐在西次间看书,古言玉已经起床了,由春花服侍着在卧房梳头更衣,秋月给秦荀殷见了礼,小碎步行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古言玉面前。   外面的动静古言玉自然是知道的,但到底怎么回事她还在等秋月来给她回禀,秋月在古言玉耳边压低声音道:“是侯爷亲自处置的人,当时的情况…”   秋月将自己见到的听到的都告诉古言玉,最后总结道:“所以奴婢也不知道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侯爷发这么大的火气。”   “知道了。”古言玉表情淡淡的。   春花道:“夫人,您都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侯爷处罚人自有侯爷的原因和目的,就算是他认为那两个丫鬟长得丑碍了他的眼所以想要处罚他们,那也是可以的。”古言玉风轻云淡地说。   春花:“…”   秋月也很无语,她们这位夫人的心思,她们是越来越猜不准了。   时间尚有点早,古言玉梳洗后到西次间陪秦荀殷喝茶,她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盅,亲自给秦荀殷添上茶,春花不知道古言玉是不是有话要问秦荀殷,将屋里的丫鬟都遣退了,自己留在门口听后吩咐,古言玉就笑问道:“除夕夜,大早上的,那两个丫鬟如何惹侯爷不高兴了?”   秦荀殷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的温度刚刚好,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我不是亲耳听到,都不敢相信府里竟然有这等乱嚼舌根之人,夫人平日里对这些丫鬟也太过宽容了些。”   话虽然说得不赞同,但是语气却并无责怪的意思。   古言玉也不知道那两个倒霉的丫鬟到底说了什么让秦荀珍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火,她笑笑道:“这内院的生活本来就单调,好不容易让她们有了点可嚼舌根的事情,她们又怎么忍得住,妾身有时候只是想着,只要府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就好,其他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侯爷说得是,当下人的,议论主子的是非的确不该,妾身会好好整顿整顿的。”   秦荀殷这才满意。   紧接着秦暮宇和秦暮珊也起了,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拜年,太夫人赏了秦暮宇和秦暮珊一人一个金元   宝,都由古言玉帮他们收着。   然后三夫人和秦荀宁带着秦慕阳和秦暮星、五夫人和秦荀彧带着秦暮月过来了,古言玉也准备了给孩子们压岁的红包,秦暮宇和秦暮珊就收到了三夫人和五夫人的回礼。   秦暮珊十分开心,一直在数自己的红包,秦暮宇则表现得淡淡的,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给众人行完礼后就乖乖地站到古言玉的身后,看着大人们说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秦暮宇的心思   秦暮宇的心思   大年初一一家人守在寿康院与太夫人一起吃了团年饭,然后移到堂屋里喝茶吃点心,古言玉就提起带秦暮宇和秦暮珊回娘家的事来。   “祖母很喜欢孩子,当时回门的时候祖母问我怎么不把两个孩子也带上,去她院子里热闹热闹,我想着孩子还小,和我也不是很熟悉,所以就没有带,如今两个孩子都跟我熟了,我就想带他们去见见他们的曾祖母、外祖父还有舅舅和姨母,练练他们的胆子。”古言玉说完,殷切地望着太夫人。   其实她是两个孩子的嫡母,这件事她完全可以做主,她跟太夫人提是因为她尊重太夫人,而且太夫人现在会主动对两个孩子示好,她相信太夫人不会拒绝她。   太夫人道:“他们都很懂事,你带他们去吧,我没什么担心的。”   古言玉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来:“多谢母亲。”   太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古言玉这样完全不将两个孩子当做别人生的来养,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希望将来这两个孩子都是争气的,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日,古言笙和古言霖早就等候在大门口,这两兄弟   素来互相看不顺眼,古言霖不喜欢古言笙是因为他自己是庶出,在身份上低古言笙一等,而古言笙又是个一心只想着读书的,从来不会主动跟他玩儿,见到他这个哥哥基本上都是一副死人脸,活像他欠了古言笙几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让他觉得特别没劲儿。   古言笙不喜欢古言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不喜欢,他天生有种看谁都不太顺眼的感觉,今天他本来不想过来,是古宏非要他来迎接,古言笙拧不过古宏,只能在这儿等着。   好在屋里的炭火够足,拿一本书看着,勉强也算呆得下去。   古言霖就发现小半个时辰过去,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的古言笙就像个木头人似的,除了翻书和眨眼睛,就没有其他的动作。   古言霖简直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就在古言霖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有小厮进来禀道:“姑爷和大姑奶奶到了。”   古言笙将书折了一个角,漫不经心地起身朝外走去。   古言霖撇了撇嘴,始终看不惯古言笙的冷漠,他紧跟在古言笙的后头。   照样是秦荀殷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古言玉下马车,   紧接着又将秦暮宇和秦暮珊抱了下来,粉妆玉琢的两个孩子穿得十分暖和,活像两个吉祥娃娃,看得古言笙一愣一愣的。   待行了礼,古言玉就让秦暮宇和秦暮珊给古言笙和古言霖行礼,秦暮宇和秦暮珊端端正正地行礼道:“给大舅舅拜年,给小舅舅拜年。”   古言笙猝不及防受了礼,两手空空显得十分尴尬,道:“等会儿进去了给你们补礼物。”   秦暮珊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好呀,多谢小舅舅。”   古言笙:“…”   古言霖也没有带礼物来,就顺着古言笙的话补充:“我等会儿也补上。”   一行人便朝内院走去,先去给老太太问安,见到两个小孩子,喜欢小孩子的老太太高兴得笑弯了眼睛,赏了秦暮宇一个大大的金元宝,赏了秦暮珊一串珍珠手串,那珍珠手串十分漂亮,在暗夜里还能发光,秦暮珊高兴得拉着老太太不撒手。   “哎哟,这小宝贝可真乖!”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   秦暮宇就在旁边微微地笑,他能感觉得到,这位老太太是真心喜欢他们,并不像太夫人,是被迫接受他们的,倘若没有母亲在其中周旋,只怕太夫人都懒得敷衍他们。   古言画知道古言玉养的两个孩子过来了,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给秦暮宇和秦暮珊的都是五两银子的红包,而古言霖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给小孩子好,就学古言画也分别给两个孩子封了五两银子的红包。   “听说你已经在跟先生读书了,就送你一块端砚,”古言笙将那块上好的端砚递给秦暮宇,秦暮宇很高兴,古言笙则送了秦暮珊一个紫檀木雕成的不倒翁,秦暮珊十分喜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   没一会儿古灵和庄国公还有庄平旌、庄平薇也到了,秦暮宇和秦暮珊又收了不少的礼物,两人的礼物实在太多了,秋月两只手根本拿不完,老太太就让容青去找了两个匣子出来,专门装他们的礼物,两个匣子差不多都装满了。   古宏见还差一点,就又让人去拿了几个金元宝出来,直到将两个匣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这才罢休,还不忘自我调侃道:“没想到一晃眼,我外孙都这么大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秦荀殷看了看趴在老太太怀里玩儿不倒翁的秦暮珊,又看了看眼睛里有笑意的秦暮宇,再看了看这一屋子高高兴兴的人,忽然觉得很震撼。   兴许是见了太夫人对秦暮宇和秦暮珊的不友好,见了秦荀宁和三夫人、秦荀彧和五夫人对秦暮宇和秦暮珊的冷淡,   乍然见到古家的人对她们如此地喜欢,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严格来讲,这两个孩子的存在是真真实实地威胁到了古言玉的地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地位的,可是他们却这般不计较,甚至还能真心对待两个孩子…   古言玉狠则狠矣,心软也是真的心软。   如此想来,她心软便不是没有道理的了。   古灵问起古言笙下场的事情:“可有信心?你以前还从未参加过这种考试,平时又那么努力,这次参加县试,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不知道,没考过,要考过了才知道。”古言笙回答。   庄正林道:“要多给自己一点信心,其实你早就该下场的,像你资质这么好且又努力的孩子寥寥可数,那些人都是几岁就下场,极少有等到十几岁才下场的。”   古言笙行事很有自己的章法,他道:“迟一点也没关系。”   庄正林见他小大人似的,赞赏道:“你心中有数自然是极好的。”   “他是从小少年老成习惯了,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把自己装成一个大人,姑父莫要被他的表象给骗了,”古言玉笑眯眯地扯古言笙的尾巴,“小孩子嘛,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还是像我们珊姐儿这样才可爱!”   秦暮珊得到夸奖,忙不迭地点头:“是呀是呀,我很可爱的!”   又惹得一屋子人大笑不已,屋里的气氛十分欢快,古言笙见大家都在笑,便懒得开口为自己辩解,正反古言玉的话,十句有九句他都懒得放在心上。   庄平薇笑问古言玉:“今年初六的花灯节,你去不去啊?”   每年初六汴京沿护城河一道都有花灯节,以前古言玉倒是去过一次,当时是因为她知道卫庭轩要去,她便偷偷摸摸跑了出去,结果找了好几条街都没有找到卫庭轩,回到府里后反而被老太太罚跪了三天三夜,偷鸡不成蚀把米。   今年是她嫁入威远侯府的第一年,她已经不是深闺中的姑娘,出了嫁的妇人要比未出阁的姑娘自由许多,她若是想去逛花灯,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怎么?你想去?你着什么急,明年你就能大摇大摆地去了,”今年庄平薇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你和你的夫君一起去,品诗猜灯谜、携手看花灯,岂不是人间美事?”   庄平薇被古言玉三言两语说得面红耳赤,简直想伸手打她,她嗔怪道:“这才出嫁多久就喜欢拿这些事情来取笑人了,你已经变坏了!”   古言玉看她恼羞成怒,乐不可支。   秦荀殷却忽然觉得古言玉的提议很不错。   一行人在古家用了午膳后又玩儿到半下午才回,马车路过长安街的糖果铺子的时候,古言玉专程下去买了好几盒糖果,准备给家里的几个孩子一人送一盒。   秦暮珊见还有漂亮的糖果可以吃,幸福得笑倒在古言玉的怀里。   秦荀殷问坐在他左手边始终沉默安静的秦暮宇:“喜欢外祖家吗?”   秦暮宇没想到秦荀殷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如实回答道:“喜欢。”   “为什么?”   秦暮宇想了想,说道:“曾祖母很慈祥和蔼,外祖父很温和,大舅舅虽然没有表现得多么喜欢我们,但我想他应该也不讨厌我们的,四姨和大舅舅一样,小舅舅虽然不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也很喜欢我们,还送了我很想要的端砚,姑奶奶一家人对我们也十分地友善。”   秦荀殷有点感慨,不过四岁的孩子说话就如此地条理清晰,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谁不冷不热,谁友善温和。   实在是太早熟了些。   秦暮宇见秦荀殷表情十分地唏嘘,而古言玉则抱着秦暮珊笑意满满地看着她,他紧接着又道:“我原以为祖母不喜欢我们,但是好像是我理解错了,祖母现在见到我们也会对我们笑了,还会送礼物给我们,还有三叔和五叔、三婶和五婶,对我们也越来越好,虽然几位哥哥姐姐暂时还不太喜欢跟我们玩儿,但是我想他们也会慢慢接受我们的,所以我和妹妹在家里也很开心,而且妹妹现在有张姑娘陪她玩儿,她也不愁没人陪她。”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荀殷的忧伤   秦荀殷的忧伤   是担心自己说了太多外祖家的好话而惹得秦荀殷不高兴吧,所以才特地补充了后面的话,让秦荀殷放心。   秦暮宇真的很懂事。   古言玉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孩子以前在府里到底受到了多少伤害啊,才会变得这么敏感,对身边所有的人和事的改变都了解得这么透彻。   她摸了摸秦暮宇的脑袋,而这次,秦暮宇竟然没有躲开,古言玉就将手里的糖盒打开,递到秦暮宇的面前:“可好吃了,快尝尝。”   秦暮宇就捻了一颗绿色的糖果喂进嘴里。   糖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真的很甜,秦暮宇想到以前和现在,只觉得很是感激,这一切都是古言玉带给他的,她没有嫌弃他们,反而将他们捧在手心里。   秦荀殷心头滋味十分复杂。   待回到秋兰院,各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一起去寿康院给太夫人问安,陪着太夫人用了晚膳才回到秋兰院歇息,秦荀殷将古言玉揽进怀里,说起两个孩子来。   “珊姐儿开朗了不少,宇哥儿懂事了许多。”秦荀殷评价道。   “侯爷不觉得宇哥儿太成熟了吗?根本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妾身的五弟在四岁的时候都没有宇哥儿这么懂事,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他这么懂事,会没有童年的,等以后他长大了,都想不起以前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令他快乐的,他会活得中规中矩,像个木头。”   “那倒不至于,”秦荀殷道,“不过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事,这孩子早熟,很多事情都自己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时间长了,恐怕要生出心病来。”   古言玉唉声叹气:“这也正是妾身所担心的。”   “依妾身看,不如单独给宇哥儿安排一个院子吧,然后找一个机灵的陪读,有时候就陪宇哥儿说说话写写字,这样或许他还能开朗一些,”古言玉道,“等他长到十岁了,就住到外院去,侯爷以为呢?这样珊姐儿也能搬到西厢房,住东厢房有点委屈她了。”   秦荀殷顿了顿道:“也好,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将院子里的人换一换,免得都是些不知轻重乱嚼舌根的,指不定以后还得给你惹出是非来。”   古言玉:“…哦。”   她其实很想问那两个丫鬟到底嚼了什么舌根,但是秦荀殷明显不愿多谈,她也只能作罢,转而说起秦暮宇到底搬到哪个院子的问题上来。   “你觉得搬到哪里好?”秦荀殷问。   “妾身觉得丽景轩就不错,离正屋很近,方便他晨昏定省,宇哥儿年纪小,院子里还需要有个管事的妈妈才行,还得给他找个管事的妈妈,陪读的人就由侯爷挑了,当然,若是侯爷不得空,妾身也可以自己挑,还需要进几个小丫鬟过去伺候,这件事情还需要好生跟宇哥儿谈谈才是,若是他不想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我们也不能勉强他…”   古言玉叽里咕噜地念叨着,夜色深深,屋外有轻微的风声,被窝里十分暖和,她靠在秦荀殷的怀里,说着说着就睡沉了。   秦荀殷抚摸着怀里女子柔软的长发,忍不住又想起了子嗣的事情。   她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   秦荀殷十分困惑,每日就想着秦暮宇和秦暮珊的事情,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呢,半年之期就要到了,他到时候拿什么去堵太夫人的嘴?   秦荀殷很忧伤。   沉浸在睡梦中的古言玉完全不知道秦荀殷的忧伤,她睡得十分香甜,甚至懒懒地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越发沉了。   秦荀殷:“…”   古言玉发现,好像过了初二,秦荀殷就突然忙碌了起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春花说他去了外院,到了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古言玉让春花去外院找人,然后自己和秦暮宇、秦暮珊在西次间等着秦荀殷回来一起去太夫人那里,春花却回来道:“侯爷出去喝酒了。”   古言玉:“嗯?”   “左九说的,说一大早兵部尚书就来找侯爷去醉仙楼喝酒,是兵部尚书亲自登的门,侯爷实在不好拒绝,就和兵部尚书走了。”春花忧心忡忡地回答。   古言玉觉得她大惊小怪,秦荀殷出去应酬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在朝为官有几个不应酬的,她道:“别这么慌慌张张的,搞得好像要有大事发生了似的。”   “奴婢只是觉得侯爷离开的时候表情不太对,”春花小声咕哝,“侯爷好像很忧心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朝中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古言玉觉得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春花抬眼望着古言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秦暮宇和秦暮珊都好奇地望着自己,春花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闷闷地说:“没什么。”   古言玉懒得理,去给太夫人问安。   三夫人正在跟太夫人说起回娘家的趣事,秦慕阳和秦   暮星各得了什么礼物,两个孩子多么高兴之类的事情,五夫人在旁边附和,古言玉进去后大家互相见了礼。   太夫人问:“老二怎么没来?”   “侯爷和兵部尚书喝酒去了,”古言玉含笑回答,“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太夫人道:“这一大早就出去了?看来是有事要谈,今天老四还要回来拜年呢,算了,他们男人家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就不管他了。”   古言玉点了点头,吃了早膳,没一会儿秦荀珍带着几个孩子过来拜年,寿康院立刻就热闹了起来,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在寿康院陪着,三爷和五爷陪罗振明在外院喝茶说话。   古言玉还要准备明日的宴请,要回秋兰院处理事情,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玩儿,秦暮宇和秦暮珊却并未加入进去,古言玉看着两个孩子孤零零地坐在旁边,很是心酸。   “母亲要回秋兰院去,等会儿再过来,你们是在这里玩儿还是陪我回去?”她笑问道,不希望两个孩子心头有什么压力。   秦暮珊从椅子上跳下去去拉古言玉的手:“母亲一个人回去岂不是很可怜?祖母这里已经有很多人陪着了,我和哥哥就陪母亲好了。”   “我们珊姐儿真乖!”古言玉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   秦暮宇也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太夫人行了礼,拉住古言玉朝他伸过来的手,与古言玉还有秦暮珊一道手拉手离开了。   秦荀珍望着那一大两小的背影十分惊讶:“二嫂和这两个孩子这么亲厚的吗?”   “可不是,完全就跟亲生似的,若是长得像些,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五夫人笑道,“二嫂心地善良,又喜欢小孩子,对两个孩子极好,更是费尽了心思教导他们,这才短短几个月过去,两个孩子就这般亲她敬她了,实在是厉害。”   厉害?   “听说二嫂进门头一个月,娘您就让她开始接受管家的事情了?”秦荀珍又问,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很是惊奇的样子,“是不是真的?”   太夫人正在吃五夫人给她剥好的橘子,闻言点了点头。   三夫人就捂了嘴笑:“以前你远在沧州,二伯成婚那会儿你也就匆匆回来了一次,很快就走了,所以很多事情你还不清楚,我们这位二嫂啊,可是母亲亲自挑选的,母亲满意得不得了,所以她进门后,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担子丢给   二嫂了。”   “二嫂呢,也是个争气的,你看看现在家里的情况,所有事情都是井井有条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有人专门管专门处理,所以五弟妹才说二嫂厉害。”三夫人说着说着就有点羡慕的成分,“小小年纪就这般机灵,母亲挑人的眼光实在令人敬服。”   五夫人想,三夫人这马屁可拍得真好。   太夫人笑道:“你们妯娌和睦自然是好事,但是也不用一味地帮他人说好话,你们各有各的好,不必妄自菲薄。”   五夫人和三夫人听了这话自然高兴,甜甜地回应:“母亲说得是。”   坐在旁边的秦荀珍很是羡慕,脸色不由地垮了下来,唉声叹气道:“这一对比,我觉得我过得简直太糟糕了,家里就没一个省心的。”   三夫人关切地问:“姑奶奶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第一百二十章 侯爷喝醉了   侯爷喝醉了   “我不顺心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秦荀珍烦躁地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把玩儿,“你们是不知道啊,我那二叔和三叔都是作天作地的人,原以为二叔娶了媳妇儿后能消停些,谁知道他竟然娶了个懦弱的,管不住自己的丈夫不说,就连屋里的丫鬟都敢给她脸色看,活得那叫一个憋屈,还有三叔,被我婆婆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成天不干正事,就知道闯祸。”   五夫人闻言,飞快地睃了眼太夫人,就见太夫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得了,他们这位四姑奶奶管不住自己的嘴的毛病太夫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估计现在都懒得说她,而秦荀珍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夫人的恨铁不成钢。   三夫人也发现太夫人根本不想听这些话,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三叔已经十七岁了吧?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说了亲没有?”   “说什么亲啊!”秦荀珍唉声叹气,又压低了声音道:“在沧州的时候我婆婆找人去说了两三家,人家都找各种理由给拒了,连着几家人家都不答应,险些把我婆婆给气得吐血。”   “这么严重?”三夫人惊愕。   “可不是吗?我那三叔,成天不着调,要功名功名没有,要本事本事没有,就是个胡作非为的浪荡子,门第低了我那婆婆看不上,门第配得上的,又有谁愿意把姑娘嫁给我三叔那样不成气候的人?所以我婆婆整日都在我耳边念叨要给三叔寻个差事,有了差事,不仅能管一管我三叔,说亲也要容易些。”   说着秦荀珍就眨了眨眼睛:“三嫂和五弟妹可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我三叔?”   三夫人:“…”   五夫人:“…”   两位夫人觉得天上忽然掉下来一口大锅端端地砸中了自己的脑袋,一时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太夫人解围道:“谁爱管你家那破事?那罗振生若是个好的还可以帮上一帮,偏生是个胡作为非的,你让你三嫂和五弟妹去当这个媒人,岂不是让你三嫂和五弟妹为难?若是不成还好,若是成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谁当这个媒人都是难做人,这事你就别管了!”   秦荀珍当众被训,心有戚戚然地吐了吐舌头。   三夫人和五夫人算是看出来了,秦荀珍是一心想要解决罗振生那个惹事精,现在已经颇有点狗急跳墙病急乱投医的   意思。   幸好他们这位太夫人是个明白人,及时帮她们按住了秦荀珍的魔爪。   三夫人又想起林妈妈的话来,还是林妈妈说得对,太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并不像其他嫡母那样苛待庶子庶女,尽知道给庶子庶女找麻烦,太夫人对他们其实还挺好的,他们留在这个大院里也没什么不好。   三夫人想要独立门户的心就淡了不少。   五夫人见秦荀珍有些不自在,说道:“姑奶奶,还是母亲说得对,您上头还有婆婆呢,这件事原就轮不到您插手,您若是管得多了,您婆婆指不定要生您的气了。”   三夫人在旁边点头:“我们当媳妇儿的,有些事情是不好管的,尤其是自家小叔子的婚事,毕竟婚姻大事关乎一生,这种事情还是让婆婆自己去管好了。”   太夫人睨了三夫人一眼:“你在说你自己吗?”   语气并无责怪的意思,反而含着笑意。   三夫人见状撒娇道:“哎呀,可不敢再多说了,再说母亲就要发飙啦!”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又恢复了欢快。   女眷和孩子在太夫人处吃了午膳,又和太夫人聊了会儿天,秦荀珍服侍太夫人歇下,古言玉就亲自送她和几个孩子   到垂花门上了马车才折身回到秋兰院。   古言玉刚踏入秋兰院的大门,就迎面遇上柳红,柳红敛衽道:“夫人,奴婢正要去禀您,侯爷回来了,是被左九扶着回来的,现在在西次间。”   喝醉了?   古言玉皱了皱眉头。   她前脚刚迈进西次间就闻到一股酒味,古言玉不禁拿手放在自己的鼻尖扇了扇,抬头就看见秦荀殷半躺在罗汉床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地翘在罗汉床的扶手上,眼睛紧紧闭着,皱着眉宇,看上去很不舒服。   秋月让小丫鬟打了热水来,古言玉拧了帕子给秦荀殷擦脸和手,闭着眼睛的秦荀殷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凤眸目光有短暂的涣散,但很快凝聚起来,集中在古言玉莹白的面孔上,古言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苦大仇深的情绪。   她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喝醉的秦荀殷是不是还能和她正常交流,她道:“我帮侯爷擦擦手和脸,然后扶侯爷到床上去睡如何?”   秦荀殷伸出一根食指,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古言玉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很是轻挑,不过秦荀殷清醒的时候也偶尔会有些轻挑的动作,古言玉倒是见怪不怪,她以为秦荀殷是有话要对她说,所以特意凑近了些,支过去一只耳   朵。   秦荀殷却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屋里的大小丫鬟吓得赶忙低了头,秋月转身,对那些丫鬟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丫鬟们如蒙大赦,一个个的迈着小碎步眨眼就消失了干净。   最后离开的秋月甚至不忘帮古言玉将门关上。   古言玉一张脸憋得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她抬眼瞪着身下的人,确定秦荀殷是真的喝醉了,因为这厮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对她做出如此不顾礼数的事情来。   她伸手将秦荀殷放在她腰上的手拿开,喝得醉醺醺的秦荀殷看上去软耙软耙的,没什么力量,古言玉轻易就将他的手拿开了,然而他却像个八爪鱼似的,古言玉还未来得及从他身上起来,他的手又绕了上来,按住她的后腰往下不轻不重地一压,又将古言玉压到了他的身上。   他双眼朦胧地凝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咕哝道:“想逃去哪里?”   古言玉:“…”   “你喝醉了,秦荀殷,”古言玉大胆地叫他的名字,她一直就觉得秦荀殷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充满了诗情画意,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可惜规矩摆在那里,她不能叫他的名字,实在是一种遗憾,“我扶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不好!”秦荀殷摇头。   “怎么不好了?”古言玉很郁闷,“你把我压在这里算什么回事?大白天的,你让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怎么想?你快把我放开。”   秦荀殷却摇头:“不能放,还没有孩子呢,等有了孩子才能放。”   说着手就不老实地去摸她的衣带。   孩子?   古言玉恍然,秦荀殷在说她现在还没有身孕吧?也是,都那么久了,他一直都在她的房里,她的身子却还是没有动静,换做任何人都要担心吧?   况且秦荀殷都二十八岁了还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他一定很想要个孩子吧?还有太夫人,相抱孙子大约都想得日日夜夜睡不着觉了,老人家一定也给了秦荀殷不小的压力。   可是孩子又不是说有就会有的,这种事情除了人为还要看缘分呢。   哎!   古言玉一阵胡思乱想间,忽然觉得自己胸前一凉,秦荀珍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解开了她衣带,正在摸索着脱她的衣服。   古言玉眉头一皱,一巴掌将秦荀殷的手拍开:“大白   天的,胡闹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被她打了一巴掌的秦荀殷一脸委屈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珠像是卷着旋涡似的,能将人吸进去。   古言玉在那样委屈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像个虐待儿童的后娘,她轻轻抚了抚秦荀殷的脸颊,用平时哄秦暮珊的口吻哄道:“乖啊,这种事情要等天黑了才可以,你是乖孩子,要听话的对不对?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你睡一觉,如何?”   秦荀殷闷闷地点了点头。   古言玉好歹松了口气,这次秦荀殷竟然真的没有将她重新按回去,古言玉下了地,将秦荀殷扶起来,高大的男人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秦荀殷给压扁了,古言玉深深地吐了口气,使了老大的劲儿才将秦荀殷扶到了西梢间的床上。   躺在床上的秦荀殷伸手一拉,就将古言玉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还没脱鞋呢,你等着,我帮你把鞋脱了。”古言玉始终保持着哄小孩子的口吻,秦荀殷果然乖乖放开她,让她帮自己脱鞋。   “还有外衣。”古言玉道。   秦荀殷乖宝宝半坐起来,古言玉深怕他又突然躺回去,立刻帮他脱了外衣,顺手就扔到了旁边的木椅上,大冷的天   ,她愣是给自己累出了一身的汗。   以为终于搞定了秦荀殷,古言玉准备出去处理事情了,结果秦荀殷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古言玉赶忙拦住他:“你干嘛?”   秦荀殷伸手就将古言玉抱住,然后一个翻身往床上一滚,将古言玉压在身下,笑眯眯地说道:“还没有生孩子呢,该生孩子了!”   “我不是说了现在是白天吗?要到晚上才行!”古言玉耐心地给他解释,搞不明白他怎么就记得生孩子的事情,“你不要闹了哦,现在是不能生孩子的。”   “那怎么办?”秦荀殷很是苦恼。   古言玉完全没想到喝醉了的秦荀殷竟然是这副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孩,她道:“生孩子这种事情是不能着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道吗?”   秦荀殷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了?你若是真的那么着急要孩子,我就给你纳两房妾室好了!”古言玉道,“和太夫人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也该纳妾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不想纳妾   我不想纳妾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怅然若失起来,心里的感觉也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古言玉深吸口气,暗自告诉自己,决不能有多余的情绪,秦荀殷是肯定要纳妾的,她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都没有用,主要还是看太夫人的意思。   而太夫人的意思很明显。   “不,我不想要妾,你为什么总是想把我推给别人?”秦荀殷眉头皱得死死的,满脸的不高兴,盯着身下的女人问:“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给我生孩子?”   “胡说什么?”古言玉震惊于秦荀殷竟然不想纳妾,她心头滋味复杂得很,看秦荀殷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安抚道:“孩子慢慢就会有的,你别着急。”   秦荀殷郁闷道:“我都那么努力了!”   古言玉:“…”   虽然知道秦荀殷现在根本不清醒,但是和他说起这个问题,她还是免不了有些害羞,脸色迅速爬上一股潮红,不好意思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她顿了顿才问:“为什么你想要我给你生孩子啊?”   秦荀殷抚摸着身下的女人莹白的脸蛋,目光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轻声道:“这样娘就不会为难你了,也不会逼我纳妾了。”   古言玉一怔。   原来他真的不想纳妾。   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拼命逼回眼眶里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像你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很多都是三妻四妾的,为什么你不想纳妾啊?和那些人一样左拥右抱不是更好吗?男人,谁会嫌身边的女人多啊?”   “我嫌!女人都是麻烦的,有你一个都已经够麻烦了,若是还有其她人,岂不是更麻烦?而且这里,”他拉住古言玉的手覆在他心脏的位置上,目光灼灼地说:“这里,装不下其她人了,阿玉,这里已经有你了,我纳妾你都不会难受吗?你一定会难受的,我不想让你难受。”   古言玉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秦荀殷见她流泪,心疼得不要不要的,低头去吻她眼角的眼泪,轻声哄道:“不   哭,阿玉,别哭,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我再也不乱说话惹你伤心了。”   古言玉的眼泪却流得越发汹涌。   秦荀殷趴在古言玉的身上睡着了。   他原本是在亲她的脸,结果亲着亲着就睡着了,一百多斤的男人压在身上十分地有分量,古言玉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那个力气,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就像头死猪似的,无论她怎么推,他都一动不动。   古言玉没办法,觉得自己再继续被他压下去指不定身板都得被他给压扁,只好叫了“大力士”秋月进来,秋月小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哪里见过这等*艳的场面,顿时脸红耳赤,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别愣着了,赶快过来帮我把这头猪挪开!”古言玉朝秋月招手。   秋月实在不愿意帮这种忙,但是又见古言玉脸都被憋红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得被压得断了气,只好上前拉住秦荀殷的一只手臂,再用力地一拖,果断将秦荀殷从古言玉的身上拖了下来,压在身上的庞然大物没有了,古言玉长吁了口,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秋月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赶忙道:“奴婢就先出去了。”   说完飞快地跑了。   古言玉:“…”   她发现春花和秋月这两个丫头对秦荀殷都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心中忽然就有了些感慨,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情分是不一样的。   不像其她许多人,都在暗戳戳地期待着能被选上当姨娘。   古言玉换了身衣裳才回到堂屋见来禀事的妈妈,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等处理完了今天的事情她才回到西梢间看秦荀殷。   秦荀殷还在睡,屋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酒气,她不由地又拿手扇了扇鼻子,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她记得兵部尚书是个年迈的老头子,那老头能这么喝?   能把年纪轻轻且酒量不错的秦荀殷给喝趴下?   又想,兴许是兵部尚书找了帮手,请了其他人作陪,专程陪秦荀殷喝酒,这样想来秦荀殷能喝得这般醉醺醺的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已经到了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了,秦荀殷迟迟不醒,古言玉决定懒得管他,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太夫人那里,三夫人和五夫人他们都到了。   太夫人问:“老二还没有回来?”   “还在屋里睡着呢,也不知道兵部尚书到底请了多少帮手,直接把侯爷给喝趴下了,下午的时候就被左九送了回来,结果到现在还没有醒,”古言玉道,又补充:“母亲放心吧,我让丫鬟看着呢,侯爷若是醒了,她们自会来通知我。”   三夫人问:“准备了解酒汤没有?”   “准备了,侯爷睡前就想让他喝一碗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喂,他就先睡了,只有等到侯爷醒了再给他喝。”古言玉回答。   太夫人笑了笑,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怕古言玉心里不舒服,说道:“年轻人就好那口,年节时应酬又多,有些饭局实在不好推,喝醉了也不足为奇,老二还算懂分寸的,喝醉的时候很少,你就辛苦点,多照顾一些就好了。”   古言玉乖巧地应道:“母亲哪里话,这是自然的。”   在太夫人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到秋兰院的时候秦荀殷都还没有醒来,卧房里的酒味更浓了,古言玉将窗户打开了些,想散散屋里的酒味。   然后自己去浴房洗浴去了。   秦荀殷的脑壳疼得很,太阳筋一跳一跳的,他在隐约的水声中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屋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   他望着头顶的方向呆了好一会儿,始终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如何从醉仙楼回来的,又是如何躺到床上的,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撑着手臂坐起来。   与此同时,洗了澡换了身寝衣的古言玉刚好洗浴完毕,推开了浴房通向卧房的门。   一时间四目相对,古言玉一对上秦荀殷漆黑的眼睛,就觉得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原本莹白的脸瞬间染上一抹潮红,然后她好似害羞似的,别别扭扭地别开了脸。   秦荀殷:“…”   他明显发现了古言玉的不同,开始拼命回忆自己醉酒之后到底做了哪些事情说了哪些话,然而十分可惜的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   古言玉顶着一张绯红的脸别别扭扭地挪到床前,看了看秦荀殷道:“侯爷醒来了啊?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妾身这就去让丫鬟端醒酒汤来。”   然后走到门口吩咐春花叫人去端醒酒汤。   小丫鬟很快端来了醒酒汤,古言玉接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才递给秦荀殷,语气甚是温柔:“侯爷快喝,小心烫。”   秦荀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醒酒汤三两口喝完,然后将空碗递给古言玉,古言玉放到丫鬟捧着的雕红漆托盘里,挥手让丫鬟退下去。   秦荀殷的脑袋已经没那么疼了,他下床走到临窗的大炕上坐着,手肘支在小方桌上,单手托腮,冥思苦想,古言玉趁他冥思苦想的空档吩咐沉鱼进来将床铺换一套干净的,省得上面都是秦荀殷的酒味。   她不喜欢酒味,会熏得她睡不着。   沉鱼与两个丫鬟忙活的时候,古言玉走到秦荀殷的面前,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侯爷睡了一下午,现在肯定饿了,妾身吩咐丫鬟摆饭吧?”   秦荀殷拒绝:“不用了,没胃口。”   “您肚子里都是酒呢,得吃点东西进去才行,否则半夜又要难受了,我让厨房准备了稀粥,用大骨汤熬成的,里面放了鸡丝和蘑菇,您好歹喝一点。”古言玉劝道。   秦荀殷又皱眉看向古言玉,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今天的古言玉特别地有…耐心?古言玉在伺候人这件事情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尤其是伺候他。   以往他若是说不想吃,她就没有后话了,哪会儿劝他吃东西,更别提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准备养胃的稀粥这种东西了。   事极反常必有妖,她这是撞鬼了?!   秦荀殷没有拒绝古言玉的好心:“端进来吧。”   稀粥煮得十分香甜可口,厨房大约熬了很久,入口便化了,顺着食道一路滑进胃里,有一股暖暖的感觉在身体里弥散开来,十分舒服。   “如何?”古言玉眼眸亮晶晶地问他。   秦荀殷用连着吃了三大碗的实际行动回答她,很好。   古言玉就笑了,秦荀殷也心满意足,三大碗稀粥下肚,胃没有不舒服了,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和活力。   反观古言玉,脸上却有一股倦怠。   “你很累?”秦荀殷抚了抚她的脑袋。   古言玉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觉得奇怪,以前秦荀殷摸她脑袋的时候她都没什么感觉的,为什么他现在摸她,她就觉得格外地不好意思?   都成婚好几个月了,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古言玉十分想不通。   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了,短时间内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桃花眼一眨一眨地   ,带着某种殷切的情绪望着秦荀殷,试探性地问道:“侯爷还记得您醉酒时发生的事情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个人的悲欢   一个人的悲欢   秦荀殷正巧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古言玉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他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问:“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双桃花眼中闪过困惑:“侯爷,是妾身在问您呢。”   秦荀殷:“我不记得。”   “嗯?”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古言玉还是免不了有些唏嘘,一时间滋味十分复杂,她既觉得庆幸又觉得可惜,好像少了什么似的,让她很是失望。   然而,她抱着某种格外复杂的情绪再次确认地问:“真的不记得了?”   秦荀殷摇头:“不记得。”   原来是真的不记得,所以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而她找不到任何人分享这份快乐或者苦闷。   所以,他说他不想纳妾,他说他的心里全是她,他说他不想让她难受,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喝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不能信不能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指不定秦荀殷喝醉后就喜欢骗小姑娘的心呢,她已经跌过一次,早就决定今   生绝不陷进情爱里了。   古言玉,你一定要稳住,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而脸上那抹潮红就在两人的无声无息中消散了下去,被一抹苍白所取代,古言玉的心在短短的时间内恢复淡然和漠视,她微微笑道:“侯爷跟妾身说,以后定会善待妾身呢。”   他现在也很善待她。   这句话实在太敷衍了,秦荀殷根本不信,他直觉是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见古言玉这样子,分明不会告诉他。   他还想问什么,古言玉却抢在他的前头开了口:“妾身命丫鬟准备好了沐浴用的水,侯爷等会儿好好泡一泡,然后再睡上一觉,明日就会神清气爽了。”   安排得真周到,紧接着却听她问道:“侯爷需要妾身伺候您沐浴吗?”   她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摆出一副我很累我根本不想伺候你沐浴但如果你非要我伺候,我也只能顶着一身的疲惫伺候你的样子来。   刚刚的柔情蜜意和温柔体贴在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她?   “不用了,”秦荀殷不喜欢勉强别人,“你若是累了   就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沉鱼已经换好了床上用的东西,古言玉也就等着秦荀殷这句话了,闻言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秦荀殷敛衽行了个礼:“那妾身就先睡了。”   说罢,也不等秦荀殷回答,转身就上了床榻,拉上棉被往自己身上一裹就睡了过去。   秦荀殷:“…”   等他洗浴后从浴房里出来时,古言玉已经呼吸浅浅地睡着了,秦荀殷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间轻手轻脚地掀开古言玉给他留的棉被的一角,慢慢躺了上去。   然而,他今日睡了一下午,现在哪有什么睡意,躺在床上老半天都没有睡着,只好又下床去拿了本书来看。   房间里的气氛十分静谧,深冬的深夜,外面连鸟叫声都没有,只能隐约听见些许的风声,屋里的油灯寂静地燃烧,躺在他身边的女人沉沉地睡着,偶尔小小地动一下手臂,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模样十分可爱。   是什么让她忽然间有了变化,又忽然间恢复到以前?   手里拿着书的秦荀殷眼睛虽然落在书上,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一会儿看看古言玉,一会儿看看古言玉,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似的,满脸都是不解的表情。   一定是他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古言玉不至   于变化这么大。   初四这日早上,古言玉醒来时秦荀殷已经去了外院,今日有人特意来拜访秦荀殷,他要在外院设宴款待几位朝中的同僚,古言玉收拾好后去给太夫人问安。   在寿康院用完早膳,客人陆陆续续到了,有三夫人娘家的、五夫人娘家的、太夫人娘家的、古言玉娘家的、还有卫国公府的、庄国公府的,女眷和孩子在内院吃酒,男客在外院由秦荀殷三兄弟相陪。   老太太并没有过来,古言画一面拿眼睛偷偷瞄秋兰院的布置,一边心不在焉地解释道:“祖母年纪大了,说外面风雪大,怕摔着,所以不想出门。”   太夫人在寿康院招待几位老夫人,古言玉就在秋兰院和卫国公府的几个姑娘还有古言画说话,她见古言画眼睛始终看来看去,而卫国公府的几个姑娘则在旁边闷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起来,那个罗翠翠果然教不出什么见过世面的姑娘来。   卫庭娴笑道:“四姑娘是头一次来二婶这里吧?”   古言画猝然听到有人叫她,忙不迭地回头,见卫庭娴满面笑容地望着自己,她也笑着回应道:“是啊,第一次来。”   “难怪好奇呢,二婶这里布置得典雅大方,我看着就喜欢得很,也忍不住到处乱看,等回去了我也要倒腾下自己的   屋子,把房间布置得简约一些。”卫庭娴笑道。   古言画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又感激卫庭娴的解围和提醒,但是却难掩脸上的尴尬,她笑笑道:“娴姐姐说得是,我也这样想。”   与卫庭娴一起的几个卫家姑娘逐渐收敛了笑容,庄平薇问道:“今天有什么好玩儿的吗?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威远侯府。”   古言玉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道:“下午可以听戏。”   古言画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古言玉就知道古言画最感兴趣,笑容越发深刻了几分:“家里太夫人喜欢听戏,所以专程设了戏台,今日请了德音班和百戏楼的妙音班来唱戏,用了午膳后,就可以去听戏了。”   “还有呢?”庄平薇不太喜欢听戏。   “还有…”古言玉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原本清水居那边可以划船,但是现在是冬日,水面全部结了冰,船根本走不动,你若是喜欢划船,可以等到三月再来玩儿。”   旁边的卫家五姑娘捂嘴笑道:“听说庄二姑娘的婚期就定在今年五月,都要嫁人的人了,还那么喜欢爱玩儿啊?”   “玩儿是人的天性,这和我什么时候嫁人没有关系吧   ,”庄平薇不喜欢别人拿她嫁人的事情来调侃她,所以回话的时候语气也不怎么好,“我可不像别家的那些千金小姐,只知道蹲在屋里做针线读女戒,就等着将来相夫教子,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古言玉扶额,虽然知道庄平薇胆子大,但是还是没有想到这种话她也敢当面说出来,这个社会男主外女主内是定律,女子不抛头露面也是规矩,庄平薇这样,其实是有点出阁的。   但是倘若她真能随心而活,而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那女子还要争辩,被卫庭娴打断:“不如二婶带我们四处走走吧,也好让我们欣赏欣赏威远侯府冬日的风景。”   真是个机灵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古言玉在心里默默地赞赏卫庭娴。   “好啊!我正好也有这个意思。”古言玉说罢起身,身边坐着的姑娘们也纷纷站起来,大家相继朝外走去,那被卫庭娴打断了话的姑娘跟在最后,不悦地瞥了瞥嘴。   今日客多,午膳就摆在专程待客用的花厅,大家说说笑笑的,场面十分热闹,想比内院的一团和气,外院就显得狰狞得多了。   酒过三巡,酒量不大好的十有八九都趴下了,酒品不大好的还摇晃着脑袋坐在座位上“指点江山”,诸如罗振生这   种。   与他围在一桌而坐的乃是卫庭轩、古言笙、古言霖、庄平旌等几个还未成婚的,罗振生吃饭的时候就一会儿敬这个酒一会儿敬那个酒,结果没把别人喝趴下,自己倒是先醉醺醺了。   他正在说从沧州一路到汴京的见闻,大约觉得坐在椅子上说话要矮人一截,气势不太够,于是就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这个动作让坐在他旁边平日里总是斯文有礼的卫庭轩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是喝醉了酒的罗振生完全没有感受到卫庭轩的不悦,他说着说着,就说到来到汴京的当天去给太夫人问安时的场景来。   然后忽然伸手勾住了卫庭轩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卫庭轩的鼻子道:“你还不知道吧,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嗝…心上人,她站在太夫人的身边,漂亮得像朵花儿似的,我的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她的脸。”   一桌子人脸色骤然就变了。   不仅如此,旁边几桌人也纷纷安静了下来,气氛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但喝醉了酒的罗振生却以为他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顿时生出一种志得意满来,说得越发起劲儿,连罗振明的   呵斥声都被他自动无视了。   “听说她叫古言玉,多好听的名字啊,她人也像玉似的,洁白无瑕,漂亮得不可思议,比怡红院的那些庸脂俗粉强上百倍千…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卫庭轩打人了   卫庭轩打人了   罗振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卫庭轩丝毫不留情面地掀了下去,“碰”地一声栽到在地上,卫庭轩气得脸红脖子粗,随手搬起一张椅子就不管不顾地朝罗振生的身上砸去。   “哐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罗振生果断被卫庭轩给砸晕了,而卫庭轩似乎仍旧觉得不解气,愤怒地在罗振生的身上补了一脚,骂道:“畜生!”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罗振生已经被卫庭轩给砸得人事不省头破血流了,而作壁上观了一场“好戏”的古言笙则奇怪地看了卫庭轩一眼。   心道:“这人莫不是真的有病?”   秦荀殷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淡定,一副风雨在前也丝毫不崩于色的样子,他朝左九招招手道:“把罗振生抬到客房去,叫左三过去看看。”   左九行动极快,身边的小厮也不是盖的,立刻就将罗振生抬了下去,还收拾好了满地的狼藉,饭厅转眼间就恢复了整齐。   坐在他旁边的罗振明满脸的尴尬,想去看看罗振生,觉得这个时候提出来好像又有点不大合适,不去,他又不放心   ,只好先试图让秦荀殷消气,他歉意道:“二哥,都是我没有把他教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去我定会好生收拾他,给你一个交代。”   秦荀殷看了他眼,然后走到卫庭轩的身边,轻轻抬手将卫庭轩按到座位上,面不改色地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不用将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大家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用去在意刚刚的小插曲。”   他的语气非常地温和,看上去好像根本就没有生气,只有身边极为熟悉他的人才知道,秦荀殷现在非常地、非常地不高兴。   只是他将这种不高兴刻意压制着,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古言笙却敏锐地感觉到,秦荀殷身上裹着一股杀气,好像下一刻就要吃人了,他想到罗家和威远侯府的关系,暗暗地想,就算是为了他四妹,秦荀殷这口气怎么着也得咽下去。   幸好今日古宏没来,他若是来了,只怕秦荀殷还非得给他老爹一个交代不可。   卫庭轩坐在座位上,心头的愤恨稍稍减缓了些,但眼里的血丝却还未彻底沉下去,庄平旌附在古言笙的耳边耳语:   “这什么情况?”   古言笙言简意赅:“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庄平旌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秦荀殷,又看了看卫庭轩,感觉自己那位表妹的人生简直称得上传奇,先有未婚夫退婚,后嫁给前未婚夫的二叔并有克妻之名的威远侯,如今那个退了婚的男人竟然当众为了她将别人打了一顿,打得别人满额头是血。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威远侯府吃饭竟然就免费看了这么大一场戏。   而听到秦荀殷说自己与这件事无关的罗振明只觉得越发惭愧,更加无法提出去看罗振生的话来,只好闷头喝酒。   卫国公勉强含笑地给罗振明倒了杯酒,赔笑道:“年轻人是越来越难以管束了,不过能知道护着自己的叔叔,还算没有让人太过失望,令弟的伤我们卫家定会加倍赔偿医药费,还望罗兄弟别跟他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古言笙暗暗点头,卫国公这席话说得好,前面说卫庭轩打罗振生是为了给自己的二叔秦荀殷抱不平,而不是为了他的前未婚妻古言玉,一句话将卫庭轩与古言玉的纠葛撇开,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卫庭轩热血护长辈的事情上。   后面就请罗振明不要跟卫庭轩这个孩子一般见识,并且承诺会加倍赔偿,便是告诉众人,罗振明若是揪着此事不放   ,就是不大度,而罗振明作为失礼在先的一方,听了卫国公这席话,他还真不好跟卫庭轩计较。   打人本来是挺严重的一件事,偏生被他们三言两语就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古言笙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看来以后真的要进国子监先学习几年,否则指不定人家什么时候给他挖了个坑他都不知道,那他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他低头默默吃菜,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心头却已经无声地给罗振生记了一笔,最后以后在官场上别遇到他,否则他就弄死他。   这方的气氛好不容易恢复了最初的和乐,内院却已经散席了,太夫人和古言玉陪着夫人姑娘们去花厅看戏,安排好众人坐落喝茶吃点心后,古言玉见柳红过来了,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寻了个借口走出花厅,就听柳红道:“夫人,外院那边出了点事情。”   古言玉暗想,外院有秦荀殷坐镇,就算出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非常淡定地问:“什么事情?”   “午膳的时候,卫国公世子将罗三爷给打了,罗三爷满头是血,昏迷不醒,被小厮抬到客房去了,侯爷叫了左三过去给罗三爷诊治。”柳红一面说一面小心地觑古言玉的脸色。   古言玉:“嗯?这么回事?”   “奴婢也不十分清楚,听说是那罗三爷对您出言不逊,卫国公世子看不过去,抡起椅子就砸破了罗三爷的脑袋,奴婢也是打听到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柳红道。   古言玉心中疑窦丛生,又问:“侯爷什么反应?”   这次柳红的声音更小了,有些心虚道:“侯爷让大家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末了,又补充道:“侯爷一直在饭厅招待客人,没有去看罗三爷到底怎么样了。”   在饭厅,罗振生对她出言不逊,导致卫庭轩对罗振生大打出手,罗振生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会让卫庭轩那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弱鸡忍不住动了手?   古言玉很困惑。   她道:“你找人去外院把古言笙领到秋兰院等我,这件事情我要问清楚。”   柳红领命而去。   “看你一脸凝重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庄平薇凑过去,满脸好奇地问。   古言玉伸出一根食指顶开她的脑袋:“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没听过吗?你这什么都想知道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否则到了夫家要吃亏的,看你的戏去。”   庄平薇啧啧笑道:“了不得,了不得,当了几天夫人就教训起姐姐来了,这要是再生下个一男半女,那还了得,岂   不是见谁都要斥责几句?”   “去你的!”提起孩子,古言玉就忍不住想起秦荀殷的牵挂来,脸上的笑容匿了去。   庄平薇的目光盯着她的肚子:“你们成婚都快五个月了吧?还没有动静?”   古言玉摇摇头:“可能缘分还没有到吧。”   她一直相信母子和母女都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该来的自然就来了,缘分没到,如何强求也强求不来,这种事情不好说。   庄平薇也笑不出来了,小声问道:“寻过太医没有?”   “太夫人找了赵太医来给我看,赵太医没看出什么,说我身体很好,”古言玉有点遗憾,“可能真的还不到时候吧。”   庄平薇却把问题转向了另一个角度:“有没有可能是你夫君的问题?”   古言玉眉头一皱。   庄平薇怕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继续道:“这生不出孩子也不一定就全是女人的问题,男人也可能有问题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不是白看的,只是   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而庄平薇的表情却变得格外凝重起来:“侯爷今年就满二十八了吧?娘说你们那太夫人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你们成婚这么久你却还没有动静,无论是谁的问题,对你都不是好事。”   古言玉自然知道,她没想到庄平薇竟然也看得这样清楚。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太夫人就会逼着你给侯爷纳妾的,”庄平薇满脸忧心忡忡,她父亲是没有纳妾的,所以他特别羡慕她的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婚姻,但是她却不敢强求将来她的夫君也能不纳妾。   古言玉绞着纤白的手指,声音闷闷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太夫人要给秦荀殷纳妾,我身为儿媳妇儿的,难道还能拦着?”   当然不能。   庄平薇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出嫁了,等待她的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日子,就觉得这生活充满了悲凉,身为女子,也太凄惨了些。   她同情地拍了拍古言玉的肩:“希望你马上就能有孕,这样还能拖一拖。”   古言玉苦笑。   没一会儿,柳红过来禀道:“夫人,外院刚刚散席,   五爷已经在等着您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阴阳怪气古言笙   阴阳怪气古言笙   古言玉使唤庄平薇去看戏,自己匆匆回了秋兰院,古言笙就坐在秋兰院的堂屋里喝茶,丫鬟泡的铁观音,古言玉记得他一向只喝君山银针,就让丫鬟重新给他泡了一杯君山银针过来,古言笙皮笑肉不笑道:“你竟然还记得,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古言玉将屋里的丫鬟都遣退了,漫不经心地坐到古言笙旁边的红木椅上,道:“说话别阴阳怪气的,先说正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古言笙就知道古言玉想问这个,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他天生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罗振生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转速错,最后总结道:“就是这样。”   古言玉的脸色清白交错,显然气得不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她问:“罗振生呢?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古言笙:“…”   他发现古言玉似乎要比他想象的还要狠一些,不由地对古言玉又放心了几分,女人嘛,有时候就是要更狠一点,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古言笙道:“他若是死了,卫庭轩就麻烦了,打伤了   人还好处理,打死了人可就不好脱手了,按照我朝法律,是要以命抵命的。”   “那还是算了!”古言玉有点泄气,卫庭轩虽然欠她,但是她还没想过要卫庭轩以命偿还,这次他帮自己出头,就当还了前世的债了。   古言笙道:“你放心吧,他肯定没死,否则秦荀殷也不至于那么淡定。”   古言玉听到秦荀殷这三个字,横了古言笙一眼:“你懂不懂礼貌?那是你姐夫,是你可以随便叫名字的人吗?”   古言笙面无表情道:“这就护上了?”   古言玉一愣,满肚子的不甘和火气又猛地泄了个干干净净,她满腹心事地低下头,一时间只觉得滋味十分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满脸的苦相让古言笙很不以为然,这女人在威远侯府算是比较受宠的,如今这副鬼样子多半就是在想男人,这样的表情他已经在古言玉这里见了太多了,每次古言玉这副模样都是在想男人,只是不知道这次她想的到底是秦荀殷还是卫庭轩。   “在想谁呢?”古言笙顺着自己的想法问。   古言玉瞪他一眼:“你管我想谁,反正不是在想你。”   古言笙恨铁不成钢道:“你长不长进,刚从卫庭轩的坑里爬出来又想掉进秦荀殷的坑里?你生活里没有了男人没有了爱情就不能活了是不是?还没有被害够呢?!”   古言玉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恹恹地没有接话。   古言笙觉得她简直没救了,都懒得跟她多说,抬脚就朝外走去,古言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古言笙说得十分地正确,情爱这种东西谁碰谁倒霉。   古言笙院子门口碰到了秦暮珊,小姑娘还在玩儿他送给她的不倒翁,她一会儿将不倒翁向左推,一会儿向后推,不倒翁立在地上不停地打转,她就咯咯咯地笑。   那笑声跟银铃似的,十分动听。   小姑娘似乎觉察到身边有了其他人,抬头朝她望去,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像黑珍珠似的晶莹漂亮,她从地上站起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他的面前来。   “您是小舅舅?我没有记错吧?”秦暮珊扬着小脑袋问。   古言笙觉得那张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嗯,没有记错。”   “您来探望母亲吗?”   “是。”   “您送我的不倒翁可好玩儿了,您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东西吗?可不可以都送给我啊?”秦暮珊厚着脸皮要礼物,“家里的哥哥姐姐都不陪我玩儿,张姐姐倒是要陪我,可是他被张管事接回家过年去啦,要年后才能回来,母亲又太忙太忙了,只有玩具陪我玩儿。”   古言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经没有搭对,竟然回应道:“我明天让小厮给你送一些过来。”   “真的?”秦暮珊的眼睛亮晶晶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古言笙在自我懊悔中一本正色地点头:“真的。”   “哇!小舅舅你太好啦!”秦暮珊高兴地伸出小手臂抱住古言笙的腰,小姑娘看着娇小玲珑的,动作却飞快,古言笙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秦暮珊给抱住了。   小小少年顿时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秦暮珊扬起脑袋望他:“小舅舅,您等着,我有东西送给您。”   说完就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远了,很快又风一样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盒糖果,笑眯眯地望着古言笙道:“这里面的糖可好吃了,这是我送给小舅舅的回礼,请小舅舅收下。”   古言笙呆呆地站着没有动,秦暮珊就拉过他的手,将装着五颜六色的糖的盒子放到他的掌心里:“平日我都舍不得   吃呢,就送给小舅舅啦!”   有丫鬟上来带她:“五姑娘,您怎么跑出来了?四少爷在找您呢!”   “哦!来了来了!”她转身跟丫鬟走了,娇小的身影胖墩胖墩的,像个福娃娃。   古言笙看着手里的糖盒,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说她舍不得吃,所以送给了他,可是他从来不吃甜食,为什么却收下了,他也不知道,可能刚刚大脑不太灵光?!   古言玉回到花厅,众人还在沉浸在德音班的戏曲里,听了两个时辰的戏,大家都有些累了,就有夫人提起打牌,姑娘们想听戏的继续听戏,不想听戏的要么看打牌,要么由丫鬟领着去逛园子,要么就在屋里闲聊,各玩儿各的。   而罗老夫人还不知道罗振生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正和太夫人说说笑笑的,很是高兴的样子,古言玉在心底冷冷地一笑。   秦荀殷和罗振明一起到了罗振生住的客房,客房里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屋里有两个小丫鬟在伺候,左三就在床前坐着,见秦荀殷和罗振明进来,左三站了起来。   “如何?”秦荀殷问。   左三摸了摸鼻子:“伤势不重,养一两个月就好了,人还昏迷着,顶多再过两个时辰他就能醒过来,侯爷不必担心   。”   秦荀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得知罗振生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罗振明松了口气,还好不伤及性命,否则今天这件事情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毕竟他既不想得罪刑部尚书,也不想得罪卫国公府。   “是我没有管教好他,惭愧。”罗振明感觉自己今天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秦荀殷不轻不重道:“他这性子,若是真的给他找了差事做,只怕也会惹出祸来,但是若是不给他找点事做,他只会越来越胡作非为,我跟兵马司的人打了招呼,等开春后就让他从巡城兵做起吧,先磨砺两三年再说往上提拔的事情。”   罗振明很是感激,知道这已经是秦荀殷能为罗振生做的极限了,愧疚地说道:“给侯爷找麻烦了,等回去后我会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记性。”   秦荀殷面不改色道:“连我的妻子都敢觊觎,的确该让他长点记性。”   罗振明冷汗,忽然明白过来,今日发生的这件事,秦荀殷看似不怎么关心,实则却是真的生了极大的怒气,而他还能帮罗振生谋差事,可见到底还是看在秦荀珍的面上。   罗振明决定以后要对秦荀珍更好些,决不能惹秦荀殷不满。   秦荀殷吩咐左三:“先派人送他回去,在罗老夫人离开前别让她老人家知道,省得闹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意思是要秘密送罗振生离开,左三领命。   罗振明就和秦荀殷一道走了出去,秦荀殷道:“回去后你还是另外再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这件事好生跟罗老夫人解释,别让罗老夫人找四妹撒气。”   罗振明汗颜,想到罗老夫人知道罗振生受伤后定会大发雷霆的脸,就觉得头疼,他道:“侯爷放心吧,母亲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我也不会让荀珍受委屈的。”   秦荀殷阴冷地笑了笑,不知道罗振明是哪儿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的,细细想想,他这位妹夫其实不太靠谱,他没再说什么,去花厅招待其他客人。   晚膳后,古言玉送众位夫人和姑娘离开,不多时秦荀殷也从外院回来了,到寿康院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端起茶,问道:“听说不太顺利?”   秦荀殷:“罗振生喝醉了,在饭厅闹了点事,不是太严重。”   古言玉则心想,果然内院外院的事情都瞒不过太夫人的眼睛。   “以后和罗家的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省得毁了我们威远侯府多年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太夫人脸色不虞地说,“   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将老四嫁到了那样的人家。”   古言玉心道:“的确,挺眼瞎的。”   太夫人那么宠爱秦荀珍,如今却说出了这等话来,可见是真的恼了罗老夫人和罗振生,如此也好,她老人家发了话,以后她就能躲得更加名正言顺些。   三夫人则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秦荀宁,五夫人也奇怪地看了秦荀彧一眼,古言玉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挨打了   又挨打了   等回到秋兰院,夜已经有些深了,夫妻两人洗漱歇下,古言玉还有点睡不着,她想着卫庭轩为自己打架的事情,她不敢问秦荀殷,怕秦荀殷误会。   秦荀殷吹了床头的灯,拉着她躺进被窝里。   “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他拍着古言玉的后背轻声说。   古言玉欲言又止,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避开秦荀殷不喜欢听的话,想了想,还是选择闭嘴,在心底微微地叹了口气。   古言笙说得没错,情爱都是坑,她不能动摇。   他们这方还算安宁,卫国公府和罗府却已经快要翻天了,卫袁明将卫庭轩单独单独叫到书房,关上门就一脚踢在卫庭轩的身上,这一脚刚好踢在卫庭轩的心口,将卫庭轩踢开了五米远,娇弱的卫庭轩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时半会儿没爬起来。   “之前为个女人把自己弄得颠三倒四,我没有管你,现在倒是好,竟然为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出手打人,丢   尽了我卫国公府的颜面,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多久?”卫袁明气得浑身发抖。   自今日卫庭轩打了人后他就一直忍着,现在终于爆发了,只想将卫庭轩狠狠地揍一顿,这小子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跟以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卫袁明是有武功在身的,这一脚的力道不可谓不大,躺在地上的卫庭轩觉得自己浑身都痛,他忍着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住旁边的书桌道:“再来一次,我照样打他,那种人渣,他就不配跟我坐在一桌吃饭。”   卫袁明闻言冷冷的一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三番四次骚扰你二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顶着救你二婶的名义让她离开秦荀殷,你根本就不是在救她,而是在害她,若秦荀殷不是个有头脑有主见的人,定然会给你和古言玉扣一顶通奸的帽子,你以为你多高尚?”   卫庭轩脸色煞白。   身体本就痛,卫袁明的话落在他的耳朵里却让他更痛。   卫袁明道:“从今日起,你不准再踏入威远侯府一步,好好在家里温书,去国子监上课,你若是再阳奉阴违,不听   教训,这世子你就别当了。”   卫袁明落下话,拉开门,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在书房门口偷听被抓到的赵丽然脸色十分地不自然,讪讪地敛衽叫了声“老爷”,卫袁明骂了句“慈母多败儿”,一甩袖,离开了。   赵丽然这才冲进屋里去,扶着卫庭轩的手臂关切地问:“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啊?我叫人去给你请了大夫来,等会儿让大夫看看,老爷真是的,自己的儿子也下得去手。”   “我没事,不用请大夫。”卫庭轩挣开赵丽然的手,朝门外走去,“娘,我想静一静,不用管我。”   赵丽然望着卫庭轩离开的背影,流泪满面。   罗府,罗老夫人望着躺在床上刚刚醒来额头上缠着白布的罗振生大发雷霆,满院子都能听到罗老夫人愤怒的咒骂声:“你说什么?是卫国公府的卫庭轩打的?那卫庭轩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出手打我儿子,这里是汴京皇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的罗振明听得满脸冷汗,秦荀珍站在旁边闷不吭声,卫庭轩这个人她还是有点了解,不像罗振生那么不靠谱,这次多半是罗振生自己惹事。   被打了肯定也是活该。   罗振生捂着额头气得咬牙切齿:“我一定会报仇的。”   “报仇?你还有脸说什么报仇?”罗振明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当着几桌人的面说威远侯夫人是人家卫庭轩的心上人,还说回汴京的当天一见到威远侯夫人就看上了她的美貌,看得你都舍不得挪开眼睛,我看卫庭轩没把你打死都是轻的。”   秦荀珍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罗振明:“三叔真的这么说?”   罗振明哼道:“当时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侯爷大概是顾念着两家的关系没有说什么,但是肯定是生了怒的,娘,你看看三弟成什么样子?寥寥几句话就得罪了三方人,威远侯府、卫国公府和古府,你们以为古宏那个刑部尚书只是做着玩儿的吗?听说他今天没去威远侯府,是因为人还在刑部处理案子,他深得皇上信重,在朝中很有说话权。”   罗老夫人脸色煞白,这三方人都不是他们罗府得罪得起的。   但是看到罗振生额头上的伤势,她心中又着实气愤,   人家欺负他们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他们还要忍着?   罗振生不满道:“大哥怎么总是帮着外人说话?我喝醉了酒,不过是酒后胡言乱语,那卫庭轩竟然就打起人来了,感情他还有理。”   罗振明愤怒地瞪着他:“若不是卫庭轩将你打得人事不省了,你以为侯爷会善罢甘休?”   “侯爷能做什么?我们两家关系那么好,他还要帮着我找差事干,难道他还能打我不成?只要有大嫂在,无论我做什么,侯爷都拿我没办法。”罗振生道。   秦荀珍更加震惊了,感情他们一家子人都将她当做附身符?   秦荀珍怒不可遏。   罗振明看傻子似的看了眼罗振生:“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你后悔莫及的时候。”   罗振生不以为然,罗老夫人觉得罗振明说得有道理,顿时对那打人的卫庭轩越发憎恨起来,愤然道:“亏得他们两家还是亲戚,竟然动手打人,不知所谓!”   罗振明:“…”   初五这日太夫人要走亲戚,古言玉要去庄国公府吃饭   ,三夫人和五夫人和黄三奶奶交好,要去黄三奶奶家窜门,秦荀宁和秦荀彧都得了同僚的邀请,秦荀殷也要出去吃饭。   古言玉安排好府里的事情,送走了太夫人和秦荀殷,自己就去了庄国公府,因为府里没个拿主意的主人,古言玉不敢在庄国公府多待,吃了午膳就回来了。   没想到秦荀殷竟然也回来得很早。   夫妻俩在垂花门前碰面,古言玉敛衽给秦荀殷行礼道:“没想到侯爷也回来了,真巧。”   冬日严寒,她身上披着大红的斗篷,雪地将她的脸映照得十分莹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秦荀殷朝她伸出手:“过来。”   古言玉目露不解,但还是将手伸向他,下一刻,就被秦荀殷紧紧地握住,男人的大手十分暖和,不像她的,十根手指都被这大冷的天冻得凉凉的,就快赶上冰块的温度了。   古言玉感觉到秦荀殷手里的温度一下子就将她的手给温暖了。   然后那股暖意就顺着她的手掌一直传递到心尖上去,她有瞬间的尴尬,但很快掩饰过去,朝秦荀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手怎么这么凉?”秦荀殷皱了皱眉头,将她的手拉起来放到唇边哈了口热气,“快走吧,回屋去,省得给冻着了。”   古言玉微微地笑,心尖却在微颤,她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底升起的莫名的情绪,不断地在心底告诫自己,情爱这种东西是不能碰的,不能碰的,秦荀殷就要纳妾了,一旦碰了,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前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古言玉,你清醒一点吧。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假装自己完全感受不到秦荀殷的温柔,大雪纷纷扬扬地飘着,秦荀殷牵着古言玉慢慢朝前走,他偶尔回头朝古言玉看上一眼,这时,原本低着头走路的古言玉就会轻轻抬头,迎上秦荀殷的目光,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身后的丫鬟们不敢打扰,远远地跟着,与他们拉开一段很长的距离。   画面就像画卷一样,有种温柔而含蓄的美。   待回到屋里,丫鬟赶忙递上手炉,秦荀殷让人打来热水给古言玉泡手泡脚,丫鬟们忙碌起来,进进出出,泡茶的泡茶,打热水的打热水,伺候更衣的伺候更衣,屋里立刻热闹起来。   秦荀殷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到西次间临窗的大坑上,古言玉换了衣裳坐到他旁边,拿了箩筐开始做针线,她正在绣一双袜子。   秦荀殷见她又在做袜子,有些不解:“你怎么又在做袜子?这是第几双袜子了?”   “这是给侯爷做的,妾身也不记得是第几双了,”她说完,见秦荀殷有点意外的样子,补充道:“不过这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双袜子了。”   秦荀殷就看着那双袜子,袜子上绣了一只小鸭,是鹅黄色的,十分可爱,秦荀殷的眉头拧成了一坨,难以置信地问:“你确定这是给我绣的?”   古言玉点头:“当然。”   秦荀殷:“…你给我绣,为什么要绣一只鹅黄色的鸭子?”   “侯爷不觉得很可爱吗?”古言玉笑眯眯地说,“您看,妾身的绣功虽然称不上多么出挑,但是好歹还算能看的,这只鸭绣得多栩栩如生啊,侯爷您不喜欢吗?”   秦荀殷只觉得很古怪,他顿了半晌,道:“你高兴就好。”   古言玉没再接话,气氛沉默了半晌,她觉得空气有点闷,只好自找话说,笑问道:“侯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他们都没有强行给侯爷您灌酒吗?”   “他们没那个胆子。”秦荀殷语气平平地说。   古言玉觉得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深刻,他是在说前两日他喝醉酒是因为他自己想喝醉的?而不是别人强行灌他的?秦荀殷是个十分克制的人,为什么想喝醉?   “侯爷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您初三的时候喝得那样醉,是心情不好吗?”古言玉停下手里的针线看了看他,见秦荀殷迟迟不答话,她又继续做针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帮她还钱   帮她还钱   好半天过去,秦荀殷才慢吞吞地回答:“没什么烦心事。”   古言玉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秦荀殷又道:“卫家派人送了一千两银子到罗府,作为罗振生的医药费,我让左二送了一千两银子还给卫家,所以卫庭轩打人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卫家没有吃亏。”   “哦,”古言玉讷讷地应了声,“多谢侯爷。”   “谢什么?”   这三个字有些重,古言玉疑惑地抬头,看见秦荀殷探究的神色,听他问道:“谢我帮你还了钱还是谢我当时没有把事情闹得满汴京城皆知?”   “都有吧,妾身知道侯爷是个大度的人,否则也不会出钱帮四姑奶奶买宅子,不会轻易放过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妾身的卫庭轩,也不会放过让您当众失了颜面的罗振生。”古言玉不知道秦荀殷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只好一味地拍马屁,希望他能大人有大量,看在她拉下脸来拍马屁的份儿上别跟她计较那么多。   顿了顿,她仿佛觉得自己说得不够,补充道:“其实侯爷不必帮妾身还钱的,卫庭轩欠妾身的,远远不是一千两银子能够还得清的,您把一千两银子给他,还不如拿去救济灾民呢。”   这是古言玉的真心话,她不欠卫庭轩的。   是卫庭轩欠她的,而且欠了她整整两条性命。   秦荀殷:“我还的是我的。”   古言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在他眼中,秦荀殷打了罗振生,维护了她,便是帮了他,所以他才说他还的是他的,表面上是他的,其实算起来还是她的。   只不过他认为她的债便是他的债罢了。   心情忽然间又复杂了起来,有点甜,又有点涩,她低眉望着箩筐里做了一半的袜子,心情起起伏伏,没有着落,一不小心就扎了手,血珠冒出指尖,殷红得刺目。   秦荀殷立刻将她的手拉过去含在嘴里,半晌后才松开:“怎么这么不小心?”   短短的时间里,古言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好像心脏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深吸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勉强地笑了笑:“没事。”   然后她不自在地将手从秦荀殷的掌心里抽了回来。   气氛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好半晌过去,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屋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秦暮珊拉着秦暮宇从外面走进来,打破屋里的沉默,古言玉才如释重负。   温婉的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含笑将秦暮珊抱进怀里,将小方桌上的手炉递给秦暮珊,笑问:“是不是刚刚睡醒?”   秦暮宇正在给秦荀殷和古言玉行礼,秦暮珊看了眼哥哥,抱着小手炉从古言玉的身上跳下去,给他们行了礼才笑眯眯地回答古言玉的话:“是呀,睡得可香了。”   “听说父亲和母亲去走亲戚了?为什么不带我和哥哥啊?”秦暮珊有点失望的样子。   “外面那么大的风雪,你们身板那么小,哪里受得住,等你们长大一些了我再带你们出去,好不好?”古言玉温柔地抚了抚秦暮珊的发顶。   “好呀好呀!”秦暮珊高兴地又扑进古言玉的怀里。   然后她又问起秦暮宇来:“是不是没有午睡?在练字?”   秦暮宇点头。   “这可不行,”古言玉正色地摇摇头,“你还小,这是长身体的时候,没有充足   的睡眠会影响你的身高的,以后就会长成一个小矮子,不能像…像你爹爹那样高大了,难道你想长成一个矮冬瓜?”   秦暮宇瞅了眼秦荀殷,赶忙摇头:“不想。”   “所以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你还小,学习非一日之功,慢慢来就是,用不着那么逼自己,我们家里又没有谁非要你考一个状元郎回来,万事还是身体最重要,知道吗?”古言玉一本正经地教育道,然后盯着秦暮宇的表情。   秦暮宇觉得今日母亲有点奇怪,不过母亲这是在关心他的身体,他便没有多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亲,我以后会好好睡觉的。”   古言玉这才露出笑容。   秦荀殷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古言玉,发现她从紧张变得放松,不禁然地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在自己的面前竖起了一道墙,就连他的关心,她都想拒之门外。   到底还是被卫庭轩伤得太深了。   卫庭轩那狗东西,以前为什么不好好做个人?如今才幡然悔悟,不觉得太晚了吗?他想起昨日里卫庭轩殴打罗振生的场面,就觉得那两个狗东西都是活该。   简直能气死人。   古言玉对他态度的转变到底和卫庭轩帮她出头有没有关系?   望着正和两个孩子说话的妻子,这种伤人伤己的话,秦荀殷问不出口,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古言玉就是乌龟变的,否则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自己藏在龟壳里?!   “侯爷要去接母亲回来吗?”古言玉忽然转头问他。   正在胡思乱想的秦荀殷半晌没有反应,古言玉又问了一遍他才“醒过来”,回应道:“我跟三弟和五弟商量好的,他们两个会去接娘,我不用去。”   古言玉:“哦。”   她从箩筐里找出一根绳子和秦暮珊玩儿翻绳,秦暮宇则自己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来看,这些书对他而言生僻字太多,他看得非常地艰难,古言玉有点看不过去,说道:“侯爷,您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就教宇哥儿认字吧。”   秦暮宇一听,震惊又期待地望着秦荀殷。   父亲教他认字?   秦暮宇有些忐忑,但又十分期待,在他心中,秦荀殷是个十分伟大的人,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和亵渎的人,这样的人是站在神坛上的,如今母亲却让站在神坛上的父亲教他认字?!   秦暮宇有点不敢相信。   然而,秦荀殷却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秦暮宇犹豫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走到秦荀殷面前,秦荀殷手臂一捞就将他捞进怀里,怀里的小孩轻得没有重量似的,他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轻?平时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没有,我有好好吃饭的。”秦暮宇生怕秦荀殷生气,就不教他认字了,连忙摆手回答,“我真的有好好吃饭。”   “那就再多吃点。”秦荀殷口吻淡淡道。   他翻开秦暮宇手里的书,这本书叫《大梁地域志》,里面记载的地名、人名甚至是各地的文化风俗都是写实,半点不夸张,半点不掩藏,这本书在国子监里几乎人手一本,秦荀殷十几岁的时候就看完了,看完后就再没有看过,如今是古言玉在看。   秦荀殷翻开第一页,从第一个字读起,教秦暮宇认字。   古言玉继续和秦暮珊玩儿翻绳。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屋里的气氛十分和乐,半下午的时候,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回来了。”   古言玉就和秦荀殷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今日是受长公主邀请,去了公主府吃酒,老人家似乎玩儿得还挺高兴,回来的时候满面笑容的,看见秦暮宇和秦暮珊这两个乖巧的孩子,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秦暮宇的脑袋。   吓得秦暮宇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惶恐。   太夫人在临窗的大坑上落座,望着秦荀殷道:“后来驸马来内院给我们问好,还专程问起你来,我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了,幸好你没有来接我,几位王爷和王妃都在。”   难怪,古言玉心想,秦荀殷很是孝顺,以往这种情况都要去接太夫人的,今日没有去,原来是在躲那几位不省心的王爷。   难怪太夫人没有让她跟着一起去,原来是为了躲那几位王妃。   这官当得也实在是有点龟缩,但古言玉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秦荀殷问道:“几位王妃没有说什么吧?”   “当着那么多的人,谁敢说什么,”太夫人的眼底滑过一抹狡黠的笑,“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她们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明白?就算真能说什么,还能起什么作用不成?”   这倒是,太夫人虽然偶尔有点拎不清,但是大事上从不糊涂。   众人在太夫人这里用了晚膳才回去,路上古言玉盘算着明日的事情,过年这几天除了大年初一,几乎天天都有人请客,人情客往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点古言玉倒不是太在意,正反花的都是秦荀殷的钱,只是明日乃是卫国公府请客吃酒,古言玉不怎么想去。   “在想什么?”秦荀殷忽然问。   古言玉实话实说:“妾身不想去卫国公府,可是刚刚母亲也没让妾身不去,哎。”   秦荀殷:“为什么不想去?”   古言玉挥挥手,让徐芳若先将两个孩子带回去,她也不着急走,心事重重地踢了踢脚下的青石板路,觉得秦荀殷是明知故问,所以半晌没有回答他的话。   “怎么不说话?”秦荀殷追问道。   “觉得尴尬,”古言玉沉了沉眉道,“上次卫老夫人寿辰,妾身就不该去的,但是妾身秉着心中坦荡不怕鬼怪的想法还是去了,就是想告诉别人,妾身行得正坐得直,结果却还是没有避免被卫庭轩算计,让侯爷多思多虑,妾身实在愧疚。”   她唉声叹气了稍许,紧接着又说:“还有就是昨日,妾身就有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感觉,妾身在内院忙着招待客人,结果卫庭轩到外院来吃酒,连面都没跟妾身碰上,却还是能闹出事情,妾身实在惶恐,想来想去都觉得只能躲卫家人远远的,免得惹一身骚。”   这是古言玉的真实想法,她实在是被卫庭轩给整怕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妾身想要称病   妾身想要称病   夜风呼呼地吹着,红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中轻轻摇摆,秦荀殷望着古言玉娇美的脸和她眼里的纠结,忽然觉得她其实挺无辜的。   他道:“你管别人说什么?只要我相信你,娘相信你便足以。”   古言玉:“…”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某些人是没有因为卫庭轩的事情跟她闹过似的,她想了想道:“妾身还是称病好了。”   又想到秦荀殷的克妻之名,一旦她称病,指不定所有人都会以为她要归西了,别人误会倒是没什么,若是消息传得太远,惊吓到了老太太那就是她的不孝了。   所以称病这招根本不能用。   秦荀殷道:“去就去了,你怕什么?”   这根本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她不想再闹出其他什么事情来,她不知道卫庭轩到底对她死心没有,若是死心了倒也好,若是没有死心,谁知道他还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古言玉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最后只能咬咬   牙道:“那就去吧。”   秦荀殷觉得她纠结一阵完全是在瞎折腾,他趁古言玉不注意的时候牵了她的手往秋兰院走,失笑道:“手又冻成冰了,有什么话回去说不好吗?非得站在这里吹冷风。”   古言玉:“…”   她不是想着先解决了事情再说吗,谁知道跟秦荀殷说了老半天,他最后还是看太夫人的意思,秦荀殷道:“这种事情你根本不用多想,娘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行了。”   古言玉:“妾身明白了。”   她也懒得再想,想再多都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得切实有用。   这次卫国公府就没有大办,只请了十分交好的几家,古言玉这次坚决不再乱走了,一直跟在太夫人身边服侍,直到卫庭娴过来悄悄将她拉到旁边说话,她才离开了太夫人一小会儿。   “您还不知道吧?大哥哥被大伯父打了,大哥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来叫他他都不出门,”卫庭娴忧心忡忡地说,“大伯父真下得去手,把大哥哥都踢得吐血了。”   “这么严重?”古言玉惊愕,隐隐猜到原因。   “就是呀,就在初四那日从你们府上回来之后,大伯父将大哥哥叫到书房,一脚踢在了大哥哥的身上,大伯母给找了大夫来,大夫给大哥哥开了药方,要大哥哥好生养着,大哥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多他的同窗来叫他呢,他全都给推了。”卫庭娴叹息道。   古言玉:“他身上不是有伤吗?既然有伤,自然是不能出去的。”   “这不是重点啊二婶,重点是大哥哥状态不对,他精神很差,看上去就是一副想要上吊自杀的样子,把祖母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你放心吧,”古言玉拍拍卫庭娴的肩,“你大哥哥他不会有事的,过两天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卫庭娴不信。   古言玉淡淡地笑,卫庭轩这个人,能在拥有前世记忆并且得知她已经嫁给秦荀殷之后都振作起来,就已经过了最大的那道坎了,初四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碟小菜,根本不够他下饭的,她笑问道:“谁让你来我面前说这些的?”   卫庭娴怕她误会,解释道:“我大哥哥可没让我说什么。”   “但是他见你了,不是吗?你还知道他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整日浑浑噩噩,好像随时都要去自杀,你看到这样的他肯定很担心,所以兴许会偷偷告诉我,让我去劝一劝他,而你也真的告诉我了,你不想请我去劝劝他吗?”古言玉问道。   卫庭娴:“…不瞒二婶,我正有此意,虽然知道这于理不合,但我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毕竟大哥哥素来对我很好,祖母也很疼我,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再难过下去。”   古言玉用一种“孩子你还是太单纯”的口吻说:“你大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又似乎觉得还不太够,匪夷所思道:“大侄子花样怎么那么多?一个大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成天惦念着那点儿女情长算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病?!”   卫庭娴:“…”   二婶真的是个狠人。   等古言玉回到太夫人身边后,卫庭娴抽空去了卫庭轩的院子,今日待客,卫庭轩称病没有出去招待客人,而是坐在屋里一个人喝闷酒。   卫庭娴原本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挺邋遢的卫庭轩,毕竟他有伤在身,而且郁郁寡欢,心情很不好,应该没有闲心捯饬   自己,谁知道他把自己收拾得还十分整齐。   穿着宝蓝色长袍,头发束得十分端正,眼睛虽然布满戴青,但是脸上却十分干净,看上去并无半点颓废,和昨日那颓丧的样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瓶酒和几个酒杯,他面前的那个酒杯里的酒已经被他喝了一半了,桌面上十分干净,没有任何东西像昨天那样东倒西歪的。   卫庭娴:“…?”   她不是很懂。   卫庭轩见到她进来,立刻起身站了起来,目光不由地朝她身后望去,好像在找什么人,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让卫庭娴顿时有种被利用的很不好的感觉。   “就你一个人?”卫庭轩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卫庭娴心道:“二婶真是厉害,连这点都猜得到,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大哥哥到底在耍什么把戏,难怪大哥哥降不住人家了,看看人家现在多聪明。”   她忽然有种自家哥哥根本配不上二婶的感觉,她摆摆手道:“你别看了,二婶根本没来。”   “你没跟她说?”卫庭轩很失望。   “说了啊,我说了你就差自杀了,希望她能来劝劝你,但是二婶说这是你的计谋,你是假装出来的,就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心,让她来看你,”卫庭娴摸着下巴摇摇头,“还说你一个男人整天正事不干,就想着情情爱爱的做什么,她问我你是不是有病。”   卫庭轩失望透彻地坐回木椅上:“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你现在本来就有病,身上还有伤呢,还在喝药不是吗?”卫庭娴感觉自己白担心一场,她坐到卫庭轩的旁边,见卫庭轩要去拿酒,她赶忙将酒杯和酒壶抢走,“大夫不是说了你不能喝酒吗?祖母好几顿都没吃下饭了,你就别再折腾她老人家了。”   卫庭轩道:“我没病,都是装给你们看的。”   卫庭娴瞪圆了眼睛,虽然猜到一点,但是真正听到卫庭轩承认,她还是很意外,对于卫庭轩对古言玉感情的转变,他们大都认为是卫庭轩中了邪,但是她却觉得并不是。   古言玉本就是个好女人,卫庭轩突然醒悟,认识到她的好,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太晚了。   “大哥哥,何必呢?玉姐姐已经不是以前的玉姐姐了   ,她现在是我们的二婶了,是长辈了,你这样打扰她,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卫庭娴无奈道,“二婶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样挥舞着为二婶好的旗帜一再地打扰她的生活,可想过二婶愿意与否?”   卫庭轩苦笑:“她若是愿意,便会与你一同来见我。”   “这便是了,二婶婶是个聪明人,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如今她已为人妇,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不是你说如何便能如何的,更不是她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大哥哥素来通透,为什么就单单在二婶的事情上犯糊涂呢?”卫庭娴劝慰道。   卫庭轩想喝酒,伸手去拿酒杯,却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酒壶和酒杯都被卫庭娴拿走了,他心头空落落地难受,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也下不去。   卫庭娴哀叹道:“大哥哥,二婶是不会喜欢你这种再三纠缠且不努力上进的人的。”   古言玉喜欢的应该是秦荀殷那样的大英雄,有所为有所不为,而不是卫庭轩这样一点都不成熟的男子。   卫庭轩沉了沉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为何,卫庭娴忽然觉得眼前的卫庭轩老了很多岁   ,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却好像已经活了上百年,有种看淡人世沧桑的无奈。   她沉默地从卫庭轩的院子离开了,当然,并没有忘记带走酒壶和酒杯。   在卫国公府吃了晚膳后回到秋兰院,天色刚刚入夜,古言玉和秦荀殷一前一后进了西梢间,丫鬟们鱼贯退了下去,古言玉帮秦荀殷脱外衫。   “听说卫庭轩病了,这件事你可知道?”秦荀殷问道。   古言玉点点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秦荀殷问这句话的用意,她回答道:“妾身知道啊,娴姐儿告诉妾身的,而且是特意来告诉妾身的。”   “嗯?她跟你说这件事干什么?”秦荀殷口吻有些不悦。   古言玉低着头不去看他:“想让妾身去劝劝大侄子吧,还能是什么,娴姐儿说大侄子一度要自杀的样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让妾身去劝劝,指不定妾身去了,大侄子立刻就找到了人生的希望,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秦荀殷觉得她满嘴都是调侃的味道,脸上不由地也染   上了几分笑意:“那你为什么没有去?”   古言玉这才抬眼看他,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桃花眼一闪一闪的,好似带着某种勾人的魅力,她笑道:“妾身以为,这个问题侯爷其实没必要问呢。”   脸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她生气了。   秦荀殷收敛了笑容,古言玉很少跟他生气,更极少极少对他摆脸色,细想,好像对他摆脸色的事情到底有没有?秦荀殷发现自己对这种事情没有记忆,那便应当是没有的。   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古言玉的愤怒   古言玉的愤怒   “生气了?”秦荀殷明知故问地伸手去摸她的发顶,却被古言玉偏头躲开。   女子脸上的笑容早不见踪迹,被一股疏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取代,她后退几步,拉开与秦荀殷之间的距离,冷笑道:“侯爷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秦荀殷的脸刷地沉了下来。   古言玉早已经受够了这种试探,她冷声道:“妾身昨日是如何跟侯爷说的?妾身不想去,因为害怕又闹出事情惹人笑话,侯爷却让妾身去,说您信任妾身,母亲也信任妾身,妾身昨日去卫国公府,都不敢离开母亲,只有娴姐儿来找妾身说话的时候妾身站到了距离母亲稍远的位置,但还是在母亲的视线里,就是不想再多生事端。妾身以为侯爷您是信任妾身,没想到根本不是,您只是借这样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妾身。”   “侯爷,谁都不傻,您觉得妾身没感觉出来您的试探吗?”古言玉简直想笑,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苦涩得很。   而秦荀殷就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低眉凝着她。   目光深沉,晦暗不明。   若是以往,古言玉兴许还会有些害怕,但是现在,她正怒火攻心,什么害怕不害怕的,早被她忘了干净,她只有满腔愤恨。   “妾身一直在表忠心,您说不让见卫庭轩,妾身就不见,妾身自从嫁给侯爷,难道还做过什么有违妇德的事情不成?侯爷有必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猜忌吗?”古言玉说得心脏都疼了起来,她觉得呼吸有点苦难,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定起伏的心绪,“难道要妾身每日都在侯爷耳边说妾身对卫庭轩早没有感情了,妾身如今恨透了他,侯爷才满意吗?”   “况且,妾身以前的事情侯爷您也是知道的,您还问过妾身愿不愿意嫁给您,妾身当时是怎么说的侯爷难不成都忘了?难不成是妾身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的?侯爷您竟然敢娶妾身,又为什么非要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还要处处猜忌妾身呢?”古言玉眼眶通红,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忍着,就是不愿意落下来。   她失望透顶道:“侯爷,您不累吗?”   古言玉觉得真的很没有意思,婆婆再看重,也不可能真心地喜欢没有为他们家里生下嫡子的儿媳,丈夫再宠爱,也始终难以对她以前的那些破事释怀,她看似过得滋润如意,又有谁真正地站在她的立场想过?   只成婚后,她难道还不算洁身自好吗?   古言玉长吁口气,脸上尽是无奈的苦笑,她道:“侯爷,您若是真的无法信任妾身,觉得妾身往后定然会和卫庭轩有染,不如就让妾身搬到妾身陪嫁的宅子里去住吧,这府里,您想如何就如何,您想几个妾身就纳几个妾室,妾身都不再管了,可好?”   秦荀殷满目阴沉:“你就这么想要离开?”   “不是妾身想的,是侯爷您逼妾身的,夫妻之间猜来猜去,您不累,妾身也累了,倒不如彼此放过,岂不是更好?”   就在此时放过,多好。   她躁动的心,她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绪,她一日日偏向秦荀殷的感情,都在告诉她,就在此时终止吧,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她其实可以一个人走。   情爱都是毒药,谁沾了,谁就无法解脱。   倒不如及时止损,万事大吉。   秦荀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原本想要弥补,可是古言玉一连串的质问下来,他忽然就开不了口了。   他想说他并没有猜忌她,可是他开不了口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古言玉其实是想离开他,这个看似温暖的家并没有让她觉得多么舒适,反而给她带   来了不少的压力和难处,别人羡慕她,她却想要自由。   可这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多自由。   就连他这个西北大将军,都有数不尽的无奈和难处。   耳边传来关门声,是秦荀殷离开的声音,古言玉蓦地长吁口气,慢吞吞地挪到临窗的大坑上,望着窗台上盛开的腊梅花发呆。   春花和秋月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就见到古言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好像藏着很多事情,郁郁寡欢,闷不做声。   “夫人,夜已经深了,不如奴婢先伺候您歇下吧?”秋月小心翼翼地说。   古言玉半晌才回神:“不用了,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声音冷冷清清的,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春花和秋月担心地不得了,刚刚秦荀殷离开时的脸色吓得她们一声都不敢吭,等确定秦荀殷走了,她们才踌躇地走了进来,果然看见满脸不高兴的古言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侯爷和夫人竟然能吵成这样。   春花和秋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筹莫展,只好先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古言玉,春花低头跟柳红道:“先去外院打听打听,侯爷到底去了哪里。”   柳红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好?”秋月急得眼睛都红了,求助地望着春花。   “你看我有什么用?”春花同样是一脸愁容,“我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如何能想出办法来?看侯爷离开时的这样子,多半是真的恼了夫人,怎么办呢?”   “要不回去跟老太太禀一声?”   “你这主意还能再馊一点吗?老太太年纪大了,你跟她说这件事,岂不是给老太太找堵?万一把老太太气着了怎么办?”春花否定道。   “可是…”   “不必可是了,夫人聪慧,这种事情夫人定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地好,以免不小心坏了夫人的事。”春花思忖半晌,说道。   秋月果断闭了嘴。   没一会儿,柳红回来了,说道:“侯爷去了外院书房。”   秦荀殷心情十分烦躁,伺候的左九在见到秦荀殷的瞬间就知道他心情不好,直觉自己今天大约是没有好日子过,秦荀殷到书房随手抽了本书躺在红木椅上看起来,夜里烛光昏暗,他的表情在暗色中影影绰绰的,远远望去,有些吓人。   他不知道,秦荀殷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就在左九还在琢磨秦荀殷到底又在跟古言玉置什么气的时候,左一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信件,左九很少见到左一神色如此凝重的样子,不由地站直了身板。   直到左一走近时,左九小声在左一耳边道:“出什么事情了?侯爷心情不好,正是找人发火的时候,你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上去触霉头了。”   左一摇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摆摆手让左九站到旁边去。   左九知道真的有可能是大事,乖乖地给左一让开路。   左一拿着信件走进书房内,见秦荀殷墨眉隆起,眼神阴郁,不由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秦荀殷什么都厉害,就是在儿女情长上少了根筋,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有些事情又想得太复杂,反而不如他们这些局外人看得透彻。   跟在秦荀殷身边这么多年,自从古言玉出现后,秦荀殷就表现出了与寻常非常不同的一面,有些小心眼、有些忧虑、有些惆怅,有时候又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们这些当属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而现在,左一不得不打断秦荀殷的满腹惆怅,他拱手道:“侯爷,东海那边的加密信件。”   秦荀殷从书中抬起头,望向左一,然后他将书放到旁   边的书桌上,细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指腹下的桌面,示意左一将信放过去。   左一恭敬地呈上。   秦荀殷拆开信,信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有寥寥几个字:发现非编制军队。   书桌上点着油灯,秦荀殷将信纸点燃,放到已经没有火苗的火盆里,脸上的愁容瞬间消失不见,完全被一股凝重和杀伐所取代。   继而,秦荀殷命令道:“详查东海情况,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左一拱手:“属下遵命。”   “咚咚咚…”秦荀殷的手指仍旧有节奏地敲击着指下的书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海的知府是梁文聪?还是已经换人了?”   “还是梁文聪,当年东海倭寇上岸,梁文聪本来逃不开关系,但是这人背景深厚,父亲乃是左相梁云,姐姐乃是当朝太子妃,东海大乱就没能影响他在东海的地位,您剿灭倭寇离开东海之后,他照样在东海活得有滋有味,混得风生水起,堪称东海的土皇帝。”左一道。   秦荀殷阴冷地笑了笑:“派人去查,这一年来,这位土皇帝都在干什么。”   左一不明白秦荀殷怎么突然关心起梁文聪的动静来,想到那封已经被秦荀殷烧毁的信件,他狐疑地问:“难道东海要有战事发生了?”   “可能吧,”秦荀殷口吻很淡,“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矛盾升级   矛盾升级   那就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所动作了,这种事情左一已经十分有经验,他们的消息快过皇上,或者他们得到了皇上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消息,但又需要皇上支持的时候,前者需要等,后者需要谋划,想办法让皇上也得到消息,无论是哪种都需要时间。   “先搞清楚东海到底什么情况再说。”秦荀殷道。   左一点点头,正准备退下,又听秦荀殷吩咐道:“去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现在?”左一不明所以。   “现在,若是太夫人或者夫人问起,你就说都督府出了点事情,我去都督府了,多的话不必说。”秦荀殷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左一倒是不清楚秦荀殷到底是为了躲古言玉还是真的是有事要处理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昨夜里突然去了外院,夜已经深了,左一又收到了加密的信件送到书房,侯爷收到信后,急匆匆地就赶往了都督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姚惠清在太夫人的耳边小声道,“可是侯爷离开秋兰院之前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的。”   太夫人有些惆怅地将匣子里的赤金镶红宝石簪子递给姚惠清:“不知道这小两口是不是又在闹,每次卫家那边有点什么动静,他们俩十有八九都要闹一闹,还有完没完了。”   姚惠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样下去可不行。”   “要是老二媳妇儿有了身孕,我也不用老是操心他们的事情,问题是都成婚这么久了,她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闹一闹,明天闹一闹,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嫡孙?”太夫人满面哀愁,唉声叹气。   姚惠清安慰她:“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您要相信您是有福气的人。”   太夫人仍旧忍不住失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古言玉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就发现太夫人在仔细地打量自己,连带着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的姚惠清都没能忍住琢磨的目光,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   “都督府出了点事情,侯爷忙着处理,妾身派人去问了,侯爷说等会儿回来陪您用午膳。”古言玉扶着太夫人往东次间走,“侯爷还能回来吃饭,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急,母亲不用担心。”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大过年的还这么忙,难为你体贴周到。”   “都是儿媳应该做的。”古言玉露出浅浅的笑容,温婉且不失明媚。   太夫人就微微松了口气,还能这样笑,看来并没有闹不愉快,倒是她和姚惠清多想了,太夫人体贴古言玉持家这么久,似乎还没有出去走走,笑道:“今晚有花灯节,你跟老二一起去看花灯吧,花灯节乱得很,让左字号的几个亲随跟着,以防万一。”   去看花灯?   古言玉有点惊讶,没想到太夫人竟然这么为她着想。   三夫人一听,就在旁边不依起来:“母亲也太偏心了,怎么就让二嫂和二伯出去看花灯?我也想去呀!我嫁进来这么久,也才只去过一次呢!”   五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亲,我也想去呢。”   太夫人无可奈何地指了指他们,笑道:“你们就是爱玩儿,什么都要凑个趣,你们想去就去吧,我也不拦着你们,但是必须得和老三和老五一起,否则就好生在家里呆着吧。”   末了,又叮嘱道:“不能带孩子们去,他们还太小了。”   三夫人立刻兴奋了起来,忙朝太夫人道谢,五夫人也很高兴,只是表达谢意的方式比较委婉,屋里气氛十分欢快。   古言玉倒不好说什么了,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秦荀殷前脚刚从都督府回到外院,左九后脚就凑到他跟前来小声说道:“侯爷,夫人让属下传话给您,说您说的中午要陪太夫人用午膳,叫您不要忘记了。”   秦荀殷:“???”   他什么时候说过?   左九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生怕秦荀殷生气,然而见自家侯爷好像并无动怒的样子,他又如释重负,补充道:“夫人还说,太夫人让您晚上陪夫人去看花灯。”   秦荀殷:“???”   太夫人什么时候管得这么宽了?连看花灯这种事情都要吩咐一遍?   联想到昨晚他突然从秋兰院离开,秦荀殷有点头疼,太夫人估计猜到她和古言玉又闹矛盾了,想找机会让他们俩复合,所以才提出去看花灯的事情。   他正做此想,左九又道:“夫人让属下还传话给侯爷,侯爷昨日从秋兰院离开,是因为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处理,让侯爷在太夫人面前别说漏了…”   瞥见到秦荀殷有点阴沉的脸色,左九吞吞吐吐地补充完接下来的话:“…让侯爷在太夫人面前别说漏了嘴。”   秦荀殷瞪他一眼:“有什么话你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左九有点哭丧了脸,他觉得自己很委屈,道:“是夫人吩咐属下慢慢跟侯爷说的,说要给侯爷留够思考的时间。”   秦荀殷:“…”   身在秋兰院的古言玉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侯爷回来了,正在去太夫人那里的路上。”   古言玉见时辰还早,也不着急去寿康院,让秋月陪秦暮珊玩儿翻绳,自己将秦暮宇抱到怀里,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教秦暮宇认字。   秦暮宇却问她:“母亲不去看看父亲吗?”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古言玉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没有我们宇哥儿乖巧可爱。”   秦暮宇不赞同道:“父亲怎么能用乖巧可爱来形容呢?”   “那不然用什么?”   “自然是高大威猛啊,父亲是战神,母亲,您听说过吗?别人都说父亲是战神,乖巧可爱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秦暮宇纠正道。   旁边的秦暮珊连连点头:“哥哥说得对,父亲多么勇猛啊,不是乖巧可爱哟,母亲也有说错的时候,哈哈哈。”   秦暮珊笑得前仰后合,眼睛弯成了月牙。   古言玉忍俊不禁,心底的阴霾微微退散,被一股淡淡的愉悦所取代,她忽然发现,这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她的开心果,她没有白疼他们一场。   秦荀殷带给她的不愉快好像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午膳的时候去太夫人那里吃饭,古言玉左手牵秦暮珊,右手牵着秦暮宇,一大两小并排走,秦暮宇安安静静的,相比而言秦暮珊就活泼得多,古言玉一会儿提醒她注意路滑,一会儿伸手捞她一把,一会儿被秦暮珊要求讲故事,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等到了太夫人处,娘三个脸上都是笑意,收都收不住,秦荀殷看见古言玉脸上那温柔得能溢出水的笑意时,心中就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眠,都督府的床冰冷得没有多少温度,他好不容易给暖和了,却始终睡不着,脑满都是离开前古言玉的指责和控诉。   还有那双通红的、始终没有落下泪来的眼睛。   他愧疚了一晚上、自责了一晚上,琢磨着该如何让她消气、如何让她信任他、依   赖他,今日回到府上后,听说太夫人要他带她去看花灯,他还松了口气,觉得太夫人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让他终于有机会慢慢接近她,试图求得她的原谅。   他想,古言玉心思重,他昨晚甩下她离开,她定然十分伤心,指不定和他一样彻夜未眠,今日还得靠浓重的妆容来掩饰她脸上的憔悴,结果——   怎么她今天还能容光焕发?   秦荀殷心中十分不平衡,他想到自己的颓丧,再看古言玉微微上挑的随时都在勾人的桃花眼和红润的脸蛋,就有一种自己被一支利箭射中心脏的窒息感。   这女人不是挺心善的吗?   连路边的阿猫阿狗她都要喂养一番,怎么在对他的事情上却这么地没心没肺了?   “侯爷,”古言玉敛衽给秦荀殷行礼,“都督府的事情可解决好了?”   “不过是件小事,有点急而已,已经没事了。”秦荀殷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何必和一个女人计较许多。   三夫人关切道:“听说都督府的床板又硬又冷,二伯昨夜岂不是没有睡好,难怪连眼睛都青了,等会儿可要回去好好睡一觉才是。”   秦荀殷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太夫人却叹了口气,原来还是在闹矛盾,否则秦荀殷也不至于回来后连衣服都不回秋兰院换就径直来了她这里,这夫妻俩在她面前演戏,却到底还是嫩了些。   太夫人想,这样下去真不是好事,怕古言玉碍于脸面不跟秦荀殷提去看花灯的事,便又说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晚上就各自带着自己的媳妇儿去看花灯吧,听说长安街的花灯节可热闹得很,一年也就只有这一次,可别错过了,不用留在家里陪我这个老婆子。”   秦荀殷三兄弟齐声应是,吃了午膳,古言玉服侍太夫人午睡,然后和秦荀殷回秋兰院。   秦暮宇眼珠骨碌碌地转,暗想,今日父亲和母亲怎么都不说话? 第一百三十章 试图和好   试图和好   以前他们不是都要说话的吗?虽然有时候话不多,但是多少还是会说上两三句的,今日却各走各的,父亲走在前头,母亲走在后头,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感觉好生疏啊。   秦暮珊张开手臂要秦荀殷抱:“父亲抱抱我呀,路上滑滑的,我要摔倒啦!”   秦荀殷脚步一顿,与此同时,古言玉也停下了脚步,秦荀殷回头弯腰将秦暮珊抱起来,秦暮宇暗想,就秦暮珊最是没心没肺,没发现父亲从寿康院出来后就一直沉着脸吗?   老虎不高兴,病猫还敢凑上去。   谁知落在秦荀殷怀里的秦暮珊却去拉秦荀殷的手,奶声奶气道:“父亲,路上滑滑的,母亲也会很容易就摔倒的呀,您应该牵着母亲呀,这样母亲就不会摔倒了呀!”   秦荀殷觉得自己抱了个小麻烦。   他看了看秦暮珊,又看了看古言玉,刚准备朝古言玉伸出手,古言玉却笑道:“珊姐儿放心,母亲是大人了,不会那么容易滑倒的,母亲不用人牵。”   漫天尴尬将秦荀殷淹没,他感觉自己的一腔柔情和歉意都喂了狗。   秦荀殷沉默不语地抱着秦暮珊往前走,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秦暮宇:“…”   她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和父亲在闹不愉快,父亲有意和好,但是母亲却并无此意,所以对父亲的示好视而不见,选择性眼瞎。   秦暮珊有点可惜地摇摇头,小嘴不高兴地嘟了起来,在秦荀殷看不见的地方朝古言玉和秦暮宇吐了吐舌头。   “噗嗤!”古言玉忍俊不禁。   秦荀殷觉得古言玉的笑声十分刺耳,这女人现在竟然还笑得出来,可见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他的喜怒哀乐她都不在意。   秦荀殷满腔怒火,就在爆发的边沿,却碍于两个孩子在场,死死忍着。   不,不止现在要忍着,等会儿他也要忍着,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若是对古言玉这个小女人不管不顾地发怒,若是传了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   君子,不应当与女人一般见识。   秦荀殷死死地将就快溢出口的那股浊气咽了回去,甚至温柔地摸了摸秦暮珊的脑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晚上我带你们母亲去看花灯,你和哥哥在家里要乖乖的。”   “不能带我和哥哥一起去吗?”秦暮珊失落地问。   在寿康院的时候她就听到祖母让父亲带母亲去看花灯,她羡慕得不得了,很想说“我也想去,把我和哥哥也带上吧,我们保证不惹事”,可是想到太夫人并不怎么喜欢他们,害怕给母亲惹麻烦,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提任何的要求。   可是她真的很想去看花灯,听哥哥说花灯都是五颜六色的,十分漂亮,还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她不相信,因为哥哥也没有见过花灯,却说得那样笃定。   哥哥说,书上有,他在书上看的。   可是她不想在书上看,她就想去花灯节看,秦暮珊求助地望着古言玉。   秦暮宇知道古言玉对他们兄妹素来心软,但是太夫人已经言明不能带小孩子去,秦暮珊这是在为难古言玉,是在给古言玉找事,他小小的脸沉了下来:“妹妹,祖母说了,我们还小,去花灯节不安全,我们不能去。”   秦暮珊失望至极,垂下小脑袋闷闷地“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古言玉有点为难。   花灯节姹紫嫣红,十分热闹,其实很适合小孩子玩儿,小时候古宏就带着她去看过花灯,街上还是很多小孩子,虽然偶有出事的,但毕竟屈指可数。   她以为,她和秦荀殷两人,再带上左字号的几个亲随,肯定能保护好两个孩子,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古言玉就很想带他们去。   她看了眼秦荀殷的背影,欲言又止。   一路回到秋兰院,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下去午休,古言玉和秦荀殷回到西梢间,秦荀殷去浴房洗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也不急着补觉,就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看书。   古言玉也毫无睡意,拿了针线来做,还是那双面上绣着鹅黄色小鸭的袜子,小鸭已经绣完了,古言玉正在镶边,估计很快就要做完了。   秦荀殷就注意到,古言玉会偶尔抬头朝他看上一眼,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觉得不大合适,所以迟迟难以开口。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观察得连睡意都没有了。   古言玉还是很有趣的,虽然没心没肺,但是极会察言观色,秦荀殷也猜到一点她的心思,她估计是想带秦暮宇和秦暮珊去花灯节。   她一个女人自然无法看好两个孩子,所以这件事还得他出力,她知道自己要有求于人,态度就慢慢转变了起来,目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欲要讨好。   但是秦荀殷现在不想理会她。   而古言玉自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角色,她已经做完一   只袜子后,见秦荀殷还不去午睡,就露出关切的表情来:“侯爷昨夜不是没有睡好吗?怎么还不去睡觉?”   秦荀殷闷不吭声,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为了两个孩子的福利,古言玉的耐心也上来了,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微微带上了些微的笑容,没话找话道:“侯爷在看什么书?看得那样认真?”   秦荀殷继续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古言玉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好奇,还特意微微起身朝秦荀殷手里的书上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国策》,这本书妾身也看过,不过妾身才疏学浅,《国策》里面的内容又着实太过深奥,妾身读了一遍后很多地方都未能明白其精髓,实在可惜。”   秦荀殷暗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读得再多又如何,没有真正见过、经历过,这见识就始终是有局限的。   像古言玉这种深闺女子,能把艰涩难懂的《国策》读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所以,他到底还是娶了一个很不错的女子。   秦荀殷的心不禁然地柔软了几分,他稍稍抬头,看见古言玉低头绣袜子的低眉敛眼的温柔,忽然觉得那袜子上的小黄鸭都变得不那么碍眼起来。   脑海里不由地又想起昨夜里她那双通红的泪眼朦胧的   眼睛,不知不觉就看得走了神,不知多久过去,古言玉放下针线,扬起那双已经完工的袜子朝他显摆:“侯爷您看,妾身已经做好了,是不是很可爱呀?”   秦荀殷搞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用可爱的东西,也没见古言玉给太夫人和老太太或者古宏做什么可爱的小玩意儿,怎么到了他这里,绣风就变了。   然而,迎着古言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竟然没舍得当即反驳。   后知后觉的秦荀殷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秦荀殷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古言玉立刻抓住他这瞬间的心软,收敛起脸上看似阳光灿烂的笑容,对秦荀殷道:“昨夜是妾身不对,妾身不该对侯爷发脾气,侯爷走后,妾身实在惶恐,整夜都没有睡好,侯爷别再生妾身的气了。”   秦荀殷心道:“你看起来可不像整夜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为什么发脾气?”秦荀殷问。   “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会改的,以后定不会突然就对侯爷发脾气了。”古言玉有点讪然地回答。   秦荀殷无奈笑了笑:“可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不   是吗?”   古言玉想,这或许是一个和秦荀殷敞开心扉说卫庭轩事件的绝佳机会,她不能放过,因为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了。   “侯爷也是真心猜忌妾身的,不是吗?”古言玉深吸口气,反问道,“在卫庭轩的问题上,妾身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妾身实在无能为力,妾身总不能管着卫庭轩做什么不做什么吧?侯爷一次次的试探实在让妾身伤心,妾身以为,侯爷是相信妾身的人品才娶妾身的。”   她脸上的无奈和眼里的惆怅那么真实,让秦荀殷的心轻轻一动。   他解释道:“我并没有想要试探你,昨夜也只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只是你的质问来的太快,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没有否认。”   “真的?”古言玉并不信,因为如果真如秦荀殷所言,那么他应当不会监视卫庭轩才是。   或者,他派人监视卫庭轩,其实有另一层意思?   秦荀殷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个大男人,骗你干什么?”   “可是您监视卫庭轩,不就是等于在间接地监视妾身?您难道不是害怕妾身会和卫庭轩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所以   才紧盯着卫庭轩不放的吗?”古言玉目光灼灼地盯着秦荀殷。   秦荀殷摇头:“阿玉,你没有看明白,卫庭轩这个人,有时候太过出阁,做事根本不顾及后果,他三番四次找上门来,看似为你好,实则却是在害你,我若是不将他看紧一点,谁知道他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你要知道,流言能害死人,只有我信你,是远远不够的。”   古言玉一怔。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古言玉暴怒   古言玉暴怒   亲身经历过流言的古言玉深切地体会过“流言能害死人”这句话的杀伤力,她没想到的是,秦荀殷比她考虑得还要深切。   她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地就相信了秦荀殷的话,毕竟堂堂一个大将军,何至于对她一个深闺小女子撒谎?秦荀殷别的不说,人品古言玉还是相信的。   否则,他也不会违背太夫人的意思硬要将秦暮珊和秦暮宇养在自己的名下。   心境忽然间就开阔了起来,古言玉的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她想,既然这样,那她就决定原谅秦荀殷,不跟秦荀殷计较了。   然而,她能笑出来,秦荀殷却笑不出来。   古言玉对卫庭轩没有感情是真的,这点他早就知道,也深信不疑,但是古言玉对他没有感情也是真的,想要离开他也是真的。   他一腔宠爱,给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却仍旧忍不住想要继续宠爱她。   于是他也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算是正式和古言玉和好。   然后,如他所料的,古言玉就对他提出了她早就想提出来的要求:“侯爷,妾身   考虑过了,如果今晚我们带上左一他们几个人,就完全可以保护好两个孩子,所以我们能不能带上两个孩子一起去看花灯啊?”   秦荀殷表情极淡:“娘说了不带孩子,你是要我忤逆娘?”   古言玉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桃花眼里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荀殷,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然而,这变化只在瞬间,眨眼她就恢复了如常。   太夫人说不带孩子去,是担心孩子的安全,但是若是有武功高强的亲随一路保护,天子脚下、长安街闹市,何至于不安全?   只要能保证两个孩子的安全,跟太夫人提一提,太夫人想着大过年的,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又如何能不同意?太夫人同意了,再带两个孩子去,又如何能叫忤逆?   念头闪过,古言玉就知道秦荀殷其实还在生气。   她颜笑宴宴道:“侯爷说得是,妾身只想着两个孩子,倒是忘了母亲的嘱咐了,听说每年的花灯节都有丢孩子的,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着想,还是不带他们去更好。”   她虽然在笑,目光却很冰冷。   她觉得秦荀殷不识好歹,错的人分明是他,但是她顾虑着他高高在上惯了,只怕   根本拉不下脸主动跟她道歉,夫妻俩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总要有人先低头,所以为了成全他的脸面,她率先认错,给他台阶下,谁知道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越发气上了。   古言玉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但是她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好别人,就算这个别人是她的丈夫,她也办不到。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她算什么?   高兴了就逗一逗的阿猫阿狗,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的死猫死狗吗?   秦荀殷却在古言玉看不见的角落忍不住叹气,既然已经决定了不跟她计较许多,为何又没能忍住自己的脾气?   说到底还是太过在意了些。   前两天与同僚吃酒的时候,有人在酒桌上提起家里的女人,说这女人呐,都是不识好歹的东西,他们身为男人就不能对自己的女人太好,对她们太好了,她们就容易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骑到男人的头上去,一日日地将男人压在身下欺负。   所以决不能给女人嚣张的机会。   说这句话的是城西兵马司的统领,一身硬功夫虽然不说抗十人,抗七八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却是个十足十的怕老婆的货,听说在家里就只能被自己的女人拿着扫帚欺压   。   他说得眉飞色舞,却还是没能改变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然而,古言玉与那拿着扫帚撵人的妇人又有不同,她骨子里是十分清高的,清高的古言玉根本做不出来那等泼妇的行径,她生气的时候大多是沉默无声的,就像个把自己的脑袋埋在龟壳里的乌龟,用坚硬的外壳告诉别人,别来惹我,我想静一静。   冷漠且疏离。   古言玉把做好的袜子放进箩筐里,摆在花几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径直走进了内室,也没说要干什么,秦荀殷听动静,猜测她应该是睡午觉去了。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女人好像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想睡的时候总能睡得着,醒着的时候忧国忧民,往床上一躺就像头猪。   古言玉醒来的时候,秦荀殷还坐在西次间看书,有管事的妈妈来禀事,她不想当着碍眼的秦荀殷处理事情,就让管事妈妈在堂屋里等着,自己换了身衣服到堂屋去处理事情。   然后又带着管事的妈妈去了库房,继而又去司房…   这一忙起来,颇有点没完没了的意思,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等管事的妈妈们全都   退了下去,古言玉又开始看账本。   旁边伺候的春花和秋月暗暗着急起来。   早上太夫人就说让侯爷和古言玉今晚去花灯节,正午的时候太夫人又说了一次,可见是出自真心,倘若古言玉和侯爷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意。   可是现下秦荀殷在西次间看书,古言玉在堂屋里看账本,谁都没有提去花灯节的事情,这样僵持下去可怎么是好。   春花和秋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张俏丽的脸蛋都皱成了苦瓜。   见古言玉茶盅里的水快要凉了,秋月赶忙道:“夫人,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上热茶吧。”   古言玉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但其实她看账本看得十分认真,秋月到底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只觉得有一道声音从左耳进然后就从右耳朵出去了。   秋月换上热茶,觑了眼古言玉手里的账本,佯装咳嗽了声,提醒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太夫人不是说让您和侯爷去看花灯吗?差不多该出门了。”   古言玉“嗯”了声,却迟迟未动。   春花和秋月越发着急起来,春花硬着头皮再次提醒古言玉:“夫人,该出门了。   ”   古言玉抬起头来,目光凝了凝,好似这才忽然反应过来春花和秋月刚刚在说什么,她“啊”了声,看向外面的天色,有种从来没有希望时间过得这样慢的感觉。   看花灯,那是有情人才会一起玩儿的事情,她和秦荀殷一起去,算什么?   去花灯节到底是去看花灯还是去看秦荀殷的脸色?   古言玉惆怅地哀叹了声,不情不愿地放下账本,问道:“侯爷还在西次间看书吗?”   春花和秋月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不住地点头,秋月压低声音道:“在的,在的,一直在看那本《国策》,一下午喝了一壶茶,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秋月这是在告诉她,秦荀殷也不好受,古言玉何尝不知道,她忽然觉得秦荀殷很矛盾,一面想对自己好,一面又惹她生气,她决定不跟秦荀殷这种男人计较。   古言玉站起身来,往西次间走去。   春花和秋月大喜,她们怕古言玉当着她们下人会觉得尴尬,所以非常识相地退了出去,古言玉就站在西次间的门框上,门帘落在她的肩上,她懒懒地靠着,抬眼望着秦荀殷。   秦荀殷像木雕似的坐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维持着同一种看书的姿势,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好似完全没有觉察到站在门口的古言玉。   等古言玉站得双腿都有些发酸了,她才迈进西次间。   她给秦荀殷已经喝了一半的茶盅里添上茶,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声音问道:“母亲让侯爷跟妾身去花灯节,侯爷还要去吗?若是侯爷不舒服,不想去的话,妾身这就去回了母亲。”   意思是是你秦荀殷不想去的,跟她可没有任何的关系。   古言玉放下茶壶,见秦荀殷根本不理会自己,她心中升起一股冷嘲,暗自庆幸幸好她还没有陷进去,否则岂不是会被秦荀殷吃得死死的?   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她身为女人,不说保护好自己的身,至少要保护好自己的心,否则她就是进也艰难,退也艰难。   如今这样刚刚好,至少秦荀殷恶劣的态度不至于让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侯爷既不愿意去,妾身就去跟母亲说一声。”古言玉敛衽微微朝秦荀殷行了一礼,继而一身轻松地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秦荀殷的身影从身后传来,他道:“站住。”   古言玉只好顿住脚步,回头望向他。   秦荀殷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口吻仍旧是极淡的,听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他道:“收拾一下,然后出门。”   原来还是要去。   古言玉有点失望,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她浅浅笑道:“妾身换身衣裳,马上就好。”   说是换身衣裳,其实她只是去拿了件斗篷,然后让春花照管好院子,自己带着秋月和秦荀殷一道走,马车已经在垂花门前等着了,秦荀殷身边还跟着三个亲随,左一、左二和左三。   古言玉自然是和秦荀殷乘坐同一辆马车。   年节时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坐在马车里能听见外面的鞭炮声、说笑声、孩童的欢呼声、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十分热闹。   古言玉掀开马车的窗帘朝外望去,入目皆是一片繁荣的景象,不多时马车就驶到了位于长安街的醉仙楼前,在醉仙楼朱红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秦荀殷踏下马车,将手伸向古言玉。   这点古言玉还是很满意的,无论在家里如何闹,在外人面前,秦荀殷从来不会有失风度地不给她颜面,她微微笑了笑,把手放在秦荀殷的掌心里,任由他牵着自己下马车。   醉仙楼的小二都认识秦荀殷,就有机灵的率先进去通知掌柜,掌柜很快就亲自出来迎接,掌柜朝秦荀殷作揖道:“知道侯爷要来,小人早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您留了一间观景位置极佳的上房,侯爷和夫人里面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惹不起的人物   惹不起的人物   留了一间上房?   嗯?   知道秦荀殷来要?   古言玉满腹疑惑,醉仙楼乃是汴京数一数二的酒楼,这里的菜乃是一绝、位置乃是一绝、价钱自然也是一绝,基本上是为汴京的豪门贵族专程打造的酒楼,像花灯节这种盛大的节日,在醉仙楼定位置的数不胜数,尤其是想要定下上房,那更是难上加难。   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大多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大家同在汴京,都不想得罪人,所以争抢位置这样的事情虽然偶有发生,但却极少极少,大家基本都按照规矩来,谁先定下来就是谁的,而古言玉想,像秦荀殷这种人,应当是不屑于与别人抢房间的。   所以,真的是他早就定下来的?   定下来干什么?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喜欢看花灯?   秦荀殷定的是转角的房间,这个房间的位置乃是醉仙   楼最好的位置,因为可以同时看见两条街的场景,房间里的桌上摆着各种吃食,水晶肉、醉青虾、枣泥糕、油炸果子、燕窝、乌鸡汤、熏鸡翅、香梨、橙子、苹果…摆了满满一桌。   古言玉第一想法便是莫非秦荀殷要在这里宴请什么人?转念又想,他若是要宴请谁,应该不会叫上自己才对,毕竟大老爷们喝酒她一个媳妇子在场算什么回事。   又想,难不成是秦荀殷专程为自己准备的?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看着满桌子的菜又觉得不可能,她又不是猪,就算有秦荀殷这个战斗力强悍的,他们两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吧。   忽然想起秦荀宁夫妇和秦荀彧夫妇,古言玉了然,看来等会儿他们也要过来。   她见临窗的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摆着茶壶和茶盅,便主动走上前去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秦荀殷,秦荀殷看了眼,没接,古言玉顿觉无趣,在秦荀殷正准备伸手去接茶的时候,转手将茶盅放到了桌上,然后自己坐到茶盅对面的位置上,给自己倒了被茶。   秦荀殷:“…”   “是侯爷自己不要的,那妾身只好自己喝了,”古言   玉难得出来一趟,心情好了不少,她一边品茶一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尽量忽略秦荀殷的存在。   其实,如果她能只带着秋月出门,定然能玩儿得非常开心。   真不知道秦荀殷带她出来的意义在哪里,从上了马车后这人说的话就没有超过五句,脸上半点笑容不见,活像个来花灯节讨债的。   古言玉坐着坐着,就不太想和秦荀殷再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街上繁华的夜景和各色各样的花灯,很想下去走一走。   然而,古言玉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熟人。   那人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个年轻的公子,都是古言玉认识的,一个是兵部侍郎的大儿子,一个是南城兵马司统领的二儿子,都是嫡出,都在国子监读书,是卫庭轩的同窗。   古言玉正嘀咕流年不利的时候,卫庭轩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忽然朝她的方向望过来,隔着人群与无数的花灯,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秦荀殷就注意到,古言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一副触了霉头的模样。   她重新坐回位置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慢条斯理地低头喝了口茶,举止十分地文雅庄重,似乎觉得出来这一趟似乎趣味不大,有些不耐烦地问:“侯爷,三叔和二叔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啊?”   秦荀殷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过来?”   古言玉回他一个你在乱说什么的表情:“这满桌子的酒菜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准备的吗?还是说侯爷要在这里宴请别的什么人?”   “都不是,”秦荀殷口吻淡淡地回答,“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我?”似乎觉得自己说辞有误,古言玉赶忙改口道:“为妾身准备的?侯爷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就妾身和侯爷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   秦荀殷理所当然地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这里的名菜我都点了一份。”   古言玉难掩地露出见鬼的表情。   她压下心底的困惑,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听说醉仙楼的房间是最难订的,侯爷是怎么订下来的?”   秦荀殷面无表情地回答:“放出消息,说我想要醉仙   楼最好的房间,自然有人送到我手上来,这有什么难的?”   古言玉:“…”   不,这不是她认识的秦荀殷,秦荀殷是怎样的人?   古宏曾经给说过,秦荀殷在朝中十分沉默,这人守规矩得很,倘若他只是个没什么权利的人倒也罢了,偏生这人手里还握着西北的十万大军,一个手握重权的人能这么不骄不躁可见是个心性十分稳重之人,他不收受贿赂,也从不贿赂别人,十分稳得住。   所以主动放出消息等着别人送上这个房间的作为,让古言玉非常地吃惊。   她心情十分复杂。   若说秦荀殷喜欢看花灯,所以才千方百计要了这个房间,他一个大男人真不至于如此,他喜欢看花灯,完全可以到街上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可以买上百个千个的花灯回家去慢慢欣赏,所以肯定不会是为他自己订的。   所以就是为她订的?   秦荀殷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某些原则?   她有那么重要?   她若是真的那么重要,今天下去他为何非要跟她过不   去,非要惹她生气?古言玉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是她又想不到其他的有说服力的理由。   可能真的是秦荀殷自己想要奢侈一把吧,古言玉勉为其难地想。   秦荀殷见她坐着不动,表情变来变去的,跟耍猴似的,颇有些好笑地问:“晚膳都还没有吃,你不去尝尝吗?”   当然要尝。   古言玉起身走到桌边,先给自己舀了小半碗蟹肉粥,正准备吃,却被敲门声打断,古言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朝秦荀殷望去,秦荀殷已经去开门了,古言玉只好将蟹肉粥放下。   果不其然,门外是卫庭轩和他的两个同窗。   三人站在门外朝秦荀殷行礼,秦荀殷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卫庭轩看了眼坐在桌旁准备吃晚膳的古言玉,说道:“刚刚在楼下街上偶然看见二叔在这里,所以上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二…”   他似乎觉得那个称呼特别难以启齿,用力地咬了咬舌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没想二婶也在,是专程来看花灯的吗?”   这句话是在问古言玉。   古言玉还沉浸在卫庭轩的那声“二婶”里没有回过神来,回答的是秦荀殷:“你二婶喜欢看花灯,我就特地带她过来。”   卫庭轩的笑容十分勉强:“原来二叔急着要这间房是为了专程带二嫂出来看花灯的,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卫庭轩说着,又行了礼,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回过神来的古言玉出声唤道。   秦荀殷皱了皱眉头,卫庭轩脊背一僵,卫庭轩的两个同窗有些忐忑地站在卫庭轩身后,不知道到底是该留下来还是拔腿就跑,以免惹得一身骚。   卫庭轩缓缓回头。   古言玉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笑眯眯地望着卫庭轩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卫庭轩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干净,他以为古言玉会对他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竟然是这句话,他哽了哽声音,有些沙哑地再次唤道:“二婶。”   绚烂的笑容从古言玉的脸上绽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朝秦荀殷伸出手:“有钱吗?给我点。”   秦荀殷让站在旁边守门的左一给了古言玉一锭银子,   谁知古言玉转手就将银子递给卫庭轩:“大过年的,这是婶婶给你的压岁钱,你好生收着,等会儿下去买糖吃。”   众人:“…”   卫庭轩的脸色惨白得彻底,他颤颤巍巍地从古言玉的手里接过那锭银子,牙齿将舌头咬出了血,他却已经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多谢二婶。”卫庭轩将嘴里的鲜血吞下去,哑着声音说。   古言玉就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屋里只有一个妾室也不算个事,男儿都讲究先成家后立业,若是有合适的姑娘,该成婚就要成婚,别再拖拖拉拉的,院子里有个人管着下人和妾室也是好事,总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来,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好好读书,娶妻生子才是正事,你说二婶说得对不对?”   秦荀殷目光晦暗不明,左一听得满头冷汗,两个同窗越发忐忑,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脑袋埋得低低的,半点不敢抬起来。   卫庭轩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十分难看,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生硬地点了点头。   古言玉且好像很满意他的反应,笑道:“好了,和你的同窗去玩儿吧,我要和你二叔用膳了。”   卫庭轩失魂落魄地与他的两个同窗离开了,他心神不属,下楼梯的时候险些因为走神而跌倒,幸而旁边的同窗扶了他一把。   “庭轩,你没事吧?”他的同窗关切地问。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前程皆是枉然   前程皆是枉然   卫庭轩摇头。   他当然没事,他能有什么事情?   再大的风再大的浪他都已经经历过了,他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家族一日日衰败,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女儿为了家产斗得你死我活,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冻死在雪地里,变成了冰块,又亲眼看见她披着红嫁衣上了威远侯府的花轿。   两世为人,沉沉浮浮,功名利禄是虚妄,温柔的妻子、孝顺的子女皆是枉然。   然而,那个曾经深深爱着他的、如今视他为粪土的女子,却在劝他要好好活着,努力读书,光耀门楣,娶一个贤惠懂事的妻子,生几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才是他应该做的。   是啊,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   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冲地头破血流、满目猩红都没能拦住她,她既然已经不顾他阻拦地选择了一条死路,想来将来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后悔,前世她便是死在悔痛中,今生又如何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何必再执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她想顺着她选择的路好好走下去,他为何不能成全她呢?   成全,也是表达爱怜的一种方式啊。   忽然间,就有点豁然开朗起来,上一世,他对不住她,这一世,他就安安静静地守护她吧,她想要的,都尽力帮她得到。   外面的喧哗声还在继续,秦荀殷却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明白古言玉这个女人,她以前就说过很想听卫庭轩叫她二婶,然而秦荀殷至今没有搞明白,她为什么特别执着这个称呼。   因为卫庭轩一声“二婶”叫出口,她就能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人了?   刚刚那架势,俨然就是一副长辈教导小辈的样子,把卫庭轩说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都替卫庭轩感到伤感。   一个大男人,竟然就那么被一个黄毛丫头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而在训斥了卫庭轩之后,古言玉的心情明显好转,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就显得格外地明亮,她一边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蟹肉粥,一边笑问他:“侯爷要吃点蟹肉粥吗?妾身刚刚尝了一点,味道特别鲜美。”   秦荀殷坐到她的对面,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   古言玉就给他盛了一碗,闲话家常道:“侯爷怎么想起来这里看热闹的?以前来过吗?”   “没来过,听说这里风景好,所以就想办法订了一间,”他微微挑了挑眉梢,“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侯爷喜欢就好了,您难得在汴京过年,是该选个好位置看看汴京城年节时日繁华的夜景,就是不知道侯爷是否满意。”古言玉笑道。   秦荀殷言简意赅:“我对花灯没兴趣,对夜景也没有兴趣,这房间我给你订的。”   古言玉:“…”   她就说,秦荀殷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对什么花灯和夜景感兴趣,原来真的是为她订的?   原来他早就准备了要带她出来看花灯,只是这榆木脑袋根本不知道,看花灯哪有在房间里看的,都是沿着街道一盏一盏地看过去,猜灯谜、做花灯、放许愿灯…   窝在房间里,能看什么?   “那可真是浪费了,”古言玉含蓄地说,“逛花灯节主要在‘逛’,一边逛街一边看花灯,顺便可以买点糖葫芦或者胭脂水粉之类的,还可以猜灯谜赢花灯,或者看别人猜灯谜也可以,也是一件乐事,而不是坐在房间里吃东西站在窗户边看的。”   秦荀殷:“是吗?”   古言玉看在他专程为自己订了这个房间的份儿上打算原谅秦荀殷的坏脾气,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不然侯爷以为呢?”   “那我们吃了晚膳就下去逛吧。”秦荀殷说。   古言玉笑了笑,心情极好地点了点头,然后夹了一个醉虾来吃,筷子顿了顿,又殷勤地给秦荀殷夹了一只醉虾。   秦荀殷看着落在自己盘子里的红彤彤的大虾,不禁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发现了古言玉的一个优点,这姑娘很容易就能满足,最初来这里的时候还满脸阴云,却能因为卫庭轩的一句“二婶”就扫开阴郁,后来得知这房间是专程为她订的,她的好心情就越发收不住,还一个劲儿地告诉他要去哪里,花灯节又到底是怎样玩儿的。   “你很喜欢猜灯谜放河灯?”秦荀殷问。   “还行吧,花灯节不是都这么玩儿吗?其实玩儿的就是一种热闹。”古言玉笑眯   眯地说。   她桃花眼一闪一闪的,秦荀殷觉得她在勾引自己。   单纯的古言玉对秦荀殷非人性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的脚底已经抹了油,就等秦荀殷的一句话了,然后她就可以离开这个看似镶了银子的牢笼。   而秦荀殷如她所愿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古言玉开心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跟着秦荀殷下楼,今夜来这里消遣的人非常多,在醉仙楼他们就遇到好几个秦荀殷的同僚,见秦荀殷身边还跟着古言玉,都非常识趣地只是跟秦荀殷简单打过招呼,并没有过多打扰。   古言玉觉得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她闷不吭声地与秦荀殷离开醉仙楼,先到街对面去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了跟在后面保护他们的秋月,一串自己吃。   刚准备咬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秦荀殷还在身边,有些讪然地问道:“侯爷要来一串吗?”   秦荀殷摇头:“不要。”   古言玉当然知道他不会要,她只是客气地问一句,就算秦荀殷想吃糖葫芦,他也不会在大街上吃,否则,若是被认识他的人看见了,指不定过两天就会传出“统领十万西   北雄兵的威远侯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吃小孩子才会吃的冰糖葫芦”这样的话来。   那秦荀殷威猛稳重的形象就完全了。   古言玉自己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特别好,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秦荀殷不解。   “以前小的时候,我爹经常买给我吃,我就觉得糖葫芦很好吃,”说着又反身回去多买了两串,让左一帮忙拿着,说道:“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一串,等明天他们起来的时候看见有甜甜的糖葫芦可以吃,肯定会兴奋地手舞足蹈”   秦暮珊性格活泼,当然会手舞足蹈,秦暮宇比较内敛,他再如何高兴都不至于手舞足蹈。   不过她倒是事事都想着两个孩子。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往护城河的方向走,一路过去,果然有很多猜灯谜的游戏,只要谁猜中了灯谜,就能将那盏灯笼提回家。   古言玉想到秦暮珊和秦暮宇好像很想看花灯的样子,心头有点失望,站在五彩斑斓的花灯前迟迟没有挪开脚步。   老板见自家的花灯前站着个如水的姑娘,眼睛一亮,笑道:“姑娘,猜个灯谜吧,猜中了哪个灯谜这灯笼就是姑娘的,姑娘想带走就带走哟!”   “此言当真?”古言玉眉眼弯弯,笑眯眯地问。   老板是个爽快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古言玉就指着其中一盏兔子灯笼:“就那盏吧,‘日落相残,洗却凡心一点’,是个‘秃’字,”又指向另外一盏小鸡灯笼:“‘火尽炉冷,平添意马心猿’是个‘驴’字。”   老板:“…”   这姑娘猜灯谜的作风可真爽快,几句话就猜中了他的两盏灯笼,老板有点憋屈地将兔子灯笼和小鸡灯笼取下来,干笑道:“姑娘可真聪慧。”   “这是自然的,”面对别人的夸赞古言玉半点不谦虚,“我若是想要你这里所有的灯笼都是可以的,想着你们生意人不容易,我拿走两盏就行了。”   秦荀殷:“…”   没想到古言玉竟然这么狂!全部猜中?他都不敢说他可以。   那老板一听,气性顿时就上来了,道:“我还不信了,姑娘,你可别可怜我,我   就不信你一个小小女子真的能全部猜中,你若是真的有那本事,我这些灯笼送给你那也是它们遇到了贵人,姑娘尽管拿走,别跟我客气!”   “但若是姑娘不能全部猜中,”老板话锋一转,“这里三十盏灯笼,姑娘就一盏都不能拿走,还得付我三十盏灯笼的钱。”   古言玉低头轻笑:“老板,你这里的灯笼本来就是猜中即可拿走,我全部猜中了自然就可以全部拿走,没有全部猜中,也可以拿走多半的,我为什么还要跟你打这个赌呢?”   “姑娘此言差矣,”老板指着灯笼边角的一个牌子,“我这里写着呢,每人限定五盏。”   秦荀殷心道:“这做生意的还挺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   古言玉看着那牌子却忍不住“噗嗤”一笑:“那看来,这个赌我还非得和你打才成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猜了。”   她这方和老板说话,转眼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大家议论纷纷,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等着,古言玉指着灯笼上的灯谜一一猜过去:“‘叁口重重叠叠,莫把品质猜’乃是一个‘目’字,‘什么动物行也是坐,坐也是坐,睡也是坐’指的是‘青蛙’,‘海   棠开后落残梅’是一个‘淌’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命悬一线   命悬一线   古言玉一路猜下去,老板目露欣赏,路人惊叹不止。   秦荀殷则凝着古言玉的亮晶晶的眼眸,在微微地笑。   等只剩下最后一个字谜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古言玉却淡淡笑道:“‘风雨空中雁阵斜’乃是一个‘佩’字。”   三十盏灯笼猜完,人群中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老板无可奈何地将所有的灯笼都取下来,古言玉让秋月和三个左字号的拿着,每人手上都提着好几盏灯笼,都快把自己变成一个行走的大灯笼了。   “姑娘好生厉害,这些灯笼都是姑娘的了,姑娘拿走吧。”老板有点哭笑不得。   古言玉道:“多谢老板。”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古言玉颇有几分得意地朝秦荀殷挑了挑眉,然后率先走了出去,走在她后面的秦荀殷朝左一抬了抬眼,左一留下来付钱,秦荀殷跟了上去。   “那是哪家的姑娘,竟然那般厉害。”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   “好像是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如今威远侯的夫人?”有人不确定地说。   “不是她是谁,刚刚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就是威远侯,没想到威远侯竟然会带着他的妻子出门参加花灯节,那郎才女貌,看着就让人艳羡。”有人满口羡慕地说。   “不是说威远侯克妻吗?”   “那都是老黄历了,人家夫妻现在相敬如宾,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好呢!说起来那位夫人也真是位才女,这一口气就猜完三十个字谜的,肚子里哪能没有点墨水。”   “是啊,的确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啊!”   秦荀殷到底还是有点意外,他看古言玉满脸的笑意,知道她是真的高兴,忍不住道:“我竟不知道你那么会猜灯谜,以前看了很多这种文字游戏?”   古言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养在深闺的女子,平日里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妾身一个千金大小姐,不需要学厨艺,琴棋书画都看兴趣,妾身生性比较懒散,不太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所以基本没有怎么学,唯有刺绣多学了一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多看书。”   沐浴在阳光下,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看书,任凭微风清拂过侧脸,真正是人间美事。   她十分享受那种闲适的感觉。   秦荀殷发现,古言玉和其他女子,其实有所不同,她的思维要更活络一些,不像大多数女人,喜欢纠结那些不怎么   要紧的小事。   等走到护城河边,古言玉要放许愿灯,秦荀殷就买了一盏莲花灯给她,古言玉向不远处卖对联的借了笔,在许愿灯的红色小纸条上写下四个字:岁岁平安。   “你的愿望就这么简单?”秦荀殷有点意外。   他本以为古言玉会借许愿的机会暗示他一些什么,没想到她竟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倒是让他十分意外。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妾身这愿望也只是看似简单而已,”古言玉的笑容微微带苦,“况且人生不易,佛祖也很忙,提的要求太多或者太难,谁有空理会?岁岁平安已经很好了,多的,妾身也不敢强求。”   说罢,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她向老板道了谢,准备过街去看放许愿灯,却忽然被秦荀殷拉了一把,与此同时,古言玉的面前飞快闯过一个黑衣人。   被秦荀殷搂在怀里的古言玉有点后怕,幸好秦荀殷手快,否则她铁定会被那冒冒失失的东西撞飞,而下一刻,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朝他们飞过来,眼看就要砸中他们,秦荀殷抱着古言玉灵巧地一旋身,刚好躲开。   而那圆滚滚的东西就砸在他们的脚边,溅出来的血染到了古言玉的斗篷上,周围十分嘈杂,古言玉没感觉到衣服上   被溅了血,定睛朝那圆滚滚的东西看去。   却忽地被秦荀殷捂住了眼睛。   然而,已经迟了,古言玉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紧接着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度有震破耳膜之势,古言玉被秦荀殷护着往后退,她没有尖叫,但是整个人却在发抖。   “别怕,有我在。”秦荀殷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抚她。   “秋月,过来保护夫人。”秦荀殷沉声道。   秋月赶忙丢了手里的灯笼,左一、左二和左三忙着疏散人群,防止踩踏,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是他们也不敢离秦荀殷太远,不远处就有打斗声,百姓尖叫着跑开,几个黑衣人正在追杀两个身穿锦袍的男子,其中一个就是三皇子李修寒。   李修寒已经受了伤,也不知道到底伤在何处,他的脖子上和手上全是血,衣服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   秦荀殷吩咐道:“你们几个,过去救三皇子。”   左一三人便顾不得秦荀殷了,冲上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一面倒,有几个黑衣人朝秦荀殷攻来,秦荀殷把古言玉交   给秋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与几个黑衣人缠斗起来。   秋月将古言玉护在墙角,紧紧站在古言玉的面前,手上拿着一把左二离开时递给她的长剑,戒备地盯着四周。   秦荀殷以一敌四,刀剑在他身侧划过,速度极快,看得古言玉眼花缭乱、心惊胆战,生怕有黑衣人刀锋一偏,猝不及防地就要了他的性命。   而秦荀殷手中软剑大开大合,自下往上轻轻一挑,一剑横扫过去,便轻易地取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性命,那黑衣人像条死狗样倒在地上,其余几个见同伴丧命,更是发了狠心地刺秦荀殷的要害,而秦荀殷显然早已经身经百战,似乎早就觉察到对方意图,身影鬼魅般从三人之间穿梭而过,软剑带起一股逼人的杀气,他在走转腾挪间,取了剩下三人的性命。   此时,李修寒那方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刺客无一例外全都死了,要么是被杀死的,要么是被打得丧失了战斗力,自己咬舌自尽或者服毒自尽的。   秋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拿着长剑的手都在发抖,秦荀殷面沉如水,脸上还有刺目的鲜血,而他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抬袖就将脸上的鲜血抹去。   古言玉震惊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傻呆傻呆地立在原地,脑海里不由地想起刚刚那个令人倒尽胃口的血淋淋的瞪圆了眼睛的头颅,忽然觉得胃里一   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忍不住吐了起来。   “夫人!”秋月赶忙扔了剑扶住古言玉。   古言玉胃里十分难受,将今天中午和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嘴巴里立刻就像吃了黄莲似的,苦得她十分难受,好在旁边就是客栈,秦荀殷跑进客栈给她提了一壶茶水出来,还不忘拿了一个干净的被子,秦荀殷倒了一杯茶递给古言玉。   “先漱口。”秦荀殷道。   古言玉接了茶水漱口,这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李修寒又受了不轻的伤,此时正坐在路边的一张小桌旁休息,不远处风风火火地赶来一队人马,正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秦荀殷眉头紧皱,看了眼受了重伤的李修寒,又看了看受到惊吓脸色苍白的古言玉,抬手将左字号的三个人叫过来。   “你们三个送夫人回去,”秦荀殷吩咐道,“没有安全送到府里不准折回来。”   左一、左二和左三连连点头。   古言玉却担忧地叫了一声:“侯爷。”   秦荀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跟他们回去,我留下来还要处理事情,等我处理完了就回去,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古言玉瞄了眼这混乱的大街和再次走了狗屎运被秦荀   殷救了的李修寒,知道秦荀殷不可能丢下堂堂瑾王自己离开,她忍着心中的那股不适,点了点头。   左二牵来马车,秋月将古言玉扶上去。   古言玉却忽然回头,对秦荀殷说道:“让左一和左三留下来帮侯爷吧,那些人也不可能是冲着妾身而来,有左二和秋月保护妾身回府足以,侯爷不用担心。”   秦荀殷还要拒绝,古言玉却继续道:“左三懂医术,正好可以留下来帮侯爷看看瑾王的伤势,另外有左一在侯爷身边,母亲那里妾身也能有个交代,妾身和母亲也不用太担心。”   秦荀殷望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淡淡地笑了笑,道:“好,左二,你送夫人回去。”   待马车远去,秦荀殷走到李修寒身边,有太医正在给李修寒止血,因为失血过多,李修寒的脸色十分难看,苍白得像鬼似的,秦荀殷问太医:“瑾王伤得可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只是皮外伤,养些日子就好了,”竟然有人敢在长安街对亲王动手,可见对方有多么地无法无天,太医额头上滴下三滴冷汗,惴惴不安地回答道,“不过这行刺的是铁了心要瑾王的性命啊,伤势多集中在心口和腰腹,若是对方再…” 第一百三十五章 侯爷担心夫人   侯爷担心夫人   再什么,太医觉得有点不吉利,没敢继续往下说。   李修寒顶着一张苍白得像死人的脸,朝秦荀殷无奈地笑了笑:“这次若非侯爷在场,本王这条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侯爷又救了本王一命。”   秦荀殷面色十分寡淡:“应该的。”   再不满他还能说出来不成?   他好不容易和古言玉出来玩儿,古言玉正玩儿得高兴,结果就来这么一出,吓得他媳妇儿脸色都白了,指不定今夜还要噩梦连连…   秦荀殷想到这些,脸色就越发阴沉如水,然而,这份阴沉的脸色落在旁人眼里,却被别人理解成了浓浓的对李修寒的担忧。   “看来这汴京城的防卫还不够严实,竟然让瑾王遇到了这种事情,”秦荀殷嘴角的笑容十分冰冷,“不知瑾王是否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我想先回府。”   “侯爷担心贵夫人?”   “内子胆小,又受了惊吓,我担心她的身体。”秦荀殷有些无奈。   是根本不想与他过多接触吧,李修寒算是看明白秦荀殷这个人了,他畏缩得很,一点参与党争的意思都没有,只忠于皇上一人,如此也好,只要他不效忠太子,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那就烦请侯爷将本王送回府吧。”李修寒道。   秦荀殷点头,站在旁边看着满地凌乱,不再说话。   古言玉一路忐忑地回到威远侯府,先去给太夫人问安,左二人已经送到,自然要回去向秦荀殷复命,以免秦荀殷在那头担心,古言玉叮嘱他:“这件事暂时别让太夫人知道,省得她老人家担心,你回去跟侯爷说,就算太夫人知道了,也要把我摘出来。”   左二身为秦荀殷的属下,古言玉既然是秦荀殷的夫人,自然也是他的主子,主子的吩咐他们当属下的虽然有疑惑,却也不能多问。   当下左二便拱手道:“属下遵命。”   古言玉见他态度端凝,对自己毕恭毕敬,顿时有种异常的感觉,好像她也得到了秦荀殷才能得到的敬重,她淡淡笑道:“你去忙吧,我去给太夫人问安。”   去寿康院的路上,秋月低声问古言玉:“夫人,您还好吧?要不您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见太夫人?您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还是应该先去换身衣服的。”   “不用了,再晚太夫人就要睡了。”古言玉道。   秋月不得不提醒她:“奴婢觉得您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再去见太夫人好,您穿着染了血迹的衣服去见太夫人,铁定会把太夫人给吓着。”   古言玉脚步一顿,瞪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秋月很委屈:“我以为夫人您知道呢!”   古言玉只好转身朝秋兰院走,一路走一路小声抱怨道:“还好我命大,我要是个短命的,今天我就得交代在长安街,那李修寒也是个煞星,每次遇见他都没有好事,不止如此,遇见他夫人也没有好事,我今后定要离这对夫妻远些。”   秋月:“…”   到了秋兰院门口,古言玉害怕被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特地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丢给秋月,财大气粗地说:“把它拿去扔了,染了血迹的东西总是不干净的,最好一把火烧了。”   秋月:“好的,夫人。”   秋月将斗篷上的血迹藏起来,主仆二人相继走进院子里,春花见古言玉身上连个斗篷都没有,吓得赶忙拿了一床薄被冲上去,将薄被搭在古言玉的身上:“夫人,大冷的   天,您干什么把斗篷给脱了?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不碍事,”古言玉口吻淡淡的,催促道:“快给我换身衣裳,我还要去见太夫人。”   春花帮古言玉换了身外衣,又拿了一件莲青色的斗篷把古言玉罩在斗篷里,古言玉就让秋月留下来,自己带着春花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今日精神似乎特别好,古言玉去的时候,她还没有歇息,正在西次间和姚惠清说话,听到丫鬟古言玉过来了,让丫鬟请古言玉进来。   “母亲还没有歇息呢?”古言玉笑着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让她坐到旁边的大坑上,问道:“你不是和老二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只有你回来了?”   “侯爷本准备和我一起回来的,谁知不巧,遇到了几个同僚,马上就要开朝了,侯爷大约是有事和他们说,就让左二先送我回来。”古言玉颜笑宴宴地说。   太夫人笑道:“大过年的,又是花灯节,遇到同僚是很正常的。”   古言玉附和着应是,正欲说服侍太夫人歇息,又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二夫人,三爷三夫人和五爷五夫人过来了。”   古言玉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紧接着三爷和五爷他们走了进来,几个人给太夫人   行了礼,太夫人赐了坐,三夫人眼尖地发现秦荀殷并不在,问道:“二嫂,二伯还没有回来啊?”   古言玉心道:“只怕要坏事。”   面上却不露声色地说:“遇到点事情,所以我先回来了。”   “二嫂果然不同凡响,遇到那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能如此淡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是一点事情吗?”三夫人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她拍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的样子,“整个长安街都乱了,甚至出现了踩死人的事件,二伯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今夜只怕没那么容易走得开身了,估计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太夫人目光一凛。   古言玉暗暗叫苦,她就知道这个三夫人不是个省心的,她前脚刚撒了谎,她后脚就进来拆她的台,这下好了,太夫人也得跟着不安生。   “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问。   “啊?原来二嫂没跟母亲说啊?”三夫人露出后悔的表情,“都怪我多嘴,哎呀,母亲您别担心,二伯现在很安全,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些黑衣刺客都被杀光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将长安街围了起来,现场已经控制住了,只是还有些后续需要处理,所以二伯暂   时脱不开身。”   “刺客?”太夫人眼皮一跳,“哪来儿的刺客?”   “瑾王招来的,”坐在三夫人旁边的秦荀宁回答,“今夜花灯节,瑾王上街逛花灯,招来了大批刺客刺杀,当时正巧二哥和二嫂就在旁边,二哥就出手救了瑾王。”   秦荀宁三言两语,太夫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她忽地握住旁边古言玉的手:“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   古言玉本还在担心太夫人会责怪她说谎,没想打太夫人首先关心的却是她的状况,古言玉很感动,也十分感激,她笑道:“母亲放心,我没事,侯爷也没事。”   太夫人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刚松下来,就听秦荀彧道:“二嫂实在令人佩服,那鲜血淋漓的头颅就落在您脚下,您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来给母亲问安。”   古言玉就感觉到太夫人的手又是一紧。   她苦笑道:“当时侯爷就在我的身边,我怕什么,侯爷征战沙场多年,什么魑魅魍魉没有见过,就算真的有牛鬼蛇神,他们也不敢近侯爷的身。”   太夫人听到古言玉这样说,露出几分欣慰来:“不管如何,你们没事就是好。”   五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古言玉,这女人胆量是真的大,若是她的脚下忽然滚来   一个头颅,她估计得被吓得瘫软在床,好几天都下不了地。   他倒好,竟然还能顶着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来给太夫人问安。   “你们怎么知道的?”秦荀宁问。   “当时夫人在放花灯,我就站在旁边到处看,刚巧看到二哥和二嫂,本准备上去打声招呼的,谁知道竟然忽然发生了那令人惊骇的一幕,紧接着护城河那边就乱了起来,可惜我不会武功,否则也能冲上去帮二哥打几个黑衣刺客。”秦荀彧有点遗憾地说。   太夫人关切道:“这种事情哪能逞能,你带着你媳妇儿安全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秦荀彧道:“母亲说得是。”   太夫人揉了揉额角:“夜深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我留下来服侍母亲入睡。”古言玉道。   “不用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太夫人并不留古言玉,“今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肯定受了惊吓,回去好生歇着,明早再过来。”   古言玉乖巧地应道:“是,母亲。”   待古言玉他们离开,屋里只剩下太夫人和姚惠清,太夫人大约是受了惊吓,脸色   很不好,姚惠清道:“二夫人的胆量可非寻常人可比,若是换做奴婢,当场就得给吓晕过去。”   太夫人喝了口茶,沉了沉眉道:“或许她和老二真的是天生一对。”   “奴婢也这样认为,侯爷这样的人身边就该是二夫人那样胆大的才成,对外能临危不乱,对内能震慑各房,有她在,您能轻松不少,”姚惠清拍着马屁,“还是您的眼光好。”   “当初在白启山一见她,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她纵然是千好万好,可惜少了点情意,”太夫人忍不住叹气,“她聪明得很,将自己的心牢牢地守着,至今都对老二没有多少感情,偏生老二三番四次护她,分明是生了情了,我想,他们夫妻经常闹不愉快,就是因为这点。”   “二夫人是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侯爷想要她的心,只怕并非仅仅对她好就成。”姚惠清观察古言玉这么久,对古言玉这个人,她有自己的认识。   而这点,太夫人何尝看不出来。   只是看得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有些事情,太夫人绝无可能妥协。   三夫人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荀宁:“真的有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滚到了二嫂的脚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是不是看错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荀宁望着妻子震惊的表情,有些好笑道:“你何时听五弟撒过谎?”   三夫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二嫂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她怎么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呢?”   秦荀宁道:“要不然,你以为母亲为何非要二哥娶她?她是母亲早就看好的,否则也不至于她刚进门就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   这一对比,秦荀宁就觉得自己的媳妇儿是个弱鸡。   不过弱鸡有弱鸡的好处,若是自己的媳妇儿是古言玉那样的,他恐怕天天都得被压着欺负,他可降不住古言玉那样凌厉的女人。   “二嫂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五夫人也很不相信,望着秦荀彧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秦荀彧反驳,“绝无可能看错,护城河那地方,灯火通明,难道我还能把一个球看成是人头不成?当时若不是你在我旁边,我定要上去帮忙。”   “你能干什么?”五夫人被他吓了一跳,“那些刺客一刀就能把你给砍了,你冲上去岂不是找死?二嫂能平安无事   ,那是因为有二伯护着,你去了二伯还要护着你,岂不是分身乏术?到时候别说帮忙了,不给二嫂和二伯添麻烦就算很不错的。”   秦荀彧想想,觉得五夫人说得也有理,讪讪地笑了笑。   “有时候看见自己的亲人面临险境,难免会一时头脑发热,想着不管生死,都得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才行,”秦荀彧道,“也怪我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不能练武,否则也早就参军去了,指不定还能和二哥并肩作战,保卫疆土百姓。”   五夫人一直知道秦荀彧有雄心壮志,奈何他能力有限,连书都没有读透彻更别提参军了,否则也不至于至今还只是个小官。   “二嫂这个人,就凭她的胆量都不能同等闲视之。”往后还是少惹她为妙,这句话,五夫人没有说出来,她又把话题拉回去,秦荀彧又跟她说起当时的具体情况来。   古言玉对三夫人扯她后腿这件事很无奈,回到秋兰院就让柳红盯着院外,秦荀殷一回来立刻就来报她,她自己则进了浴房洗浴。   因为身上被迫染了血迹,古言玉觉得脏得很,连着洗了两遍又让丫鬟将她今天穿的衣服全部都拿出去烧了这才罢休,她躺到床上的时候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有人为了拿下李修寒的性命竟然敢在长安街护城河一带动手,可见是已经完全容不下李修寒这个人了,更加证明了太子和李修寒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境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时皇帝老儿肯定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估计会气得整夜都睡不着觉,李修寒遇刺,谁的嫌疑最大?自然是太子!   如果这件事情是太子所为,那么在危难时刻救了李修寒的秦荀殷就会成为太子憎恨的对象,倘若将来真的是太子即位,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秦荀殷。   而她身为威远侯夫人,他们古家也难逃灾难。   这个时候,凶手到底是不是太子,对他们威远侯府而言,就显得太过重要了。   古言玉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古言玉在某个瞬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屋里还点着油灯,光线很昏暗,外面有些微的说话声,紧接着秦荀殷从外面撩帘而入,看见坐在床上的古言玉,眉头瞬间拧起:“怎么还没睡?”   “刚醒,”古言玉回答,“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卯时,你睡吧,我去洗个澡。”说完走向了浴房。   古言玉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海里装着很多事情很多问题,让她十分惶恐。   她听着浴房里传来的水声,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天青色的帐子,眉头打了一个死结,没一会儿,秦荀殷洗完澡从浴房里出来,古言玉又翻身坐起来。   “怎么不睡了?”秦荀殷问。   “妾身睡不着,”古言玉道,“凶手查出来了吗?是不是太子所为?”   很多人都和古言玉一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毕竟这汴京城最想让李修寒消失的人就是太子,她这么想,秦荀殷并不奇怪,他道:“那些刺客都是风月阁的人。”   “风月阁?”古言玉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风月阁是干什么的?”   “风月阁是个杀手组织,只要你给的钱够多,就算是你让他们去杀皇上,他们也敢找时间动手,更何况是区区王爷,他们拿钱办事,不会透露雇主的任何消息。”秦荀殷解释道。   “那您的意思就是,查不出凶手是谁了?”   “这要看皇上的意思。”秦荀殷道。   “那侯爷的意思呢?”古言玉忧心忡忡地问,“您救了瑾王,就是凶手的敌人,对方肯定恨您入骨,您若是不查出   来那人到底是谁,我们威远侯府岂不是会很被动?我们有一个潜在的非常强大的敌人,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岂不是十分危险?”   秦荀殷有点意外,古言玉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他道:“我不能逼着皇上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我可以自己查,就像你说的,总要知道对方是谁才行。”   古言玉松了口气。   她如今是威远侯府的宗妇,他们古家和秦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可承受不起什么天子的怒火或者党争的下场,她必须要竭尽全力维护秦家,因为维护秦家就是在维护他们古家,她握住秦荀殷的手:“是不是如果查出来真的是太子,您就要站到瑾王的阵营?”   “不会。”秦荀殷明白古言玉的担心,一旦介入党争,要么荣华富贵,要么拖着全家一起去死,荣华富贵他们秦家已经有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家族的富贵。   “我不会站到瑾王的阵营,但如果真的是太子所为,那太子就留不得。”秦荀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地平淡,好像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古言玉却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秦荀殷身为臣子,竟然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岂不   是他心中早有把握?难道他时时都掌控着朝局?对朝中的事情了解得十分透彻?   太子毕竟是储君,怎么会轻易倒台?不用点厉害的手段是根本不可能的。   古言玉忽然觉得,她恐怕对自己的夫君,根本不了解。   秦荀殷感受到古言玉的害怕,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你不必担心,威远侯府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是不会让家里出事的,万事有我在,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给你顶着。”   古言玉越发震惊,她没想到秦荀殷竟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心头那澎湃的担忧和害怕逐渐消散了些许,她闭了闭眼睛,逐渐沉下心来。   或许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了。   她倒回床上,拍了拍旁边的床铺:“侯爷快睡吧。”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秦荀殷还是补眠,古言玉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一番梳洗打扮后带着两个孩子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昨夜似乎没有睡好,眼眶四周有明显的戴青。   “侯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睡觉呢,他卯时才回来,现在睡得正沉,我就没有叫醒他,母亲别担心。”古言玉安   抚道。   太夫人问:“凶手查出来没有?”   古言玉不想跟太夫人谈论这个话题,她希望这件事由秦荀殷亲自告诉太夫人,秦荀殷比她更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于是古言玉含糊道:“侯爷说是什么风月阁的人,我也不十分清楚,等侯爷醒了,我请侯爷亲自来见您,到时候您再仔细问他,如何?”   “也好,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 太夫人道。   刚用过早膳,古言玉准备回秋兰院,秦荀珍过来了,她一进来就道:“听说昨夜护城河那边发生了命案,二嫂你和二哥没事吧?”   古言玉摇头:“没事,你怎么知道我们当时在护城河?”   “外面都传遍了啊,到处都在说你的风光伟绩呢,说你一口气猜中了三十道灯谜,拿走了人家老板三十盏灯笼,这件事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人人都说威远侯夫人是个才女。”秦荀珍满面笑容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和二哥没事就好。”   太夫人脸色不虞道:“大清早的,你从哪里听来的?”   古言玉知道太夫人这是在说秦荀珍咋咋呼呼的,她站在旁边不做声,秦荀珍回答道:“夫君说的,他昨夜在外面和别人喝酒,今天早上才回来。”   “他既然今天早上才回来,你不留在家里伺候,慌慌张张地跑来这里做什么?”太夫人沉声道,“难道我这里还缺了你的关心不成。”   秦荀珍瘪瘪嘴:“我这不是担心二嫂和二哥吗?”   说着就去拉太夫人的手,像个赖皮似的粘过去,嘟嘴道:“娘,您心情不好啊,一大早就训斥我,您见到我不高兴吗?”   对着这个女儿,太夫人简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那罗振明喝多了酒,她不留在屋里伺候,把罗振明交给别人,岂不是在给别的女人机会?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一点都比不上古言玉的机敏。   “回去把你丈夫守着,别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太夫人只好直话直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有娘给我撑腰   我有娘给我撑腰   秦荀珍嘴角的笑容就变得有点勉强:“罗振明想要别的女人,时时刻刻都可以,难道女儿还能拘着他不成?女儿把这点空子填住,又能有什么意义?况且长子和长女都不是我生的,可见就算我千方百计地守,那也是守不住的,何苦为难自己。”   原来秦荀珍到底对罗振明还是有很重的怨气的,她还以为她对罗振明全是爱,毫无半点不满呢,这女人啊,一旦对男人有了很重的感情,就容易变得脆弱。   太夫人道:“现在你倒是看得开了。”   秦荀珍又没脸没皮地笑起来:“我有娘给我撑腰,他们罗家的人还敢把我怎么样不成?只要我们秦家不倒,他们罗家的人就要巴着我,罗振明深知这个道理,他不会对我不好的,娘且放心吧。”   古言玉心道:“太夫人若是能放心,你在罗家的地位只怕就要一日不如一日了。”   古言玉回到秋兰院时秦荀殷已经去了外院,想着秦荀殷还要暗中去查凶手,古言玉就觉得心头惴惴的,很是不安。   她让柳红去给秦荀殷带话,让秦荀殷忙完了直接去太夫人那里,自己拿了针线来做。   春天就要到了,她要给秦暮珊和秦暮宇一人做一件春裳,午膳后,张建成把张心悦送了回来,秦暮珊十分高兴,拉着张心悦回了屋里,分享太夫人赏的糕点给张心悦吃。   半下午的时候,秦荀殷回来了,古言玉谴了屋里伺候的,问他:“母亲可有说什么?”   秦荀殷有点哭笑不得,家里两个聪明的女人,一个古言玉,一个太夫人,他就是想瞒什么都瞒不住,他道:“娘让我查个水落石出,然后想办法将对方一网打尽。”   古言玉:“…”   太夫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杀伐果断。   秦荀殷在古言玉的旁边坐下来,凝着古言玉姣好的面容,问道:“你是不是很害怕?”   古言玉一愣。   其实昨夜当她看到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多害怕,只是觉得很恶心,恶心得让她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后来,秦荀殷出手救了李修寒,她一阵分析,才觉得后背发凉。   对方能容不下李修寒,可见心胸之狭窄,又如何能原谅坏了他好事的秦荀殷?如果这个人不是太子还好,如果真的是太子,他日太子登基之时,就是他们威远侯府的末日。   所以秦荀殷才说,如果是太子,便只能将太子从神坛上拉下来。   古言玉不说话,秦荀殷就当她是默认了,他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不用太担心,我有一些自己的渠道,很快就能查出来,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古言玉点点头。   威远侯府能三代不衰,在秦荀殷这一代走向顶峰,她当然相信秦荀殷的实力,她道:“若是侯爷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侯爷尽管开口。”   秦荀殷忍不住笑:“你一个女人,你能做什么?”   “我能帮侯爷在父亲面前说上话,让父亲助侯爷一臂之力。”古言玉一本正经道。   秦荀殷哈哈大笑:“这倒是,如果真有需要岳父大人相助的那一日,我当然不会客气。”   他摸了摸古言玉的脑袋:“好了,明日就开朝了,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上你去给娘问安的时候就说我在忙着,不用等我吃饭了。”   古言玉偏了偏脑袋:“侯爷好好说话就是了,干什么非得摸妾身的脑袋?您把妾身的头发都给摸乱了。”   “让丫鬟给你梳好就是了。”秦荀殷也不生气,笑咪咪地说。   古言玉懒得跟他扯,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知道梳一个漂亮的发型到底有多么费劲儿。   秦荀殷心情极好地走了,春花端着暖房里刚开的鲜花进来,将屋里已经凋谢的花换下来,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夫人总算和侯爷和好如初了。”   古言玉对春花的话不认同:“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和他闹过吗?”   春花觉得古言玉在假装失忆,而她这个当丫鬟的只好顺着古言玉的话说,她道:“夫人当然没有和侯爷闹过,只不过夫人您总是对侯爷冷冰冰的,让奴婢们这些当下人的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秋月前两天还问奴婢,夫人您是不是根本不喜欢侯爷呢。”   古言玉的笑容僵在嘴角。   “那你以为呢?”古言玉问。   春花将花几上凋谢的花取下来,换上开得正艳的腊梅,她道:“奴婢以为,喜欢与不喜欢都不重要,只要在夫人心中,侯爷是您的天您的地,您会当好一家主母,对上孝顺公婆、对下教养好子女就行了,有多少感情,又有什么要紧的。”   那就是认为她对秦荀殷根本就没有感情了。   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春花不过是在委婉地告诉她,就算她对秦荀殷没有感情,就算她决定今后都不会对秦荀殷有任何的爱意,她也支持自己。   古言玉很感动,她笑道:“你这么懂事,真不知道哪家的儿郎有这份幸运,将你这个贤惠的女子娶回家去做媳妇儿。”   春花嗔怪道:“夫人怎么这样?就知道取笑奴婢。”   古言玉淡淡地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春花和秋月都跟她一般年纪,都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古言玉忽然有点惆怅,这两个姑娘,也不知道还能在自己的身边留多少时日。   转眼就到了初十,这日早上,秦荀珍带来了罗家给太夫人准备的礼物,有人参、鹿茸、阿胶等养生的东西,还有一扇百寿屏风,说是府里的针线房日夜赶制出来的。   “三叔得了巡城卫的差事,昨天就收到了任命的文书,让三叔过了十五就去当差   ,婆婆很高兴,特意让我给您备了这些礼来,说是感谢您的。”秦荀珍让丫鬟将屏风摆在太夫人的西次间里,“您屋里的屏风的确该换换了。”   太夫人有些无奈地笑:“本不想帮,没想到还是帮了。”   秦荀珍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道:“我知道您不是帮他,您是在帮我,是二哥和二嫂都在帮我,您放心吧,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古言玉微微地笑。   这位四姑奶奶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三夫人和五夫人得知秦荀珍过来了,也纷纷过来作陪,一屋子女人围在堂屋里说话,气氛十分热闹,大家正说得高兴处,外面有丫鬟匆匆进来禀道:“太夫人,卫国公府那边来人,说有要事请二夫人过去一趟。”   屋里的欢声笑语立刻停了下来,卫家来请人的是赵丽然身边的妈妈,太夫人让她进来说话,那妈妈看了眼古言玉道:“古姨娘撞到了额头,情况很不好,夫人怕出什么事情,想着二夫人到底是姐姐,长姐如母,特意命奴婢来请二夫人过去一趟。”   古言依出了事?   这女人安静了那么长时间,什么消息都没有,古言玉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呢。   原来还活着。   她朝太夫人看去,眼中溢满浓浓的担忧,太夫人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根本不希望古言玉去卫国公府,但是这种情况,她这个做婆婆的,根本不好拒绝。   毕竟如今古家没有主母,大冷的天气,总不好让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出门,府里其余几个都还未成婚,而古言玉到底是亲姐姐,这么一想,能去的好像还只有古言玉。   “你去吧,”太夫人道,“让左二和左三送你去。”   古言玉感激万分,给太夫人行了礼,给秦荀珍和三夫人、五夫人打了招呼就带上秋月出了寿康院,又派丫鬟去请左二和左三,坐马车前往卫国公府。   到了卫国公府的垂花门前,那来请古言玉的妈妈直接领着古言玉和秋月往古言依住的院子走,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偶尔传来丫鬟的哭声,古言玉心头一惊。   卫庭轩就坐在堂屋里的木椅上,见到古言玉进来,他惊蛰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别别扭扭地给古言玉行礼:“二婶。”   古言玉开门见山:“你那贵妾怎么样了?”   卫庭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老半天才接话:“还在里面躺着,二婶去看看就知道   。”   古言玉往卧房走去,赵丽然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身边站着两个伺候的丫鬟,古言依的两个丫鬟立在床边,秋红正在拿手抹眼泪,绣缘满脸担忧地望着给古言依诊脉的大夫。   听到脚步声,齐齐朝古言玉望来。   古言玉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问大夫:“她怎么样了?能不能活?”   冷风萧瑟的天气里,大夫因为古言玉这句冰冷得没有感情的话额头上滴下三滴冷汗,继而他松开古言依的手腕,起身朝赵丽然和古言玉揖礼道:“古姨娘并无大碍,两位夫人尽可放心,老夫开几副要给古姨娘服下,过些日子就能全好。”   不会死?   古言玉有点不满意,不仅不会死,几副药下去,竟然还能完全恢复?那她这一趟,岂不是白走了?不死,疯了也行啊!   古言玉顿觉无趣,   她的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古言依身上,古言依的脸色十分苍白,几乎称得上毫无血色,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个死人似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还能相思成疾   还能相思成疾   要是没有呼吸就好了,古言玉阴暗地想。   “她额头上的伤怎么弄的?”古言玉问。   秋红和绣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望对方回答,她们俩对这位先毁了古言依的前程后弄死了陶翠翠的古家大姑娘有种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害怕,总觉得她是一个蛇蝎。   古言玉指名点姓道:“绣缘,你来回答。”   被点了姓名的绣缘战战兢兢地说:“不小心磕到的,这些天姨娘精神有点恍惚,走路的时候就没有注意脚下,下阶梯的时候摔了一跤,就磕到了额头,当时就昏了过去。”   “不小心?”古言玉对这三个字表示深切的怀疑,“你确定是不小心,而不是自杀?”   秋红和绣缘被“自杀”两个字吓得浑身一哆嗦,齐齐摇头,秋红却没敢做声,绣缘道:“姨娘真的没有自杀,姨娘是太思念世子了,有点相思成疾,这些天总是不停地念叨着为什么世子没有来看她,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姨娘很痛苦、很恍惚,所以才不小心   跌了一跤。”   这么说,古言依倒真有点相思成疾的意思了?!   “就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还能相思成疾?”古言玉觉得十分讽刺。   绣缘解释道:“我们姨娘嫁给世子后,也只见了世子两三面而已,上次姨娘在书房惹恼了世子,世子就不准姨娘出这小院的门了,姨娘怕世子生气,也不敢随意出小院,世子也从不来我们小院,姨娘见不到世子,十分想念,才会这样的。”   古言玉冷笑,也不知道卫庭轩到底是真的转性了还是对他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赵丽然让妈妈送大夫出去。   她以为既然古言玉人都已经过来了,自己至少也得给古言玉一个交代,便道:“古姨娘不听话,违逆庭轩的意思,缠着庭轩不放,这才惹恼了庭轩,庭轩只是禁了她的足,也没有让她做丫鬟做的事情,这不过才多少天竟然就受不了了,还闹出这等事情来。”   意思是卫庭轩没错,错的都是不知检点的古言依。   赵丽然这个人,古言玉还是很了解的,在她眼里,她的宝贝儿子从来不会犯错,犯错的都是别人,无论卫庭轩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过古言依敢去书房骚扰卫庭轩,足可见胆量之大。   她道:“既然古姨娘已经知道错了,嫂嫂就让世子解了她的禁足吧,把人关在同一个地方时间久了,的确容易出毛病,不然你给她换个地方住也成,嫂嫂以为呢?”   古言玉满脸笑意地说。   站在旁边的秋红和绣缘十分心寒,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古言玉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是不是真的要古言依死了,她才会有些微地伤心。   “人都这样了,那就随她吧,”赵丽然不悦地瞪了眼床上还没有醒来的人,“我们庭轩还没有娶妻呢,总不能妻子还未进门,家里就先死了小妾。”   秋红和绣缘对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总之这位国公夫人就是怎么看古言依怎么不顺眼,她们当丫鬟的都是寄人篱下的,什么都不能说。   古言玉帮古言依解了足禁,感觉自己已经功德圆满了,她朝赵丽然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堂屋,卫庭轩又惊蛰似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吞吞吐吐地叫了声:“二婶。”   古言玉沉了沉脸,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二婶,那我便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了,有些事情我少不得要说你几句。古言依既然已经嫁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了,女子出嫁从夫,她既为你的妾室,便不再是我的妹妹了,只是我的一个小辈   而已,你可以冷落她,但也要适度才好,别真的闹出什么人命来,到时候不好跟我父亲交代。”   卫庭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点了点头,有点艰涩地应道:“是。”   古言玉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折磨。   按照卫庭轩所言的事情来看,他也是两世为人,他既然知道古言依乃是害她的凶手,那么他肯定比自己活得更长,那是不是就代表,卫庭轩其实知道将来谁要当皇帝?   这可是个大问题,如今他们威远侯府站在风尖浪口上,秦荀殷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紧地盯着,又被迫卷进了党争的漩涡里,将来到底谁当皇帝,对他们而言简直太重要了。   她想从卫庭轩这里得到一些消息。   她沉了沉眉,道:“有些话,我想问你,这关系到我的生死,我们古家的生死,还望大侄子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庭轩震惊地望着她,继而郑重地点头:“二婶请问。”   “你可知道初六晚上花灯节护城河发生的刺杀案?”古言玉问得十分含蓄,“我想问,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两次刺杀案的结果是否有所不同。”   卫庭轩先是吃惊,而后是懊悔,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被沉痛所取代。   原来她真的是…   她真的是…   她什么都记得,所有的伤害她都记得,她都记得啊,难怪她会对他恨之入骨,难怪她会对他避之不及,难怪她会连正眼都懒得看他。   不怪她,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卫庭轩在极度的沉痛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道:“二婶当时还在,难道不记得第一次的结果吗?毕竟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大梁。”   古言玉目光一凛,结果?什么结果?她嫁进威远侯府后就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她被赵丽然管得严,外面的事情她也难解接触到,所有很多事情她根本不清楚。   结果是瑾王死了?瑾王原来是死在花灯节的?   她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吃惊地望着卫庭轩,追问道:“后来呢?”   “我是说,后来,当今皇上百年之后的后来,是谁?”她怕卫庭轩不懂他的意思,补充道,“是谁掌权?”   卫庭轩的手指微微一弯,比了一个“六”,他提醒道:“二婶,那时老三已经去   了,老大自掘坟墓被发现,这位置便落到了那位的身上,但如今不同了,因为侯爷的介入,他活了下来,一切都不同了,最后到底谁胜谁败,谁也说不准。”   原来瑾王真的死在了花灯节!但是后来登上皇位的人竟然根本不是太子?!   不知为何,她又忽然松了口气。   古言玉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侄子相告。”   “还有,”卫庭轩道,“我想告诉二婶,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主动打扰您和二叔的生活,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二婶,以前,你走以后,二叔身边又去了两人,且都是明媒正娶过了门的,最后二叔还是无妻无亲子,所以我之前才坚定地希望你能离开,但你意已决,我也无能为力,我只想告诉二婶,倘若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古言玉十分震惊。   卫庭轩苦笑道:“就当,就当是我微不足道的补偿了。”   古言玉心绪复杂,正要说话,秋红从卧房出来道:“夫人,我们姨娘醒了。”   没想到还能熬到古言依清醒过来的时候,古言玉看了眼卫庭轩,道:“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然后,她转身进了卧房。   古言依虚弱地躺在床上,绣缘给她拿了一个大迎枕,她就靠在大迎枕上望着古言   玉,赵丽然从临窗的大坑上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姐妹见面,定然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紧接着就离开了卧房。   古言依冷然地笑了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然你以为我来干什么?”古言玉冷嗤一声,“你倒是出息了,想男人能想得精神恍惚,我看你就差走火入魔了,你就这么想男人啊?没男人你就活不了了?”   古言依被古言玉气得脸色发青:“你滚,谁要你来!”   秋红和绣缘闷不吭声地站着,不敢说半个字。   “谁愿意来?自然是你们当家主母请我来的,人家害怕你死了,他们不好跟父亲交代,特意请我来看看,谁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能活下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古言玉道,“你还得感谢我呢,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这个小院了,是我帮你说的情。”   “我没让你帮我说情。”古言依气得牙痒痒。   “到底是姐妹一场啊,看在父亲的份儿上,这点忙我能帮还是要帮的,总不能像你一样,总是想方设法地想弄死自己的姐妹吧。”古言玉哼道。   古言依被古言玉气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脸色又苍白了几个度,她指着秋红和绣缘道:“你们快把这个该死的女人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秋红和绣缘哪敢对古言玉出手,当即就给古言依跪下:“姨娘,您消消气。”   古言依气得手指哆嗦,颤颤巍巍地指着古言玉,忽然白眼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秋红和绣缘大惊失色,一个去掐人中,一个跑出去找大夫,而古言玉大概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优哉游哉地带上秋月出去了。   守在堂屋里听到动静的卫庭轩:“…”   他就那么看着古言玉从他面前走过,走得不带走一丝云彩,待古言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卫庭轩转身进了古言依的卧房。   古言依已经被秋红掐人中掐醒了,此刻焉焉地躺在大迎枕上,整个人都没有多少精神,见到卫庭轩进来,古言依精神一震,眼泪就忍不住从眼角流了下来。   卫庭轩的脑海中却只闪过古言玉临死前被风吹得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想娶古言玉   你想娶古言玉   他对古言依真的疼爱不起来。   前世,他原本已经慢慢接受了古言玉,原本已经开始对古言玉好,原本已经对古言玉动了情,古言玉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使阴谋诡计,他和古言玉的孩子会顺利出生,他会越来越爱古言玉,他们最终会成为神仙眷侣。   可是没有,一切都被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女人给毁了。   他心爱的女人死在冰天雪地里,冻成了冰雕。   卫庭轩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一阵万箭穿心地痛,可是他再痛,都不及临死前古言玉的十分之一痛,而古言依,不过只是禁了她的足,她竟然就已经受不了了。   卫庭轩挥手让秋红退下,秋红见卫庭轩终于愿意见古言依,自然替古言依高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卫庭轩就道:“是你非要进我庄国公府的,无论你现在或是将来过什么日子,你都没资格怨我不怜惜你,我说过,我根本不想要你。”   古言依的眼泪哗啦啦地流。   她以为卫庭轩会对她说甜言蜜语,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专程来刺她的心脏的。   “为什么这么对我?是因为古言玉?你后悔退婚了?你想娶的人其实就是古言玉?”古言依觉得讽刺,“你对我的承诺,都只是随口说说的?”   “人心难测,我也没想到我竟然变得那样快,我只能说我许诺的时候是出自真心,只是后来突然醒悟了过来,发现了你姐姐的好,发现自己爱的人其实是你姐姐,而不是你。”卫庭轩语气平平地说着自己的心事,“我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你要的宠爱我这里没有,你若是不想空寂地过一生,我可以给你找一条出路,无论是去外面的宅子住还是庄子上住都可以,随你选择,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想抛开我?想都别想。”古言依打断卫庭轩的话,她一把抹干脸上的眼泪,冷哼道:“我告诉你,我既然入了你们家的门,我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你别想把我赶走。”   卫庭轩知道自己劝说失败,不再多言:“好,随便你吧。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不想再被禁足,还是安分守己地好,否则,就算我容得下你,家里的长辈也容不下你。”   说完,他觉得继续呆在这个房间简直太过窒闷,闷不吭声地抬脚走了出去。   古言依气得随手拿起一个枕头就朝卫庭轩砸去,奈何卫庭轩已经走出了房间,那枕头砸了个空,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连声都没怎么出。   端着汤药进来的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古言玉既然来了卫国公府,自然要去拜见一番老夫人,她到老夫人那里走了一个过场,然后才回威远侯府,刚好赶上午膳的时辰。   “侯爷刚回来,”春花迎上来在古言玉的耳边小声道,“知道您因为古姨娘的事情去了卫国公府,看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古言玉点点头,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小丫鬟,自己进了西次间。   秦荀殷正在教秦暮宇认字,秦暮珊挨在旁边旁听,一会儿皱皱鼻子,一会儿瞪瞪眼睛,在古言玉进去的短短时间里,她的小表情就换了好几个。   “母亲!”秦暮珊第一个抬头望向她,然后迈着小短腿朝她扑过来。   古言玉弯腰将她抱起来,笑道:“我们珊姐儿好像又重了些。”   “那当然,我每天都努力吃肉!”秦暮珊得意地说,“我还努力睡觉,努力玩耍,身体很棒,当然要长肉长高了,我要长成圆滚滚的球,那样才好看!”   古言玉还是第一次听说圆滚滚的球好看的,她忍俊不禁,觉得秦暮珊着实有点沉,就将她放了下来:“母亲都要抱不动你了。”   “那我少吃点好了!”秦暮珊立刻道。   “这不行,”古言玉顺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还是圆滚滚的球好看。”   秦暮珊就露出漏风的牙齿,乖巧可爱地笑,把古言玉的心都给笑软了,她给秦荀殷行了礼,秦荀殷让秦暮宇自己认字去,问她:“古姨娘怎么样了?”   古言玉使眼色,让徐芳若将两个孩子带下去,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伺候的春花时,古言玉才用一副无所谓的口吻道:“死不了,没什么大碍。”   然后,似乎觉得自己表达还不够,又补充道:“白跑一趟。”   “妾身有个问题想问侯爷。”古言玉忽然道。   “你问。”   “侯爷对那位六皇子可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秦荀殷虽然奇怪古言玉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耐心地给她解释:“六皇子的生母乃是越嫔,越嫔在六皇子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后来六皇子就养在良妃娘娘膝下,良妃性情温婉,从不争宠,也不怎么得皇上宠爱,她不抢眼,所以养在她膝下的六皇子也不抢眼。”   秦荀殷一边说,一边凝着古言玉沉思的脸。   “如今六皇子二十岁,在国子监读书,偶尔帮皇上处理一些不要紧的政务,明面   上是个性格温顺的皇子,对谁都是一张笑脸,能和身边的人极快地打成一片,下至小厮,上至勋贵乃至太后,都挺喜欢他,良妃背景单薄,所以他身上也没有多少资源,在争位这件事情上,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太子和瑾王身上,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也没有人将他视为对手。”   “这样说来,这位六皇子倒是个人物了。”古言玉叹道。   秦荀殷目光露出欣赏:“毕竟能做到让人人都喜欢,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兴许这位六皇子,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当然藏得深,否则如何能挤掉比他年长的四皇子、五皇子和靠山比他强大的七皇子,成为最大的胜利者,登上那个令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   “侯爷平时有多注意这位六皇子吗?”古言玉好奇地问。   秦荀殷给了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你说呢?”   那就是已经格外注意了,看来秦荀殷远比她以为的要老谋深算些。   “怎么突然想起问六皇子?你见过他?”秦荀殷问。   “没见过,”古言玉实话实说,“几位皇子中,我只见过瑾王和太子,还是以前追在大侄子身后偶然见到的,这两人是树大招风,否则估计就算妾身见过了,也不会知道   是他们,是大侄子告诉妾身的,他说要小心六皇子。”   古言玉说得十分含蓄,她总不能告诉秦荀殷,卫庭轩是两世为人,还知道他前世克死了五个妻子和一个通房,到死的时候都没有自己的血脉吧。   “妾身也不知道大侄子为什么忽然要妾身告诉侯爷,小心六皇子,不过妾身想,大侄子和六皇子同在国子监读书,兴许他对六皇子要更为了解,知道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又得知您花灯节的时候救了瑾王,所以才想要提醒我们一些什么。”古言玉自我分析道。   又说:“妾身只是个传话的,该怎么做还是看侯爷的意思。”   秦荀殷有点感慨,卫庭轩能对古言玉说出要小心六皇子的话,又口口声声称呼古言玉为二婶,看来已经醒悟过来了。   “这件事情我会看着办的,你不用操心。”秦荀殷道。   古言玉就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天,秦荀殷每日早出晚归,古言玉想着刚开朝,势必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还有很多潜在的危机要解决,便始终没有多问,只是每日忙着处理府里的事情,待晚上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好好服侍,缓解他一整天累积下来的疲劳。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九,这日秦荀殷照样回来得很晚,他挥手让屋里伺候的退了下   去,对古言玉道:“的确是太子所为,不是六皇子。”   古言玉帮他把外衣脱下来,问道:“那皇上什么态度?”   还是立刻就想到了重心,秦荀殷笑了笑,回答:“太子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情,是国舅私下走的银子,给风月阁塞了一百万两,皇上让查到国舅就罢休,有意放太子一马。”   “一百万两?不追究了?”古言玉咋舌,“瑾王的性命,的确值一百万两,那些杀手都是亡命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因为一百万两出手,倒是不奇怪,这国舅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惜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只是侯爷是怎么查出来的?”   “能让风月阁出手杀瑾王,对方出的银子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顺着银钱这条线查下去就行了,况且我是有目标地查,就着重查太子党,果然查出了国舅的异动。”秦荀殷道,“纸包不住火,天下间也没有不漏风的墙,这样大的事情,不可能做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古言玉亲手给他倒上茶:“所以侯爷是准备对太子动手了吗?”   “太子?”秦荀殷冰冷地勾了勾唇间,眉眼间闪过几丝凌冽的杀意,“那昏头无脑的东西,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他会自掘坟墓的。”   “皇后娘娘呢?就没有受到牵连?”   “皇后因为这件事,被幽禁坤宁宫,如今是皇贵妃在处理六宫事宜。”秦荀殷道。   皇贵妃就是瑾王的生母,这也是个十分厉害的女人,倘若没有她的帮助,瑾王也走不到今天,国舅一倒,太子的半壁江山就奔溃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一日占着东宫的位置就一日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以为皇上要另立储君,所以才会兵行险着。   “那依侯爷看,太子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情?” 第一百四十章 他就要纳妾了   他就要纳妾了   “太子心胸狭隘,说他半点不知情,是不可能的,就连皇上都不信,否则也不会在今日早朝的时候当众斥责太子了。”秦荀殷嘲讽地说。   “太子这个人妾身也不了解,但既然侯爷说他定然参与了这件事情,那就证明这个人的确满肚子坏水,而且毫无容人之量,如今他大半江山已倒,东宫地位岌岌可危,只怕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侯爷还是小心些更好。”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   秦荀殷倒没有想到古言玉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对古言玉越发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我们威远侯府虽然身在风尖浪口,但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古言玉微微地笑:“妾身自然相信侯爷。”   “明日岳父娶妻,我告了一天假,跟你回娘家去好生喝杯喜酒,”他的手指磨蹭着她光滑细腻的手背,颇有些心猿意马,说话时语气甚是温柔,“现在朝堂上吵得正凶,我正好可以借机避一避,免得徒惹一身骚。”   这样的柔情蜜意已经许久不曾有,古言玉忽然有点不自在,她就那么尴尬地杵着   ,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受,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涩。   “妾身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出行的事宜,侯爷累了一天,快去洗浴休息吧。”古言玉轻言细语地说,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他就要纳妾了,他就要纳妾了,他就要纳妾…了。   她做个安分守己的妻子就好,别的,真的不能再多了。   再多,就要踩进坟墓里。   她冷淡的态度让秦荀殷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他苦笑了下,放开古言玉,自己去了浴房,听到关门声,古言玉长吁了口气。   忽然觉得有点压抑。   到了第二日,秦荀殷起床的时候身边已没有了古言玉的身影,他收拾好到东次间用早膳,问道:“夫人呢?”   “夫人一个时辰前就去了古府,说今日事情多,要早点回去帮忙待客,其他事情已经吩咐好了,让奴婢转达侯爷,请侯爷带上四少爷和五姑娘。”春花回答。   说话间,徐芳若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用早膳,秦荀殷没想到她竟然将他们给撇下自己先走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等到了古府,秦荀殷让秦暮珊和秦暮宇跟着太夫人去内院,自己则去了外院的待   客厅,而此时此刻,古言玉正忙得脚不沾地。   待客是个腿力活,和她一起忙前忙后的还有古灵,两姑侄前前后后不知道已经跑了多少趟,小腿都快麻了,脸也要笑僵了。   看到威远侯府的马车,古言玉赶忙迎了上去,亲手将太夫人扶下车:“母亲,您可来了。”   古言玉脸上全是笑,虽然看上去很疲累,但是那笑容却是真心实意的,紧接着三夫人和五夫人也下了马车,和古灵打了招呼,一行人拥促着太夫人往待客厅去。   等到了待客厅,古言玉让三夫人和五夫人服侍太夫人,自己又转身去了垂花门。   一上午,忙得团团转,快到吃午膳的时候,古言玉才让秋月赶忙给她捶捶腿,她匆匆用了午膳又安排人到花厅玩儿牌或者到临时搭建的戏台看戏,一下午就在招待客人中匆匆忙忙地度过去了,等众人用了晚膳,送走了客人,古言玉才得以轻松下来。   她回到祥和院见老太太。   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但今日特殊,老太太还没有歇息,祥和院里灯火通明,古言画还在旁边陪着,端茶倒水,十分贴心。   “忙坏了吧,”老太太看她一脸倦意,十分心疼,让古言玉坐到她的身边去。   “还好,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倒是觉得轻松不少,往后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挂念着您有没有累着,”古言玉携了老太太的手,“等过几日,您就让蒋姨…”话音忽然打住,她顺势改了口道:“您就让母亲逐渐把您手里的事情接过去,等她上了手,您也可以落得清闲,不用操心的事情您就别操心,省得累坏了身子。”   老太太欣慰地点头:“我也这样想,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多少折腾。”   “你夫家那边的人,都送回去了吧?”老太太又问道。   “都回去了,否则我哪有空来见您,”古言玉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我扶您回屋躺着。”   老太太却抬手拒绝:“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明日还要早起,你早点过来帮我打理事情就行了。”   古言玉的确很累,也不坚持,给老太太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第二日起得早,去给老太太问了安,然后和古言画、古言笙、古言霖一起去给蒋映红见了礼,各自得了蒋映红一个丰厚的红包,又陪着蒋映红到寿康院给老太太问安。   蒋映红敬婆婆茶。   老太太给蒋映红封了一个一千两百两银票的红包,赐了蒋映红一对和田玉的玉镯   和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发簪,老太太的笑容十分温和,有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屋里的气氛很和乐。   紧接着又忙着招待远方而来的客人,午膳后,远方的客人们纷纷告辞离开,剩下的便只有最亲厚的几个,忙碌的日子总算过去。   临近傍晚,秦荀殷来府上接人,因他现在是蒋映红名正言顺的女婿,蒋映红还给秦荀殷封了一个四百两银票的红包,回去的路上,古言玉就看见秦荀殷拿着那个红包,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个红包有什么特殊的吗?侯爷干嘛一直盯着红包看?”古言玉奇怪地问。   “嗯,很久没有收到这样的红包了,觉得滋味有些新鲜,”他将红包递给古言玉,“给你当零花钱吧,你想买什么都行。”   四百两银子对秦荀殷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对蒋映红而言,却已经不少了,古言玉毫不客气地将红包收到自己的袖中:“蒋姨还挺大方的。”   秦荀殷不置可否:“挺会做人。”   “以后有她在,祖母可以轻松不少了,”古言玉长叹口气,靠到车厢壁上,“希望以后家里都平平安安的,几个弟弟妹妹也不要给祖母惹事才好。”   “你也不过才十几岁,怎么成日里就有那么多感慨?”秦荀殷有时候很疑惑,他觉得古言玉太沉着太冷静了,好像已经活了很多年,看淡了人世了,可她今年才十七岁。   正是灿烂的年纪。   秦荀殷这么说,古言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有点过了,她讪然地笑了笑,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解释道:“妾身是长女嘛,总要比弟弟妹妹懂事些才行。”   见秦荀殷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的样子,她再接再厉道:“您看宇哥儿,不过四、五岁,就像个小大人似的了,您再看妾身的五弟,和他们相比,妾身还算幼稚的。”   秦荀殷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宇哥儿和笙哥儿的确很像。”   成功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的古言玉心头有几分得意,本打算和秦荀殷一路回去,然后好好休息一晚再处理明日的事情,然而,马车还未驶到威远侯府,左一就赶了过来,禀道:“侯爷,皇上派人来请您去一趟宫里。”   “这个时候?”古言玉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她突然紧张地握住秦荀殷的手,一双美目波光流转,满是担忧,秦荀殷反握住她的手,问左一:“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不曾,只说有要事要找侯爷商议,请侯爷立刻进宫。”左一声音紧绷地说。   “侯爷…”古言玉的声音有点打颤,“国舅刚下大狱,皇后一族折了七七八八,瑾王正是一马领先的时候,这个时候皇上叫您进宫,会不会对我们威远侯府不利?”   “你别担心,若是皇上真的要对付我们威远侯府,哪会儿派人来请我进宫,他会直接命令禁军将我们威远侯府团团包围起来,况且我一直谨小慎微,从未逾矩,总不能因为我救了瑾王就想杀我,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秦荀殷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你回去后若是娘问起,你就实话实说,不必隐瞒,免得娘多想。”   其实秦荀殷有点猜到到底是什么事情,只是不好跟古言玉说。   “你稳住家里的人就好,多的事情不必操心,”秦荀殷道,“一切有我。”   古言玉眼里的担忧逐渐散去,被一种坚定的信念所取代,她沉沉地点了点头:“侯爷快去吧,早去早回。”   秦荀殷下了马车,和左一策马离开,古言玉回到威远侯府后照例先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问起秦荀殷,古言玉如实回答。   太夫人就有点惆怅地说道:“这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变就变了。”   这种敏感的话题古言玉不敢多言,她安抚道:“在外有侯爷,我们管好家里的事情就能让侯爷安心,母亲放心吧,侯爷不会让我们涉险的。”   太夫人欣慰地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比谁都明白。”   古言玉但笑不语。   结果一直到第二日卯时秦荀殷都没有回来,古言玉就有点坐不住了,她让左三去宫外打听消息,左三来回话道:“里面传来消息,今日早朝照旧,侯爷现在正在交泰殿上朝。”   在早朝?   那就是没什么大事了,古言玉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落下去,就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宫里来人,说太后娘娘要见您,请您去一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家的算计   天家的算计   古言玉赫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就挥掉了桌上的茶盅,青花陶瓷摔到地上,“碰”地一声,摔得粉身碎骨,古言玉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如纸。   太后要见她?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古言玉深吸口气,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太后既然要见她,那她就不得不见,与其在这里多思多虑,不如走一步看一步,等进了宫再说。   她虽然是秦荀殷的妻子,但是她膝下并无子嗣,一个并无子嗣的嫡妻,难不成太后还想利用她威胁秦荀殷?   这不可能。   太后就算要威胁秦荀殷,也是请太夫人进宫,而不是她。   那就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古言玉很快镇定下来,吩咐那丫鬟道:“你去跟来传话的姑姑说一声,让她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再跟太夫人说一   声就走。”   丫鬟匆匆忙忙下去了。   古言玉正换装的时候,太夫人过来了,老人家一进来就拉住古言玉的手:“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招你进宫,你切莫慌乱,太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必害怕,只要他们还有用得着老二的一天,就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太夫人这是担心她因为害怕而失了分寸。   古言玉淡淡笑道:“母亲放心,我有分寸的,绝不会给侯爷惹麻烦。”   “你知道就好,你素来懂事,能拿捏事情的轻重,我还是放心的,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古言玉目送太夫人离开,然后和来接她的管事姑姑一起进宫。   巍巍宫墙既深且长,马车在崇阳门停下,秋月扶着古言玉下马,然后恭敬地等候在一旁,古言玉随管事姑姑往崇阳门内走,姑姑在前面带路,古言玉规规矩矩地跟着,并不到处打量。   大约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百福宫就已近在眼前。   “请夫人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领路的姑姑朝古言玉敛衽行礼道。   古言玉还礼:“有劳芳姑姑了。”   芳姑姑见古言玉对她的态度十分客气,微微笑了笑,转身进了百福宫,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敛衽道:“太后娘娘请夫人进去说话。”   古言玉便随着芳姑姑走进百福宫,太后娘娘坐在百福宫正殿的上位上,旁边站着几个伺候的宫女,有一位打扮非常华贵的女人坐在太后娘娘的右下手。   古言玉进去后,先朝太后娘娘行跪拜之礼:“臣妇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以额触地,举止十分谦卑。   太后娘娘脸上挂着笑容,让丫鬟赶忙将古言玉扶起来,笑道:“早听闻威远侯夫人生得标致,如今一看,果然是上等的美人儿。”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漂亮小姑娘。”坐在旁边的贵妇调侃道,惹得太后娘娘忍不住笑,继而向古言玉介绍道:“这位是皇贵妃。”   “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谬赞,能得太后娘娘夸赞,是臣妇这张脸的福气,”古言玉先是朝太后娘娘道谢,而后才向皇贵妃行礼:“臣妇见过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受了礼,起身亲自将古言玉扶了起来。   “多水灵的一个美人儿,威远侯好福气。”皇贵妃盯着古言玉打量,“我家皇儿受了你家侯爷两次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们呢。”   “娘娘严重了,瑾王乃是皇嗣,侯爷是臣,保护皇嗣是他的职责,侯爷也不过是做了他身为臣子应当做的事情而已,不敢邀功。”古言玉低着头,谦卑地说。   竟然把话说得这样圆润,皇贵妃淡淡地笑,这位威远侯夫人不仅模样生得好,心思也十分地机巧,她这是在太后娘娘面前拉开威远侯与瑾王的关系呢。   不过威远侯和瑾王的确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和交易。   “你别忙着和人家夫人套近乎,先让人家坐下来再说,”太后娘娘朝古言玉招招手,笑眯眯地说:“过来,坐到哀家身边来,哀家说荀殷那小子怎么非要娶你,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哀家看着都喜欢,更何况荀殷那没见过什么姑娘的儿郎   。”   古言玉有点拘谨,但还是依言坐到了太后娘娘身边。   皇贵妃有些哭笑不得。   古言玉的心思却转得飞快,太后娘娘和皇贵妃对她这样礼遇,看来是根本就不是准备要对付他们威远侯府的,她松了口气,脸上就微微带了笑意。   听太后娘娘夸自己,她羞怯地笑了笑,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太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一定很好奇哀家为什么把你叫进宫里来吧?”   古言玉眨了眨眼睛:“臣妇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荀殷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只是你进门这么久,肚子却还没有动静,实在令人遗憾,可请了太医来看?”太后娘娘关切地问。   “请了,太医说臣妇的身体并无不妥,”古言玉如实回答,“臣妇想着,大约是臣妇和孩子的缘分还没有到吧,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动静了。”   太后娘娘又赞叹道:“心态放得这样宽,也是好事。秦家三代为我朝尽忠,守卫疆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谁曾想   到了荀殷这里,子嗣竟然这样艰难,如今他好不容易回到汴京,娶了你这样一个贤惠的妻子,本以为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没想到四、五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消息,眼看荀殷又要外出,这一去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回来,哀家实在于心不忍。”   秦荀殷要外出?   古言玉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后娘娘,眼睛里不禁然地露出了及时惶恐。   她嗫嗫嚅嚅道:“侯爷说,如今西北边关很安宁啊。”   “不是去西北,”太后娘娘语重心长道,“是去东海,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依例巡视,你放心吧,很安全的,只是此去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原来如此,”古言玉后怕地拍拍心口,“只要无战事就好,否则我们大梁的百姓岂不是又要受苦。侯爷常跟妾身说,先有国才有家,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信仰,大梁的安定与荣辱凌驾在他的个人兴衰和家族荣辱之上,巡视东海既然他的职责,臣妇自然支持,臣妇会照顾好家里,伺候好母亲,安心等侯爷回来。”   “这就是哀家叫你来的原因。”   古言玉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们夫妻这样分居如何是好,那子嗣岂不是更加遥遥无期,若真的因为朝中的事情让荀殷连个嫡子都没有,哀家到了黄泉如何跟老侯爷交代,”太后娘娘唉声叹气,“所以哀家决定,这次东海之行,特命你和荀殷一起去。”   去…去东海?   饶是古言玉平常是个再如何淡定的人,此刻不免也有点懵。   她此生虽然有时候会胡作非为,但是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外五十里远的清水寺,虽然她很向往外面的天高海阔,却从未想过还能和秦荀殷一起去巡视。   “太后娘娘,您在和臣妇开玩笑吗?”古言玉难以置信地问。   旁边的皇贵妃温和地笑:“看您把人家威远侯夫人给吓的,臣妾说什么来着,说您一定会吓着人家吧,您老还不信!”   太后娘娘佯怒地瞪了皇贵妃一眼:“人家夫人哪有你说的胆子那么小?”   说罢,又笑容满面地凝着古言玉:“你不愿意啊?你别害怕,荀殷这次去东海,只是走走过场,到处看一看,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处理,你跟着一起去,也可以到处看一看,就当是外出游历,长长见识,你说呢?”   古言玉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真的?臣妇真的可以和侯爷一起去?”   “自然是真的,哀家说的话,就算是皇帝,他也要听的,哀家让你一起去,皇帝不敢反驳,荀殷那小子也不敢说什么的。”太后娘娘道。   古言玉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那笑意一直抵达了眼底,她兴高采烈道:“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真是菩萨心肠,我们大梁能有您这样的太后,是我们大梁的福气。”   皇贵妃暗暗摇头,还以为古言玉多聪慧,原来也不过如此。   东海若是真的风平浪静,又何须威远侯亲自去,他们大梁人才济济,又不是除了威远侯就没有人可用了,太后娘娘让威远侯夫人跟着去,不过是想造一个假象罢了。   亏得这位威远侯夫人单纯,竟然没看出来东海的危机四伏。   太后娘娘对古言玉的反应十分满意,她道:“你以后要常进宫来陪陪哀家,哀家就喜欢长的好看又嘴甜的小姑娘,不像那不正经的皇贵妃,就知道跟哀家抬杠。”   嘴上说着皇贵妃不正经,但是语气却十分温柔,看来这位皇贵妃很得太后娘娘喜爱。   古言玉应道:“臣妇随时听太后娘娘差遣。”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什么事情了   出什么事情了   太后好似真的十分喜欢古言玉,留了古言玉用午膳,让皇贵妃作陪,午膳后,古言玉请辞离开,太后娘娘还赏了古言玉一串珍珠手串、一支赤金缠丝玛瑙镯子、一对翡翠耳坠和湖缎各色四匹、蜀锦各色两匹,由芳姑姑亲自送古言玉出宫门。   到了崇阳门,捧着各种赏赐的宫女小心地将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放到马车上,秋月扶古言玉上马车,一路往威远侯府而去。   马车的帘子一放下来,古言玉带笑的脸当即沉了,颇有几分风雨欲来之势。   秋月早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然而,古言玉的脸色一沉,顿时吓得秋月连饥饿都忘了,战战兢兢地问:“夫人,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古言玉的手轻轻地在光滑细腻的锦缎上抚摸而过,脸色阴沉道:“太后娘娘赏了我这么多东西,自然是好事情,回头我要跟侯爷好生说道说道,毕竟,皇恩浩荡。”   秋月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她觉得自家夫人的语气听着怪恐怖的,像是有一阵阴风吹过来,吹得她后背凉飕飕的。   很快到了威远侯府,柳红迎上来道:“侯爷在寿康院,太夫人还在午睡,侯爷吩   咐奴婢您一回来就请您直接去寿康院。”   古言玉就直奔寿康院。   寿康院比她以为的要热闹,秦荀宁夫妇、秦荀彧夫妇都在,秦荀殷坐在上位,其余几个分开坐着,或喝茶或吃点心,见古言玉进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她的身上。   古言玉若无其事地一笑,和众人互相见了礼,三夫人耐不住好奇心地问道:“太后娘娘叫您去宫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古言玉在秦荀殷的旁边坐下来,“太后娘娘赏了我一些东西,留我吃了午膳,然后让我跟侯爷一起去东海。”   去东海?   秦荀殷皱眉,沉默不语。   “去东海干什么?”五夫人不解,三夫人更觉得奇怪。   秦荀宁解释:“皇上今天早上在早朝上刚下的令,让二哥去东海巡视,也没说到底巡视什么,就让二哥随便看看,权当出去散散心,觉得差不多了就回朝。”   三夫人:“这算什么事?难不成二伯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需要去东海散心?”   众人:“…”   正疑惑的时候,姚惠清扶着太夫人出来了,古言玉又将在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太夫人,着重强调了皇贵妃在太后娘娘面前得宠的事和太后命她去东海的事。   太夫人听后沉默了半晌,这半晌的时间里,堂屋里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话。   半晌后,太夫人问道:“确定了出发的具体时间没有?”   秦荀殷回答:“明天卯时出发,随行的还有六皇子。”   太夫人点了点头,转而吩咐古言玉:“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办就好,等会儿你回去后就好好收拾收拾,多准备些衣裳、首饰、吃食之类的,就当是跟老二出去见识见识,别的不需要多想,若是有任何事情发生,就随机应变,你是个聪明的,出门在外,若是老二不在你身边,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古言玉郑重地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老二,言玉是你千方百计才娶进门的,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外面危险重重,你要保护好她,千万不能让有心人钻了空子,这家里还有我,你们不必挂念家里的事情,只要你们能平平安安,家里就不会出乱子。”太夫人语气平平地说。   秦荀殷也郑重地承诺道:“娘放心,我会的。”   太夫人道:“今晚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给你们践行,明日一早你们就走吧,   不用一大早起来给我问安了。好了,先各自去忙吧,等会儿再过来。”   秦荀殷等人相继退了出去。   “二嫂竟然能和二伯一起去东海巡视,我这么就没有那种好运气,能去东海走一圈,真让人羡慕。”三夫人有点酸酸地说。   秦荀宁低眉想了想,说道:“你以为巡视是好玩儿的?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有事,有去无回都有可能,二哥乃是大将,派二哥去巡视,分明是大材小用,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什么隐情,指不定二嫂只是简单巡视的幌子。”   三夫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是没那个命去东海玩儿的。”   秦荀宁被她逗笑了,想到即将远行的秦荀殷,又有点惆怅起来。   这个家就是秦荀殷撑着,他们家可担不起失去秦荀殷的风险。   “你在朝中办事,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二嫂真的是跟二伯出去玩儿的?”五夫人显然不信,“大老爷们儿巡视,带上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秦荀彧回答:“我也不清楚,昨夜皇上突然召二哥进宫,二哥在皇宫里呆了一夜,紧接着二嫂就被叫进宫里去,然后就传出了这样的事情,具体情况恐怕只有二哥才清楚   。”   五夫人有点失望。   秦荀彧职位低,有些事情的确不好打听。   “你很羡慕二嫂能去东海吗?”秦荀彧问道。   “我们女人家,大多一辈子都被拘在内院,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有时候能去寺庙里上上香都会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更何况远行了,像二嫂那样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妾身当然有些羡慕,但是妾身也知道,二嫂此次能去东海,恐怕并非什么好事,”五夫人分析道,“杀鸡焉用牛刀?皇上派二伯去,恐怕是有事处理。”   “我也这样想,”秦荀彧携了五夫人的手,“你若是喜欢出去,往后我找机会经常带你出门就是了,何必羡慕别人。”   五夫人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来。   古言玉落后秦荀殷半步走,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走到长廊拐角的时候,古言玉顿住脚步,问秦荀殷:“侯爷,东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春花几个丫鬟远远地跟在身后,见秦荀殷和古言玉停下了脚步,春花轻轻扬手,带着身边的丫鬟齐齐往后退,直到退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才作罢。   “太后是不是跟你说,此行只是走个流程,并无特别的事情?”秦荀殷反问。   古言玉点头。   秦荀殷冷冷地笑了笑:“看来得皇上信重有时候也并非什么好事,否则也不至于让你跟着去冒险,太后娘娘想要掩饰,这一招倒是正好可以混淆视听。”   古言玉:“?”   “东海发现了隐藏的非正规军队,消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连夜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除了我,皇上还秘密召见了其余几个朝臣,商量了一晚上,皇上决定派我和六皇子前往东海秘密处理这件事情,明面上说是巡视,其实是想办法打散非正规军队。”秦荀殷解释道,“太后让你去,只是为了让别人以为,这次巡视,真的只是走个流程。”   古言玉一听就觉得头大,这哪是走什么流程,这分明就是去赌命。   古言玉又问:“皇上让侯爷带多少人?”   秦荀殷比了一个“三”,古言玉皱眉道:“三千?”   “三百,”秦荀殷觉得自己的妻子还是有些天真,“既然是走流程,那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何须带那么多人,三百人足以。”   古言玉瞠目结舌,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苦笑道:“皇家的都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这是让侯爷您空手套白狼啊,真够狠的。”   “那六皇子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吗?”   秦荀殷摇头:“我不知道,这次去要和六皇子近距离接触,你有时间就多观察观察他,看看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知道,那这位六皇子可真不简单。”   古言玉还未出发,却已经发现此行乃是危险重重,秦荀殷克妻的名声犹在,她竟不知道这次她是否真的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临走前想再见一见娘家的人,时间却不允许。   一时间愁肠百结,难免有些落寞。   秦荀殷安抚她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古言玉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两人相携往秋兰院走去,刚走进正屋,秦暮珊和秦暮宇就迎了上来,齐齐朝古言玉和秦荀殷行礼:“父亲,母亲。”   看着两个乖巧的孩子,古言玉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她弯腰把秦暮珊抱起来往里走,问秦暮宇:“有没有午睡?”   “刚起床不久。”秦暮宇回答。   等进了屋,古言玉让春花和秋月去收拾她出行要用的东西,然后抱着秦暮珊坐到   大炕上,秦暮宇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秦荀殷,又望了望古言玉,问道:“母亲要去哪里?”   “东海。”古言玉如实回答,“我和你们父亲一起去,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清楚,我和父亲走后,你们每日要按时去给祖母问安,等学堂开学了要好好读书,不可以偷懒。”   听着古言玉的温声细语,秦荀殷有些沉重的心情微微散了些。   秦暮宇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下了头,绞着自己的手指。   秦暮珊在短暂的茫然后,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古言玉的手臂不撒手:“我不,我不要母亲离开,母亲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怎么会?”古言玉的心都被秦暮珊哭碎了,不禁然地就红了眼眶,她一边给秦暮珊抹眼泪,一边安抚两个孩子道:“我只是去几个月,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五个月,肯定会回来了,我没有不要你们,我和父亲去是有事要办,不是去玩儿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从未信过我   你从未信过我   三五个月,听起来挺短的,秦暮宇绞着小手指,根本高兴不起来。   而秦暮珊非但没有感到安慰,反而哭得越发汹涌:“一两个月好久啊,三五个月真的好久好久啊,母亲为什么要离开那么久啊?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哥哥了?我和哥哥以后会更听话的,母亲你不要走了,有事情让父亲去就好了啊,母亲您为什么非要去啊?呜呜呜——”   被嫌弃的秦荀殷:“…”   古言玉已经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被秦暮珊的话给逼了回去,她擦着秦暮珊的眼泪道:“不是母亲非要去,是有人命令母亲去,母亲不得不去。”   “有人?”秦暮珊的哭声一收,“是谁?我去找他说理,他凭什么命令母亲。”   秦暮宇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是很明白,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秦荀殷是大官,是很大很大的官,但是父亲头上还有更大的官,可以命令所有人,包括父亲。   所以是那个人命令母亲去的吗?   古言玉被秦暮珊单纯的话逗笑了,她道:“这不是说不说理的问题,父亲一个人   出院远门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相陪,多可怜啊,所以母亲要陪父亲一起去,你和哥哥留在家里念书,家里还有哥哥陪和心悦陪你,不是吗?母亲若是不去的话,父亲就没有人陪了。”   秦暮珊表情可怜兮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闪一闪的,她虽然还是很伤心很难过,却还是勉为其难道:“那母亲陪父亲去吧,但是母亲一定要想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想哥哥。”   “好,”古言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珊姐儿和宇哥儿都是乖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也要乖乖的,知道吗?”   秦暮珊含着眼泪重重地点头,秦暮宇勉强“嗯”了一声。   秦荀殷在哄孩子上完全没有经验,只能看着他们难过,古言玉的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一直在嘱咐秦暮宇和秦暮珊在她不在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食衣住行样样都不落下,可见平日里她对两个孩子到底有多上心。   然而,秦荀殷听着听着,却听出点别的意思来。   家里有徐芳若和丫鬟们专程照顾两个孩子,她其实完全用不着如此细细地叮嘱,说得太多,秦荀殷逐渐有种古言玉在交代遗言的感觉。   尤其是她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秦暮宇的前程,那声音还是细细的,柔柔的,听着十分舒服,“我们宇哥儿这么努力,以后可以走科举的路子,指不定还能摘个状元回来,这一生就什么都不愁了,宇哥儿你说母亲说得对不对?”   秦暮宇听着有点懵懂,反问道:“母亲希望我将来能考个功名?”   “当然啊,有功名傍身,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先要学会做个好人,不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己。宇哥儿,你是聪明的孩子,母亲希望你能记住母亲的话,努力读书,将来报效朝廷,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这样的大道理秦暮宇还不太懂,但是他道:“我会记住母亲的话的。”   古言玉欣慰地点了点头,又低头对还在哽咽的秦暮珊说:“你也要好好念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知道不知道?”   秦暮珊抽抽搭搭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偷懒的。”   秦暮珊小脸哭成了花猫,古言玉让丫鬟打了热水来,自己拧干了帕子给秦暮珊擦脸,又叮嘱秦暮宇:“以后我不在,宇哥儿你要好好保护妹妹,不能让妹妹受欺负了,知道吗?”   秦暮宇乖巧地回答:“我会的。”   等秦暮珊的脸大又恢复干干净净,古言玉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好了,别再哭了,再哭又得洗脸了。”   秦暮珊还想哭,但是她不想惹古言玉难过,竭力忍住了泪意,古言玉倒有些哭笑不得。   等丫鬟收拾好外出的箱笼,让古言玉过去检查,古言玉就带上秦暮宇和秦暮珊去检查行囊,留秦荀殷一个人坐在大炕上,他望着一大两小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检查了箱笼,古言玉又将院子里的大小丫鬟全部召到院子里来,将秋兰院的事情重新安排了一遍,春花最是稳重,古言玉要留她守院子,交代她走后院子里的一应大小适宜都有徐芳若和春花做主,秋月和落雁则跟她一起去东海。   春花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古言玉信重她,她十分高兴,自己也想替古言玉分忧,她这趟外出,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屋里没有个她信重人的留守,就是她们当丫鬟的也不放心,她愿意留下来帮古言玉看着院子。   秋月和落雁这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知道自己要跟古言玉出门,兴奋的眼睛都冒出了光,秋月是早就猜到自己要去的,因为她会武,古言玉去哪里都喜欢带着她,这是院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知道古言玉要外出后,都知道秋月占了一个随行的名额。   落雁则是意外,她负责古言玉衣服的浆洗和吃食,古言玉一走,她的事情就少了大半,成了最闲的那个,所以古言玉带上她,就显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但是她还是很意外,意外之余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古言玉又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待吩咐完了,春花就让大家都散了,到了晚膳的时间,古言玉与秦荀殷带上两个孩子去太夫人那里吃晚饭,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话,然后太夫人留了秦荀殷说话,古言玉与两个孩子先回了秋兰院。   秦暮珊依依不舍地和古言玉道别,流着眼泪被徐芳若带下去睡觉了。   古言玉留了春花和秋月在屋里说话,春花表忠心道:“夫人,您尽管放心,奴婢一定会替您看好院子的,也会照顾好四少爷和五姑娘的。”   “我当然信任你,但是信任归信任,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安排地好,秋月,去取纸笔来,我要留一封遗书。”古言玉吩咐道。   “遗书?”秋月和春花瞪圆了眼睛。   古言玉无心吓唬他们,笑道:“大惊小怪干什么?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写下手书,将以后的事情交代好,就算真的在外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用后悔没有给两个孩子安排好后路。”   春花想到这有可能是主仆的最后一次见面,顿时眼泪就出来了,道:“夫人,不是说只是出去走走吗?怎么会有危险呢?”   “出门在外,有些事情谁说得清楚,”古言玉道,“秋月,去拿纸笔吧。”   秋月不敢耽搁,立刻去取了纸笔,古言玉铺开宣纸,行笔飞快,并将最重要的几点直接告诉春花:“若我真的有去无回,你就将这封手书交给我祖母,这里面有我的陪嫁分配,我要全都留给两个孩子,还有对宇哥儿未来的规划以及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你只要将这封手书交给祖母就好,她老人家自会帮我操办好一切。”   春花听得眼泪汪汪,秋月也忍不住落了泪,古言玉却很平静。   “你们不必伤心,我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我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古言玉将自己要交代的却不能让秦荀殷知道的写下来,然后从匣子里抽出一个荷包将手书装进去,交给春花,叮嘱道:“这个荷包你要收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侯府的人。”   春花泪眼朦胧地接过荷包,小心地将荷包揣进怀里,承诺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信重。”   古言玉就欣慰地笑了笑。   “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情?”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秋月和春花一跳,两个   丫鬟连忙抬袖去擦眼泪,纷纷低着头退了下去。   古言玉笑道:“明天就要出门,丫鬟舍不得我,秋月和春花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难免有些伤感罢了。侯爷累了吧,明日还要早起,洗浴早点休息吧。”   说着就去帮秦荀殷宽衣。   秦荀殷低头凝着仔细帮他解衣带的女子,低声道:“你不必担心,虽然此行危险重重,但我必定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出事的。”   古言玉甜甜地笑:“妾身当然相信侯爷。”   秦荀殷不喜古言玉这副假面具,他戳破道:“你根本就不信,何须说违心之言,阿玉,你就从未信过我。”   古言玉解衣扣的动作一顿:“侯爷为何这样说?妾身哪里不信任侯爷了?”   “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好你,也不相信我会一直对你好,更不相信我对你的情谊,你知道此去危险,恐怕会一去不返,所以临走的时候把什么事情都交代好了,大事小事,事无巨细,我很好奇,是不是你连遗书都写好了。”秦荀殷苦笑道。   古言玉心头一跳,有种被秦荀殷窥见了内心的窘迫。   “侯爷误会了,”古言玉掩饰地说,“这家里本是妾身做主,妾身要走了,自然   要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好,否则妾身出门在外,岂不是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家里出乱子?有些事情交代清楚了总比没交代清楚要好,这样就算妾身不在,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行事也有个章程,不至于乱成一锅粥,凭白让人看了笑话,以为妾身身边的人都是些挑不起担子的。”   秦荀殷觉得她根本就是在忽悠自己,没将古言玉的解释听进心里去,多说无益,反正无论他如何逼供,古言玉都是不会承认她不信任他的。   有时候说一千句也抵不上做一件事,日久见人心,他倒不信古言玉的心是石头做的,日积月累,他总有撬开她心房的那一天。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看见好玩儿的就给你买回来   看见好玩儿的就给你买回来   他道:“好了,你不用忙着照顾我,还有哪些事情需要交代的,去忙吧。”   古言玉没想到今日秦荀殷竟然这么贴心,她温柔地笑了笑,敛衽行了礼,然后转身出了卧房。   堂屋里,春花和秋月还在话别,一个说:“你这次随夫人去东海,一定要保护好夫人的安全,千万不能让夫人出事,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饿着冷着了。”   一个说:“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夫人受一点伤,你在家里也要好好的,有事就多请示太夫人,若是有那敢欺负到你头上的,你尽管记下来,等夫人回来了肯定给你做主。”   一个说:“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从明日起我就天天去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你和夫人平安无事。”   一个说:“我若是看见好吃的好玩儿的就给你买回来。”   俩姑娘絮絮叨叨地话别,看见古言玉出来,这才抽抽搭搭地停止了哭泣,古言玉又低声吩咐了春花一些事情,然后让她们下去休息,自己回了卧房。   秦荀殷还未从浴房里出来,古言玉看了会儿书,等秦   荀殷出来了她才进浴房洗浴,出来时秦荀殷已经躺到了床上,古言玉掀开棉被的一角,躺进被子里。   一只手从她的颈脖处绕下去,将她揽进怀里。   古言玉实在很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沉了,不知道何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沉睡中的古言玉在某个瞬间睁开眼睛,看见秦荀殷已经起床了。   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叫了丫鬟进来伺候。   外面的天色还漆黑一片,府里的灯笼渐次亮了起来,古言玉穿上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带上秋月和落雁坐上了早已经等在垂花门前的马车,到东城门与六皇子汇合。   等到了东城门,天色还是黑漆漆的,秦荀殷与六皇子李修勤打过招呼后带上三百禁卫军往东海出发,古言玉坐在马车里并未下车,秋月拿了早点和水出来,几个人就在车上简单用了早膳,一路走走停停,中午在一家客栈用午膳,晚上歇在另一家客栈。   客栈里容不下三百禁卫军,他们在客栈外搭帐篷过夜,古言玉这些娇贵的就住在客栈里,而秦荀殷自然是和古言玉住同一个房间。   这家客栈地处官道,并不在城里,背靠大山,前面有一条小溪,可谓是风景独好,只可惜客栈外面全是禁军搭起的帐篷,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古言玉不好抛头露面,只能站在   房间里的窗户口略略欣赏一下风景。   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古言玉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放松了身体。   “这里的风景很好。”秦荀殷道。   “不止这里,沿路的风景都十分漂亮,山山水水、鸟语花香,若是没有那几百的禁军和六皇子跟着,只是出门简单地踏青,实乃人间美事。”古言玉嘴角微微含笑。   只可惜,她们这些深闺女子极难得才能有出门踏青的机会,而她这次出门还不是踏青,是奉命当一个混淆视听的跟班。   秦荀殷从古言玉的话中听出了她对自由的渴望,他觉得女人有时候是真的可怜,不像他们男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不回家便不回家,大梁风俗给了男人绝对的自由,却给了女人绝对的束缚,想来是很不公平的。   女人依附男人生存,男人好女人才能好,男人不好,女人铁定跟着倒霉,而男人好女人却不一定好,不仅如此,还得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怎么想都觉得当女人是件可悲的事。   “你若喜欢,以后我经常带你出门就是了。”秦荀殷道。   古言玉却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她主持中馈,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想出门,哪有那么简单,就算出了门,也无法不挂心家里的事情,而且根本不能走远,还必须是当天出门当天归家。   秦荀殷没有管理内宅事务,是不知道事情的琐碎,有些事情根本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否则这世上最自由的皇上为何却没有经常出门闲逛?   还不是因为手上的事情太多!   秦荀殷就知道古言玉不相信自己的话,他有点哭笑不得,只好暗暗决定自己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以后就定然要办到,不能让古言玉认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为了让他们此次出行看起来真的只是走过场的巡视,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基本上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月才赶到东海。   这大半个月可谓是舟车劳顿,古言玉每天无所事事,就坐在车上看沿路的风景或者看看书,偶尔遇到乞讨的可怜人,会让秋月打赏一些银钱和吃食,等终于赶到东海时,落雁和秋月都瘦了些,她却一点没有瘦,反而神采奕奕。   东海知府早知道他们要过来,给他们入住的院落也早就安排好了,是个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因古言玉是威远侯的夫人,自然就和秦荀殷直接住进了内院,外院给李修勤住。   大宅院修建得十分豪华,雕梁画柱、亭台楼阁几乎是   一步一景,比之威远侯府有过之无不及,古言玉沿着长廊一路往内院走,十分吃惊。   这宅子也太过豪华了些。   她朝秦荀殷望去,果见秦荀殷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看来这位太子妃的弟弟在这里捞了不少的油水,否则如何能住如此豪华的大宅子。   “侯爷,”古言玉轻轻拉了拉秦荀殷的衣袖,笑道:“这宅子可真漂亮。”   秦荀殷低头瞥了她一眼,就见古言玉的眼底闪过几丝狡黠,他道:“你喜欢的话有时间就到处逛一逛,听说这宅子是梁文聪从一个富商手里买来的,后来经过了二次改造,就把宅子改成了现在的样子,既然我们住了进来,你就别客气,喜欢就到处看。”   “真的?”古言玉惊喜地问。   “梁文聪把我们安置在这里,难不成还敢拘着我们不成,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但是切记不能随便出门,东海一直有倭寇潜伏,小心他们对你不利。”秦荀殷嘱咐道。   古言玉点点头:“妾身知道了。”   领路的听得额头上直冒冷汗,一路将古言玉和秦荀殷带到了内院的厢房,古言玉坐到座椅上,觉得身心都松懈了下来。   屋里有伺候的丫鬟,落雁从丫鬟手里拿了茶壶给秦荀殷和古言玉倒茶,秦荀殷却并未落座:“我还有事要处理,赶了多日的路,你先歇会儿,我等会儿再过来。”   古言玉点点头,挥手让秦荀殷离开。   他前脚刚走,秋月就将屋里伺候的丫鬟打发了出去,她道:“这里都是那个梁大人的人,奴婢总觉得不安全,我们为什么要住进这里来啊?”   古言玉微微地笑:“因为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只有住进这里,才能让梁文聪最大可能地放松警惕,你们要记住了,我们这趟出来,不是来玩儿的,而是帮侯爷办事的,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少说少错。”   秋月:“…夫人,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为了让家里的人安心,但你们现在在我身边,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们说清楚,在这,凡事都要问我,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自作主张。”古言玉提醒道。   “奴婢遵命。”落雁回答。   秋月觉得事情可能不大妙,她想到古言玉临走前写的那封遗书,心情越发忐忑起来,老半晌才嗫嗫嚅嚅地回答:“是,奴婢听夫人的。”   古言玉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一会儿,你们两个也可以先睡一会儿。”   落雁道:“奴婢守着夫人,秋月你去睡吧。”   秋月也不拒绝:“那我睡一觉就来换你。”   古言玉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秦荀殷还没有回来,是秋月在外间守着,她扶古言玉起床:“侯爷回来了一趟,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又被左一叫走了,让您不用等他用晚膳,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您要先吃点东西吗?”   古言玉的确饿了,让秋月出去传饭,她睡了大半下午,吃了晚膳后就完全没有了睡意,让落雁和秋月陪着逛园子。   外院那方还灯火通明,古言玉望着那个方向,微微有点走神。   外院,秦荀殷将左一收到的密信放在油灯上点燃,问旁边的左二:“六皇子在干什么?”   “在逗鸟,”左二回答,“梁文聪不知从哪儿得知六皇子很喜欢鸟,就给六皇子寻了一只鹦鹉来,那鹦鹉会说话,六皇子很喜欢,已经逗了快半个时辰了。”   “有没有什么人在六皇子耳边说什么?”   “除了梁文聪,就只有禁军的刘副将跟六皇子说了些话,梁文聪很擅长拍马屁,将六皇子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夸得六皇子身心舒畅,六皇子连连夸赞梁文聪会办事、会做人,两人像忘年交似的凑在一起说了许多话,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左二回答。 第一百四十五章 背后的老板是谁   背后的老板是谁   秦荀殷点点头。   左一道:“梁文聪能在这里这样吃得开,可见根本不是个简单的,属下已经打听了许多,他在这里的人脉极广,逢迎者数不胜数,如今我们住在他的宅子里,万事都要小心才行。”   秦荀殷问:“查出来他最近的动向没有?”   “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左二回答,“他日常喜欢去的地方也只有那几个,要么就是知府府衙,要么就是春熙楼酒楼,要么就要溢香园。”   “溢香园是什么地方?”秦荀殷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地方。   左二摸摸鼻子:“就是,嗯,*院,梁文聪每个月都要去六、七次,这事他的夫人肯定知道,但八成不敢管他。”   这样看来,梁文聪乃是溢香园的常客。   秦荀殷嗤笑了声,问道:“知道溢香园背后的老板是谁嘛?”   左二道:“就是梁文聪,这事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查到的,梁文聪并没有直接   经营溢香园,而是将溢香园委托给他大舅子的大舅子管理,那人叫陈胜,明面上溢香园的主要负责人就是陈胜,但实际上这溢香园是梁文聪的产业,陈胜这个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左一:“这条链子还挺长的。”   左二见秦荀殷一脸沉思,说道:“我们现在正紧盯着这个陈胜,这人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您要来巡视,最近收敛得很,背地里也不知道到底搞了多少小动作,以前的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估计大半都已经被他抹干净了。”   秦荀殷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把他们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报我。”   左一和左二齐声应道:“是,侯爷。”   古言玉沿着长廊慢慢走着,长廊两边都挂着红灯笼,木柱上绘着各种图案,什么仙女图、仕女图、长龙摆尾、雨打芭蕉…古言玉一一欣赏过去,不知道这梁文聪到底是真的富有内涵还是只是附庸风雅。   古言玉在长廊的凉椅上坐下来,秋月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夫人,我们这次真的是来闯虎穴的?”   古言玉食指放在唇边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这些话往后在外面的时候就不要随便说了,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酿出祸事来。”   秋月赶忙闭嘴,不再提这次来的目的,转而和古言玉谈起园子里的风景来,笑道:“这澄园的主人可真会享受,沿着长廊还有清水流淌,比我们侯府的景致有过之无不及,梁大人能从人家手里把宅子买过来,可见和人家关系是极好的。”   澄园就是她们现在所在宅院的名字。   古言玉淡淡地笑:“你管人家关系好不好,只要我们住得舒服就成了。”   秋月吐吐舌头:“奴婢只是觉得那位梁大人很厉害,听说他是太子妃的弟弟?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生得十分英俊,整个东海地界的女子十个就有九个说他模样好看。”   古言玉忍不住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禁卫军的人说的,奴婢问他们梁大人的为人,他们就把知道的都告诉奴婢了。”秋月颇有些得意地说,“他们还说梁大人是个翩翩君子。”   秋月会些武艺,有时候会和禁卫军里的士兵切磋,还有几个和她交好的,估计秋月就是从那几个人的口中得知的。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古言玉忍俊不禁。   “这倒不是,”秋月为自己辩解,“奴婢只是当做笑话讲给夫人您听的,奴婢还听说,梁大人的夫人是个美若天仙的仙女呢,在嫁给梁大人之前,上她娘家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奴婢觉得夫人您已经很美了,实在想象不出梁大人的夫人还能如何美。”   “油嘴滑舌,什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甜了?”   “这不是跟夫人您学的吗?”秋月呵呵地笑。   夜里起了风,沿着长廊的灯笼左摇右晃,秋月将手里准备好的披风给古言玉披上,“夫人,我们要回去吗?”   “不用,我们走走,”古言玉站起身来,“第一次来这里,觉得新鲜,先到处看看,认认路,以免往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秋月觉得古言玉说得有道理,遂而跟着古言玉开始逛园子,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古言玉道:“都说梁大人的夫人貌若天仙,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到底怎么个天仙法。”   “您想见梁夫人?”   “能见自然是最好的,我们远道而来,受到梁大人的热情招待,身为客人的我们   怎么也应该表示一点谢意,否则岂不是显得太没有见识了?”古言玉慢悠悠地说。   秋月:“夫人说得有理。”   夜风逐渐大了起来,园子里的凉意更深,古言玉怕着凉,就回去了,而此时秦荀殷也刚好回来,两人在院门口碰面,秋月识相地退开几步,秦荀殷问她:“去哪里了?”   “随便逛一逛,”古言玉回答,“侯爷忙完了?”   秦荀殷“嗯”了声:“本就没什么可忙的,只是过来走走而已,梁大人为招待我们花了不少的心思,我们理当应该有所表示,明日你若是无事,可以去探望探望梁夫人,听说梁夫人身体不好,已经卧床多时,你若是要过去,就带一些补品,若是不想去,就不去。”   这么随便的吗?   古言玉有点惊讶,转而笑道:“妾身和侯爷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妾身也正打算跟侯爷商量让妾身去探望梁夫人的事情呢。”   “那正好,回头我就让左一把东西准备好。”秦荀殷说着,率先走进了卧房。   古言玉跟进去伺候,一边替秦荀殷解衣带一边低声问他:“妾身一直很疑惑,皇上为何要派六皇子来,是因为想扶持六皇子对抗三皇子吗?”   秦荀殷道:“当年太祖皇帝只是一个武官,但却手握重拳,他潜伏多年,最后揭竿而起,从前朝崇光皇帝的手里抢走了皇位,谋夺了他的江山,皇上受这件事的影响,对那些手握重拳的朝臣一直都十分忌惮,皇上深谙权衡之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独大,威胁到他的皇位,他这次派六皇子出来,就算没有扶持六皇子的意思,也有借此事敲打三皇子的意思,警告三皇子凡事要懂得收敛。”   古言玉觉得很搞笑:“皇上天天担心这个算计那个的,难道都不累吗?难怪历朝历代的皇帝就没有几个是长寿的,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哪有那么好坐。”   秦荀殷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一个深闺女子,想得还挺多的。”   “妾身只是随便想想,闲来无事,不东想西想就只有逗鸟弄花了,侯爷可知道那梁夫人喜欢什么?妾身给她准备一点她喜欢的东西,指不定还能带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她眼里有狡黠的笑意,秦荀殷觉得心头暖暖的,却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必管,我让你去见梁夫人,只是单纯地见一见,看看她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没有让你帮我打探消息的意思,你要知道,言多必失,有的时候说得多了,就容易暴露自己。”   古言玉笑了笑道:“妾身定会把握好分寸的。”   “送些寻常的补品就行了,送了梁夫人喜欢的东西,别人指不定还以为我们专程   打听了什么,此行是别有目的呢。”秦荀殷提醒道。   古言玉恍然:“侯爷说得对。”   第二日,古言玉带上秋月去了梁府,说是来拜访梁夫人,由外院的一位管事妈妈亲自将她们领进了内院的正屋,古言玉刚走进大门,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   看来这位梁夫人兴许还病得不轻,古言玉暗想。   正屋里管事的妈妈请古言玉到待客厅坐:“我们夫人不知道秦夫人您要过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已经有丫鬟去伺候夫人起床了,请秦夫人稍等片刻,我们夫人很快就来见您。”   还没有起床?真的是卧病在床?!   古言玉压下心底的困惑:“没关系,我等等梁夫人就好,烦请妈妈去跟梁夫人说,慢慢来,我正反是个闲人,等得起。”   那妈妈见古言玉表情柔和,眼里有轻柔的笑意,知道这位要么不是真的心地良善就是绝对是个非常厉害的不好对付的角色,她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古言玉打量待客厅的布置,相比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梁府的布置并不奢华,而且有种十分淡雅的简约,入目给人感觉十分舒适,兴许这位梁夫人,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古言玉一边喝茶一边琢磨,忽然间听到一声咳嗽,那声音十分地厚重,好像是生病了多年的人实在压抑不住了才不得已咳出来的。   古言玉朝门口望去,就见到由两个丫鬟扶着慢慢走进来的梁夫人。   然而,这一眼望过去,古言玉就惊呆了。   梁夫人生了一张瓜子脸,皮肤非常地白皙,她眼睛大大的,两颊的肉凹陷下去,更加衬得她的眼睛格外地大,眼球隐约有往外凸出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上的病全好了   身上的病全好了   她人非常地瘦,然而,即便瘦得脱了形,她也有种瘦骨嶙峋的美,美人一美在气韵,其次是骨骼,再次是皮相,这位梁夫人就美在气韵和骨骼,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美人。   梁夫人走到古言玉的面前,敛衽朝古言玉见礼:“劳秦夫人来看我,只是我这身体,怕是要让秦夫人见笑了。”   古言玉在短暂的呆滞后立刻起身回礼,道:“梁夫人说得哪里话?都说你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就算你正病着,也着实让我眼前一亮,只有自惭形秽的,哪有笑话的?”   古言玉的能言善辩让梁夫人微有吃惊,在他们来到东海之前,梁文聪就跟她提过或许威远侯夫人会来见她,昨日他们到了东海并未在梁文聪面前提起这件事,她还以为她要过几日才来,没想到竟然来得这样突然。   这位威远侯夫人看起来年纪也不过十七八,但是一言一行都十分大方得体,言谈举止既不让人觉得过分亲昵,也不让人觉得过分疏远,恰到好处地让人感到舒心。   梁夫人暗想,是个厉害角色。   梁夫人笑道:“秦夫人抬举了,别说我姿色平平,就算我真的貌美如花那又如何?一个人没有健康的身体,就算再有才能再有美貌,也是虚妄,我连最简单的平平安安都无法奢求,其他的东西,拥有再多又有什么用?”   古言玉淡淡地笑:“梁夫人不必如此悲观,这天下间奇人异事数不胜数,指不定你明天就能遇上一个医术卓绝的大夫,这身上的病就全好了。”   “那就借秦夫人吉言了。”梁夫人笑道。   两人分主次坐下,丫鬟陆陆续续上了茶点,梁夫人道:“可惜我病重,卧病在床,不能陪秦夫人游赏东海的山川风景,实在可惜。”   “我初来乍到,对东海的确不熟悉,梁夫人可知道东海有哪些好玩儿的地方?”   “东海最出名的就是蓬莱山,想必秦夫人是听过的;若是秦夫人想拜菩萨,可以去龙王庙,都说龙王庙的老龙王是最灵验的;还可以去海边看看,海边有客栈,可以在客栈里住一晚,第二日早起看日出,我曾经去看过一次,毕生难忘。若是要说哪里的东西最好吃,那当属春熙楼,春熙楼的席面每一样菜都极为美味,说起来,春熙楼离我们这里也不远,你想去   随时都可以去。”梁夫人说到这里,似乎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古言玉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歉意来:“梁夫人快别说了,我来探望你,倒是让你给我解释这个介绍那个的,实在是叨扰。”   梁夫人露出几分苦笑来:“我刚开始病的时候来看我的人还很多,如今病得久了,就没几个来看我了,每日闷在院子里也着实觉得发闷,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叨扰。”   古言玉看她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出于好奇问道:“梁夫人这身体到底怎么了?梁大人好歹也是知府,又是太子妃的亲弟弟,想请什么样的大夫请不到?为何还会拖成这样?”   梁夫人嘴角的笑容十分苦涩:“怪我命不好,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小产了,小产大出血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每日都靠汤药吊着性命,是治不好了。”   古言玉一怔。   她想起前世的自己就是这样的遭遇,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被卫庭轩那个狗东西给药没了,小产后她的身体就一日不   如一日,最后瘦得脱了形,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当时她就想,这样拖着病体过日子,还整日遭人嫌弃,拖累两个丫鬟跟着受苦,倒不如直接死了干净,十八年后兴许她还能长成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上天没有亏待她,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梁夫人的苦,古言玉感同身受,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唏嘘。   古言玉哀叹道:“没了孩子当真是最痛苦的事情,当母亲的都无法忍受这份苦楚,极度悲痛之下就容易心生郁结,一旦生了病,就难以治好了。”   梁夫人见古言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又看她红光满面,根本不像是没了孩子的,便只好顺着古言玉的话说:“没想到秦夫人竟然能理解我的苦楚,能得秦夫人这般理解,实乃我的幸运。我这身子是早就坏了的,再也好不了了。”   “梁夫人别如此悲观,天下名医多得是,总有一个能治好你的。”古言玉安慰道。   话题好像又回到了原处,梁夫人掩袖擦了擦眼里不禁然溢上的泪水,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倘若秦夫人不嫌弃,   就留下来吃顿午膳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地多打扰梁夫人一会儿了。”古言玉笑说。   梁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又说起平时都有什么消遣,管家到底有多么不容易,古言玉发现,这位梁夫人其实是个挺健谈的人,很多事情只要她稍微一提,她就能说个子丑寅卯来,而且十句有九句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古言玉就有试一试她的意思。   “说起汴京的繁华和热闹,当属每年的端午节和花灯节了,尤其是花灯节,不知梁夫人去过没有,每年的花灯节都是最热闹的,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今年特别,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闹得满汴京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梁夫人听说了没有?”古言玉端起茶啜了口,漫不经心地说,眼角余光却始终追随着梁夫人。   梁夫人感慨道:“听说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得住,东海知道的也数不胜数。”   “是梁大人跟你说的吧?”   “的确是相公告诉我的,我身在内院,又缠绵病榻,外面的事情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又怎么敢轻易对我提起,相公说   国舅爷买凶杀瑾王的时候我完全不敢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梁夫人后怕地说。   “其实当时我也在场。”古言玉道。   “秦夫人也在?”   “当日我与侯爷一起去看花灯,刚巧遇见了这件事情,侯爷就顺道出手救了瑾王,”古言玉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看见有人头飞到了我的脚下,吓得我大叫一声,浑身都在颤抖,后来就是刀剑相撞的打杀,若是我没有侯爷保护,估计就命丧当场了。”   梁夫人不明白古言玉什么意思。   按理,她应当知道他们梁府和太子是一派的,既然和太子是一派的,那自然就和太子的舅舅是一派的,古言玉跟她说这件事,就等于是在告诉她“你们的人险些害死我”,她想表达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表达自己的怨愤?   梁夫人不懂。   古言玉仿佛知道梁夫人在想什么似的,说道:“夫人不必多心,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只是一时兴起,就忍不住说了当时的情况,想来如今国舅爷也十分地后悔。”   梁夫人有些讪笑道:“我没有见过国舅爷,对汴京的   事情也不了解,倘若国舅爷真的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自然有皇上裁决,我等深闺妇人不敢乱言朝堂之事。”   “梁夫人说得是,我视梁夫人为姐姐,便没有想那么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看来往后还是要忌口,免得被别人拿了话柄,给侯爷添麻烦,”古言玉深以为然道,然而,她又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听说东海这边有许多土匪?”   梁夫人奇怪地问:“谁说的?”   “侯爷说的啊,他说是皇上说的,侯爷说这次过来巡视一来是按制走走过场,二来就是看看梁大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如果有,他与六皇子就出力帮着把山匪剿灭了。”   “秦夫人真是深得侯爷信重,连这样的事情侯爷竟然也会跟夫人说,不像我家相公,是不怎么跟我说这些事情的,就连花灯节的事情都是我问他他才说的。”梁夫人道。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山匪?”古言玉不允许梁夫人转移话题。   梁夫人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相公没跟我提过,他总说我生着病,就不要去想那么多,外面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让我好生养病就行。”   不错,这套说词跟当初她应付瑾王妃的差不多,都是   一个意思。   她觉得这位梁夫人和她还真有几分相似,连经历都跟前世的她有相似之处,她觉得有趣,也不勉强她,说起自己准备去春熙楼吃酒的事情来。   “去蓬莱山还得坐船,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天,也不知道侯爷有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陪我去,他若是没有时间,我就只能去拜拜老龙王再顺道去春熙楼开一桌。”   梁夫人就道:“不去蓬莱山可惜了。”   “男人们要忙自己的事情,陪我们女人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古言玉颇为无奈地说,“就像梁大人,管着偌大的东海,定然也没有多的时间陪夫人你的。”   “相公的确很忙,我每日都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他,跟他说会儿话,近来得知你们要来,更是忙碌了起来,每天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梁夫人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把疯女人拉下去   把疯女人拉下去   他言语间对梁文聪多有维护,古言玉何尝听不出来,这梁夫人是个聪明人,身体虽然生了病,脑袋却比谁都清醒,从她这里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的。   到了午膳时间,几人朝饭厅走去,忽然有个女人闯过来,那女人约摸是跟人厮打了一番,头发和衣裳都十分凌乱,她闯到梁夫人的面前,“碰”地一声朝梁夫人跪了下去,磕头道:“梁夫人,我求您放过我吧,求您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个六十岁的老母亲,没有我,我母亲可怎么活啊,梁夫人,您大慈大悲,愿意为您献身的人数不胜数,您何苦要抓着我不放啊?”   古言玉看着面前的场景,整个儿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献身?   献什么身?   梁夫人被眼前的女子气得瞳孔陡缩:“你胡说什么?谁要你献身了?来人,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下去!”   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三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两人按住那疯女人的肩,另一人抬脚三人像抬货物一样地将那疯女人抬了出去。   疯女人却还在哀求:“梁夫人,您放过我吧,我会对您感恩戴德的,愿意换血给您的人多如牛毛,又不缺我一个,您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啊?啊?啊?梁夫人,你这样做不会有好下场的,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报应啊——”   那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梁夫人满脸疲惫,她忍不住捂嘴咳嗽了声,转身对古言玉苍白地笑道:“后院关的一个疯女人,力大无穷,竟然让她给跑出来了,让秦夫人见笑了。”   “无碍,梁夫人没事就好。”古言玉压下心底的困惑,说道。   她没有再问什么,梁夫人自然更加不可能主动解释,古言玉心不在焉地吃了午膳就告辞了,待上了马车,因马车要路过春熙楼,她还若无其事地上了春熙楼。   “夫人,您不觉得,那个疯女人很奇怪吗?”秋月问道。   古言玉选了个靠窗的偏角落位置坐下,让秋月坐到她的旁边,她道:“她当然奇怪,看来梁夫人的病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找的什么大夫,竟然说要换血,真是闻所未闻,亏得他们竟然也相信。”   秋月补充:“估计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古言玉赞赏地看了秋月一眼:“回去后你就去请侯爷,我有事跟…”   她的语气一顿,目光望着楼梯的方向,嘴角的笑容凝了凝,秋月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到秦荀殷和李修勤还有梁文聪有说有笑地从楼梯上下来。   而秦荀殷似乎觉察到什么,在某个瞬间,忽然抬头朝古言玉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古言玉在秦荀殷深邃的目光下,心跳陡然漏掉几拍,她极为不自然地朝秦荀殷笑了笑,然后就看到秦荀殷朝这方走了过来。   李修勤和梁文聪似乎在问他去哪里,秦荀殷回了一句什么,继续朝这方走来。   古言玉忽然有点莫名地紧张。   李修寒和梁文聪跟在秦荀殷的身后走了过来,古言玉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而坐在她旁边的秋月赶忙起身站到古言玉的身后,低眉垂首,做回了丫鬟。   “侯爷,好巧。”古言玉微微敛衽朝秦荀殷行礼。   秦荀殷皱了皱眉头:“怎么来这里了?”   “刚去见了梁夫人,在她那里用了午膳,听梁夫人说东海最出名的酒楼就是春熙楼,春熙楼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妾身一时好奇,就来看看。”古言玉笑着解释。   “没点菜?”   “妾身是吃了午膳的,只不过想着时间还早,不如来这里喝点茶水,打发打发时间。”她说话间,李修勤和梁文聪已经走了上来。   秦荀殷介绍道:“六皇子你已经见过了,旁边这位是梁文聪梁大人。”又转而对梁大人道:“这位是内子。”   李修勤长得和李修寒有几分相似,面容十分和善,像个没脾气的好好少年郎。梁文聪古言玉是头一次见,这人的模样也生得极好,难怪秋月说别人都说梁文聪是个美男子,只是那一双眼睛闪烁着莫名的光,让人觉得这人有点不正经。   李修勤是皇子,对古言玉十分地客气,拱了拱手道:“秦夫人好。”   相比李修勤,梁文聪就会拉关系得多,拱手道:“嫂夫人好。”   古言玉暗想,难怪都说梁文聪是个嘴巴甜的,这声“嫂夫人”出口,在别人眼中,和他秦荀殷的关系就近了三成,古言玉敛衽道:“见过六皇子、梁大人。”   几人互相见了礼,古言玉道:“几位大人有要事便是忙吧,不用管我。”   梁文聪却道:“没什么要事,正巧在上面吃了饭,没想到下来就碰见了嫂夫人,听闻嫂夫人是个才女,很会猜灯谜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古言玉含蓄地应道:“不过是些小把戏,让梁大人见笑了。”   客套间,几人分四方而坐,梁文聪继续道:“嫂夫人猜灯谜拿走了人家老板所有的花灯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早就从汴京传到了东海,这种文采可非一年半载就能练就的,”   “说起有才,梁大人的夫人才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呢。”古言玉转移话题。   梁文聪不解:“嫂夫人还听过内子的事情?”   “这倒不是,我刚刚才在梁大人的府上用了午膳,路过春熙楼,顺道进来喝点茶水的,梁夫人博闻强识,天地万物都能说上一说,实在令人钦佩,梁大人有如此佳人在身边,又何须羡慕旁人,”古言玉笑容淡淡地说,然而,转眼又有点惋惜起来,“午膳之前,被关在后院的一个疯女人闯了出来,后来梁夫人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所以我吃了午膳就告辞了,不便过多打扰梁夫人,梁大人若是无事,不如现在就回去看看梁夫人。”   秦荀殷面不改色地坐着,提起茶壶给自己喝了一半茶水的茶盅满上。   李修勤则露出关切的表情来。   梁文聪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一个疯女人?”   “对啊,那疯女人跑到梁夫人的面前叫嚷,说什么献身、换血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听明白,她很快就被婆子们抬下去了。”古言玉心有余悸地说。   梁文聪道:“多谢嫂夫人告知,我那内子,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喜欢派人通知我,怕我担心,怕我为她分了心,看来我现在就得回去一趟,告辞。”   秦荀殷道:“快去吧,别耽搁。”   李修勤附和:“若是贵夫人无事,梁大人也要派人通知我们一声才好,省得我们担心。”   梁文聪连忙道:“一定一定,告辞,改日再请侯爷和六皇子到春熙楼喝酒。”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春熙楼,往自己的府里赶去。   他一走,李修勤就问:“秦夫人,梁大人家后院真的关着一个疯女人?”   古言玉点头:“那疯女人一见到梁夫人就朝梁夫人磕头,求梁夫人放过她,说愿意为梁夫人献身的数不胜数,愿意给她换血的不计其数,她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亲,求梁夫人放过她。后来大约是见梁夫人无动于衷,她就开始咒骂梁夫人,说人在做天在看,梁夫人会遭到报应的。那疯女人疯疯癫癫的,头发衣服全是乱的,不过说的话还挺清楚的。”   “献身?换血?”李修勤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   古言玉摇头:“我也不懂,兴许是那疯女人乱说的。”   秦荀殷默不作声,李修勤摇头:“我看不像,她说的话很有章法啊,有条有理的样子,不像是乱说的,秦夫人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她没说她是什么人。”   李修勤忽然一派桌面道:“糟了,她说她上头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亲,若她真的是被人胁迫,那么今日被你撞见了,她母亲肯定要遭殃了,可偌大的东海,我们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找她的母亲?更别提保护她母亲了。”   古言玉装傻:“我看着梁夫人挺善良的,梁大人也很和善,应该不会做迫害良民的事吧?”   “这谁说得准?我们跟梁大人都不熟,正所谓人面兽心,谁知梁大人和梁夫人是不是真的是表里如一,这件事情还要好好查一查,侯爷,您说呢?”李修勤问道。   秦荀殷姿态放得格外低:“我听六皇子的。”   六皇子:“…”   他暗忖,秦荀殷这狐狸,他就不信皇上没跟秦荀殷叮嘱些什么,父皇有意解决东海土匪的祸患,所以才派秦荀殷和他来,结果这威远侯一路过来,倒像是真的来玩儿的。   正事不做,每天就吃吃喝喝,要不然就关起门来和他几个属下说些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东海的事情还是在说西北或者朝堂的事情。   让他多跟梁文聪接触接触,他们可以趁对方不备打入敌人内部,他却说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就像今日吃午膳的时候,整顿饭下来,秦荀殷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慷六皇子之慨   慷六皇子之慨   都说这位侯爷厉害,难道他厉害在沉默无言?   六皇子气结。   但气归气,六皇子面上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沉思片刻,道:“那就先派人去查一查那女子为何会被关在梁府后院吧。”   秦荀殷毫无意见:“都听六皇子的,我回头就派人去查。”   古言玉:“…”   她正暗暗腹诽秦荀殷太过阴险狡诈,有禁卫军的人上前禀道:“禀六皇子、禀侯爷,府门外来了一个伸冤的老太太,说要告梁文聪梁大人,求六皇子和侯爷给她做主。”   秦荀殷不动声色,六皇子问:“人呢?”   那禁卫军回答:“被我们的人带到了办事处,那老太太说告的人是梁大人,属下们就不敢擅自做主,等六皇子和侯爷回去再做处理。”   六皇子高兴道:“如果那老太太就是疯女人的母亲,那可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秦荀殷点点头,以附和六皇子说得有理,他“哦”了声道:“那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秦荀殷自然和古言玉乘同一辆马车,两人一上了马车,古言玉就问:“侯爷以为那老太太真的会是那女人的母亲吗?”   “说不准,如果是当然好,如果不是,兴许有别的冤情也不一定,”秦荀殷道,“无论是哪一种,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因为一旦出现问题,梁文聪就会有所行动吗?”古言玉问。   秦荀殷摸了摸她的头:“夫人果真聪慧,我们不怕有事,就怕没有事,有事就会有行动,有行动就会有破绽,有破绽我们才能抓住我们想要的线索,梁文聪一直派人盯着我们的动静,现在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有人在告他了。”   说罢他又问古言玉:“那女人没有疯吧?”   “没疯,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侯爷若是武功了得,可以深夜潜进梁府后院,将那女人偷出来,”古言玉道,“指不定她就能助侯爷一臂之力。”   秦荀殷:“偷?”   “自然啊,”古言玉毫无压力地说,“反正这种事情侯爷又不是没做过,当初您不是就派了人去妾身娘家的祠堂偷了妾身的生辰八字吗?”   秦荀殷:“…”   他一阵尴尬,简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古言玉则在暗笑,秦荀殷也有让她揶揄的事情!   谁知秦荀殷却道:“你的主意还不错,这件事情我会看着办吧。”   古言玉就知道,秦荀殷根本不是那种传统的正人君子,这些年他在外打仗,估计就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要不然对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泰然处之。   “那梁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看着一副病恹恹的随时都要见鬼的样子,但是心思却极为细腻,这次又被妾身不小心撞见了那个女人,妾身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几分奇怪,”古言玉琢磨着,“就算那女人真的力大无穷,她能从后院闯到正屋来?”   “侯爷您说有没有可能是梁夫人故意将那女人放出来的?”古言玉眨巴着眼睛望着秦荀殷,等着秦荀殷给她答案。   她目光一闪一闪的,十分水灵,桃花眼挑出潋滟的光,有种勾魂摄魄的美,秦荀殷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回答道:“兴许吧。”   古言玉对他的答案不满意。   “如果梁夫人是故意的,那证明梁夫人有意放那女人一条生路,说明她是个心地   善良的人,如果不是,妾身不觉得那女人能从后院闯到正屋来,毕竟正屋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可能闯进来,”古言玉陷入深思,忽然话锋一转,“难不成在给梁夫人治病这件事情上,梁夫人和梁大人意见不合?”   秦荀殷沉默不语。   古言玉觉得自己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有点不高兴地问:“侯爷为何不做声?是觉得妾身说得不对吗?”   秦荀殷觉得有趣,反问她:“是不是什么事情你都喜欢先猜?”   古言玉点头:“自然,要先想想都有哪些可能,就每种可能做准备,这样事情真的发生 的时候也不至于措手不及,难道不是吗?”   “嗯,说得有道理,”秦荀殷道,“不过每个人行事的风格不同,我不喜欢猜,所以无法附和你,想要知道真相,直接去查就是了。”   古言玉呵呵地笑:“侯爷说得真轻松,您身为男子,自然很多事情都是能做的,您想知道什么去问就是了,不能问您还能偷偷潜进人家家里去把人偷出来,可妾身身为女子,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做的,别说偷了,就是问都不能问,当然只有靠猜了。”   秦荀殷觉得古言玉对女子的社会地位很不满,因为她总是用不满的口吻说她这样   不能那样不能的,说的是事实,语气里的不爽也是事实。   而古言玉偏生有聪明的头脑,很多男子想不到的、做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做到。   大概这就是她不满的原因。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些家长里短?”秦荀殷问她,“不喜欢管理内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喜欢出门见识这个世界的天高海阔或者在朝堂上和男儿一争高下?”   “侯爷胡说什么呢?”古言玉可不敢承认这种事情,否则别人肯定会认为她是个怪物,往后秦荀殷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道:“妾身是女子,能处理内院之事是妾身的福气,毕竟这代表了妾身的地位要比别人高,妾身是女子,自然只能生于内宅长于内宅,和男儿争辉的事情妾身想都不敢想,侯爷快别拿妾身打趣了。”   她句句话不离自己是女子,所以这样不能那样也不能,分明就是在说这个世界对女子的不公平,因为这个世界对女子不公,所以她也无可奈何。   因为男女之别,就被折断了羽翼,实在是件可悲的事情。   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什么意义,秦荀殷道:“不管梁文聪和他夫人是意见和还是   不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告梁文聪,所以你猜测了那么多,其实对这件事的发展没有意义。”   秦荀殷站在一个非常客观的角度在分析这个问题,而她则逐渐偏离了重心,关心起梁夫人的意愿来,其实就是更关注梁夫人的感情。   古言玉不得不承认,秦荀殷说得没错。   “那侯爷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感情才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古言玉低声道。   秦荀殷眸光一眯。   感情才是最锋利的刀?   古言玉年纪轻轻,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让秦荀殷不得不震惊。   他想到陶翠翠、古言依和卫庭轩,古言玉的经历他都大致了解,却不认为这些人能让古言玉有这等觉悟,难不成他低估了这些人带给古言玉的伤害?   然而,古言玉却又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话,她道:“梁夫人就算真的不同意梁大人拿别人的性命救她,她也不可能帮着我们害梁文聪,她言语间对梁文聪可维护得很。”   秦荀殷则对利用女人这种事情很不以为然:“我有我的行事风格,犯不着利用一个女人来对付梁文聪。”   秦荀殷骨子里还是很傲气的,大约他从来都认为男人打女人是件令人可耻的事情,所以不屑于对女人动手,这样的男人,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于是古言玉拍马屁道:“侯爷说得有理,妾身受教了。”   秦荀殷勾了勾嘴角,古言玉这马屁精的话,只能听一半,她嘴不对心的时候多了去了。   梁文聪回到梁府,直奔内院,老远就听到一阵咳嗽声,梁文聪加快了脚步冲进病房,梁夫人一时没忍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来。   梁文聪瞳孔陡缩,快步走过去将梁夫人揽进怀里:“你怎么样?”   说着,拿了帕子擦梁夫人嘴角的血迹。   梁夫人惨白地笑了笑:“没事,相公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都咳血了还说没事,是不是要等到死了你才会说有事?”梁文聪声音冷沉了下来,他想斥责梁夫人,然而,看到地上那摊血,又觉得不是时候,苦笑道:“我千方百计想要治好你的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你血液相通的,你却不愿意治,你想过我没有?”   梁夫人忍着嘴角的腥甜:“为了自己活命而去残害一个无辜的性命,我办不到。我只能辜负相公的苦心,否则我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人各有命,相公放过她吧。”   “我放过她,谁放过我?你死了,我怎么办?”梁文聪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有满心的苍凉,让他觉得无助。   “天下间的好女子数不胜数,相公可以找一个更好的,我嫁给相公这么多年没有为相公孕育半个子女,本就有大错,相公不想我受委屈,连妾室都没有一个,我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更多,这条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再走得更远了。”梁夫人长叹道。   梁文聪无奈:“所以你要借外人的手放她出去。”   “相公不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让相公为了救我犯下大错,那女子是个良民,纸包不住火,这件事传了出去,你不会有好结果,我不能这么自私。”   “倘若我告诉你,我做的坏事不止这一件呢?”梁文聪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伤天害理   伤天害理   梁夫人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梁文聪:“不可能,相公你一直安守本分,从不逾矩,这次也是为了救我的性命,怎么会做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   梁文聪勾唇笑了笑,到底不想打破自己在梁夫人心中良善的形象,安抚道:“我胡说的,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接受让那个女人把血换给你。”   梁夫人松了口气:“她已经被秦夫人发现了,你把她放了吧,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好生生活。”   梁文聪眼里闪过阴霾,回答道:“好。”   到了住处,古言玉本想直接回内院,六皇子却道:“秦夫人既然见过那个女人,不如就同我们一起去见那个老太太吧,我们都是男人,有秦夫人在,想来那老太太也要放松些。”   六皇子既然这样说了,秦荀殷自然不会有意见,古言玉就随他们一起去见人。   办事处设在外院,屋里十分整洁,老太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和一双布鞋,头发用一根木簪盘起来,梳得很整齐,不像那些丝毫不注重仪态的粗俗老婆子。   她坐在一张木椅上,手边还摆着一个茶盅,茶盅里的茶冒着热气,茶盅是满的,老太太战战兢兢地坐着,没敢喝茶,一双眼睛不时地往门外看,好像非常地急切地在找什么人。   见到秦荀殷他们进来,老太太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她局促地用手理了理自己有点被坐乱的衣服下摆,朝秦荀殷等人跪了下去。   “求大人为草民做主,救救我女儿。”老太太以额触地,悲恸地说。   这里六皇子最大,即便是秦荀殷都不能越过六皇子去,古言玉更不敢随便说什么、做什么,六皇子道:“老人家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地上凉。”   古言玉这才朝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上前将老太太搀扶了起来。   老太太已经哭红了眼睛,古言玉安抚道:“老人家,您面前这位乃是六皇子,六皇子性情最是温和,您不必害怕,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跟六皇子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就是,倘若您真的有什么冤情,六皇子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老太太感激地看了眼古言玉,又看向六皇子,然而,她大约觉得自己身份卑贱,只睃了六皇子一眼就不敢再看,赶忙收回目光。   秦荀殷就道:“先坐吧,看来一时半会儿这位老人家也说不清楚。”   六皇子坐到上位上,秦荀殷和古言玉并排而坐,老太太不敢坐,古言玉心疼老人家想让她坐下,又想到自己不能越过六皇子去,遂而没有做声。   好在六皇子不是个喜欢端皇子架子的,他道:“老人家坐下说吧。”   老太太道:“草民不敢。”   “六皇子大恩大德,老人家就不要拂了六皇子的好意了,快坐吧。”古言玉催促道。   秦荀殷暗笑,古言玉这样急不可耐,分明是不忍心看人家一个老太太站着跟他们这些年轻人说话,否则,他估计,她才懒得开口管。   老太太听了古言玉的话,道了谢,果然就坐了下来。   “老人家,你先说你到底有什么冤情,梁文聪梁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让你冒着危险来我们面前告状,你可知道梁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若是你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就是诬告,到时候不止你,就连你的家人都要跟着遭殃的。”六皇子道。   老太太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一个半只脚都跨进棺材的老太婆,我何至于诬告梁大人。两年前,梁大人的夫人患了病,怎么治都治不好,梁大人不知道听谁说的要找一个和梁夫人血液相通的女子到梁夫人身边服侍,这样就能给梁夫人冲喜,梁夫人就   能日渐好转。   “为了找到这个血液想通的人,梁大人花了无数人力物力验血,我女儿听说给的酬金极高,也去验了血,没想到就被挑中了,当场就被带进了梁府,我去梁府闹过几次,都被梁府的人轰了出来,后来梁府的人给了我一笔钱,说我女儿在里面好吃好住的,让我以后别去打扰我女儿,我也消停了一段时间,想着梁府要什么有什么,我女儿是去享福了,我何苦阻断了我女儿的前程,就没有再去闹事。   “前不久有人专程找到我,说梁大人为了救他的夫人,要吸干我女儿的血给梁夫人用,我知道我去梁府闹事根本没用,那人指点我,说钦差大人要来,让我直接来找你们伸冤,我这才来找你们,求大人一定要给草民做主啊,梁大人他是要残害我女儿的性命啊!”老太太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跪了下去,朝六皇子磕头。   古言玉和秦荀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两个字:好巧。   她才见了梁文聪的夫人,见了这老太太的女儿,后脚这老太太就找上了门,还有老太太说有人指点,谁人在背后指点?   这人和梁文聪有什么深仇大恨?   六皇子问:“指点你的人是谁?”   “是一个年轻人,长得斯斯文文的,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告诉我姓名,我问他为什么要和梁文聪作对,他说梁文聪害死了他的姐姐,他没跟我说几句话就走了。”老太太如实回答,“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您一定要给草民做主,救救草民的女儿啊!”   古言玉起身将老太太扶起来:“您别着急,六皇子宅心仁厚,肯定会为您做主的,您的女儿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老太太闻言,不住地朝古言玉和六皇子作揖:“草民谢谢大人,谢谢姑娘。”   古言玉想到自己的祖母,心头酸酸的,她走了这么久,祖母定然已经知道了,老人家心思多,也不知道得知后到底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担心她,会不会为她伤神。   希望祖母一切平安才好。   还有古言笙,没两天就要参加县试了,她不能亲自去送他,希望他也能正常发挥,拿到他该有的成绩,想到这些,再想到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古言玉就觉得心情复杂,顿时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六皇子发现,秦荀殷这位夫人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的。   他道:“这件事情我会派人查清楚的,若是梁文聪真的扣了你的女儿,我定会让   他还给你,今日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   六皇子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秦荀殷:“侯爷,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秦荀殷将问题丢回去:“六皇子以为呢?”   以为…也好,趁机立功让父皇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是个好机会,虽然会得罪梁文聪,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人家百姓叫冤都叫到他这里来了。   他就是不想管也得管。   六皇子道:“把梁文聪叫来问一问吧,若是真的有这么回事,就叫梁文聪将人家姑娘给放了,为了给自己的夫人治病,残害一个良民的性命,算怎么回事。”   秦荀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六皇子:“若是梁文聪能找到其他人,想来也不会非要那个女子给梁夫人治病,这件事情,梁文聪只怕没那么容易松口。”   六皇子头大:“那怎么办?”   秦荀殷:“不如把人偷出来吧。”   六皇子:“???”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偏激和不厚道,但是我们现在住在梁文聪这里,总不好当面和梁文聪撕破脸,况且他也是迫于无奈,想救自己的夫人,若是他不愿意交人,两方起了冲突总是不好。”秦荀殷道。   六皇子一脸为难:“这,不好吧?就算我们暗中把人偷出来,再偷偷放走她们,梁文聪也可以大海捞针地将人捞出来,我觉得还是当面和梁文聪说清楚比较好,毕竟他是朝廷命官,总不能在明面上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六皇子道,“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梁文聪肯定就不敢再继续下去了,只有选择放人。”   秦荀殷听完,似乎觉得六皇子所言有理,道:“如此也对,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然后他似乎不想再管这件事情的样子,拱手道:“我先带我夫人回去休息了,这件事情六皇子就辛苦一些,我嘴笨,说不好,只能由您去跟梁文聪说,我先告辞了。”   六皇子只好摆摆手:“侯爷和夫人请自便吧。”   古言玉暗笑,估计六皇子已经气得脾气都没有了。   夫妻俩相携回到内院,古言玉在秦荀殷耳边小声道:“侯爷以为,梁文聪不会把那个女人交出来?”   秦荀殷:“梁文聪会交出来的,这件事情已经闹到了明面上,梁文聪不想交出来也要交出来,否则欺压良民这样的事情坐实了,梁文聪这知府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古言玉:“指不定梁文聪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第一百五十章 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   秦荀殷道:“若梁文聪真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你以为他能在东海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说得也是,”古言玉有点可惜地摇摇头,“到底还是妾身目光短浅,这天下间又有哪个男人会为了自己的女人而放弃高官厚禄,更何况梁文聪的姐姐乃是太子妃,他就是将来的国舅,不管背地里如何,明面上都是能不出错就不出错的。”   她语气很是唏嘘,好像十分可惜的样子。   女人都是感性的,首先考虑的是感情,古言玉虽然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十分果敢,但是到底还是难免逃脱感情的束缚,所以她总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一寸三尺地里,想要尽量让自己脱离感情的控制,殊不知,若是情感真的那么容易控制,这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秦荀殷握住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太过在意别人的走向。”   “只是有点感慨,”古言玉道,“多谢侯爷关心。”   她总是疏离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心好像是石头做   的,总是捂不热,秦荀殷不由地有点泄气,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对古言玉好。   气氛沉寂下来,古言玉觉得心口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夫妻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房间,用膳洗漱后歇下,伺候的秋月唉声叹气,不知道这两主子又在闹什么别扭。   第二日,古言玉睡到日晒三竿才起,不用给太夫人请安,她每日几乎就要晚起一个时辰,几乎日日都是自然醒,醒来后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收拾整齐,继而要么看书要么刺绣,生活无趣地十分怡然自得,不用管内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简直一身轻松。   秦荀殷与她不同,他每日都起得很早,练一会儿武,然后处理事情,赶路的那段时间还不算匆忙,一到了这里,古言玉明显感觉到秦荀殷忽然忙碌了起来。   她不想打扰他,就自己找事情消磨时间。   临近正午的时候,有小厮到古言玉的面前转达秦荀殷的话:“侯爷说有要事要出去办,就不回来用午膳了,让夫人您不必等他吃饭。”   午膳就不在澄园吃了?这是越发忙了起来?   古言玉没有多问,小厮躬身退了下去,结果一直等到   深夜都不见秦荀殷回来,古言玉就有点惴惴不安起来,这里到底是东海,是梁文聪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秦荀殷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落雁在屋里伺候,秋月从外头进来时带进来一股子凉气,坐在炕上的古言玉立刻起身,望着秋月,秋月抿唇,沉沉地摇头道:“侯爷还没有回来。”   古言玉的眉头立刻打起了死结,忍不住责怪起秦荀殷来,他们这趟本就是入虎穴,秦荀殷要去办什么事情,竟然也不知道派人跟她打个招呼,让她心中有数。   这下可真是急死个人。   古言玉烦躁地放下手里的书,抬脚就朝外走去,秋月赶忙问:“夫人,您去哪里?”   “去外院,”古言玉道,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又忽地顿住,问秋月:“六皇子回来了没有?”   秋月摇头:“还没有回来。”   今日下午,梁文聪过来见六皇子,顺势邀了六皇子晚上到春熙楼喝酒,当时秦荀殷不在,六皇子想着有事情跟梁文聪说,便同意了,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没回来正好,省得她去外院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六皇子   。   古言玉让落雁守着,自己带上秋月赶去外院,澄园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内院守门的婆子看见古言玉过来,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点头哈腰地问:“秦夫人要出去?”   古言玉点头:“去趟外院。”   守门的婆子立刻为古言玉打开门,顺口问道:“要给夫人留门吗?”   “自然,”秋月回答,“我家夫人去去就回。”   守门的婆子点头应了声“好”,古言玉就带着秋月走了,左九一见到古言玉,浑身一凛,吓得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恭敬地朝古言玉拱手道:“夫人,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古言玉沉着脸、凝着眉:“侯爷还没有回来?”   左九摇头:“侯爷今日有要事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夜深露重,夫人还是快回去休息吧,侯爷一回来,属下立刻就通知夫人。”   “有要事处理?”古言玉琢磨着这几个字,“什么要事?”   左九一脸为难:“夫人,这是机密,没有侯爷的允许   ,属下不能说,还请夫人体谅。夫人放心,侯爷武艺高强,身边还有左一、左二和左三爷,侯爷不会有事的。”   几个心腹,他都带走了?   古言玉虽然一脸疑惑,但左九说了是机密,她还真不好深问,万一泄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就会坏了秦荀殷的大事,这罪责古言玉可担待不起。   可是让她回去等人,她又着实觉得焦心难耐,倒不如就在这里等,还要安心些,她选了个位置坐下,道:“回去也睡不着,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可是…”左九欲言又止。   古言玉一个眼神扫过去,左九到嘴的话被他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他只好转身下去泡了古言玉喜欢的君山银针,亲自送到古言玉的手边。   可这样干等着也着实无趣,古言玉就问左九:“侯爷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吧?你去把侯爷最近看的书给我拿一本过来,我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左九就去拿了书来。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动静,古言玉精神一震,秋月立刻出去查看,折回来道:“不是侯爷,是六皇子,六皇子好像   喝醉了,是被人扶回来的。”   古言玉难掩失望,她怕六皇子走到这里来,刻意避到了屏风后面,结果就听到了六皇子因为喝多了酒而吐得哗哗哗的声音。   隔着屏风,古言玉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难闻的味道,她不由地捂住了鼻子,暗忖,这六皇子的心可真大,明知那梁文聪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还敢和梁文聪喝得昏天暗地。   也不知道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蠢。   屋外伺候的人站了一大堆,将六皇子拥促在正中央,等六皇子折腾完了,丫鬟和小厮们才将六皇子带回去洗浴,古言玉才松了口气似的从屏风后钻出来。   也不知六皇子和梁文聪到底谈得怎么样了,梁文聪放了人没有。   古言玉一阵胡思乱想,连手里的书都看不进去了,她泄气将手里的书放下,端起茶盅喝茶,却发现茶盅里的水已经凉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日早上,公鸡都已经在打鸣了也不见秦荀殷回来,古言玉一颗心跳得越   来越厉害,一会儿望一眼屋外,一会儿望一眼屋外,颇有几分望穿秋水的意思。   不得不陪着她等上了一夜的左九早就上眼皮打下眼皮了,他眼睛一闭,脑袋往下一歪,硬生生将自己从小凳子上惊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左九“哎哟”一声,彻底清醒过来,古言玉和秋月正盯着他看,左九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天都已经亮了,夫人肯定饿了吧,属下这就去命人给夫人准备早膳,夫人可以边吃边等。”   古言玉:“…”   她一夜没睡,虽然称不上多憔悴,但是明显精神不济,此刻正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脑袋,神色恹恹地朝左九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   左九只好站到旁边。   古言玉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秦荀殷回来,脸上失望的表情越发明显,问左九:“侯爷此行有危险吧?”   这要怎么回答?   左九很为难,他思忖半晌,说道:“属下不清楚。”   古言玉算是看出来了,她从左九这里是套不出什么话   的,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让秋月扶着起身,朝内院走去,对左九道:“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左九受宠若惊地杵了半天,都没挪动脚步。   古言玉回到内院后先洗浴了一番,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喝了点粥,她胃口不好,稀粥只喝了小半碗就不想再喝,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秋月劝道:“夫人,您先睡会儿吧,您都一夜没合眼了,身体熬不住怎么办?”   “我倒是想睡,可是睡不着啊,”古言玉无可奈何地说,“我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侯爷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是不是…哎,睡不着。”   “可您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啊!”   古言玉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应道:“你说得有道理,要不我刺绣吧,看书是不成的,我根本看不进去,书上的字全都会不自觉地变成侯爷的脸,有些脸还血淋淋的,吓人。”   秋月被古言玉的话吓得打了个寒颤,去给古言玉拿了箩筐来,里面是她正在给两个孩子做的春裳,古言玉的伤心事又被勾了起来:“这春裳都做了一半了,等回到汴京,春天早就过了,两个孩子长得快,明年也穿不上,做了也是白做,我   还是另外做夏裳吧。”   然后她就真的放弃了正在做的春裳,重新找了布料出来做夏裳,结果没下几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手指给扎破了,血珠瞬间冒了出来,把秋月吓了一跳。   秋月拿了金疮药给古言玉止血。   古言玉望着被扎破的手指,心跳快了起来,讷讷道:“见血,是不吉利的征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侯爷失踪了   侯爷失踪了   秋月眼皮一跳:“夫人,刺绣扎破手指乃是寻常事,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您别自己吓自己了,侯爷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古言玉闭了闭眼睛:“希望如此吧。”   秋月见她实在心神不宁,将箩筐拿开:“您还是别做针线了,做点别的吧,奴婢陪您去园子里逛逛如何?池塘那边有很多花草,还有金鱼,奴婢陪您去喂金鱼吧?”   古言玉的确想找点事情做,闻言便没有拒绝,笑着答应了。   落雁去拿了鱼饲料过来,两人陪着古言玉去池塘喂鱼,一把鱼饲料撒下去,鱼儿成群结队地游过来抢饲料,古言玉觉得它们简直太可怜了,平时连肚子都填不饱,就大把大把地不停地洒饲料,看得秋月和落雁目瞪口呆的。   古言玉以前喂鱼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啊!   春花还说夫人对侯爷的事情不上心,她也以为夫人对侯爷的事情不在意,谁知道侯爷突然消失这一天多的时间,夫人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连觉都睡不着。   一个自己不在意的人突然不见了,会如此吗?   秋月不懂,她觉得夫人其实很关心侯爷、在意侯爷,但是她好像在害怕什么,她将这份关心和在意死死地压在了她的心底,她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知道,夫人是害怕了。   希望侯爷能平安无事才好。   古言玉喂了老半天的鱼,喂得池塘里的很多鱼都不再争饲料了才悻悻地起身,兴许是起得太急了,她脑袋蓦地发晕,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荡就朝池塘里栽去。   秋月大惊失色,猛地伸手拉住古言玉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古言玉拉了回来,她和落雁赶忙扶着古言玉到旁边的凉椅上坐下来,秋月紧张地问:“夫人,没事吧?”   古言玉摇摇头:“有点头晕而已。”   “您一夜没睡,早上又只喝了半碗稀粥,身体当然扛不住,奴婢还是扶您回去休息吧,”秋月劝道,“侯爷不在,您可不能倒下了。”   古言玉揉了揉额头,深吸口气,让两个丫鬟扶着回房。   她们刚走到正屋的门口,就有小厮匆匆跑过来,古言玉精神一震,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小厮跑近,小厮朝古言玉拱手道:“夫人,侯爷回来了,左九爷派小的来跟夫人禀一   声。”   古言玉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侯爷可好?”   “侯爷安然无恙,”小厮回答,“请夫人放心。”   古言玉如释重负,她重重地吁了口气,笑了笑,让秋月打赏了那小厮二两银子,然后才朝正屋走,一边吩咐落雁:“叫厨房准备点稀粥吧,我饿了。”   古言玉喝了稀粥就心情舒畅地回房躺下了。   外院,左三还在给左一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他们昨夜偷偷去闯了一趟土匪窝,左一受了点轻伤,不严重,秦荀殷和左二、左三都没事。   左九上了茶,对秦荀殷道:“侯爷,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夫人了。”   秦荀殷的目光落在左一的伤口上,闻言点了点头,左九又补充道:“夫人昨夜在外院的办事处等了您一晚上,今天早上才离开。”   秦荀殷锐利的目光射向左九:“嗯?”   左九被那目光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道:“属下什么都没跟夫人说,是夫人非要在办事处等您的,属下怎么劝都劝不住,夫人担心您的安危,就一直在这里等您。”   左一和左三都有些吃惊。   他们俩都认为古言玉对他们家侯爷其实没什么感情,彻夜不眠地等一夜这种事情,怎么听都觉得不是古言玉能做出来的。   难道他们对古言玉的认识有误?   左九见秦荀殷虽然面色严肃,但是眼底却隐约有几分高兴,继续道:“本来属下要给夫人准备晚膳的,夫人说她没有胃口,就回内院去了。”   他说着,去报信的小厮回来了,走进来禀道:“小的已经跟夫人说了,夫人很高兴,赏了小的二两银子。”   秦荀殷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左九小心地觑着秦荀殷的脸色,问那报信的小厮:“你去的时候,夫人在做什么?”   “落雁姑娘手里拿着没有用完的鱼饲料,应该是刚从池塘那边喂了鱼回去,夫人脸色不大好,秋月姑娘扶着。”小厮一五一十地回答。   左一和左三就看见秦荀殷笑了。   然后秦荀殷对他们道:“我去内院看看,左三你给他弄完了就各自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说完拔腿就走了,留下左一和左三还有左九面面相觑。   秦荀殷想得很好,古言玉担心他的安危,不眠不休,吃不下睡不着,肯定很难受,见到他平安无事地回来,定然十分高兴,指不定会直接抱住他,跟他诉说她的担心和害怕,到时候他就可以顺势跟她柔情蜜意一番。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秦荀殷走进正屋,见古言玉既不在堂屋也不在客厅,屋里伺候的秋月解释道:“侯爷在找夫人吗?夫人刚刚睡下,要不奴婢帮您叫叫夫人?”   补觉?   也对,昨夜一夜未眠,得知他无事,自然就能睡个好觉了,秦荀殷有点担心古言玉有没有饿着,问道:“她睡觉前吃了东西没有?”   “没有,”秋月摇头,“夫人嫌厨房做得慢,说先去睡会儿,等会儿再吃。”   秦荀殷没有再问,转身进了卧房。   屋里点着熏香,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古言玉安静地躺在床上,轻轻浅浅地呼吸着,安静得像只小猫,秦荀珍站在床边沉默地望着她,看见她的眼底有明显的戴青。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   不是不在意吗?不是不关心吗?不是不信任他吗?为什么还能因为他而彻夜难眠?   秦荀殷不懂,女人心,海底针,古言玉把自己的心藏得太深,他想要她的心,她却把自己的心捂得死死的,不让他看见丝毫,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秦荀殷觉得,古言玉这个女人,强迫是强迫不来的,他只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一点一点地将她焐热,让她逐渐对自己敞开心房。   他忽然笑了笑,俯身温柔地抚了抚古言玉的侧脸。   古言玉睡得浅,当即就醒了过来,忽然睁开的眼睛目露凶光,带着几分杀气地望向秦荀殷,而在极短的时间里,她仿佛突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那眼里的凶光瞬间就退了干净。   “侯爷?!”古言玉撑着手臂坐起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听说你一夜未眠,过来看看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你吵醒了。”秦荀殷想着古言玉那双眼睛里冒出的凶光,觉得她太心惊胆战了些。   古言玉揉了揉眼睛:“妾身本就浅眠,没有睡得多沉,侯爷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秦荀殷回答。   “那妾身陪侯爷用膳吧,正好妾身也饿了。”古言玉下床穿鞋,秦荀殷却忽然蹲了下去,左手握住她的脚,右手拿起鞋子要给她穿鞋。   古言玉吓了一跳,赶忙把脚收回去:“侯爷,您别做这些事情,不符合您的身份。”   秦荀殷笑:“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我既是威远侯,也是你的丈夫,给你穿个鞋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用推三阻四的。”   说着就将她的脚握在了掌心,秦荀殷是男子,身体的温度要比古言玉要高些,无论春夏秋冬,他身上总是十分暖和,不像古言玉,天气一冷了起来,她的手脚也跟着冰冷,那灼热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脚,温热的体温通过秦荀殷的手传到古言玉的脚上,让她忍不住战栗了下。   只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让她的心尖都在微微发颤。   从未想过秦荀殷会亲自蹲下身给她穿鞋。   他的手是握剑的手,统领千军万马,杀入敌军阵营,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取过无数人的性命,这双手撑起了整个威远侯府,也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   而此时此刻,这双手正在给她穿鞋,那手指分外地温柔,轻轻抚摸过她的脚掌,   将鞋子慢慢地套到她的脚上。   古言玉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她很想捂住心口,总觉得要是不捂着,心脏就能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可是她不想表露丝毫,给硬生生地忍住了。   秦荀殷给她穿好鞋,古言玉生怕他再对自己做什么事情,赶忙从床上跳了下去,掩饰什么似的讪笑了下:“侯爷,走吧。”   秦荀殷将她的不自在尽收眼底,他得意地笑了笑,伸手去牵古言玉的手,古言玉就怕他有此一招,假装撩头发将手移开,然而这等小把戏怎么能骗过秦荀殷的眼睛,他的手臂诡异地转了一个弯儿,轻易地就将古言玉的手握在了掌心。   秦荀殷笑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古言玉不自在地回答:“妾身让厨房做了稀粥,应该已经做好了,等会儿喝点稀粥就好,刚刚没有睡够,等吃了饭再睡一会儿。”   “正巧我也困得很,就陪你一起睡好了。”秦荀殷道。   古言玉:“…”   她觉得秦荀殷在调侃她。   秋月和落雁见他们和好如初,高兴得满脸是笑,一个亲自伺候茶水,一个去催促   厨房快点上饭上菜,饭菜都比较清淡,古言玉喝了一碗稀粥,吃了点小菜就饱了,秦荀殷则吃了三大碗白米饭和好几盘菜,其间古言玉让人去给秦荀殷准备了洗浴用的热水。   等吃了饭,古言玉让秦荀殷先去洗浴,自己则耐不住困意,爬床上睡觉去了。   等秦荀殷收拾干净出来,古言玉已经睡沉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秦荀殷的解释   秦荀殷的解释   这次是真的睡得沉,秦荀殷躺到她的身边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她吵醒,秦荀殷心底生出一股怜惜,这小小女子本该在汴京享受富贵,却不得不跟着他跑到这个狼窝来担惊受怕。   然而,这么久过去,也不见她有一句怨言。   他消失一天一夜,她分明担心得吃不好睡不下,却也没有质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要让她担惊受怕,她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让他分心。   秦荀殷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古言玉揽进怀里。   再次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秦荀殷已经不在,秋月撩帘走了进来,笑道:“夫人,侯爷一个时辰前去了外院,说您醒了就让您先用晚膳。”   睡了大半下午,古言玉的确饿了,让厨房上了晚膳,吃了饭不想睡,就去池塘边喂鱼,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凉椅上,吹着夜风,喂着鱼,看上去十分惬意。   没一会儿,秦荀殷过来了,秋月和落雁识相地退下,   古言玉起身敛衽道:“侯爷。”   “坐吧。”秦荀殷道。   古言玉依言坐下,秦荀殷对喂鱼这种闲事没有兴趣,他比较喜欢钓鱼,他道:“我昨日出门前应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的,只派了一个小厮跟你说,的确有点不妥。”   古言玉不明白有什么不妥当的,他有要事处理,自然是手上的事情更重要,难不成还要提前抽时间来跟她报备?   她一个内宅妇人,又如何能管到外面的事情去?   况且,自来男人家的事情就少有跟内宅的女人说的,更别提特意提前知会了,一般情况下,能想到派个人来说一声就已经不错了。   她道:“侯爷忙手里的事情要紧,不必挂心妾身。”   “这里到底不是汴京,”秦荀殷握住她的手,才坐了没一会儿,她的手已经有些凉了,他轻轻地握住,将自己的温度递过去,说道:“如果这里是汴京,当然不必事事都跟你说得那么清楚,在人家的地盘,凡事我还是应该知会你一声,以免有意外发生的时候,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侯爷能为妾身想得这样周全,妾身很感激,”古言玉温声细语道,“侯爷想说什么便请说吧,妾身好生听着。”   秦荀殷看了眼周围,距离他们最近的是秋月和落雁,两人一人站了一边,看似随意,其实目光十分警戒,一直盯着四周看,防止有人偷听。   古言玉身边的丫鬟好像都十分地灵敏。   秦荀殷就道:“我曾经跟你说过东海有土匪的事情吧?而且规模还不小,这土匪窝看似是土匪,其实是东海暗藏的一支军队,这是我安排在东海的探子暗中查到的,本来没想这么快惊动皇上,没想到初六花灯节却闹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前让皇上知道了,我用了些曲折的路子将这个消息暗中告诉了皇上,所以皇上才会突然派我来东海。”   难怪当初秦荀殷说要弄倒太子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太子先前刺杀李修寒,如果再被翻出在东海偷偷藏兵,那他储君的位置就绝对保不住了。   “东海驻军三万,兵权却不在梁文聪手里,而在萧羽手中,这个人颇得皇上信重,一直守着东海的防线,防止倭寇入侵。临出发前,皇上给了我调动东海军的兵符,说一旦确认是私藏的军队,便要我立刻调动东海军,将其一举剿灭。”秦荀殷道。   啊?   古言玉发现,她好像误会皇家了,原来不止给了三百禁卫军还给了能调动三万东海军的兵符啊?!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又有点羞愧,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小人之心。   “所以,昨晚侯爷您是去剿灭土匪了吗?”古言玉问道。   秦荀殷却摇头:“没有,土匪有上万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剿灭的,我们昨日不过只是去探了探路而已,为了防止有心人多想,转移他们的视线,后来才特地去了趟真正的土匪窝,在那里遇到点意外,左一受了点轻伤。”   古言玉想了想,问道:“那侯爷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秦荀殷道,“六皇子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明天你和六皇子就留在这里,我留下左一和三百禁卫军保护你们的安全,若是有意外发生,你要听左一的,跟着左一走。”   古言玉心底开始冒汗:“我们能有什么危险?”   “土匪窝的首领到底是谁至今还没有查出眉目,我和皇上都怀疑是梁文聪,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对   梁文聪动手,毕竟他是太子的小舅子,我担心我前脚刚开始剿灭土匪他后脚就能把你和六皇子控制起来,利用你和六皇子威胁我。”秦荀殷道。   古言玉听得心惊胆战。   她以为,这种事情梁文聪绝对干得出来。   “梁文聪在这里扎根多年,比萧羽还久,根基之深厚远非我们能想象,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还留有多少后手,所以凡事都要做好几手准备。”秦荀殷道。   “兴许,梁文聪不会动手,毕竟梁氏族人都在汴京。”古言玉分析道。   秦荀殷摇头:“一旦事迹败露,他就定会动手,只是要看是我们先控制他还是他先控制我们,倘若我们被他控制住,让他拿到了东海三万驻军的兵权,那么再加上那上万的土匪,他们就有与汴京一战的能力,到时候太子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与梁文聪里应外合强攻汴京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狗急了还要跳墙,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古言玉:“…”   “侯爷的计划要不要跟六皇子说清楚?”古言玉问道。   秦荀殷摇头:“皇上没跟我说要把六皇子扯进这件事情里来,况且现在六皇子和梁文聪天天到春熙楼喝酒,有他拖着梁文聪更好,我们也好办事。”   “可是若是不告诉六皇子,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被梁文聪控制了,事情岂不是更糟?他现在跟梁文聪走得近,您告诉他,他还可以刻意灌醉梁文聪,助侯爷一臂之力。”古言玉建议道,“六皇子不是那蠢笨的没有胆量的人,侯爷兴许可以用他一用。”   “你这么信任他?”秦荀殷觉得奇怪。   “不是妾身信任他,他在汴京不是混得人人都喜欢吗?能混到这种程度的皇子又有几个?倘若他真是无能之辈,皇上为何不派其他皇子来,偏生就是六皇子?”   秦荀殷笑了笑:“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   古言玉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侯爷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顾虑?”   “土匪的首领是梁文聪,这是我们的猜测,梁文聪在替太子办事,这也是我们的猜测,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我们的猜测都是错的呢?如果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六皇子呢?所以在这之前,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也不要信任任何人   ,这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古言玉惊呆了:“不会吧?”   “在真正的凶手浮出水面之前,所有人都有可能。”秦荀殷郑重地说,“阿玉,不要轻易被你眼睛所看见的表象欺骗了,人心是不会轻易摆在你面前让你琢磨的。”   古言玉觉得秦荀殷说得简直太恐怖了,她后怕地咽了口口水。   “侯爷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不用顾及妾身,妾身会保护好自己的,”古言玉道,“在您回来之前,只要这个宅子没有任何的异动,妾身都不会随意离开这里。”   秦荀殷点了点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等会儿你先睡,不用等我。”   古言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半夜,古言玉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摸了摸旁边的床铺,空的,秦荀殷还没有回来,古言玉有点担心,但想到秦荀殷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的担忧又逐渐被她压了下去。   她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时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秦荀殷也不见踪影,秋月和落雁伺候的时候,她也没有多问,只让秋月去春熙楼买些糕点,等会儿   去探望梁夫人。   秋月虽然疑惑,却没有问。   这次梁夫人并没有在待客厅见她,而是在正屋的堂屋里接待古言玉,她气色看上去比上次还差了很多,眼眶四周有明显的戴青。   古言玉关切地问:“夫人昨晚没有睡好?”   梁夫人捂嘴咳嗽了声:“身体不舒服,总是睡不好,脸色都熬青了,劳秦夫人又来探望我这个病秧子,也难为你不嫌弃。”   “我和夫君如今就住在你们的澄园,给梁大人讨了不少的麻烦,我和夫君还有些过意不去呢,梁夫人千万别跟我客气,否则我就要无地自容了,”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对了,我让丫鬟去春熙楼特地给你买了些糕点,你看喜欢不喜欢,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带些过来。”   秋月将装着糕点的食盒轻手放到梁夫人手边的桌上,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帮梁夫人打开食盒,里面的糕点既精致又漂亮,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多谢秦夫人,春熙楼的桂花糕我最喜欢吃。”梁夫人道。   “小小心意而已,梁夫人喜欢就好,”古言玉转开话题,“我今日来也不是只是为了给你送糕点的,而是有事想问。”   梁夫人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   “那日从来探望夫人回到澄园后,有个老太太上门说要告梁大人,说梁大人关了她的女儿给夫人你治病,求六皇子救她的女儿,不知那女子是不是就是那日闯出来的那个疯女人?”   梁夫人大约没想到古言玉说话竟然这样直白,顿了顿才回应道:“不过是场误会而已,我已经让相公将那女子放了,她们母女现在应该已经团聚了。”   “哦?”古言玉好奇地问。   梁夫人有点无奈地笑道:“秦夫人有所不知,我身体不好,算命的说要找一个跟我血脉相通的人在身边服侍才能让我逐渐好转,相公为了让我好起来,就千方百计找到了那女子,将她女子带进府里来,谁知那女子以为我们要害她,不愿意留下来,总是想着离开,相公当然不肯,就派人将她关到了后院,这才有了那日的误会。”   “我一直想放她离开,相公却想等到我身体好了才放她走,也幸好被你撞见了,否则相公肯定不会轻易放人,如今她们母女团聚了,我也心安了。”梁夫人道。   “原来如此,梁大人也是为夫人好,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站在他的角度,其实我很能理解梁大人,他是   舍不得让你受苦了。”古言玉叹息地说。   “生死有命,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梁夫人说,“我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相公这一生被我耽误了不少,我愧对他。”   “夫妻本就应该互相扶持,梁夫人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梁大人对你用情至深,你这样,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如何自责伤心呢,”古言玉劝道,“听说今日六皇子邀了梁大人去春熙楼喝酒,这几日梁大人好像已经和六皇子喝了好几场酒了,喝酒伤身,梁大人许是念着你的身体欠佳,未免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   梁夫人也发愁:“随他去吧,他高兴就好。”   古言玉却抱怨起来:“他们倒是喝得高兴,这巡视也该巡视完了吧,我离家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实在让人惦记。”   “秦夫人的孩子多大了?”梁夫人有些羡慕地问。   “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都才四岁。”   “你这么年轻孩子就已经四岁了?”梁夫人有点不敢置信。   “哪里,两个孩子都是侯爷去世的将领的孩子,侯爷见他们可怜,这才将他们抱回府里养在自己名下的,不过他们十分可爱,我很喜欢他们,”古言玉道,“无论如何,家里有   个孩子总要热闹些,即便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好。”   梁夫人听着很是唏嘘:“我多次跟相公提过,给他纳妾,相公却不同意,有一次我不顾他的反对从外面纳进来一个良家女子,谁知相公当天就命人将人给送了回去,家里妾室、通房一个没有,总不能像侯爷一样把别人的孩子抱回来养,以至于至今家里都没个孩子,相公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古言玉有点羡慕:“梁大人能为夫人坐到如此,实在令人歆羡。”   “难道侯爷的妾身很多?”   “目前还没有。”古言玉苦笑。   “那秦夫人为何还羡慕我?侯爷不是照样只有秦夫人你一人吗?”   “目前没有,等这次回去后就会有了,其实我们侯府人口简单,管理起来并不困难,只是妾室这种东西,都是来分宠爱的,这种东西多了,是非就多,家里的孩子也很难安生,所以我才难免有些抵触情绪,让梁夫人见笑了。”古言玉讪然道。   梁夫人认同地点点头:“妾室多的确是非多,到时候当家主母的事情也多,你不喜欢也是正常的,只是这男人,只要是有点身份地位或者钱财的,又有几个没有妾室的,我们当   主母的,只能放宽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和梁夫人将这些话摊开来说,古言玉简直觉得身心舒畅,她道:“没想到来了东海还能有梁夫人这个知心人,实在令人宽慰。”   “和秦夫人说话也是一种享受。”梁夫人道。   说罢,又低头咳嗽了几声。   古言玉起身道:“梁夫人既然不舒服,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   梁夫人挽留:“吃了午膳在走吧,时间还早呢,难得我们有缘分,我也好长时间没出这个院子到外面去走走了,等吃了午膳,我陪你去暖房的花圃走走,我们再说说话。”   “太打扰了。”   “有什么打扰的,你就当是陪陪我这个病秧子。”梁夫人劝道。   古言玉见她如此诚心,笑着应下,等吃了午膳,梁夫人果真要去暖房的花圃,这座宅子没有澄园奢华,但却有一股浓重的历史气息,古言玉猜测,这里应该是梁家人的祖宅。   花圃里种着各种鲜花,鲜花争奇斗艳,十分漂亮,古言玉发现好几种她没有见过的品种,十分好奇,一会儿问梁夫人:“这花叫什么名字”,一会儿问:“从哪里移栽过来的”,一会儿问:“正常的花期是什么时候”,梁夫人都会非常耐   心地告诉她,两人有说有笑的,亲密得像两姐妹似的。   “妹妹要是喜欢,等你回到汴京了我派人专程给你送些过去,再把养花护花的诀窍告诉妹妹,你让你们花房的人按着法子养就是了。”梁夫人道。   梁夫人称古言玉为妹妹,古言玉也顺势改了口:“还是算了,多谢姐姐好意,汴京的气候和东海不同,怕是养不活,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梁夫人笑了笑,没有勉强:“妹妹想要随时开口就是了。”   “一定一定。”古言玉道。   两人正谈论着养花护花的事情,有丫鬟匆匆过来禀道:“夫人,大人回来了。”   梁夫人有点意外:“今天回来得这样早?大人喝醉没有?”   “没有,清醒得很,正朝这边走来了。”丫鬟回答。   古言玉心头一跳,六皇子那厮今天怎么没有把梁文聪灌醉?真是该醉的时候不醉,不该醉的时候倒是喝得一塌糊涂,让人不省心。   丫鬟刚说完话,暖房外面就想起了脚步声,梁夫人迎了上去,古言玉紧随其后,梁文聪今日果真清醒得很,步伐稳健、英姿飒爽。   “秦夫人也在,”梁文聪看了眼满地的鲜花,后知后觉地笑了笑,“是我打扰了你们的雅兴了,多谢秦夫人陪着内子,你们继续赏花,我晚点再过来。”   古言玉厚脸皮地笑道:“我和姐姐还没有看完呢,梁大人体谅,我还要霸占姐姐一会儿。”   梁文聪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秦夫人不必客气。”   然后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古言玉却警惕起来,梁文聪刚才脚步那么匆忙,好像有话想说,但是看见自己在这里,又生生地忍住了,他看起来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得知自己要留下来,又放心了下来。   为什么?   古言玉满腹疑惑,难不成梁文聪真的发现了蛛丝马迹,觉得自己在这里他就相当于按住了秦荀殷的一只手,所以才松了口气?   还是说,看见自己在这里,就相信秦荀殷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毕竟谁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妻子推出去当诱饵,拖延时间?   可秦荀殷并不知道她来了这里。   她来这里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能在此时解除梁文聪的疑惑,古言玉不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没有,她有点惶惶不安。   梁文聪回到外院书房,亲随正在那里等候,拱手道:   “大人,威远侯真的不在澄园,我们的人都没有查到威远侯的踪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梁文聪冷笑一声:“他夫人都在我府上,他能去哪里。”   那亲随见梁文聪并不当回事,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说话,梁文聪吩咐道:“你去看看六皇子到底回了澄园没有。”   那亲随退了下去,很快折回来禀道:“喝醉了,回房睡觉去了。”   梁文聪点点头:“六皇子想把我灌醉,就他那点酒量,也能灌醉我?我把他喝趴了那么多次,就是为了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你放心吧,六皇子交代得很清楚,他们这次来一为了按例的巡视,二就是为了剿匪,威远侯不见了,肯定是去查土匪的事情了。”   “可是,万一被威远侯查出点什么…”   “他能查出什么?”梁文聪打断亲随的话,“东海的土匪又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那一个个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土匪,就算他把土匪窝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跟我有关系的罪证出来,他爱怎么查就怎么查吧,帮我剿灭了土匪我还会谢谢他。”   亲随见梁文聪听不进去,不再就这件事情多话。   没一会儿,梁文聪又问:“那对母女都在你们的严密   监视中吧?”   亲随道:“是的,大人。”   梁文聪面色阴沉:“把她们看紧了,等六皇子和威远侯一走,就把那个坏我事的老太婆杀了,把她女儿抓来给夫人治病,不能让她们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会让我去吗   你会让我去吗   亲随应道:“是,大人。”   古言玉在满腹疑惑中又在梁府多留了一个时辰,然后才带着秋月回澄园,左一等在府门口,一见到古言玉出来就迎了上去,躬身道:“夫人,侯爷派属下来接夫人回去。”   古言玉淡淡地“嗯”了声,坐上了马车。   左一一抹额头上被古言玉吓出来的冷汗,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古言玉竟然有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跑去梁府,一旦梁文聪发觉了什么,她岂不是羊入虎口?还好还好,梁文聪那个蠢货并没有觉察到异常。   左一一挥手,让接人的队伍往澄园赶。   等到了澄园的垂花门前,古言玉一下马车,左一就忍不住道:“夫人,您可把属下给吓死了,您要去梁府好歹跟属下打声招呼啊,您不声不响地离开,属下一回头发现您不见了,都快急死了,还好您没事,您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属下如何跟侯爷交代啊?”   古言玉淡淡地看了眼左一:“我跟你说了,你会让我去吗?”   左一想了想,摇头。   古言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所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左一:“…”   “夫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这是要人命的事情,您的性命何等尊贵,何必拿自己去冒险,侯爷是率领千军万马的人,难不成还能惧怕梁文聪?”左一压低了声音道。   古言玉:“嗯,你说得对,不过我去都去了,现在人也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你说得再对也都是废话,倒不如闭嘴,让我安静会儿。”   左一:“…”   这位姑奶奶是真的不好惹,他惹不起,惹不起。   古言玉斜睨了他眼,带着秋月回内院去了,古言玉估摸着时间,秦荀殷昨夜就离开了澄园,应该是暗中去找萧羽了,也不知道他们打算今天什么时候动手,是不是已经开始动手了?   她在屋里做针线,总是心不在焉的,做了没一会儿就让落雁拿书给她看,然而书她也看不进去,又换成练字,几大个“静”字写完,仍旧心浮气躁。   “秋月,去外院偷偷问问左一,六皇子在干什么。”古言玉吩咐道。   秋月很快折了回来:“六皇子中午喝醉了酒,现在人还没有醒。”   “这六皇子是猪吧,”古言玉忍不住暗暗在心底骂道,“每天都能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他到底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办事的?”   “再去问问左一,梁文聪现在什么动静,出府没有,如果出了府,去了哪里。”   秋月问完回来答话:“左一爷说梁文聪没出府。”   “没出府就好,没出府就好。”古言玉自我安慰,只要梁文聪没出府,他们这次就算是完全成功了,然而,这安慰还未完全落下,就有小厮进来传话:“梁大人出府了。”   古言玉蹭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秋月和落雁神情跟着一震,有些惊恐地望着脸色凝重的古言玉,古言玉强行压下心中的惶恐,挥挥手让小厮退下。   一时间,她心念电转,吩咐道:“走,跟我去趟外院。”   秋月和落雁忙不迭地跟上。   左一见到古言玉,行礼道:“夫人,您出来有事?”   “六皇子呢?”古言玉开门见山地问,“醒着还是睡着?”   左一回答:“睡着。”   古言玉不耐烦地说:“去把他弄醒。”   “属下不敢,”左一一脸为难,那可是六皇子,比他家主子身份还贵重,背景更强大,他根本惹不起,而古言玉面色阴沉,左一补充道:“夫人,属下真的不敢。”   古言玉:“…行吧,我自己去。”   左一听得额角冒汗,古言玉抬脚就朝外走,左一忙拦上去:“夫人,您到底想干什么?您这样闯进六皇子的房间,传出去只怕对您的名声不好。”   古言玉双臂环胸:“如果梁文聪没有杀来,那自然好说,如果梁文聪杀过来了,六皇子就必须是醒着的,否则出了事谁负责?”   左一一愣。   古言玉朝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一把将左一挥开,古言玉就像只利箭似的朝六皇子的房间冲去,守在六皇子门前的两个小厮见到古言玉冲过来都有些吃惊,搞不明白这位威远侯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你们去给六皇子说,侯爷已经带着人马冲入土匪窝了,但是不幸的事,掉入了   土匪窝的陷阱,现在正等着六皇子去援救,如果六皇子不去,皇上怪罪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古言玉冷声冷气道。   守门的小厮一听,这可是天大的事情,立刻推门进了屋,没一会儿六皇子就神色复杂地走了出来,问古言玉道:“此言当真?”   “假的!我家侯爷英勇善战,怎么可能被围攻!只不过是有事想跟六皇子说,所以不得已将六皇子从醉酒的状态中叫醒了而已。”古言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心头却暗想,看他这副样子,哪像是喝醉了酒的?   到底是已经酒醒了还是分明就是装醉?!   六皇子:“???”   这位威远侯夫人的行事作风一直就是个迷,谁也搞不懂,不明白她脑袋瓜里每天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问道:“不知秦夫人有何事要与我说?”   古言玉开始胡乱掰扯:“听说梁文聪已经放了那老太太的女儿?”   六皇子:“已经放了,秦夫人就为了这件事而来?”   “放了可以再抓,”古言玉目光深深地说,“六皇子以为呢?那女子可是梁文聪好不容易找到的给梁夫人治病的人,六皇子以为梁文聪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不知六皇子有   没有派人保护那对母女,这两天,那对母女周围有没有梁文聪的人在监视?”   六皇子眼皮一跳:“秦夫人所言甚是,倒是我考虑不周。”   古言玉微微地笑,不知道六皇子这句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他真的没有想到。   六皇子正要表真心派人去保护那对母女,左一匆匆赶了过来,见他们站在门口说话,先是一愣,而后快步上前拱手道:“六皇子,夫人,梁大人过来了。”   六皇子正要发话,古言玉却抢在他前头开了口:“梁文聪明知六皇子喝醉了,侯爷也不在这里,他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看六皇子喝醉了什么窘态?”   六皇子恍然,对啊,自己喝醉了,秦荀殷外出,这个时候梁文聪过来干什么?   左一却心道:“夫人好快的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这六皇子我们现下是见不得,左一,你去打发他走,告诉他等六皇子醒来了自会派人通知他,到时候他再过来也不迟。”古言玉道。   “左九在外面应付,”左一道,转而对六皇子和古言玉拱手:“还请六皇子和夫人到内院避一避,万事等侯爷回来了再说。”   古言玉朝六皇子点头。   六皇子警惕得很,今日古言玉和左一面对梁文聪都如此如临大敌,这才是事出反   常,秦荀殷偏生不在府内,莫不是外出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去了?   他心思转得飞快,最后在梁文聪和古言玉之间毅然决定相信古言玉,毕竟这趟他是随秦荀殷出来的,要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情,秦荀殷根本没法跟皇上交代。   到时候威远侯府就要倒大霉了。   聪明如古言玉,她怎么会害自己?   于是六皇子未做多想地就跟古言玉一起避到了内院,古言玉让左一留下挡住梁文聪,让秋月在前头引路,自己与六皇子走在后头,最后面还有好几个保驾护航的护卫。   六皇子低声问古言玉:“秦夫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古言玉想着有些事情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六皇子,于是就开始胡诌:“侯爷今天带人剿匪去了,他怀疑梁文聪和土匪窝的首领有勾结,害怕梁文聪狗急跳墙,在侯爷剿匪的时候转过头来对付我们,利用我们威胁侯爷,所以我才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得离梁文聪远点。”   “和土匪的首领有勾结?”六皇子有点吃惊,不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吃惊秦荀殷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跟古言玉说。   关键是,古言玉好像还起了不小的作用。   “侯爷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也只是侯爷的怀疑,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是侯爷跟我说,六皇子你身份贵重,我们还是应该仔细一点好,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该防的就要防着。”古言玉道,“这里有三百禁卫军守着,青天白日的,那梁文聪若是想害我们,绝不敢明着来,只能使暗招,只要我们不跟他正面接触,就安全了大半,对吧?”   六皇子:“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理论?”   六皇子点点头:“你别忘了,这里是澄园,是梁文聪的地盘,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这里还有很多梁家的下人,只怕不是我们想不见梁文聪就能不见的。”   “那就端看梁文聪会不会出乎我们意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古言玉的表情阴沉下来,“倘若他出现了,那就证明侯爷的怀疑没有错,梁文聪的确有问题,到时候就要靠六皇子你英明神武地率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把刀架在梁文聪的脖子上了。”   六皇子:“…”   这位秦夫人,又在慷他人之慨。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是吃素的   不是吃素的   等到了正屋,古言玉作为东道主非常客气地请六皇子喝茶,还让落雁上了上等的碧螺春,两人坐在正屋悠闲地喝茶,外面左一却满是为难。   满头冷汗的左一再次拦在梁文聪的面前:“梁大人,六皇子还没有醒,您此刻去打扰,若是六皇子醒来生了怒,我们当下人的,谁都担待不起。”   “不需要你们担待什么,若是六皇子怪罪,我自然会把责任全部揽下来,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六皇子商议,必须马上见到他。”梁文聪态度十分强硬。   左一却也不是吃素的,他打小在军中长大,跟随秦荀殷上过无数次战场,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没有遇到过,更何况梁文聪根本不是他的上系,他虽然为难,却丝毫不惧。   左一如同一座山一样挡住梁文聪:“梁大人,侯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保护好六皇子,纵使有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劳六皇子费神,我们不敢违抗侯爷的命令,没有六皇子的允许,恕在下不能放大人过去。”   梁文聪眉头紧锁:“你要和我作对?”   “并非和梁大人作对,在下只是奉命办事。”左一一   板一眼地回答。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如泰山般丝毫不为所动的左一,梁文聪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用强,可问题是左一是软硬不吃,梁文聪很无奈,只能想办法走其他途径。   “你既然坚持,我也无可奈何,六皇子若是醒了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定会立刻赶过来同六皇子商议事情,我先走一步。”梁文聪道。   左一只好拱手:“得罪了,梁大人请。”   梁文聪冷着一张脸快步离开,左一送走了这尊煞神,转身朝正屋走去,此时,六皇子还在问古言玉:“侯爷当真是去剿匪了?为何没有跟我提起?”   古言玉甩锅:“可能皇上不想让六皇子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吧,您生在皇家内院,天之骄子,养尊处优,像剿匪这种事情毕竟太过血腥,大约不大适合六皇子你。”   这是在说他娇生惯养?   六皇子心头有些不喜,他有时候觉得这位秦夫人很聪慧,有时候又觉得她说话简直不太顾及他人的感受,也不太顾及场合,好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没想到古言玉还会在这个时候给她自己找补:“我不太会说话,若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六皇子不要见怪。”   六皇子冷汗:“秦夫人客气了。”   古言玉微微地笑,这位六皇子果然是个人物,她都那样说了他竟然还能保持风度,可见这人若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就是城府极深,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丝毫不漏。   不多时,左一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六皇子,夫人,梁大人已经走了。”左一道。   六皇子问:“他来干什么?”   “梁大人没说,只是执意要见六皇子您,属下硬生生将他给拦住了,”左一回禀道,“问梁大人到底有什么事情,他却只说有要事找六皇子您商议,现在已经回去了。”   “确定回去了?”古言玉追问。   “不确定,我们的人还在盯着,目前只知道他确实已经出了澄园,夫人放心,一旦梁大人有任何的异动,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得知。”左一说。   六皇子点点头:“那我们暂且就在这里等着,侯爷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左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应该快了吧。”   此话音刚刚落下,外面突然传来打杀声,六皇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古言玉紧接着也站了起来,左一眉头紧皱,显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有小厮从外面进来禀道:“大人,有大队人马从   外面强攻。”   “这么突然?”古言玉意外。   那小厮垂首,顶着满头的热汗回答:“属下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人,粗略估算少说也有五百,而我们禁卫军只有三百人,只怕顶不住多久。”   “左一,你出去指挥,我们也不能出去,能顶一会儿算一会儿吧,”古言玉道,“若是实在扛不住,这条性命也只有豁出去了。”   左一道:“六皇子和夫人还是随属下走吧。”   古言玉和六皇子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正屋根本不安全,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密道机关之类的,古言玉当机立断道:“好。”   六皇子没意见,一行人快速朝外走去。   落雁和秋月哪想到出了门竟然还能遇到这等事情,秋月有三脚猫功夫傍身,倒还没有多害怕,落雁则害怕得全身发抖,牙齿不停地咯咯打颤。   落雁见秋月比自己镇定得多,拉着秋月的手问:“秋月,你不害怕吗?”   秋月觉得在这个时候自己必须给落雁足够的信心,她郑重道:“夫人金枝玉叶都不怕,我们当奴婢的贱命一条,有什么可怕的,况且还有六皇子和左一爷在,就算坏人真的打我   们,也有男人冲在我们前头,我们女人都是留在最后的,有什么可怕的。”   落雁:“…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夫人还在这里,六皇子也在这里,侯爷一定会及时赶回来救我们的,”秋月拍了拍落雁的手,“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落雁看了看六皇子,又看了看表情镇定的古言玉,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忽然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指左一面门,左一横刀一挡,利箭就被大刀的刀刃给削成了两截,脆生生地掉落在地上。   古言玉面沉如水,抬了抬眼皮,朝屋顶望去。   下一刻,利箭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左一和二十多个护卫一面挡剑一面护着古言玉和六皇子朝屋檐下躲,落雁刚刚还不害怕,立刻被这剑雨吓得失声尖叫,秋月没空理会她,一面用一个护卫递过来的刀挡剑雨,一面护着古言玉朝屋檐下走。   落雁随着众人往前,一路抱着脑袋,防止被一箭穿头。   古言玉和六皇子被护在最中央,等躲到了屋檐下,身边的护卫们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折损了小半部分,两方人马   战斗十分激烈,打得你死我活。   而在这等险境之中,六皇子竟然还能抽出闲心来问古言玉:“秦夫人,你可知道这些是哪里来的人?是不是梁文聪的?”   古言玉虽然被眼前乱局惊得不轻,但是此刻头脑却十分清楚,可不会轻易被六皇子绕进去,她道:“我不知道啊,侯爷只说去剿匪,要我们小心梁文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六皇子的眉头打了个死结,剿匪?   剿什么匪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现在可是白日,这里可是梁文聪的地盘,在东海就属梁文聪最大,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梁文聪怎么可能不知道?!   “六皇子!”   耳边忽然传来呼喊声,六皇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梁文聪身边带着三五个护卫满身染血地冲了过来,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地在敌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还不忘朝梁文聪呼喊道:“六皇子,我来救你了。”   六皇子看着梁文聪手臂上的刀伤和额头上的剑伤,眸中星光一闪,拉开旁边的人就要冲上去,古言玉见此,眼皮一跳,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六皇子的膝弯处。   六皇子突然就朝前头栽倒,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到地上,栽了个大马趴,鼻子和下巴皆撞出了血,撞得他眼冒金星。   这一幕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六皇子已经用手捂着鼻子自己站了起来,他鼻血横流,淌到了衣襟上,满脸是血,狼狈得很。   古言玉以一副闯了祸又觉得不忍直视的目光望着六皇子,而趁这个空档,梁文聪已经带着几个护卫已经走到了近前,被左一拦在六皇子和古言玉之外。   梁文聪不明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刺客是哪里来的?”   忙着给自己的鼻子止血的六皇子没空理会梁文聪,六皇子的目光往自己的身后一扫,平日里温柔文雅的男子此时此刻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冷冽的杀意,吓得身后的几个护卫浑身一颤,只听六皇子问道:“谁踢的我?”   护卫们纷纷往后退,古言玉眼观鼻鼻观口,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现在的注意力放在梁文聪身上,梁文聪这个时候带着一身伤地闯了进来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诡异,这人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索命的。   “梁大人,这东海的地界竟然出了这么多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古言玉压下眼里的戒备,紧盯着梁文聪问道。   梁文聪一脸愧色:“不是土匪就是倭寇,东海长年遭受倭寇侵犯,此地到底隐藏了多少倭寇谁都不清楚,想查也查不明白,秦夫人问我,我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我得知你们被刺客围攻,立刻就派人来救你们,幸好我来得快,你们还算平安。”   古言玉眸光沉沉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六皇子一抹脸上的鼻血:“你来得正好,我们正需要你的帮助,你这里可有什么密室可以躲藏,快带我们过去躲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刀猛地往下一压   大刀猛地往下一压   梁文聪心中大喜:“有,请六皇子和秦夫人随我来。”   六皇子和古言玉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旁边让开了些,古言玉见左一不动,吩咐道:“左一,让开。”   左一这才往旁边退去,梁文聪松了口气的样子,朝前走去,给他们引路,路过六皇子旁边的时候,梁文聪手里的剑忽然朝六皇子刺去。   左一早就防备着梁文聪,手中大刀猛地往下一压,重重地压在梁文聪的剑上,将他的剑狠狠地压了下去,六皇子趁机身板往后一旋,轻易地躲开了梁文聪的攻击。   下一刻,梁文聪的人和古言玉他们身边的护卫交起手来。   秋月赶忙拉着古言玉后退,落雁左躲右闪,有刀忽然横划过来,一刀割在落雁的肩膀上,一瞬间鲜血飞溅,落雁大叫一声,鲜血喷了她满脸,正巧古言玉回过头来望见这一幕,大声道:“秋月,快去把落雁拉过来!”   古言玉暂时安全,落雁身边刀光剑影,她蹲在地上忍着剧痛,一动不敢动,秋月心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落雁被刺客门大卸八块,只好折回去拉她。   她一走,左一忙着对付梁文聪,古言玉就落了单。   有刺客见到这个机会,立刻朝古言玉扑过来,他们明显是要捉活的,根本没用刀砍古言玉,古言玉却顺手捡起了地上不知道谁落下的长剑,对着来人举剑砍去。   刺客是有功夫底子的,哪有那么容易被古言玉砍到,轻易就躲了过去,古言玉一剑落空,心想,完了,今日得交代在这里,成为梁文聪手里的砝码了。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颗心都在不停地跳动。   那刺客旋身躲开后又要来抓她,古言玉拿着剑不断地坎,那招数看似凌乱,但那刺客竟然一时半会儿不能近她的身,古言玉发了疯似的举剑一通乱舞,然而,这等动作只能逼退武功弱的刺客,换个强者上场,立刻就能制住她。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刺客,瞄准了长剑挥出的空隙,一掌打在古言玉的后背上,古言玉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本以为会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没想到竟然有人忽然提住了她的后衣衣领,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古言玉以为是刺客,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声格外响亮,结结实实完完全全地打在来人的脸上,古言玉一抬眸,整个人   却愣住了,她,她竟然给了秦荀殷一巴掌。   古言玉半晌没反应过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秦荀殷则没心思跟古言玉上演一场别后重逢的戏码,他搂住古言玉的腰轻轻旋身,躲开一把横过来的大刀,又一脚踩在被古言玉丢出去的长剑的剑柄之上,长剑飞起来,被秦荀殷握在手里,不过是一把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铁器,落在他的手里竟然好像忽然间有了生气,一阵笔走龙蛇,转瞬间就解决了身边几个企图活捉古言玉的刺客。   古言玉看呆了。   英雄救美,自古就是佳话,秦荀殷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让她的心到底生出了许多涟漪,那张冷厉英俊的脸,透着某种上古神话传说中谪仙般的冷峻。   他怎么能每次都出现得这样及时?刚刚,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其实她来之前就猜到自己可能要死,毕竟秦荀殷这煞神,是真正的天煞孤星,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命能有多厚呢,此行凶险,她交代在这里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没想到一回首,就看见了他的脸。   虽然冷酷得有点让人望而生畏,但却像是漆黑的暗夜里突然亮起来的光,将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拯救出来,给予了她新的生命和希望。   “秦荀殷。”古言玉轻轻地唤道。   秦荀殷一愣,下一刻手里的长剑飞了出去,刺入一个刺客的后心,他低头问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古言玉:“?”   “妾身刚刚叫了什么?”她一脸的不明所以,认真地回想了一便才看看想起来,“哦”了一声道:“妾身刚刚不小心叫了侯爷的名字,侯爷勿怪,妾身只是太惊讶了。”   这个时候竟然还不忘那些繁文缛节,古言玉果真是个临危不乱的人。   秦荀殷有点无奈。   有秦荀殷带回来的人加入战局,局面很快扭转过来,左一到底是军中长大的人,硬功夫十分过硬,不是梁文聪这等有闲暇了才练练武的人可比的,梁文聪很快就被拿了下来,像条丧家犬似的被两个亲随扣押在地上,一双眼睛通红似血。   秦荀殷首先确保了六皇子无恙,然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秋月被刚刚古言玉被追杀的场面吓得心脏狂跳,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下来,她也没心思管已经安全了的落雁了,赶忙跑到古言玉身边查看情况:“夫人,您还好吧?受伤没有?”   古言玉摇头:“我没事,你去扶着落雁。”   接下来就是收拾残局,澄园这地方是不能住了,秦荀殷让左三给落雁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带着六皇子和古言玉等人离开了澄园,到距离澄园不远处的客栈落脚。   他们一进去,客栈立刻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经历一场劫难,古言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趴在桌上一动不想动,六皇子顶着一张染血的脸凝着有气无力的古言玉:“梁文聪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古言玉现在才有些后怕,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后怕之中,根本不想开口说话,秋月倒了被热茶给她:“夫人,喝点热茶压压惊。”   古言玉深吸口气,仰头将热茶一股脑地灌进嘴里。   左三让人取来热水和油灯,这才开始仔细地给落雁包扎伤口,这位医者面对姑娘的时候十分地温柔:“会有点疼,姑娘忍着点。”   想了想,约摸觉得对方其实根本忍不住,拿了一块帕子叠起来递给落雁:“含在嘴里。”   落雁可不敢给古言玉添乱,她脑门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冷汗一直顺着她的脸颊   往下流,预测重新包扎伤口会更痛,赶忙将帕子咬在嘴里。   古言玉有点看不下去了,吩咐秋月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去照顾落雁。”   待秋月离开,古言玉这才有心思回答六皇子的话:“大概是真的和土匪窝有勾结吧,否则也不至于狗急跳墙,想拿住我们。”   六皇子很不解:“他已经是未来的国舅,和土匪勾结,有什么好处?”   古言玉轻飘飘地说:“估计想造反吧!”   六皇子听得浑身一僵。   造反?造谁的反?为什么要造反?他听命于谁?造反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他还能从东海打到汴京不成?他有什么资格和底气?   忽然间,脑海里好像豁开了一个缺口,很多令人想不通的事情全都迎刃而解,六皇子了然地点点头,一时又有点哭笑不得。   秦荀殷肯定掌握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消息,应该是皇上告诉他的,皇上不仅告诉他如何处理,还将兵符交给了他,让他可以调动东海的三万驻军。   否则,秦荀殷在未动三百随行禁卫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剿灭土匪窝?   这一切,都是秦荀殷早就计划好的。   亏得他还以为秦荀殷什么事情都不做,人家堂堂一个大将军,哪里有什么事情都不做,他分明只是想做最重要的事情,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案子,他根本不感兴趣。   秦荀殷果然是秦荀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   他觉得秦荀殷也真够狠心大胆,竟然敢把自己的夫人丢在这里,今日如果不是他回来得及时,只怕古言玉的性命…   不,不对,梁文聪不可能害古言玉和他的性命,他和古言玉都是梁文聪的筹码,他们若是死了,秦荀殷就会无所顾忌,这对梁文聪而言并非好事。   秦荀殷早就算好的,算好梁文聪根本不会杀他们,所以他才敢走得那么干脆。   他不由地朝古言玉望去,女子懒懒地坐在位置上,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空出来的那只手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指下的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满脸倦色,似乎眼睛并无多少神采,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六皇子想到她遭遇危险时的反应,不由地又对这女人刮目相看了几分。   不过,当时就是她踢了自己一脚?!   六皇子正狐惑间,秦荀殷重新走了进来,客栈的老板赶忙点头哈腰地上前,秦荀殷吩咐道:“带这几个姑娘进房间休息,打水给姑娘们洗漱洗漱。”   老板笑哈哈地应下,秦荀殷将目光转向六皇子,拱手道:“六皇子也先进房间洗浴休息吧,然后吃点东西压压惊。”   六皇子问:“侯爷呢?”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等这边的事情收了尾,我们就可以启程回京了,还请六皇子再忍耐几日。”秦荀殷道。   六皇子心道:“我有什么需要忍耐的?还真把当成娇生惯养的姑娘了?!”   然而,想是如此想,说却不能如此说,六皇子道:“辛苦侯爷了,侯爷不用顾及我,你忙你的事情就好,我正好无事,可以到处转一转。”   秦荀殷拱了拱手,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落雁手臂受了伤,生活不能自理,只能靠秋月照顾,当丫鬟当惯了的落雁乍然被古言玉身边的一等丫鬟伺候着,没觉得舒服,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头十分愧疚。   古言玉洗了澡,吃了点东西,睡意瞬间袭来,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就睡沉了,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秋月在屋里守着,古言玉问:“侯爷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拯救   拯救   “还在忙,没回客栈。”秋月将古言玉扶起来。   古言玉脸色有点沉,梁文聪被抓了,也不知道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梁文聪的罪名是完全可以诛九族的,梁夫人身为他的夫人,铁定跑不了。   只是不知道梁夫人是不是也已经被抓了起来,她身子那么弱,可怎么受得了。   古言玉想到此,就有点坐不住了,她起身道:“走,我们去找侯爷。”   三更半夜的,古言玉不在房间里好生躺着,竟然要出去找侯爷,秋月有点吃惊,不明白怎么侯爷在古言玉的心中的地位突然就变得这么重要了,夫人竟然一刻也等不了要见侯爷。   “这么晚了,我们去哪里找啊?”秋雨疑惑。   “问下面的禁卫军就知道了,让他们带我们去。”古言玉毫无压力地说。   到了客栈大厅,没想到六皇子还坐在那里,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干净清爽,只是鼻梁上还余有明显的擦伤,看起来十分醒目。   古言玉朝六皇子打招呼,六皇子问道:“这么晚了,秦夫人要出门?”   “去找侯爷。”古言玉毫不掩饰地回答。   “秦夫人和侯爷当真是情深义重,彼此信任有加,着实令人羡慕,”六皇子有些歆羡地说,“倘若天下夫妻都有秦夫人和侯爷这般情谊,应当会少很多痴男怨女。”   古言玉权当这是夸奖,笑道:“六皇子将来也定能娶到与你琴瑟和鸣之人。”   琴瑟和鸣,当真是好词,然而姻缘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身为皇子的,婚姻根本由不得自己,谁也不知道将来到底娶的是人是鬼。   左二问:“夫人,这么晚了,您找侯爷可是有什么事情?”   “你可知道梁夫人在哪里?”古言玉问。   左二摇头:“属下不知,梁文聪的府邸都被封锁了起来,里面的人不准进也不准出,按理梁夫人此刻应该已经被抓了,但是听说她身体很差,不知道侯爷是怎么吩咐的。”   古言玉就道:“那你带我去找侯爷,我问问。”   左二见古言玉态度坚决,不好拒绝,只好带古言玉去找秦荀殷,秦荀殷此刻正忙,今天凌晨,他率领两万东海驻军捣毁了藏在深山老林里的上万“土匪”,他直入“土匪窝”的大本营,找到了很多梁文聪的犯罪证据,每一条都够梁文聪喝一壶的。   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继而率两千驻军回头镇压梁文聪的六百府兵。   幸而,他回来得还不算晚,若是再晚一步,还不知道会是何等结果。   指不定他看到的就是古言玉的尸体。   就算梁文聪无意要古言玉的性命,但毕竟刀剑无眼,偶尔空闲的时候,秦荀殷想起当时古言玉朝前扑去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后怕。   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更是柔弱得完全没有能力自保,一个不慎,她就有可能再也不能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挑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冲他笑。   秦荀殷分神间,左九进来禀道:“侯爷,夫人过来了。”   “这个时候?”秦荀殷很是意外。   此时已经是深夜,今夜苍穹万里无星,屋外漆黑一片,若是不点灯笼,能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夜黑风大,吹在身上极冷,她这个时候突然过来,是来看他的?   秦荀殷眼里染上几分笑意:“快去把夫人请进来。”   左九见秦荀殷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古言玉进来时就见到秦荀殷正坐在一方长长的案桌旁低头看桌上叠起来的文书,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头朝她望来。   那眼神好似蕴藏着某种深刻的缱绻,让古言玉微微一怔,继而才慢半拍地敛衽给   秦荀殷行了礼:“侯爷,这么晚了,还在忙?”   秦荀殷淡淡地笑:“有些后续要紧着处理,过来坐。”   他朝古言玉招手。   古言玉缓步走过去,本想拉开他对面的木椅坐下,秦荀殷却阻止道:“到我身边来。”   这个要求古言玉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走到秦荀殷的身边,秦荀殷却伸手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揽,就将她揽进了他的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这里算是半个军营,古言玉有点囧。   她轻轻推了推秦荀殷,道:“侯爷,您还是放开妾身吧,若是有人进来看见了,妾身可没办法抬头做人了。”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像微风拂过心尖,让秦荀殷的心忍不住跟着荡漾起来,他舍不得这份温柔,不由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放心,不会有那不识相的东西。”   古言玉眼见挣扎无用,只好随他去。   “深更半夜的,你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秦荀殷哑声问。   “是有事情,”古言玉如实回答,“希望没有打扰到侯爷才好。”   “有什么事情?”秦荀殷无心再看什么文书,将两只手都放在古言玉的腰上,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敛了敛眼睑,她身上有种极淡的香气,十分好闻,他就忍不住嗅了嗅。   他的呼吸近在耳侧,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古言玉觉得有点痒,不禁往旁边躲了躲,他却搂得更紧,不经意地偏头间,薄唇擦过她的颈侧,带起一股战栗。   古言玉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有点发麻起来。   “关于梁夫人,”她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您也知道,梁夫人身体不好,不知道侯爷现在将她关在哪里?”   原来不是专程来看他的,秦荀殷有点失望,不过很快这股失望就被古言玉的软香之气淹没了,他想,无论她因为什么原因而来,到底是来了。   他低声道:“梁文聪是重犯,她是重犯的妻子,自然和梁文聪一起被押入大牢了,我知道你可怜她,但是律法摆在面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古言玉心里沉沉的。   “大牢里阴暗潮湿,梁夫人身子骨那么弱,能在那里熬几时?”古言玉十分不忍   心,“梁文聪做的孽梁夫人应当是不知道的,如今突然被抄了家,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受得住。”   “你想去看她?”秦荀殷知道她心软。   然而,古言玉却摇头:“妾身与她认识不深,不过只是有几面之缘,侯爷您抄了梁府,妾身身为您的夫人,如何有脸去看她,妾身去,她只会认为妾身是去看笑话的,她身体本就弱,妾身又何必去给她添堵,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看了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妾身还能将她从大牢里捞出来?”古言玉长吁口气,“不过是去徒增烦恼罢了。”   “不想去看她,又为何要来找我?”秦荀殷觉得古言玉很矛盾。   “只是想问问她的情况,侯爷派人多给梁夫人送两床被子吧,夜深露重的,若是觉得冷,那大牢里也着实难熬。”古言玉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   “知道她身体弱,专程命人多给了两床被子,你放心吧,不会冻着她的,”秦荀殷解释说,“倒是你,外面风大,这种事情你派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何必自己跑过来。”   对啊,她既然没想着去看梁夫人,又为何要跑过来。   古言玉也不知道,她一醒来得知秦荀殷还在忙,就想过来看一看,看看他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受伤,累不累,还在忙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妾身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担心梁夫人,所以就过来问一问,是不是打扰侯爷忙公务了?”古言玉想从秦荀殷身上跳下去,奈何秦荀殷根本不放人,她只好作罢。   秦荀殷握住她的手,让她更深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道:“没有,你能来陪陪我,我正好可以偷懒,这两日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也累了。”   “从昨日到现在,侯爷就没有休息过吗?”古言玉有点担心。   “小憩了一个时辰。”   “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这么折腾人,”古言玉小声咕哝道,“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吧,若是有事了妾身再叫您。”   这是在关心他?   秦荀殷心里暖暖的:“不用了,你陪我说一会儿话就好。”   只是陪着说一会儿话就好了?难道和她说话还能抵得上休息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古言玉一脸狐惑,但还是顺着秦荀殷的话问:“侯爷想说什么?”   “你想问什么?”   “嗯…”古言玉认真想了想,“这次回汴京,是不是要将梁文聪这些人全部押回去?梁文聪和太子是不是真的有勾结?太子是不是就要倒台了?”   秦荀殷忍不住笑,他发现古言玉是真的很关心这件事情,他回答道:“梁文聪犯的是大罪,自然是要押往天牢的,我找到了很多太子和梁文聪往来的信件,都和非正规军有关,太子私建军队,等同于谋反,别的不说,他储君的位置肯定不保了。”   古言玉松了口气的样子:“只要他当不成皇帝就好,太子这人心胸狭窄,而且心狠手辣、胆大妄为,他敢买凶在长安街杀人,今后若是他当了皇帝,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侯府。”   “如今既然太子倒了,其他的,任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秦荀殷道。   古言玉却听得眉头一皱:“不是无所谓吧?”   “为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拜仙山   拜仙山   古言玉:“明君和昏君怎么能一样呢,倘若下一任皇帝是一个英明睿智的人,那么对我们威远侯府只会有益无害,倘若是个喜欢听信谗言的昏君,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来,万一他忌惮侯爷您手里的兵权,要对付我们威远侯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的确如此,”秦荀殷道,“但谁当皇帝,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这倒是,”古言玉听着就有点泄气,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她转而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恐怕还要等上一阵子,要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皇上新任命的知府抵达了东海和我做了交接之后我们才能离开。”秦荀殷有点遗憾地说。   “那岂不是还要等很久?”   秦荀殷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很想回汴京吗?”   “家里有老人孩子,难免挂念,”古言玉叹了口气,“偏生妾身又是奉懿旨与侯爷一同出巡的,不能提前回去。”   “你可以写封信,我帮你命人送回去。”秦荀殷安抚   她。   古言玉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送封信而言,不过是件小事,还能是假的吗?”秦荀殷忍俊不禁道。   古言玉吐了吐舌头:“好,妾身回头就写,五弟应该已经考完了吧,我得问问他到底考得怎么样,两个孩子去先生那里听课了没有,母亲现在帮我管着内宅,有没有累着…”   古言玉叽里咕噜地念了一大堆,全是家里的事情,秦荀殷听着非但没有觉得厌烦,反而感觉十分温馨,好像长途跋涉地久了,无论再苦再累,他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在等着他归去,有那么几个人在期盼着与他团聚,有那么许多人在靠他守护。   辛苦都是值得的,就算再苦再累,他都无所谓。   等古言玉念完了,秦荀殷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我就带你去蓬莱山转一转,听说那是特别有名的仙山。”   “侯爷还没去过?”   “没有。”   “可是您以前不是在这里剿过倭寇吗?听说在这里还   呆了挺长时间,难道都没去蓬莱山看看?”古言玉很疑惑。   “蓬莱山是游玩的地方,我是来东海办事的,又不是来游玩的,况且我对那些地方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从来都没有去过。”秦荀殷道。   古言玉笑道:“那正好,侯爷就可以陪妾身去了。”   古言玉又陪秦荀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秦荀殷见她着实困了,就让左二送她回去,古言玉有点心疼秦荀殷,看来他是要忙到明日早上了。   将军不易啊,古言玉唉声叹气。   第二日醒来她就开始写信,一共写了三封,一封给太夫人,一封给老夫人,一封给两个孩子,考虑到秦暮宇和秦暮珊认识的字实在有限,古言玉便在文字底下配上图画,这样写的信看起来就别有生趣,下午就让左二将信转交给秦荀殷,让秦荀殷派人送回去。   秦荀殷是当天晚上回到客栈的,望着古言玉眼巴巴的眼神,他笑道:“你写的信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古言玉帮他解下外衣,继而顺手搭在旁边的衣架上,让秋月打来热水给秦荀殷净手净脸,然后伺候秦荀殷用晚膳、洗浴、休息。   秦荀殷倒床上没一会儿就睡沉了,他好像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累,眼圈四周有明显的戴青,看着就让人心疼。   大将军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样过了三、五日,秦荀殷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早上古言玉醒来的时候秦荀殷已经出门了,晚上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古言玉基本已经快睡着了,但是她只要醒了就会从床上爬起来伺候秦荀殷吃饭、洗浴、歇息,她觉得自己能为秦荀殷做的也只有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三、五日后又过了四、五日,秦荀殷终于逐渐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虽然早上仍旧起得早,但是终于没有忙到深夜才回来了。   古言玉就开始计划去蓬莱山的事情,落雁手臂上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耽误出门了,就等秦荀殷闲下来,而秦荀殷果然没有让古言玉失望,在三月二十八这日就与古言玉一起前往蓬莱山,去蓬莱山要坐船,秦荀殷早先就安排好了路线,租了一艘大船。   古言玉也是个颇为会享受的,看见船上有茶壶和茶盅,便让左二生了火盆在船上煮茶喝,今日天气好,耳边是潺潺   的流水声,微风轻轻拂过,吹在身上十分清爽。   大海一望无垠,远处海天相接,勾画出了一副海天一色之景,远远望去,只觉得天地之大而自己则十分渺小,渺小得好像下一刻就能被无边无际的海水吞噬。   大船在海面上航行了两个时辰才到蓬莱山脚下,从远处观望蓬莱山,云雾缭绕,如梦如画,好似仙境,到了近处,那些云雾逐渐散去,山脚下来来往往的人又让人觉得蓬莱山充满了人气,好像也并没有多么地不可靠近。   秦荀殷带着古言玉在海岸边下了船,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往山上而去。   蓬莱山很高,山路陡而险,据说山顶有座寺庙,寺庙里有个算无遗策的老和尚,这老和尚叫崇明,人称崇明大师,和大相国寺的主持齐名。   不同的是,大相国寺的主持为人十分平和,无论谁找他算卦他都会大方地为对方算上一挂,只是主持喜欢云游四海,并非长年都呆在大相国寺,所以能找到他算卦的人其实不多。   崇明则是个不轻易为别人算卦的,听说很多来蓬莱山的人都是为了能登上山顶找崇明算卦,但是那些人十之八九都   是满怀希望地来一脸颓丧地离开,因为他们根本请不动崇明大师,崇明大师心高气傲,隐匿于世,不喜欢被人打搅,这样的名声逐渐传了出去,渐渐的,来找崇明大师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古言玉为什么想来蓬莱山,当然不是为了来算卦的,她只是单纯地想来看一看仙山的风姿,仙山不愧是仙山,古言玉虽然没有感觉到仙气,却感受到了神秘。   山路不好走,好在有秦荀殷和几个左字号的保驾护航,一路上倒也顺畅,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一阵狂风吹来,古言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秋月赶忙将披风拿出来给她披上。   山顶的寺庙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年了,还未靠近古言玉就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历史的气息,让人不由地心生敬意。   寺庙的大门口有一棵十来个大人手拉手才能抱住的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充满灵气,像一位母亲似的将整座寺庙都护在它浓密的枝叶之下,看见他们走近,一个小沙弥拿起棒槌“碰”地一声打在挂着红绸的大铁钟之上。   振聋发聩的洪钟之声远远传开,像是带着某种能震破人心的力量,敲得古言玉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不由地顿住了   。   秦荀殷淡淡地笑:“怎么了?”   “没事。”古言玉望了眼那敲钟的小沙弥,跟在秦荀殷身后往寺庙里走。   山顶的人并不多,只稀稀拉拉地有几个和尚,古言玉添了香油钱,上了香,到处看了看,觉得除了那十来个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古树之外,其余的其实与其他寺庙也并无多大区别。   寺庙都是大同小异的,古言玉走了几圈又折回树下,望着参天地古树惊叹道:“这古树得有多少年才能长成这样?”   秦荀殷:“已经有一千两百年了。”   “侯爷怎么知道的?”   秦荀殷伸手指了指古树旁边立的一块牌子:“上面有写。”   古言玉定睛一看,还真是,那块木牌插在地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这颗古树的品种和年龄,真的是一千两百年,古言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不斯文,遂而将自己的嘴闭上。   这时,从寺庙里慢吞吞地走出来一个已经掉了两颗门牙杵着拐杖的老和尚,敲钟的小沙弥看见了,立刻迎上去搀扶那老和尚,小沙弥的动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秦荀殷和古言玉也朝那老和尚望去。   老和尚雪白的胡须拉得老长,但令人吃惊的不是他的胡须,而是他的眉毛,古言玉从来没见过那么长的银白色的眉毛,那眉毛垂在脸颊的两侧,已经触到了肩上,山顶寒风冷冽,胡须和眉毛一起在狂风中乱舞,他满面皱纹,脊背佝偻,看上去少说也有一百岁,但是那双眼睛却极为清明,好像能一眼洞穿人心。   古言玉迎上那双眼睛,女子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打量。   老和尚看古言玉的目光让秦荀殷十分不喜,他不动声色地往古言玉面前一站,将古言玉挡在自己的身后,拱手俯身朝老和尚抱拳行礼。   “我们只是来游览山川的路人,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师见谅。”秦荀殷道。   古言玉颇为意外,没想到秦荀殷对这位老和尚竟然这样礼遇,他毕竟是堂堂大将军,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性   命,大约是根本不信神佛的,没想到态度却这样恭敬。   “杀孽太重,”老和尚的声音十分厚重,隐约带着点回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浑身血腥,唯有至纯之心才能洗去你身上沾染的血气。”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家伙火眼金睛   老家伙火眼金睛   至纯之心?沾染的血气?   古言玉觉得这老和尚在放屁。   鬼神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什么这样观音那样如来,还不是人们自己捏来自己拜的玩意儿,说到底就是一泥捏的,秦荀殷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军,自然是手刃过无数敌军的,站在他的立场,这就是他的正义,他不手染血腥,哪有大梁的太平盛世?哪有百姓的安居乐业?哪有你在这里说他“杀孽太重”的份儿?   古言玉很想顶他,但是想到人家已经一把年纪了,能活的日子都是倒数的,太过无礼实在不好,便刻意放缓了语气,道:“大师,难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手染血腥的将军?”   老和尚的目光又落到古言玉的身上。   一迎上老和尚的那双眼睛,古言玉就觉得心尖发颤,她听老和尚道:“姑娘今生总算没有白活,对得起你的前世了。”   古言玉:“…”   这老家伙竟然能看出她是两世为人?!   古言玉忽然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和尚,态度不由地变得恭敬起来,震惊得半晌没有说话。   “前世?”秦荀殷皱起了眉头。   古言玉一惊,神志瞬间回笼,她装傻道:“大师语出惊人,实在让人惶恐,都说人有前生今世,莫不是大师还能看到我的前世不成?”   “姑娘聪慧,往事如过眼云烟,不必再提,”老和尚道,“倒是你旁边的将军,许是上天垂帘,让他阴差阳错娶了你,化解了他的煞气。”   古言玉听得似懂非懂,老和尚这是在说她就是那颗至纯之心?   秦荀殷看古言玉的目光不禁然地就深了几个度。   然而,老和尚仿佛又看到了什么,叹息地摇摇头,唉声叹气道:“可惜,可惜啊,有人破坏这份平衡,人心啊,总是不足,想要更多,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   古言玉:“?”   什么意思?   什么都得不到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似乎觉得说得够多了,转身往寺庙内走去,古言玉心头不安,想问个清楚,抬脚就欲追上去,却被小沙弥拦住:“这位施主请留步,崇明师父话已至此,不便多言。”   崇明?   原来那老和尚就是崇明大师。   可是古言玉心中有很多疑团,老和尚说有人要破坏这份平衡,这个人是谁?什么都得不到的人又是谁?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几个意思?   可是她知道,就算她追上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满脸忧愁地望向秦荀殷:“侯爷,您说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强求不来,”秦荀殷牵起古言玉的手,“走吧,该看的也看了,我们下山。”   古言玉深吸口气,她也不知道秦荀殷说得对还是不对,只是上山时的好心情如今全然没有了,被一种沉重所取代,那老和尚似乎有天眼,能看见一个人的前生今世,他的话,古言玉不得不信,正因为相信,才忧心忡忡。   而和她相比,秦荀殷就显得淡定得多,他安抚古言玉道:“不必多想,这种神神   鬼鬼的事情根本没必要相信,无论是崇明说的话好还是大相国寺的主持说的话好,听一听则罢,不必当真,你只要相信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挡在你的面前,为你遮风避雨。”   古言玉一怔,望向秦荀殷。   她告诫自己多想无益,秦荀殷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她又何必为难自己,这人生路本就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哪有一帆风顺的。   她就不信,只要她和秦荀殷齐心,还能有化解不开的灾难,想通了这点,她便有几分豁然开朗之感,淡淡地笑了笑道:“妾身都听侯爷的。”   下山要比上山容易得多,秦荀殷拉着古言玉,走在前头,秋月拉着落雁走在中间,后面是几个左字号的亲随,到了半山腰,几个女人自然要歇一歇。   秦荀殷拧开水壶给让古言玉喝水,与此同时,他的耳朵倏然动了动,一脚踢在脚下的一颗小石头上,小石头当即飞出,砸向草丛。   下一刻,从草丛飞出十来个穿着黑衣手握大刀的贼人,贼人们有组织有纪律地提刀就朝秦荀殷等人砍去,秋月赶忙将落雁拉到一边,自己守在古言玉的身边。   秦荀殷踢出石子后就一动未动,几个左字号与贼人们大打出手,刀光剑影,好不   热闹,古言玉看得咋舌,觉得贼人太多,左字号们颇有点应付不过来。   “侯爷去帮他们吧,这里有秋月。”古言玉道。   大约经历的次数多了,她现在已经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觉得这些贼人在秦荀殷面前都是些小喽啰,根本不够看,更不足以伤害到她。   应付贼人们的大刀有些应接不暇的左二闻言,在心中默默地感激了一遍古言玉。   秦荀殷是个爱护自己下属的好老板,见左字号们果然有点应付不过来,知道这次来的都是些高手,当下也不犹豫,抽出腰间软剑就加入了战局。   紧接着,古言玉听到“啊”一声尖叫。   她眉头一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整个身体都在震颤,好像生怕下一刻就会被一刀两断。   古言玉有颗慈悲心,她们所处的位置被秦荀殷他们保护了起来,贼人们很难杀过来,那女人所处的地方却十分危险,古言玉担心她受到伤害,就让秋月去将那女人拉过来。   秋月也有颗慈悲心,得令后立刻去救人,贼人们忙着和秦荀殷他们打斗,他们的目标也都是秦荀殷,根本没心思管这几个女人,所以秋月毫无压力地就将那女人救了过来   。   那女人满脸惊恐地朝古言玉她们道谢。   秋月道:“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就是,那些贼人伤害不到你的。”   女人哆哆嗦嗦地点头应下,目光时不时地往刀光剑影的方向瞄,她看了几眼,似乎被吓得不轻,瑟缩着往古言玉的身后躲,古言玉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猛然起身,与此同时,女人袖中蓦地飞出一把匕首,女人手腕诡异地一转,匕首就抵在了古言玉的脖子上,这一系列发生在瞬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古言玉已经被挟持了。   女人嘴角裂开一个残忍的笑,匕首在古言玉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瞬间溅了出来,顺着古言玉的脖子流进她的衣衫里。   “威远侯,你若再不住手,我就要了你女人的性命!”女人冷声道。   场面因为这女人的一句话,立刻得到了控制,秦荀殷这边率先收手,黑衣贼人们纷纷往后退,两方人形成对峙之势。   落雁和秋月顿时傻了,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乱局,谁都没有想到刚刚还可怜兮兮的女人转眼就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女刺客。   古言玉则想,克妻的秦荀殷到底还是克妻,她这条命果真是留不长的,看来今天   还真得交代在这里,幸好,幸好她留了遗书,该交代的在遗书中都已经交代清楚了。   希望她死后,祖母不要过于伤心,秦荀殷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救赎,希望他娶的第二个妻子能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希望两个孩子能平安快乐地长大。   在极短的时间里,古言玉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等这些念头全部落下,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她望着已经放弃抵抗的秦荀殷,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荀殷眸光眯起,男人硬朗的面部线条紧紧地崩了起来,隐约藏着某种锐利的不可逼视的锋利,他被几个左字号牢牢护在中间,望着古言玉和那个女刺客。   “你想如何?”秦荀殷问。   山间的风是冷的,吹在身上有股潮湿的海风的气息,古言玉觉得自己成了累赘,指不定会害死秦荀殷,但秦荀殷决不能被她害死。   女刺客的声音也是冰冷的,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她道:“我要侯爷身上的兵符。”   “现在?”秦荀殷看起来很淡定。   “就是现在。”   秦荀殷冷笑:“谁出门游玩还会把兵符带在身上?你换一个,或者,你可以让我   和我夫人交换,我来当你的人质,如何?”   古言玉瞪圆了眼睛,赶忙摇头:“不行。”   秦荀殷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说过有任何的风雨我都会挡在你的面前,我既然说得出,我就做得到,今日你也是受我连累,我们交换。”   这可不是交换那么简单,这是拿命在赌,秦荀殷是堂堂大将军,肩上扛着西北边境的安宁和整个威远侯府的兴衰,古言玉怎么敢让他冒这个险?   “不行,会死的,侯爷您别冲动。”古言玉道。   她早就准备好要死的,如今也没什么遗憾,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一条贱命,即便死了,也不足挂齿,侯爷您不同,您身负家国大任,如何能轻易涉险?我既嫁予了您为妻,便应当为家族着想,所以,您决不能出事。”   “别胡说,谁的命不是命?阿玉,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们都能平安无事。” 第一百六十章 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   “呵呵,不愧是威远侯,你夫人都被我用刀抵着脖子了你竟然还想将她平安无事地从我手上救走,你们当我是死人吗?”说罢,手里的匕首又往古言玉的脖子上划了一道。   那纤细白皙的颈脖鲜血横流,看得秦荀殷目呲欲裂。   古言玉却咬着牙,不愿意喊痛。   喊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她喊得再大声都没用,不仅没用,还有可能让秦荀殷分心,做出有利于这些贼人的事情来,她疼得脸色发白,狠狠地咬了咬牙。   古言玉目光微转,发现她们站的地方十分危险,背后不远处就是悬崖,她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   不怕死吗?   古言玉暗暗地想,当然是怕的,但是总不能真的让秦荀殷折在这里,否则就算她平安无事地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因为她是威远侯府的罪人。   上辈子她已经当过一次罪人了,这辈子绝不重蹈覆辙。   “你想要兵符,可以,左二,回去把兵符取来。”秦荀殷道。   这个时候,左二不敢不听秦荀殷的号令,立刻离开了此地,古言玉却不赞同,说道:“兵符怎么能给她,您给了她,如何向皇上交代?丢了兵符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侯爷,您三思!”   “丢了我可以再寻回来,你不必担心。”秦荀殷淡声道。   秋月和落雁在旁边急得眼泪直流,尤其是古言玉身前那一身的血,更是让她们觉得触目惊心,古言玉自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等苦楚。   女刺客闻言,却是冷冷地一笑,似乎觉得秦荀殷的话是放屁。   古言玉趁他们说话间,脑袋又转了起来,这女刺客就算真的拿到了兵符,也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秦荀殷,她既然要兵符,那就定然是梁文聪或者太子的人,他们都对秦荀殷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弄死秦荀殷的机会。   不可能的。   倒不如她和女刺客拼个你死我活或者两败俱伤,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思及此,古言玉忽然低头,双手抱住女刺客的手臂,一口咬在女刺客的手腕上,女刺客尖叫一声,与此同时,古言玉推着女刺客往后退。   再后,就是悬崖。   秋月惊呼道:“夫人!”   那女刺客似乎没想到古言玉竟然这般刚烈,身板猛地往后倒退,思绪乱了半拍,就这半拍的功夫,一支袖箭破空而来,射入她的脑门,鲜血溅到古言玉的脸上,她与女刺客一同掉入悬崖,古言玉的身体在急速下坠,她感觉自己要死了,腰肢却陡然被人揽住。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尖叫,好像是在叫“侯爷”。   古言玉猛然睁开眼睛,迎上秦荀殷冷冽的脸,他竟然同她一起跳了下来?!   秦荀殷手中长剑猛地刺入峭壁的裂缝之中,他一手搂住古言玉,一手紧紧地握着剑,两人就险险地挂到了剑上,随时都有可能往下掉。   秦荀殷的后背紧紧贴着崖壁,双脚踩在崖壁之上凸出来的石块上。   场面实在太过惊险,古言玉已经忘记了尖叫,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秦荀殷,心头翻起惊涛骇浪,带着拍岸的迅猛之势。   原来,他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可是她不值得他这般做,她是一个冰冷无情的人,她对他的好视若无睹,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她不愿意敞开心扉,她把自己困在方寸之间,死死压   制着自己总是想要从心尖上溢出来的感情。   她太自私,她不愿意付出,她害怕被伤害,她不相信秦荀殷真的能护她一生一世。   可是现在,他却跟她一起跳了下来,生死一瞬,他用性命在护她周全。   古言玉的眼眶里蓦然溢出泪来,心情太过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些被她死死压制的感情突然间再不受她控制地泄了出来,汹涌澎湃,翻江倒海。   秦荀殷啊秦荀殷,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情”这一字。   “别哭,”秦荀殷以为她在害怕,低声安抚她,“悬崖你都敢跳,现在还没死,怕什么,我会把你安全带上去。”   古言玉吸了吸鼻子,逼回眼眶里的眼泪,深吸口气,道:“我没在害怕。”   “那你哭什么?”秦荀殷一边同她说话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琢磨着怎样才能上去,也没注意到古言玉的自称从“妾身”改成了“我”。   “我只是觉得侯爷您这样做不值得,您跟着我跳下来干什么?不是找死吗?”古言玉抽抽搭搭地说,“我死了便死了,您却不同。”   秦荀殷没想到这姑娘心里装的竟然是这种事情,他道   :“我说值得就值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秦荀殷打断她的话,“好了,别想那么多,我们得想办法上去。”   他们现在就挂在悬崖上,距离上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古言玉听秦荀殷这么说,也没心思伤心难过加感慨了,她抬头朝上面望去,讷讷道:“恐怕有点困难。”   想了想,又补充:“应该也不是很困难,秋月他们会想办法丢一条绳子下来的。”   秦荀殷对这种事情不抱希望。   谁知下一刻,崖顶就传来秋月尖声尖气的呼喊声:“夫人,夫人?”   “我在这儿呢!”古言玉惊喜地回应道,她脑袋扬得高高的,却根本看不见秋月的身影,估摸着秋月也根本看不见她,古言玉有点苦恼:“你去找绳子,把我和侯爷拉上去。”   “左四去找了,”秋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同样带着惊喜,“你和侯爷还好吗?”   “我们没事。”古言玉回答。   秦荀殷身边的人都是办事效率极高的,左四很快找了绳子折返回来,将绳子的一头往悬崖下丢,秦荀殷一手搂着古言玉,一手握着剑柄,根本没空余的手去拉绳子,古言玉只好   靠自己,那绳子在她的面前荡漾过来荡漾过去,古言玉就是抓不住。   没办法,她只能去折距离她最近的那根树枝,企图用树枝将绳子勾过来。   古言玉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将树枝折断,又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将绳子勾到手里,秦荀殷道:“将绳子拴在你的腰上,双手抓紧了,你先上去。”   “可是…”   “别可是了,这绳子一次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你上去后再将绳子放下来,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把你留在后头自己先上去。”秦荀殷道。   “好。”古言玉不再与他争执。   上面有人拉,古言玉想要上去并非难事,她很快就到了崖顶,被秋月一把抱住,秋月见到活着的古言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古言玉却没心思跟秋月一起喜极而泣,她赶忙将身上的绳子解下来交给左四,让左四丢给秦荀殷。   很快,秦荀殷也上来了,古言玉吃力地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秦荀殷从悬崖上爬上来,那双眼珠子像是落在了秦荀殷身上似的,半晌都没有动。   秦荀殷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满地尸体,然后走到古言玉的面前,朝她伸出手:“走吧,下   山。”   古言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手放到秦荀殷的掌心里。   一行或受到惊吓或受了轻伤或受了重伤的人互相扶持着往山下走,上了船,扬帆赶忙往回赶,等风尘仆仆地回到客栈时,倒是将刚从外面逛街回来的六皇子吓了一跳。   “不是去蓬莱山了吗?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六皇子惊愕地问。   有秦荀殷在,回话的自然是秦荀殷:“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刺客,梁文聪的人。”   六皇子眉梢跳了跳:“梁文聪都下了大牢了他还有党羽在外面蹦跶呢?”   秦荀殷不置可否,他懒得和六皇子多说,领着受了惊吓的古言玉回客房去了,六皇子还想问点什么,外面有禁卫军的进来禀道:“六皇子,那位梁夫人刚刚在牢里去了。”   “死了?”六皇子眉头挑了挑,“怎么死的?”   “应该是病死的,那位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据说以前每日都要喝药,自打进了大牢,药自然就断了,她身体一日比一日糟糕,刚刚就被发现已经去了。”   六皇子心情沉重,挥挥手道:“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梁文聪。”   禁卫军领命退了下去。   “梁夫人没了?”客房里,古言玉蹭然站了起来,她动作幅度大,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地疼,“怎么突然就没了?”   秦荀殷将她按到座椅上坐下:“她身体不好,突然经历了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熬不过去也是正常。”转而吩咐道:“把她好生安葬了吧。”   禀报的禁卫军退了下去。   古言玉刚刚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回来,此刻正是心绪不宁的时候,梁夫人的死让她又生感慨,只觉得这生命当真是脆弱,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有没有怨恨梁文聪,让她和她的家人落到那样的境地,有没有悔不当初。   古言玉不明白,梁文聪为什么要走这样一条险路。   权利、地位、富贵,就那么让人沉迷吗?为了得到这些东西,甚至不惜冒着拖着上下九族去死的风险也要不顾后果地往前冲?   这些人当真是失了心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见光明的黑暗   不见光明的黑暗   秦荀殷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古言玉猜到他是要处理梁文聪的余党,乖巧地点了点头,等秦荀殷出门后她就让秋月进来伺候,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然而,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见了前世很多事情,陶翠翠和古言依的欺骗和利用,卫庭轩的厌恶和心狠手辣,还有那一地冰冷的大雪。   大雪太冷了,冷得令人瑟瑟发抖。   然后她梦见了悬崖,她不小心掉进了悬崖里,身体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尽头似的,她在急速地下坠,所有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她要沉入深深的不见光明的黑暗里。   只点着一站油灯的房间里,古言玉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床帐,觉得有些头疼,她想喝水,便自己起身去倒水,人刚走到桌边,屋外传来秦荀殷的脚步声。   古言玉披上外衣,给秦荀殷开门。   秦荀殷有点意外:“怎么还没睡?”   “刚醒,”夜半三更,从睡梦中刚刚回过神来的古言玉声音有点懒懒的,“恰好听到侯爷回来,忙到这么晚,侯爷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秦荀殷反手将门关上,古言玉穿得单薄,秦荀殷想抱一抱他,想到自己现在还满身的尘土气,只好半路放弃,道:“地上冷,去床上躺着,我先去洗浴。”   古言玉点点头,喝了水就躺到床上去,她睡意去了大半,现在就有点睡不着,又下床从箱子里翻了本书出来看,才看了几页秦荀殷就洗完澡出来了。   男人身高腿长,往床上一躺,半边床就耐不住地微微下沉了些,古言玉往秦荀殷的方向偏了偏,手里的书险些掉下去。   “不想睡了?”秦荀殷问。   “暂时不想,妾身打扰侯爷了?”古言玉见秦荀殷没做声,以为他是默认了,便放下书道:“那妾身不看了,侯爷快休息吧。”   “还早,”秦荀殷声音微微有点嘶哑,“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再睡。”   古言玉朝他投去一个狐疑的眼神:“什么事情?”   秦荀殷淡淡地一笑,伸手将古言玉揽进怀里,嗯,别的事情,自然是美好的能拉进夫妻关系的灵魂结合的事情,这些天他忙着处理梁文聪的事情,都没怎么疼爱他的小妻   子。   古言玉:“…”   第二日晚起是一定的,古言玉用早膳的时候听秋月说道:“今早禁卫军的人来报侯爷,说昨晚梁文聪在牢里自杀谢罪了。”   古言玉用膳的动作顿了顿,继而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好像不过是听到了一件再不过寻常的事情,半晌后,她却又对秋月说:“去问问侯爷,能不能将梁文聪和梁夫人葬在一起。”   “算了,”想了想又打消了这念头,“指不定梁夫人根本不愿意跟梁文聪合葬呢。”   秋月:“…”   半个月后,新任命的知府抵达了东海,前前后后和秦荀殷做了三天的交接,然后拉着秦荀殷和六皇子到春熙楼吃了一顿饭,饭后,秦荀殷从春熙楼回来跟古言玉说:“明日回汴京。”   古言玉微微一笑:“这边的事情总算完结了。”   从东海到汴京,路上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秦荀殷要先送六皇子回府,然后进宫   面圣,暂时还没空回侯府,古言玉便与秦荀殷在城门口分手,三夫人和五夫人在垂花门前迎她,妯娌几人许久未见,忽然重聚,竟微显得尴尬。   三夫人关切地问:“二嫂此行可一路顺畅?”   “有侯爷相护,自然平安无事,多谢三弟妹关心,”又看向五夫人,“五弟妹看着似乎比我离开时瘦了些,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每日什么都不干,哪里辛苦,劳二嫂挂心了。”五夫人温婉地回应道。   三夫人就捂了嘴笑:“五弟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太医月初才诊出喜脉,五弟妹害喜害得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所以才瘦了些。”   “有身孕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古言玉替五夫人高兴,“你看你,怀着孩子还折腾什么?就应该在屋里好好躺着才是,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五夫人见古言玉脸上的笑容不假,解释道:“太医说要偶尔走动走动,不能成天躺着,我想着二嫂您回来了,就正好出来走走。”   “有心了。”古言玉笑容满面地说。   妯娌三个由丫鬟们拥促着往寿康院去,太夫人早等着古言玉回来,古言玉在堂屋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赶忙亲自将古言玉扶起来,宽慰道:“一路上风餐露宿,辛苦了   。”   眼角余光扫到古言玉脖子上的两条细痕,眼皮重重地一跳,却没有多问。   “我随侯爷出门,也算是长了见识,一路上吃喝玩乐,一点都不辛苦,倒是母亲帮我管了家里的事情,让母亲费心了,”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这些日子,母亲可好?家里可好?”   “好好好,都好,能见到你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便是最好的,”太夫人如释重负地说,“你刚回来,定然十分疲累,先回去清洗休息吧,晚上再过来用膳。”   连着赶了多日的路,古言玉的确很累,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人刚回到秋兰院,刚被春花等丫鬟们激动地迎进了屋里,就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古家老太太那边派了人过来探望您。”   来的人是宁馨。   “老太太得知大姑奶奶今日回来,特命奴婢过来探望,如今见到大姑奶奶一切安好,奴婢便放心了,老太太便放心了,”宁馨笑道,“老太太让奴婢传话给大姑奶奶,说她老人家身体很好,每天能吃能睡,大夫人和大老爷相处也十分愉快,大夫人是个能干懂事的,对老太太十分孝顺,请大姑奶奶不必挂念她老人家。五少爷过了县试,过几天要参   加府试,如今正在屋里认真读书。老太太给四小姐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举人,叫张乾程,两方约定在本月二十八下小定,四小姐如今十分乖巧懂事,每天不是在老太太的身边服侍就是在屋里做针线。三少爷跟着外院的管事学习管理庶务,也十分上进。”   所以家里一切都好。   没有了陶翠翠和古言依那对母女作妖作死,家里果然一派祥和。   送走了宁馨,古言玉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屋里只留下春花和秋月服侍,春花给古言玉泡了一盅碧螺春,说起古言玉走后府里发生的事情来。   “自夫人和侯爷离开后,太夫人每天都要去祠堂祭拜列祖列宗,求秦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夫人和侯爷平安无事,太夫人没有让三夫人或者五夫人帮着管理内院的事情,这些日子内院的杂事都是太夫人一个人在打理,三夫人和五夫人经常到太夫人那里服侍。   “不过自从五夫人月初被诊出有孕后就极少出门了,五爷很高兴,经常从醉仙楼给五夫人带些五夫人喜欢吃的糕点回来,三爷上个月升了官,太夫人还让放鞭炮为三爷庆祝了一番,四少爷和五小姐没有闯祸,都很听话。”春花一一汇报道。   古言玉低头抿了口茶:“罗家那边呢?罗振生闹事没有?”   提起这个,春花就瘪了瘪嘴,十分不屑地说:“上个月和他的同僚打了一架,是   罗大爷亲自带着他上门赔罪,给了他同僚三千两银子他的同僚才作罢,这个月暂时还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罗振生这个人,奴婢觉得他迟早会惹出大祸来。”   “随他吧,我问一问只是希望自己心里能有个数。”古言玉道。   春花:“哦”   古言玉打了个哈欠:“我睡一会儿,晚饭前叫我。”   “还有一件事,”春花兴奋的表情暗淡下去,被一种不悦和难过所取代。   站在旁边的秋月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上个月中旬,太夫人娘家那边的远方亲戚有一对姑侄过来给太夫人问安,说是来问安,其实就是来投靠太夫人的,后来年长的那位姨走了,留下了她的侄女,太夫人安排那女子住进了椒香院,还拨了四个丫鬟和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姨走了,留下了侄女,太夫人此番用意,古言玉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到。   秋月着急起来:“侯爷每日去外院都要路过椒香院的。”   春花苦笑,这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古言玉嫁给秦荀殷那么久,却还未有身孕,想抱孙子想得都要发疯的太夫人怎么还会继续忍下去。   给秦荀殷纳妾是毋庸置疑的。   古言玉揉揉额角:“我累了,先歇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春花伺候古言玉歇下,和秋月并肩,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等到了堂屋,她立刻拉着秋月走到角落,指着自己脖子的位置低声问秋月:“夫人脖子上怎么有伤啊?”   “一言难尽,”秋月想起当时场面还觉得后怕,仔仔细细讲给春花听,听得春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然后就忍不住打了秋月一下:“你怎么能丢下夫人去救别人呢?”   秋月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太不是东西,虽然那是古言玉命令的,但是她确实不该那么听话,她一脸惭愧道:“是我大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算了,幸好夫人没事,你可要长教训啊!”   秋月连连点头:“往后再也不敢了!呸!往后我们夫人再也不会遇到危险了!”   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古言玉还在睡觉,秦暮珊最是兴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古言玉卧房的方向瞄:“母亲真的回来了?”   “真的,真的,”秋月指着自己的鼻子,“奴婢都回来了,夫人当然回来了!”   秦暮珊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秦暮宇就在旁边微微地笑,显然心情很好,古言玉起床后就见到两个孩子过来给她问安。   秦暮珊直接扑进了古言玉的怀里,被古言玉稳稳地抱住,秦暮宇则规规矩矩地给古言玉行了礼,然后站到旁边,秦暮珊赖在古言玉的怀里一个劲儿地问问题:“母亲,东海好玩儿吗?海是什么样的?您这次和父亲出门玩儿得开心吗?等我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也可以带我去呀?哥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   古言玉起床时的郁闷心情很快被秦暮珊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去了大半,她耐心地回答秦暮珊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脸上都是笑意。   到饭点还有一会儿时间,秦荀殷回来了,待两个孩子给他见了礼,秦荀殷洗浴换了身干净衣服后与古言玉带上两个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寿康院的堂屋里除了秦荀彧夫妇、秦荀宁夫妇还有一个陌生女子,她穿着散花如意云烟裙,手腕上带着一个翡翠玉镯,梳着双平髻,发间插一根碧绿色的玉簪,娉婷地立在太夫人身侧,微微垂着头,莹白的脸微微泛红,怯生生地凝了眼秦荀殷。   太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娘家远方亲戚的侄女,叫乔婉,这姑娘生得惹人怜爱,我一时喜欢得紧,就留了下来。”   秦荀彧和秦荀宁眼观鼻鼻观口,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夫人和五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古言玉,似乎都在等着古言玉反应。   太夫人的眸光也带着打量。   秦荀殷面无表情地站着,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乔婉一眼,好像压根当这个女人不存在,他低头凝着古言玉,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古言玉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乔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就是我见了都喜欢,母亲好眼光,不知乔姑娘如今住在哪里,需不需要我重新安排乔姑娘的衣食住行?”   “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就住在椒香院,”太夫人转而朝乔婉介绍,“这是我二儿媳威远侯夫人,你应当听说过的,刑部尚书府的嫡长女古氏。”   乔婉微抬眼睑,不好意思地瞅了眼古言玉,温声细语地唤道:“见过古姐姐。”   古姐姐?   三夫人和五夫人齐齐有些傻眼,搞不明白乔婉这一声姐姐是如何出口的,人家古言玉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为“乔姑娘”,她反手就是一声“古姐姐”?   这脸当真是贴到姥姥家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多么亲密的姐妹关系呢!   古言玉大约也被这个称呼给震惊了,老半晌都没有接话,约摸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吧,众人默默地猜测着。   太夫人轻轻地咳嗽了声,三夫人见气氛实在尴尬,打破沉默道:“乔妹妹,我们二嫂今年还不满十八岁,按年龄,比你还要小两个月呢。”   乔婉似乎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她的称呼不对,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不自在地改口道:“二夫人,是我失礼了,二夫人勿怪。”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乔姑娘不必介怀。”古言玉的笑容淡淡的,不亲近,不疏   离,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非但没有伤到对方反而还被对方卸了大半的力道的感觉。   三夫人觉得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兴致立刻被提了起来。   太夫人道:“人既然已经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古言玉没心思管其他的,一门心思用膳,三夫人则东看看西看看,还没有改掉好奇看戏的毛病。   五夫人怀着身孕,满腹心思都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没闲情看戏。   乔婉安静地用膳,眼角余光偶尔扫过古言玉,见古言玉表情温和,眉眼带笑,心头松了口气,就目前来看,这位威远侯夫人虽然有点不冷不热,但是也不像那刻薄之人。   太夫人是婆婆,古言玉是媳妇,婆婆要留她,她当媳妇的就算不愿意也得愿意。   只要她再努力努力,或者略施小计,入了秦荀殷的眼,她此生就算是平步青云了,若是再为秦荀殷生下一个男婴,指不定她的孩子还会是将来的威远侯。   毕竟古言玉无出,而秦暮宇根本不是秦荀殷亲生的孩子。   乔婉微微笑着,越发感激她姨将她送过来的好意,这是在将她往金窝里推啊!   三夫人见乔婉一双杏眼看来看去,眼睛眨啊眨的,就觉得这女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再不省油估计也没有古言玉厉害,古言玉可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了。   毕竟能无声无息地弄死继母又将自己的亲妹妹推给前未婚夫做小妾的,在整个汴京城,古言玉是第一人,而且她那胆子,连人头都不怕,难不成还能怕一个乔婉?   晚膳后,太夫人留秦荀殷说话,古言玉自然只能在寿康院等着。   乔婉极会抓时间,见古言玉没走,自己便也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我第一次见二夫人,想与二夫人说说话,我留下来陪二夫人一起等,可以吗?”   三夫人和五夫人又震惊了。   古言玉等的是自己的丈夫,你等的是什么?   她们俩发现,自从秦荀殷回来后,这着急上位的乔婉姑娘就有点飘飘然不知分寸了。   古言玉虽然吃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异常,她嘴角微微带笑,目光看上去甚至是十分温和的,她含笑道:“乔姑娘想留则留,不必问我。”   乔婉没想到古言玉竟然这么好说话,当下就更加放心了几分,微微笑道:“听说二夫人刚和侯爷从东海巡视回来,东海肯定很好玩儿吧,我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古言玉的笑容淡淡的:“我与侯爷去东海,是去办事的,不是去玩儿的。”   乔婉听着仍旧表现得一脸艳羡:“那也很好啊,到底是出过远门的。”   古言玉若有似无地“嗯”了声,端起茶盅喝茶,目光望着屋外那颗大槐树,神情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乔婉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二夫人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不想多说话。   古言玉的确无意与乔婉多谈,大家都是聪明人,太夫人为什么将乔婉留下来,古言玉不信乔婉会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她只能说,随便秦荀殷怎么选择。   只是乔婉的存在到底还是给她添了不少堵,这女人就算一个字都不说,就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古言玉也觉得堵心。   乔婉温婉漂亮是真,活泼可爱兴许也是真,可惜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静一动间有点小家子气,不过短暂的接触间,古言玉知道乔婉虽然有点不上台面,却是个有目标的。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谁是她的靠山。   这种女子对付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但古言玉有自己的骄傲,那些为了争宠而惯常被人使用的下三滥手段,她还不屑于上手。   但前提是这位乔婉姑娘不主动招惹她。   若是秦荀殷愿意宠幸她,她就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和这位   乔婉姑娘保持表面上的平和,尽量和她和睦相处。   短短的时间里,古言玉想了很多。   而西次间里,太夫人正在低声和秦荀殷说话:“我看言玉的脖子上有伤,你们这次巡视东海,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遇到几个贼人,她被人挟持了…”秦荀殷简略地将情况讲给太夫人听,省去了他跳崖救古言玉的那一段,“…虽然惊险,但好歹性命无碍。”   太夫人听得心惊肉跳:“祖先保佑,让你们逢凶化吉。”   秦荀殷想到当日古言玉玉石俱焚的作为,心中越发怜惜,那女子当真是果然,为了不让他受人胁迫,竟敢把自己推入万丈深渊。   她如此为他,他又如何能辜负她。   “我留你下来,还有其他事情跟你说。”太夫人琢磨着秦荀殷的脸色。   秦荀殷猜到太夫人要说什么:“娘想说让我收了乔姑娘吧?纳乔姑娘为妾?”   “正是此事,”太夫人见秦荀殷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更何况言玉进门这么久,却一直没有身孕,我不能总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肚子上,她不行,总还有其她人可以,乔婉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温婉贤淑,最合   适不过。”   秦荀殷听到“温婉贤淑”这几个字就想笑。   太夫人怒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因为乔姑娘起争执   因为乔姑娘起争执   “娘,您不觉得乔姑娘有点不知分寸吗?”秦荀殷问道。   太夫人的脸色有点难看起来,她自然知道秦荀殷指的是什么事情,是在说乔婉根本不懂怎么说话怎么行事,在古言玉回来的第一天就在众人面前闹了笑话,企图心摆得明明白白的。   太夫人找理由道:“她进我们家门是来做妾的,又不是来当当家主母的,你管她知不知分寸?她不知分寸不知道该怎样说话,自然有言玉教导她,你只要负责让她给我生下孙子就好,其余的哪用得着你操心?”   秦荀殷对太夫人抱孙子的执念有点无奈:“那您以为,往后阿玉该如何待她?”   太夫人:“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娘,阿玉脖子上的伤势您也看见了,在东海她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威远侯府豁出了性命的,这才刚回来,还未歇上两天,您就让我纳新人,岂不是让阿玉寒心?再者,乔姑娘是您的远房侄女,您让阿玉如何以主母的身份教导她?说得重了,别人会以为她不将您放在眼里,说得轻了,我看那不知分寸的乔姑娘未必听得进去,您这不是给我找妾啊,您这是给阿玉找了一个祖宗,有您在上头压着,阿玉怎么待她都不合适。”   秦荀殷不赞同道。   太夫人如何不知道秦荀殷说得有理,她以为古言玉好端端地嫁进了威远侯府,算是破了秦荀殷克妻的诅咒,谁曾想根本不顶什么作用。   仍旧有许多人避秦荀殷如蛇蝎。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那些愿意进府的,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合适,就没找到自己满意的,直到乔婉来了侯府,她觉得这姑娘性子还算活泼,长得也漂亮,最重要的是屁股大,好生养,她就留了下来。   她也知道乔婉有点不上台面,但是这种事情好好教就是了,这一个多月,她已经教了不少,乔婉也改了不少,就是有时候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而古言玉是个识大体的,想来根本不会跟乔婉多做计较,她没想到的是,古言玉还没说不同意,秦荀殷却率先跳了出来表示不赞同。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古言玉她又有什么资格?”太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成婚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想急死我还是想气死我?现在我让你纳个妾你竟还不愿意,我养你那么大,就是让你长大了好跟我作对的?”   这么大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秦荀殷当即就跪到了地上。   他一脸冷汗,知道太夫人是真的动了怒,只好和太夫人打起太极来:“娘,我没说不纳妾,但是我们刚回来,这件事总要缓一缓再说吧?何必急于一时?”   太夫人态度很强硬:“乔婉我是看过教导过的,这个人你不想要也得要,你回去跟言玉商量商量,给我个准确的时间,定下入门的日子,别再拖了。”   秦荀殷:“…”   “娘,是不是只要阿玉有了身孕,我就不用纳妾了?”   太夫人听着却是眼睛一亮:“她有身孕了?”   “没有,”秦荀殷一盆冷水浇到太夫人的头顶上,“我只是问问,是不是这样?”   “是什么是?她能一口气生两个三个还是怎么的?”太夫人的脸色刷地冷了下来,余光瞥见秦荀殷沉重的神情,稍微放缓了语气道:“成婚那么久都没有身孕,难不成去一趟东海就能有了?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若是她真的有了身孕,这纳妾一事,我就暂且不提。”   暂时不提不代表以后不提,秦荀殷算是听明白了。   给太夫人行礼退了出去,秦荀殷一抬眸,就见到乔婉坐在古言玉的身边,乔婉立刻站了起来,敛衽朝古言玉行礼道:“侯爷。”   秦荀殷的目光从乔婉的身上滑过,落到古言玉的身上,没理会乔婉,对古言玉道:“走吧,回去休息。”   古言玉点了点头,起身跟上秦荀殷的脚步。   乔婉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景,委屈地咬了咬唇,刚刚秦荀殷都没有正眼看她,古言玉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好像完全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回去的路上,古言玉就显得有点沉默。   她向来如此,心中有事的时候,就不太想说话,秦荀殷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他总不好主动开口说乔婉的事情,于是夫妻俩一路沉默着回到了秋兰院。   春花和秋月非常灵敏地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低气压,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等各自洗漱躺到了床上,气氛仍旧沉默,古言玉觉得继续沉默意义不大,便主动开了口。   “母亲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古言玉斟酌了下说辞,问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问题。   “问我们是不是在东海遇到了危险,”秦荀殷回答,“又说了乔姑娘的事情。”   古言玉闻言,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关于那位乔姑娘,母亲是什么意思?是要管她的终身大事,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还是,嗯,还是让侯爷纳了她?”   秦荀殷凝着古言玉的脸色,可惜她虽然表情是显得沉   重了点,实在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伤心和为难,他便道:“娘让我纳了她。”   古言玉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秦荀殷不免苦笑,她何等聪慧,如何能不知道。   “那侯爷的意思呢?”   “娘让我回来跟你商量,什么时候纳她进门比较合适,让我们定个日子。”秦荀殷转达太夫人的话,却没说自己的意思,他觉得说不说都不重要,古言玉只看重结果。   古言玉的心情忽然变得格外地平静,她平静地问:“那侯爷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我觉得什么时候都不合适。   这话秦荀殷没说。   他的目光落在古言玉的肚子上,大掌不由地就伸了过去,轻轻地抚摸起来,眸中目光晦暗不明,无数次到了嘴边都被他咽回去的话这次就不禁然地脱口而出:“怎么还没动静?”   古言玉:“…”   可能人生本就不能一帆风顺,可能缘分还没有到,可能这是上天对她的考验或者惩罚。   “可遇不可求,侯爷不必着急。”古言玉平心静气地说。   秦荀殷无奈地笑笑:“你说得倒是轻松,倘若他已经来了,我们就可以避免这件事情,娘也不至于催得这么急,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侯爷已经做得很好了。”古言玉安慰道。   她觉得自己也是需要安慰的,不过有时候安慰反而是一种负担,感情更深,有些事情经历起来就会越痛,她已经觉得很痛很痛,但是那些让她剧痛的事情都不可避免。   她只能假装自己感觉不到疼痛,平静地和秦荀殷商量这件无可扭转的事情。   秦荀殷没有接话。   古言玉再问:“侯爷还没有告诉妾身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呢?我对日子没有研究,若是侯爷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如妾身明日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还是请母亲定日子吧,这样母亲也放心些,我也安心些。”   “你安心?”秦荀殷抬眉问。   “自然,正反都是要发生的事情,让母亲做决定,别人才能感受到妾身对母亲的尊重,也省得有人在背后说妾身容不得人。”古言玉道。   秦荀殷有点感慨,在东海一切都还很单纯,一回来,各种各样的问题就纷至沓来,这个侯府恐怕非但没有让古言玉感受到温暖,反而还让她觉得窒息。   他自己都觉得窒息。   “侯爷以为呢?”古言玉想今夜就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秦荀殷很无奈,太夫人年纪大了,他其实不太敢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害怕一不小心将老人家给气病了。   古言玉尽量若无其事地“嗯”了声,又道:“妾身想明日回一趟娘家,看看祖母。”   “什么时候?我陪你去。”   “侯爷要去,自然只能吃了午膳后再去。”古言玉道。   “那就午膳后再去吧,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好外出。”秦荀殷道。   古言玉没再说什么,拉了被子躺下,回来第一天就遇到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她觉得很烦,也是自己不争气,古言玉暗暗想,也许是秦荀殷不争气,这事也不定就是她的问题。   古言玉模模糊糊睡沉了,次日早上去给太夫人问安特意提早了时辰,她一边给太夫人斟茶一边温婉地笑道:“我同侯爷商量过了,还是得请母亲挑个黄道吉日,不能委屈了乔姑娘。”   太夫人听到古言玉这么说,放下心来,她就知道,古   言玉是个体贴大度的。   这豪门贵族的男人们,谁没个三妻四妾的。   太夫人让姚惠清去拿了黄历来,看了看道:“那就下月初八吧,是个好日子。”   姚惠清站在旁边声都不敢吭,距离下月初八不到一个月了,太夫人竟然这样着急,难为古言玉竟然还能不失体面地满脸含笑。   古言玉看太夫人高兴,就顺势说起自己想回趟娘家的事:“离开那么久,祖母难免挂念,想回去看看她老人家,还有五弟,马上要参加府试了,侯爷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我想亲自给他送过去。”   “是该回去看看,那就今天下去回去吧,让老二陪你一起去,”太夫人有意安抚古言玉,“趁上午这点时间,我也好让人准备些礼品,你正好带过去。”   “多谢母亲。”古言玉道,又和太夫人说起去东海一路的见闻来。   太夫人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三夫人和五夫人还有乔婉相继到了,古言玉就打住了话题,一行人拥促着太夫人到东次间用早膳。   午膳后,古言玉和秦荀殷坐马车去古府,祖孙许久未见,都甚是想念,古言玉和老太太忍不住红了眼眶,秦荀殷不   好呆在满是女人的屋子里,就去了外院。   蒋映红拉着古言玉坐下,关切地问:“这趟东海之行可还顺利?”   “顺利。”古言玉报喜不报忧。   “听说侯爷在东海剿灭了上万的非正规军,还收拾了东海知府梁文聪?那梁文聪可是太子妃的妹妹,太子也因此事被废黜了储君之位,如今被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呢,这些事情可都是真的?”蒋映红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左右都是为难   左右都是为难   古言玉没想到蒋映红竟然还知道这些,回答道:“都是真的。”   蒋映红一副唏嘘的样子,没有再多问,她们这些内宅女人对朝堂上的事情实在不便多说,她见老太太和古言玉有话要说,便寻了个借口忙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和古言玉,老太太忙拉了古言玉的手,问道:“我听说太夫人留了个她娘家的远房侄女在你们府里,还单独给她安排了院子住下?”   豪门果然藏不住秘密,古言玉反握住老太太的手:“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女人,祖母不用担心,我知道怎样应对。”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老太太沉了声音,“你那婆婆分明是要给侯爷纳妾,她是你婆婆的远亲,若是侯爷纳了她,你以后无论怎么对她,都容易被人挑出错来。”   古言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唯有苦笑。   老太太见古言玉有苦难言,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有怎么想,您说的厉害我都知道,只是太夫人抱孙心切,有些事情并非我   能扭转的,倒不是坦然接受,这日子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我总不能忤逆了太夫人的意思。”   老太太闻言就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当初你娘难以受孕,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你爹纳妾的,若是你娘入门一两年就有了你,你爹也不会有妾室,你那婆婆现在的心情就和当年的我一样,生怕绝了后。”   “我当年能等上七八年,是因为你爹是文官,别的不说,性命总是没有大碍的,所以我能等,但是侯爷却不同,如今西北太平,侯爷能呆在汴京,但这战事是说起就起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明天就要出战,这一上了战场又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平安回来都是不定的,也不怪你婆婆心急如焚,你当儿媳妇儿的,多体谅她一点。”老太太宽慰道。   这点古言玉何曾不知,所以她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她的肚子不争气。   “你见过你婆婆那侄女没有?”老太太又问。   “见过,是个挺温婉的姑娘,想极力讨好我,想极力入侯爷的眼,不太会说话,当主母上不得台面,当妾室足够了。”古言玉评价道。   “这样说来,是个心思简单的。”   “目前看起来像。”古言玉道。   意思就是还没有彻底看明白,但老太太相信古言玉,凭她的能力,应付个乡下来的小妾完全不在话下,就算有太夫人护着,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母亲对您可好?”古言玉关心起老太太来。   老太太就笑:“她进门后我很快就让她开始管家,但是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糊涂了,该看的账我还是要看的,她是个聪明的,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好,我现在悠闲得很,你不必挂心,你要多想想你自己,我听说观音寺的送子观音还挺灵验的,要不你去拜拜?”   古言玉对这种事情从来不勉强:“该来的总会来的,观音大士那么忙,还是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况且这边刚有新人进门,我后脚就去拜送子观音,指不定人家怎么笑话我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得也是。”   在古府吃了晚膳才回去,到了侯府,先去给太夫人问安。   乔婉也在,少女娇俏地坐在在太夫人身侧,正在给太夫人捶腿,秦荀殷夫妇进去的时候,乔婉起身给他们见礼,然后低眉敛眼地站到太夫人身边,偷偷地拿眼睛瞅秦荀殷   。   古言玉对她这种小动作十分不喜,搞不明一个姑娘家总是偷看男人干什么?跟没见过男人似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丢人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岂不是就被她发现了。   然后古言玉就看见乔婉在偷看了秦荀殷几眼之后,万分害羞地再次垂下了头,整张脸和耳根都相继跟着红了起来,一副娇羞难耐的模样。   古言玉:“…”   嗯,这姑娘不错,脸皮还挺厚的。   太夫人正在与秦荀殷说话,古言玉不好插嘴,也不知道太夫人跟乔婉说了下个月初八纳她为妾的事情没有,倘若说了,这件事情就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且这姑娘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古言玉也不清楚,她决定找时间再跟太夫人商量商量,这件事情她没有经验,凡事还得让太夫人来。   她一个人在旁边胡思乱想,猝然听见太夫人叫她,古言玉有点懵,茫然地“啊?”了声:“母亲,您叫我?”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太夫人笑问。   古言玉信口胡诌:“今日回去,祖母让我有时间去拜拜送子观音,说我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琢磨着送子观音就不去拜了,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太夫人却道:“你祖母说得有理,这送子观音得拜,这太医也要看。”   原来太夫人也不爱管家,古言玉暗暗地想。   与乔婉一同辞了太夫人,古言玉和秦荀殷走在前头,乔婉走在后头,与秦荀殷夫妇隔着三、四步的距离,秦荀殷身材高大,古言玉纤细柔弱,两人走在一起,当真是绝配。   古言玉还未回来前,乔婉听说过有关古言玉的很多事情,府里的人都说这位嫁进府里的威远侯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行事十分果敢,简直雷厉风行,手段和办法层出不穷,惯会收拾下人,不仅如此,她还能将自己的嫡母赶出府,最后给活生生气得病死。   当然也有人夸古言玉的好,说她孝顺懂事、温婉贤良。   但是古言玉的“恶”简直太过令人惊悚,以至于完全掩盖了古言玉的好,让她下意识地对古言玉有点害怕,但是等见到真人,乔婉发现,还是“孝顺懂事、温婉贤良”这八个字更适合古言玉,她完全没见识到古言玉的“冷酷”。   而此时,秦荀殷和古言玉走在她的前头,乔婉就想与他们并排走在一起,否则落后几步的她就像个小丫鬟,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   她想到古言玉温和的模样,便鼓足了勇气走到古言玉的旁边去,尽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听说二夫人的刺绣乃是一绝?”   古言玉正在和秦荀殷说请太医的事情,乔婉突然的介入让她有点吃惊,但更多的是不适应,总觉得她和秦荀殷之间多了点什么东西。   她皱了皱眉,尽量掩饰自己的不悦:“都是他们乱传的,我的刺绣并无出彩的地方。”   “空穴不来风,就算不是一绝,也一定比寻常人要好很多,我的刺绣不太好,连最常见的麻姑献寿、鸳鸯戏水都绣不好,若是能得二夫人指点,想来定能有所进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太麻烦二夫人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荀殷就顿住了脚步。   秦荀殷没想到乔婉竟然这么多事,古言玉刚回家,今天一大早就起了床,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等会儿回去了还要去看两个孩子,哪有什么时间教别人刺绣?   可她是太夫人的侄女,她既然提了这要求,古言玉自然不好拒绝。   古言玉还真不好拒绝,因为她现在还不是秦荀殷的妾室,而是太夫人的侄女,古言玉看在这层关系上,也决不能一口回绝了,否则就抹了太夫人的脸面。   这乔婉就是个事精。   秦荀殷很不高兴,纳她为妾已经是万分委屈了古言玉,没想到除了忍受这点,古言玉还得忍受这女人这样那样的要求,不高兴的秦荀殷就沉了脸。   他道:“府里针线房的每个师傅的针线都不错,你若是针线不好,随便请一个师傅教你都是绰绰有余,用不着劳烦我侯府的当家主母。”   乔婉惊愕地望着秦荀殷,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秦荀殷竟然会训斥她。   她顿觉委屈,眼泪蓦地就溢上了眼眶,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很快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断地往地上落,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看着就觉得不忍。   到底也是一枝花呀,古言玉心想。   她本以为秦荀殷还要说点什么,毕竟他把人家姑娘给弄哭了,怎么着也该说两句安慰的话,没想到秦荀殷却忽然拉起了她的手,看也不看乔婉,低声对她道:“我们走。”   然后,处于震惊中的古言玉就被秦荀殷给硬生生地拉走了。   旁观的一众丫鬟:“…”   结果乔婉被秦荀殷训斥的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消息自然入了太夫人的耳朵里,太夫人彼时正在被姚惠清伺候着卸头上的发簪,闻言面色一沉,愠怒道:“不争气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倒是会拍马屁   你倒是会拍马屁   姚惠清默默地听着,没做声。   秦荀殷眼高于顶,喜欢的是古言玉那种有胆有识有智慧的女人,像乔婉这种娇滴滴还没有分寸且动不动就哭的,根本和古言玉没得比,又怎么可能入得了秦荀殷的眼?   更何况那乔婉还没有古言玉生得好看!   这么一对比,连姚惠清都觉得如果古言玉是天上的白月光,那乔婉就只是地上的一坨黑影,黑影被白月光一照就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太夫人忍不住道:“你说这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   姚惠清回答:“毕竟有二夫人这颗珠玉在旁,况且奴婢觉得,乔姑娘让二夫人教她刺绣,也实在是不合适,也难怪侯爷当场发火了。”   “没脑壳的东西,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太夫人气闷。   姚惠清:“…毕竟不是谁都像二夫人那样饱读诗书的。”   太夫人斜睨了她眼:“你倒是会拍马屁!”   姚惠清微微地笑:“那也是太夫人您眼光好啊,这儿   媳妇儿不是您亲自挑的吗!”   得了,太夫人被姚惠清三言两语说得没脾气了。   “二伯真的训斥了乔婉?”三夫人眼睛发亮,又十分遗憾没有当场见到那令人震撼的画面的样子,“你没听错?”   “府里都传遍了,应该不会错吧。”丫鬟不确定地说。   秦荀宁对三夫人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心十分无奈:“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三夫人挥挥手让丫鬟退下:“妾身可没高兴,妾身就是好奇,母亲对妾室的要求也是真的低,那乔婉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能和二嫂比呢?她和二嫂站在一起,你不觉得一个像凤凰一个像鸡吗?而且她还特不知分寸,她惹谁不好,偏要去惹二嫂?!”   秦荀宁有自己的看法:“那也不叫招惹吧,她只是想亲近二嫂。”   “你们男人就是太单纯,她想亲近二嫂,你想过为什么没有?她为什么不亲近我不亲近五弟妹偏要去亲近二嫂?”三夫人笑问。   “二嫂是当家主母,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要靠二嫂张罗,她想拉近与二嫂的关系有什么不对的吗?人家又不靠你吃喝拉撒。”秦荀宁无语。   “错了,她只要讨好了母亲,还愁二嫂会不给她好吃好穿?”   秦荀宁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与二嫂走得近了,就能经常见到二伯啊,你怎么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三夫人笑眯眯地说,“那乔婉打了一个好算盘,可惜她没有选对时间,她应该在二伯不在的时候和二嫂说,这样二嫂就不能拒绝她了,可惜她太心急了,太急于在二伯面前露脸了。”   秦荀宁这些觉得这些女人家的弯弯绕绕的心思真可怕,比之朝堂上的阴云诡谲有过之无不及,想到朝堂,秦荀宁就想起皇子争储的事情来。   又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古言玉一路被秦荀殷拉回了秋兰院,等回到正屋,秦荀殷道:“往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你直接拒绝了就是,不必管那许多。”   站着说话不腰疼!   古言玉默默地评价道,不过秦荀殷在乔婉的面前如此护她,她还是格外高兴的,她心头升起了一点窃喜,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她玩笑道:“侯爷今日对乔姑娘那般凶,乔姑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了。”   提起那个乔婉,秦荀殷就有点烦:“她伤不伤心,关我什么事?自己言行不谨慎,难不成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惯着她?”   古言玉道:“她总归是母亲的侄女,也总归会成为侯爷您的妾室,只要没有触碰到妾身的底线,妾身倒是不想多和她计较,而且她也只是想利用我靠近侯爷您而已。”   秦荀殷觉得堵心。   古言玉冷淡的无所谓的态度更让他堵心,但是倘若古言玉不冷淡不无所谓,这个家里就会谁都没有好日子过,做人就是这样,得到一样总要失去一样,不可能什么都抓在手里。   他也不想让古言玉每天都沉浸在他要纳妾的悲愤里。   “好了,不说她,”秦荀殷揉了揉古言玉的发顶,转身往书房走,“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乔婉一路捂着脸跑回椒香院,一头栽进床铺里,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伺候的萍儿见状,有些不忍。   她是从外院调进来的,对内院的情况只大致了解,和内院的人也没有多少交情,只隐约听说过二夫人的厉害,却从未听说侯爷对二夫人有多少宠爱。   今日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料到。   原本这就是内院女人间的事情,侯爷应该不会随便插手,但没想到侯爷为了给二夫人长脸面、撑腰杆,当场就将乔   婉给训斥了。   其实侯爷的话说训斥倒是有点勉强,只是侯爷那坚定的维护二夫人的心让他们所有人都咋舌,说到底,乔婉如今还是太夫人的侄女,而不是侯爷的妾室。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乔婉迟早要成为秦荀殷的妾室。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侯爷要那样说,我只是想请二夫人教我针线而已,二夫人不愿意便也罢了,我又不是非要二夫人教我,呜呜呜…”   乔婉哭得梨花带雨。   萍儿有点无语,二夫人刚回家,马上要从太夫人手里接回管家的事务,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哪有闲情逸致教别人针线。   更何况侯爷说得也没错,府里针线房上的师傅绣功都是拿得出手的,随便挑一个都能教她针线,犯不着劳烦二夫人。   再者,人家二夫人就算不愿意,念着太夫人的面,这不愿意也得愿意。   乔婉竟然连这点都看不明白,萍儿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乔婉实在哭得伤心,萍儿觉得自己身为丫鬟不能干看着,毕竟这位将来有什么样的造化谁也说不准。   而此时,正是拉近关系的时候。   她走到床边轻声劝慰道:“姑娘,侯爷可能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才插嘴说了几句话,您别放在心上,侯爷的脾气本来就那样,他对谁都能发脾气的。”   乔婉听着一愣,哭声顿了半晌,抬起一张哭花的脸不相信地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萍儿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萍儿见她心情好些了,又劝道:“夫人刚从东海回来,家里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处理呢,听说昨晚夫人一直忙到子时才休息,又哪里有时间教您针线呢,侯爷只是心疼夫人,所以才说了那些话,其实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侯爷没有责怪我?”乔婉有点不信。   萍儿否认到底:“没有,侯爷又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您不过是提了个请求,他如何会责怪,只是侯爷考虑到夫人不好拒绝您,所以才帮夫人说了那样的话?”   “帮夫人拒绝我?”乔婉不明白。   “是啊,您是太夫人的侄女,二夫人身为太夫人的儿媳妇如何能不看在太夫人的面上答应您的请求呢,侯爷知道二夫人不能回绝,自然只能自己开口了。”萍儿语重心长地分析道。   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对萍儿道:“你说得有道理,   是我考虑不周。”   只好不哭了就好了,省得惊动了太夫人,将太夫人惹到这里来,到时候一屋子的丫鬟她们谁也讨不了好,谁知正当萍儿松了口气的时候,就听乔婉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萍儿内心叫苦,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凉拌、红烧加清蒸吧!   乔婉毕竟还不是侯爷的妾,如今住在威远侯府就只能说是寄住,她主意出得好了,兴许能助乔婉早日得到秦荀殷的欢心,但却会因此得罪二夫人,若是主意出得不好,弄得乔婉越发令侯爷厌恶,她这个跟在乔婉身后当丫鬟的也没什么前途。   左右都讨不了好,她就是有主意也不敢跟乔婉说啊。   “奴婢是从外院调进来的,对侯爷和二夫人都不了解,尤其是二夫人,听说根本不好亲近,您问奴婢该怎么办,奴婢很惶恐,奴婢也不知道啊!”萍儿睁眼说瞎话。   乔婉顿时又焉了下去,便道:“那你去给我找个有办法的过来,院子里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想得出亲近二夫人的办法来。”   萍儿却劝道:“姑娘万万使不得,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落到了二夫人的耳朵里,只怕会让二夫人以为姑娘您别有居   心。”   “让她们都不要说出去不就成了。”乔婉想得很简单。   “姑娘,这府里里里外外的,哪有什么秘密,事只要发生了,就是藏不住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乔婉心烦意乱。   “您如今是太夫人的侄女,就好好服侍太夫人就成了,让太夫人看到您对她的孝心,让侯爷看到您的体贴温柔,让二夫人看到您的安守本分,自然有您踏上青云的时候。”萍儿道。   乔婉想了想萍儿的话,觉得她在放屁,她姨说机会都是自己寻来的,这豪门大户里的夫人们就没几个手脚干净的,要懂得使用手段才能为自己谋出光明大道来。   一味地做小伏低只会被人所忽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纳妾不比娶妻   纳妾不比娶妻   乔婉怀疑,这萍儿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所以明面上是在帮她,实则暗地里却是向着古言玉那个不会下蛋的鸡的,思及此,乔婉的脸色黑了几分。   她摆摆手对萍儿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萍儿也没看出这位不太安分的乔婉姑娘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没有,但愿她是听进去了,否则他们整个椒香院的下人,迟早都要倒霉。   萍儿行礼退了下去。   第二日,古言玉特地提前去给太夫人问安,问起给秦荀殷纳妾的流程来:“…是不是还要下聘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乔姑娘娘家是什么情况,还有些什么人,这些都需要母亲指点。日子又定在下个月初八,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还需要准备些什么?新房就设在椒香院还是哪里?要宴请哪些宾客…”   古言玉叽里咕噜提了一大堆的问题,却不见太夫人有丝毫的不悦。   太夫人当然不会不高兴,因为古言玉的态度摆得十分端正,可见是将这件事情完全放在在了心上,一心为大局着想。   太夫人也想做个体贴儿媳的好婆婆,就携了古言玉的手让古言玉坐到她的身边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慢悠悠地说道:“她娘家已经没有至亲了,过两天我就让她住到别院去,到时候就从别院抬过来吧,聘礼什么的也不必准备,纳妾不比娶妻,我们自家人围在一起吃个饭就成了,到时候再把椒香院倒腾一番,将就用就是了。”   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   “那我就按照母亲的吩咐来,只是这事免不了要提前跟乔姑娘说一声,容儿媳多嘴问一句,这事儿乔姑娘现在知道了吗?她应该是愿意的吧?”   太夫人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了沉:“能给荀殷做妾室,她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又转而温声细语地对古言玉道:“我还没有跟她提,打算过两天再跟她说,不过她应当是知道的。她不懂事,你以后该教就教,不用顾忌什么。”   古言玉想,看来昨晚乔婉被秦荀殷训斥的事情太夫人已经知道了。   太夫人也觉得也没脸面吧,否则也不至于恼了乔婉。   古言玉淡淡地笑了笑,三夫人过来问安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盯着古言玉瞧,好像要从古言玉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五夫人怀着身孕,太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就没来。   紧跟着三夫人进来的就是乔婉,她眼睛红彤彤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累,像是一晚上没有睡好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太夫人行了礼,给古言玉和三夫人打了招呼,沉默地站在一边。   太夫人约摸不想让媳妇们过于看低自己娘家的侄女,关切地问乔婉:“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没有睡好,还是熬夜了?”   乔婉就担心太夫人今早要问,特意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回答道:“我针线不好,昨夜里就多研究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多下点功夫,兴许进步能大些。”   “这有什么打紧的,”太夫人笑道,转而吩咐古言玉:“你从针线房挑一个师傅过去教乔婉针线吧,女孩子别的不说,针线还是要拿得出手才行。”   并没有让古言玉亲自教她。   乔婉有些失望。   “针线房的余师傅性情温和,我等会儿过去问问,她若是有时间,就请余师傅教乔姑娘可好?”古言玉询问太夫人的意见。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决定就好。”   又对乔婉说:“往后府里的事情都是我这二儿媳妇儿管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   她提就是,别委屈了自己。”   “多谢太夫人。”乔婉掩饰住自己心头的失落,恭敬地说。   彼此又客套了几句,然后拥促着太夫人去东次间用早膳,古言玉离开寿康院后就径直去了针线房,跟针线房的余师傅交代了几句,确定是余师傅每日下午去教乔婉针线后又折道去厨房,跟厨房的管事商量了些事情又去了司房,然后去了库房清点大件。   秋月被古言玉那张突然出现的死人脸吓得不轻,拔腿就朝外跑去:“我这就去找杨总管请太医来。”   她一阵风似的跑远了,古言玉甚至来不及交代什么。   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多少力气,根本提不上什么劲儿来,但是又到了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府里正是多事的时候,古言玉如果这个时候称病,难免不让人多想。   尤其是太夫人,兴许她老人家会以为她在做张拿乔也不一定。   秦暮宇琢磨着古言玉的脸色:“母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暮珊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盯着古言玉的脸看,小小的脸蛋上尽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古言玉摸了摸秦暮宇的头,刚刚她休息了一会儿,喝了   点热茶,现在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秦暮宇没有再问,秦暮珊拉着古言玉的手,到了寿康院,其余人都到齐了,太夫人正在跟乔婉说学习刺绣的事情,三夫人笑道:“二嫂今日来得有点迟啊!”   古言玉顺着三夫人的话说:“让母亲和众位久等了。”   太夫人道:“人既然已经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古言玉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白粥,她觉得自己精神状态实在不好,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劲儿来,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昏昏沉沉的,就想睡觉。   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精神,她暗暗地想,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她一早就起床,连着处理了好些事情,直到快晚膳的时候才有时间回秋兰院换衣裳,的确是累了一天了,可能真的太累了,身体有点吃不消。   “二嫂,你胃口不好啊?只喝了点白粥。”三夫人关切地问道。   古言玉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有一点点,不是很想吃东西。”   “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去。”   “嗯,什么都不想吃,”古言玉说的是实话,“可能昨晚没有休息好,今天又忙了一天,所以胃口不太好,回去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   太夫人闻言,却警铃大作,秦荀殷可是克妻的,她仔细观摩了下古言玉的脸色,发现她脸色的确不对劲,看起来没什么血色,脸色苍白得很。   “请了太医没有?”太夫人问。   “只是有点没胃口,哪里需要请太医,母亲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快回去休息,”太夫人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明天就去请太医来看看,你前些天说请太医来看,到底看了没有?”   古言玉有点汗颜,颇有点有气无力地回道:“忘了。”   “明天一早就派人去请太医,”太夫人强调了一遍,“好了,别在我这里折腾了,快回去休息,让丫鬟在床前伺候着,想要喝水身边也有个人照顾。”   古言玉觉得太夫人说话的声音有点远,她只能模模糊糊地听一些,越到后面就越发听不清楚,她强撑着站起来,朝太夫人行礼。   然而,下一刻,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古言玉不受控制地突然倒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克妻传言再现   克妻传言再现   二嫂!”   “母亲!”   “夫人!”   屋里的人瞬间慌了手脚,太夫人眼皮一跳,勉强还算镇定,立刻吩咐道:“老五,快把你二嫂抱到我床上去,老三,快去请杨总管请个太医过来,再派人去都督府把你二哥叫回来,顺便先让左三过来,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人各自忙着,三夫人帮着秦荀彧将古言玉抱到床上,太夫人紧跟着就进了卧房,秦暮宇还算镇定,秦暮珊则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从椅子上跳下去也跑进了太夫人的卧房,秦暮宇跟了上去。   乔婉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所有人都在为晕倒的古言玉忙碌,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府里像是多余的,在古言玉出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   没有人记得还有她乔婉的存在。   秦荀彧将古言玉放到太夫人的床上,古言玉身边伺候的春花被姚惠清叫了进来,春花一见古言玉昏迷不醒,吓得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太夫人就沉声问:“你们跟在二夫人身边伺候,二夫   人身体不舒服,你们都不知道的吗?”   “奴婢知道,”春花回话的声音带了哭腔,“夫人从早上忙到晚上,快到晚膳的时间才粗粗忙完,回正屋换衣裳的时候就觉得头晕,奴婢让秋月去给夫人请太医,夫人却不让,说这几天府里事情多,她称病不好,硬是让奴婢将秋月给叫了回来,还非要来给太夫人您问安,说不想让别人议论纷纷,徒惹是非,所以夫人一直撑着。”   “奴婢该死,请太夫人降罪。”春花跪在地上,悔不当初。   她就不该听古言玉的,她分明就是在强撑,却偏生还不让请大夫,不让请大夫便也罢了,还要硬生生拖着不舒服的身体来给太夫人问安。   都是因为太夫人要给侯爷纳妾,都是因为那个乔婉。   春花忍不住生了怨怼之心,望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古言玉,春花的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流,又心疼,又悔恨。   春花这么说,太夫人反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望了眼脸色苍白的古言玉,叹了口气道:“这性子怎么这么要强,生病了也要强撑着。”   三夫人站在旁边默默地想:“还不是给逼的。”   乔婉安静地站在旁边,一会儿看看太夫人,一会儿看看昏迷不醒的古言玉,一颗心狂跳不已,二夫人为什么会突然   晕倒,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了?   乔婉想着,就觉得有点心惊肉跳,心惊肉跳之余,难免有点窃喜。   三夫人约摸是猜到太夫人的担忧,安抚道:“母亲,您别担心,二嫂刚从东海长途跋涉回来,又接连忙了一两天,心力交瘁的,难免身体有点吃不消,等会儿太医来了,开两幅药让二嫂喝下去,铁定就没事了。”   太夫人的眼皮却一直在跳。   她问:“左眼跳财还是跳灾?”   “跳财!”三夫人赶忙安抚,“您看,左眼皮跳是好灶头,二嫂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太夫人,没一会儿,左三匆匆赶了过来,太夫人赶紧起身给左三让位置,说道:“虚礼就免了,赶紧看看二夫人怎么回事。”   左三应下,他听说二夫人病倒了就立刻赶了过来,一路上心跳越来越快,希望古言玉不要真的有什么事才好,毕竟这是秦荀殷好不容易娶进门的活生生的媳妇儿。   这个若是再出事,他们家侯爷往后只怕真的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隔着一张丝巾,左三将手指搭在古言玉的脉搏上,诊了半天,眉头皱了皱,然后换了只手又诊了半天,眉头皱得更   深,这可要将太夫人给急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晕倒,诊出来没有?”太夫人着急地问。   “二夫人只是太劳累了,”左三琢磨着说辞,“应该并无什么大碍,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不知太夫人给二夫人请了太医没有?属下建议,保险起见,太夫人最好还是给二夫人请个经验老道的经常给妇人家诊病的太医来看一看,属下毕竟是给军中男人看病的,有些脉象属下没有诊过,也不知道准不准,还是请个太医来看吧。”   “那用药呢?”三夫人问。   “是药三分毒,二夫人只是有点疲累,暂时不宜用药,等太医来看过后看太医怎么说再说吧。”左三保守地说道。   左三的医术定不会比太医院的差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被秦荀殷长年带在身边,他这么说是几个意思?屋里的人没一个明白左三的意思。   左三也不敢解释,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早,说得太早容易出事。   尤其这府里个个都是敏感的。   三夫人问:“那二嫂什么时候能醒?”   左三:“休息一会儿就能醒了,二夫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属下建议,大家都先出去吧,留下两个丫鬟在这里伺   候就够了。”   太夫人想了想,让古言玉的贴身丫鬟春花和她的贴身妈妈姚惠清留下来照顾,自己领着其余人到堂屋等着,又让妈妈们将孩子们带回去睡觉。   “母亲还没醒呢,我等母亲醒来一起回去。”秦暮珊不愿意走。   秦暮宇道:“我也留下来等母亲。”   三夫人眼底闪过羡慕,古言玉是真的将这两个孩子教得好,小小年纪,竟然就这样孝顺。太夫人有些欣慰,却道:“夜深了,太医还不定什么时候来,你们在这里等着也无济于事,明日还有课,跟徐妈妈先回去休息,有我照看着,你们母亲不会有事的。”   然后给徐芳若使眼色,徐芳若哪里敢违逆太夫人的意思,上前去带两个孩子:“你们还小,在这里等着太夫人还要分心照顾你们,夫人去东海前不是说过要听话不能添乱吗?”   秦暮宇和秦暮珊相视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徐芳若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秦荀殷后脚就到了,他大约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身上裹着一股寒气,一进门就问道:“娘,阿玉怎么了?”   他穿着宝蓝色云纹直裰,头发用玉冠竖起,一副形色   匆忙、急不可耐的样子,整张脸紧紧地绷着,线条十分凌厉,目光含着几分灼热。   乔婉下意识地望向秦荀殷,男人身材挺拔,英姿勃发,她悄悄红了脸。   太夫人回答:“左三说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   秦荀殷将目光投向等在旁边的左三:“只是累着会突然晕倒?”   左三目光有点闪躲:“目前是这样,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仔细看看才能下最后的判断,侯爷别着急,看脉象,夫人的身体并无不妥。”   左三的医术秦荀殷是知道的,什么样的病还需要等太医院的来了才能说清楚?   秦荀殷现在懒得多问,进屋去看古言玉。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目舒展,脸色苍白,好像已经睡沉过去了,秦荀殷竟一时分不清楚古言玉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正昏迷着。   确定自己留在这里没什么作用后,秦荀殷退了出去,走到堂屋朝左三招招手,示意左三跟他出去,左三早就猜到会如此,立刻起身跟秦荀殷出了堂屋。   两人走到寿康院角落的地方,秦荀殷心情沉重地问:“夫人到底怎么了?”   左三的心情也有点沉重,但面对秦荀殷,他却没什么好隐瞒的,望着秦荀殷沉重的脸色,左三斟酌了下说辞,说道:“夫人十有八九是有孕了。”   “什么?”秦荀殷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左三:“…”   “孩子应该刚上身,所以脉象很微弱,属下反复诊了好几次,确定是喜脉没错,”左三道,“但是属下没敢说,您也知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些什么尿性,喜欢用‘应该、也许’这样的词,况且这脉象还不明显,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诊出来,他们若是没能诊出来,我这边却先漏了风,到时候他们又说不确定或者不是,太夫人哪受得了?”   秦荀殷呆了半晌:“确定是喜脉?”   “确定,夫人这些天累着了,府里的事情又多,堵心的事和人更多,难免有点心力交瘁,所以一时没能受得住,就倒下了,夫人需要好好休息,远离烦心事。”左三含蓄地说。   他是秦荀殷的下属,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得太明白。   秦荀殷哪能不知道左三的意思,他还沉浸在古言玉有孕的喜悦中没有回过神来,听到左三的话,当下想都没有多想便决定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推了。   决不能给古言玉添堵。   听说孕妇最重要的就是每日保持好心情,可是自从古言玉回来后,别说好心情了,心情没有跌到谷底已经算是不错的。   古言玉有孕了,她有他的孩子了。   秦荀殷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天以来心中的阴霾尽数散尽,颇有点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他拍了拍左三的肩膀道:“我就要当爹了。”   左三觉得此刻的秦荀殷笑得像个大傻子,他委婉地提醒道:“等太医来了看太医怎么说再跟太夫人说吧,别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秦荀殷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意,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真的好傻,左三在内心默默地想。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是不是怀孕了   我是不是怀孕了   两人若无其事地回到堂屋,跟着太夫人一起太医院的太医,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医姗姗来迟,匆匆忙忙进屋给古言玉诊脉,他和左三一样,诊了又诊,一副不确定古言玉是不是得了大病的样子,看得太夫人心惊胆战。   然后太医果然如左三所料地说道:“二夫人只是有些疲累,身体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就没事了,这些日子二夫人需要静养,等过个十天半个月我再来给二夫人问诊。”   宫里的太医都这样,说话永远模棱两可,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古言玉恰好在此时醒了过来。   她有点迷糊地睁开眼睛,没有看见熟悉的床帐,有点晕,一偏头,看见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更是茫茫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古言玉偏头,看到秦荀殷。   男人面色温和,眼睛蕴着一股深沉的光,低声说道:“你晕倒了,娘请了太医来给你看。”   古言玉眼珠转了一圈,果然看见了站在太夫人身边的太医,太夫人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好些没有?头还晕吗?”   “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古言玉回答。   太夫人听着就松了口气,三夫人道:“太医说您没事,只是有点累着了,让您休息几日,他过几日再来给您问诊。”   古言玉却觉得困惑:“我既然无事,为何过几日还需要诊脉?”   众人:“…”   知道内情的左三和秦荀殷:“…”   古言玉果然没那么好忽悠,太夫人等人的心思大约也没有放在过几日还需要诊脉之上,一听太医说古言玉并无大碍甚至连药都不需要服,就松懈了下来,就自动忽略太医说的其他。   经古言玉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太医身上。   太医:“…”   他亚历山大啊,这古言玉的脉象并不明显,虽然十之八九不会错,但是总有个万一,万一错了呢?那突然间满怀希   望又被他亲自打碎希望的太夫人和威远侯难免不会记恨上他。   所以这件事情决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太医斟酌着说辞,回答道:“从脉象上看,夫人的确无大碍,但是夫人突然间晕倒,总有个原因,我想着今日诊不出来倒是不要紧,兴许过几日就能诊出来也不一定。”   古言玉:“…”   她虽然看的医术少,但是不代表她是个傻货,她今日刚晕倒,正是症状最明显的时候,今日都诊不出来,过几日还能诊出来?   这太医明显是看别人不懂所以在睁眼说瞎话。   古言玉的脸色沉了下来,又问:“可给我开了药?”   坊间流传着不少有关古言玉的流言,有说她聪明伶俐的,又说她蠢笨如牛的,聪明伶俐太医是感觉到了,就是不知道这蠢笨如牛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有些汗颜地说:“夫人暂时不需要用药。”   古言玉尽量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我莫名其妙晕倒了,太医您诊脉诊不出来,说要过几日来给我复看,又告诉我我不需要用药,敢问太医,您不觉得您的说辞到处都是漏洞吗?”   太夫人的脸也沉了下来。   五夫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气氛一度僵硬。   乔婉心想,这二夫人是真的厉害,当着太夫人和侯爷的面就质问起太医来,一副不得到实话就决不罢休的样子,弄得太医都有点下不来台了。   左三默默地为太医默哀,这种话连他都不敢说,何况是太医了。   “郑太医在太医院从医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既然他说你并无大碍,那便并无大碍,你只需要听郑太医的话好生休息即可,其余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秦荀殷道。   古言玉的眼珠转了转,看了看沉默的左三,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郑太医,左三就在外院,肯定比郑太医来得早,定然也给她把过脉了,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   秦荀殷心思缜密,郑太医的话明显有问题,他却选择相信。   古言玉一时间心思电转,暗忖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兴许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他们一屋子人才都瞒着她。   而这时候,太夫人开口道:“还是请太医说个明白吧   。”   原来太夫人也不知道,古言玉有点吃惊。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避忌什么,直言问道:“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治不好了?所以你们才都瞒着我。没关系,我承受得起,请太医直言吧。”   左三:“…”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二夫人不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秦荀殷道:“哪有什么绝症?你若是得了什么绝症,我们还能这么轻松?别整天胡思乱想,郑太医说你没事就是没事,你不信郑太医难道还不信我?”   这样的话从秦荀殷嘴里说出来,古言玉瞬间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好和秦荀殷杠起来,只好道:“那行吧,妾身都听侯爷的。”   郑太医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忽然觉得秦荀殷兴许是知道了什么。   秦荀殷这么说,太夫人当然也不好打秦荀殷的脸,命人将郑太医送了出去,古言玉从床上起来,太夫人心情复杂,看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先回去休息,这些天家里的事情就别忙活了,我先帮你管着,等郑太医给你复诊了再说其他的事情。”太夫人道。   秦荀殷已经克死三个未婚妻了,古言玉千万不能再出事了,郑太医说让她好生养着,她就只能让古言玉好生养着。   太夫人已经赌不起了。   三夫人担忧地看了古言玉一眼,暗暗想着,古言玉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绝症。   乔婉则想,古言玉若是得了绝症死了,那简直就是天助我也,等秦荀殷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又有太夫人撑腰,那这侯府岂不是迟早都是她的天下?   一想到这点,乔婉就激动得两眼放光。   夜已经深了,大家各自辞了太夫人,各回各院,秦荀殷十分体贴地亲自搀着古言玉往秋兰院走,古言玉觉得秦荀殷的表现十分奇怪,她说让春花搀她,他不同意,非要自己搀,一边搀着她走一边关切地问这问那。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还晕不晕?”   “想不想吃点东西?我让厨房给你熬点鸡肉粥?或者   煮一碗鸡蛋面?”   等问完了问题,又开始叮嘱她这样不能做,那样不能做。   “郑太医说你身体虚弱,最近太过劳累,最好能静养几日,这些天家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有什么事你都丢给娘,让娘帮你处理。”   “娘也说了,你身体不好,这几天就不用去给她问安了,就在秋兰院好生歇息,你听娘的话,别到处乱走。”   “两个孩子调皮,宇哥儿还好些,尤其是珊姐儿,喜欢往你怀里钻,从现在起,你不能再让珊姐往你怀里钻了,也不能再抱她了,否则容易伤了自己。”   “还有…”   “侯爷,”古言玉打断秦荀殷的话,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丫鬟们见两位主子有话要说,就识相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   古言玉沉了沉气,纤纤手指白皙修长,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有些忐忑地问:“您就跟妾身实话实说吧,妾身是不是有身孕了?”   秦荀殷:“…”   聪明如古言玉,如何能想不到这点,再继续嘴硬地瞒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他笑了笑道:“左三是确定的,郑太医不确定,我不想让娘太失望,所以选择先瞒着。”   “郑太医不确定是什么意思?”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真正听到秦荀殷这么说,古言玉还是很震惊,震惊之余自然难免惊喜。   秦荀殷道:“脉象还不明显,应该是刚上身,你别着急,过几日就能确诊了。”   “左三已经确定了?”古言玉有点难以置信,又确认地问。   秦荀殷点头:“太医院那帮老头子就喜欢说‘应该、也许、不确定’这样的话,左三不想跟他们有冲突,所以选择闭嘴,这种事情还是听太医院太医的话吧。”   古言玉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的手又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肚子,想着这里面或许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是她和秦荀殷的骨血,她就觉得很…很神奇。   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却是在这个时候。   在秦荀殷即将纳妾的时候。   很多人都说,当家主母有孕,不能侍奉家主,家主只能留宿妾室的院子,很快妾室也有了身孕,大家都说这是双喜临门。   其实不必等到妾室怀了身孕才是双喜临门,她这边有了身孕,他旁边纳了小妾,也算是双喜临门了,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是来安慰她的?   古言玉心情十分复杂,有喜、有悲、有无奈。   “走吧,先回去休息,你晚膳都没有怎么吃,回去先吃了晚膳再继续睡。”秦荀殷道。   古言玉自然没意见,跟着秦荀殷回秋兰院。   寿康院里,太夫人心情沉重,姚惠清伺候在旁边,帮太夫人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来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里,劝道:“二夫人是个有福气的,您别担心,太医都说了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绝对有事,”太夫人道,“是老二,他想瞒着我。”   今日的情况姚惠清是亲眼看见的,她和太夫人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她的立场又不同,她劝道:“既然侯爷不愿意让您知道,您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侯爷总归是孝顺的。”   太夫人道:“这件事不问清楚,我始终不放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太夫人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不好再多说,便闭了嘴。   等秦荀彧回到屋里,五夫人已经睡醒一觉了,怀孕让她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红润,这几日孩子没那么闹腾,她休息得好,人很精神。   她靠坐在床头上问秦荀彧:“太医走了吗?二嫂到底怎么了?”   秦荀彧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太医和左三都说二嫂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人会突然晕倒?”五夫人显然不信,“是不是二嫂今日太累了?”   “太医和左三都这么说,说二嫂近日过于劳累,让二嫂静养几日,过几日再来给二嫂问诊,”秦荀彧琢磨着“静养”这两个,“没病没痛的,别那么劳累就成了,何须静养?太医和左三这些话一说出来,闹得母亲也不安宁,估计现在还在发愁呢。”   五夫人听得心惊:“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了?所以才瞒着母亲?”   “二嫂便是这样问的,但是被二哥给打回来了,二嫂就没再多说,”秦荀彧坐到五夫人身边,轻轻地将手方在五夫人还未隆起的肚皮上,“这家里也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情了,你如今有孕在身,府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万事自然有母亲做主。”   五夫人握住秦荀彧的手:“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妾身都听相公的。”   “你说,二嫂到底怎么了?”三夫人忧心忡忡,原本,她是不喜欢古言玉,但是相处那么长时间下来,她发现古言玉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有勇有谋,身为秦家的宗妇,她能为他们挡住风雨,这点就让三夫人对古言玉改了观。   秦荀宁回答:“我怎么知道。”   “莫不是真的生了什么治不好的病?”三夫人眉头打了个死结。   “我不知道,”秦荀宁还是那句话,“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最好少说,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落进了母亲的耳朵里,还以为我们巴不得二嫂出点什么事情呢。”   三夫人喊冤:“我这次可没这么想。”   秦荀宁看了三夫人一眼:“没这么想最好,二哥屋里的事,你听听就好了,别插手。”   我也插不进去手啊,三夫人心道。   等古言玉躺床上歇息后,秦荀殷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候在堂屋里的春花和秋月一脸焦心地朝他行礼,秦荀殷点了点头,吩咐她们好生伺候,然后出了院门。   春花和秋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忧心得不得了。   萍儿正在屋里伺候乔婉,自从寿康院回来后,乔婉就有点心神不宁,心头明显藏着事情,萍儿自然不好多问,乔婉挥挥手让萍儿退下,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浮想联翩。   萍儿出了乔婉的卧房,屋檐下另外两个丫鬟还在议论今日二夫人突然晕倒的事情,丫鬟私下议论主子的事情本就不合规矩,萍儿正想训斥两句,另外一个丫鬟进来禀道:“萍儿姐姐,严妈妈请你去一趟外院,说有事跟你说。”   萍儿心下狐惑,她现在是乔婉的丫鬟,已经不归外院的严妈妈管,如今夜已经深了,严妈妈这个时候叫她过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不成?   萍儿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想去,又不想去。   但严妈妈好歹是外院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只是内院的   一个小丫鬟,严妈妈有请,她就是不想去也得去。   “严妈妈可有说是什么事情?”萍儿想先探个底。   那丫鬟摇摇头:“严妈妈是派人传话过来的,我帮姐姐你问了,但是那传话的人说不知道,只说让你去一趟。”   萍儿没办法,让其余丫鬟好生伺候乔婉,自己去外院找严妈妈。   严妈妈四十出头,在威远侯府的外院干了快二十年了,是资深的老人,颇得府里几个主子的信重,萍儿以前就在严妈妈手底下干活,严妈妈见她聪慧,便将她推荐到了内院伺候乔婉,想着乔婉将来到底也算半个主子,萍儿跟着她,兴许能有一番自己的造化。   萍儿到的时候就看见严妈妈正坐在屋里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做针线,她在绣一件小衣,是给她刚出生的孙女绣的,萍儿朝严妈妈行了礼,严妈妈就让她坐下说话。   “这么晚把你叫过来,实在是因为事情有点棘手。”严妈妈并未放下针线,低着头跟萍儿说话,萍儿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   严妈妈没等萍儿说话,继续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   的,如今好不容易混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容易,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却又遇到这样的事情。”   萍儿心中咯噔一声,表情已是十分凝重:“是什么样的事情,还请妈妈明言。”   严妈妈叹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转头凝着萍儿,十分无奈地说:“我们侯爷不喜欢乔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萍儿的脸白了下来:“侯爷想让乔姑娘自行离开?”   严妈妈目露欣赏:“你从来就没让我失望。”   萍儿心情沉重,本以为乔姑娘兴许会有不错的造化,她跟着乔姑娘,将来也会有一番不错的造化,没想到侯爷几句话下来,就断了她的未来。   不得侯爷喜欢,乔婉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什么造化了。   尤其是侯爷既然对严妈妈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肯定还有其他的吩咐,严妈妈叫她过来,定然是需要她做点什么,否则,何必趁夜叫她过来。   萍儿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问:“侯爷需要我做什么,可有明确的吩咐下来?”   严妈妈看萍儿的目光越发欣赏,也越发惋惜。   萍儿回到椒香院的时候,乔婉还未入睡,她似乎心情很好,坐在梳妆镜前倒腾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一会儿编成小辫子,一会儿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   那是妇人才会梳的发髻,不是姑娘家梳的,她梳好后回头望萍儿:“好看吗?”   那双杏眼含笑,双颊生粉,煞是好看,萍儿想,侯爷真是不近女色,这么好看的女人,他怎么就不喜欢呢,不仅不喜欢,而且还在想办法将人家赶走。   她为乔婉默哀,也为自己默哀。   萍儿点头,笑答:“好看。”   乔婉内心得到了满足,喜滋滋地回头继续摆弄她的头发,萍儿却在想,二夫人病了,昏倒了,大家都担心得笑不出来,这位乔姑娘倒是高兴得很。   就算是装,也该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啊!   再想起乔婉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就越发觉得乔婉心思过于单纯,单纯得有点恶毒了,她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造化?   迟早会把自己造化得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萍儿便装出一副为乔婉着急的样子来,她走到乔婉的身后,拿起梳子帮乔婉梳头,低声细语道:“姑娘,奴婢伺候您也有些日子了,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乔婉心情好,笑道:“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萍儿在回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便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她道:“您来汴京不久,有些事情可能还不知道,二夫人以前都好好的,如今却突然病了,实在病得蹊跷。”   乔婉好奇地问:“哪里蹊跷?”   “姑娘还不知道我们侯爷克妻的事情吧?”萍儿道。   乔婉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脸上,没有灵魂的笑脸看上去十分干瘪,有点像僵尸,她顶着一张惨白的僵尸脸问萍儿:“克妻?什么克妻?”   “我们侯爷在娶二夫人之前,说过三门亲事,结果那三个女人在与侯爷定下婚约后都得病死了,”萍儿深吸口气,“就是莫名其妙得病死的,有的死于风寒,有的死于绝症,所以侯爷都二十七岁了才娶到媳妇儿,还是皇上下旨赐的婚,否则二夫人根本不会嫁到侯府来。”   乔婉听得一哆嗦。   深更半夜的,她觉得自己在听鬼故事,哆哆嗦嗦半晌,乔婉道:“我又不可能嫁给侯爷为妻,我出身低微,如何能配得上侯爷?”   “奴婢也只是觉得二夫人病得不寻常而已,就连太医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病,您不觉得奇怪吗?”萍儿道,“况且侯爷也不止克妻而已。”   乔婉:“?”   “您肯定不知道,侯爷在克死几个未婚妻之后,太夫人着急抱孙子,只好先给侯爷安排通房,毕竟无后为大,侯府这么大的家业是需要子孙继承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乔婉下意识地问。   “就在太夫人安排通房的当天晚上,那个丫鬟,突然被雷劈死了。”萍儿压低了声音说。   乔婉浑身一震。   “所以侯爷娶妻才这样艰难,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才娶到二夫人,结果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二夫人却迟迟没有怀上孩子,如今又突然病倒了,哎!”萍儿唉声叹气。   乔婉听得心惊胆战,秦荀殷克妻这件事情,姨母从来   没有跟她提过,来之前,姨母说太夫人有意给威远侯纳妾,并且十分喜欢她,想让她给秦荀殷做妾。 第一百七十章 不想被天雷劈死   不想被天雷劈死   她自小寄住在姨母家,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姨母将她送到威远侯府来,她知道这其间藏着姨母的私心,但是能给威远侯做妾,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尤其是像她这种,能踏入高门,那就是一步登天了。   可是她不知道秦荀殷克妻克妾。   她没想过死,她虽然活得贱,但是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她还没有享受荣华富贵,还没有活够,她不想为了得到荣华富贵而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二夫人那般矜贵的女人都扛不住秦荀殷的命格,更何况她这样的贱命。   乔婉心中生出无限恐惧,她刚刚还沉浸在二夫人死后她就可以逐渐成为整个威远侯府的重心的喜悦中,没想到转眼就听到如此惊天噩耗,她的世界陷入了彻底的灰暗。   二夫人病了,就要死了,太夫人急于抱孙子,就会把她拎出来。   难不成她也要被天雷劈死?!   而乔婉还不算太傻,她在极度的后怕和担忧中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萍儿见乔婉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侯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不知道她将何去何从,侯爷或者太夫人或者二夫人会如何处置她。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萍儿反倒淡静了下来,正反她能做的已经做了,不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如论如何,她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她道:“侯爷克妻克妾的事情是汴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姑娘若是不信,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就知道了,否则,姑娘以为,为何侯爷这么多年连个妾室都没有?连个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有?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怕罢了,哎。”   萍儿放下木梳:“姑娘,夜深了,熬夜对身体不好,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一早起来给太夫人问安呢。”   乔婉浑身一震。   萍儿行了礼,端正地退了下去。   秦荀殷从外面回来后屏退了屋里服侍的,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沉睡的古言玉一会儿,她睡得很沉很沉,屋里的惊动一点没有惊到她,她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以前她的睡眠比较浅,很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真的累着了,也许是因为肚子里装了一个小的,秦荀殷的目光   不由地落到古言玉的肚皮上,难以想象那尚且还没有显怀的肚子里面竟然已经有了他们的骨血了。   心蓦然间就变得分外柔软。   他轻手轻手地上床,躺到古言玉的旁边,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   他虽为男人,极少插手内院的事情,但是却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是妻妾之争,自古妻妾之争就是永远都断不干净的事情,能闹得整个内宅都不安宁。   如今古言玉怀了身孕,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她的安静,所以他必须好好处理乔婉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既然太夫人心意已决,他就只好从乔婉身上下手了,让她主动离开威远侯府或者请太夫人给她寻一门亲事,才是她该有的去处。   而不是留在府里今日请古言玉教她针线,明日请古言玉教她算盘。   秦荀殷思及此,满意地笑了笑,拥着古言玉睡觉了。   古言玉次日醒来,秦荀殷已经去上朝了,春花和秋月进来伺候,两人都担忧地望着古言玉,秋月没忍住,问道:“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古言玉口吻淡淡地回答:“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饿了,叫厨房摆膳吧。”   “好,奴婢这就去。”春花转身出去了。   用了早膳,古言玉觉得自己精神不错,外面又正好是不冷不热的天气,便不想呆在屋里闷着,打算去寿康院走一趟,让太夫人安安心。   春花心细,古言玉就让春花陪着,让秋月留在秋兰院。   寿康院里,三夫人已经带着孩子回去了,乔婉还留着,古言玉去的时候乔婉和太夫人刚在西次间坐下,太夫人还在担心她的身体,赶忙让古言玉在旁边落座。   她见乔婉眼睛红红的,好像又一晚上没睡好的样子,觉得奇怪,问道:“乔姑娘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又熬夜做针线了?”   “没有没有,”乔婉连连摆手,她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眼似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精神,“我只是在想事情,想着想着,就没有睡好。”   太夫人问:“想什么事情还能耽搁休息?”   乔婉粉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目光在太夫人和古言玉的脸上扫了两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太夫人和古言玉都知道她有话要说,都是稳得住的人,也不着急问。   太夫人就关心起古言玉早上吃了什么东西、昨晚睡得可好这样的事情来,古言玉   温声细语地回答着,婆媳俩看起来十分和谐。   乔婉觉得自己很多余。   秦荀殷分明就不喜欢她,古言玉虽然看着和善,但是实际上却根本不好亲近,她总是淡淡地笑,那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太夫人虽然对她好,不,太夫人也并未对她多好。   与其说她是太夫人的侄女,不如说她其实就是太夫人养的一头宠物,高兴了就让她在旁边呆着,不高兴了她这个宠物只能有多远站多远,比起她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儿古言玉,她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太夫人也不可能真心地喜欢她,她若是真心地喜欢她,又如何会亲手送她去死?   还有她的姨母。   他们家想攀上秦家,所以就把她推了出来,不顾她的生死,他们欺骗她、诱哄她,只为了利用她让他们跟秦家越走越近。   这些人都是蛇蝎心肠,根本没有为她考虑。   乔婉忽然很怨愤,她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她性命?秦荀殷是克妻又克妾的人,他们将她推到秦荀殷的身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死活。   可是她不能不为自己考虑,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她不能放弃自己,让自己走进万劫不复之地,她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乔婉正欲说话,进来禀道的丫鬟打断了她就欲出口的声音,丫鬟禀道:“太夫人,二夫人,姑奶奶和罗三爷过来了。”   古言玉听着眉头就是一皱,秦荀珍回来乃是正常,怎么罗振生也来了?   那纨绔,他来干什么?   古言玉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这个时候却不好离开,就端端地在太夫人面前坐着,秦荀珍一进来看见古言玉就道:“听说二嫂身体不舒服?”   “听谁说的?”太夫人皱了皱眉。   “我刚进府门的时候领路的丫鬟说的,说二嫂在秋兰院歇着呢,如今一看,二嫂没事啊!”秦荀珍觉得奇怪,“二嫂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吗?”古言玉起身拉着她坐下。   罗振生进来给太夫人见礼,太夫人根本不待见他,但是却并未表现在面上,只客气地问道:“你母亲近日可好?”   “母亲身体很好,多谢太夫人关心,”罗振生拱手道,“我得了巡城卫的职,今日特地来跟太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侯爷道谢。”   太夫人好言好语道:“原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说罢,目光扫向秦荀珍,秦荀珍讪讪地笑了笑,解释道:“三弟诚心想道谢,我正巧想过来看看娘,他正巧今日沐休,我便将他带了过来。”   她生怕太夫人责怪她多事,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还不认识吧,这位是乔姑娘,是我娘娘家表嫂的侄女,乔婉,这是我相公的三弟,罗振生。”   乔婉起身朝罗振生行礼。   面前的公子衣着华贵,五官俊逸,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而见罗振生盯着自己看,乔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脸上也不禁然地染上了殷红。   罗振生被乔婉的美貌吸引,眼睛不舍得挪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乔姑娘好。”   古言玉去瞅太夫人的脸色,果见太夫人沉了脸,也难怪,分明是给自己儿子准备的妾,却因为别的男人多出来的目光而娇羞难耐,当娘的心里滋味肯定很复杂。   太夫人道:“侯爷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你去外院见侯爷吧。”   罗振生觉得有点可惜,这么快就要和美人告别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太夫人既然在赶人了,他当然不好多留,拱手退了出去。   秦荀珍再次讪讪然,颇有几分我也无能为力的无奈。   这时,乔婉起身道:“太夫人、二夫人、姑奶奶,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回房做针线了。”   太夫人点点头:“去吧。”   乔婉敛衽,乖顺地退了下去,她一走,太夫人的脸色刷地就变得越发阴沉,好像生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色非常难看。   古言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太夫人就将怒火转移到了秦荀珍的身上:“你把罗振生带过来干什么?还嫌给家里添的乱不够多?”   秦荀珍委屈巴拉地回答:“他诚心想要道谢,我总不好浇灭他的一番诚心吧。”   太夫人越听越怒:“你眼睛到底怎么长的?你从哪里看出他有诚心了?他一进来,眼神就往你二嫂身上瞄,看见旁边坐了陌生的女子,立刻又盯着乔婉瞧,这就是诚心?   ”   秦荀珍:“我哪儿知道他死性不改。”   “识人不明,我教你的都白教了,今后你别把他往我们府里带,谁知道会给我们府里惹出什么乱子来。”太夫人不高兴地说。   秦荀珍吐吐舌头:“知道啦,不带就不带。”   太夫人大约是觉得她脑袋还没有彻底清醒,还想训斥两句,古言玉却趁空阻止了太夫人继续噼里啪啦地发火,她笑问秦荀珍:“你难得过来,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秦荀珍立刻挽住古言玉的手臂:“还是二嫂对我好,不像娘,就知道训我!”   太夫人见她们感情好,脸色稍霁,有些哭笑不得。   乔婉离开寿康院,朝椒香院走,椒香院的位置好,从内院到外院,始终要经过椒香院外面,乔婉很快就追上了罗振生。   刚刚在寿康院她就想明白了,她想要活命,就不能给秦荀殷做妾,不给秦荀殷做妾,她总要有其他的出路才行,刚刚那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而且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摆明了是对自己有那么几分意思,机会难得,乔婉觉得是上天在帮她。   眼看那公子就要转过拐角消失不见,乔婉当机立断,脚一扭,“哎呀”一声就朝地上倒去,这一声娇媚的“哎呀”成功地吸引了罗振生的注意力。   罗振生回头,就看到乔婉因为扭了脚而不得不坐在地上的楚楚动人的画面。   萍儿赶忙去搀乔婉,奈何乔婉“伤得太重”,她根本扶不起来,乔婉朝她摆摆手:“你快去叫其他人来吧,你一个人不行,我的脚完全动不了了。”   “那姑娘您忍一忍,奴婢叫了人马上就过来。”萍儿落下话,拔腿就去叫人。   另一方,刚走到拐角处的罗振生折了回来,乔婉抬头,迎上罗振生担忧的饱含情谊的目光,脸色刷地绯红如血,转而低下头去。   “乔姑娘扭了脚?”罗振生蹲下身来。   乔婉怯怯地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脚踝道:“疼,也不知道扭到哪里了。”   面对着这么一个娇俏的小美人,罗振生怜惜之情顿生,伸手去扶乔婉道:“姑娘住在哪个院子,我扶姑娘回去如何?”   乔婉含羞带怯地凝了罗振生一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便多谢罗三爷了。”   罗振生伸手去扶她,奈何乔婉“伤得太重”,罗振生刚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乔婉又狼狈地跌了下去,也不知道这次伤到了哪里,总之娇弱的乔婉姑娘顿时流出了伤心的泪水,约摸是被“疼”哭了。   罗振生是个怜香惜玉的,顿时心疼得不要不要的,赶紧哄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我这就抱你回去可好?”   乔婉娇滴滴地凝了罗振生一眼,欲拒还迎地说:“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罗振生是个想做就做的行动派,从来不顾及那许多,否则也不至于闯出那么多祸事来,他当即弯腰就将乔婉打横抱了起来,“你住在哪里?”   乔婉怕落下去,“被迫”搂住罗振生的颈脖,窝在他的怀里道:“住在椒香院。”   罗振生笑了笑,抱着怀里娇弱的小美人往椒香院而去。   一路上自然难免遇到府里的下人,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瞪圆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他们,好像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的确是了不得的事情,丫鬟婆子们暗戳戳地想。   萍儿领着丫鬟寻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乔婉的身影,她正奇怪,有看了好戏的丫鬟正好路过,看见萍儿,问道:“萍儿姐姐,你在找乔姑娘吗?”   “乔姑娘刚刚在这里扭了脚,我找了人来扶她,怎么姑娘人不见了?”萍儿摸不着头脑。   那丫鬟很想笑,但是又觉得笑了显得不厚道,就硬生生地将笑意给憋住了,说道:“我刚刚看见罗府的罗三爷抱着乔姑娘回秋兰院了。”   “什么?”萍儿一听,头都大了。   “真的,”那丫鬟怕萍儿不信,郑重道:“这种话我们当丫鬟的怎么可能乱说,不仅我看见了,很多人都看见了,慧儿、琳琳、南妈妈…都看见了。”   “怎么还能这样?!”萍儿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那丫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和其他丫鬟们一起走远了,萍儿拔腿就往椒香院跑。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太夫人猛地站起来,一身威严吓得秦荀珍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后,扯了扯嘴角道:“娘,这也太劲爆了吧?您刚才还说我我没长眼睛呢,结果您看上的好侄女转眼就打了您的脸呐!”   古言玉:“…”   真的,只有秦荀珍敢这样和太夫人说话,秦荀殷都不敢。   而太夫人仿佛早就知道她的尿性,根本懒得跟她计较,沉声道:“惠清,跟我去   椒香院,我倒要看看,这对男女到底怎么个不知廉耻法。”   秦荀珍当然要凑过去看戏,蹬蹬蹬就跟了上去。   古言玉则在琢磨,自己到底是去呢,还是去呢,还是去呢,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其他一切,她让春花搀扶着也跟去了椒香院。   椒香院热闹得很,罗振生这惹事不怕事大的,根本没想立刻离开,反而在椒香院留了下来,等丫鬟去叫大夫过来给乔婉看脚伤。   太夫人带着人冲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罗振生正在给乔婉揉脚,萍儿几个丫鬟脸色难看地候在一边,见太夫人进来,立刻慌张地刷刷跪在地上。   丫鬟婆子们跪了一排,乔婉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慌张,就欲起身给太夫人见礼,奈何扭了脚,人还未站定就朝一边栽倒下去,被距离她最近的罗振生一把搂住腰。   众人:“…”   男女授受不亲,这劲爆的画面是一场大戏,看得丫鬟婆子们个个瞠目结舌。   亲眼见到混账场面的秦荀珍整个人都有点呆,她身为太夫人的亲生女儿,自然知道太夫人将乔婉留在府里的用意,没想到人家乔婉根本看不上他威武雄壮的二哥,反而看上了不学无术专惹混账事的罗振生。   秦荀珍觉得,乔婉对第一次见面的罗振生有误解。   这个场面,就无需他人多说,亲眼所见,摆在面前的铁证,太夫人就是不信也得信了,老人家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当即就冷静了下来,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来。   “听说你扭了脚?我过来看看,严重不严重?”太夫人在主位上坐下来。   罗振生将乔婉放下来,乔婉就顺势坐回了木椅上,怯生生地望了眼太夫人,回答道:“脚还不能动,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哪里,很疼。”   疼不疼的,太夫人不知道,就是觉得挺不要脸的。   然而,事实已定,多说无益,她语气放软了下来:“已经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了让大夫好生看看,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别乱动。”   乔婉见太夫人语气还和以前一样温和,放下心来,原来太夫人并没有恼了自己,那就好,那就好,她默默地想。   太夫人让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们都起来,又吩咐萍儿送罗振生去外院,考虑到古言玉身体不好,让古言玉坐到她旁边去。   秦荀珍:“…”   她果然不该带罗振生过来,一来就出事,这下可好,看样子她娘是不会就这么算   了,这事情迟早也会落到她的头上来。   大夫来给乔婉看过后下了结论:“并不严重,我开点药敷一敷,过几日就好了。”   “没有伤到骨头或者筋脉吗?”古言玉问。   “没有,没有,”大夫连连摇头,“只是皮外伤,还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太夫人脸色沉了沉,古言玉没再说话,她觉得乔婉这脚伤得蹊跷,秦荀珍讪笑了下,道:“多谢大夫,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紫鸢,你派人送大夫出去吧。”   等送走了大夫,太夫人留下一句“好好养着,这几日不用来给我问安了”就离开了椒香院,古言玉和秦荀珍先后跟上。   一路上,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古言玉淡定地跟在太夫人身后,不快不慢地走,看上去一派淡然,实则心思早就转了又转,她觉得乔婉不至于不知道被罗振生抱了意味着什么。   乔婉她不想给秦荀殷做妾。   为什么?   昨天都还好好的,看见秦荀殷就是一副娇羞难耐恨不得扑上去的样子,一夜过去   ,她就改了主意,为了不给秦荀殷做妾,转而将自己送进罗振生的怀里。   直觉告诉她,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古言玉一时想不出来。   秦荀珍悄悄地拉了拉古言玉的衣袖:“你说那个乔婉怎么这样?放着我二哥的妾室不做,跑去勾引罗振生,她这不是作死吗?”   古言玉维持着面上的淡然:“我对乔姑娘认识不深,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兴许她不想做妾,只想做正妻,所以才有刚刚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一章 要那体统做什么   要那体统做什么   秦荀珍默默地想,自己娘的脸肯定很痛。   “那现在该怎么办?”秦荀珍问。   古言玉想了想,乔婉是肯定不可能再给秦荀殷做妾了,否则那就是他们威远侯府最大的笑话,这种事情太夫人也不会允许,但是太夫人心中到底怎么想,古言玉却是不知道的。   乔婉毕竟是太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古言玉不好多言,便道:“这还要看母亲的意思。”   秦荀珍将目光投向走在她们前头的太夫人。   太夫人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她们看不见太夫人的表情,但就这阴沉的气氛来看,绝对好不了,秦荀珍道:“还能怎么办,罗振生肯定得收了乔婉啊!”   这是自然的,这是这种话,古言玉不好说,毕竟她身份敏感。   等回到寿康院,太夫人阴沉着脸往临窗的大炕上一坐,指着秦荀珍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一来准出事,你看看刚刚发生的事情,成什么体统?”   秦荀珍为自己辩解:“要那体统做什么?乔婉又不是   我们威远侯府的人,不过是寄住在我们府上而已,就算是丢人,也丢不了我们威远侯府的面子。”   太夫人:“怎么丢不了面子,你娘我、你二哥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秦荀珍:“…”   她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毕竟乔婉放着秦荀殷的妾室不做跑去勾引罗振生,的确让秦荀殷和太夫人挺掉脸面的,她有些泄气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回去跟你婆婆商量,让他们选个时间来下聘,让罗振生娶了乔婉。”   “娶?”秦荀珍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娘,我那婆婆的性子您难道不知道?乔婉什么身份?一穷二白还不知廉耻的玩意儿,我那婆婆怎么可能看得上?”   “看得上如何?看不上又如何?难道他们罗家不应该给个交代?”太夫人怒道。   秦荀珍瘪了瘪嘴,求救的目光瞅向古言玉:“二嫂,您说我该怎么办吧?这种事情我要如何跟我那护崽的婆婆说?”   古言玉不想掺和这件事情,别说如今家里的事情是太   夫人做主,就算现在是她主持中馈,乔婉的婚事也轮不到她来置喙,她道:“娘以为呢?”   太夫人气得磨牙:“算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今儿下午我跟你一起去罗府,去见见我那拎不清的老姐妹,问问清楚这件事情她打算怎么处理。”   秦荀珍松了口气,有太夫人出面,罗老夫人怎么也得给几分颜面。   几人正说着话,三夫人过来了,她是听到了乔婉造作的风声特地跑过来看戏的,谁知道太夫人他们面色已经恢复了常态,三夫人有点遗憾,早知道跑快点了。   紧接着秦荀殷也过来了。   看了眼在场的众人,秦荀殷道:“罗振生已经回去了,听说他闹了点事情?”   三夫人一听有戏,立刻双眼放光。   古言玉暗笑,这三夫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秦荀珍解释道:“乔婉脚扭了,罗振生刚巧遇到,就把乔婉抱回了椒香院,一路过去被不少丫鬟婆子看了个干净。”   秦荀殷觑了眼古言玉的脸色,发现她神色如常,他便淡淡地“嗯”了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罗振生能那样抱   着乔姑娘回椒香院,想来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们倒不好棒打鸳鸯,娘不如找个时间去罗府,跟罗老夫人商量下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吧。”   太夫人臭着一张脸,没吭声。   秦荀珍道:“娘已经决定了,吃了午膳就去。”   秦荀殷放下心来,他就怕太夫人钻牛角尖,非要将乔婉留下来,那女人能在青天白日勾引男人,分明就是个极度不安分的,留在府里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如今古言玉正怀着身孕,可是半点经不起折腾。   秦荀殷就将目光落在古言玉的身上:“太医说你要静养,出来干什么?”   语气隐隐有些责怪,古言玉讪讪然,道:“昨晚睡得好,今日醒来神清气爽的,就想来让母亲看看,省得母亲挂心。”   太夫人的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来,正要夸古言玉几句,秦荀殷却抢在太夫人前面道:“看也看过了,该回去了吧,你这些日子只能吃清淡的膳食,留在这里小心嘴馋。”   三夫人心下奇怪,秦荀珍也觉得有点不寻常,就连太夫人都觉得秦荀殷管得太宽了。   秦荀珍道:“我难得过来,就让二嫂在这里陪我说说话不好吗?而且我也喜欢跟二嫂话说,让厨房单独给二嫂做些清淡的膳食不就成了,干什么还非得回去用膳。”   说完,一副要得到古言玉认同的样子,翘了翘眉毛道:“是吧,二嫂?”   古言玉微微地笑:“那就让厨房把我的膳食端到这里来吧。”   秦荀殷:“…”   他一心挂念着她的身体,生怕她出什么问题,她倒好,和自己的妹妹合起伙来顶他,秦荀殷怕再多说什么露了馅儿,只得选择闭嘴。   古言玉觉得,他们俩都瞒得挺辛苦的。   午膳后,太夫人与秦荀珍去罗府,秦荀殷亲自扶古言玉回秋兰院,一路上低声跟古言玉道:“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到处乱跑,听说你还去椒香院看了热闹,那热闹有那么好看吗?别人的事情你就这么好奇,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古言玉觉得秦荀殷有点大惊小怪:“我身边有一群丫鬟伺候着,能出什么事情,侯爷也太小心了些,况且走一走对   身体好。”   “孩子刚上身,都还没有稳,还是小心些好。”秦荀殷道。   将古言玉送回秋兰院,秦荀殷又叮嘱了些事情,然后去了都督府,古言玉拿了针线来做,问春花:“昨晚我睡着后,侯爷可有出去?”   “去了趟外院。”春花回答。   “见了谁?”古言玉追问。   “奴婢不清楚,等会儿奴婢让柳红去问问,”春花一边帮古言玉分线一边回答,又道:“那乔姑娘自掘坟墓,侯爷纳妾的事情就只能往后拖,夫人您也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古言玉的眉目霎时拧了起来,锐利地射向春花:“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春花一脸莫名其妙:“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   “秋月呢?秋月是不是做了什么?”   “秋月一直都在奴婢的眼皮子底下,没见她做什么啊,夫人您在担心什么?”   古言玉松了口气:“没做什么就好,你要记住,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是我最信重的人,若是你们不安守本分,越   过我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上面有太夫人压着,我保不住你们。”   “没有,真的没有,”春花连连摆手,“夫人在府里本就艰难,奴婢和秋月怎敢拖夫人后腿,给夫人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麻烦。”   “知道就好,”古言玉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眼神却仍旧沉着,“不是你们就肯定是别人,你让柳红去打听打听,昨晚外院和内院都有些什么动静。”   春花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赶忙让柳红去打听。   到了晚上,柳红才问出隐约的轮廓来:“侯爷昨晚去外院见了严妈妈,后来严妈妈又叫了萍儿去说话,萍儿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是秦荀殷。   是秦荀殷吩咐萍儿对乔婉说了什么,所以乔婉才在一夜之间转变如此大,宁愿随便找个人贴上去,也不愿意给秦荀殷做妾。   这乔婉虽然不会说话,但却是个胆大的,还颇有些手段,难怪那边会将她送过来。   古言玉一时心头五味陈杂。   秦荀殷是真的不愿意纳乔婉为妾,为什么?因为乔婉不讨人喜欢?因为乔婉是太夫人表嫂的侄女,乔婉上头有太夫人撑腰,秦荀殷怕她难做?还是说,秦荀殷根本就不想纳妾?   古言玉被自己最后的猜想吓了一跳,要知道,豪门贵族的当家男主人,没有妾室的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大多都是后院妻妾成群的。   秦荀殷本就子嗣艰难,太夫人抱孙心切,难不成秦荀殷想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就等着她为他开枝散叶?   为什么?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害了人家姑娘性命?   古言玉心头有一千个疑团,却不知道标准答案,她琢磨着要不等秦荀殷回来后问问他,她心潮起伏,颇为坐立难安。   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古言玉觉得饿了,让春花和秋月摆膳。   两个孩子和秦荀殷都在寿康院吃,古言玉因为身体原因,就自己留在秋兰院用膳,贴身伺候的春花和秋月发现,古   言玉的食量好像变大了。   能吃是福,两个丫鬟都没有多言。   晚上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古言玉已经躺在床上看书,准备入睡了,见秦荀殷进进出出的,想到自己的猜测,困意又去了大半,只想问个清楚。   秦荀殷还不想睡,就陪古言玉躺在床上看书。   古言玉几度朝他看去,欲言又止,似乎在琢磨怎么开口。   秦荀殷像是觉察到她的心思,一边轻轻翻开书的下一页,一边低声问她:“有问题想问我?”   古言玉“嗯”了声:“妾身觉得乔姑娘态度的转变很奇怪,所以想问问。”   “是我让她身边的丫鬟告诉她我克妻克妾的,”秦荀殷直言不讳道,“正巧你晕倒,我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让她主动放弃给我做妾。”   虽然早就猜到,但是真正听到秦荀殷亲口承认,古言玉还是很意外,她道:“侯爷屋里本就只有妾身一个妻子,其他的别说妾室了,连个通房都没有,乔姑娘既然是母亲亲自敲定的,侯爷为何要拒绝?纳了她不也挺好的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妾身不喜欢乔婉   妾身不喜欢乔婉   “你觉得好?”秦荀殷偏头。   古言玉喉头一哽,诚实地摇头:“不觉得,妾身不喜欢乔婉。”   “为何?”   “妾身想,无论从哪一点上,妾身都没有喜欢她的理由吧?论身份,她是太夫人亲自看中的,将来有太夫人撑腰,妾身不好安顿;论言行,她分明是个不知分寸的,迟早要惹出祸事来;论感情,她是来同妾身分享丈夫的,妾身如何会喜欢一个同妾身分享丈夫的女人?”   古言玉觉得,秦荀殷问的问题都是狗屁,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秦荀殷则和煦地一笑:“正巧,我也不喜欢她,自然不会收了她。”   “侯爷为何不喜欢?”   秦荀殷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眼睛里倒映着古言玉狐惑的脸,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泛着潋滟的光彩,他轻声道:“我不想纳妾,我有你就够了。”   古言玉呆愣当场。   不想纳妾?有她就够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颗心砰砰砰直跳,桃花眼里映出四月芳菲的色彩,脸蛋不禁然地染上些薄红,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不要有任何的压力,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准,但是至少,我现在不想纳妾,”秦荀殷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暗哑,“况且你现在有孕在身,妾室这种东西,只会给你带来烦恼,无论如何,我都得保证你有绝对安静的养胎的环境。”   “侯爷…”古言玉哽了哽嗓音,“我…”   我什么,她却没能说下去,秦荀殷却仿佛觉察到她的不安,将她手里的书抽走,放到床边的小木凳上,揽着她入睡,道:“睡吧,你不想睡,孩子也要睡了。”   兴许是因为怀孕后整个人精神都松懈了不少,古言玉躺下后很快就睡沉了。   第二日,三夫人特地来探望她,古言玉听说三夫人来了,就知道自己有好戏可以听,她在西次间招待三夫人,三夫人喝了口茶,有些神神秘秘地对古言玉说道:“乔婉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二嫂你还不知道吧?”   “这么快?”古言玉很吃惊。   “母亲亲自出手,哪有拖沓的道理,罗家老太婆看不上乔婉,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有那么多丫鬟和婆子亲眼看见了,就算看不上,这乔婉还是得入他们罗府的门,就答应了母亲让乔婉嫁过去给罗振生做妾,母亲昨夜里回来后特地去了趟椒香院,把这件事跟乔婉说了。”   “乔婉什么反应?”古言玉端着茶盅,却不喝茶,用茶盖轻轻捋着茶水面上的浮叶。   “她还能怎么着?名声已经出去了,就算不愿意也得愿意,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早该想到的,”三夫人说到这里,冷冷地哼了哼,“连罗振生是个什么货色都没有认清楚就敢扑人家男人怀里去,迟早有她好受的。”   古言玉没接话,她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三夫人却只觉得古言玉着实厉害,那乔婉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也不知道古言玉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乔婉主动放弃给秦荀殷当妾。   她怎么就没有古言玉的本事。   三夫人决定,往后要跟古言玉好好学。   就这样,府里勉强安静了三五日,府试的结果出来了,古家那边一得到消息就派了人来给古言玉报喜,来的人是宁馨:“五少爷以榜首的成绩考中了童生,老太太特命奴   婢来向姑奶奶禀报这个好消息。”   秋月和春花听着都是目光一亮。   宁馨又道:“老太太命奴婢问姑奶奶,什么时候去拜观音,让姑奶奶确定之后通知她老人家,天气暖和了,她正巧也好出门走走。”   古言玉想了想:“你回去跟祖母说,拜送子观音是多余的。”   宁馨听着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登时越发扩大,却又听古言玉叮嘱道:“你跟祖母说,等过几日太医来确认过了,再请祖母过来说话。”   宁馨欢天喜地地走了。   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特意问起了宁馨来的用意,古言玉道:“是来报喜的,五弟考中了童生,说回去后就开始准备十月的院试了。”   “果然是好消息,”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古言玉的娘家人有出息,对他们威远侯府而言也是好事,毕竟是姻亲,以后互相帮衬的机会多。   婆媳俩说着话,赵丽然过来了,是来送请柬的:“看了这家看那家,看了那家看这家,总算是看中了满意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十月初十。”   卫庭轩竟然这么快就定了亲,古言玉有点意外,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都要生孩子了。   赵丽然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古言玉的表情,古言玉脸色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赵丽然想起给卫庭轩说婚事的事就觉得揪心,卫庭轩就跟着了魔似的,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一提起给他说亲的事情,他表面看上去是接受的,但是一提到人他就开始不满意。   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马将卫庭轩从头到尾训斥了一番,卫庭轩才丢下一句“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然后回书房看书去了。   赵丽然何曾不知道卫庭轩到底在想什么,还不就是因为放不下古言玉,但放不下也得放下,不同意也得同意,况且卫庭轩的屋里的确该有个女主人了。   想到卫庭轩,古言玉就不禁然地联想到她那妹妹,她问道:“嫂嫂,我那二妹妹可还好?都过了这么久了,身体应该好了吧?”   提到古言依,赵丽然的脸色又变得复杂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古言玉,表情有几分不自然:“不太好。”   “她怎么了?”古言玉奇怪。   “染了风寒,迟迟不好,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赵丽然说   道,“我早就解了她的足禁,她在府里也算得上是自由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生个病却迟迟不好。”   风寒也是会死人的,秦荀殷有个未婚妻就是死于风寒。   “她是不是没有听大夫的话,按时服药?”古言玉问。   “这就不知道了,该买的药是给她买了的,她若是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用药,好好养着身子,我们谁也没办法。”赵丽然冷漠地说。   古言玉沉眉,她觉得古言依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这病,非卫庭轩不能治。   不过古言玉对她的死活并不关心,古言依死了也好,活着受罪也好,反正她是不会让她活得痛快的,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的。   送走了赵丽然,秦荀珍紧接着就来了,罗老夫人已经定了日子,定于五月二十六抬乔婉进门,就纳妾而言,这日子定得并不仓促。   “过两天就让乔婉住到别院里去,从别院出门吧。”太夫人神色淡淡地说。   秦荀珍道:“娘是觉得从我们家抬出去会辱没了我们家的脸吗?”   太夫人瞪她一眼:“又不是我们家的人,凭什么从我们府里抬出去?她若真是我   的侄女便也罢了,我给她这个殊荣也不是不可以,偏生她只是我表嫂的侄女,而且还干出了那等没脸的事情,从我府里抬出去,岂不是在打我自己的脸。”   秦荀珍吐了吐舌头,不跟太夫人扯这个问题,她目光转向古言玉:“不是说太医还要来给您复诊吗?来了没有?”   “还没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古言玉道。   秦荀珍撇嘴:“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来,这些太医也是不靠谱。”   午膳自然是在寿康院吃,今日天朗气清,就连怀孕后不爱出门的五夫人都来了寿康院用午膳,一家人几乎就到齐了,古言玉就挨着秦荀珍和太夫人坐。   几个大菜相继上桌,古言玉感觉还好,但是当丫鬟将一盘鱼放到古言玉面前的时候,古言玉立刻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侧过身子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现在刚到饭点,她也饿了,胃里没什么东西,干呕了老半天也没呕出个名堂出来,却吓坏了屋里的人,秦荀殷立刻接了杯水递给她,让她漱漱口。   “在这里不舒服就到堂屋里去歇息,”秦荀殷将古言玉扶起来,“走吧。”   古言玉难受得很,根本不想多说话,由着秦荀殷将她扶到外面的堂屋里坐着,饭厅里的人跟了出去,太夫人让人去请太医,三夫人和五夫人两个过来人则一个劲儿地盯着   古言玉敲。   大家伙饭也不吃了,都陪着古言玉到了堂屋。   秦荀珍问道:“二嫂这是怎么了?”   古言玉一张脸苍白如雪,根本没心思回答秦荀珍的问题,秦荀殷道:“谁知道怎么了,等太医来了再说。”又补充道:“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陪着就行。”   “饿了吧?”太夫人没理会秦荀殷的话,吩咐姚琳:“去把桌上的鸡丝粥盛一碗给二夫人端过来,二夫人既然受不了饭厅里的味道,那就在这里吃。”   姚琳很快端了鸡丝粥过来,被一屋子的人守着,古言玉很不适应,太夫人似乎看出这点,让其他人都回去用膳,然后又吩咐丫鬟将秦荀殷的饭菜也端过来,让秦荀殷就在这里陪古言玉用膳,继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古言玉和秦荀殷,这才回去继续用膳。   堂屋里除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就只有古言玉和秦荀殷了,夫妻俩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算算时间,等太医来了,应当就瞒不住了。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郑太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当真是喜脉   当真是喜脉   太夫人坐在主座,盯着郑太医给古言玉把脉,屋里倒是安静得很,三夫人和五夫人还是秦荀珍都等着结果,因不舒服的是古言玉,秦荀宁和秦荀彧不好多呆,用完了膳就退了下去,乔婉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刻就坐在五夫人的下手。   秦荀殷站在古言玉的身边。   郑太医一本正经地给古言玉把完脉,然后拱手朝太夫人和秦荀殷道:“恭喜太夫人,恭喜侯爷,二夫人这是喜脉。”   “当真是喜脉?”太夫人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看着太夫人激动且兴奋的表情,古言玉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我从医多年,不知道给多少娘娘诊出过喜脉,绝不会出错,”郑太医说道,“上次来给二夫人诊脉的时候,二夫人脉象还不明显,所以我才不便多言,现下已是十分明了了。”   乔婉整个儿傻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二夫人不是得了绝症吗?秦荀殷不是克妻吗?怎么二夫人原来没有生病,只是怀孕了?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   意义?   三夫人和五夫人相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她们都不得不承认,古言玉估计是命好。   秦荀珍则是发自内心地高兴:“难怪二嫂闻着腥味儿就想吐,原来是有了身孕,我怀孩子那会儿也闻不得丁点的腥味,这府里突然有两个孕妇,娘可有得忙了。”   “忙好,忙好!”太夫人喜不自胜,让丫鬟送郑太医出府,又对秦荀殷道:“你随我先去给列祖列宗上香,这天大的好事,须得跟列祖列宗说一声才行。”   于是三夫人、五夫人和秦荀珍还有乔婉就陪古言玉在堂屋里等着,秦荀殷陪太夫人去祠堂上香,待太夫人上完香回来,古言玉发现老人家眼睛红红的,她就越发觉得愧疚。   “你想吃什么,让厨房随时给你做。”太夫人往主位上坐下,对古言玉道。   古言玉温婉地点头:“多谢母亲。”   “都是列祖列宗保佑,你和荀殷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太夫人双手合十作揖道,“这几天可把我担心坏了,以为你是生了什么大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好消息。”   古言玉但笑不语。   秦荀珍也在旁边笑:“瞧把娘给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   太夫人又瞪了她一眼,没跟她计较,五夫人笑道:“这下我和二嫂就凑一块儿去了,正如四姐所言,府里两个孕妇,要辛苦母亲了。”   “有什么辛苦的,管家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信手拈来,”太夫人乐呵呵地说,“只要你们把身体养好,保证母子平安,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屋子的人就忍不住笑。   乔婉也在笑,可惜那笑容看着太过勉强了些,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她一定很后悔吧,古言玉暗暗想,秦荀殷毕竟手手握十万大军的将军,罗振生却只是个巡城卫,这一比较,便是云泥之别,而且是她自己亲自放弃了更好的未来。   太夫人一番叮嘱过后,就催促五夫人和古言玉快些回去休息,一行人便退了下去。   乔婉离开寿康院,直奔椒香院,回到院子里后,关上门,转身一巴掌就打在萍儿脸上,这一巴掌不可谓不用力,萍儿脸上立刻出现了五根鲜明的指印。   她捂着脸,没吭声。   乔婉气不过,一把揪住萍儿的耳朵,骂道:“小贱人,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侯爷克妻克妾,说二夫人被侯爷克得生病了,结果呢,二夫人根本没生病,她是怀孕了!”   二夫人怀孕的事情已经在府里传开了,萍儿自然知道,她知道的时候就猜到自己要倒霉了,乔婉铁定会收拾她。   果不其然,这一巴掌她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生病了啊!”萍儿的耳朵被乔婉揪得生疼,她疼得浑身打颤,眼泪都出来了,“姑娘,奴婢也是为您好啊,况且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好一句句句属实,若不是你在我耳边嚼舌根,我会放弃侯爷?”乔婉气得牙齿打颤,“若是侯爷真的克妻,二夫人怎么活得好好的?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故意在我耳边说那些话恐吓我,让我做了错误的选择,都怪你这个小贱人。”   “萍儿错了,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只是为姑娘好,谁知道二夫人竟然那么命硬,可是姑娘,二夫人命硬不代表您的命也扛得住啊!您想想那些死去的女子,没跟侯爷定亲的时候都活得好好的,跟侯爷订了亲,没多久就死了,这种话,奴婢怎敢乱说?!”   萍儿觉得自己是真心地惨,她不敢违抗侯爷的命令,在得罪了乔婉之后却也没个好的去处,她们当丫鬟的就是命贱,没人在乎她们的难处。   她不想对乔婉说那些话,也不想在对乔婉说了那些话后还继续留在乔婉的身边服侍,可是没人关心她,没人在乎她,他们只要她完成手上的任务就好。   “不敢乱说,我让你跟我说了吗?你这个贱骨头,你就是嫉妒我,你…”   “姑娘,姚姐姐过来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乔婉的咒骂。   乔婉狠狠地瞪了萍儿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姚姐姐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姚琳道:“太夫人说罗家那边已经定了姑娘进门的日子,就在五月二十六,说姑娘就要入别人家的门了,不再适合继续住在我们侯府,太夫人跟别院那边的打了招呼,今儿下午就将姑娘送到别院去,到时候姑娘就从别院抬到罗府,请姑娘现在就命人收拾箱笼。”   乔婉脸色一白。   她不从威远侯府抬出去?   萍儿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走出来,朝姚琳敛衽行礼道:“谨遵太夫人吩咐,奴婢们立刻就帮姑娘收拾行礼,在天黑之前一定出府。”   姚琳看见萍儿脸上的伤势,眼睛一眯,目光一沉,却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离开了。   “她打了身边的丫鬟?”寿康院里,太夫人深深凝眉。   “奴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时气氛很沉重,乔姑娘   脸色很难看,萍儿毕竟已经是她的丫鬟,奴婢也不好多问。”姚琳禀道。   太夫人想了想:“去把严妈妈请来。”   严妈妈到了寿康院后,将事情如实相告,补充道:“侯爷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早就交代奴婢,一旦您问起就实话实说,萍儿也是奉命办事,请您放过她。”   若是换做之前,太夫人铁定会十分地生气,但是现在却不同,现在古言玉是有身孕的人,一切自当以古言玉为先,况且秦荀殷不喜欢乔婉,她强塞给他也毫无意义。   太夫人便道:“你把萍儿调回外院去。”   严妈妈千恩万谢地走了。   严妈妈到了椒香院,先给乔婉行了礼,然后将萍儿拉到身后,道:“太夫人吩咐,乔姑娘您是要入罗府为妾的人,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让萍儿跟我回到外院去。”   乔婉心烦意乱,对萍儿这毁了她大半生的小贱蹄子,她也根本不待见,闻言冷冷道:“在我耳边煽风点火,害得我前途尽毁,你倒好,早就找好了靠山,好得很!”   严妈妈无动于衷。   谁都知道乔婉是个什么身份,说白了,倘若不是太夫人想给侯爷纳妾,乔婉根本进不了威远侯府的门,更别提在威远侯府作威作福了。   没有太夫人,她乔婉就是个屁。   “人我带走了,听说乔姑娘等会儿就要出府,您一路走好。”严妈妈拉上萍儿就走。   离开了椒香院,萍儿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得跟在乔婉身边受苦,她问道:“是您跟太夫人求情,让您把我从乔姑娘身边带走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是侯爷早就吩咐好的,太夫人总不能抹了侯爷的面子,”严妈妈拉住萍儿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别心生怨怼,侯爷是为你想到了后路的,那乔婉若是继续留在府里,就把你安排到别院去,若是要离开,把你调回来就是。”   萍儿很震惊,原来她并没有命贱。   “你如今入了侯爷和二夫人的眼,以后跟着我好好做,会有你的出头之日的。”   “多谢严妈妈。”萍儿很感激。   严妈妈并不居功:“这是主子仁义,我不过是奉命办事,谢我做什么,以后你好好办事,争取从外院调到内院,只要而二夫人青睐,就什么都有了。”   萍儿立刻喜笑颜开:“是。”   寿康院里,严妈妈走后,太夫人就开了库房,让丫鬟将装着各种绸缎布料的箱笼打开,太夫人一匹一匹地挑,一面   挑一面笑道:“小婴儿皮肤娇嫩,这衣裳的料子非得是上乘的才行,正好宫里赏了几匹上等的蜀锦,就拿来给孩子做里衣好了。”   姚惠清听得眉梢一跳,蜀锦拿来给小婴儿做衣裳,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婴孩儿本就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今天能穿的衣裳指不定明天就不能穿了,蜀锦这么珍贵的衣料用在孩子身上,也太浪费了些。   可是看着太夫人兴冲冲的样子,姚惠清却说不出口阻止的话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惊肉跳   心惊肉跳   “嗯,这里还有几匹湖缎,拿来给孩子做外衣吧,”太夫人将挑出来的布匹放到一边,“还有这杭绸,就给孩子做尿片子好了。”   姚惠清听得心惊肉跳,她怕古言玉这一胎出个什么意外,又怕古言玉怀的是女孩儿。   她道:“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多,这样好的东西您也别尽拿出来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几匹上好的,尤其是这蜀锦,宫里的娘娘也不见得能用得上呢。”   “她们用不上那是她们没福气,我有我就拿出来给我的宝贝孙孙用,我管她们做什么,”太夫人笑眯眯地说,“孩子刚上身,我瞧着言玉的精神还不错,应当是个听话的,她这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衣裳也要重新做,她本身就娇贵,如今怀了身孕就更是娇贵得很,我得给她找几匹上好的衣料出来让针线房的重新给她做衣裳,让她传得舒舒服服的。”   太夫人体贴自己的儿媳妇儿,姚惠清当然不好阻止,但是她得提醒太夫人:“五夫人也怀着身孕呢。”   “你不说我险些将她给忘了,”太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儿,“也要给老五媳妇儿送些好料子过去,希望她这胎是个男孩儿吧,两口子也能少些折腾。   ”   然后太夫人就一股脑儿地将箱笼里的衣料拿了大半出来。   “分这么多出去,您自己就所剩无几了。”   “无妨,我一个老太婆,用不着在衣裳上花那么多的心思,”太夫人眼睛里堆着笑,又亲自动手将那些布料分成两部分,让丫鬟拿到厢房里去。   继而喜滋滋地说道:“我得亲自挑拣挑拣,让针线房的好好做。”   姚惠清只希望太夫人的心愿不要落空才好。   “母亲这么着急就要送乔婉走?不是说过两日再送走吗?”秦荀殷回来后,古言玉颇为不解地问,“这么着急是不是不太好?”   “她本是一无所有,如今母亲让她从别院出门,还陪送了不少的添箱,已经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她若是连这点好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们也不必挂心。”秦荀殷道。   这话听起来虽然冰冷,却是这样的道理。   是乔婉非要走这样的路,她不想给秦荀殷为妾,完全可以求到太夫人面前去,太夫人看在娘家人的脸面上怎么也不会强迫她,指不定还会给她指一门靠谱的婚事,结果这姑娘什么都不说,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自己一意孤行,做了伤风败   俗的事情。   这才逼得太夫人将她赶到别院去。   毕竟太夫人和他们威远侯府都是要脸的。   “那个乔婉,行事乖张,颇有手段,脑袋转得也快,早点送出去是好事,毕竟如今府里两个孕妇,谁都是惹不起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早点解决了最好。”秦荀殷道。   古言玉深深地看了秦荀殷一眼。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事事都在为她考虑,事事都在以她为先,她很感动,也很感激。   自太医确诊古言玉怀有身孕之后,秦荀殷就派人将这个好消息传回了古府,第二日古言玉刚醒,春花就兴高采烈地笑道:“夫人,老太太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祖母要来?我怎么事先没有听说?”古言玉很惊喜。   “是昨儿个侯爷派人回去报的信,老太太知道您现在有了身孕,自然想来看看您。”   古言玉就吩咐道:“给我好好打扮打扮,等会儿见了祖母,可不能丢了婆家人的脸面,也让祖母放心,告诉她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秋月忍不住笑:“夫人总是考虑得这样周全。”   老太太这次带上了古言画,少女梳着双平髻,端端地   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寿康院的堂屋后给太夫人、三夫人、五夫人还有古言玉见礼,然后站到了老太太身侧。   太夫人盯着古言画瞧:“四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听说已经订了亲了?”   古言画闻言,面色绯红地垂下头。   老太太道:“定了张乾程,目前还是个举人,那年轻人我见过,稳重、自持,若能安心读书,今年十月的科考,想来不会让人失望。”   举人是可以直接为官的,这张乾程虽然家贫,但好歹已经有了功名,若能在今年高中,前途便是一片光明,但以古宏的身份和地位,他的女儿,完全可以配更好的。   毕竟张乾程到底能不能考中,谁也不知道。   没想到古家的人竟然能看得上张乾程,太夫人很意外,再想到当初古家根本不愿意将古言玉嫁过来以及给古言玉的那丰厚的陪嫁,太夫人就觉得古宏和老太太都不是那目光短浅而不顾儿女的庸俗之辈。   古家的人在前程这条路上,还是十分求稳的。   而如今站在风尖浪口上的威远侯府,要的就是一个“稳”字,他们不需要冒尖,不需要打头阵,不需要拉帮结派,只要端端地站在原地,等着争储的硝烟散去就好。   “能被尚书和老太太看中,是他的福气,”太夫人笑   道,转而又说起古言笙来,“听说接连拿了榜首?怎么也不庆祝一番?”   “只是考个童生,我本说家里人聚一聚,给他庆祝庆祝,他自己不乐意,说只是个童生而已,科举之路还长着,一半都还没有走到,有什么可庆祝的,”老太太好笑地摇摇头,“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他自己不想庆祝,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太夫人就赞道:“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这句话,让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太夫人对老太太十分地敬重,这态度让府里的人不由地对古言玉又生出几分敬畏之心,毕竟太夫人的态度决定一切,太夫人高看古言玉的娘家人,府里就没人敢低看古言玉一分一毫。   午膳后,老太太到秋兰院午休。   路上,祖孙俩说着知心话,老太太问道:“那个乔婉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昨天就被太夫人给送去别院了,”古言玉将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讲给老太太听,“侯爷不想纳妾,我也很意外,无论他为什么不想纳妾,我都很感激他。”   老太太握住古言玉的手:“身为你的娘家人,我自然不希望侯爷纳妾,但是侯爷毕竟子嗣艰难,倘若你婆婆非要给   侯爷纳妾,你也不要心生怨怼。”   “我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但也不会促就,一切都看侯爷的意思。”   老太太放下心来:“这就好,你站在中立的位置,摆正自己的立场,别让他人以为你容不下人,别让别人能从你的身上挑出错处来。”   古言玉朝老太太露出安心的笑。   她早就知道,这种事情她最好不要插手,太夫人要给秦荀殷纳妾,那是太夫人的事情,她身为秦荀殷的妻子,不会拒绝,却也不会主动将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若是刚成婚那会儿,她兴许还不在意,但现在——   时间在不断地往前走,人在变,人心在变,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嫁进威远侯府的对秦荀殷毫无感情的古言玉了。   “如今你婆婆帮你管着府里的事情,你就好生养胎,其他的事情能不管就不管,也不要去在意五房的事情,怀孩子生孩子不是打擂台,你管好自己就成。”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叮嘱。   古言玉心间好似有暖流流淌而过,温声细语道:“我听祖母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份庄平薇成亲的日子,因古言玉怀着身孕,出嫁的当天早上不能一早到庄家送嫁,   她就没有在成亲当天去庄家,而是提前了一天过去。   “你怀了身孕,怎么还跑过来。”庄平薇挂念着古言玉身体不便,扶着她的手臂往屋里走,让丫鬟拿了软垫过来给她垫在木椅上让她坐。   古言玉忍不住笑:“哪里有那么娇气,这天下间的女人有几个不怀孕生孩子的,别人能没事,我也能没事。”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你这心态倒是放得好。”快要出嫁的庄平薇脸蛋红扑扑的,说话间不禁然地带着几分娇羞。   古言玉见她顾盼流转间,煞是漂亮,就让秋月将她早就准备好的添箱拿出来。   “家里姐妹少,二妹妹出门的时候,我只是随便给了一支钗,如今你要出嫁了,自然是与二妹妹不同,我特地让老凤祥的师傅给打了一对凤钗,正合你气质。”古言玉将手里雕红漆缠枝纹木盒递给庄平薇。   庄平薇打开,那是一对纯金打造的凤钗,盒子一打开,庄平薇的眼睛就被凤钗上的红宝石闪了下,她定睛看去,那对红宝石镶嵌在凤钗之上,是凤凰的眼睛。   老凤祥的师傅本就是手艺极好的,加上这等创意,这对凤钗就显得别有生趣起来,生趣中又不失贵重,庄平薇几乎立刻就喜欢上了。   “竟然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都不肉疼的?”庄平薇笑着收下了。   “这有何可肉疼的,是送给你,又不是送给别人,”古言玉笑眯眯地说,“等你到了婆家,别人问起你这凤钗,你就说这是我给你的添箱,我也长脸。”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拖下地狱   拖下地狱   庄平薇被古言玉逗笑了。   姐妹俩叙了会儿旧,古言玉这孕妇不好多呆,去给庄家老太太和古灵见了礼就坐马车回去了,刚在垂花门前落轿,就有柳红上来禀道:“夫人,刚刚卫国公夫人派人来说,古姨娘吵着要见您,问您要不要去一趟。”   秋月顿时冷了脸:“古姨娘吵着要见我们夫人干什么?”   “奴婢不知道,卫国公府那边没说缘由。”柳红道。   秋月赶紧扶紧了古言玉:“夫人,您可不能心软,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古姨娘对您不怀好意,您去了谁知道她会怎么着,您现在可是经不起任何的折腾的。”   古言玉沉默了半晌,吩咐道:“那你去卫国公府走一趟,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她嫁入卫国公府为妾那么久,从来都不想见我,这次难不成还能撞鬼了。”   秋月顿时放下心来:“奴婢保证完成任务。”   古言玉让柳红陪着去寿康院,太夫人正在和三夫人说话,明日她们要去长公主府吃酒,见古言玉进来,太夫人立刻让丫鬟好生伺候着古言玉坐下。   “庄国公府现在很热闹吧?”太夫人笑问,“添箱都送出去了?”   “十分热闹,来了很多远亲,不过姑姑没让我去见那些客人,说我怀着身孕,不方便,”古言玉唇角微微含笑,“庄府离我们威远侯府还挺远的,好在长公主府离我们府近,往后我和表姐往来就方便多了。”   “你们姐妹有个帮衬自然是好事,”太夫人道,“明日我和老三媳妇儿出门吃酒,府里的事情我都交代完了,你不必操心,若是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你若是不清楚,你搁着别管。”   “是。”古言玉乖巧地应道。   “我拿了几匹布给针线房,吩咐他们做些小衣,你肚子里的这个和老五媳妇肚子里的那个都有,到时候针线房的做好了我就让她们送到你们院子里去。”   “这么早?”古言玉有点吃惊,她怀孕还不足三个月呢。   “早什么?时间混起来快得很,若是临近了再做,那就来不及了,早点做好备着,有备无患。”太夫人近日心情极好,脸上尽是笑意。   坐在旁边的三夫人暗暗想着,若是古言玉这胎不是儿子,太夫人不知道得多失望。   她到底是希望古言玉生个儿子呢,还是生个儿子呢,还是生个儿子呢?   三夫人很纠结,她希望古言玉生个儿子,又不太希望古言玉生个儿子,觉得这做人真是艰难,为难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多。   在寿康院和太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古言玉回到秋兰院,做了会儿针线,秋月回来了。   “怎么样了?”春花见秋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倒了杯茶给秋月解渴。   秋月喘了几口粗气:“奴婢见到古姨娘了,奴婢过去的时候,古姨娘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在做针线,见奴婢进去,她立刻放下针线朝奴婢扑过来,伸手要掐奴婢的脖子。”   秋月捂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被卡住的动作。   古言玉听得皱起了眉头。   春花也很惊讶:“你是说古姨娘她疯了?”   “应该是的,她朝奴婢扑过来,嘴里大喊着夫人您的名字,说要杀了您,拉着您一起下地狱,”秋月想到当时古言依魔疯的画面,冷不伶仃地打了个寒颤,“幸好夫人您没去看她,古姨娘现在精神不正常,一靠近她就十分地危险。”   疯了?古言玉意外。   “卫国公府是怎么对她的?”她问道。   “又把她关起来了,不准出小院子,奴婢还见到卫大公子了,他知道您有了身孕,问您好不好,奴婢当然说好,卫大公子就让奴婢给您传话,说他们打算将古姨娘送到庄子上去,问您的意见,您若是同意,他就派人送过去,您若是不同意,他就不送了。”秋月道。   她始终没明白卫庭轩的意思,如今古言依已经是他们卫家的人了,他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完全不用过问古言玉的,怎么卫庭轩这么听古言玉的话?!   卫庭轩是想借此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古言玉想。   重活一世的卫庭轩已经和前世大不相同,他心中怀着愧疚和悔恨,他想弥补前世的过错,而古言依就是前世的罪人,他希望古言玉能从对古言依的处置上得到些许的慰藉。   卫庭轩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如今的古言玉却十分理解他,她道:“你去告诉卫庭轩,随便他怎么处置。”   于是秋月又折了出去。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就问起这件事:“卫家的派人过来请你过去?”   “古言依疯了,他们想请我过去问问怎么处理,”古言玉坐在大炕上看书,漫不经心地回答秦荀殷的话,好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我让秋月去回话,让他们随便怎么做。”   古言玉漠然的态度让秦荀殷有点意外。   “我一直以为你对你那二妹妹还狠不下心,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秦荀殷笑了笑,“你既然无心放过她,我便放心了。”   古言玉从书中抬起头来:“她一直都想杀我,发疯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念着要拉我下地狱,我放过她,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秦荀殷觉察到提起古言依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低落下来,便转移了话题:“皇上想立瑾王为储君,太后好像不同意。”   “太后娘娘?上次我进宫时,发现太后娘娘对贵妃娘娘很是宽和啊,贵妃娘娘甚至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编排她老人家,怎么她老人家单方面不喜欢瑾王?”古言玉奇怪道。   “你进宫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对太后娘娘不了解,她就是个笑面虎,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宫里的娘娘们都爱亲近她,都敢在她面前开几句玩笑,比起瑾王,太后娘娘更喜欢六皇子。”秦荀殷解释。   “为什么?”古言玉被勾出了好奇心。   “六皇子早年丧母,太后娘娘带过他一段日子,对六皇子的感情要比其他皇子更深些,六皇子也孝顺,经常去宫里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自然更加喜欢。”   “原来六皇子那见谁都是一张笑脸的本事是跟太后娘娘学的,”古言玉忍俊不禁,“我还当是这些年他寄人篱下自己钻研出来的。”   秦荀殷:“…”   古言玉的思维似乎跟他不在一条线上,她关注的点怎么那么奇怪。   “所以现在是瑾王和六皇子在打擂台吗?”古言玉话锋一转,又问道,“听说皇上身体还算康健,前太子刚废黜不久,皇上不着急这么快立储君吧?”   “皇上不急,大臣们急。”秦荀殷说。   古言玉表示理解,早立储君能早点断了有些人的念想,朝内也要安宁些,她问道:“皇上跟您说的,他想立瑾王,但是太后不同意?”   “你觉得呢?”秦荀殷坐到她的旁边。   古言玉琢磨了会儿:“侯爷埋在宫里的暗线说的吧?”   秦荀殷目光就露出几分欣赏:“原本这件事乃是皇上独断专行的事,但是皇上是个孝子,而且对太后十分信任,很多朝堂上的事情皇上都要私下跟太后商议几句,而太后也十分关心这次皇上到底准备立谁为储君,每次皇上去的时候,都免不了问上几句。”   古言玉明白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两人到底还是漏了口风。”   秦荀殷点点头:“意见不一致,就会有矛盾,更何况是立储这么大的事情,这件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还要看后续。”   古言玉就问:“那侯爷更希望谁?”   这个问题就非常敏感了,秦荀殷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古言玉的问题,而是说道:“自古嫡庶有别,又有立贤不立嫡的说法,前太子乃是嫡长子,如果他品行端正,自然不失为最好的储君,可惜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容易被他人左右,听信小人谗言,所以储君的位置他坐不稳,就算坐稳了,将来当上皇帝,就是大梁百姓的灾难。”   “而现在,没有了嫡子,瑾王和六皇子都是庶出,这些年瑾王积极经营,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可小觑,可谓是要手段有手段,要城府有城府。倘若六皇子排除众难   登上皇位,肯定不放心瑾王,为了坐稳帝位,他定然会扫清瑾王的羽翼,到时候汴京内外将又是一片血海,死的伤的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但如果瑾王被册立为储君,兴许他不会对六皇子出手。”   虽然没有正面回来,但是言谈间已经表明了更希望谁被立为储君。   没想到瑾王在秦荀殷的眼中竟然算得上是个明智且仁义之人,而前世,瑾王死在了初六的花灯节上。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改变前世的格局。   古言玉道:“希望一切都如侯爷所愿。”   五月二十六,罗振生纳妾,罗家只请了威远侯府的人过去吃顿饭,五夫人怀着身孕,这一胎她看得很重,而且太医说她体弱,不宜操劳,便以此为借口,没有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成婚当日的赌注   成婚当日的赌注   秦荀殷身为威远侯,更犯不着去吃罗振生娶小妾的席面,以都督府事多为由给推了,太夫人想到罗振生那个混账东西,怕古言玉去了有什么意外发生,不让古言玉去。   太夫人就和三夫人去了,古言玉乐得清闲。   到了第二日,三夫人顶着一张八卦的脸兴冲冲地来秋兰院喝茶,她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朝古言玉挤眉弄眼道:“你不知道昨晚闹得到底有多难看,你没亲眼看见,简直太可惜了。”   古言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问道:“哪里可惜?”   三夫人见屋里还有不少丫鬟,捂嘴轻咳了声,春花就让其余丫鬟退了下去,自己守在屋里伺候,三夫人这才开口:“罗振生那个狗东西,昨晚请了几个他的狐朋狗友到家里吃饭,结果在酒桌上和他那几个朋友赌乔婉身上穿的肚兜绣的是鸳鸯戏水还是别的什么,赌约下了后,罗振生当即就冲到了新房扒了乔婉的衣裳,扯下了她身上的肚兜跑回酒桌说他赌赢了。”   补充道:“罗振生赌的就是鸳鸯戏水。”   古言玉听得大惊,听过混账的,还没听过这么混账的,乔婉满怀期待地扑进他的怀里给他做妾,他倒好,新婚当日   就给了乔婉这么大的难堪。   古言玉几乎无法想象乔婉当时的绝望。   那得有多绝望。   “外院闹得厉害,事情自然就传到了内院,当时我们还在饭厅用膳,罗老夫人一听,气得脸色铁青,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就倒了下去,老半天都没有醒过来,等大夫来了开了药方给她喝了一碗药,罗老夫人才转醒。”三夫人似乎想到了当时的场面,啧啧说道。   “罗老夫人没有大碍吧?”   “大夫让她静养,到底有没有大碍,还要看她到底能不能静养,”三夫人摇摇头,“我若是她,我能被罗振生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给气死,你说这世上怎么能有这种混球?”   古言玉选了个中肯的答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三夫人:“…”   她被古言玉如菩萨般安慰的言辞和语气逗笑了,叹道:“幸好你没去,这事发生之后,乔婉一时想不过,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溅得老高,我们离开的时候人还没醒。你如今怀着身孕,那等血腥的场面实在不适合你看。”   古言玉心头一跳:“乔婉自杀了?”   “自杀未遂,罗大爷被罗振生气得七窍生烟,再不顾罗振生的脸面什么的,立刻叫了外院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将罗   振生给绑了,押到了房间里锁起来,那罗振生一直大吵大闹,喝多了酒,神志也不太清醒,嘴巴很不干净,一直在骂罗大爷,骂得十分难听。”三夫人想到罗家那乱七八糟的一锅粥就觉得她能嫁进威远侯府、有太夫人那种婆婆简直是她的福气。   而且,秦荀宁对她也好,凡事都顺着她。   古言玉很无语:“纳个妾还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这罗振生当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可不是吗,我现在才知道四妹妹在罗府过的是什么日子,罗老夫人对罗振生一味地宠溺,惯得人不人狗不狗的,也不知道这次让她汲取了教训没有,她若是再舍不得下狠手收拾罗振生,他们罗家迟早要倒大霉。”三夫人道。   “母亲怎么说?”   “母亲很担心四弟妹和成哥儿,很想将四弟妹和成个儿接回来,可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说出来也不合适,毕竟四弟妹如今是罗家媳妇儿,成哥儿是罗家的子孙。”三夫人道。   担心归担心,人自然是接不过来的,太夫人也只能干着急。   “母亲把杨妈妈留在了罗府,让杨妈妈守在四妹妹身边,吩咐杨妈妈,罗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告诉她,”三夫人道,“刚刚杨妈妈就派人回来传信,说乔婉已经醒了,   醒来就闹着要自杀,让罗老夫人和四妹妹赏她一碗药喝,四妹妹好不容易才安抚了下来。”   古言玉:“那罗振生放出来没有?”   “罗大爷强行给他醒了酒,关了他一晚上,现在自然已经放出来了,听说现在正在罗老夫人屋里跪着,不过也跪不了多长时间,他明日还要去巡城呢。”   古言玉很是唏嘘:“乔婉这辈子,算是毁了。”   三夫人一点都不可怜她:“也是她自己活该,看罗振生长得人模狗样的,穿的是绫罗绸缎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她不倒霉谁倒霉,是她自己命不好。”   古言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乔婉当时,只是想活命而已。   没想到一念之差,她就自己跳进了万丈深渊。   这事才过了两日,古言玉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留了她在寿康院用膳,当时三夫人也在,正用膳的时候,杨妈妈那边派人来说:“太夫人,罗三爷没了。”   太夫人眉梢一挑:“没了是什么意思?”   古言玉和三夫人对视一眼,十分心惊。   前两天还在干混账事呢,怎么转眼就没了?是她们以为的那个没了吧?死了?!   那丫鬟回答:“罗三爷巡城的时候酒楼有人笑话他拿   妾室的肚兜和人打赌,罗三爷气血上涌,一时气不过就冲上了酒楼和人打架,结果被人从酒楼上给推了下来,当场就摔死了。”   “谁推的?”太夫人问。   “还不知道,还没有查出来,”丫鬟回答,“现在罗三爷的人已经被抬回府里了,罗府上下都陆陆续续挂起了白,杨妈妈吩咐奴婢来跟太夫人说一声。”   太夫人朝三夫人抬眼:“走,去看看。”   古言玉跟着站了起来。   “你别去,”太夫人赶忙道,“死了人这种事情你一个孕妇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好好在家里呆着,罗振生死了,我那老姐妹肯定伤心欲绝,我得去瞧瞧。”   话虽如此,太夫人脸上却不见丝毫的伤心难过。   古言玉猜测,太夫人心里指不定还很高兴,罗振生那搅屎棍子终于完全消停了,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秦荀珍终于能有好日子过了。   太夫人和三夫人赶到罗府,果然看见满府的白,两人刚走到罗府的垂花门前就听到痛彻心扉的哭声,再往里走,转了两个弯儿,就到了罗振生的灵堂前。   白布盖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僵硬地躺着,完全是个死人了。   上次见面这混球还在活蹦乱跳地闹事呢,一转眼就没声没息了,这生命当真是脆弱不堪。   乔婉跪在罗振生的灵堂前,目光呆呆的,不哭不闹,像个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的布娃娃,看见太夫人过来,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安静地跪着。   罗老夫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年纪比太夫人还要小几岁,这两三日过去,整个人看上去却比太夫人老了十几岁,头上满是白发。   太夫人忽然就很不忍心。   她也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简直比挖心挖肝还让人难受,太夫人眼眶里溢满了泪水,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三夫人扶着走到罗老夫人跟前。   罗老夫人伤心欲绝,没力气和太夫人打招呼,太夫人安慰性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罗老夫人哽咽不止,丫鬟端了木椅给太夫人和三夫人坐,太夫人和三夫人却根本不想多呆,旁边躺着个死人,哪里能坐得下去。   太夫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坐,正要说点什么,三夫人道:“母亲,二伯来了。”   秦荀殷得知罗府出了事,下朝就赶了过来。   他人刚在罗府大门口下马,就看到乱成一团的罗府,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一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白色,府里气氛沉重,个个面有戚戚然。   他直径往里走,刚迈进灵堂,就看到太夫人和三夫人。   秦荀殷上前行了礼,罗老夫人一看见他,像是看见救醒似的朝他扑过来,紧紧地抓住秦荀殷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哆哆嗦嗦地说:“侯爷,侯爷你一定要抓住凶手,振生他是被害死的,他是被那些混账故意推下二楼的,他死得无辜啊!”   罗老夫人抓住秦荀殷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跪了下去。   秦荀殷赶忙扶住罗老夫人的手臂,没有让罗老夫人真的跪在他的面前,罗老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上前扶住罗老夫人的手臂搀住她。   罗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一直在哀求秦荀殷,求秦荀殷抓住凶手,让凶手以命抵命。   秦荀殷表情淡淡地站着,罗振生的死让他意外,仔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正如古言玉所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罗振生那样的混球与之交往的定然也都是混球,一群混球凑在一起,   除了惹是生非还能怎么着。   出事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分事大事小而已。   罗振生运气不好,刚娶了小妾就丧了性命,前因后果,真论起对错来,只能说罗振生活该,他活该被推下楼,活该一命呜呼。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了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   而罗老夫人身为罗振生的母亲,想为罗振生报仇雪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想抓到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这是身为每个母亲的天性,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但这件事情,秦荀殷不会插手。   如果换做是古言玉,她也只会冷眼旁观。   与罗振生混在一起的要么是躬亲之家的公子要么是富贵人家的浪荡子,要背景有背景、要人脉有人脉、要钱财有钱财,若是别人他兴许还能伸张一下正义,但罗振生这等曾经对他妻子不尊重甚至出言调戏的人,不值得他为之讨公道。   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他死了,世界上就少一个祸害。   从此,他四妹的生活也要好过很多,他没有亲手弄死罗振生,就算不错了,怎么还会为了给他讨公道而惹得一身骚?!   秦荀殷道:“这件事情官府已经介入了,毕竟闹出了人命,闹事的那几个官府都已经抓了起来,迟早会给老夫人一个交代的,老夫人别着急。”   罗振明走了过来。   他脸色很差,双眼四周有很浓重的戴青,好像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他顶着一张颓丧的脸走到秦荀殷的面前,   跟秦荀殷打了个招呼后,亲手去扶罗老夫人。   罗老夫人却一把甩开罗振明的手:“你去跟官府的人说,将那些把振生推下楼的混账东西们全都杀了给我儿子偿命,我要他们全部给我儿子陪葬。”   罗振明的脸色越发难看,罗老夫人这是在为难他,也是在无理取闹。   但是这毕竟是他的生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罗振明不可能跟罗老夫人翻脸,况且罗振生刚死,罗老夫人也受不得其他刺激。   太夫人闻言心中冷冷地一笑,暗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自己都不清楚吗?罗振生若是不招惹那些人,若是不拿乔婉闹笑话,会有这等事情?”   还想让所有人都给罗振生陪葬,简直是做梦!   “娘,大梁有大梁的律法,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理,官府的人审完之后会给个交代的,都是按律法办事,不是我想杀谁就杀谁,您别着急,该处置的都会处置的。”罗振明道。   他说是如此说,但是心中却很清楚,这件事只怕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倘若有秦荀殷介入,兴许官府还能将那些混球多关些日子,若是秦荀殷作壁上观,顶多十天半个月就会把那些人放出来。   毕竟当时场面混乱,谁都在推,谁都是凶手,法不责众,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罗老夫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哭,罗振明见劝不过来,也没有法子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父亲死后,母亲一日日骄纵罗振生,他这个当大哥的忙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对罗振生疏于管教,实在是有愧亡故的父亲,罗振明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大哥,心中很愧疚。   面对哭得肝肠寸断的罗老夫人,他满是无奈。   太夫人已经有点受不了这哀痛的气氛,很想离开,她脑袋有点晕,秦荀珍见太夫人脸色不好,扶着太夫人道:“娘,我带您去外面休息会儿。”   太夫人也想趁此机会离开,点了点头,让秦荀珍扶着出了灵堂。   秦荀殷对罗振明道:“这几日你好好操持家里的事情,我会帮你告假。”   罗振明道了谢,秦荀殷拍了拍他的肩,去追太夫人的脚步,待出了灵堂,太夫人握住秦荀珍的手道:“如今你婆婆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凡事多顺着她点,等过了这个坎就好了。”   罗老夫人失去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最令人心痛的事情,这点深浅秦荀珍还是知道的,点头道:“娘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婆婆的。”   “罗振生死了,你打算怎么安置乔婉?”太夫人问。   秦荀珍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乔婉是罗振生的妾,如今罗振生死了,乔婉就等同于寡妇,把她配人好像不合适,不把她配人好像也不合适,总不能让她孤苦一生。   “等婆婆冷静下来后,我问问婆婆的意思吧,”秦荀珍想了想,又摇摇头,“让婆婆安置乔婉,乔婉这辈子就完了,她现在对乔婉是恨之入骨。”   罗老夫人觉得乔婉是扫把星转世,专程来害她儿子的,若不是她,罗振生也不会跟人打赌,不跟人打赌就不会被人笑话,不被人笑话他就不会冲上去跟别人打架。   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乔婉,倘若没有乔婉,罗振生就不会死。   太夫人听着冷笑一声:“你婆婆倒是挺会怪人的,不怪她儿子,倒是怪在乔婉的头上了,合着是乔婉专程穿了鸳鸯戏水的肚兜让他去跟人打赌的?!”   太夫人这阴阳怪气的嘲讽让秦荀珍很是讪然。   “乔婉你能救就救,不能救也不要勉强,不要因为她和你婆婆生出嫌隙来,”太夫人沉眉道,“左右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当初也没有人逼着她勾引罗振生。”   秦荀珍应了下来,见秦荀殷跟了上来,抬头跟秦荀殷   打招呼。   秦荀殷道:“娘,我送您回去。”   太夫人点了点头,和秦荀殷还有三夫人离开了罗府,三夫人服侍太夫人歇下,怀着满肚子的八卦去了秋兰院,没想到五夫人竟然也在。   三夫人在丫鬟端来的凳子上坐下来,喝了口茶润喉,道:“实在是可惜,你们又错过了一场好戏,今儿那罗府可是热闹非凡。”   突然死了人,能不热闹吗,古言玉暗想。   五夫人凑趣道:“我就知道三嫂要来二嫂这里说话,所以专程在这里等您呢,罗府现在怎么样了?四姐姐还好吧?成哥儿还好吧?”   五夫人说话永远都这么温柔似水,就算是好奇,也要先摆出关心自己人的样子。   古言玉但笑不语。   “四妹妹能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就是忙了点,毕竟家里在办丧事,人来客往的,事情多。罗振生这混蛋死了,对四妹妹反而是件好事,家里少了个折腾的,以后就安静多了,”三夫人也不避讳,“那罗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的,求二伯惩治那些凶手,二伯没怎么理会她。”   秦荀殷能理会罗老夫人就奇怪了。   “最可怜的是乔婉,刚嫁过去罗振生就死了,罗老夫人恨她恨得彻底,说是她害死了罗振生,往后这乔婉在罗家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三夫人叹口气。   古言玉丝毫不感到意外,罗老夫人能把罗振生宠得那么无法无天,可见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样的人,怪天怪地就是不会怪自己。   “我瞧着,那些惹事的关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罗老夫人指不定还会求到二伯这里来,她也不想想,法不责众这句话,难不成是空穴来风吗?”   古言玉沉默不语。   三夫人说了一肚子的话,终于觉得舒畅了,和五夫人又待了会儿才离开,她们前脚刚走,秦荀殷后脚就回来了,笑问道:“三弟妹都跟你说了?”   “说了。”古言玉摸摸鼻子。   秦荀殷脱了外衣坐到古言玉旁边,听古言玉问:“这件案子,是不是我爹审理?”   “虽然这次涉事的人多,且大多都是豪门贵公子,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件小案子,大梁律法摆在那里,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是,劳动岳父,那就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秦荀殷语气颇为不屑,“京兆府尹会看着办的。”   这话刚落下,左九就进来禀道:“侯爷,京兆府尹那   边派人过来问,这案子怎么处理。”   古言玉:“…”   这是顾及到罗家和威远侯府的关系,京兆府尹不想得罪秦荀殷,所以跑秦荀殷这边来探口风呢,而这种时候,秦荀殷又怎么可能出头。   他道:“你跟来人说,律法在上,我管不着。”   左九领了命令,退了出去。   古言玉颇有些无奈道:“罗老夫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倘若请不动侯爷,她就只能逼罗振明,到时候府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秦荀殷态度很寡淡:“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管那么多做什么。”   古言玉:“…”   看来秦荀殷是真的烦了罗振生和罗老夫人了,今日去罗府,指不定就是去确认罗振生是不是真的死了的,古言玉有点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到了晚上,古言玉就听说罗老夫人在灵堂里哭晕了三次,前两次还十分坚强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最后一次实在是扛不住了,倒下后就再没能站起来。   古言玉觉得罗老夫人的身体只怕有点吃不消了。   出殡的日子定在三日后,古言玉和五夫人都特殊,自   然不会去,太夫人身为长辈根本不必去,秦荀殷位高权重,罗振生根本受不起他的相送,就只有三夫人和秦荀彧、秦荀宁去。   三夫人是个十分称职的传话筒,将出殡那日的情况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古言玉和五夫人听:“…罗振生出殡,罗老夫人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四妹妹领着我去探望了罗老夫人,病得很严重,见到我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希望他死了才好   希望他死了才好   古言玉和五夫人很吃惊,五夫人惊道:“这么严重?”   “可不是,大夫说是中风了,须得好生养着,绝不能再受刺激了,若是能安心静养,兴许病情还能有所好转,”三夫人一副世事变化过快她有点不太适应的样子,“人就是脆弱。”   古言玉不置可否。   罗振生出殡第二日,秦荀珍特意来探望古言玉,她身上还穿着素服,往古言玉西梢间临窗的大炕上一坐,语气有点唏嘘:“我没想到我那三叔能就这么没了,当真是世事无常。”   古言玉知道她就是特地过来大吐苦水的,笑着给她添上茶。   秦荀珍就开启了她的话匣子:“相公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十分懂事体贴,不需要别人多操心什么,三叔却不同,他是被我婆婆宠大的,公公死后,婆婆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三叔身上,越发宠得三叔没个人样,这些年给家里惹了无数的大事小事,都是我和相公给他收拾烂摊子,相公有时候训斥他,婆婆还会拦着,转而对相公摆脸色。”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罗振生是个会撒娇会卖乖的,罗老夫人更疼爱他一些也很正常,只是凡事都该有个度,罗老夫人就没有把握好度。   “我对我那三叔是厌恶至极的,有时候气得狠了,就希望他死了才好,如今他倒是真的死了,我却又高兴不起来。二嫂,你说我是不是很矛盾?”秦荀珍问。   “你和罗振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就是阿猫阿狗也该有点感情了,更何况罗振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死了,你当然会难过,这是人之常情,”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但人已经没了,过往的事情就不必在追究了,毕竟人是活在当下和未来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荀珍赞同地点点头:“二嫂说得没错。”   她长叹了口气:“家里乱作一团,我就是觉得心中有点闷,想找人说说话,娘是不想听我说这些的,三嫂和五弟妹也和我说不到一块儿去,还是二嫂懂我。”   她只是善于倾听和讲道理而已,古言玉暗想。   “罗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古言玉问。   “还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二弟妹和她的贴身妈妈在身边照顾着,她恨乔婉恨得入骨,天天叫乔婉去她的屋里跪着,一跪就是一整天,乔婉本来就没有二两肉,如今更是被   折磨得不成人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那眼珠子看着都要凸出来了。”秦荀珍无奈地摇摇头。   “没有人劝过罗老夫人吗?”   “怎么没有?我劝过,我相公也劝过,二叔也劝过,昨日罗振婉赶到,看着乔婉那样子觉得不忍心,也劝了,但是都没有什么用,婆婆还是继续折磨乔婉。不仅如此,她还让我回来求二哥,让二哥跟京兆府尹那边打声招呼,定要让那几个凶手以命抵命。”   “那你跟侯爷说了没有?”古言玉就知道罗老夫人不会轻易放弃,她现在是躺在床上动不了,若是能动,定然会求到威远侯府来。   秦荀珍否认道:“没有,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去跟二哥说这件事,不是上赶着找骂吗?但当着婆婆的面,我自然只能应承下来,否则她又要动肝火。”   古言玉不加评论。   秦荀珍仰头喝了口茶:“我得走了,家里还有好多事情呢,改日再来看二嫂。”   古言玉起身送她。   “别,您好好坐着吧,您肚子里的这个可是我们家里的大宝贝,您千万别因为我操劳,”秦荀珍将古言玉按回去,“跟我客气什么。”   古言玉忍俊不禁:“那我让丫鬟送你。”   秦荀珍点头,转身离开了秋兰院,古言玉有点愧疚,乔婉当初会选择这条路,到底跟秦荀殷的恐吓脱不了干系,说到底,她落得今日这下场,他们也有责任。   再让罗老夫人这样折腾下去,乔婉得给罗老夫人活生生弄死。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指下的方桌,古言玉问道:“春花,太夫人午睡起来了没有?”   “起来了,”春花料帘而入,“夫人要过去吗?”   古言玉抬手让春花扶着:“走吧。”   太夫人刚起,精神不是很好,有点懒洋洋的,古言玉在她旁边坐下,太夫人笑问:“午睡了没有?孩子闹腾不闹腾?”   “睡了一会儿,其他的感觉不大,就是一日比一日困顿,”古言玉乖巧地回答,“想着无事,便出来走走,正好看看母亲。”   “老四不是才刚从你那里离开?”太夫人笑。   古言玉道:“四妹妹来找我说说话,听说罗老夫人病得很重,每天都让乔婉去她屋里跪着,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给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我听着,觉得难受,就想出来透透气   。”   太夫人的脸沉了下来:“这是她自己愚蠢。”   古言玉撑着身子站起来,提起茶壶给太夫人添茶,语气十分地温柔:“我如今怀着身孕,有时候想着,若乔婉是我的姑娘,我该有多心疼。听说她自幼父母双亡,生活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肯定过得小心翼翼,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当初听说了侯爷克妻克妾的事情,想要保命也是情理之中,慌不择路才选择了罗振生这条路,也是无奈。”   听古言玉说起这点,太夫人就想起她还没有找秦荀殷算账呢,脸色就更沉了几分。   古言玉约摸是想到太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握住老人家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低声细语道:“母亲,您就要有新的孙子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可好。”   掌下的肚皮是温热的,虽然还没有显怀,但是太夫人仿佛能感受到里面的生命,老人家的心蓦然间就柔软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和煦的笑意。   “你想让我救她一命?”   古言玉微微地笑:“就当是给孩子积福了。”   到底还是心软的姑娘,太夫人忍不住在心中想,她道:“你应当知道乔婉当初为   何会被我留在府里,为什么还愿意救她?”   古言玉坐回座椅上:“如今罗老夫人恨她恨得入骨,四妹妹在罗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不可能因为乔婉和罗老夫人起争执,时间长了,乔婉指不定得被罗老夫人折磨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都是当娘的人,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况且,乔婉毕竟是您娘家人的亲戚,若是没有护住她,您在您娘家人面前,难免不太好说话。”古言玉温声细语道。   太夫人道:“虽然我在娘家人面前没什么不好交代的,但是你能为我想到这些,我也很感动,你说得也对,乔婉毕竟是一条人命,不能让罗老夫人给弄死了。”   古言玉笑道:“多谢母亲。”   太夫人既然决定救乔婉,便没有耽搁,等古言玉走后就叫上三夫人坐马车去了罗府,三夫人就知道有好戏可以看,可得了古言玉和五夫人都怀着身孕,否则多半轮不到她跟在太夫人身侧忙前忙后的。   罗府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低沉,一走进去,就跟走进了死牢似的,下人们个个敛声屏气,面有戚戚焉,太夫人和三夫人直接去罗老夫人的院子看她。   秦荀珍一听说太夫人和三夫人来了,也赶忙去了罗老夫人的院子。   罗老夫人还躺在床上,罗振南的媳妇儿和她的贴身妈妈在照顾,三夫人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她想捏捏鼻子,又不想失礼,遂而放弃。   走进了屋里,首先看见的就是乔婉,她还跪在罗老夫人的床前,整个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完全不成样子,三夫人暗想,出嫁前是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啊,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   乔婉则呆呆的,看见她们进来,连眼珠子都没有眨一下。   三夫人又叹了口气,觉得这乔婉看上去不太正常。   也是,任谁有了这样的经历还被这样折磨都容易变得不正常。   罗老夫人看见她们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罗振南的媳妇儿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到床头的大迎枕上,罗老夫人歪着嘴,哆哆嗦嗦地道:“坐,坐吧。”   有丫鬟端了锦杌过来,太夫人坐在锦杌上,问起罗老夫人的情况来,罗老夫人说不清楚话,回话的是罗振南的媳妇儿。   太夫人问罗老夫人胃口如何,每日都吃些什么,罗振南的媳妇儿就回答:“胃口就是不大好,每日吃的都是流食,早中晚各一碗粥,不想吃其他的东西。”   太夫人问大夫怎么说的,罗振南的媳妇儿就说:“大夫说要静养,母亲挂念着给三叔报仇的事情,如何能静养,这些天心情持续低落。”   “那可怎么好,”太夫人劝罗老夫人,“这件事情官府那边自有定论,肯定会给振生一个交代的,你何必再去操这个心,要好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   罗老夫人听着,不屑地笑了笑。   三夫人终于觉察出不对来,罗老夫人对太夫人的态度很冷淡,好像根本不愿意看见太夫人,三夫人想到给罗振生寻仇的事情,心里有了谱。   这罗老夫人大概是觉得侯爷不帮忙,所以在生他们威远侯府的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都是报应   都是报应   还有脸生气?   三夫人在心中冷嘲,这老太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教出罗振生那种不成器的混账东西的老太婆能是什么通情达理的玩意儿?   不说他们威远侯府如今正处在风尖浪口,就说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谁敢擅自插手?侯爷前脚插手管这件事情后脚就会有御史参他,他们威远侯府凭什么因为罗振生那不靠谱的东西冒险?这死老太婆简直自私自利得很,难怪能死儿子!   都是报应!   太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不用想都知道罗老夫人为何面色不虞,但太夫人毕竟是太夫人,和罗老夫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对她而言不过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高兴荀殷不帮忙,所以在生气,但是大梁有大梁的律法在,侯爷上面还有王爷还有亲王还有皇上,同时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如何能轻易插手?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总不能因为振生,拿我们威远侯府的未来去冒险。更何况死者已矣,你追求这些又有多少的意义?”太夫人唉声叹气地说,“你的难过我都知道,我曾经也白   发人送黑发人,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但我们要活在当前和未来,而不是活在过去,你说是不是?”   刚走进来的秦荀珍听到这句话,就莫名觉得熟悉,古言玉不是也说过这样的吗?   秦荀珍上前打招呼:“娘,三嫂,你们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老夫人。”三夫人轻声回答。   罗老夫人歪着嘴,顶着一张悲痛欲绝的脸,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不清不楚地说:“我,我什么都,都不想,就想,想报仇。”   太夫人就转头问秦荀珍:“这件事振明是什么意思?”   秦荀珍道:“相公刚到汴京不久,以前跟京兆府尹从无往来,他在那边根本说不上话,不过相公亲自去问了,那几个害死三弟的人还被关在牢里,具体怎么处置,还没有明文下来。”   那就是这件事情还拖着。   太夫人安抚罗老夫人:“既然还拖着,你也不要着急,总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罗老夫人没搭腔。   太夫人也不想跟罗老夫人扯那许多,看向跪在旁边至始至终都闷不吭声的乔婉,   她现在就像个木偶,没有灵魂,也不知道痛苦和喜乐,太夫人觉得她很可怜。   古言玉说得对,让罗老夫人再这样继续折磨乔婉,乔婉迟早得被她弄死。   太夫人心中生出怜悯之心来,每个人都是自己父母掌心里的肉,倘若乔婉的父母还在,看见自己的女儿被这样折磨,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心疼、多难过。   “乔婉,”太夫人轻声喊她,“你跪了多久了?”   乔婉好像压根儿没有听到太夫人的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出声。   秦荀珍道:“吃了早饭后就一直跪在这里,中途晕过去一次,醒来后又继续在这里跪着。”   太夫人摇头叹气,假装不知道是罗老夫人让她跪在这里的,说道:“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罗振生没了你也难过,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乔婉终于抬头看了太夫人一眼。   那双大大的杏眼早无往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让人想到毫无波澜的古井,她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小,颧骨凸出来,就显得眼睛特别地大,很是难看。   屋里的其余人倒是沉默着,这个时候总不能有人说是罗老夫人让她跪的。   太夫人起身去搀乔婉,三夫人见状,赶忙赶在太夫人之前弯腰去扶乔婉,乔婉大   约是跪得太久了,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想要借着三夫人的力道起来,然而,刚爬起来一点,膝盖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发麻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力道,她就猛地跌了回去。   三夫人吓了一跳。   罗振南的媳妇儿是个胆小怕事的主,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   秦荀珍上前帮三夫人将乔婉扶起来,让乔婉坐到丫鬟端来的锦杌上,罗老夫人看见这一幕,气得嘴巴越发歪了,指着乔婉浑身发抖道:“让,让她,跪!”   乔婉坐在锦杌上,没有吭声,也没有抬头,仿佛没有听到罗老夫人的话。   秦荀珍有点讪讪然,来的时候她还奇怪太夫人怎么突然过来了,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她娘是专程来救乔婉的。   太夫人安抚罗老夫人:“这事跟乔婉又没有关系,她也是受害者,她是振生的妾,如今振生没有了,她也很难过,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再跪下去,这人就没有了。”   “是她,是她害死的,振生,扫把星,她,她克死,克死我儿子!”罗老夫人用手指着乔婉,气得发颤。   太夫人握住她的手:“你别生气,大夫说了,你不能生气,我今日来,一来是为   了来看看你,二来就是为了乔婉,乔婉毕竟是我娘家嫂嫂的侄女,她这样我没办法跟我娘家嫂嫂交代,你我姐妹多年,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让一让我,让我把她带走吧。”   罗老夫人尖声道:“不可能!”   太夫人的脸也沉了下来:“好妹妹,我们两家人是姻亲,你的孙子是我的外孙,当初我也是念着那么多年的姐妹之情,才把我最疼爱的女儿许给了你的儿子,如今我连从你手里要一个下人都不行了吗?更何况她还是从我的府里出来的,你就当卖我一个脸面,别让我跟娘家那边无法交代,我只是这点请求,难道你都不能答应我?”   罗老夫人脸色难看。   “让我把乔婉带回去,也是我二儿媳的意思,乔婉毕竟还小,这一生还很长,总不能就这么毁了,您膝下还有那么多孙子孙女,放人一命,就当是为孩子们积德了,可好?”   太夫人心气儿高,就没有向什么人低过头,饶是秦荀珍都没有想到太夫人竟然能为乔婉做到这个份儿上,在罗老夫人面前,竟然这样软磨硬泡起来。   乔婉愣愣地望着太夫人,有些手足无措。   罗老夫人瞪着一双眼睛,那眼里满是仇恨,她不甘心,她辛辛苦苦养大、疼大的儿子就这样死于非命,那些为非作歹的畜生还被关在囚笼里没有伏法,她不甘心。   可是她膝下还有孙子孙女,她还有罗振明这个儿子,秦荀殷位高权重,她根本得罪不起,太夫人已经求到她的面前来,说了那么多好话,她若是不放过乔婉,就等于在伸手打太夫人的脸,始终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罗老夫人咬了咬牙,满脸的沉痛,她道:“你,你带走吧。”   乔婉听得浑然一凛。   太夫人欣慰地拍了拍罗老夫人的手:“好妹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切勿因为过去的人和事耿耿于怀,得自己好好活着,活得高兴才是要紧。”   罗老夫人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她闭了闭眼睛,摆了摆手。   三夫人就扶着太夫人站了起来,太夫人温声道:“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出了罗老夫人的房门,太夫人让三夫人陪着乔婉去收拾东西,自己与秦荀珍站在屋檐下说话,身边伺候的丫鬟站得远远的,太夫人凝眉道:“你婆婆既然是中风,怕是很难好了。”   这点秦荀珍也知道,大夫早就说了,只能慢慢养着,是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了,但秦荀珍觉得问题不大,正反守在床前照顾的人又不是她。   她管着偌大的内宅,也没时间和精力去照顾罗老夫人。   “我知道,婆婆这样整日郁结于心,不知道还能拖到什么时候,家里的人会好生照顾着,能拖一日算一日。”秦荀珍道。   “自从三叔死后,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虽然气氛低沉,但是事情却少了很多,再也不用担心三叔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等着我们去收拾烂摊子了,”秦荀珍长长地透了口气道,“虽然这样说很恶毒,但是娘,我现在真的轻松了很多。”   这点太夫人当然知道,她想上天对她的女儿还是挺好的,没有让她彻底陷在罗家这个坑里,怎么都爬不起来。   “娘怎么想着专程跑来救乔婉?”秦荀珍觉得奇怪。   “你二嫂让我来的,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让我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太夫人说起古言玉就有点哭笑不得,“你二嫂就是心软。”   其实最初,秦荀珍以为古言玉是很难亲近的人,毕竟凶名在外,没想到接触之后才知道古言玉竟然是那样柔软的一个人,所以传言这等东西真的不足以相信。   乔婉来罗府的时间不长,东西自然不多,她对罗府没有半分好感,罗府给的东西她都不想要,这样要带走的东西就更少了。   丫鬟们只收拾了三四个箱笼出来,乔婉木愣愣地跟着三夫人和太夫人离开了罗府,外面的天空还是蓝色的,风很轻,阳光很暖和,她想,她终于摆脱了牢笼。   “三夫人,我们这是去哪里?”乔婉小心翼翼地瞅了三夫人,问道。 第一百八十章 乔婉的哀求   乔婉的哀求   “先回府里,今日我们出府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安排,等明日或者后日,再把你送到别院去,你放心吧,母亲既然将你带了回来,就不会放任你不管的。”三夫人安抚道。   “还要回别院?”乔婉脸色又是一白,整个人越发显得没有精气神,像极了一朵即将枯萎的鲜花。   三夫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娘说我们府上人多口杂,不适合继续住下去,还是把你安排在别院好,省得别人看见你就说三道四的,你脸上也不好看。”   乔婉愣愣地,呆呆地点了点头。   三夫人瞅了她一眼,勾了勾唇,又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乔婉不是个安分的。   秋兰院里,古言玉正在用晚膳,秦荀殷自早上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秦暮宇和秦暮珊都陪在古言玉的身边,两个孩子也在乖巧地用膳。   柳红进来禀道:“夫人,乔姑娘被太夫人接回来了,还是安排在椒香院。”   古言玉点了点头,柳红退了下去。   秦暮宇眼珠转了两圈,没吭声,秦暮珊奶声奶气地问   :“祖母为什么把乔姑娘接回来?父亲明明不喜欢她,还训斥过她呢。”   古言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哟,还有,这些议论大人的话当着我的面可以说,却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否则别人会认为你是个乱嚼舌根的人。”   秦暮珊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古言玉的话素来就是圣旨,不管是对是错,她和哥哥都无条件地选择遵从,遂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秦暮宇就接着问:“所以祖母为什么把她接回来?”   古言玉:“…”   “因为罗三爷去世了,祖母不想让她受苦,就将她接了回来,想好生安顿她,让她少受些苦,”古言玉耐心地解释道,“祖母这是在救人。”   秦暮宇很不解:“那为什么不把她安排到别远去,要把她接回家里来?”   古言玉很惊讶,眼里露出几分赞赏,笑道:“我们宇哥儿竟然能想到这点,很不错,把她接回家里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把她送去别院了,她只是暂时住在我们府里。”   秦暮宇“哦”了声:“那就好。”   “你们不喜欢乔姑娘啊?”古言玉笑眯眯地问。   秦暮珊摇头:“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乔姑娘要跟母亲抢爹爹,”秦暮珊是有什么说什么,她在古言玉面前从来不避讳什么,就将府里那些下人们私底下说的话告诉古言玉,“他们说乔姑娘是祖母给爹爹找的小妾,祖母要爹爹收了乔姑娘,以后爹爹就不会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古言玉听得咋舌,府里的下人私底下有自己的小圈子,难免会说些不能上台面的话,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上不得台面,连这种是是非非都敢拿出来说,还被家里的孩子给听了去。   她问:“你听谁说的?”   “椒香院的小姐姐们说的,”秦暮珊非常天真地将椒香院的小丫鬟给告了,“她们还说母亲您现在怀着小宝宝,等将来您的小宝宝出生了,您就不会对我和哥哥好了。”   如今是太夫人管着府里的事情,古言玉不便插手秋兰院外的事情。   她脸色有点沉,轻轻地抚着秦暮珊的发顶,温声道:“这些闲话听听便罢了,母亲会不会对你们好,时间会告诉你们的。”   秦暮宇微微地笑,秦暮珊吐了吐舌头:“我就是来告状的。”   古言玉忍俊不禁。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就问:“乔婉怎么被带回来了?”   古言玉帮他把外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罗老夫人每天让乔婉在屋里跪着,再这么下去,乔婉得被罗老夫人折磨死,我就请母亲将乔婉带回来了。”   “你请的?”秦荀殷挑了挑眉,“会不会太好心了?”   “不会吧。”   秦荀殷笑了笑,没做声。   次日古言玉刚起床用完早膳,秉着怀孕的人要多走动走动的道理去寿康院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正在屋里和三夫人、五夫人说话,古言玉走进去刚坐下,就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各位夫人,乔姑娘求见。”   太夫人道:“让她进来吧。”   数日不见,乔婉身上还穿着素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凋零,她脸色苍白,瘦得皮包骨,看着就让人觉得她肯定受了很多非人的苦楚。   比之古言玉第一次见她,这次乔婉显得十分拘谨,她站在太夫人的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放在身前的双手绞在一起,显得格外局促不安。   已经丝毫没有当初第一次见她时,她所表现出来的那   种灵性了。   古言玉觉得有点可惜。   “坐吧,我们正好在话家常,”太夫人让丫鬟端了锦杌过来给她坐,“我让人给你请了大夫,等大夫来了给你看看,若有必要就开几副药好好调养调养,若是没必要就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回来再说,这么瘦着着实不好看。”   乔婉道了谢,却没敢坐下:“我站着就好。”   太夫人对她突然客气的态度有点不舒服,但却没有勉强,三夫人正要凑趣几句,乔婉却率先开了口:“太夫人,我,我有话想说。”   三夫人就闭了嘴,等着乔婉说话。   太夫人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想说什么?”   乔婉看了看太夫人,又看了看古言玉,她内心很是彷徨,昨夜她一整晚都没有睡,一直在想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是一个破鞋了,她光辉的人生彻底断路了,她该怎么办?   等着太夫人为她重新安排一桩婚事?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厮或者庄稼汉?   不,她不想。   乔婉忽然转身,在古言玉的面前跪了下来,不等古言玉有任何的反应,便朝古言玉磕头道:“我愿意为奴为婢侍奉   二夫人,求二夫人让我留下来吧。”   古言玉:“???”   她大约从未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出,整个人都十分吃惊,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着乔婉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   不仅是她,就连三夫人和五夫人都震惊了,而太夫人则像是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坐在原位上纹丝不动,十分淡然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这个时候五夫人自然不能主动开口说话,三夫人耐不住这满屋子沉静的气氛,率先问道:“乔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是没人要的女人了,已经不再奢望这辈子能有什么造化,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二夫人心地良善,求二夫人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吧。”乔婉声泪俱下地说。   她模样本就生得好,如今虽然瘦得只剩下二两肉,但是仍旧还算好看的,这么跪在古言玉的身前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好生楚楚可怜。   已经反映过来的古言玉没吭声,三夫人笑道:“乔姑娘,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快就会把你送到别院去住,你的终身大事母亲也会帮你操持的,母亲仁善,不至于会亏待了你,你何至于跪在我二嫂的面前求二嫂给你一口饭吃呢?难不成你以   为母亲会不管你的死活?”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乔婉连连摆手,“我只是不想嫁人了,我,我不想嫁人了,我想留在二夫人的身边伺候二夫人,求二夫人留下我吧。”   太夫人眼中溢出几分冷然。   一屋子人,没人上前去搀扶乔婉,也没人让乔婉起来,乔婉睁着泪朦朦的杏眼祈求地望着古言玉,好像生怕古言玉不要她。   古言玉正要说话,秦荀殷回来了,他一走进寿康院就看见乔婉跪在古言玉的面前,眉头不禁然地拧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乔婉在哭,古言玉总不好笑,只淡淡回道:“乔姑娘求我留下她在身边伺候。”   秦荀殷听着就冷笑了声。   乔婉回头,望向秦荀殷英俊的脸庞,杏眼里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她娇弱地跪在地上,又微微垂下了头,柔声道:“求侯爷和二夫人留我在身边伺候吧,无论我是做牛做马,我都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二夫人和侯爷的。”   秦荀殷没做声,他懒得管这种事情,只是朝古言玉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看吧,我就跟你说过你太好了,这下给自己惹麻烦了吧!”   古言玉默默地别过脸去,不去看秦荀殷。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乔婉的身上,然后朝春花示意将乔婉扶起来,春花上前去搀扶乔婉:“乔姑娘,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吧。”   乔婉却挣脱开春花的手:“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我只想留在二夫人身边,给二夫人做牛做马,求二夫人成全。”   春花无奈,重新站到古言玉的身边去。   古言玉就瞬间冷了脸,她低头俯视着乔婉,声线冰冷得没有任何起伏,她问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你就不起来了?”   乔婉被这冰冷的声音吓得一怔,半天没接上话来。   古言玉勾唇冷冷地一笑:“你既然喜欢跪着,那你就跪着跟我说话吧,我且问你,你为何想留在我的身边?”   乔婉没有去抹脸上的眼泪:“府里的人都说二夫人心地良善,待身边的人极好,我想着,我若是留在二夫人身边,二夫人肯定也会待我好的,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二夫人的。”   “府里的人说我好,你就认为我好,你的命是太夫人救的,没有太夫人,你现在还在罗府里跪着,你不想侍奉太夫人,却想着来侍奉我,怎么,难道在你眼中,太夫人对身边的人不好?”古言玉嗤笑着问。   “不,没有,太夫人也待我极好,”乔婉似乎不知道该怎样说,脸色涨得通红,言语也组织不清楚,“我,我只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太夫人震怒   太夫人震怒   我只是什么,乔婉却没有说个明白。   三夫人道:“我也觉得奇怪,救你的是太夫人,又不是二夫人,你不想着留在太夫人身边伺候,却想着留在二夫人院子里伺候,到底怎么想的,安的什么心?”   乔婉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跪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就乔婉这点心思,谁还看不明白,只是碍于太夫人还在这里,顾及到乔婉怎么着都是太夫人留下来的人,没有戳破罢了。   古言玉也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乔婉并未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有时候她更喜欢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朝春花道:“去把乔姑娘扶起来吧。”   春花搞不懂自家夫人为什么还要让乔婉起来,若是换做她,就让乔婉跪死得了,但想是如此想,古言玉的话春花却不敢不听。   这次乔婉倒没有再挣扎,借着春花的力道站了起来。   她眼角余光觑了眼秦荀殷,他就坐在太夫人的手边,正在慢悠悠地喝茶,并没有看她,乔婉心中一阵失望,说不出来的酸楚之感蔓延全身。   她不懂,为什么古言玉什么都有,她却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上天不公平,没有让她成为刑部尚书的女儿,否则,如今的威远侯夫人就是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人也是她。   古言玉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你原是罗家的妾,我用了你,难免遭人闲话,母亲对你自有安排,你听母亲的安排就是,你安安分分的,会有你的好日子过的。”   乔婉低垂着头,闷不吭声,只一个劲儿地掉泪。   三夫人就补充道:“你若是不愿意嫁人,也不是非要嫁人的,这点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难不成还会为难你?你若是不愿意再嫁,去守别院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还能去尼姑庵修行呢,多的是去处,干什么非要为难我们二嫂。”   乔婉听到“去尼姑庵修行”这几个字,吓得浑身一颤,她知道二夫人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原以为二夫人心地良善,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竟然这般难以对付,不仅拒绝了她的请求,还在侯爷和太夫人面前得了个贤名。   原来那些传言并非虚的,二夫人真的不好对付。   乔婉赶忙改口道:“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顾太夫人的一片心意,我知道错了,往后,往后我都听太夫人的,太夫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听着这等话的太夫人面无表情,好像压根儿就没有听到。   乔婉暗喊糟糕,她原以为她当着太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的面求古言玉留下自己,古言玉为了自己良善的好名声,就算不想答应也得答应,没想到她不仅没能让古言玉答应她,还让太夫人恼了她,她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乔婉后悔不已,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招惹二夫人了。   秦荀殷见她们说得差不多了,起身对古言玉道:“累不累?我扶你回去休息?”   春花扶着古言玉起身,古言玉道:“有一点,我想回去躺会儿。”   五夫人立马附和:“我也想回去躺会儿。”   于是几个儿媳妇儿纷纷告别了太夫人,往寿康院外走的时候,三夫人忍不住对古言玉道:“二嫂,我看您就是烂好心,您看您救了个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知道知恩图报,反而还想着借您上位,把我们都当傻子不成?”   古言玉有点讪讪然:“到底是一条人命,想着怪可怜的。”   三夫人嗤之以鼻:“您觉得人家可怜,人家还觉得您傻呢,否则如何能当着我们的面威胁您留下她?”   古言玉倒没有后悔,就是觉得乔婉有点不识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以前   是完璧的时候兴许还有可能,现在么…   留下她岂不是辱没了秦荀殷?   寿康院里,乔婉又跪在了太夫人面前,她知道自己做了不合适的事情,此时正在向太夫人认错,太夫人表情淡淡的,没让她起来。   “我本来没想过去罗府把你捞回来,是言玉求到我的面前,说你到底是从我们府里出去的,如今罗振生死了,总不能让罗老夫人把你弄死,求我看在还未出世的孩子的面上,救你一命,”太夫人口吻微冷,“所以我才去了罗府。”   乔婉愣愣的,没想到这原来是二夫人的意思。   “但这件事情只有我、荀珍和言玉知道,你是不知道的,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转身求言玉留下你,美其名曰是言玉待下人好,但屋里的人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你在给别人当了妾室后还能入我威远侯府的门给我堂堂手握十万重军的儿子做妾?”太夫人“碰”地一声将手里的茶盅放到手边的矮几上,吓得乔婉一哆嗦。   “我当初留下你,一来是看在你是表嫂送过来的,二来,是见你还有几分姿色。但你的一言一行我根本看不上眼,尤其是你那张嘴巴,跟漏了风似的,根本关不住,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但我想,你是过来做妾的,言行不妥当没关   系,正反今后也不会代表我们威远侯府出门见客,丢不了我们侯府的脸。没想到你听信了几句谗言,转身就能投入别的男人的怀里,呵,我这张老脸可算是被你给打疼了。”太夫人冷嘲。   乔婉吃惊地望着太夫人,原来在太夫人眼中,她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   “原本你给荀殷为妾,除了伺候言玉,在这府里你也算是半个主子,不说富贵云天,一应衣食住行却是绝对比寻常人家好上数倍的,是你自己放弃了,如今又转而想要得到…”   “我知道错了,”乔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太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心,不该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不该有任何的奢望,您原谅我吧太夫人,求您原谅我。”   乔婉哭得楚楚可怜,太夫人却再没有了最初的仁心,她摆摆手,对姚惠清道:“把乔婉送回我表嫂家去吧。”   乔婉伤心欲绝,姚惠清叫进来两个丫鬟,将乔婉带了出去。   午膳的时候,古言玉和秦荀殷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秦荀殷道:“乔婉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人,有时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这回该长教训了。”   “我没后悔救她,”古言玉道,“她也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死。”   秦荀殷知道她心善,也懒得多说,用过午膳后,古言玉准备午休,秋月进来禀道:“夫人,卫国公府那边来人说,古姨娘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古言玉撩帘子的手顿了顿:“你派人去看看,她在庄子上是怎么过的。”   秋月应声而去。   “她怎么被送庄子上了?”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书的秦荀殷奇怪地问。   “大侄子派人来说得了失心疯,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说是一心想要弄死我,将她住的小院子闹得乌烟瘴气的,他们就想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可能考虑到我是她姐姐,特地派人来问我要不要送,我让人回话,让他们随便处置。”古言玉道。   想着又补充:“庄子上天大地大,随便她怎么发疯。”   夫妻两人正说着话,左九急匆匆地进来禀道:“侯爷,宫里来人,请您进宫一趟。”   古言玉正朝卧房走,闻言脚步一顿,回头望向秦荀殷,眼里有几分不解,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宫里急诏,古言玉难免有点敏感,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荀殷安抚她:“别担心,顶多就是立储之争,皇上就喜欢让我站在旁边听着,   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古言玉点点头,觉得秦荀殷说得有道理,也没多想。   秦荀殷进了宫才发现,并不是什么立储之争,御书房里只有皇上和他随身伺候的公公,皇上只召见了他一人,秦荀殷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并未多想。   “爱卿坐吧,朕有话跟你说。”等秦荀殷行过礼,皇上温声道。   秦荀殷并没有多拘泥,道了谢,在小太监端来的木椅上坐下,皇上正在看折子,他一边看一边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胡子,对秦荀殷道:“这已经是这几日朕收到的第三本参你的折子了,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朝中隔三差五就有人弹劾秦荀殷,秦荀殷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在这方面从来不下任何功夫,别人喜欢参他,就让别人参去,任他们闹得天花乱坠,他也懒得理会。   他在皇上面前摆的态度也很明确:不管您信不信,反正这事跟微臣没关系。   皇上对秦荀殷消极的应对态度很无奈,对秦荀殷应付不来大臣的参奏而表现出的完全依附皇恩表示十分地满意,所以别人的弹劾从未对秦荀殷造成什么伤害。   秦荀殷大概知道别人参他什么,但在皇上面前,他却摆出一无所知的表情,他站起身来,有些愤然道:“又有人弹劾微臣?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最近可什么都没做。”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太后硬塞妾室   太后硬塞妾室   皇上忍俊不禁:“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有惩处你。”   秦荀殷如释重负:“只要皇上信任微臣就好。”   皇上觑了眼秦荀殷,复而看向手里的折子,慢条斯理道:“不过这次他们弹劾你却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事实根据的。”   秦荀殷一头雾水:“他们弹劾微臣什么?”   “说你利用官职谋求私利,给你妹妹的小叔子安排差事,”皇上顿了顿,继续说:“你给自己的亲戚谋差事,却丝毫不顾及后果,结果闹出了人命,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   秦荀殷:“…”   他觉得那帮御史简直是吃饱了撑得慌,这么点小事也有必要闹到皇上面前?这不是存心给皇上增加工作量吗?立储的事情已经闹得皇上很是烦心了,还要挂念他这点小事?   秦荀殷一脸汗颜:“皇上,这事微臣做得的确有欠妥当,但是微臣也是无奈,那罗振生没个事做,成天惹是生非,给家里闯了无数的祸事,罗家的人就想给他安排个差事,让他有点事情做,别成天到晚就知道惹事,他们天天到微臣的面前   来求微臣,微臣不理会他们,他们就去求微臣的夫人和母亲,闹得一家人烦不胜烦。正好巡城卫有空缺,微臣就将他安排了进去,早知他能惹出这等事情来,微臣就是耳朵生茧了也懒得管。”   秦荀殷一面回答,一面转动着脑筋,巡城卫这种职位,谁去当都无伤大雅,就算罗振生真的惹出了事情,那也跟他是巡城卫无关,皇上找他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所以,为什么找他来?   皇上就道:“除了这折子,我还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   秦荀殷:“皇上请讲。”   “听说你母亲的娘家人带来了一个女子,你母亲将那女子留在了府里,后来那女子进了罗府给罗振生为妾,罗振生死后她就守了寡,又被你母亲接了回去?”皇上问。   他们两家的事情,皇上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秦荀殷倒不是很意外,他面不改色地回答:“的确是这样,那女子名叫乔婉,被罗振生一眼看中,就想要回家去,乔婉也看上了罗振生,两人是郎情妾意,只是没想到意外来得太快。”   皇上就看着秦荀殷笑:“别人都说,那女子是你母亲   留在府里给你做妾的。”   秦荀殷:“…”   他表情越发地不自然,有种别人掀了老底的没脸,却嘴巴硬地说道:“皇上误会了,娘把她留在府里,是想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这也是表姨母特意交代的,谁知道那姑娘谁都看不上,就喜欢罗振生,娘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我还以为坊间传言是真的,”皇上也不揭穿秦荀殷,“我今日找你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听说你夫人怀了身孕?”   秦荀殷点头:“是,月份还小,太医让别乱走动,在家里好生养着。”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夫人怀了身孕,自然不能好好伺候你,太后娘娘想着,你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既然已经回朝,身边自然不能没有人贴身照顾,许了舅舅庶出的六女儿入你府里为妾,为你们秦家开枝散叶,你回去跟你母亲和你夫人说一声,太后娘娘已经定了日子,就在下个月十六入门。”皇上道。   秦荀殷像是没听懂般,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刚送走一个乔婉,又来一个太后娘家的侄女?他   妻妾的地位就有那么多人惦记着?   “皇上,”秦荀殷拱手道,“微臣不想纳妾,太后娘娘的体恤微臣铭记于心,但微臣的夫人如今正身怀有孕,实在不宜为这些事情烦心,能否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皇上很是意外:“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况且舅舅那女儿朕也见过,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无一不懂,而且极为识大体、懂规矩,你府里只有你夫人一个女人,太夫人又抱孙心切,你不纳妾,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秦荀殷半跪到皇上的面前:“微臣不想让夫人伤心难过,还请皇上体谅。”   皇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他反复看了眼秦荀殷:“可是母后连日子都定下来了,你让朕驳了母后,母后岂不是要跟朕急?”   “微臣的确不愿意纳妾,还请皇上帮微臣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些好话,微臣有夫人已经足矣,不想内院再有任何的其他的事端。”秦荀殷恳求道。   皇上是有三宫六院的人,后宫女人们争宠的手段他见得多了,从来没个消停的时候,就是他都管不过来,各宫娘娘们明争暗斗,隔三差五就有新鲜事情发生。   他舅舅庶出的女儿分明是可以嫁到别家当家做主的,只怕也不是很愿意去威远侯府给秦荀殷为妾,但是婚姻这种事情,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个女子,皇上心想。   秦荀殷见皇上面有犹豫,又道:“皇上,其实微臣不愿意纳妾,不仅是为了微臣的夫人,也是因为微臣不愿意伤害她人性命。”   “此话怎讲?”   秦荀殷摆出一副硬着头皮说实话的样子:“因为微臣克妾。”   皇上难以置信。   “这是事实,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微臣如今二十八岁,皇上想想,为何微臣连个妾室都没有?自从微臣克妻的名声传出去后,微臣的娘害怕微臣断后,就想先给微臣纳妾,先保住子嗣,于是给微臣安排了通房,结果就在当天晚上,那丫鬟就忽然被雷劈死了,”秦荀殷说起来还有几分唏嘘,“所以,微臣才一直没有纳妾。”   克妾?!   若是真的,那这件事情就比较严重了,倘若秦荀殷真   的克妾,把六姑娘送过去岂不是让她去送死?那样娇美的人儿,死了多可惜!   皇上道:“朕再帮你去跟太后娘娘说说,若是她老人家执意如此,朕就爱莫能助了。”   皇上愿意开口帮他说话,秦荀殷自然感激,他赶忙朝皇上道谢:“多谢皇上体恤,皇上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   “不过是件小事,哪有什么大恩大德。”皇上不禁失笑。   秦荀殷一本正经:“这等小事,本不该劳烦皇上。”   “好了,这种客套话就别说了,找你来还有其他事情,几个文臣还在交泰殿等着朕过去,你陪朕去看看,为了立储的事情,他们到底还能掰扯出几多花儿来。”皇上道。   秦荀殷起身拱手:“微臣遵旨。”   古言玉睡醒一觉,秦荀殷还没有回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秋月进来服侍,低声说道:“人已经派过去了,奴婢让他在那边蹲两三天,看看情况再回来汇报。”   古言玉点点头:“做得很好,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明白的。”   秋月得了夸奖,高兴得裂开了嘴角笑。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古言玉白天睡得多,晚上就迟迟睡不着,她也想等秦荀殷回来问一问到底是什么事情,结果就看到顶着一张臭脸回来的秦荀殷。   古言玉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屏退了屋里服侍的,问他:“皇上找您什么事情?”   秦荀殷凝着古言玉,自怀孕后她每日吃好睡好,府里的事情也没让她操心,她在滋养下脸上长了些肉,腰肢摸起来也肉肉的十分舒服,心底蓦然间又柔软了许多,他张开双臂将古言玉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古言玉觉得秦荀殷很不寻常,心头忍不住有些犯急。   “到底怎么了?”她追问道。   “太后娘娘多管闲事,想把她侄女赐给我做妾,今天皇上找我,就说了这件事,”秦荀殷心中郁结,“我请皇上帮我去给太后娘娘说,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我不想纳妾。”   古言玉很是震惊。   “太后娘娘不会收回成命的,”她近乎肯定地说,“天家对侯爷您不放心,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塞人进来监视侯爷,他们怎么会放弃。”   “我知道。”   “那您还…”古言玉的话音忽然顿住,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您是为了断了他们的念想?就算他们真的要塞人进来,也只会塞一个人?”   秦荀殷点头,承认了古言玉的猜测。   古言玉心中却五味陈杂,这下可好,刚送走一个乔婉,又来一个太后的侄女,这一个一个的都是惹不起的,她这主母可真心不好当。   “母亲知道这件事吗?”古言玉问。   秦荀殷偏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等确定了再跟娘说,省得她思来想去的,烦心。”   古言玉心思复杂,就要有新人进门,她自然是高兴不起来,她也还没有大度到为秦荀殷高兴,她琢磨着,若是太后的侄女真要进门,到底安排在哪个院子好。   秦荀殷见她神思不属,问她:“在想什么?”   “想侯爷您真不容易,您在外领兵多年,数次深入敌营,弄得身上到处都是伤,回到汴京后各种谨言慎行,推了无数的邀约,态度摆得端正得不能再端正,没想到天家还是忌惮您、怀疑您,您手握十万重军,为大梁肝脑涂地,却换得这样   的猜忌,实在令人寒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罗老夫人之死   罗老夫人之死   秦荀殷吃惊,没想到古言玉竟然想到了这些。   他道:“我从未因此感到寒心,上位者本就应该尽力掌控一切,你也知道我手握重军,若是皇上还不忌惮,那就只能证明他愚蠢,自古出了多少手握重军最后谋反的大臣?皇上若明智,就应当将我牢牢监视住,以防因我而生变故,扰乱了朝局。”   古言玉听着这番大道理,忽然觉得自己果然只是个内宅妇人,不禁自嘲道:“是妾身眼界太小了,只站在了侯爷的立场,却没有站在皇上的立场。”   秦荀殷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和别人比,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结果这夜,古言玉就翻来覆去地没有睡好,第二日晚起一定的,她颇有些食不下咽,等着秦荀殷回来告诉她结果。   秦荀殷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他喝了口茶,觑着古言玉的脸色,表情沉沉地说:“太后没有收回成命,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十六。”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古言玉吃惊,她早就想到了,只是心中到底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太后别真的那么多管闲事,没想到奇迹到底还是没有出现。   古言玉站起身来,朝秦荀殷敛衽道:“恭喜侯爷。”   秦荀殷凝着她,她脸色十分寡淡,看不出喜怒,整个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秦荀殷僵直了脊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古言玉率先打破沉默,她提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秦荀殷添上茶,语气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她道:“妾身其实想过了,只要我们威远侯府行得端做得正,就算天家真的派人来监视我们,我们也不必害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又能监视出什么来?所以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其实都是不重要的,相反太后娘娘能让她的侄女入我们侯府为妾,可见对侯爷您的爱重,这是太后娘娘对我们侯府的抬爱和恩泽,我们应当欣然接受才是。”   秦荀殷看着她不说话。   “这是件好事,妾身明日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就跟母亲说,这毕竟是后院的事情,侯爷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吧,一切还有母亲做主。”古言玉温声细语地说。   秦荀殷道:“好。”   结果下来了,古言玉反而淡定了起来,几乎一夜无眠,次日醒来神清气爽地去给太夫人问安,三夫人、五夫人都在。五夫人月份渐大,食欲渐开,人长胖了些,近日也时常出来走动,偶尔还会去秋兰院和古言玉说说话。   妯娌俩都是怀孕的人,能说的话很多。   行了礼,古言玉在太夫人旁边坐下,笑了笑道:“有件喜事要和母亲说。”   太夫人脸上尽是笑意:“如今你们都怀着身孕,已经是双喜,还有什么喜事?我管着府里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还能知道?”   “是侯爷告诉我的,太后娘娘赐了她娘家的一个侄女给侯爷做妾,定于下月十六进门,这是太后娘娘对我们威远侯府的恩典,是以今日特地来跟母亲商议。”古言玉眉眼含笑,让人看不出她真正的喜怒。   三夫人有点匪夷所思:“太后赐妾?太后她老人家怎么想到这茬了?我们二伯是找不到妾室还是怎么的?需要她老人家操心我们内宅的事?”   五夫人竖起食指,朝三夫人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   三夫人望了眼面色沉着的太夫人,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都不傻,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与其说是天家的恩典,不如说是天家在他们威远侯府放了双眼睛,否则他们如何管得到秦荀殷屋里的事情来。   古言玉则想,太夫人心心念念着给秦荀殷纳妾,就盼着秦荀殷能多有几个孩子,这下总算顺了太夫人的心意了,能让太后娘娘赐妾的,可没有几人。   “母亲,您也知道,我现在身子不方便,这纳妾的一应事宜,恐怕还得让您操持,”古言玉声音温温和和的,丝毫不见悲伤或者愤怒,“只能辛苦母亲了。”   三夫人凝着古言玉温和的脸,想到一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秦荀殷纳妾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豪门贵族的男人,谁没有个妾室?   更何况这妾的地位也就比丫鬟高一点点的,说白了就是个伺候人的,古言玉身为当家主母,给秦荀殷纳了就是,到时候想怎么收拾还不是古言玉一句话说了算。   但太后娘娘赐妾,则是不同,那是天恩,太后娘娘赐的妾也就和寻常的妾不同,那是贵妾,古言玉不可能整天让贵妾到自己面前来立规矩,不仅不能,还得将那妾室供起来。   说是妾,其实和妻又没有多大的不同了。   三夫人同情地看了古言玉一眼,觉得这家里刚走了乔婉,才安静了没两天就又要热闹了,可这热闹,她却是不想看的。   太夫人道:“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件事情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   古言玉温声道:“多谢母亲体恤。”   太后娘娘赐妾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老太太得到消息,特意来了一趟威远侯府   ,叮嘱古言玉道:“这件事情你莫要小觑,对那即将进门的吕氏更不能小觑,自古妻妾之争就是内宅剪不断理还乱的污糟事情,你万事须得小心为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古言玉握住老太太的手:“您专程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怕你心中不好受,在这婆家又没有个能说话的人。那太后娘娘赐的妾室能是那么好使唤的?”   “我心中有数,况且我使唤她做什么,”古言玉淡淡地笑,“我也不会让她在我面前立规矩,她想怎么样那是她的事情,侯爷想怎么样那是侯爷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到我和我的几个孩子,他们想怎么折腾都随便他们,但若是敢招惹我,您觉得我会让她好受?”   老太太听到这里就放了一半的心:“你有数就好,就怕你一头栽进感情里,过不了侯爷纳妾这个坎,和侯爷赌气。”   “您放心吧,我岂是那种不知深浅地将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怀里推的蠢货?”   老太太的目光就落在古言玉的肚皮上:“那你想没有想过,在自己的房里收个人?你如今怀着身孕,若是那秦氏是个有手段的,定会千方百计地将侯爷留在她的屋里,你   要不要收个人,帮你笼络侯爷的心?”   古言玉闻言,忍俊不禁,她一直觉得这种在自己的房里收个人帮着自己笼络丈夫的心的做法非常的愚蠢,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认为这是个好办法。   她道:“我能留住侯爷,肯定是因为我自己,而不是因为别人啊。”   “我聪明伶俐,能与侯爷无话不谈,能帮助侯爷将内宅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让侯爷操心,侯爷因此高看我,所以自愿留在我身边,这才是我的本事啊,而不是因为我身边有能侍奉侯爷的人啊,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古言玉笑问。   老太太不由地认真打量古言玉,她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孙女,秦荀殷不过是纳个妾室进来,那妾室就算真有几分算计,又如何能骑到古言玉的头上去。   老太太和古言玉说了一席话后,放心地离开了。   “来的时候行色匆匆、满脸焦急,走的时候满心愉悦、不疾不徐,还和二夫人有说有笑的,”姚惠清在太夫人的耳边道,“也不知道二夫人到底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让老太太这般放心,只让她好生养胎,照顾好自己。”   太夫人端起茶盅喝茶:“她口才一向很好,能说服老太太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姚惠清深以为然。   太夫人吩咐道:“派人去把芳菲苑收拾出来吧,新房就设在芳菲苑,给吕氏住。”   姚惠清听着一愣,芳菲苑离后院最近,位置不算偏,比较幽静,平时只有两个婆子在里面守着,负责打扫,但距离正屋有好长一段距离,离寿康院就更远了,和椒香院完全不能比。   姚惠清道:“芳菲苑会不会不太方便?”   太夫人听着就不冷不热地道:“她是入我们府里当妾的,既然是当妾,想怎么安置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旁人还插不了手。”   太夫人这是在对太后娘娘擦手侯爷屋里的事情表示不满,姚惠清想到古言玉淡静的反应,想到太夫人的愤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芳菲苑就芳菲苑吧,住了进去就是芳菲苑的主子,别人又能说个什么出来。   三夫人来找古言玉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古言玉为太夫人找理由:“我如今怀着身孕,母亲可能是考虑到不想让我心烦,所以特意安排得远了些吧。”   三夫人忍不住笑:“也就只有你凡事都往好处想。”   “母亲说了,是纳妾不是娶妻,不用按照婚礼的排场来,就请几个通家之好来家里吃顿饭就行,你怀着身孕,也不用出面,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就好,”三夫人传达太夫人的话,“像这种日子,多的是意外,还是小心些好。”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六皇子受罚   六皇子受罚   “我也这样想,多亏母亲体恤,为我考虑得这样周全。”古言玉道。   送走了三夫人,秦荀殷回来了,古言玉又将太夫人的安排讲给秦荀殷听,秦荀殷表情十分寡淡,古言玉见他心不在焉,关切地问:“怎么了?”   秦荀殷拉住古言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坐着,伸手圈住古言玉的腰,将下巴枕在古言玉的肩上,轻轻地嗅了嗅她发间的香气,答非所问道:“好香。”   “不正经。”古言玉拍了拍他的手。   “皇上让六皇子处理临水县的侵地案,六皇子没有处理好,今日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六皇子当众斥责了一番,满朝文武大臣有大半都倒向瑾王,借此机会攻讦六皇子,六皇子完全不能应对,显得手忙脚乱、局促不安,朝中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   毫无意外,瑾王完胜。   古言玉道:“您不是本来就不看好六皇子吗?如今瑾王完胜,岂不是正好如了您的意?”   秦荀殷唏嘘道:“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给六皇子机会就好了,给了六皇子机会,却让他彻底失望,甚至当众下不来台   ,只怕他心中会有怨念。”   “那也和侯爷无关,这是他们天家自己的事情,都说女人不能干政,可您看太后娘娘,一会儿不满意瑾王当皇帝,一会儿硬给我们家塞个妾室,如今闹得满朝风云,不知道是不是如了她老人家的意。”古言玉冷笑。   自古朝堂政事,哪有女人插嘴的份儿,更何况是这种立储的大事。   “你对太后颇有怨念?”秦荀殷问。   “怨念倒是谈不上,就觉得她管得未免太宽了些,立储当是皇上圣心独裁的事,她虽然贵为太后,但万不该左右皇上的意思,扰乱了朝局,毕竟她身处后宫,见识有限,难不成还能比处理国家大事的皇上更有见地?”古言玉不屑道。   秦荀殷听着哈哈大笑。   古言玉瞪他一眼:“侯爷笑什么?”   “笑我夫人聪明伶俐,很有自知之明,”秦荀殷心情愉悦地捏了捏古言玉的鼻子,“若是我预判不错,中秋之前,立储的诏书就会下来,当是瑾王没错了。”   古言玉想,瑾王也挺好的。   下午,秋月给古言玉汇报古言依在庄子上的情况:“奴婢派人暗中盯了好几天,没发现古姨娘有什么异常,她每日照常吃饭睡觉,根本不见发疯。”   “除了吃饭睡觉呢?”古言玉问。   秋月回答:“坐在田埂上发呆,有人跟她说话,她就跟别人说话,但惯常凶巴巴的,脸色很难看,别人跟她说不了几句话就受不了她的坏脾气和糟糕的脸色,就不理她了。”   “没吵着闹着要拖我下地狱了?”   秋月摇头:“没有。”   古言玉冷哼了声:“装疯卖傻,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你派人盯着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若是有,就立即来报我。”   秋月点头。   又过了几日,芳菲苑已经布置妥当了,春花问古言玉要不要过去看看,被古言玉拒绝了:“芳菲苑我是去过的,布置一番也就那个样子,太夫人将吕氏安排在芳菲苑住,又能花多少心思在布置新房的事情上,没什么可看的。”   春花觉得古言玉说得有理。   午膳后,秦荀珍过来看古言玉,有些无可奈何道:“你还不知道吧?京兆府尹那边将推我三叔的那些人全都放了出去。”   “已经放了?那罗老夫人?”   “原本是准备瞒着我婆婆的,谁知道二叔那个大嘴巴,没管住自己的嘴,在婆婆面前说漏了,我婆婆气得当场就晕   了过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秦荀珍面有戚戚然。   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现在身体是越发不好了,大夫私下跟我们说,让我们准备好后事,她这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会没了。”   罗府的气氛太低沉,秦荀珍只是过来透透气,排解排解郁闷。   古言玉就温声细语地陪她说话,说着说着秦荀珍的目光就落在古言玉的肚皮上,琢磨了片刻,说道:“这才三个月吧?都显怀了?”   “可能他长得比较好。”古言玉道。   “三个月一般是不显怀的,我跟你说,这怀孩子的时候不能一个劲儿地猛吃,否则孩子太大了将来不好生,容易难产的,”秦荀珍道,“女人怀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吃得差不多就得了,得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将来生的时候有你好受的。”   秦荀珍能为她的安全着想,古言玉很感动,她笑道:“我有意克制了饮食。”   “你知道厉害就好…”   姑嫂俩说着话,秋月匆匆跑进来,对秦荀珍道:“四姑奶奶,罗府那边的人派人来请您回去,说是罗老夫人不好了。”   “罗老夫人不好”这句话秦荀珍最近已经听了无数遍,耳朵早就起了茧子,刚开始听的时候还会焦急一番,如今已经毫无感觉了。   但既然那边已经派人来催,她自然不能多留,起身和古言玉告辞。   结果,两个时辰后,古言玉就听到罗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当时天色已经入夜,这个消息惊动了太夫人,秦荀殷过去帮忙了,太夫人年纪比罗老夫人大,没有连夜过去。   秦荀殷忙到很晚才回来,古言玉彼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就看到秦荀殷有些疲惫的脸。   古言玉低声问:“罗府那边怎么样了?”   “哭成一片,罗老夫人走得也不算突然,但是罗振明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整个人显得十分颓丧,我让四妹好好安慰他,”秦荀殷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挂念着别人了,快睡吧。”   古言玉着实困得很,躺回去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她怀着身孕,自然不用去送罗老夫人,三夫人扶着太夫人去给罗老夫人上了一炷香,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秦荀殷三兄弟留在罗府帮忙。   办完了罗老夫人的后事,罗振明和罗振南要带上各自的媳妇和孩子回沧州守孝,这一别,又将是三年,秦荀珍里走   前哭成了泪人,根本不想离开汴京。   太夫人劝了好久秦荀珍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和罗振明他们离开了。   他们走了没两天就到了七月十六,吕氏入门的日子,威远侯府内院摆了三桌,外院摆了三桌,古言玉没有出席,一直呆在秋兰院里。   按理,入洞房前,妾室要先到正屋给正室敬茶,古言玉态度摆得十分和善,当时屋里还有三夫人和五夫人陪着,吕氏是被两个丫鬟扶进来的。   古言玉就坐在主位上,吕氏正要敬茶,秦荀殷进来了。   那一直低着头的吕氏就抬起了头,朝秦荀殷望去。   三夫人和五夫人看得目光一凝,吕氏生得极为好看,肤若凝脂,朱唇黛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清亮灵动,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那纤腰更是盈盈禁不住一握。   太后娘娘竟然送了个这样有逼人美貌的女子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望古言玉,却见她脸上仍旧挂着浅笑,没有因为吕氏的美貌而受到丝毫影响的样子,五夫人在心中暗赞,果然是个稳得住的。   吕氏跪下给古言玉磕头,领她进门的杨妈妈介绍道:“这位是三爷的夫人,这位是五爷的夫人,四姑奶奶还在守孝   ,不便出席,所以没有过来。”   吕氏又敛衽给三夫人和五夫人行礼,三夫人和五夫人点头应了。   有丫鬟端了茶上来,吕氏接过茶盅跪下给古言玉和秦荀殷敬茶,低眉敛眼,态度十分恭敬,她将茶盅高举头顶,对秦荀殷道:“请侯爷喝茶。”   秦荀殷接过茶盅,喝了茶。   吕氏又给古言玉敬茶:“请夫人喝茶。”   古言玉正要去接,秦荀殷却抢在她的前头率先接过茶盅,道:“你怀着身孕,早跟你说过不能喝茶的,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例外,这茶我替你喝。”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看呆了。   搞不明白秦荀殷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这可是妾室敬正室的茶,古言玉若是没有喝茶,就代表古言玉没有承认吕氏,那这礼就不算成,吕氏就不算秦荀殷的妾。   规矩是都知道的,秦荀殷这是不想让古言玉承认吕氏?   再看吕氏的脸色,脸上涂了一层粉,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白了还是青了,不过看着倒显得很淡定,并没有因为秦荀殷的举动而露出不满和委屈的神色来。   三夫人心头咯噔一下,觉得这吕氏只怕不是个简单的   。   秦荀殷不让她喝茶,古言玉就道:“你起来吧。”   杨妈妈见气氛尴尬,讪讪然地扶着吕氏起来,左九过来催秦荀殷,说外院的客人等着秦荀殷过去喝酒,秦荀殷淡声道:“夫人怀着身孕,不宜劳心,请杨妈妈将她送芳菲苑去吧。”   杨妈妈立即道:“奴婢这就送吕姨娘过去。”   秦荀殷让古言玉早点休息,然后看也没看吕氏,径直去了外院。   杨妈妈就带着吕氏去了芳菲苑,他们刚走,三夫人就忍不住道:“刚刚侯爷那般给她难堪,她竟然都不声不响的,二嫂,您可要小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古言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过她的,我过我的,不碍事。”   五夫人想,这句话真是饱含深意。   古言玉洗漱后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就让春花点了油灯,自己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拿了书来看,她觉得脑子乱糟糟的,盯着书总觉得看不进去,看了很久才翻了两三页。   春花在旁边陪着,古言玉睡不着觉,她心情也不好,替古言玉委屈。   她低声道:“夫人,要不今晚奴婢陪您睡吧?或者奴婢陪您说说话也好,夫人,您想说什么,奴婢陪您说话解闷儿。”   古言玉温温柔柔地笑:“那就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丈夫吧,你年纪也到了,你跟我说说,我给你物色物色,看看外院有没有合适的,得给你寻个好人家才行。”   春花:“…”   她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嗔怪地瞪了眼古言玉:“夫人怎么就知道拿奴婢打趣?”   古言玉道:“我没拿你打趣,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聪明能干,心思转得也快,能   将我身边的事情处理得很好,又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贴身丫鬟,我希望能给你寻个好人家,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嫁过去后就过好日子。”   春花见古言玉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中很是感动,便也正色下来,道:“奴婢不想离开夫人,奴婢不嫁人不好吗?奴婢可以当居士,一辈子伺候夫人。”   “胡说什么?怎么能不嫁人呢?”古言玉道。   “可奴婢就是这么想的,秋月也这么想,我们都不想离开夫人,若是嫁了人就要离开夫人,那我们倒不如不嫁人了,谁知道嫁的到底是人还是狗?夫人您待奴婢们这么好,嫁了人,婆家对我们再好也不可能有夫人您对我们好了,所以我们都不想离开。”春花道。   “那如果我想收你们做通房呢?”   春花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和秋月私下说过的,不想当什么通房,其实通房和丫鬟也没有什么区别,倒不如一心一意伺候夫人。”   “当了通房也能伺候我,将来生了孩子还能当姨娘,就一步登天了。”   春花听得心惊胆战,她脸色煞白地望着古言玉:“夫人,您真的需要通房吗?”   “你们愿意吗?”古言玉答非所问。   春花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夫人真的需要奴婢,奴婢愿意为夫人献身,但是奴婢更想单纯地伺候夫人,不想和夫人生疏了。”   古言玉忍不住笑了:“为什么?”   春花咕哝道:“为个男人和夫人生疏了也太不值得了,奴婢若是当了通房,侯爷还能有夫人您对奴婢好?那是不可能的。秋月就更不愿意当通房了,她觉得不自由,还是跟着夫人见世面好,她去了一趟东海,回来可得意了,下次出门,夫人可要带上奴婢了,奴婢也想去。”   古言玉:“…”   好吧,这两个丫鬟都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愿意当什么狗屁通房,她道:“那我就好好给你们留意着,让你们既能嫁人又能留在我身边做事,如何?”   春花又绯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那自然是最好的。”   古言玉哈哈大笑。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撩帘而入的秦荀殷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他今晚应当是要夜宿芳菲苑的,本以为回到秋兰院会看见古言玉失魂落魄的脸,没想到刚进屋就听到了她的笑声。   古言玉并没有伤心难过,秦荀殷觉得自己的脸很疼。   春花听到秦荀殷的声音,猛地从锦杌上站了起来,行礼道:“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像是被捉住了尾巴似的,匆匆跑了出去,秦荀殷满脸困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丫鬟怎么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古言玉愣了愣,而后笑道:“谁敢说您的坏话?妾身在跟春花说给她找婆家的事,女孩子脸皮薄,经不住我三言两语,可能以为侯爷您听到了,所以才那么慌张。”   秦荀殷道:“你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的确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古言玉眨眨眼睛:“侯爷身边进进出出的都是男人,您又是见过大世面的,看人肯定准,可有什么不错的人可以推荐给妾身?”   秦荀殷笑道:“我身边的一堆男人都打着光棍呢,左三、左四、左五还有左九,你都是见过的,这几个都不错,你觉得谁更好你跟我说,我帮你探探口风去。”   竟然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古言玉想了想:“左三吧,您问问左三,有没有钟意的姑娘,若是有,那姑娘是谁,若是没有,没有再说吧,妾身再问问秋月和春花的意思…”   然后夫妻两人就做媒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夜色逐渐深了,古言玉困意来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忍了又忍,到底还是说道:“妾身想睡了,侯爷您该去芳菲苑了。”   秦荀殷脱了鞋袜朝浴房走:“我不去,我留下来陪你。”   “不好吧。”古言玉讷讷道,今晚可算是新婚呢。   秦荀殷的声音从浴房里传来:“有什么不好的,我是纳妾又不是娶妻,谁还能管我晚上睡哪里不成?更何况你怀着身孕,我多照顾你一点本就是应该的。”   古言玉:“…”   她心道:“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芳菲苑里,吕氏自然还没有睡,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等得瞌睡都来了也没有等来秦荀殷,吕氏的脸色一点一点难看下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杨妈妈进来了。   吕氏一改难看的脸色,朝杨妈妈露出一个笑容,杨妈妈有点讪然道:“正屋那边传话过来,说侯爷去了正屋,让吕姨娘先休息,不用等了。”   那就是不会过来了,否则就不会派人传话过来。   吕氏道:“辛苦杨妈妈了,请杨妈妈也回去歇着吧。”   杨妈妈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总算完成任务了,这吕氏还未进门就不得太夫人喜欢,进了门不得侯爷喜欢,偏生遇到的主母古言玉还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完全不好应付,跟吕氏走得太近对自己绝对没有好处,她早就想溜了。   待杨妈妈走了,吕氏摘了头面,丫鬟翠屏忍不住道:“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姑娘?”   吕氏脸色阴沉,纠正翠屏的话:“没有姑娘,往后要称呼我姨娘。”   翠屏愤愤不平:“本以为威远侯是个大英雄,懂得怜香惜玉,姨娘您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进了侯府,虽然为妾,但也定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侯爷竟然那般心冷。”   “夫人正怀有身孕,侯爷多照看一点本是应该的,以后这种不敬的话切莫再说了,以免给自己惹祸事,给我惹麻烦。”吕氏教训道。   翠屏叹气:“奴婢只是为姨娘感到委屈。”   吕氏苦笑,有什么委屈的,她们这样的庶出本就是娘家人手上的棋子,他们想把棋子往哪里摆就把棋子往哪里摆,她没有被嫁给那些缺胳膊断腿或者有不良癖好的已经是万幸了。   兴许真是因为怀孕,古言玉虽然心中有烦心事,但是仍旧睡得极好,次日醒来照   样是红光满面的,她刚洗漱完,秋月就进来道;“夫人,吕姨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古言玉挑挑眉,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让吕姨娘进来。   她穿着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这种长裙极为显身段,衬得她前挺后翘,煞是好看,一身绿色看着就让人觉得清爽。   吕姨娘将手上的绣花鞋捧到古言玉的面前,微微敛衽朝古言玉恭敬道:“我做了两双鞋孝敬夫人,请夫人笑纳。”   古言玉的目光落在那双鞋上,她自己也是针线极好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吕氏的针线不一般,她让春花将绣花鞋收起来,夸奖道:“针线功夫不错。”   古言玉收了鞋还夸了她,吕氏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夫人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我,无论是做鞋做袜还是做衣裳,我都可以。”   古言玉淡淡地笑:“会有机会的,坐吧。”   吕氏刚坐下,秦暮珊和秦暮宇进来了,吕氏便又站了起来,春花在古言玉眼神的示意下介绍道:“这位是四少爷,这位是五姑娘,四少爷、五姑娘,这位是吕姨娘,侯爷刚纳的妾室。”   秦暮宇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吕姨娘,其实就是父亲的小妾。   秦暮珊盯着吕氏看了半晌,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评价道:“这裙子好看,母亲,我觉得我屋里的衣裳都不够穿了,可以再给我做两件吗?”   “好,给你做四件,”古言玉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而吩咐秋月:“去把我箱笼里的四匹湖缎拿出来送到针线房去,给宇哥儿和珊姐儿做衣裳。”   湖缎是上好的料子,小孩子长得快,秋月觉得有点浪费。   不过古言玉高兴就好。   吕氏就道:“我也会做衣裳,以前也经常给家里的侄子侄女还有弟弟妹妹做,不如我帮四少爷和五姑娘做衣裳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您可要小心她   您可要小心她   秦暮珊咬唇望着吕氏,秦暮宇表情淡淡的,那冷淡的样子倒是和古言玉有几分相似,看人的时候感觉所有人都无法接近他。   古言玉道:“针线房是做惯了的,也不用重新再量尺寸,就不劳烦你了。”   这话说得十分客气,完全没有将吕氏当成自己人看待,吕氏有点尴尬,笑道:“也好,我也怕我做不好,做出来的衣裳不得四少爷和五姑娘喜欢。”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灵巧地将彼此的尴尬掩饰了过去。   吕氏打量着古言玉的神色,发现她并无惊讶,然后她就听到古言玉对两个孩子道:“时辰差不多了,去祖母那里用膳吧,然后就去外院上课了。”   秦暮宇和秦暮珊乖巧地给古言玉行了礼,相携去了寿康院。   古言玉就端了茶。   这是送客的意思,吕氏哪里看不出来,忙起身道:“夫人若无其他吩咐,我就退下了。”   古言玉点了点头:“去吧。”   吕氏前脚刚走,春花提醒道:“夫人,这吕氏是个稳得住的,也极为会说话,能恰到好处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您可要小心她。”   古言玉对吕氏根本不上心:“她翻不出什么浪来。”   春花闻言,心沉沉的,觉得自家夫人有点轻敌的样子,古言玉如今不能侍奉侯爷,侯爷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个时候,稍有不慎,侯爷就会被人给抢走了。   春花忧心忡忡,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古言玉说。   古言玉却好似知道她的心思,笑容颇有些无奈,道:“你关心这些做什么?侯爷若是要宠她,我还能拦着不成?侯爷若是不宠她,我难不成还要主动把侯爷送过去?”   “话虽这么说,但是妻妾之争始终存在,那吕氏颇有城府,奴婢怕她给夫人您使绊子。”春花伸手去扶古言玉,“您如今是双身子,还是谨慎些更好。”   古言玉顶了顶她的额头:“杞人忧天,你夫人我何时还吃过亏不成?”   春花想想,深以为然。   然而,还是道:“还是得小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   古言玉:“…”   吕氏回到芳菲苑,翠屏给她倒上茶,见吕氏眉眼间微微含了笑意,不解地问:“   姨娘为何事高兴?夫人不是没让您给四少爷和五姑娘做鞋子吗?”   “你不懂,古氏凶名在外,我原以为她是那等凶神恶煞的内宅妇人,半点容不得人,但是从昨日和今日她对我的态度来看,传言并不可信,她并非那种恶毒的妇人。”吕氏道。   “可是奴婢也没看出来夫人哪里好相处。”   “我刚进府,她对我多有防备是人之常情,我相信只要我心诚,让她看到我真心侍奉她的诚意,她逐渐就会对我改观的。”吕氏高兴地说。   翠屏还是不懂:“夫人对您改观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侯爷对您改观啊。”   “你懂什么?只有夫人真心喜欢我,才会把我推给侯爷,或者说才会把侯爷推给我,我才有机会接近侯爷,”吕氏道,“侯爷不喜欢我,夫人是我唯一的希望。”   寿康院里,太夫人正在听杨妈妈回话:“侯爷昨晚没去芳菲苑,直接回了正屋。”   “侯爷表情如何?”   “听说回了正屋后跟夫人说了很久的话,今早去上朝的时候神清气爽的,”杨妈妈道,“吕氏去给二夫人问安,送了二夫人一双鞋,回去的时候好像还挺高兴的。”   太夫人忍不住笑:“可能觉得言玉很好相处吧。”   旁边的姚惠清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二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好相处,要相处之后才知道,若是那吕氏是个安分守己的,那二夫人就好相处,若是是个作妖作死的,她早晚会尝到二夫人的厉害,不过二夫人如今身体不便,有些事情还不好说。   “你说真的?二伯真的没去芳菲苑?”三夫人瞪圆了眼睛,双眼放光。   林妈妈点头:“可不是,现在府里都传遍了。”   三夫人搓了搓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侯爷没去芳菲苑,那吕氏多半心有怨愤,迟早要闹出幺蛾子来,二嫂可不是那任人揉搓的软柿子,这两人之间势必有一场较量。”   林妈妈:“可我听说今早吕氏从正屋出来后还挺高兴的。”   三夫人表情有点诡异:“是吗?”   “听说的,应该是真的,不过她高不高兴又有什么打紧,这才刚刚开始,二夫人是个藏得深的,才相处一两次,她能知道二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兴许今早二夫人对她和颜悦色的,她就觉得二夫人是个好相处也好拿捏的。”林妈妈分析道。   三夫人笑呵呵的:“谁刚认识二嫂都会觉得她极好相处,不过,只要不妨碍到她   的利益,二嫂的确是挺好相处的人。”   林妈妈见三夫人能看明白这点,心中很是欣慰:“夫人知道就好,只要我们和二夫人拧成一股绳,二夫人心软,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三夫人笑眯眯的:“说得是。”   “二伯乃是声威赫赫的大将军,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他杀个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为美色所动?”五夫人轻轻搅动着面前的银耳莲子粥,“那吕氏生得貌美如花又如何,二嫂的样貌本就是一等一的好,习惯了二嫂的美貌,吕氏看着也就那个样子。”   刘妈妈道:“这天下间有几个男人会嫌自己的女人多的?”   五夫人的口气漫不经心的:“那也得是寻常男人啊,你觉得二伯是寻常人吗?”   刘妈妈摇头:“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午睡后,古言玉照常去寿康院陪太夫人说话,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古言玉穿得单薄,一阵风吹过,她大起来的肚子就十分明显,和五夫人走在一起,看着竟然是和五夫人的肚皮一般大小。   三夫人很意外:“二嫂,你怀孕在后,怎么肚子看着跟五弟妹的差不多大?”   太夫人也注意到了,顿时有点忧心忡忡,忙对姚惠清道:“快派人去请太医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她肚子大得不寻常呢!”   姚惠清可不敢耽搁,立刻找人去请太医。   古言玉倒显得很淡定,因为她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她坐下道:“四姑奶奶也提过,可能是孩子长得比较好。”   太夫人拧起了眉:“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孕妇不能一个劲儿地吃,否则将来孩子太大生不下来就容易难产,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古言玉将每日的膳食跟太夫人汇报了一遍:“应该没有吃很多吧?”   五夫人道:“没有吃多,二嫂已经刻意避开了很多甜食,怀孕的人是要吃那么多的,我吃得比二嫂还多,不过二嫂您的肚子看着确实要比正常月份更大些。”   古言玉以前没怀过孩子,也没见过几个怀孩子的孕妇,不知道正常月份该是多大,如今听她们七嘴八舌地一说,自己不免也有点紧张,害怕自己的孩子真的有什么问题。   她的脸就纠结了起来,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太夫人道:“你别吓唬她,不会有事的。”   来的还是上次的郑太医,郑太医不慌不忙地给太夫人和几位夫人见了礼,然后不   慌不忙地给古言玉诊脉,先诊右手,诊完了后眉头皱了皱,这一皱,可把太夫人给吓坏了,整个人都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扶着木椅的扶手紧张地望着郑太医。   郑太医也没忙着下结论,让古言玉换成左手,于是郑太医又就着古言玉的左手诊了老半天的脉,继而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太夫人紧张地问:“太医,怎、怎么样?”   郑太医起身朝太夫人拱手作揖:“恭喜太夫人,若我判断不错,二夫人这是怀了双胎。”   “啊?双胎?”太夫人一时高兴,仿佛有点没听明白郑太医的话,“你说双胎?”   “当是不会错的,”郑太医一本正色道,“双胎的肚子本来就要比单胎的大些,所以二夫人的肚子看着才会比正常的月份大,这是正常的,各位夫人不用担心。”   古言玉有点懵。   太夫人觉得很打脸,当初她还跟秦荀殷说古言玉是能一次性生几个不成?这不就怀了两个?太夫人顿时乐开了花儿,觉得这种打脸简直不要太爽!   三夫人有点酸酸地心道:“二嫂是真的命好啊!”   五夫人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二嫂这是不怀则已一怀惊人,恭喜二嫂。”   五夫人就是嘴甜,反应过来的三夫人凑趣道:“母亲,得了这个好消息,我们可得好生庆祝庆祝,今儿晚膳是不是就可以吃大餐了?”   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谁还短了你的吃不成?那我们今晚就自家人聚一聚。”   古言玉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感觉怪怪的,觉得很神奇。   “惠清,快,派人去通知老二,让老二也知道这个好消息。”太夫人吩咐道。   “双胎?”芳菲苑里,得到消息的吕氏轻轻绞着手里的帕子,“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哪会有假的,”翠屏郁闷地嘟起嘴巴,唉声叹气道:“本以为夫人只是怀了身孕,没想到竟然怀的是双胎,太夫人十分高兴,吩咐今晚在寿康院摆宴,家里的人好生聚一聚,庆祝得到的这个好消息。”   如今古言玉是众星捧月,她们芳菲苑是清冷无双。 第一百八十七章 顶级的待遇   顶级的待遇   吕氏道:“听说太夫人向来喜欢二夫人,这二夫人还是太夫人亲自看中的,前几个月二夫人迟迟没有身孕,太夫人心下着急,于是急着给侯爷纳妾,没想到妾室还未进门,她就怀了身孕,纳妾的事情就被太夫人搁下了,所以太后才趁机插了一脚。我才进门两日,二夫人就被诊出怀的是双胎,她处处都站在上风,如何能不被众星捧月?”   翠屏着急:“可是…”   “她怀孕了也好,”吕氏打断翠屏的话,“她有身孕,我的机会才更多,你去把我的琴拿出来,我要弹曲子。”   翠屏搞不明白自家姨娘怎么想的,转身去拿琴。   秦荀殷和古言玉在寿康院用完晚膳后往秋兰院走,自从太医说古言玉这胎是双胎后,古言玉就越发小心起来,无论是走路还是吃饭都颇为注意。   秦荀殷更不敢大意,仔细地扶着古言玉慢慢地走。   “让春花扶妾身不好吗?您这拿剑的手用来扶妾身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古言玉低声道,“妾身总觉得自己享受了顶级的待遇。”   “你本来就应该享受顶级的待遇,”秦荀殷笑道,“怀孕是很辛苦的事情,我身为你的丈夫,照顾你是应该的,可惜我不能帮你分担这份辛苦。”   “您管好外面的事情就行了,这些事情用不着您操心。”古言玉笑道。   夫妻俩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丝竹之声,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清楚,秦荀殷问道:“哪里来的琴音?”   “琴声悠扬,曲调轻快,是一首欢乐的曲子,”古言玉评价道,“以往府里这个时候从未有琴音,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应当是新来的人所弹奏的。”   新来的人住在芳菲苑里。   秦荀殷未做多想,问古言玉:“你喜欢听?”   古言玉答非所问:“侯爷喜欢吗?若是侯爷喜欢,妾身就喜欢,若是侯爷不喜欢,妾身就不喜欢,妾身全看侯爷的意思。”   秦荀殷道:“你何时见我听过谁弹琴?”   古言玉会意地一笑,转而吩咐秋月:“去芳菲苑告诉吕姨娘,往后没有得到允许,都不要再随意弹琴了,因为侯爷不喜欢听。若是她说是因为得知我怀了双胎而高兴,忍不住拿了琴出来弹奏,为我庆祝,你就告诉她,我也不喜欢听。”   秋月心中一喜,欢天喜地地跑去了芳菲苑。   秦荀殷没说什么,扶着古言玉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秋月回来了,回话道:“奴婢说侯爷不喜欢听,让她以后不要弹琴了,她果然说是因为知道夫人您怀了双生子而替您高兴,奴婢就说了夫人您也不喜欢听,琴音会打扰夫人休息,吕姨娘才说往后再也不弹了。”   古言玉微微地笑:“你只说了这个?”   “奴婢还说了今后什么笛子啊埙啊之类的也不能吹,凡是能弄得老远都能听到声音的东西都不能用了。”秋月嘿嘿地笑。   秦荀殷则想,好歹自己还在这里,古言玉竟然丝毫不避忌。   这是在对他敞开心扉了?!   这猜测让秦荀殷莫名地一喜,脸上的笑容就不禁然地柔软下来,古言玉却看着他问道:“侯爷不走吗?”   “去哪里?”   “芳菲苑啊?新人入门,侯爷要在新人房里过三夜的,”古言玉拿风俗说话,继而话锋猛地一转,“若是侯爷不想去,妾身好命人给侯爷准备换洗的衣物。”   秦荀殷扶着古言玉往西梢间走:“不去,我留下来照顾你。”   古言玉又朝秋月摆摆手:“去跟吕姨娘说不用给侯爷留门了。”   秋月再次欢天喜地地跑去了芳菲苑。   秋月前脚刚迈出芳菲苑,翠屏勉强维持的笑脸就垮了下来,她愤愤不平地对吕氏道:“他们怎么这样?夫人什么都有了,现在又不能伺候侯爷,为什么还要霸着侯爷不放?甚至还当着侯爷的面打姨娘您的脸,不准您以后再动音律了,简直欺人太甚!”   吕姨娘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再没了高兴的表情。   她今日还特意将自己打扮得美艳动人,就等着侯爷过来,她不知道侯爷喜欢什么样的香,所以没敢往自己身上放香包,屋里也没有点熏香,就怕侯爷不喜欢,转头就走,她期待了一天,结果只等来秋兰院的丫鬟一句干巴巴的“不用给侯爷留门”。   她弹琴,希望能用琴音将侯爷引过来,结果侯爷也丝毫不给脸面。   不是夫人欺人太甚,是侯爷给了夫人欺负人的权利。   吕氏的指甲陷进肉里,她不甘心,论才华古言玉比不过她,论样貌古言玉也不见得比她美貌,她只是出生比自己好,她是嫡女,自己是庶女,嫡庶之别就差了这么多。   上天待她不公平。   但是,她必须要忍,她说得没错,侯爷不喜欢她,夫人就是她唯一的跳板,只有得到了夫人的认可,夫人才有可能在侯爷面前帮她说话,让侯爷来她的屋里。   她必须要忍。   姚惠清将这件事告诉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正在卸钗环,闻言只是无所谓地一笑:“老二昨夜没去芳菲苑,吕氏有点着急了吧,所以借着言玉的好事故意弄出动静,吸引老二过去。”   “您怎么不想她是真心为二夫人感到高兴的?”   “她跟言玉是竞争关系,言玉越好、地位越高,权利就越大,对她而言能有什么好处?她能真心为言玉高兴?你信吗?”太夫人嗤笑了声,“又是个不安分的。”   “二夫人已经收拾干净了,不准她以后再碰音律,”姚惠清对古言玉的雷霆手段很是佩服,“没想到二夫人怀着身孕还能杀伐果决。”   太夫人对古言玉的处置很满意:“她是身子重,又不是脑壳笨。”   姚惠清忍俊不禁。   “她有身孕,她是老大,她想怎么着都顺着她,你吩咐下去,谁敢让家里两个怀孕的儿媳妇儿不痛快,那就是再跟我这个老太婆作对,”太夫人最后这句话说得十分严厉   ,“让那些心思不正的都给我安分点,谁要是敢惹事,有她好果子吃。”   姚惠清听得心惊,暗暗祈祷古言玉怀的是两个儿子,千万别是两个女儿。   就算不是两个儿子,有一个儿子也是好的,否则太夫人不知道得多失望,而让太夫人期望过高最后又失望透顶的二夫人,只怕处境就会变得艰难起来。   太夫人的话传到秋兰院,秋月和春花喜忧半掺,两个丫鬟开始求神拜佛,求爷爷告奶奶保佑古言玉这胎不是两个女儿,与此同时,伺候古言玉也越发尽心尽力。   早上吕氏过来问安,古言玉还未做声,吕氏就跪到了古言玉的面前,磕头道:“昨日是我不好,一时高兴得忘了形,自作主张弹了曲子,扰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我昨日都没有罚你,今日罚你做什么?”古言玉笑了笑,“你起来吧。”   吕氏见古言玉面目柔和,撑着双膝站了起来,古言玉不说话,吕氏只好自己主动找话说:“听说怀孕的人十分喜欢吃酸的,我那里有酿制的酸梅,趁着今日过来给夫人问安,特意带了一罐过来,请夫人尝尝。”   吕氏将装着酸梅的罐子放在古言玉的桌上。   古言玉看着那罐酸梅,觉得自己嘴巴有点泛酸,好像隔着瓶盖都能闻到酸梅的酸气似的,她强压制着自己的嘴馋,对吕氏道:“我的吃食都是特定的,这东西你拿回去吧   。”   吕氏有点懵,似乎没反应过来古言玉为什么拒绝她的好心,她好心好意拿好东西来孝敬古言玉,她却三言两语地拒绝了?!   古言玉见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耐心解释道:“吕姨娘,怀孕的人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吃的,尤其是腌制的东西,明白吗?”   吕氏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连忙跪下,解释道:“夫人,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古言玉见她心慌了,有些不忍,打断她的话道:“好了,你别动不动就下跪的,你也别害怕,这酸梅我就当没有收到过,你拿回去吧,也不要对别人提起。”   “多谢夫人。”吕氏赶忙将酸梅拿了回来,藏进自己的衣袖里。   “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往后不用给我送吃的东西过来,若是被太夫人知道了,查出你送给我的东西不适合怀孕的人吃,你怕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古言玉端了茶。   吕氏吓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我再也不敢了。”   “下去吧。”古言玉声音淡淡的。   吕氏拿着酸梅罐子退了下去,翠屏见她出来时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顿觉不好,   以为她在正屋里受了什么委屈,忙问道:“姨娘,怎么了?”   “没事,先回去。”吕氏松了口气。   “夫人到底还是心软的人,”回到芳菲苑后,吕氏将酸梅罐子放到桌上,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不过是稍加试探,她就露出了本性,我还以为她多冷血恶毒。”   翠屏嘟嚷道:“奴婢就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假装以为她好心   假装以为她好心   “你不懂,想要从夫人那里讨得好处,我总要知道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吕氏道,“我会找到机会,总有一日,我会让夫人心甘情愿地将我推给侯爷的。”   伺候在古言玉身边的秋月翻了个白眼:“脑袋怎么长的?什么东西都敢拿来给我们夫人吃?要是吃出个好歹来,她拿命都赔不起。”   古言玉:“兴许真的只是好心。”   “奴婢才不信这种鬼话呢!”秋月现在见谁都觉得对方对古言玉不怀好意,“春花不是说她是个挺稳重的人吗?稳重的人能随便送孕妇吃的东西?”   古言玉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秋月,忽然发现秋月其实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慧。   古言玉笑道:“你就假装以为她只是好心不就成了。”   秋月不明白为什么要假装,觉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简直太多,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春花笑着在旁边提醒:“夫人总要大度些好,不能让人觉得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与人计较一番,况且如果那吕氏咬定了只是好心,什么都不知道,闹出去了别人只会认为夫人得理不饶人。倒不如给吕氏一个恩典,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秋月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称赞春花:“还是你心思通透。”   古言玉但笑不语。   午膳时秦荀殷回来,让身边伺候的都退了下去,对古言玉说道:“昨日皇上让六皇子闭门思过一个月,太后娘娘知道后,郁结于心,生病了。”   “不过只是罚闭门思过,太后娘娘就病了?”古言玉很吃惊。   秦荀殷有些无奈地笑道:“皇上是孝子,太后娘娘一心挂念着六皇子,皇上没办法,只能让六皇子进宫陪伴太后,太后这才稍有舒心。”   “她老人家是不是故意的?”   “这不好说,太医说太后娘娘的确身体有所不适,皇上亲自去看了,太后卧病在床,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应该是真的病了,”秦荀殷道,“皇上最近也十分疲累,为了立储的事情操碎了心,朝中事情又多,听说他近些日子每日都看奏折看到很晚,看着精神也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也得病倒。”   古言玉道:“太操劳了本就容易生病,身体哪里吃得消。”   说罢就看向秦荀殷:“侯爷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习武之身,日日锻炼,朝堂上那些事情还不至于给我的身体带来伤害,我跟   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很快就有事要发生了。”秦荀殷握住古言玉的手。   古言玉听得一怔。   秦荀殷安抚她道:“你别胡思乱想,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太子倒了,现在是六皇子和瑾王在争储,六皇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瑾王的对手,但是倘若他对帝位势在必得,难免不会做出些偏激的事情来,还有太子…”   秦荀殷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传来左九的声音:“侯爷,宫里出事了。”   古言玉眉头霎时皱了起来,没想到秦荀殷竟然真的一语成谶,说要出事就真的出了事,她有些紧张地反握住秦荀殷的手,听秦荀殷道:“进来说话。”   左九走进来,秦荀殷问:“什么事?”   左九:“宫里传话出来,太后娘娘吐血了,皇上和各宫的娘娘都去了百福宫,太医们在会诊,太后娘娘到底什么病,现在正在查。”   秦荀殷挥手让左九退下去,古言玉听着有些心惊胆战,说道:“太后娘娘原本身体很好,只是因为六皇子受到处罚,所以心情不好,病倒了,但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至于吐血吧?”   秦荀殷表情很沉:“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正反也不关我们威远侯府的事情,太后若真的是因为生病才导致吐血,那就没什么事情,若是因为别的事情吐血,顶天了就是皇子们争储的事情,这些事情自然有皇上裁决,侯爷还是不要操心了,这种事情,您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古言玉无所谓地说。   秦荀殷:“这种非常时期,凡事还是知道的好,以免成为别人的耙子或者手里的刀。”   古言玉:“…”   行吧,只怪她目光短浅。   她擅长内宅的争斗,但她的那些小心思往朝堂上一放,其实根本不够看的,有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这家里若是没有秦荀殷,可怎么办好。   午膳后古言玉躺床上午休去了,秦荀殷琐事缠身,去了外院。   人刚走到外院,左九就迎了上来,朝秦荀殷递上一封信:“西北军营的信件,正要给侯爷您送过去。”   并非加急或者加密信件,所以左九也显得不慌不忙的,秦荀殷走进书房,将信封打开,这封信来自镇守西北的副将南荣,上面清楚地写了何年何月何时何地西北边境有多少外敌侵犯,又是被我军如何击退等一应要事。   如今大梁国富力强,西北外敌忌惮西北军,根本不敢大举侵犯大梁边境,只敢组织人在小范围区域抢东西,抢了就跑,闹得边境的百姓惶惶不安。   这是历年来都没有改变的事情,无论西北边境有多少士兵镇守,都无法防止这种突袭事件发生,为此,秦荀殷也很苦恼。   总得有个解决之法。   信中还提到,深入犬戎敌营的探子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他们正在联系对方,若持续没有消息,会再写信禀报。   这真是个不好的消息,如今大梁有内忧,秦荀殷担心十八部落在皇上分身乏术的时候举兵侵犯,攻占大梁的土地,他不想汴京出事,也正是因为如此。   结果秦荀殷就一直皱着眉头,一直到晚膳的时间紧皱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来,饭桌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都没有人敢轻易吭声。   回去的路上古言玉忍不住问起:“侯爷还在担心宫里的事情?”   “没有,”秦荀殷摇头,“有几个深入十八部落地界的探子失去了联系,不太放心,而且近些年边境百姓总是和十八部落的人小打小闹的,说起来也并不是真的太平。”   “有件事情妾身一直很不明白,想问问侯爷。”   秦荀殷朝她投去疑惑的眼神:“你说。”   “西北天干物燥,物资缺乏,十八部落的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条件也十分艰苦,为了活下去他们才会抢夺资源,冒着生命危险到我们大梁边境抢东西,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活命。十八部落的人能联盟,也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没有人是天生喜欢烧杀抢掠的吧?倘若他们能安稳地活下去,能吃饱穿暖,是不是这种事情就不会经常发生了?”   秦荀殷道:“是这个道理,道理谁都懂,问题是如何解决。”   “那为什么不开通互市呢?”古言玉很疑惑。   秦荀殷:“互市?”   “对啊,没人跟侯爷提过这个吗?或者说没人跟皇上提过这个吗?西北地区还是有很多天材地宝的,他们的牛羊还有马匹都是上好的,开通互市让西北十八部落的人可以拿他们的东西和我们大梁百姓的东西互换,他们就可以从我们这里买走粮食、布匹等东西,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自然就会少了很多为了生计而干烧杀抢掠的事情的人。”   秦荀殷目光清亮,好像头一天认识古言玉似的,只觉得自己眼前一亮。   那目光看得古言玉怪不好意思的。   她讪讪地笑了笑:“妾身就是觉得从理论上讲,这个办法应该是可行的,但侯爷您见多识广,一直没有实行这样的办法,应该是有你们自己的原因的。”   “妾身就只是随便说说,侯爷别当真,听听就好。”   “不,这是个好办法,”秦荀殷从仿佛从古言玉的脑袋瓜里看到了金子,“不过具体要如何实行,还需细想,明日上朝,我就跟皇上提这件事情。”   没成想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竟然就问到了点子上,能帮秦荀殷解决这样大的麻烦,古言玉也很高兴,她道:“妾身只希望西北能安定,这样侯爷就能少操些心了。”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古言玉道:“妾身只是觉得如果货物能够交换,对双方都是好事。而且,这样也有利于大梁深入了解西北各部落,继而逐渐将西北部落蚕食,最后全部纳入大梁的疆土之下。”   秦荀殷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古言玉,笑道:“你倒是将如何说服皇上都帮我想好了。”   古言玉:“妾身只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   两人回到秋兰院,左九进来禀道:“侯爷,查出来了,是毒。”   古言玉一怔,秦荀殷并未显得多意外,左九补充道:“皇宫已经戒严了,现在任何消息都传不出来,只知道太后娘娘是中了毒。”   左九退下后,古言玉道:“太后既然中了毒,那就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倒霉的是瑾王和贵妃,太后娘娘中毒,自然是从太后的一应饮食开始排查,就发现贵妃娘娘亲自给太后娘娘送了一碟她自己亲手做的芙蓉糕,太后不贪食,芙蓉糕虽然好吃,她却没有吃完,还剩了些,太医就查到那芙蓉糕是有毒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九章 腥风血雨   腥风血雨   好在毒性并不强,还不足以致命,否则太后已经升天了。   皇上十分愤怒,立刻命人幽禁贵妃,贵妃大喊冤枉,跪在百福宫的石阶上额头磕出了血,瑾王于心不忍,为贵妃辩驳,良妃站出来说是他们母子联手陷害太后,还有个宫女站出来作证,人证物证据在,瑾王和贵妃都无从辩驳,结果自然是贵妃被幽禁,瑾王被押入大牢。   这场好戏就从太后吐血开始上演,六皇子守在太后的床前痛哭失声,良妃娘娘一直跪在佛堂里祈求太后娘娘平安无事,目前贵妃和瑾王惨败。   储位之争,腥风血雨,谁都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有人要身首异处。   古言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只希望这场争储的大戏能早些落幕,秦荀殷在外院和几个幕僚商议事情,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了无睡意,找了书来看。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突然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亮,屋里的油灯寂静地燃烧着,她睁着眼睛望了会儿床顶,问道:“秋月,侯爷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秋月打帘进来,自从古言玉怀孕以来,秦荀殷不在的   时候就会有一个丫鬟睡在次间守夜,方便古言玉半夜饿了或者需要水的时候身边有人伺候。   她走到古言玉的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没有回来,要不奴婢去外院看看?”   “不用了。”古言玉摆摆手,“你回去睡吧。”   她复而闭上眼睛,一阵困意袭来,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进来伺候的是春花,她道:“侯爷已经去上早朝了,让奴婢们好生伺候夫人,说他忙完了就回来。”   古言玉在西次间坐下,吕氏进来问安,古言玉端着茶盅,用茶盖轻轻捋着水面上的浮叶,低声道:“昨日闹翻了天的事情你可知道?”   吕氏还真不知道。   她进威远侯府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是翠屏,一个是翠柳,并没有带贴身照顾的妈妈,她是妾室,也没资格带,整个威远侯府除了翠屏和翠柳,就没一个跟她熟悉的。   而芳菲苑里的人好像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在她面前从来不多嘴多舌,从不会主动跟她说内院或者外院发生了什么事情,古言玉怀了双胎这件事还是翠柳自己去打听的。   她生活在威远侯府,其实就像是生活在一个金丝笼里,对外界一无所知。   古言玉突然跟她说这件事情,吕氏想,这件事情多半跟吕家有关,她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有些惶恐道:“不知是何事,我未曾听说。”   “太后娘娘病了。”古言玉道。   吕氏听着一惊:“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如何会突然生病的?”   竟然并没有问太后病得重不重,要么是不关心,要么就是十分聪慧地在瞬间想通了关键,古言玉看吕氏的目光颇有深意,回答道:“听说是吃了贵妃娘娘亲自做的糕点才生病的。”   吕氏:“…”   她大约是没想到消息来得这样劲爆,整个人有瞬间的呆愣,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深问下去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古言玉:“那夫人可知,太后娘娘病得可严重?”   “不知道,我跟侯爷都只知道太后娘娘病了,你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我想着,这件事情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你若是无事,就多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太后娘娘长命百岁。”古言玉低声说,然后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现在身子重,有些事无能为力。”   吕氏道:“我一定会为太后娘娘祈福的。”   古言玉道:“事情我已经吩咐了,你退下吧。”   吕氏离开时眉头紧锁,翠屏以为她在秋兰院受了欺负,越发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等回到芳菲苑,她问吕氏,吕氏却不吭声,只让她给自己找一身素雅的衣裳换上。   威远侯府是有小佛堂的,就设在后院,吕氏换上衣服后直接去小佛堂跪着,翠屏问为什么,是不是夫人罚跪,吕氏只道是给太后娘娘祈福。   翠屏听得一头雾水,当着神佛的面又不好再叽叽歪歪,愤愤然地回了芳菲苑。   翠柳就问:“怎样?姨娘为何要去佛堂跪着?”   “我怎么知道?问姨娘,姨娘只说给太后娘娘祈福,我真不明白,给太后娘娘祈福为什么就要去佛堂跪着,而且看姨娘那架势,还不知道要跪多久呢?”   翠柳有点忧心:“是不是夫人借此机会在姨娘面前立威?诚心整姨娘的?”   翠屏一听,觉得翠柳说得有道理,顿时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我们姨娘乃是太后娘娘赐给侯爷的妾室,和一般妾室怎么能一样?说一声是侯爷的妻也不为过,夫人仗着自己怀了孩子就这般折辱我们姨娘,岂不是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翠柳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我哪有乱说?我说错了吗?夫人罚姨娘跪佛堂那是事实,姨娘又没有犯错,夫人有什么资格罚我们姨娘?”翠屏气得浑身发抖,“不行,不能让夫人这样欺辱我们家姑娘,我得回一趟吕府,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爷和夫人,让老爷和夫人给姑娘做主。”   翠柳听了大惊:“我的姑奶奶,你可别给姨娘惹事了。”   “你懂什么?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我们姑娘是太后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还轮不到夫人这样欺辱。”翠屏说着就朝外走。   翠柳赶忙拦上去:“你别乱来,你要回吕府告状,问过姨娘没有?”   “姨娘就是太善良了,你让开。”翠屏怒道。   “姨娘都没有同意,你就敢擅自回吕府,你可知道…”   翠屏不等翠柳说完话,一把将翠柳推开,骂道:“你是王夫人那边的人,你根本就不心疼六姑娘,你不像我,是从小跟着六姑娘过来的,是六姑娘的生母留给六姑娘的人,你和姑娘根本不亲,你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好。我和你不同,我只希望姑娘能好,我不像你,胆小怕事,你再敢拦我,我就让姑娘将你赶走,滚开!”   王夫人就是吕氏的嫡母。   翠柳虽然是王夫人拨给吕氏的,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吕氏的丫鬟,她自然是一心一意伺候吕氏的,此时被翠屏如此冤枉,顿觉心寒。   翠屏其实也没有完全说错,她到吕氏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的确和吕氏不亲。   翠柳有点心灰意冷。   翠屏冷哼一声,拔腿就出了芳菲苑,在芳菲苑里伺候的云妈妈转身就跑去了秋兰院,古言玉正在吃水果,云妈妈语速飞快地将事情的经过讲给古言玉听,古言玉朝秋月使了个眼色:“跟守门的打声招呼,让他们放翠屏出去。”   禀事的云妈妈听着就打了个冷颤,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翠屏惹起来的,只要关起门来将翠屏好好教训一番便没事了,没想到夫人竟然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闹大了,翠屏那丫鬟只怕就不是挨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云妈妈在芳菲苑伺候,辛苦了,往后芳菲苑的事情还需要云妈妈多多操心,”古言玉面不改色地剥着荔枝,让春花装了一篮子水果给云妈妈,里面有葡萄、苹果、荔枝,都是上好的东西,“今天刚送进府的,带回去给你小孙女吃。”   古言玉赏的东西,云妈妈哪敢推辞,立刻接了:“多   谢夫人。”   柳红送云妈妈出门,折回来的时候听古言玉吩咐道:“去把外院的萍儿叫进来。”   严妈妈喜出望外地走进屋里,对正在打扫屋子的萍儿笑道:“你的机会来了!夫人派了柳红姑娘过来,请你去一趟秋兰院。”   “请我?”萍儿指着自己的鼻子。   “柳红姑娘是这样说的,原话是‘夫人让我来请萍儿姑娘去一趟正屋’,”严妈妈笑眯眯地说,“快去吧,在内院总比在外院跑腿打杂得好。”   萍儿就放下了手里的抹布,给严妈妈行了礼,跟着柳红去了秋兰院。   秋兰院里的鲜花开得正浓,一路走进去,芳香扑鼻,萍儿内心有些激动,等见到了古言玉,她端端正正地朝古言玉行了礼,温声道:“不知夫人找奴婢有何事吩咐?”   以前古言玉从未过多注意过这个丫鬟,今日细细来看,的确有一股机灵劲儿,她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芳菲苑缺一个主事的二等丫鬟,你愿不愿意领了这个职?”   萍儿有些不敢置信。   原以为会是好事情,没想到并不是好事情,她有点失望,但想着自己好歹在夫人面前露了脸,也不算全无所获,况   且夫人还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萍儿深吸口气,问道:“奴婢能问夫人一个问题吗?”   古言玉笑道:“你问。”   “奴婢到芳菲苑是去当吕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是当夫人手底下管事的丫鬟?”   古言玉听着目光就露出几分欣赏,这丫鬟脑壳转得快,思维灵活,而且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十分地出挑。   放在外院搬货打砸的确是浪费了。   古言玉:“是不是让你去当吕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你就不去了?”   萍儿中肯地点点头:“奴婢不愿意去,奴婢宁愿在夫人院子里当一个洒扫的丫鬟也不愿去芳菲苑当二等的主事,奴婢斗胆说实话,若是吕姨娘安分守己还好,若是她是个喜欢闹事的,奴婢身为她的贴身丫鬟,迟早要因为她倒大霉,就长远而言,去芳菲苑绝不是好事。”   古言玉看她的目光越发有了欣赏的味道。   难怪会被严妈妈看中,的确非常有可取之处。 第一百九十章 吕王氏上门   吕王氏上门   古言玉温声道:“我本想让你去芳菲苑当二等的主事丫鬟,帮我盯着吕氏,但现在看来,让你去芳菲苑有点浪费人才,你且先回去吧。”   萍儿惴惴不安地走了,其实去芳菲苑当古言玉的眼睛她是愿意的,但是现在看来,古言玉好像对她有了别的安排?   柳红见她满面忧心,安慰道:“萍儿姑娘不必害怕,我们夫人很喜欢你。”   “真的?”   “真的,夫人若是不喜欢你,就会让你去芳菲苑做事了。”   萍儿喜出望外。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吕氏现在还在佛堂跪着,她的贴身丫鬟翠屏回了吕府,估计是通风报信去了,”姚惠清将刚泡好的茶端给太夫人,“是二夫人让放她走的。”   太夫人听着就冷冷地笑了笑:“吕家的这是要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啊。”   “奴婢也觉得他们行事太放肆了些,一个妾而已,让   她跪了就跪了,还敢让丫鬟回去告状,这是仗着有太后娘娘和皇上撑腰,在我们府里作威作福呢。”姚惠清说。   太夫人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吕家能闹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午膳的时候,秦荀要回来了,进门就问道:“听说府里出了点事情?”   “是吕姨娘的丫鬟回吕府告我的状去了,”古言玉忍不住笑着说道,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跟秦荀殷讲了一遍,“吕家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来找我算账。”   正说着,秋月在门口禀道:“侯爷,夫人,吕姨娘求见。”   秦荀殷紧皱眉头,不动声色。   古言玉秉着她要当一个有容人之量的主母的原则,开口让吕氏进来。   吕氏一踏进房门就跪到了古言玉和秦荀殷的面前,声泪俱下道:“求夫人饶了翠屏吧,都是我没有交代清楚,让她以为是夫人在罚我,都是我的错,翠屏她只是太心急了,太为我着想了,所以才会办了坏事,求夫人和侯爷饶了翠屏吧。”   她穿着素色衣衫,清丽逼人,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望   着秦荀殷和古言玉,当真是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古言玉有点不舒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从内而外的,难以言说。   春花和秋月在旁边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吕氏拆吞了入腹,装什么圣母呢,贱人!   古言玉的声音十分冷淡:“你让我饶了翠屏,这话从何说起?吕姨娘,你弄清楚事情没有?什么叫让我饶了翠屏?我对翠屏做什么了?”   吕氏仰起头,愣愣地望着古言玉。   春花解释道:“吕姨娘,翠屏离开府里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她想离开就离开,想留下就留下,我们夫人并没有苛待她。”   吕氏愣了半晌,说道:“她犯了错,本就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也知道她犯了错,本就应该受到惩罚,既然如此,你来求什么情?”古言玉的声音越发冷然,“我让你给太后娘娘祈福,你就跑去跪佛堂,让府里的人都以为我在罚你,你没说清楚,别人喜欢胡思乱想,也并非全是你的错,我不追究你的过错,这事便就不提了。”   吕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古言玉喝了口水,慢悠悠继续道:“但是,你那丫鬟也太放肆了,我罚你便是罚了,我为妻,你是妾,我想怎么罚你便怎么罚你,谁还能说半个字?你那丫鬟却说,你是太后娘娘所赐,皇上乃是你的亲表兄,说你与我是平妻也不为过,真是好一张利嘴。”   没有哪个主母会忍受这样的闲言碎语,这是在当众挑战古言玉身为主母的权威。   古言玉若是不追求,别人只会笑话她当真是怕了他们吕家,被一个丫鬟那般羞辱,不仅给威远侯府丢脸,还给他们古府丢脸。   古言玉可丢不起这个脸。   吕氏求助地望着侯爷:“都是我没有教导好身边的丫鬟,都是我的错。”   吕氏哭得梨花带雨,柳红禀道:“侯爷,夫人,吕府的夫人过来了,说是来探望夫人的。太夫人亲自去接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说着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秦荀殷和古言玉都没有理会吕氏,两人起身到外面迎客,就见到太夫人陪着一个穿着驼底   团花杭绸锦衣、梳着高髻、头上插着红宝石镶喜鹊登梅簪的贵妇人走了过来,待人走近,古言玉敛衽行礼道:“吕夫人。”   “秦夫人,”吕王氏还了礼,脸上挂着笑容,看了眼古言玉的肚皮,“听说秦夫人怀了双胎,真是神灵保佑,恭喜恭喜。”又朝秦荀殷敛衽道:“侯爷。”   秦荀殷目光淡淡的,往旁边让了让,对吕王氏道:“吕夫人请里面坐。”   太夫人就陪着吕王氏走进了堂屋,吕王氏的脚步一跨进去,就看到吕氏低眉垂眼地站在门角,听到脚步声,她抬眼小心地觑了吕王氏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吕王氏心底冷冷地一哼。   太夫人和秦荀殷坐到了主位上,古言玉和吕王氏相对而坐,丫鬟上了茶,吕王氏端起茶盅又放下,面色有些尴尬,迟迟没有开口。   古言玉道:“吕姨娘,快过来见见吕夫人。”   吕氏猝然间被点到,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前朝吕王氏行礼道:“母亲。”   吕王氏的脸色从尴尬变得冷沉:“当初选你入威远侯府的门,便是看在你聪明机灵、安守本分,想着定能伺候好侯   爷,为秦家开枝散叶,为我大梁王朝多培养几个出类拔萃的武将,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懂规矩,不过是被罚跪佛堂,竟然就让丫鬟跑回去告状。”   吕氏吓得脸色惨白,要知道,她能在威远侯府占有一席之地,到底还是因为吕家的地位摆在那里,所以府里的人并不会如何苛责她。   但若是吕家放弃了她,不顾她的死活,她在威远侯府又将是另外一番光景。   吕氏跪在地上,极力解释道:“母亲,我没有,我没有让翠屏回去,我也不知道她回去了,是她自作主张的,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委屈,是翠屏在胡乱揣度。”   古言玉震惊得目瞪口呆,刚刚不是还在声嘶力竭地求她放过翠屏吗?怎么现在吕王氏一出现,她就把翠屏往死路上推?!   古言玉抚了抚额:“吕姨娘,现在太夫人和吕夫人都在这里,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我让你去跪佛堂的,还是你自己去跪佛堂的?”   吕氏哆嗦了一下,回答:“是我自己要去跪佛堂的。”   太夫人挑了挑眉,吕王氏满脸震惊,秦荀殷面不改色。   “你哆嗦什么?我又没欺负你,你哆嗦来哆嗦去,别人还以为是我威胁你呢,你站起来说话,站端正了,好好说话,别颤颤巍巍的,分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别弄得自己是小门小户里没见过世面的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古言玉口气冷硬地说。   吕氏听着就脊背一僵,然后听话地站了起来。   太夫人、吕夫人和秦荀殷都震惊了。   太夫人见古言玉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主动开口问道:“你去跪佛堂干什么?”   吕氏这次说话顺畅了许多:“回太夫人的话,夫人说太后娘娘病了,让我有空给太后娘娘祈福,保佑太后娘娘长命百岁,我想着去佛堂跪着祈福最显诚心,我就去了。”   “那翠屏是怎么回事?”太夫人追问。   “我真的不知道翠屏怎么想的,那些不敬的话我也从未说过,”吕氏又要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翠屏是我身边贴身伺候的,我待她要比其她丫鬟宽容些,她见我跪佛堂,应当是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不敢说,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来,她也是为我好。”   太夫人道:“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就回去吧。”   吕氏有点懵:“那翠屏…”   太夫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吕氏及时住了嘴,不敢再继续往下问,她看了吕王氏一眼,然后行了礼,退了下去。   太夫人立刻又换上笑脸:“我特意命人准备了午膳,吕夫人可要在我们府里用了午膳再回去,不然别人可得说我们威远侯府不会做人做事了。”   吕王氏欣然应承,当然要留下来用膳,不然旁人只会认为他们吕家与威远侯府生了罅隙,不仅要用膳,她用完膳还要高高兴兴地回去。   心中却在想,这威远侯夫人可真是个厉害的。   吕氏回到芳菲苑,翠柳焦心地迎上去,焦急地问道:“姨娘,翠屏回来了吗?”   吕氏面色惨白,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翠柳的话,一路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内室,速度快得好似身后有鬼怪在追她似的,翠柳觉察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急得跟了进去。   吕氏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到床上,脸色白得像鬼,一   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翠柳被她这样子吓得胆战心惊,她以前是跟在吕王氏身边做事的,知道丫鬟闹事的厉害,轻则赶出府里,重则被乱棍打死,她亲眼见过被乱棍打死的人,躺在地上血肉模糊,流出来的血能将满院子都染红。   翠屏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还专程跑回吕府去闹事,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翠柳突然很后悔,后悔她明知道后果竟然还放任翠屏跑回去,   她当时应该使劲儿全力拉住她的。   吕氏表情呆呆的:“我原以为二夫人柔弱好拿捏,没想到竟然完全是我想岔了,内院的人想要出去,没有得到允许,哪能那么容易出去,是二夫人故意放她出去的。”   翠柳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威远侯夫人本就凶名在外,吕氏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知道,还期待威远侯夫人是个好欺负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夫人的手段   二夫人的手段   翠屏那般挑战威远侯夫人的权威,她不将事情闹大,别人都会以为她好欺负,如此,她今后还如何御下?如何有威信?   吕氏深吸口气,很是彷徨地问:“翠柳,你去探探翠屏到底怎么样了。”   翠柳不想去,她觉得这个时候她们还是稍安勿躁地好,万一一不小心又惹怒了夫人,她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主子有令,翠柳却不得不去。   送走了吕王氏,古言玉和秦荀殷回到秋兰院,秦荀殷坐在临窗的大坑上看书,古言玉就叫了云妈妈过来问话:“吕姨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翠屏跑回吕家去告状的?”   当着秦荀殷的面,云妈妈小心翼翼地答话:“翠屏前脚刚走,翠柳后脚就去跟姨娘说了。”   古言玉道:“这么说,她早就知道了,却在中午的时候才过来求我饶了翠屏?”   “是这样的。”云妈妈回答,打量着秦荀殷的脸色。   秦荀殷的表情果然阴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辛苦了,去忙吧。”古言玉道。   云妈妈再次见识了这位二夫人的手段,她实际上只是放了翠屏出去,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简单问了些话,却句句问在点子上,让吕姨娘在秦荀殷的心中变得面目可憎。   秦荀殷听了这样的话,定然会认为吕姨娘是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且极懂得利用男人的保护欲来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人。   她就是等着秦荀殷回来,好在秦荀殷面前卖可怜,让秦荀殷怜悯她,让古言玉当着秦荀殷的面不好发作,为了自己贤德的名声不得不放过翠屏。   殊不知,秦荀殷最讨厌这些阴渠手段。   更何况如今古言玉身怀有孕,拿这些事情来让古言玉烦心,简直就是罪不可赦,而且,太夫人还特地放出话来,谁跟古言玉过不去,那就是跟她老人家过不去。   云妈妈觉得,吕氏要倒霉了。   这才进门几天?就被二夫人压着打!   夏日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屋里放着好几盘开得正艳的花,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十分好闻,古言玉暂时还不想睡,拿了扇子轻轻给秦荀殷打扇。   秦荀殷将手里的书放下,自己从古言玉的手里拿了扇子,自己给自己扇风,偶尔也给古言玉扇扇,其实房间里放着冰块,并不怎么热。   他道:“你怎么知道吕氏是踩着我回来的点过来的?”   “猜的,”古言玉毫无压力地说,“吕氏是个聪慧的,翠屏既然已经被妾身放了出去,就再无可能救回来,倒不如利用这点到侯爷这里来博些许的怜惜,兴许侯爷看她可怜,怜悯之心顿生,今夜就会去她的院子里了。”   秦荀殷单手挑起她的下巴:“你不希望我去?”   古言玉不喜欢这个动作,感觉很压迫,秦荀殷强大的气场通过他的手指尽数压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她别开脸,倒未见生气,口吻很淡:“侯爷要去,妾身也拦不住。”   语气里到底藏不住些许的无可奈何。   这不是一个会令人高兴的话题,古言玉转言道:“太后娘娘中毒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在查。”秦荀殷收回了手,凝着古言玉,她长胖了些,脸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瘦了,腰搂起来的时候感觉更圆润了,有种富太太的贵气,只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   。   古言玉不解:“不是人证物证据在吗?还查什么?”   “作证的那个宫女突然死了,她的证词就有了疑点,”秦荀殷道,“如今太后娘娘平安无事,想要亲自查这件事情,皇上仁孝,交由太后娘娘全权处理,后宫各嫔妃都被监管了起来,不得随意走动,太后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有自己的手段的,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古言玉忍不住摇头。   “我跟皇上提了互市的事情,”说到这点,秦荀殷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朝中很多大臣都很感兴趣,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最近朝中事多,皇上有些分身乏术,让容后再议,等过些日子,我再跟皇上提一提。”   古言玉问道:“那侯爷可说了具体的实施办法?”   “没有,我是武将,这种事情不擅长,自然有文官去办,”秦荀殷道,“有些时候身上揽的责任多了,上位者反而会不放心,尤其是西北的事情,我不能全揽在手里。”   这点古言玉懂,秦荀殷已经是西北大将军,统领西北十万雄兵,若是再管西北与十八部落的互市,皇上只会更加忌惮,害怕秦荀殷有朝一日会自立为王。   古言玉本还想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云妈妈回到芳菲苑,刚巧看见翠柳从吕氏的房间里出来,翠柳迎上云妈妈的目光,愣了会儿神,上前朝云妈妈敛衽行礼:“云妈妈。”   云妈妈脸色平静,以前翠屏在的时候就时常摆脸色看,这芳菲苑里,翠屏只对吕氏一个人客气,对其余人都是一副别人欠她钱的嘴脸,翠柳则不同,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   “姨娘睡了吗?”云妈妈问道。   “没有,姨娘担心翠屏,睡不着,”翠柳试探着云妈妈的口风,“也不知道翠屏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回来伺候。”   云妈妈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在内院和外院都有些关系,自然知道翠屏的事情,她道:“翠屏就没有回府,直接被吕夫人留在吕府了,吕夫人说,那等不懂规矩的,不能让她回来再碍了夫人的眼,夫人现在身子矜贵,经不起折腾。”   翠柳听得心中“咯噔”一声,面上淡定的表情险些没有维持住。   云妈妈望了眼内室的方向,摇摇头道:“也是她自找   的。”   翠柳神色慌张地回到内室,吕氏还呆坐在床上,听到翠柳的脚步声,有些茫然地问翠柳:“你说侯爷会恼了我吗?今天的事情的确是翠屏自作主张,侯爷他不会生我的气吧?”   翠屏还没有半点消息,她却还有心思想侯爷的恩宠。   翠柳心中拔凉拔凉的,当时吕氏非要等侯爷回来后再去秋兰院给翠屏求情,翠柳就觉得自己大约是跟错了主子,现在她更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无望了。   但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翠柳嘴上安抚道:“侯爷又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既然侯爷知道是翠屏的错,又如何能怪到姨娘您的头上来。”   吕氏听着松了口气的样子:“只要侯爷不怪我就好。”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打听到翠屏的情况了吗?”   “云妈妈说翠屏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翠柳禀报道,“吕夫人都过来了,翠屏却没有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吕氏陡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   “翠屏犯了大错,害得吕夫人亲自上门向夫人和太夫人致歉,您说吕夫人会饶过翠屏吗?”翠柳唉声叹气,“只怪奴婢当时没有拦住她。”   吕氏也唉声叹气:“跟她说过多少次不能任性妄为,她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了,一意孤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谁也救不了她。”   她哀叹完,满脸颓丧地往床上躺去。   免费听了一出大戏的三夫人呆在房里完全睡不着觉:“我就说那吕夫人怎么会突然过来,原来是那吕氏在作妖作死,他们吕家也太猖狂了,我们威远侯府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二伯还有军权在手,他们竟然敢那般欺负二嫂,这下可好看了吧!”   “不行,”三夫人站了起来,“我得去找二嫂唠嗑唠嗑。”   秦荀殷正在和古言玉说春花和秋月的婚事,秋月来禀,三夫人过来了,秦荀殷就起身去了外院,临走前对古言玉道:“吕氏既然那么喜欢跪佛堂,就让她从今日起,每日下午在佛堂里跪上三个时辰吧,以表诚心。”   古言玉:“妾身会让丫鬟传侯爷话的。”   三夫人进来的时候如古言玉所料地两眼放光:“听说那吕王氏亲自过来给您道歉了?”   “是过来解释的,不是道歉,”古言玉不希望传出什么两家不睦的消息,毕竟吕家乃是太后的娘家,是皇亲国戚,“三弟妹怎么有空过来?”   “我闲人一个,哪里没空了,”三夫人喜滋滋地古言玉身边坐下,“那去告状的翠屏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古言玉端起茶盅喝茶:“已经没了。”   三夫人瞪圆了眼睛,她着实吓得不轻,可古言玉却是一副极为淡定的模样,这让她更加吃惊,一条人命就那么丧了,古言玉这么淡定的?   “吕…吕夫人怎么说的?”三夫人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过来的时候就说已经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省得让她回来污了我的眼,”古言玉实话实说,“吕夫人行事太过雷厉风行了,否则翠屏也不用死。”   “您会救她?”   “到底是一条命,而且罪不至死,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古言玉道。   三夫人砸吧了下嘴巴,忽然有点词穷,她觉得就算吕夫人没有提前动手弄死翠屏,以太夫人的脾气,翠屏不死也得脱层皮。   结果翠屏被乱棍打死的消息很快就经过三夫人的嘴传到了芳菲苑,彼时吕氏还在睡觉,闻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似的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翠屏被乱棍打死了,尸体扔到了乱葬岗喂狗,”翠柳哆哆嗦嗦地说,她吓得浑身发抖,“是二夫人跟三夫人说的,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第一百九十二章 侯爷真的恼了我了   侯爷真的恼了我了   “死了?被乱棍打死了?”吕氏瞪圆了眼睛。   翠柳吓得哭出声来:“不仅如此,侯爷还下令,让您每日下午都去佛堂跪满三个时辰,给太后娘娘祈福,给二夫人和太夫人祈福。”   吕氏脸色煞白,见鬼似的望着翠柳,张皇失措道:“侯爷他竟然罚我!”   翠柳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翠屏死了。   “连个丫鬟都管不住,摆明了是存心给自己找死,她既然要找死,二嫂怎么可能不成全她?我们那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对那种主动凑上去找死的,特别欢迎。”五夫人拿着剪刀修剪花圃里的花枝,花香扑鼻,令人身心舒畅。   刘妈妈仔细地在旁边伺候,说道:“太夫人看重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会全然顺着二夫人,其实二夫人也还好,并未恃宠而骄。”   五夫人淡淡地笑:“二嫂可不是恃宠而骄的人。”   吕氏进门不过三日就受到侯爷处罚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府,府里的人都观望着芳菲苑和秋兰院的动静,很快又传出侯爷不喜吕氏,根本不往吕氏的院子里去的消息。   太夫人如今对这件事看得非常佛系:“老二不喜欢就   不喜欢吧,也不是非要去的。”   姚惠清暗想,太夫人变得也快。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吕氏是太后硬塞过来的,太夫人心高气傲,自然不高兴,既然不高兴,更不会主动让自己的儿子迎合上去。   况且现在西北也并不是真的完全太平,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打起仗来,朝廷还离不开秦荀殷这个武将,又能把他们威远侯府怎么着?   第二日,庄平薇来看古言玉。   古言玉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是单纯地来看自己的,请庄平薇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让丫鬟端了冰过来给庄平薇解暑,已为人妇的庄平薇梳着高髻,面目看着柔和了许多。   古言玉屏退了屋里服侍的,笑道:“姐姐可难得来看我。”   庄平薇吃了口冰,打量了番屋里的景致,又看了看古言玉隆起的肚皮,说道:“你这小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的,我刚成婚,地皮还没踩熟呢,哪能时常来。”   “这次是长公主让你过来问路的?”古言玉挑了挑眉。   庄平薇露出个赞赏的目光:“大表妹越发聪慧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实话跟你说吧,大驸马暗中为瑾王办   了不少事情,这次瑾王突然被押入大牢,若是不能再站起来,大驸马只怕就要倒霉,长公主这几日担惊受怕的,就怕瑾王一蹶不振。”   “看来表姐在公主府深得婆婆喜欢啊,长公主连这等机密的事情都跟你说了,”古言玉露出一眼看穿的表情,“你能在公主府站稳脚跟,实在是好事情。”   庄平薇是个急性子:“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快说说你知道的。”   “我能知道什么?”古言玉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事还在查呢,结果还没有出来,谁知道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庄平薇:“那侯爷什么意思?”   古言玉郑重其事道:“表姐,侯爷只忠于皇上,储位之争跟我们威远侯府没有关系,不过,据小道消息说,皇上更倾向瑾王,昨日还特地命人给贵妃送了药膏去。”   庄平薇听着就松了口。   古言玉却叮嘱道:“但这些事情,你却不能跟长公主说,你自己知道就好。”   庄平薇点头应下,这其间的厉害关系她还是知道的,她只是着急,但绝不愿意将威远侯府拖下水,她道:“我就是想借来看你的理由问一问。”   古言玉提醒她:“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最好问都不要问,以免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落到皇上或者太后耳朵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哪儿想管,只是长公主和相公最近都惶惶不安的,我看着不忍,”庄平薇起身道,“我府里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   “就是着急。”庄平薇行色匆匆地走了。   古言玉忽然意识到,立储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远比她想象得要大,至少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长公主府的前程。   晚上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古言玉迫不及待地就问了这件事情:“怎么样了?”   秦荀殷心情有点沉重,表明凝重,脸色不大好看:“瑾王被放出来了,贵妃也被解了足禁,良妃被贬,六皇子被贬为了庶人,发配南宁,太后娘娘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二十几个宫女和太监,这件事到今天下午就彻底结束了。”   到底还是瑾王完胜,不知为何,古言玉反而松了口气。   “那毒,是良妃下的?”古言玉问。   “查出来的结果是良妃与六皇子联手所下,那几日六皇子一直呆在太后的百福宫,完全有机会在贵妃送过来的芙蓉   糕中做手脚。为了栽赃陷害瑾王和贵妃,就将毒放到了太后未吃完的芙蓉糕里,又在太后娘娘其他的饮食里掺了同样的毒,他们只想扳倒瑾王和贵妃,并不想谋害太后娘娘的性命,所以毒性并不重。”秦荀殷有些唏嘘。   “毒性重不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有没有下毒,”古言玉语气冷沉,“太后那般待六皇子,甚至希望皇上将皇位也传给六皇子,没想到六皇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太后肯定十分寒心,往后也会对瑾王和贵妃十分愧疚。”   “愧疚?”听着这个词的秦荀殷觉得可笑。   古言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道:“好吧,太后娘娘只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老人家的地位摆在那里。”   秦荀殷爱怜地摸了摸古言玉的发顶。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吧?朝中文武大臣是不是都知道了?”古言玉问。   秦荀殷点头:“圣旨都已经下了,都督府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所以我回来得晚了些,你表姐过来了?”   “是来问路的,说大驸马一直在偷偷地为瑾王办事,这次瑾王出手,他们吓坏了。”   “简直糊涂,朝中暗潮涌动,过早参与党争就是在拿全府的性命冒险,大驸马看着是个挺淡泊的人,没想到对功名   利禄竟然有这么大的追求。”秦荀殷有些不屑。   古言玉咕哝道:“权势和地位有几个男人不喜欢的?”   “你说什么?”   古言玉回以一个讪笑:“没什么。”   而事实果如秦荀殷所料,八月初八这日,皇上下圣旨封瑾王为太子,定于八月初十行大礼,入主东宫,同日,前太子被放出大牢,改为幽禁其于皇长子府。   储君之争总算落下帷幕。   古言玉过了好长一段悠闲养胎的日子,随着月份渐大,她的身体也越发笨重,六个月的时候已经到了走路必须有人扶的日子,有时候和五夫人碰在一起,和五夫人相比,古言玉的肚皮就显得尤其地大,她的食量也猛增,半夜饿醒是常事。   这日,古言玉遵照太医的嘱咐在花园里走动,柳红过来禀道:“夫人,古姨娘过来了。”   “你说谁?”古言玉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柳红回答:“二小姐,古姨娘,在大门口闹着要见您,回事处的怕她闹得太难看,就把她请到了待客厅候着,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特地过来请示。”   古言玉没忘记古言依说要拖她下地狱的事。   现在想想,忍不住就想打个寒颤,那女疯子也不知道   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她突然过来找自己,谁也猜不准她到底想干什么,古言玉觉得她很危险。   她道:“先去通知卫庭轩,让他来领人。”   柳红正要去吩咐,又听古言玉问道:“她怎么过来的?”   “好像是她自己跑过来的,她身边没有跟丫鬟或者妈妈,只有她一个人,她一直在待客厅大吵大闹,吵着要见您,回事处的人顾及到她是您的妹妹,没敢对她做什么。”   古言玉烦躁地挥挥手:“你去吧。”   三夫人和五夫人此刻正在寿康院,众人听说后都挺意外,太夫人指使三夫人:“你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她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跑我们府里来了?”   三夫人正想看热闹,应声而去。   与此同时,古言玉也在往回事处走,刚巧在回事处门口碰见三夫人,三夫人吓了一跳:“哎哟,我的二嫂,您挺着大肚子过来干什么?”   古言玉很淡定:“来的人要见我,我自然要过来。”   三夫人劝道:“您还是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应付着,若是母亲知道您来了这里,指不定发多大的火气呢,您这肚子可经不起折腾。”   “没事,她一个弱女子还掀不起什么浪来。”古言玉   往里走。   三夫人赶紧给身边的丫鬟使眼色,压低声音道:“快去通知母亲,让母亲过来主持大局。”   阿弥陀佛,三夫人自认为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太夫人让她过来处理事情,若是古言玉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古言玉刚走进回事处,就听到古言依尖声尖气的怪叫:“古言玉,你给我出来!你害死我娘,害得我嫁给别人当小妾,你害了我的一生,你不敢出来见我了吗?你出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是有多想男人   你是有多想男人   古言玉心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在春花和秋月的搀扶下坐到回事处待客厅的主位上,看见她的古言依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肚子,满脸怨愤。   “你竟然真的怀孕了?”古言依气得咬牙切齿。   春花觉得她有病,秋月则防备地盯着她,三夫人笑呵呵道:“还是双胎呢,你就要当姨娘了,一举得两个侄子呢!”   煽风点火唯三夫人是也,古言玉觉得三夫人大概是想气死古言依。   果然,古言依的脸色风云变幻,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恨不得上前将三夫人的嘴巴给撕烂了,她恶狠狠地瞪着古言玉:“你把我害得那么惨,自己却在这里享福?”   “什么叫我把你害得那么惨?又不是我让你勾引姐姐的未婚夫的,自己不知廉耻便也罢了,竟然还有没有自知之明,陶氏果然教不出什么好东西!”古言玉冷哼。   古言依气得目呲欲裂:“不许你说我娘,你没资格!”   古言玉:“你娘就教会了你如何勾引男人?那你怎么   入了卫国公府后没把卫庭轩勾到你身边去,反而夜夜独守空房?甚至还相思成疾?你是有多想男人?”   春花秋月:“…”   三夫人:“…”   她忽然想起古言玉第一次对她发飙的时候,那时她望着自己,目光很沉,问她:“三弟妹,我们珊姐儿和宇哥儿不是没娘养的,我就是他们的母亲,三弟妹说,我说得对吗?”   三夫人突然觉得,彼时的古言玉对自己简直不要太温柔。   原来这才是古言玉原本的战斗力,古言依在她面前完全就是只根本无法跟古言玉相提并论的弱鸡,论嘴巴的恶毒程度,三夫人甘拜下风。   古言依气得眼睛都要爆开了,春花和秋月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不成是专程来找骂的吗?   两人正困惑间,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古言依忽然朝古言玉笔直地跪了下去,她脊背挺得笔直,跪得十分端正。   这骚气的一跪让在场众人都懵了。   古言玉:“又在玩儿什么把戏?听说你疯了,装疯吧?!”   “我错了,姐姐,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原   谅我吧,”古言依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庭轩哥哥根本不喜欢我,他心中只有姐姐一人,他冷落我,看不见我,也从来不来我的院子,我发现我入他们国公府根本就是个错误,我当初不该不听姐姐的话,不该不听祖母的话,我为什么非要入卫国公府?为什么?为什么?”   古言依拿自己的拳头砸地板,砸得“咚咚咚”地响,看得春花和三夫人的心脏一跳一跳的,光看着都觉得疼。   这古言依是真的疯了?   古言依一边哭一边追悔自己的过去,哭得声泪俱下,涕泗横流,“从小到大,姐姐待我那么好,给我缝衣服、做袜子,我闯了祸事,姐姐也全都替我担着,替我跪祠堂、替我挨打、替我关禁闭,我却狼心狗肺,竟然和姐姐的未婚夫搅在了一起,呜呜呜…”   古言玉:“…”   饶是她聪慧机敏,也猜不准古言依此刻到底唱的是哪门子戏,前一刻还在对她恶言相向,忽然间画风斗转,跪在地上追悔起自己以前干的见不得光的混账事情来。   古言玉简直——惊呆了!   不止是她,旁边的三夫人、春花、秋月等一众丫鬟也都惊呆了,简直不相信古言依口中所言的能是人干出来的事情。   勾引姐姐的未婚夫?!真是闻所未闻呢!   古言依一边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过去,一边跪在地上朝古言玉爬过去,她伸手去扯古言玉的裙边,被秋月一巴掌打开:“你别碰我们家夫人!”   秋月好歹还没有完全被古言依的大变惊得失去理智,始终想着要保护古言玉的安全,古言依被秋月打了一巴掌,顿时缩回了手,委屈巴拉地望着古言玉。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敢求您的原谅,只求能留在您的身边做牛做马,以赎罪过。”古言依在古言玉的脚边哭哭唧唧。   古言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古言依这是真的疯了?   她也没见过神志不清的疯子,不知道真正的疯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古言玉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古言依到底几个意思。   她若是真的疯了,她今日这么反复无常倒也正常,若是她没有疯…   古言依没有疯,她又怎么会跑到自己的身边来忏悔,又怎么会恳求留在自己的身边,况且她肯定也知道,无论她怎么哀求,自己都不会留下她,所以她这么说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短短的瞬间,古言玉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念头。   在某个瞬间,她忽然低头,看向古言依那只又巴巴地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她伸过来的是左手,视图想抓住自己的裙角,古言依是惯用右手的,她伸过来的为什么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古言玉的瞳孔猛地陡缩,突然一脚朝古言依踢过去,大叫道:“秋月,拉开她!”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古言玉踢脚的瞬间,古言依的左手一把拽住了古言玉的裙角,同时,藏在袖中握住匕首的右手猛然朝古言玉的腹部刺去。   秋月的眼眸瞪到了极致,再也顾不得许多,飞快地一转身,趴在古言玉的身上,古言依手上的匕首便精准地刺入秋月的后腰,鲜血飞溅到古言玉的脸上,红了她的眼睛。   “言玉!”刚巧赶来的太夫人看到这一幕,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下一刻,被吓坏的春花和几个丫鬟将古言依死死地按在地上,春花一脚踩在古言依的手上,气得用力地扇了古言依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三夫人震惊之余才猛然回过神来,立刻大喊道:“快去外院叫左三爷进来,快去!”   有丫鬟匆匆朝外跑了出去,古言玉抬头去看秋月,贴   身丫鬟的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她在剧痛之下撑着双手从古言玉的身上起来,春花和另外一个丫鬟赶忙扶住她。   春花看着秋月腰后插着的匕首,心疼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柔声问道:“秋月,怎么样?怎么样?还好吗?”   秋月是真的疼,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却愣是没吭一声,她怕吓着古言玉,古言玉现在身怀有孕,经不起太大的惊吓。   古言玉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要冷静,必须要冷静,她吩咐道:“把秋月扶到内室的软塌上,让她趴在软塌上,等左三过来给她治伤。”   春花和其余丫鬟就扶着秋月进了内室,古言玉的目光瞬间盯住古言依,厉声道:“你们把她给我按住了,古言依,你既然敢来,想必就没想着能痛苦地回去,我会成全你的。”   古言依呆呆地望着古言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她只想苦笑,她竟然就真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哭。   “你竟然没事,哈哈哈,你竟然没事,哈哈哈,可惜我一番谋划,还是让你好端端地活了下来,可笑啊,哈哈哈,可笑!”古言依悲愤欲绝,“古言玉,你害死我娘,害了我的一生,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就是死了,我也要拖你下地狱!”   如此怨毒的话,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怔,大约谁都没有   想到古言依对古言玉的憎恨竟然能到如此地步,而听闻此言的古言玉却只是冷冷地一笑。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嚣,陶氏掏空我娘家,让祖母为了我的嫁妆费尽了心思,陶氏不是我生母,为了补贴她娘家干出这等没脸的事情来虽然说不通,但好歹还算有因有果,你比陶氏更恶毒。在清水寺的时候你亲手将我推入贼人刀下,若不是侯爷及时赶到,我早就死了,你明知卫庭轩乃是我的未婚夫,竟然还和他勾三搭四,简直不知廉耻。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付你们母女?因为你们母女都是一水的狼心狗肺,我古家就是养条狗都比养你们要强百倍!”   太夫人:“…”   三夫人:“…”   门内门外的一众管事和下人:“…”   尤其是这里的几位管事和好几个下人,他们突然意识到,古言玉平时对她们真的算是十分客气了,这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宛如诛心。   然而,古言玉却还未说完。   她继续道:“你们母女千方百计想要我性命,我对你们算是十分手软了,陶氏那条命是她作没的,我没给她下药,她自己要病死我有什么办法?至于你,爹和祖母分明给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是你自己看不上,非要进卫国公府,你自己作   践自己谁能拦得住?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完全就是活该,古言依,我已经被你们母女恶心透了,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再不会有机会恶心我,我告诉你,谁都保不住你,就算是祖母和爹亲自来,都保不住你。”   这是要弄死古言依了,这里的都是人精,谁都能听出来。   左三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一踏进门就看到这里惨烈的画面,古言依被几个丫鬟死死地按在地上,太夫人和三夫人惊魂未定地站在一边,坐在木椅上的古言玉双目通红,身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古言玉的目光率先落在左三的身上,当即道:“快去内室看看秋月。”   左三应了一声“好”,就往内侍走去,古言玉撑着木椅站起来,紧跟着左三想进去,姚惠清立刻上前扶住古言玉:“二夫人,血腥之地,您怀着孩子,还是不要进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她一定会死的   她一定会死的   古言玉不放心秋月:“我进去看看。”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太夫人沉声道,“左三医术高明,不会让秋月出事的。况且秋月是伤在后腰,还远不致命,你本就受了惊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后悔都来不及。”   “就是就是,二嫂,您就听母亲的吧,别再吓母亲了。”三夫人附和道。   古言依诅咒道:“秋月那个贱婢,她不会活下来的,她只有死路一条,她一定会死的,我诅咒她死,古言玉,我要你付出代价,秋月会为你而死的。”   “柳红,掌嘴。”古言玉冰冷地说。   柳红立刻冲上去,对着古言依的嘴巴就是一巴掌,古言玉看着解气,补充道:“继续打!”   于是屋内就响起了连续的掌嘴的声音,“啪”、“啪”、“啪”,听得屋里的丫鬟们个个觉得心惊肉跳,暗暗想,二夫人对自己的亲妹妹竟然这般下得去手,二夫人真狠。   又默默地想,二夫人惹不得,二夫人惹不得。   直到柳红的手都打疼了,古言玉才让柳红停下来,柳红沉默地站到古言玉的身后,而古言依的两边脸则高高地肿了   起来,看上去十分骇人。   古言依的嘴巴里吐出一口血来,她愤恨地瞪着古言玉,恨不得将古言玉扒皮抽筋。   这时春花出来禀道:“夫人,左三爷让奴婢跟夫人说一声,秋月没有伤到要害,不会有性命之危,让您放心。”   古言玉蓦地松了口气。   春花扶着她坐回座椅上,姚惠清端了热茶过来:“太夫人让二夫人喝口热茶压压惊。”   古言玉感激地看了姚惠清一眼,姚惠清站回太夫人身边,太夫人就吩咐道:“去找一根绳子过来,把这位古姨娘捆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折腾。”   有丫鬟拿了一根手指粗的绳子过来,几个丫鬟合力将古言依的手和脚都绑在了椅子上,让她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没一会儿,又有丫鬟端了热汤过来,古言玉喝了小半碗热汤,脚底的寒意终于消退了些,等了没多久,秦荀殷和秦荀彧、秦荀宁回来了。   秦荀殷一进屋,见古言玉还好端端地坐着,顿时松了口气,他走到古言玉的面前,低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古言玉摇头。   古言依的目光转向走进来的秦荀殷,秦荀殷身上有种   格外硬朗的英俊之气,加上在军中历练多年,久居上位,浑身上下便有种旁人无法模仿的凌然之气,让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格外强大的气场,好像接近他都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然而,此时,他站在古言玉的身边,微微俯身凝着古言玉莹白的面庞,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是格外温柔的,好像自他周身有一种温暖的气流流了出来,尽数度到古言玉的身上。   古言依简直嫉妒得发狂。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古言玉能够拥有一切,为什么她却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她?为什么她活得这样艰难?   她原本该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卫庭轩的妻子,将来的卫国公夫人,她原本应该是前程似锦的,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古言玉害得她失去了一切。   “我没事,秋月被她捅了一刀,左三还在给她医治,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古言玉说着,不禁然地再次地红了眼眶。   是她错了,是她低估了古言依,是她给了古言依害自己的机会,是她害了秋月。   古言玉悔不当初。   春花在旁边安慰道:“夫人,左三爷说了秋月没有性命之危,您就别担心了。”   秦荀殷的眉宇拧成了一个汆子,秋月本身是有功夫傍身的,可是她却被捅了一刀,可见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么触不及防、千钧一发,若是秋月被没有为古言玉挨那一刀,秦荀殷简直不敢想象,古言玉身上插了一把匕首的惨状。   还有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太夫人道:“你回来得正好,这古姨娘如今虽然是卫家的人,但是既然已经冲到我们威远侯府来杀人,我们若是忍气吞声,岂不是要被整个汴京的人笑话,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言玉的意思也很明确,这古姨娘不能放过。”   秦荀殷蹲在古言玉的面前,握住她的手。   她怀着孩子,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现下正处于夏季,她却满手冰凉,显然被吓得不轻,秦荀殷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担心,左三既然说了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古言玉沉沉地点了点头。   “至于古姨娘,你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全看你自己的意思,”秦荀殷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冷酷,“就算是卫家的人来了,也插不了手。”   古言依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荀殷,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   口齿不清道:“你们敢滥用私刑?大梁是讲律法的,你们敢杀我,就不怕皇上怪罪?我爹可是刑部尚书!”   秦荀殷看也没看她,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古言玉抬起低垂的眼,她的眼眶是红的,里面恨意翻卷,仿佛能将一个人活生生地吞噬,她盯着古言依道:“谁说我要杀你?”   “我威远侯府如今正站在风尖浪口,我怎会为了一己私欲将侯府推到所有人的面前,让侯爷受人攻讦?”古言玉冷淡地盯着古言依,“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古言玉的口气太冷了,让人听着就忍不住打寒颤。   外面有小厮进来禀道:“卫国公夫人和世子爷过来了。”   秦荀殷道:“请进来吧。”   赵丽然和卫庭轩一前一后走进待客厅,看见被捆在椅子上的古言依,两人的表情从错愕到厌弃,卫庭轩不解地问:“她怎么来了这里?”   三夫人回答:“丫鬟说是她自己找过来的。”   然后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卫庭轩和赵丽然听,两人听着,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吃惊的表情,尤其是卫庭轩,在注意到古言玉身上的血迹之后,显得更为震惊。   震惊之中,还含着某种懊悔的情绪。   三夫人道:“好在二嫂反应快,秋月那丫头也忠诚,为了保主子拼命往前挡,这才没有让那一刀落在二嫂的肚子上,否则,那后果当真是要吓死人的。”   赵丽然就知道没好事,威远侯府的小厮去请的时候,她就知道多半是出事了,她还以为会是什么事情呢,没想到还是古言依惹出来的。   赵丽然气得想扇古言依两巴掌,不过看古言依那张高高肿起来的脸,定然是已经被人打过巴掌了,她生怕卫庭轩此时对古言依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怜悯之情,赶忙将卫庭轩拉到旁边,对他道:“你可别管事啊,侯爷和太夫人都还在气头上呢。”   卫庭轩没想管。   他望着脸色惨白的古言玉,心头很是心疼,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地、远远地守护她,可是他到底还是没能保护好她,竟然让她险些被古言依重伤,丢掉性命。   卫庭轩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前世他亲手给了古言玉悲惨的一生,今生他也没能护住她,没能成为她的依靠她的依傍。   卫庭轩痛苦地扶额,心中对古言依的厌恶又深刻了几分。   他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既然作恶多端,自   然应该受到惩罚,二婶且说想如何处置古姨娘,只要我办得到,我都去办。”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古言玉的身上。   古言玉深吸口气,缓缓道:“按大梁律法,古言依罪不至死,但她是你们卫国公府的人,你们卫国公府对她有完全的惩罚的权利,既然你们让我做主,那便照我的意思,将她送去水月庵修行吧,就让她此生此世都不能离开水月庵。”   水月庵是专门惩罚勋贵之家犯了错的女人的地方,听说进了水月庵的女人,就是脾性再奇怪也能被磨掉性子,脾气再大最后也能被折磨得没了脾气。   水月庵就是专程磨人的地方,谁进去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在水月庵疯掉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古言依这么恶毒的,让她去水月庵受折磨再好不过,那种地方,会让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古言依听着狠狠地咬了咬牙:“古言玉,你敢把我送去那种地方,你敢?”   秦荀殷面无表情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送她去水月庵,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送过去吧,我会派两个人在那里守着,不会让她有机会逃跑的。”   古言玉点了点头,抚着额头道:“就依侯爷的意思。   ”   秦荀殷就一挥手,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人一边将古言依连人带椅子一起拖了出去,古言依还在哇哇大叫,大骂古言玉恶毒,不过谁也没心思理会她的。   卫庭轩看了眼古言玉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吃惊,毕竟前世秦荀殷是没有孩子的,况且他死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五章 搭话   搭话   卫庭轩的思维猛然顿住,对啊,他竟然忘记了,秦荀殷死的时候无儿无女也无妻,且是死在战场上的,那年,西北十八部落再次秘密联盟,联手攻打西北边境,秦荀殷率军抗敌,被一箭穿心,当场死于战场,西北十万大军军心溃散,被十八部落击溃西北防线,十八部落从西北入侵,接连攻下大梁十座城池,杀得血流成河。   倘若当年秦荀殷未死,兴许当年的西北又是另一番结局。   卫庭轩的心跳陡然狂烈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古言玉,想说什么,但碍于在场人太多,到嘴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突然间灼热的目光在场大多人都有所感受,一时间各有各的心思,当事人古言玉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送走了古言依,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受伤的秋月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而蹲在她旁边的秦荀殷则稍稍偏头,朝卫庭轩看去。   卫庭轩触不及防迎上秦荀殷的目光,心头一寒,感觉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淋得他浑身湿漉漉的,他狼狈地别开目光,微微垂下了头。   赵丽然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卫庭轩一眼。   气氛正尴尬之际,左三从里面出来了,他衣服上沾了不少血,但整个人看着却有种儒雅的温和,好像无论再大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他变色。   古言玉对他越发有了几分欣赏。   她忙问道:“秋月呢?怎么样了?”   “凶器我已经取出来了,给她缝了针、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她痛昏过去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夫人放心,她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养个把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古言玉抓住了关键字词:“痛昏过去了?”   左三点头:“女孩子没受过伤,痛昏过去很正常,她看着还挺坚强的,少见。”   这算是对秋月比较高的评价了,秦荀殷有点意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左三称赞别的女子,想到古言玉说的要给秋月和春花物色婆家,秦荀殷便觉得有几分意思。   古言玉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夫人且慢,”左三考虑到太夫人和秦荀殷肯定不愿意让古言玉进有太多血腥的地方,找理由将古言玉拦了下来,“秋月姑娘已经睡着了,您去了容易把她吵醒,不如就让她睡着吧,她睡着了还会好过些。”   古言玉的脚步生生顿了下来,秋月身上有伤,醒着的时候就会感觉到疼痛,倒不如睡着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道:“那我不去了,等她醒了我再去。”   古言玉复而又重新坐回座椅上,秦荀殷就道:“你衣服上还沾了血迹,我扶你回去换身衣裳再出来,如何?”   古言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脏了,她心头沉沉的,想到当时秋月朝她扑过来的场景,想到那鲜血飞溅的场面,就觉得心脏“咚咚咚”地狂跳。   她正要起身,又觉得将秋月放在这里不好:“我想把秋月带回秋兰院去。”   春花道:“可是秋月现在已经睡着了。”   “等她醒了就请个力气大的婆子将她抱回秋兰院,”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这里距离秋兰院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婆子的力气再大也难免不会颠到秋月,又补充:“请一个婆子抱她,然后找一辆肩舆过来,把她抬回去,别让她二次受伤。”   春花恭敬地应下,秦荀殷这才带上古言玉回了秋兰院。   赵丽然表情十分讪然,卫庭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心想距离战事发生还早,倒不急于这一时,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跟古言玉好生说这件事情。   太夫人身心疲惫地站起来,三夫人和姚惠清赶忙扶住她,太夫人道:“难得过来一趟,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都压   压惊。”   赵丽然和卫庭轩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和秦家的关系越来越远,况且太夫人是长辈,长辈开口留人,他们晚辈不好拒绝,当下便应了下来,与其余人拥促着太夫人往寿康院走。   翠柳急匆匆地回到芳菲苑,将这个消息告诉吕氏。   “夫人真的将她的亲妹妹送去了水月庵?”吕氏听着很是惊恐。   翠柳怕她不信,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当时卫国公夫人和世子都在,世子爷说如何处置古姨娘全凭夫人做主,夫人就说送去水月庵,此生都不准离开。”   吕氏瞳孔缩了缩。   她的父亲有好几房小妾,其中最漂亮的当属五姨娘,五姨娘生得貌美如花,就算是吕王氏都不能和五姨娘的样貌相比,因为五姨娘长得漂亮,她父亲就最是宠幸,很多吕王氏有的东西他父亲都会额外赏一份给五姨娘,就算吕王氏没有,他父亲看着不错的,也会越过吕王氏给五姨娘,因此吕王氏就对五姨娘憎恨了起来,且一日比一日恨。   后来她父亲因公事离京,吕王氏便借机惩治五姨娘,就因为五姨娘请安迟了一盏茶的时间,吕王氏就以此为由给五姨娘安了一个“不知尊卑、狂妄无礼”的罪名,然后派人将五姨娘送到了水月庵,一个月后,她父亲从外回来,得知此事后   派人将五姨娘从水月庵接回来,但是接回来以后的五姨娘已经不是以前的五姨娘了。   她疯了。   她总说有人要欺负她,有鬼在追她,她害怕得整天整夜在院子里尖叫,要不然就是哭着喊着,让吕王氏绕过她,她在水月庵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被逼疯了。   水月庵就是个专门折磨人的地方,再好的人只要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夫人既然主动提起水月庵,就定然知道水月庵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狠心恶毒,亲手将自己的亲妹妹送了进去。   这比杀了古姨娘还让她痛苦。   翠柳以前是跟在吕王氏身边做事的,自然也知道水月庵的恐怖之处,她吓得直打颤,心中不断地祈祷吕氏安分守己,不闻不问地过自己的日子,切莫再生些不好的念头,让夫人将矛头对准她们,否则她们谁也别想讨得好处。   若是吕氏再惹事,指不定被乱棍打死的就是自己,被送去水月庵的就是吕氏。   “姨娘,”翠柳的声音含着哀求,“您一定要好好的呀。”   吕氏呆呆地看了翠柳一眼。   古言玉简单地清洗了一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重新梳了发髻,见秦荀殷坐在旁边看书等她,就问沉鱼:“秋月醒了没有?”   “已经醒了,春花姐姐已经将她从回事处抬回来了,现在她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鱼低声回答,“秋月姐姐还让丫鬟传话过来,说她身上的伤不碍事,让夫人不要担心,她养一养就好了,还说她现在是带了血腥气的人,让夫人不要过去看她,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古言玉有些无奈,“你跟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一声,让她们给秋月洗洗,别一身的血腥气就是了,我晚点就去看她。”   沉鱼笑着应了。   心想,秋月为夫人挨了一刀,救下了夫人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说是威远侯府的大功臣,今后在府里的地位只怕会和她们这些丫鬟完全不同了。   无论是侯爷还是太夫人都会高看她一眼。   没一会儿,春花回来了,听了沉鱼的话,笑道:“哪里需要夫人操心,奴婢已经命人给秋月擦过了,还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让丫鬟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古言玉放下心来:“那正好,我先去看看她。”   春花只好再陪古言玉走一趟,果然如春花所言,秋月   身上干干净净的,屋里的窗户开着透气,并没有血腥味,房间里摆着几盆花,还能闻到花香气。   秋月见她进来,作势就要起身,春花赶忙按住她:“你别乱动了,夫人也不在意你这点礼节,好好躺着吧,等养好了伤才好伺候夫人。”   秋月便乖乖躺下了,扬起脑袋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过来看你的,”古言玉在床边坐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没有大碍,左三爷说只是小伤,养一养就好了,夫人不用操心,春花说您还有客人要招待,您别管奴婢了,这里有其他丫鬟照顾奴婢,您快去忙吧。”秋月忍着后腰的疼痛回答。   古言玉很是心疼,她是很怕疼的,简直不敢想象那匕首刺进身体里到底得有多疼,这疼痛分明该是她自己受的,秋月却代替她受了。   她低声道:“辛苦你了。”   秋月有点不好意思:“夫人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只要夫人没事就好。”   主仆几人说着话,外面有丫鬟站在门口道:“夫人,太夫人命人送了好些药材过来,还有五百两银子和四匹上好的   绸缎,说是赏给秋月姐姐的。”   古言玉点了点头,就有三个捧着托盘的丫鬟走了进来,将药材、银子和绸缎放在了秋月屋里的桌子上,秋月受宠若惊:“太夫人赏奴婢这么多东西,奴婢不敢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姐妹积怨已久   姐妹积怨已久   “太夫人赏的,你就安心领了,等你伤势好了再去给太夫人磕头谢恩就是了,”古言玉道,“你好好养伤,我去寿康院了。”   秋月还是有些不安,目送古言玉离开。   古言玉与秦荀殷到了寿康院,太夫人正与赵丽然在说话,见了礼,赵丽然关切地问道:“言玉,你还好吧?”   “挺好的,多谢嫂嫂关心,”古言玉笑了笑,看向卫庭轩:“大侄子十月初十就要大婚了,我身子重,只怕去不得,到时候还请嫂嫂勿怪才是。”   “哪里有怪你的道理,你的身子要紧。”赵丽然道。   “我虽然人不会去,但是给侄媳妇儿的见面礼却不会少的,成了婚,大侄子可要带侄媳妇儿过来看看我才是,让我也沾一沾新人的喜气。”古言玉笑道。   赵丽然扬了扬手道:“哪是你沾他们的喜气,是他们沾你的喜气才对,你这胎可是双胎,难得得很,我就盼着他们能早日成婚,让我也早点抱上孙子孙女。”   古言玉淡淡地笑:“会的。”   卫庭轩听得内心五味陈杂,前世古言玉怀的孩子被他亲手杀死了,他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想到这里,卫庭轩悔痛不已。   然而又想到既然成婚后要来给古言玉问安,那到时候再跟古言玉说西北十八部落的事情也不迟,今日人多,实在不宜多言。   话题不知怎地,又转到了古言依的身上,赵丽然讪然道:“看她疯疯癫癫的,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去了,谁知她竟然是装的,还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幸好言玉没事,若是言玉有个好歹,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古言玉不做声。   太夫人道:“她们姐妹积怨已久,也不能全然怪你。”   古家这对姐妹的互撕大战在汴京早就不是秘密,也亏得古宏乃是刑部尚书,位高权重,又极受皇帝信重,否则估计是没人敢娶古家的姑娘的。   古言玉从来不怕别人拿她们姐妹之间的不睦来笑话,这本就是事实,也的确是个笑话,她们既然能上演笑话,给别人免费上演了好戏,又怎能怪别人在戏台下笑掉大牙。   因此即便太夫人说她们姐妹积怨已深,古言玉听着也毫无多余的感受。   事实本就是让人拿来说的。   “都是底下的人没有看好她,回去我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们,”赵丽然歉然道,“不过现在既然她已经被送到了水月庵,想必是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太夫人语气微有些沉道:“放心吧,派了人看着她,她绝对跑不了。”   赵丽然道:“那我就放心了。”   到了开饭的时间,照样是男一桌女一桌,同样怀有身孕的五夫人姗姗来迟,还未坐到饭桌上就被三夫人灌了一耳朵今天发生的新鲜事,五夫人眼波转了转,默默地听着。   而往饭厅走的路上,古言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身后有目光在看她,可是她往回看的时候,却又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暗想,是不是卫庭轩那个小崽子。   秦荀殷脸色有点不好看,闷不吭声的,当着这么多人,古言玉也不好问,席间赵丽然一直不停地给古言玉挑菜,笑容满面的。   “我那未来儿媳我也见过了,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我早就盼着她能进门,帮我管着内院的一应杂事,希望她能像弟妹你一样明理懂事。”赵丽然笑着说。   古言玉道:“大理寺卿的长女我见过,温婉贤淑,无论是针黹还是音律都十分擅长,是个知心懂事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大侄子能娶了她,是大侄子的福气。”   说着,心中却想到前大理寺卿的嫡次女,被秦荀殷克死了。   赵丽然道:“你眼光好,连你对她的评价都那么高,我就放心了。”   三夫人和五夫人就忍不住在旁边笑,都觉得这位表嫂在刻意地拍古言玉的马屁,兴许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对古言玉还有旧情,所以才刻意说这些话吧。   当娘的摊上一个眷恋自己二叔的妻子的儿子也是不容易。   午膳后,赵丽然和卫庭轩请辞离开,古言玉和秦荀殷往秋兰院走,秦荀殷就问她:“你认识大理寺卿的长女?”   “认识啊,汴京就这么大,大家都是朝廷命官的女儿,彼此认识也很正常吧,况且我以前经常往外跑,在大街上也   经常遇见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卫庭轩在国子监,他认识的人可多了,我跟在他身后跑,自然也就认识了不少人。”古言玉毫无压力地回答。   秦荀殷听着有点不是滋味:“怎么没见你跟在我身后跑?”   “噗嗤!”古言玉忍俊不禁,“侯爷一中午都不高兴,是因为卫庭轩吗?”   古言玉都怀了他的孩子了,秦荀殷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也没必要隐藏,坦率地点了点头,口气愠怒道:“那小子心思不正,明显对你余情未了。”   “呃…”关于这点,古言玉有自己的看法,“兴许他只是有话对我说。”   秦荀殷的口气越发不好:“他能有什么话是别人不能听的还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上次他喝醉了闯到我们府里来就说有话单独对你说,他单独对你说了什么?”   他的口气满含质问,古言玉虽然听着觉得不舒服,但是表示理解,谁让她以前干的混账事太多,让秦荀殷心中有了芥蒂。   她道:“其实就说了六皇子的事情,妾身不是跟侯爷   说过这件事情吗?”   秦荀殷想起来了,还真是。   古言玉见他脸色缓和了些,问道:“侯爷相信妾身吗?”   “相信你什么?”秦荀殷问。   古言玉:“相信妾身和卫庭轩不会再有不该有的纠葛。”   “相信,”秦荀殷回答得十分干脆,“你不是那种成了婚还会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的人。”   “那既然相信,为何还如此介意卫庭轩啊?”古言玉不是很懂。   “相信你是一回事,介意是另一回事,我相信就算你和卫庭轩独处也不会和他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若是你真的和卫庭轩独处了,我却绝对不会高兴的,”秦荀殷道,“就这件事情而言,你要换位思考,不能仅仅站在你以为没有问题这个点上。”   古言玉何等聪慧,秦荀殷一点即透,恍然明白。   她想,若是秦荀殷去了芳菲苑,即便没有在芳菲苑留宿,她也会不高兴的。   道理都是一样的。   秦荀殷回到秋兰院后换了身衣裳,然后去了都督府,古言玉午觉醒来后庄平薇过来了,她听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情,特意过来看看。   “你没跟外祖母商量吗啊?”庄平薇虽然觉得古言依活该,但是还是认为古言玉应该先征得老太太和古宏的同意,毕竟上头还有长辈在。   古言玉道:“若不是秋月帮我当了一刀,你现在已经见不到我了,就算是祖母和爹亲自开口让我放过她,我也不会把那条疯狗放回去。她今日能对我出手,明日就能对我的孩子出手,这样的疯女人放了她回去就等于放虎归山,这种蠢事我才不干。”   庄平薇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春花进来道:“夫人,老太太那边派人过来了。”   “消息传得竟然这样快。”古言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来的人还是宁馨,她来传老太太话:“老太太说,古姨娘那等不肖子孙不配为古家的儿女,她既然能做出那等大逆   不道的事情来,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水月庵对她来说是个好去处,就让她好生在那里度过余生吧。”   庄平薇有些吃惊,没想到素来慈祥和蔼的祖母这次竟然这般狠心。   古言玉却丝毫不意外,老太太就是这般,对那种不顾家族荣辱的东西素来都是不爱的,那等子孙对她而言就是多余的,她根本不想承认。   尤其是古言依那等败坏了家族名声的。   宁馨传完老太太的话,松了口气,对古言玉笑道:“老太太说如今姑奶奶身子金贵,可要好生养着身体,保护好腹中的孩子,知道秋月姐姐为姑奶奶当了刀,还特地让奴婢给秋月姐姐带了些养身的药材过来,还说往后秋月姐姐出嫁,嫁妆都由她老人家出了。”   古言玉道:“让祖母操心了。”   宁馨传完话,春花亲自送了宁馨出门。   庄平薇道:“秋月帮你挨了这一刀,往后在府里地位可就不同了,又有太夫人和外祖母的厚赏,难免招人嫉妒眼红。”   古言玉道:“秋月年纪到了,我会给她寻给好婆家,   不说完全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至少也要让她留在府里,能让我经常见到,这样她也能保护我。”   “那你可有看上的?”庄平薇问。   古言玉:“有,还在等侯爷的消息呢。”   “是侯爷身边的人?”庄平薇有点惊讶,“一般像我们这样的大宅院,夫妻是不能同时在外院和内院当管事的吧?”   “并不是外院的管事,是侯爷身边的武将,我是看了又看的,人很文雅,脾气也不错,我推了秋月和春花两个人给侯爷,让侯爷帮我说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古言玉道。   庄平薇笑:“能嫁给侯爷身边的武将,真是很不错的,你竟然对你身边的丫鬟那么好。”   当然要好的,古言玉暗想。   别人是不是真心对自己好,要看自己落魄的时候谁还不离不弃,前世她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她不是没有让两个丫鬟走的,毕竟她们都是打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她也舍不得让她们跟着自己吃苦,但是她们死活都不愿意离开,始终留在自己的身边伺候。   这份情谊她始终记得,也永不敢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做好自己的事情   做好自己的事情   她既然重活一世,自然要让春花和秋月都过上好日子,别再像前世一样,吃尽苦头。   “她们都是自小就跟在我身边的,我若是连给她们谋个好前程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岂不是让别人以为跟在我身边没有半点好处?我就是要让别人看看,跟着我、忠于我、安心为我办事的人,我绝不会亏待了去。”古言玉道。   庄平薇若有所思:“我突然知道为什么外祖母对你如此看重了。”   古言玉傲娇地眨眨眼:“姑姑不是让表姐你跟我多学学吗?你若是有不懂的就来问我,别管是多难的问题,十之八九我都能给你想个好办法出来。”   庄平薇就笑:“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那你说说,若是我相公想纳妾,我却不愿意他纳妾,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至于吧?这才成婚多久?表姐夫这么快就想纳妾了?”古言玉很吃惊。   庄平薇叹了口气:“这是迟早的事。”   “这个社会对我们女子多有束缚,男子想要纳妾,上头还有公公婆婆压着,我们   当媳妇儿的能做的十分有限,他若真想纳妾,你也只能由着他去,而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古言玉说起这点,仍旧难掩无奈,“我们芳菲苑还住着一个妾室呢。”   庄平薇问:“什么叫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不主动给他纳妾,不主动将他往别的女人房里推,他若点明了想要谁,你就拿出正妻的权利来,给他纳了就是,至于他想去哪里你都随他,别让府里的人挑你的毛病说你没有容人之量,”古言玉道,“我对表姐夫不了解,希望是个体贴温柔的人吧。”   “他倒还没有提纳妾的事情,只是我想到今后总有那么一天,就觉得不舒服,”庄平薇神色很低沉,“你呢,我听说侯爷对那位吕氏并不喜欢。”   古言玉道:“侯爷一次也没去过芳菲苑。”   “这么强的?”庄平薇惊讶,语气很是羡慕。   古言玉却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说我如今怀着身孕,不想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我的心神,所以并没有去芳菲苑,原本太夫人着急给侯爷纳妾,现在我怀了身孕,又是双胎,就连太夫人都不着急了,对侯爷去不去芳菲苑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俩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庄平薇盯着古言玉的肚子,“的确比正常月份   大很多,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这我就不知道了,”古言玉道,“我也是第一次生孩子。”   两人围着怀孕生孩子的话题说了老半天的话,庄平薇起身告辞,古言玉送她到正院门口。   晚上秦荀殷从都督府回来后先去了外院书房,让左三到书房说话,还遣退了左九,被遣退的左九一头雾水,乖乖地站远了些。   秦荀殷坐到书桌上后,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让左三坐到他对面。   左三自然不客气:“侯爷找属下何事?”   “秋月那丫鬟的伤势如何了?”秦荀殷开门见山地问。   “养一阵子就能好了,没什么大问题,具体得多久还要等属下明日去给她换了药才知道。”左三准确地回答,不明白秦荀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   秦荀殷点点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琢磨着,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不能让你打一辈子的光棍吧,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是有,我好找人帮你说项去。”   “啊?”猝然间被问到这个问题,左三一脸茫然。   吃惊之余,他不免觉得很难为情,看秦荀殷的目光多少带了点不好意思:“侯爷,您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说要给属下做媒,您认真的吗?”   秦荀殷:“…”   “谁要给你做媒,我是怕你们有心仪的姑娘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想帮你们解决问题,我会找人去说的,不是我自己去说,明白吗?”秦荀殷道。   左三:“?”   他还是觉得突然间关心起这件事情的秦荀殷很奇怪,秦荀殷是最烦这些琐事的,更别提什么给他介绍媳妇儿了,大约根本没心思管。   能让秦荀殷管一管的,只怕只有夫人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左三就想起秋月趴在软塌上不想让古言玉担忧而生生咬牙忍痛的模样,女孩子本就娇弱,她竟然能那么忍着,实在让他吃惊。   而且秋月长得水灵,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左三自然心动,他已经心动了整整一天了,现下又突然被秦荀殷问起这个问题,左三就觉得好像自己才刚表现出一点苗条就被秦荀殷给看了个明明白白,不免有些窘迫。   秦荀殷对他婆婆妈妈的作态很不满:“怎么?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羞于启齿   ?”   左三闻言,立刻抛却自己那点羞耻之心,对秦荀殷道:“属下喜欢秋月姑娘。”   秦荀殷听着就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成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别到处声张,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左三连连点头,殷切地望着秦荀殷:“那…”   “我回去问问夫人,看她什么意思,也得人家秋月姑娘看得上你才行,若是看不上,我总不能强行让人家嫁给你。”秦荀殷道。   左三一听有戏,顿时感激地朝秦荀殷作揖:“多谢侯爷。”   “行了,下去吧。”秦荀殷道。   他回到秋兰院,古言玉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粥,厨房刚熬好的鸡肉粥,鲜美可口,见秦荀殷回来,古言玉让厨房再给秦荀殷盛一碗来给他暖胃。   秦荀殷吃东西不像古言玉那么斯文,一碗鸡肉粥他咕噜咕噜就喝完了,然后他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退下,说起左三的事情来。   “看上了秋月,你若是觉得左三不错,就去问问秋月愿意不愿意,若是愿意趁早把婚事办了,也算了却了你的一桩心事,省得到时候你又要生孩子、带孩子又要操办她的   婚事,根本忙不过来。”秦荀殷说。   古言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欣然地点头。   第二日就去看秋月,左三刚给秋月换了药,出门迎面撞上古言玉,好似知道古言玉为什么而来的,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局促,行了礼,仓皇地离开了。   春花笑话他:“这左三爷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   古言玉:“可能是心虚。”   两人进了秋月的卧房,屋里伺候的丫鬟识相地退了下去,古言玉先是关心了一番秋月的伤势,然后笑道:“这几天左三都要往你这里跑,实在是辛苦他了。”   秋月不知道这有什么辛苦的,左三是从医的,来给她换药对他而言不过是件小事,又听古言玉继续道:“这里毕竟是内院,他一个大男人进进出出你的闺房,实在为难他。”   秋月大囧,大眼睛眨啊眨的,说道:“要不,找个女医来?”   古言玉道:“这倒是不必,毕竟人家左三喜欢你,虽然为难,想必也是很乐意往你这里跑的,我瞧着,他也的确乐意得很。”   秋月:“???”   “夫人在说什么呢?”她一脸疑问,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什么乐意往她这里跑?   春花在旁边捂了嘴笑,而后道:“这么简单的话你还听不明白?夫人给左三爷说媒来了,问你愿不愿意嫁给左三爷为妻。”   “啊?”秋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夫人怎么想起做媒来了?”   古言玉:“…”   春花:“…”   这不是重点好吗?姑娘!重点是左三喜欢你,而你愿意嫁给他吗?春花简直无语了,觉得她和古言玉是牛头不对马嘴,说不到一块儿去。   古言玉却温和地问:“你愿意吗?我跟你说,左三是我看了又看的,我觉得很不错,性格温和、做事利落、为人沉稳老实,配你绝对不差的。”   秋月:“???”   “夫人觉得奴婢配不上他?”她问出这句话后低眉想了片刻,恍然道:“左三爷是有军职在身的吧?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嫁给他的确是高攀了,还真有点配不上。”   春花:“…夫人都来说项了,就没有你配不上的道理。况且夫人也没觉得你配不上,只是认为左三爷配你不差的,你脑壳里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   秋月恍然:“真的?”   “侯爷亲自来问我的,你说呢?”古言玉笑问。   秋月还是不确定:“夫人真的认为左三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古言玉点头。   秋月一拍床板:“那就左三爷吧,夫人都觉得好,肯定就是顶好的,奴婢没什么眼光,就凭夫人做主,嫁给左三爷也挺好的,以后就能一直留在夫人身边了。”   古言玉忍俊不禁:“这件事还得跟你父母说一声,你好好养伤吧,别的事情我会安排的,不用你操心。”   秋月懵懵地应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古言玉担心春花觉得自己偏心秋月,问她:“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春花:“…”   “夫人不是还在想着说秋月的婚事吗?怎么一转眼就说起奴婢来了?”春花脸色绯红,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奴婢不着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是傻   真是傻   “你不着急我可着急的,你也知道,我就要生孩子了,我希望能在我生孩子之前将秋月给嫁出去,同时把你的婚事定下来,不然又得耽搁你一年,你也不小了,再等就是老姑娘了。”古言玉说的是知心话,这俩姑娘跟在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她只有安排好了才会安心。   春花感动得鼻子泛酸:“您还大着肚子呢,让您操心这些事情,奴婢过意不去。”   “又不是我亲自去操办,担心什么,你和秋月不同,秋月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都不上心,对嫁人这等事情,她恐怕都没有多大的概念,所以我直接就给她看了。你心思细腻,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考量,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不想勉强你,只希望你能嫁给自己想嫁的那样的人。”古言玉说着有些感慨。   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姑娘都要嫁人了,一眨眼,什么都不一样了。   春花感激涕零,眼泪不禁然地染湿了眼眶,古言玉拿了帕子给她拭泪:“说你嫁人的事情而已,怎么还哭起来了?”   “奴婢就是舍不得夫人。”春花哭哭啼啼。   “你嫁了人也还是可以留在我身边的,有什么舍不得的?”古言玉失笑。   “奴婢还是舍不得,嫁了人就有其他的牵挂了,就不可能只牵挂夫人一个人了,奴婢一想到这点,就觉得难受,觉得对不住夫人。”春花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真是傻,好了,你再哭,别人可得以为是我训斥了你,别哭了。”古言玉道。   春花这才勉勉强强地止住了眼泪,说道:“奴婢想过了,只要不是外院的管事,夫人把奴婢指给谁都成,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当管事的妈妈就行了。”   春花的想法完全不出古言玉的预料,便笑着点了点头。   等回到秋兰院,古言玉请了外院的严妈妈进来说话,严妈妈恭恭敬敬地立在古言玉的身边,古言玉让丫鬟端了锦杌给严妈妈坐,端茶道:“请妈妈来,是有事想请严妈妈帮忙。”   “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严妈妈是个爽快人。   “是这样的,我屋里有几个丫鬟年纪到了,听说严妈妈擅长做媒,就想请严妈妈来做个媒人…”古言玉将事情简单说了。   严妈妈暗道:“夫人对她身边的丫鬟真是好。”   “这事简单,奴婢明天就去走一趟,夫人且等着奴婢的好消息吧。”严妈妈道。   古言玉满意地笑了,中午秦荀殷回来,古言玉将这件事情的安排告诉了秦荀殷,秦荀殷笑道:“动作还挺快的,这样説来,剩下的就只有春花比较难办了吧?”   古言玉:“她不想离开我。”   秦荀殷挑了挑眉:“你觉得左四怎么样?”   “侯爷觉得他合适?”   “人比较木讷,但很老实,对女孩子能有多温柔还看不出来,估计不太懂得怜香惜玉,凡事一条筋,无父无母,小时候是我爹从外面捡回来的,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太懂得变通,不过这样的人最是忠厚,只要他娶了春花,就一定会对春花好,她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婆,家里都是她说了算,我觉得很适合。”秦荀殷道。   古言玉:“春花见没见过左四?”   “不清楚,这个你要问她。”秦荀殷说。   古言玉认真想了想:“我出门一向都带秋月不带春花,春花应当是没见过的,我得安排春花见见他,他合适不合适,得让春花见了人才知道。”   秦荀殷颇有点无奈的样子:“我身边的好歹都是有官职的武将,竟然让你身边的   丫鬟挑来挑去的,若是传了出去,别人都得笑话我惧内。”   古言玉不以为意:“别人喜欢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好了,只要侯爷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好。”   秦荀殷感觉自己说不过她:“我找个机会让左四进来一趟吧,省得你总惦记着。”   古言玉笑弯了眼睛:“就知道侯爷对妾身最好了!”   这样的甜言蜜语古言玉当真是吝啬于说,没想到竟然为了两个丫鬟说了出来,秦荀殷无奈摇头,有种自己的地位还比不得两个丫鬟的伤感。   他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古言玉有些发胖的脸。   下午,古言玉刚睡醒,丫鬟说左四进来送书,古言玉就坐到临窗的大坑上,让春花在旁边伺候着,这才让左四进来。   左四穿着一身玄衣,生得高大威猛,笔直地站在古言玉的面前,双手将书捧给古言玉,躬身道:“侯爷吩咐,要属下亲自交给夫人,请夫人阅览。”   古言玉从左四的手里拿过书,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跟在侯爷身边多少年了?”   “属下自五岁时跟在侯爷身边,至今已经有十八年了。”左四恭敬地回答。   “十八年了?今年二十三岁了?怎地还未成亲?”古言玉问道。   春花听着眉梢就是一跳,仿佛猜到了古言玉的意思,认真打量起左四来,长着一张圆脸,高鼻梁,浓眉大眼,五官还算端正,称不上俊逸,但看得过眼。   左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长年跟着侯爷在外作战,娶媳妇儿这件事情就耽搁了,属下是孤儿,也没有父母帮属下操持这些事情,就越发耽搁了。”   也够倒霉的,古言玉默默地想。   “你也算是跟在侯爷身边的老人了,这些年辛苦你了,下去忙吧。”她道。   左四受宠若惊地望了眼古言玉,拱手退了下去。   等左四走了,古言玉望向旁边的春花,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笑问道:“你觉得左四如何?这是侯爷推荐过来的,说让我先看看,若是觉得不合适他再换一个。”   春花吃惊,正如秋月所言,侯爷身边的左字号都是有军职的,哪里轮得到她们当丫鬟的挑三拣四的,但是古言玉偏生就给了她们这样的权利。   春花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世界上当真不会再有谁像夫人一样对她好了。   “你不喜欢?”古言玉见她久不出声,解释道:“这人侯爷跟我提过,说思维比   较木讷,做事一板一眼的,我想着你行事细心妥帖,正好能和他互补,而且他作风十分正派,你不用担心嫁给他后他会亏待了你,上面也没有公婆,嫁过去了就是你做主。”   春花感激之余道:“奴婢觉得可以。”   “真的?你可别敷衍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敷衍,我只听真心话。”   “真的,左四挺好的,奴婢刚刚仔细看过了,”说到这里,春花的脸不禁然地红了起来,“不过也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   古言玉安抚她道:“愿不愿意明天就知道了。”   左四自然是愿意的,老实人结结巴巴地向秦荀殷表达了他自己的意愿,朝秦荀殷拱手:“多谢侯爷和夫人操心属下的婚事,属下感激不尽。”   秦荀殷最烦的就是左四呆板的那一套,没想到人家春花姑娘就恰好看上了这一点。   这次,古言玉请了杨妈妈做媒,杨妈妈自然十分乐意。   结果很快府里就传遍了古言玉的两个丫鬟秋月配给了左三爷、春花配给了左四爷这样的事情,引得无数人羡慕嫉妒恨,毕竟府里想嫁给左字号的丫鬟数不胜数。   翠柳听着十分艳羡,说起来她的年纪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可是吕氏在侯府的地位   摇摆不定,直接导致了她的未来就被盖上了一层白布,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或许某一年某一天,她突然见到了二夫人,二夫人想起她的身份来,就把她随便配给一个瘸了或者跛了的小厮也是有可能的。   翠柳觉得自己的前程一片黯淡。   秋月的婚期定在十一月,有些赶,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人操持,就算有些赶时间,该准备的也都一一在准备,原本古言玉想要不要在自己生孩子之前把春花也嫁了,得到了春花的强烈反对,她不想让古言玉大着肚子太过操心这些事情。   古言玉只好作罢。   到了九月中旬,天气逐渐转凉,吕氏来给古言玉问安的时候特意带来了她亲手给古言玉的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衣,她言笑晏晏道:“两位小少爷都是金贵的身子,我选了陪嫁里最好的湖绸给两位小少爷做小衣,希望他们能穿得舒服点。”   孩子的衣裳的确做得不错,古言玉让春花收下,说道:“刚出生的小孩子穿这么好的料子实在是浪费,你以后用绵绸就行了,况且我怀的也不一定就是儿子。”   吕氏的话春花听着也不舒服,张口闭口小少爷,若是夫人没生小少爷怎么办?   吕氏道:“夫人是有福气的人,肯定会生儿子的。”   心中却想,菩萨保佑,我天天祈祷古氏别生儿子,您可一定要让我愿望成真啊,若是古氏生下了两个儿子,这侯府哪还有我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   古言玉但笑不语,有些人听不懂人话,也不必勉强。   吕氏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古言玉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才六个半月肚子竟然就已经那么大了,怀了双胎果然看着不同,着实令人羡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   想到自她踏入侯府这么久,侯爷从未踏足过芳菲苑,吕氏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怨怼来,肚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能伺候好侯爷呢,竟然还把侯爷留在秋兰院,简直没有半点容人之量。   而且,她现在见到侯爷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早上她来给古言玉请安的时候侯爷已经去上朝了,晚上古言玉要去寿康院用膳,就免了她晚上的问安,她不来秋兰院,侯爷也不去芳菲苑,她如何能见到侯爷?   见不到侯爷就没有出头的日子,没有出头的日子她就要一直遭受别人的白眼,只有等她也给侯爷生下儿子,她在侯府才能算站稳了脚跟。   吕氏还想和古言玉多说些话,联络联络感情,古言玉却已经端了茶:“吕姨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要说,便回去忙吧。”   吕氏只好将自己准备的荷包拿出来:“听说秋月姑娘要出嫁了,我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给秋月姑娘做添箱,希望秋月姑娘不要嫌弃。”   古言玉让春花帮着收了:“秋月伤势还没有好,等她伤势好了,我让她给你道谢   。”   春花接了荷包,一面腹诽吕氏要送添箱不早点拿出来送,一面笑盈盈道:“奴婢与秋月是一个屋里的丫鬟,便代秋月谢古姨娘的添箱。”   “不,不用了,秋月姑娘不嫌弃就很好了。”吕氏道。   古言玉笑着点了点头,气氛又沉寂了下来,显得尴尬得很,吕氏不想这么快离开,可是继续坐下去又有点如坐针毡,偏生古言玉十分沉得住气,什么话都不说,就淡淡地笑。   稍许后,吕氏还是站了起来,敛衽道:“夫人好生休息,我退下了。”   “去吧。”古言玉说。   中午秦荀殷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跟古言玉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来:“这几天天气变化快,皇上批折子忙到很晚,不小心染了风寒,这边皇上刚倒下,后宫又传来太后娘娘病倒的消息,今早上朝的时候各大臣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直接提出让太子监国。”   “皇上病得很重?”不然为何能扯到太子监国。   秦荀殷愁眉苦脸:“太医说要好生养着,今日早朝都没有现身,是太子主持的。”   古言玉好像闻到了变天的气息:“那太后娘娘?”   “听说也是风寒,上次太后娘娘中毒,伤了身体的根本,老人家本就年迈,经不起折腾,那么一闹,身体就日渐衰弱了下去,已经卧床好些天了。她听说皇上病了,一时气血攻心,突然就倒下了,好在还有贵妃坐镇,后宫没有真的乱起来。”   古言玉眉目凝重。   秦荀殷问:“怎么了?”   “我得让秋月和左三早点完婚,皇上和太后双双病倒,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早点完婚好,省得发生万一,只能往后拖。”古言玉回应说。   秦荀殷没吭声,古言玉当他没意见。   等秦荀殷离开后,古言玉就找了严妈妈来商议:“十一月份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就不方便参与秋月的婚事了,我想把日子提前,在十月上旬或者中旬选个好日子,让他们早点完婚,要辛苦严妈妈再帮着走几趟了。”   “不妨事,左三爷和秋月的父母都说了,一切按照夫人的意思办。”严妈妈笑道。   古言玉:“那就好。”   日子就定在了十月初十,和卫庭轩娶媳妇儿乃是同一天,古言玉下了这个决定后就越发觉得自己明智,因为听秦荀殷的意思,太后娘娘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到了九月底,就变成了拖日子。   皇上的风寒好了大半,太后娘娘却是能拖一日算一日。   十月初十,秋月出嫁,卫庭轩娶媳妇儿,太夫人带了三夫人去卫国公府吃酒,不少和秋月交好的丫鬟还有婆子也都去吃秋月的喜酒了,威远侯府反倒空了下来。   五夫人就来找古言玉说话解闷儿,见春花还在,笑问:“怎么不去喝喜酒?”   “不敢离开夫人,”春花敛衽道,“秋月回府前还特意叮嘱了,让奴婢留在府里好生照顾夫人,别人照顾,她不放心。”   五夫人笑道:“难怪你对这两个那样好,不过说起来,你这院子里的丫鬟是有些少了,是不是应该进几个丫鬟了?”   “缺一个主事的,我这院子里的确要转不过来了,”古言玉笑道,“这事不着急,先看着吧,你中午就在我这里用膳如何,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专程给你做。”   五夫人也不客气:“想吃糖醋鱼。”   古言玉就让厨房做了糖醋鱼、莲花糕、香菇炖乌鸡、燕窝炖蛋,干丝清炒牛肉脯   还有水晶肉,到了她们这个月份,很少有不能吃的,五夫人听着就食欲大开。   两个孕妇听着菜名都觉得嘴馋。   点了中午的菜,吕氏过来了,五夫人道:“她不是请过安了吗?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古言玉:“可能过来窜门吧。”   吕氏规规矩矩地给古言玉和五夫人行了礼,古言玉让丫鬟端了锦杌给她坐,吕氏就将自己做好的冬袜拿出来:“天气转凉了,我给夫人做了双袜子,请夫人笑纳。”   袜子做得巧,上面绣了并蒂莲,十分夺目,古言玉看着也喜欢,让春花收了。   吕氏有几分歉意道:“府里的人都出去了,我想着夫人兴许会觉得无趣,所以特地过来陪夫人说说话,没想到五夫人也在,倒是我扰了夫人和五夫人说话了。”   春花:“…”   她暗骂吕氏心机深沉,吕氏分明就是想趁着送东西的时候惹侯爷的注意,知道今天太夫人和侯爷都不在府里,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既然明知道五夫人这里,送了袜子就该主动请辞离去,还巴巴地坐下来干什么?   五夫人也觉得奇怪,按道理,她既然来了秋兰院,便算是古言玉的客,而吕氏身   为正屋的妾室,地位和一等丫鬟相差无几,古言玉赐坐,那是给她体面,她却不该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毕竟她这个客人还在,就没有妾室帮着正室待客的道理。   思忖间,五夫人望向古言玉,发现后者表情淡淡,根本看不出喜怒。   古言玉道:“虽然你绣功好,但是我这里孩子用的东西已经堆积成山了,往后你就别再给孩子做东西了,做了用不上也是浪费,可惜了料子。”   吕氏恭敬地点头应下,又听古言玉道:“太后娘娘身体抱恙,你要像上次一样,给太后娘娘祈福,求菩萨保佑太后娘娘长命百岁。”   “我会的。”太后身体持续不好,这件事吕氏也知道,谁也不知道太后还能撑多久。   “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你下去吧。”古言玉端了茶。   吕氏起身,有些可惜没有等到秦荀殷回来换衣裳就被古言玉赶走了,她正要起身行礼退下,秦荀殷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朝服,回来换身衣裳就要去卫国公府吃酒。   吕氏呆呆地望着秦荀殷,眼睛仿佛要落到秦荀殷的身上去了。   她今日穿着苏绣月华锦衫,头上插着缠枝花镶蓝宝石发簪,一眼看去,清丽脱俗   ,十分养眼,秦荀殷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掠过,看了眼五夫人:“五弟妹也在。”   五夫人笑容温婉:“来和二嫂作伴。”   而吕氏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敛衽朝秦荀殷行礼:“给侯爷请安。”   秦荀殷睨了她眼:“起来吧。”   然后进了内室换衣裳,吕氏的目光就一直追着秦荀殷的背影往内室的方向瞧,五夫人朝古言玉看去,刚巧看见古言玉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竟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五夫人心道:“这个吕氏被晾了那么久,只怕有点沉不住气了。”   秦荀殷换了身便服出来,今日要吃酒,他就特地穿得庄重了些,一身宝蓝色的华服将他衬托得高挑挺拔,一身贵气尽显,上位者的气场让他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凌然之气。   古言玉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五夫人端起茶盅喝茶。   吕氏险些看呆了,她自然知道秦荀殷是英俊的,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识到秦荀殷英俊的另一面,虽然锋芒毕露,却也不失矜贵典雅,让人移不开目光。   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得到他,得到他!   古言玉一个孕妇,如何能在床上好好伺候侯爷,府里除了古言玉就只有她这个妾   室,像这种正妻有孕在身的时候,就只有她才有资格伺候侯爷,也只有她才能伺候好侯爷。   嫉妒之情铺天盖地地将吕氏淹没,她羡慕嫉妒恨,对古言玉越发生了憎恶。   而秦荀殷看也没有看她,对古言玉道:“你好好招待五弟妹,我去国公府吃了饭就回来。”   古言玉点了点头:“侯爷去吧。”   吕氏就赶忙敛衽道:“我也告退了。”   五夫人以为古言玉为了让吕氏和秦荀殷分开走,会让吕氏等一会儿再离开,没想到古言玉却只是面不改色地说:“去吧。”   五夫人很吃惊,不明白古言玉为什么要给吕氏接近侯爷的机会。   而等秦荀殷和吕氏离开后,古言玉好像知道五夫人所想似的,淡声道:“有些人是无孔不钻的,你防得了这次,防不了下次,说到底还是看侯爷自己的意思。”   五夫人瞬间明白过来。   要不要宠幸吕氏,全看秦荀殷的意思,秦荀殷要宠,她就是防一千遍一万遍也起不了作用,秦荀殷不宠,就算吕氏在秦荀殷面前脱光了衣裳也是自取其辱。   可古言玉这般作为,也太放任了些。   五夫人还是不赞同:“您可知道有些人能一步登天,靠的就是钻空子?” 第二百章 想去看热闹   想去看热闹   “能靠钻空子一步登天的人始终都是要一步登天的,”古言玉对于这种事情从来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何苦去管那许多,倒不如顺其自然。”   五夫人一愣,没想到古言玉的心境竟然如此开阔。   她不知道古言玉到底说得对不对,但是若是换做是她,她绝不会给吕氏机会,有时候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追随道理的脚步又是另一回事了。   吕氏出了房门,快步跟上秦荀殷的步伐,走到距离侯爷只有几步之远的时候,忽然柔声道:“今日卫国公府定然十分热闹吧?”   秦荀殷停下脚步来,回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吕氏。   那目光十分冷然,丝毫不掺杂感情,看得吕氏心跳不由地快了几许,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她曲了曲窈窕的身段,声音十分轻柔:“侯爷为何这般看着妾?”   秦荀殷答非所问:“你很想去国公府看热闹?”   吕氏一怔,琢磨着秦荀殷的意思,整个汴京城就没听说过有谁带着自己的妾室到勋贵之家喝喜酒的,如今夫人身怀   有孕,不宜去,秦荀殷身边正好缺了个人作伴。   秦荀殷长年在外,兴许不太懂妻妾之分,或许根本不知道带她去根本不适合。   倘若她装作一无所知,和秦荀殷去了卫国公府吃喜酒,就算太夫人和夫人生怒,她上头还有秦荀殷顶着,这件事情就决计怪罪不到她的头上来。   一番计较后,吕氏那颗躁动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只要能跟秦荀殷一起去吃喜酒,府里的所有人不仅会高看她一眼,而且这也是接近秦荀殷获取秦荀殷的宠爱的最好的机会。   吕氏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怯生生地望了眼秦荀殷,满含期待道:“那样的大场面谁不想去看热闹呢?即便是夫人,约摸也是想去的吧,只是夫人如今身子不方便罢了。况且卫国公府和妾的娘家交好,想必父亲和母亲还有众兄弟姐妹们也都会去的,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言谈中表达了浓浓的对吕家人的想念,却没有明着开口让秦荀殷带她去。   秦荀殷却要问个清楚:“你想让我带你去卫国公府吃酒?”   吕氏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秦荀殷为什么还在问这个问题,难道她表达得还不明显吗?还是说秦荀殷行事就是这般,要一便要说一,要二便要说二?   想到他将军的身份,吕氏觉得极有可能,便将心底其余的乱七八糟的猜测抛到了脑后,继而点了点头,回答道:“妾想同侯爷一起去。”   秦荀殷忽地笑了,是那种冷酷无情的笑。   吕氏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该提这样的请求,她逾矩了,而久在沙场极少回京的秦荀殷分明是知道规矩的,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试探她。   吕氏立刻改口道:“但是…”   “回去闭门思过,在夫人生孩子之前,都不要踏出芳菲苑。”秦荀殷打断吕氏的话,面无表情地下命令。   吕氏当即就跪了下去,眼泪刷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求饶道:“侯爷,妾知道错了,您原谅妾这一次吧,妾只是想见见家里人,没有别的意思啊。”   “你让我带你去卫国公府,岂不是让我夫人被满汴京城的人笑话?让你闭门思过都是轻的。”秦荀殷落下这句话,看也不看吕氏,转身就走了出去。   吕氏呆了。   秦荀殷说了什么?说让古言玉被满汴京城的人笑话?   别人笑话的何止是古言玉,还有他秦荀殷自己,还有整个威远侯府,可是秦荀殷却只想到了古言玉会被笑话,在他心中古言玉和他自己相比和威远侯府相比,竟然是排第一位的。   吕氏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为什么会嫁进秦府来?   她就是随便嫁给别的什么阿猫阿狗也不至于守活寡,秦荀殷对古言玉感情至深,根本不屑于看她一眼,不仅如此,还帮着古言玉千方百计挑她的错处,想办法惩戒她。   她有什么错?   她只想得到自己男人的疼爱,她有什么错?为什么侯爷要这般对她?   翠柳心头滋味复杂,暗叹这吕姨娘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她上前扶吕氏:“姨娘,侯爷已经走了,您快起来吧,被别的丫鬟看见又要传些风言风语了。”   吕氏撑着双膝站起来,眼里闪过怨毒之色。   翠柳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心惊胆战,她日祈祷夜祈祷,就盼着吕氏能够安分点,谁知这位压根儿不知道何   为安分,三天两头千方百计地往侯爷面前凑。   她万幸的是夫人对这点是看破不说破,从来没有因此责罚过吕氏,可见夫人还算是心胸开阔的,可惜吕氏却好似看夫人好欺负似的,越发来了劲儿头。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夫人惹怒,倒是把侯爷惹生气了,侯爷统领千军万马,若是没有城府和看人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这吕氏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她们芳菲苑的日子本就难过,以后只会更难过了。   翠柳觉得自己倒霉,跟了个妾室,处处受人压制,日日担惊受怕,就怕哪天吕氏真的将她推到一条死路上,她就只有一头撞死了。   古言玉和五夫人还在说秋月和春花成婚的事情,柳红进来禀道:“夫人,侯爷责罚了吕姨娘。”   五夫人满心好奇。   古言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她又哪里惹了侯爷不高兴了?”   说起这点,柳红也很无语:“吕氏说想见见嫁人,请侯爷带她去卫国公府吃酒。”   古言玉:“脑壳被驴踢了。”   柳红走后,春花给古言玉和五夫人添上茶,口气不免有些幸灾乐祸:“那吕姨娘天天来堵侯爷,可算是把侯爷给惹毛了。”   五夫人很惊奇:“她那么嚣张的吗?”   春花:“夫人懒得管,她自然就一日比一日嚣张了,以为夫人没心思管她呢。”   古言玉但笑不语,那吕氏又没有明着犯什么错误,她还真不好惩处她,自己不好出手,不如慢慢养着,总有一日会闹出事情来的。   今日不就出手了,没有吕氏天天往这边凑,她生孩子之前都能安静好长一段时间了。   五夫人则深深地看了眼古言玉。   她想,二嫂的厉害之处在于杀人于无形。   下午,听说太夫人已经吃酒回来了,古言玉掐着太夫人进屋的点去给太夫人问安,三夫人陪着太夫人回来的,对古言玉笑道:“母亲嫌太吵,就先回来了。”   几人分主次到西次间坐下,太夫人笑问:“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有事情要拜托母亲,只好厚着脸皮来了。”古言玉说着,表情有点讪讪然。   太夫人觉得奇怪:“什么事情?”   三夫人也被古言玉这模样勾起了好奇心。   古言玉道:“我院子里没有多余的丫鬟和妈妈,想在母亲这里借杨妈妈使一使,请杨妈妈到芳菲苑帮我教吕氏一些规矩,以免吕氏再多出什么让侯爷生气的事情来。”   太夫人挑了挑眉:“吕氏又干了什么?”   三夫人心道:“这个‘又’字用得好,太夫人也知道吕氏是个喜欢作妖作死的。”   古言玉便将吕氏如何惹秦荀殷生气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三夫人暗想,也太不像话了,难怪二嫂都跑来告状了,太夫人则气得冷冷地一哼。   “都是些什么东西?!”太夫人冷然道。   三夫人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没听到。   古言玉安抚道:“吕氏虽然为妾,但好歹也是吕家的女儿,想来以前在吕家也没人教过她为妾的规矩,有些规矩不懂,也是正常的,母亲别生气,教一教就好了。”   三夫人心想,二嫂这状告得好,往后太夫人都不会喜   欢吕氏了。   明着给他们威远侯府挖坑的,吕氏当属第一人,太夫人是绝不会喜欢这等拿家族荣辱来换个人前程的东西的,这吕氏的心也太狭隘了些。   难怪侯爷要生气。   太夫人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派杨妈妈过去的,你少操些心,怀孩子的人想太多对孩子不好,也影响自个儿的心情。”   古言玉很是歉然:“好歹也是我屋里的人,本该我自己教导的。”   “让杨妈妈去也是一样,这般不懂规矩,我得让杨妈妈从头教起,”太夫人声音十分冰冷,仿佛对吕氏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而得知此事的五夫人正在修剪花枝,闻言愣怔了好半晌,忽然抓住刘妈妈的手臂,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说道:“我们绝对不能得罪二嫂。”   刘妈妈接话道:“夫人能明白这点,就是最好的。”   五夫人:“…”   第二日一早,秋月来给古言玉请安,恰巧秦暮宇和秦   暮珊也在,她便把早就准备好的喜糖给了秦暮宇一盒,给了秦暮珊一盒。   嫁了人的秋月今日特意梳了高髻,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裙,看上去格外精神,她笑容满面地给古言玉行礼,古言玉亲手去扶她起来。   春花哪敢让古言玉扶,赶忙抢在古言玉之前将秋月扶了起来,秋月指着自己的妇人发髻问古言玉:“夫人,好不好看?”   春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秋月瞪了她一眼。   古言玉点点头:“还不错,看你这般精神抖擞,看来左三待你极好。”   “夫人介绍的,能不好吗?”秋月笑说道,“奴婢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嫁得这样好,全是夫人的恩典,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定会涌泉相报的。”   这话又把春花惹笑了,秋月继续瞪她:“就知道笑话我,等你成婚了我也笑话你。我听说那左四是个十分老实巴交的人,还特别省吃俭用,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自从和某些人定下了婚事后,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多年积蓄在汴京买了一座三进   三出的宅子,生怕未来媳妇儿嫁给他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前阵子宅子到了手,自己一个人连着收拾了好些天,将宅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等着新媳妇儿上门了。”   春花被秋月说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用手轻轻拧她:“胡说些什么呢?” 第二百零一章 事实还不让说   事实还不让说   “我哪有胡说?”秋月一蹦三尺远,脱离春花的魔爪,“我说的都是事实,夫人您看,她还不好意思了,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刚才是谁笑话奴婢来着?”   古言玉忍俊不禁,屋里的气氛十分欢快。   秦荀殷进来的时候两个正在打闹的丫鬟立刻收了手,规规矩矩地站到古言玉的身边,秦荀殷发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因为他一进来,屋里的欢快气氛就陡然消失了。   古言玉坐在炕上屁股都没挪动一下:“侯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自从知道她怀了孩子后,秦荀殷就不让她再继续那些见面的虚礼了,他觉得夫妻之间,那些虚礼实在见外,也显得生分,就跟古言玉打了招呼,以后在自己院子里,见面礼都免了。   古言玉求之不得,反正她也不喜欢。   “太后娘娘病重,皇上在床前守着,今日没上早朝。”秦荀殷解释。   太后娘娘的病已经严重到皇上连早朝都不敢去上了?就在百福宫守着?古言玉听着心惊,又暗暗庆幸,幸好让秋月早点成了婚,否则又要往后拖上一年。   古言玉放了秋月七天的假,秋月和春花会相继成婚、怀孕、生子,这样她院子里的大丫鬟就不够使唤了,迟早得进一个大丫鬟来养着备用,古言玉就想到了萍儿。   萍儿再次被古言玉叫到秋兰院的时候,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有前车之鉴,她觉得这次古言玉也不一定就会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差事。   结果待她给古言玉行了礼,却听古言玉道:“我的院子缺什么丫鬟你知道吗?”   萍儿当然知道:“因着秋月姐姐出嫁了,春花姐姐也订了亲,很快也要出嫁了,两位姐姐虽然还会留在夫人身边伺候,但是难免有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女人生孩子的时间长,这时候夫人院子里就缺了主事的一等大丫鬟。”   古言玉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对她道:“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春花身后听春花命令行事吧,能走到什么地步,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要将她培养成一等大丫鬟?萍儿有点不敢相信,要知道,夫人是威远侯夫人,是秦氏的宗妇,有多少人望穿了眼睛也想到夫人面前混个脸熟,又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成为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没想到这个肥得流油的差事竟然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萍儿瞬间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古言玉:   “夫人,您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古言玉笑道。   萍儿跪下给古言玉磕头:“多谢夫人,奴婢一定会好好当差的。”   春花亲手扶了她起来:“夫人有意培养你,我和秋月也都希望夫人身边多几个得力的,你跟在我身边,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但凡事万不能自作主张。”   萍儿感激涕零:“多谢春花姐姐,奴婢一定用心跟春花姐姐学。”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十月十四这晚,古言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钟声,那钟声悠远震耳,让她忽然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而旁边的秦荀殷则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钟声敲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待钟声停止,醒来的古言玉问眉头紧锁的秦荀殷:“这钟声是从皇宫的方向传过来的,侯爷可听出来了是何事?”   “太后薨了,”秦荀殷抚了抚额,然后翻身下床,对古言玉道:“才过凌晨,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外院。”   太后的生死关系到吕氏一族的利益,秦荀殷这个时候出去,想必是要找自己的幕僚商议事情,古言玉叮嘱道:“天   气凉,侯爷多穿件衣裳。”   秦荀殷点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快休息,天亮了要进宫祭拜的。”   秦荀殷担心她受不住。   古言玉的确还很困,重新躺回去后没多久就又睡沉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春花叫醒,春花已经穿了一身素服,她将古言玉扶起来:“太夫人那边早就派人来通知奴婢,让奴婢这个时辰必须要叫您起床了,进宫祭拜这件事情是免不了的。”   春花满脸的担忧。   古言玉六个半月的肚子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生的,天气又转了凉,哭丧祭拜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她知道古言玉要进宫祭拜后就满手满脚的冰凉,生怕出什么事情。   “侯爷呢?”古言玉问。   “侯爷已经进宫了,让奴婢好生照顾夫人,可是奴婢又不能跟您一起进宫,奴婢只能在宫外等您,如何照顾夫人您啊?”春花害怕得眼睛都红了。   古言玉穿上春花给她准备的丧服:“别担心,还有太夫人和三夫人在,不会有事的。”   “可是太夫人年迈,五夫人也怀着身孕,她们怎么照顾得过来?”春花焦急地将古言玉扶到饭厅用膳,“您这么大   的肚子,也不知道上头为什么不让您免了。”   古言玉沉了沉声音:“关心则乱,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   春花自打了一下嘴巴:“是奴婢嘴快了。”   古言玉道:“你别那么操心,我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侯爷本就子嗣艰难,我们威远侯府又三代忠良,天家怎么会对我不管不顾,你安心在崇阳门外等我就是。”   春花重重地叹了口气:“是。”   到了垂花门,太夫人和三夫人、五夫人已经在等着了,太夫人望了眼古言玉高高隆起的肚皮,想到祭拜哭丧之事,就觉得心惊胆战,老人家拧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心下暗道,这太后娘娘是专程克他们威远侯府的?怎么死得这么不是时候?   “老三媳妇儿,你和言玉坐一辆马车,好好照顾她,”太夫人道,又对五夫人说:“你跟我坐一辆马车,我照顾你。”   五夫人看起来身体比古言玉轻快多了,不过她还是需要人照顾。   三夫人听到太夫人的话,顿时觉得精神抖擞,有种自己被太夫人深深信重的荣光,要知道古言玉肚子里的可是太夫人求爷爷告奶奶心心念念才盼来的孩子,太夫人却将古言玉交   给她照顾,可见对自己是多么地信任。   三夫人一腔热血上头,对太夫人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让二嫂出一丁点差错。”   古言玉很感动。   太夫人毕竟老了,反应和力量都有限,不如三夫人,所以才让三夫人照顾自己,她怕五夫人多心,对五夫人道:“五弟妹也要保护好自己。”   五夫人笑道:“有母亲看顾着,不会有事的。”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皇宫而去,到了崇阳门,春花和三夫人扶着古言玉下马车,姚惠清和五夫人的丫鬟扶着五夫人下马车,然后三夫人扶着古言玉、太夫人扶着五夫人往崇阳门内走,到了百福宫,古言玉还见到了不少熟人,首先朝她走来的就是老太太和蒋映红。   蒋映红赶忙扶起古言玉,老太太道:“这肚子都这么大了?”   转眼见到太夫人和五夫人,又互相打了招呼,古言玉就对三夫人道:“三弟妹去扶着五弟妹吧,我这里有母亲扶着我就好。”   蒋映红见她信任自己,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三夫人就去搀扶五夫人,太夫人腾出手来,各勋贵之家的贵夫人上前打招呼,各自行了礼,一个个的目光都往古言   玉的身上瞄,忍不住惊叹:“才六个多月,就这么大了?!”   同样的话,古言玉听了几十遍,到了后头,就渐渐无感了。   等到了时辰,各自跪在蒲团上哭,是真的在哭,古言玉眼角余光看见许多贵夫人都张大了嘴巴嗷嗷地哭,不停地用手帕抹眼泪,古言玉便逐渐融入到大哭的队伍里。   当然,她只是干嚎嗓子,太后又不是她的亲人,她对太后可没有感情。   干嚎了老半晌,古言玉觉得嗓子不舒服,就改为了小声的嘤嘤嘤,后来,跪得时间有点长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古言玉的双腿就开始发麻。   她顿时感觉不好,孕妇下肢血液本就不通畅,她若是继续跪下去,回去的时候双腿指定得废了,况且这么跪着她很不舒服,整一个腰酸背痛腿抽筋。   古言玉琢磨着,她得想办法让自己脱离苦海。   这种情况,若是自己都不知道珍惜自己,就别指望着别人来珍惜她,她不能盼着别人来救她,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古言玉在苦海里挣扎,回头去瞅五夫人,五夫人是七个半月的月份,肚子也着实不小,且她性子沉闷,这么跪着肯定也十分难受,不知她能不能受得住,有没有想到办法自救。   古言玉是想到了,虽然有点拙劣,但胜在管用。   她的双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古言玉一不做二不休,双眼一闭,朝旁边倒去,身边的三夫人见状,吓得眼睛都直了,赶忙伸手去接,却没有接住。   “二嫂!”三夫人一声尖叫。   “言玉!”这是来自太夫人和老太太以及蒋映红的尖叫。   三夫人立刻就去扶古言玉,太夫人惊惶道:“请太医,快请太医!”   说着老太太和太夫人都双双冲上去搀扶古言玉,太夫人握住古言玉的手,触手冰凉,吓得老人家脸上更是没了血色,正惊慌失措之时,古言玉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掌心。   太夫人:“…” 第二百零二章 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她见老太太也慌张得不知所措,又不好言明古言玉没事,便将老太太的手拉过来,让老太太握住古言玉的手,结果古言玉的手指又轻轻刮了一下老太太的掌心。   老太太:“…”   两位老人心照不宣,佯装着急地大喊太医,气氛紧张得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老太太考虑到这里人太多,装晕的古言玉容易被眼尖的人看出端倪,正巧负责组织大家哭丧的女官走了过来,老太太就道:“快,找人把她抬到偏殿去躺着。”   女官知道这是威远侯的夫人,威远侯手握十万重军,若是他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威远侯只怕会心生怨怼,当下也不敢马虎,立刻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宫女来将古言玉抬到偏殿的软塌上躺着。   太夫人和老太太都跟了过去,太医来得也快,给古言玉把了脉,掐了掐人中,古言玉就“醒了”过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我怎么了?”   “你昏过去了,可把我们吓死了。”太夫人虽然知道   古言玉是装的,但还是心有余悸。   太医道:“夫人的问题不严重,只是您怀着身孕,血液不畅,一时没有缓过劲儿来,所以才会晕倒,只需好生休息即可。”   老太太唉声叹气:“这等时候,如何能好生休息?我孙女嫁入威远侯府,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哟!”   站在旁边的女官道:“我已经禀报了贵妃,贵妃娘娘会酌情处理的。”   太夫人和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   等了稍许,贵妃娘娘过来了,她穿着丧服,脸色有些惨白,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一走进来,就迫切地问:“威远侯夫人怎么样了?”   太夫人和老太太忙给贵妃行礼。   贵妃亲手扶两位老人起身:“这种时候,太夫人和老太太就别多礼了。”   古言玉也要起身行礼,被贵妃按了回去:“好了,你身怀有孕,又不舒服,虚礼就免了,你且先在这里好生休息,等会儿到时辰了就跟太夫人回去,不必去外面跪着了。”   古言玉却道:“别的身怀有孕的人能跪,臣妾也能跪。”   贵妃就凝了凝眉,问主持丧仪的女官:“场上还有其他孕妇吗?”   “场上一共有七个孕妇,”女官细细地将怀孕的妇人的身份告知了贵妃,“奴婢仔细观察了,那些夫人的脸色的确不大好。”   贵妃听着微微地叹了口气:“太后娘娘仁慈,在世之时便总是替他人着想,就是身边的小猫小狗受了伤,都要难受一番,娘娘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体恤身怀有孕的夫人们,你传本宫旨意,让那些夫人都到偏殿来休息,后两日进宫,每人可带一个自己的贴身宫女。”   女官俯身应下,太夫人道:“贵妃娘娘仁善,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将军多年在阵前杀敌,保卫我大梁山河,本宫理应对他的夫人多多照拂,”贵妃眼神很是温善,“更何况将军数次救我儿性命,这份恩情,本宫和太子永不敢忘。”   “娘娘严重了,太子乃是半君,荀殷出手相救,本就是他身为臣子应该做的,娘娘如此挂心,倒是让老妇惶恐了。   ”太夫人揖礼道。   “皇上总说侯爷过于守礼谦逊,原来是源自太夫人,”贵妃笑道,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时辰还未到,威远侯夫人且在这里好生休息,本宫和两位老夫人得出去了。”   古言玉态度恭敬:“恭送贵妃娘娘。”   贵妃点了点头。   古言玉躺了没一会儿,女官领着其余的孕妇走了进来,五夫人一看见古言玉就走到了古言玉的面前,古言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五夫人关切地问:“二嫂感觉怎么样?”   “没有大碍。”古言玉眨了眨眼睛。   五夫人松了口气,她既然想明白了不能得罪古言玉,自然就希望古言玉能好好的,她想得也透,秦荀彧优柔寡断,秦荀宁想法单一,这个家里还需要秦荀殷支撑,而后宅能有古言玉这等精明的人操持,就不会出什么大错。   只要威远侯府不倒,他们五房在汴京就永远能站得稳稳的。   五夫人低声道:“还是二嫂厉害,在这种时候,都能   为我们争取这样好的福利。”   “想着你还在外面,总不能不管,我是不行的,我跪了没多久双腿就没有知觉了,你同样是月份大的人,肯定比我好不了多少,我们既然是妯娌,自然应该多帮衬。”古言玉道。   五夫人的感动半点不掺假,在外面跪着的确难受得很,女官来扶她的时候,她险些没站起来,还是三夫人在旁边搭了把手才把她扶起来。   屋里其余几位怀孕的妇人古言玉认识的只有两个,都纷纷上前和古言玉打了个招呼,然后各自选了个位置坐下,太夫人她们中途也歇了几次,就这样一直熬到了下午出宫的时候。   蒋映红扶着古言玉、三夫人扶着五夫人,跟着大队伍浩浩汤汤地出了崇阳门,春花赶紧迎了上来,从蒋映红的手里接过古言玉,朝她们行礼道:“见过老太太、大夫人。”   蒋映红点了点头,老太太叮嘱道:“好好照顾言玉。”   春花恭敬地应道:“不敢懈怠。”   早已经等在这里的秦荀殷和古宏等人迎了上来,见了   礼,然后各自上了马车回府,车内,秦荀殷握住古言玉的手:“听说你在百福宫晕倒了?”   “装的,”古言玉靠在马车的车厢上,慢声慢气地说,“妾身觉得不舒服,也没人主动上前来扶妾身去休息,妾身只好装晕了,这肚子里装着两个孩子,妾身不敢勉强自己。”   秦荀殷听着就如释重负:“你没事就好,知道保护自己就好。”   他当时在前殿,有公公来跟他说这件事情,吓得他顿时出了一层冷汗,皇上当时也在,但是百福宫毕竟是后宫,他一个外臣哪有进后宫的道理,只能焦急地外面等消息。   好不容易才等到“没有大碍,现在已经在偏殿休息了,贵妃娘娘免了夫人跪拜哭丧之礼”这句话,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古言玉看出他的紧张和如释重负,反握住他的手道:“侯爷别担心,妾身现在身子特殊,凡事绝不会逞强的,妾身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秦荀殷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两人回到秋兰院,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口水,春花道:“芳菲苑的翠柳说吕姨娘病了,请夫人给她请个大夫进来看   看。”   古言玉被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懒洋洋道:“给她请。”   春花派人去请大夫,厨房送上饭菜,秦暮宇和秦暮珊过来用膳,两个孩子最近安静了许多,秦暮宇埋头读书,秦暮珊没事就和张心悦在府里到处玩儿,很少来粘古言玉。   古言玉喝了碗粥,精神了些,笑道:“先生最近不是让你们描红吗?我们宇哥儿肯定描了,珊姐儿你描了没有啊?”   秦暮珊顿时有点讪讪然,呵呵呵地笑:“母亲,我觉得我的手太小啦,拿笔真的很困难哟,我能不能等再长大一些再描红啊?”   秦暮珊撒娇很有一套,其实古言玉在很多事情上都很顺着她,她希望秦暮珊的童年是快乐无忧的,但是小孩子也不能总知道玩儿,万一性子野了起来,就不好管束了。   于是古言玉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当然不行哟,要先完成先生安排的任务。”   秦暮珊顿时苦了脸:“那等我吃了饭再回去补上。”   古言玉想到秦暮宇的刻苦,说道:“你们现在还在启   蒙阶段,先生教什么,你们就跟着学什么,其他的不必强求。”   秦暮宇点头道:“先生说过,欲速则不达。”   古言玉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知道就好,最近怎么没有来找我教你认字?”   “看母亲很辛苦的样子,不敢让母亲劳心,”秦暮宇郑重其事地说,“听说怀孩子的人都精力不济,我想着我的功课不重,有些东西还可以慢慢学,等母亲生完孩子我再找母亲教我认字也是一样,母亲养好身体最要紧。”   这么小的孩子,却说出了这样贴心的话来,想到最初她来到府里的时候,秦暮宇对她的戒备,再对比如今他的孝顺,古言玉就觉得自己的付出很是值得。   只是她自怀孕后,总是精神不好,的确忽略了两个孩子颇多。   古言玉有点愧疚。   秦荀殷道:“男孩子还是活泛一点好,你有时间可以跟几个哥哥姐姐玩儿去,不用天天蹲在屋里念书,仔细念成个书呆子。”   秦暮宇道:“父亲说得是,但是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喜   欢跟我们玩儿,我们总不能勉强他们,勉强凑上去,总是容易打架的。” 第二百零三章 主动示好   主动示好   “又和几个哥哥姐姐闹不愉快了?”秦荀殷问。   他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让秦暮宇有点意外,毕竟他们见到秦荀殷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他好像总是很忙,每天很早就出了门,很晚才回来,他以为秦荀殷其实没心思管他们。   突然被问起这种小事,秦暮宇心里暖暖的,回答道:“那倒没有,昨日在外院书房遇见大哥,大哥还主动问我会背几首诗了,好像态度比之前好了点。”   古言玉道:“没闹矛盾就好,都是自家兄弟,不能记仇。”   秦暮宇想了想:“大哥说,三婶婶跟他说,他是当哥哥的,要让着我们做弟弟的,否则就是小气鬼,当哥哥的不能给弟弟妹妹做出表率,就会让人不喜欢,配不上哥哥二字。他说他要当个好哥哥,让我以后跟在他身后混,他绝不会亏待了我。”   古言玉:“…这不是已经主动在向你示好了吗?”   秦暮宇有他自己的想法:“我想好好读书,不想混日子,先生简单地给我讲了一点科举的事情,说以后我可以通过考试当上大官,我觉得还不错,想好好努力。”   古言玉从秦暮宇的身上看到了古言笙的影子。   古言笙作为童生,马上就要参加院试了,本以为太后之死会让皇上取消今年的院试,顺延到明年,没想到院试如期举行,也不知道古言笙到底会考得怎么样。   秦荀殷道:“小舅子马上就要考试了吧?”   古言玉点头:“五弟是真正的书呆子,每日窝在家里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给他请的先生就住在我们府里,方便他随时向先生请教问题,他在读书上很费心思,这次院试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秦荀殷觉得古言玉这话实在过于谦虚:“他在四月的府试上考了第一。”   秦暮宇听到“第一”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先生说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在文试上拿得第一,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好像小舅舅也不过才十一岁?   那么厉害的?!   古言玉道:“县试、府试和院试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他在府试上拿了第一,所以妾身才说院试对他而言应该问题不大嘛。”   秦荀殷心道:“什么问题不大,绝对不会有问题,他这媳妇儿还是挺装的!”   秦暮珊也很喜欢小舅舅,笑眯眯地问:“小舅舅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来玩儿啊?他上次送我的不倒翁,我可喜欢了   。”   秦暮宇恨铁不成钢:“怎么就知道玩儿?”   “我还小,先生说了,我正是玩儿的年纪,不应该浪费大好的光阴!”秦暮珊振振有词。   秦暮宇懒得说她,每次只要说到这个问题,秦暮珊就会变得格外地伶牙俐齿。   古言玉道:“等他有空了我就让他过来玩儿。”   秦暮珊高兴地鼓掌,补充道:“还要让小舅舅给我带礼物!”   古言玉对她提的要求毫无意见,用了晚膳,洗漱后古言玉觉得越发疲惫不堪,让秋月扶到床上,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是突然被踢醒的。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才燃了一半,古言玉在昏暗的光线中睁开眼睛,忽然间感觉到她的肚子又被踢了一脚,她掀开被子看去,就看到肚皮被顶了一点起来。   古言玉瞪圆了眼睛,伸手起拉秦荀殷:“秦荀殷,秦荀殷,他动了!”   “什么动了?”秦荀殷睡得迷迷糊糊的。   古言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拉着秦荀殷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隔着古言玉的肚皮,秦荀殷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踢了一脚。   他一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古言玉的肚皮,难得有点结巴道:“他,他们踢我!他们是不是不舒服?”   “哪有,月份渐渐大了,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的很正常,”古言玉的笑意温柔似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情柔软,“以前都没有动过,到现在才动,两个懒货。”   秦荀殷放松下来,他觉得十分神奇,试探着又将手放到古言玉的肚皮上,结果他们却再也不动了,他有点失望:“怎么没反应了?”   “可能夜太深,他们想睡了吧。”古言玉道,她打了个哈欠,也准备睡了。   秦荀殷还想再玩儿一会儿:“那他们什么时候再动?”   “不知道,他们好懒,估计要等好久了,”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继续睡觉,“等他们再动的时候,我就告诉侯爷,快睡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秦荀殷深深地看了古言玉一眼,觉得靠古言玉告诉他指不定他就错过了,于是他躺下去,将手放在古言玉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搂着古言玉的腰睡。   结果他们竟然真的再没有动过。   秦荀殷失望了一晚上。   古言玉一大早被春花从床上叫起来:“昨天大夫来给吕姨娘看了诊,说吕姨娘郁结于心,又感染了风寒,才会导致身体不适,应该出院门多走动走动,有利于她养病。”   “大夫说的还是她自己说的?”   “大夫说的。”春花道。   “侯爷禁了她的足,大夫却说她最好能多到处走动走动,这样倒是两相矛盾了,但我们又不能不让她好好养病,既然这样,就让吕姨娘搬到莲花胡同去住些日子吧,什么时候把病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也省得把病气过给了我。”古言玉道。   春花笑道:“夫人这个主意好,奴婢立刻就去安排。”   执行这条命令的是萍儿,此时的萍儿简直万幸自己没有到芳菲苑当差,春花要陪古言玉进宫,自然没时间来管吕氏,萍儿带了两个丫鬟过来,福了福身,对吕氏道:“夫人体恤姨娘病体,请姨娘移居莲花胡同养病,待姨娘养好了病,再接姨娘回来。”   吕氏登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萍儿觉得自己表达得十分清楚:“夫人说请姨娘移居莲花胡同养病。”   吕氏本就染了风寒,突然站起来,顿时有种血液不通   之感,脑袋一片眩晕,娇弱的身体不由地晃了晃,翠柳赶忙扶住她。   “姨娘?”翠柳担忧地唤了一声。   吕氏抬手示意翠柳不要说话,她望着萍儿,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问道:“夫人要赶我出府?夫人为什么这么做?”   萍儿觉得这位吕氏戏多,难怪不得侯爷喜欢,她耐着性子态度温和地解释道:“夫人并没有赶姨娘出府的意思,只是让姨娘移居莲花胡同养病,等姨娘的病好了,就接姨娘回来。”   吕氏陡然道:“我不去!”   萍儿沉了脸,看着吕氏,这是夫人的命令,春花姐姐没空,所以才吩咐她过来,若是吕姨娘安分地去莲花胡同还好,她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若是吕姨娘不走,而她没有让吕姨娘走,那就是她的能力问题。   而这吕氏也是大胆,夫人想怎么安置她,别说太夫人,就是侯爷都无权过问,她竟然敢公然忤逆夫人的意思,这是嫌日子过得太舒畅了?   萍儿问道:“姨娘这是要忤逆夫人吗?”   吕氏一愣。   正巧杨妈妈过来了,教导吕氏算不得苦差事,吕氏知道自己不得太夫人、夫人和侯爷喜欢,而她在那三位主子面前   还算有头有脸,因此对她格外客气。   客气之余,就总想着今天送她发钗、明天送她银子,杨妈妈哪里敢收,全都拒了,生怕别人说她在吕氏这里收取了贿赂。   今日也到了教导的时间,杨妈妈一进门就听到了萍儿的话,顿时警铃大作。   “这是怎么了?”杨妈妈问,客气地和萍儿打招呼:“萍儿姑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杨妈妈好,”对于太夫人身边的老人,萍儿不敢怠慢,温声细语地解释道:“吕姨娘生病了,夫人命我请吕姨娘到莲花胡同养病。”   杨妈妈眼珠转了转,所以听刚刚萍儿的意思,这吕氏是不想去了?   她也算教导了吕氏好几日了,若是吕氏违逆了夫人的意思,岂不是就是在打她的脸,不过这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她一句“吕氏太过顽劣”就可以揭过去了。   吕氏问道:“夫人为什么要送我去莲花胡同?”   “为了让姨娘您能好好养病。”萍儿再次解释。   “我在这里也能养病,为什么要去莲花胡同?”吕氏戒备地望着萍儿,她觉得萍儿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古言玉身边的爪牙,帮古言玉来折磨她的。   萍儿可不管这点:“这是夫人的意思,奴婢不清楚,奴婢只是按夫人说的做。”   吕氏固执道:“我不去,夫人不给我一个理由,打死我我也不去。”   萍儿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杨妈妈也面色凝重,她道:“今日府里几位矜贵的夫人都进宫去了,吕姨娘违逆夫人的意思,我们一时也找不到人做主,我看,不如等二夫人回来再说吧。”   “怕是不好,”萍儿道,“二夫人身体不便,在宫里熬了一日,回来定然身心俱疲,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若是我拿这件事情去让二夫人烦心,岂不是给二夫人添堵?”   萍儿摇摇头:“若是侯爷不在还好,二夫人仁厚,指不定就会给了理由,让吕姨娘走得安心,这件事便能到此为止,若是侯爷在,听到这等让夫人烦心的事情,也会跟着不高兴的。”   说着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吕氏:“侯爷宠夫人,这是府里的人都知道的,若是知道还有人敢违逆夫人的意思…”   萍儿未再说下去,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杨妈妈心道:“这么会说话,难怪会被二夫人看上。” 第二百零四章 就怕吕氏犯糊涂   就怕吕氏犯糊涂   “吕姨娘,如今正是多事的时候,我看您还是听萍儿姑娘的话,先搬到莲花胡同去住吧,又不是不让你回来,等你病养好了,自然就接你回来了,”杨妈妈劝道,“你应该知道,现在正是非常时机,您还是不要惹侯爷和夫人不高兴地好。”   太后病死了,吕氏一族就没有谁得皇上重用的,太后在时,支持六皇子,和瑾王贵妃生了罅隙,现在瑾王已经是太子,自然不喜欢吕氏族人。   很多人都躲着吕家的人,看见吕家的就绕道走。   吕氏族人不成气候,吕姨娘在侯府就失去了强大的靠山,吕氏知道这点,所以更加小心谨慎,可谨慎归谨慎,她总不能防止自己不生病。   没想到她只是感染了风寒,都能被古言玉拿出来大做文章,她当初眼睛是被狗啃了,才会觉得古言玉仁慈良善,她哪里仁慈了,分明是个蛇蝎毒妇。   杨妈妈说得对,她若是不听萍儿的话,那就是在忤逆古言玉,在挑战古言玉的权威,就算古言玉能忍,宠她的秦荀殷也不会忍。   更何况古言玉是绝对不会忍的。   吕氏认命地垂下头,觉得自己在威远侯府好像再永无出头之日了,她失魂落魄地道:“翠柳,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去莲花胡同。”   翠柳松了口气,她生怕吕氏犯糊涂,跟二夫人作对,还好吕氏想通了,她这条小命这次算是暂且保住了。   萍儿也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任务了。   古言玉回来的时候,萍儿将这件事情简单汇报给春花,只挑了重点说,春花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做得很好,若是换做我,只怕还会说得更严重些。”   萍儿讪笑,她自知自己和春花秋月是不能比的,有些话春花和秋月无论怎么说,夫人都不会责怪,因为她们是从小服侍夫人过来的,夫人对她们就会格外地宽容,她却不同。   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太后的丧仪之后,古言玉就安心在府里养胎,十月十七,秋月假期满了,回到古言玉身边当差,她现在成了婚,就和以往不同了,不会在古言玉的身边守夜,基本上是早上一早来,然后赶在天黑前回去,刚开始还不习惯,时间渐渐久了,就习惯了每天两头跑。   等到了十一月中旬,院试的结果出来了,古言笙不出意外地考中了秀才。   这事让老太太十分高兴,准备给古言笙好好办一场宴席庆祝庆祝,谁知被古言笙一口拒绝了:“路还长着,别这么张扬,要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老太太拿心爱的孙子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去。   这个消息传到威远侯府,秦荀殷道:“小舅子还颇有读书的天分。”   “他成天一副小大人样,有什么好夸赞的?”古言玉身为古言笙的姐姐,觉得自己更应该谦虚点才是,省得以后古言笙迟迟考不上,她也没脸,“才刚考上秀才,侯爷快别夸了。”   “我看过他写的文章,觉得对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来说,还算颇有见地。”   古言玉觉得奇了,秦荀殷很少夸赞什么人,他的嘴巴像是金子做的,根本舍不得夸一夸别人,这么突然夸起古言笙来,让她以为古言笙指不定还真有些真本事。   古言玉就顺势拍秦荀殷的马屁:“能得西北大将军夸赞,是他的荣幸。”   她刚洗了头,头发还没有干,三千发丝散在后腰,像黑瀑布似的,十分漂亮惹眼,秦荀殷忍不住勾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轻嗅,低声笑道:“夫人真会说话。”   古言玉不置可否。   夫妻俩正说着话,有丫鬟来报:“侯爷,夫人,卫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过来给太夫人请安了,过一会儿还要来给侯爷和夫人请安,太夫人命奴婢提前知会夫人一声。”   想着她一会儿还要见客,秦荀殷就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头发。   古言玉道:“说起来,他们也该来了,都成婚一个多月了。”   秦荀殷则想,卫庭轩这小子,脸皮还真厚,让他来他竟然还真的来了,就不知道避嫌一点,不要来吗?不识趣的东西!   古言玉不知道秦荀殷的花花肠子,等头发干了,她让春花给她梳了高髻,头上插了一根素色的白玉簪,她身上也穿着素服,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给人感觉很舒服。   秦荀殷和古言玉就在堂屋接待卫庭轩和他的夫人。   太后孝期未过,他们都穿得十分素雅,尤其是卫庭轩的夫人江素素,穿着月白色的对襟袄,耳朵上佩戴羊脂玉的耳坠,梳着圆髻,头上插着羊脂玉簪,仪态十分大方。   她跪下给古言玉和秦荀殷行礼,秦荀殷面无表情地坐着,好像没看见人,无动于衷,古言玉言笑晏晏道:“可算是把侄媳妇儿给盼来了,快起来吧。”   古言玉不便起身扶她,春花扶了江素素起身,站定后,江素素才仔细地打量起古言玉来,梳着高髻,红光满面,十分精神。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很大了,看着就让人觉得她随时都要生了,江素素的目光从古言玉的肚子上掠过,神态十分柔软。   “早听闻夫人怀了双胎,婆婆还说让我早点过来沾沾夫人的喜气,如今一来,一看夫人就觉得夫人是有福之人,我这趟是来对了。”江素素温柔地说。   古言玉笑道:“别那么客气,按辈分,你该叫我二婶,出嫁从夫,大侄子都叫我二婶呢,侄媳妇儿你可别想糊弄我。”   江素素一愣,不是没听过古言玉和卫庭轩的前尘往事的,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估计说上三天三夜都没完没了,没想到古言玉却能这么坦然。   她望向卫庭轩,卫庭轩颇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叫二婶。”   江素素:“…”   她便从善如流地叫了声:“二婶。”   古言玉就让萍儿去将她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是一个紫檀木雕缠枝花的盒子,她递给江素素道:“这是给你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江素素打开,里面是一对蓝宝石耳坠,蓝宝石光华流转,漂亮得不可思议。   “二婶送我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敢收。”江素素面有为难。   卫庭轩道:“二婶是长辈,长辈赐不可辞,二婶既然舍得,你大大方方拿着就好,改日我们得了好东西,再来送给二婶就是了。”   江素素闻言,就毫无心里压力地收下了:“多谢二婶。”   古言玉用一种长辈的口吻称赞道:“真是好孩子,我们大侄子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大侄子你可要好生珍惜,莫要辜负侄媳妇儿对你的一片真情。”   卫庭轩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谨遵二叔二婶教诲。”   秦荀殷暗暗腹诽:“演戏竟然还演上全套了,不错,竟然配合得这般默契,简直气死个人!卫庭轩这狗崽子为什么要来?”   卫庭轩一直找机会和古言玉单独说话,他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午膳时间都没有找到机会,寿康院摆了三桌,男一桌,女一桌,孩子一桌。   古言玉就让江素素挨着她坐,其间还不断地给江素素挑菜,始终笑眯眯的,“我们两家人是亲戚,你以后也要经常过来窜门才是,娴姐儿也喜欢我这里,以后你们俩可以一起来。”   卫庭娴已经出嫁了,但好在就嫁在汴京,她也经常回娘家。   听说卫庭娴和古言玉的关系十分要好,古言玉曾经还向卫庭娴借过披风,但是她   却亲手将她的亲妹妹、卫庭轩的妾室古言依送去了水月庵那种吃人的地方。   江素素很早之前就认识古言玉了,她从来不喜欢她,后来听别人提起古言玉,只觉得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这种女人,最是不好惹的。   没想到今日一见,她却如此随和亲厚。   想到卫庭轩以前对她的厌恶,到如今对她的敬重,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古言玉是个很有自身魅力的女人,她能让卫庭轩乖乖听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素素温声道:“二婶这样好相处,我也喜欢和二婶说话,以后定会经常过来的陪二婶聊天的,希望二婶不要嫌弃我嘴笨才好。”   “那你也要经常往我这里跑才行,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古言玉给她夹了一道佛跳墙。   江素素有种被古言玉捧在手心里的错觉,来之前她还担心古言玉会为难她,没想到事实竟然远非她所想,像古言玉这种心胸开阔的,估计也不屑于故意刁难人。   卫庭轩还在找机会和古言玉说话,奈何午膳后秦荀殷就一直守在古言玉身边,他身边也一直站着江素素,他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放弃。   卫庭轩心有遗憾,想着得再找机会和古言玉单独说话才行。   他心事重重地和江素素离开了威远侯府,马车在卫国公府的垂花门前停下,江素素下了马车,发现卫庭轩还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禁问道:“相公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卫庭轩摇头:“没有。”   “那相公为何看着这般心不在焉的?”江素素道。   卫庭轩还在琢磨什么时候和古言玉搭上话,没心思和江素素说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我说没有就没有。”   他口气称不上多重,但绝对不轻,江素素觉得好像有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十分地窘迫,这种被自己的相公呵斥的刺痛感,让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卫庭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重了,有几分歉意道:“我刚刚在想事情,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第二百零五章 妾身不敢说   妾身不敢说   江素素很想让自己不多心,但是卫庭轩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些,就算她想努力忽视,也根本办不到无动于衷,她闭了闭眼睛道:“相公是有话跟二婶说吗?”   被戳破心事的卫庭轩有点尴尬,但很快承认道:“是。”   他如此坦诚,江素素发现自己倒不好责怪他了,说道:“二婶乃是威远侯夫人,相公于二婶而言,是外男,根本不可能有单独和二婶相处的机会,您想单独对二婶说什么话,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有以往的一些流言在,二叔也不可能让您过多接近二婶,这点,您知道吧?”   卫庭轩又不傻,秦荀殷的敌意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自然知晓。   可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和古言玉单独说。   卫庭轩很为难。   “相公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代为转达吗?我感觉二婶还颇为喜欢我的样子,我们两家是亲戚,我去给二婶问安也合情合理,我想单独对二婶说什么话,比相公要方便千倍百倍。”江素素是真心想帮卫庭轩解决问题,“不过,倘若相公信不过我,便当我没有提   过吧。”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想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卫庭轩低眉沉思了会儿,觉得江素素说的对,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那么好说的,他说道:“你让我再想想。”   江素素也不勉强,和卫庭轩一前一后进了垂花门。   而威远侯府,秦荀殷和古言玉回到秋兰院,秦荀殷有点郁闷地问:“为什么卫庭轩看你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他是不是有话跟你说?”   “妾身不知道啊,反正妾身没话跟他说。”古言玉把自己撇得很干净。   秦荀殷沉了沉眉,再想到卫庭轩今日多次看古言玉的眼睛,目光又不禁然地从古言玉一派“跟我无关”的表情上移到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就觉得有点堵心。   卫庭轩的阴魂不散简直让他觉得厌烦,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他的心理活动古言玉丝毫听不见,她正在摆弄她的花花草草,而且在她看来,卫庭轩只要不是对自己露出什么暧昧的眼神或者作出什么暧昧的举止说什么令人误会的话,她都觉得没问题,卫庭轩本来就是重活一世的人,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他想跟自己说些别人不能听的话,很正常,只不过秦荀殷不知道这点,所以容易胡思乱想罢了。   她只要把自己剃出来就没事。   入了冬,夜里寒凉,夜深露重,阴风飘飘,卫庭轩沉浸在睡梦里,他掀开梦境的一帘,大踏步走进去,走进了威远侯府。   威远侯府正在办丧事,府里到处都挂了白,丫鬟婆子小厮们个个面色颓丧,唉声叹气,他想抓住一个人来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谁去世了,然后他的手从那些人的身上无声无息地穿了过去,他就像没有实体的灵魂,在威远侯府飘荡。   谁去世了?卫庭轩问自己。   他朝灵堂走去,灵堂里跪了很多人,里面摆着一口棺材,旁边搭着几张木椅,其中一张木椅上坐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人。   她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身上穿着雪白的丧服,看起来是十分干净的,可是坐在椅子上的她却目光呆滞,像是傻了般,呆呆木木地站着。   卫庭轩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侯爷去世,太夫人受不住打击,得知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昏死了过去,他的夫人倒还算坚强,始终扛着,忙着照顾太夫人,忙着操办后事,忙着招待来给侯爷送行的人,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可我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别说,我也有同感,你看看她,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口棺材的眼神好像想把躺在里面的人给拖出来似的,看着就让人觉得绝望。”   “可不是吗?孩子还那么小,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太夫人年迈,往后整个威远侯府都要靠她一个女人支撑着,也着实可怜。”   “侯爷在时,就宠她一人,她对侯爷感情至深,侯爷突然去了,也不知她还能熬多久。”   “哎!”   侯爷去了?   卫庭轩呆呆的,简直不敢置信,是的,他想起来了,秦荀殷死的时候的确还不过三十岁,还十分地年轻,他突然战死沙场,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望着古言玉痴呆的模样,心骤然疼了起来。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样的目光,绝望的、决绝的,那是古言玉临死前看他的目光,死水无澜,她整个人好像都没有了灵魂,只剩下空空的外壳,还坚挺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朝古言玉走过去,站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目光。   他以为古言玉看不见他,然而,她却抬起了头,朝他望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卫庭轩从那双呆滞的双眸中看见了对死的渴求。   “你来了?”她嘶哑着嗓音问。   那声音非常地难听,好像她很想很想哭,但是她却拼命压制着,不让自己真的哭出来,所以显得格外地嘶哑,让人听得十分难受。   卫庭轩的心针扎一样地疼。   他道:“是的,我来了,我来迟了,对不起。”   “没有用的,你不用说对不起,他已经死了,其实,他可以不用死的,我知道,他其实可以不用死,可是他还是死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她目光淡淡的,口吻也淡淡的。   卫庭轩在她淡淡的目光下后悔得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凝着这样的古言玉,眼眶通红似血,好像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来了。   “对不起,”他在古言玉的面前跪下来,“是我,是我没有说,是我的错。”   古言玉的眼神很平静:“我说了,你不用跟我道歉,因为没有用了。上一世,我被你逼死,没关系,我重活一世,嫁给了侯爷,侯爷待我如珠如宝,我过得幸福快乐,我   觉得我前世死得值得,我不怪你逼死我,我原谅了你。可是你呢,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他,你却什么都不做呢?你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想让我死吧?”   卫庭轩拼命摇头:“不想,我没有。”   他伸手去抓古言玉的手,拼命地想要解释:“我真的没有,我没想让他死,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我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得那样突然。”   可是古言玉却并不想听他说话,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卫庭轩悔不当初。   古言玉已经别过脸去,根本不再看他,她的目光又落在棺材上,恢复了如初,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来过,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为什么没有早点说出来呢?卫庭轩后悔不已。   他在强烈的悔痛中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他翻身下床,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这一番动静,惊醒了床榻上的江素素。   江素素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奇怪地问卫庭轩:“相公,你怎么起来了?”   卫庭轩的嗓音有点嘶哑:“做了个噩梦。”   因为做了个噩梦,所以就再也睡不着了?江素素觉得卫庭轩这么大个的人了,还不至于被噩梦吓得睡不着吧?   她问道:“相公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卫庭轩的声音仍旧很沉,“我有事拜托你,希望你能帮我,按我嘱咐的帮我把这件事情完成,你可愿意?”   江素素想当一位贴心懂事且让卫庭轩信任的好妻子,回答道:“能为相公分忧,我自然十分愿意,相公尽管说就是。”   卫庭轩坐到床边上,凝着江素素的眼睛:“你帮我走一趟威远侯府,传话给二婶,这件事情兴许你听起来会觉得很荒谬,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需要将我的原话转达给她,二婶信与不信是她自己的事情,这点你不必管,但她必须要知道。”   江素素吃惊地望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古言玉刚起,春花道:“莲花胡同那边派人来说,吕姨娘的病已经好了,问您什么时候她可以回府。”   古言玉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她还有些困,但是肚子已经等不得了,她很饿,必须要起床吃饭了,她琢磨着等吃完了饭,她再睡个回笼觉。   她回应春花的问题:“那就让她回来吧,省得别人以为我容不下她。”   春花应了,补充道:“希望她这次回来能安安分分当个人吧。”   古言玉被春花忧国忧民的语气给逗笑了,结果到了半上午的时候,古言玉刚睡了回笼觉起身,吕氏就过来给她问安了。   她坐到西次间的软垫上,等吕氏给她磕了头,让吕氏起身,吕氏这次眼睛没有再东看西看了,她乖巧地奉上了自己给古言玉做的冬鞋冬袜,声音温温的:“在莲花胡同正反无事,就想着不如给夫人做点小东西孝敬夫人。”   冬鞋冬袜上的绣线用的都是素雅的颜色,太后一年孝期未过,也的确穿不得鲜艳的,古言玉让春花收下,问起吕氏的身体来:“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已经大好了,我想着夫人身边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我一直在莲花胡同养病着实不像话,还是应该回来伺候夫人。”吕氏道。   秋月暗暗心想道“我们家夫人什么时候需要你伺候了?”   古言玉温和地笑道:“我这里伺候的人多,不需要你们在旁边候着,侯爷让你在芳菲苑住到我生完孩子后再出来,大夫说你应该多出门走走,所以我才让你去莲花胡同养病,既然你已经好了,就继续回去呆着吧,总不能违逆了侯爷的意思,你说是不是?”   吕氏听得咬牙,她以为她病了一场回来,古言玉就会放了她。 第二百零六章 心思不正   心思不正   虽然古言玉说得有道理,但是她就是觉得气愤,侯爷为什么关她?还不是因为古言玉?这一切都是古言玉害她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吕氏暗暗告诫自己,现在她还不是古言玉的对手。   她乖巧地应道:“夫人说得是。”   古言玉就端了茶:“既然如此,你便回芳菲苑去吧。”   没见到侯爷,吕氏很失望,她明明是掐着秦荀殷下朝的点过来的啊,这么好的在秦荀殷面前挽回脸面的机会就白白地错过了。   吕氏郁闷地往外走,谁知刚走到门口,秦荀殷回来了,吕氏赶忙跪下朝秦荀殷行礼:“给侯爷请安。”   秦荀殷绕过她进了屋,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没看见她似的。   吕氏心中一窒,感觉自己变成了秦荀殷眼里可有可无的一条狗,她殷切地望向秦荀殷,却对上古言玉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淡淡的,却有种看透一切的冰凉。   吕氏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上来。   古言玉替她解围道:“吕姨娘给您请安呢。”   秦荀殷这才看了吕氏一眼,不过很快就转开了眼睛,对古言玉道:“我有话跟你说。”   古言玉只好自己开口让吕氏起来:“吕姨娘起来吧。”   吕氏慢悠悠地起身,不甘不愿地望了眼秦荀殷留给她的背影,福了福身,转身退下了。   秦荀殷见碍眼的走了,这才道:“皇上划了埠阳给大皇子为封地,命大皇子年后启程前往封地,若无圣旨,终生不得回京。”   古言玉就笑道:“皇上还是仁厚的,这是在保护大皇子啊,否则等太子登基,大皇子这个曾经和他争过储位且数次害他性命的,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何止是只怕,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埠阳虽然并不富饶,但也绝对不算贫寒,大皇子若能在埠阳安分地生活,兴许还能长命百岁呢,”古言玉其实是想说“兴许还能熬到李修寒驾崩呢”,不过这话有点大逆不道,她到底没有嘴快地说出来。   秦荀殷道:“大皇子一离京,这个汴京就是太子的天下了。”   “不好吗?”   “皇上前阵子病重,太子借此机会揽了很多权利在手里,加上皇上对他日渐信重,已经隐约有让他监国的意思,朝中也有大臣提出让太子监国,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也有这个意思。”   “那您难不成是在忧心太子会反?”古言玉道。   秦荀殷摇头:“不是,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种太子想反就能反的局势,若是皇上和太子同一个鼻孔出气还好,若是有分歧,就容易出事。”   古言玉道:“前线太平,管他们内部怎么乱呢。”   “若是前线不太平呢?”   古言玉顿时就紧张起来:“前线怎么了?”   “没事,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有几个探子失去了消息吗?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前线来信,他们还是没有消息,而且我们再次派进去的几个探子也失去了消息。”秦荀殷有点忧心。   若前线不平,汴京再乱,就容易出大乱子。   “这不是明摆着您的军营里出现了内奸吗?”古言玉道,“若是没有内奸,十八   部落的能一抓一个准,让他们全都失去联络?”   秦荀殷:“正在查。”   古言玉能理解他,能被派出去的定然都是有本事的人,这些人都是人才,秦荀殷爱惜自己身边的将才,将才出事,他当然心有不安。   只是现在他人在汴京,西北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能亲自处理。   古言玉小小地觑了他眼:“侯爷是不是想去一趟西北?”   秦荀殷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是如今古言玉身怀有孕,而且正月就要生产,西北山高路远,往返一趟少说也要三四个月,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古言玉生孩子的时候他就赶不回来了。   生孩子于女人而言乃是十分重要的关卡,顺利的就是母子平安,不顺利的就是一尸三命,他不在,实在是不放心。   古言玉看出秦荀殷的犹豫,道:“妾身于侯爷而言虽然重要,但是侯爷,您是大梁的侯爷,凡事当以国事为重,您若是不放心西北,便亲自去一趟,妾身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秦荀殷虽然知道她聪慧,但是也清楚,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主要还是靠别人,那是   她最脆弱、需要保护的时候,她就算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在剧痛之下,也难免会不清醒。   秦荀殷抚了抚她的发顶:“再等等消息。”   古言玉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理性告诉她,让秦荀殷去是对的,感情上她却不愿意秦荀殷去,倘若她不是即将生孩子,就算秦荀殷去个一年半载都无所谓,她能保证他后院的安宁,但是她生产在即,若是难产,有些事情只怕只有秦荀殷才能做主。   她保持着自己的镇定,尽量不让秦荀殷看出自己的失落来。   转眼过了两日,古言玉虽然并未因秦荀殷所说的事情刻意耿耿于怀,但心中却始终记得这件事,而就在此时,江素素特意来探望她。   古言玉觉得奇怪,虽然那日她们表现得十分要好,但是到底好不好人精一眼就能看明白,江素素也不是那等没脑壳的女人,怎么突然想着来见她了?!   “知道二婶就要生了,特意给二婶的孩子做了两件小衣送过来,我的针线一般,希望二婶不要嫌弃。”江素素依着古言玉的话在旁边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来。   “你有心就已经是最好的,”古言玉对江素素十分温柔,看那针脚的确一般,笑道:“像我们这样的,府里都有针线房,也不需要有多好的针黹功夫。”   江素素也笑:“二婶真会安慰人。”   “我说的是事实,我呢,也就针线勉强能见人,不像你们,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我知道你的琴是最好的,一曲‘蝶双飞’弹得出神入化,听说你棋下得也好,可有和大侄子对弈过?”   说起这点,江素素倒是真的有点骄傲的:“相公他下不过我。”   古言玉听着这般坦率的话,哈哈大笑。   江素素见她笑意十分真切,便正了正神色,说道:“二婶,我有话跟您说。”   她态度显得很恭敬,语气十分郑重,但古言玉想到她和卫庭轩之前的关系,却不得不留个心眼,她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只留下秋月,道:“这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信得过。”   江素素并未多心,开口道:“是相公让我来传话的。”   这点古言玉已经猜到,江素素能有什么话跟她说?还非得让屋里的丫鬟都退下去?只能是卫庭轩嘱咐了她传的话不能外传。   古言玉抿了口茶:“大侄子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江素素沉了沉眉,虽然觉得卫庭轩让她传的话很离谱,但是想到卫庭轩当时郑重其事的脸色,她却不敢不郑重对待,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源自相公的一个梦。”   一个梦?看来卫庭轩并没有对江素素说实话。   古言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江素素继续道:“相公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他觉得这个梦兴许预示着什么,是以让我来二嫂这里走一趟,跟二嫂说说话。”   不好的梦?   古言玉的眉头拧了拧:“大侄子梦见了什么?”   “梦见西北十八部落暗中结盟,起兵攻打我大梁西北边境,西北起了战事,侯爷亲赴西北率军抗敌,于嘉峪关殒命。”江素素说道。   古言玉闻言,赫然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如雪,眉头死死地拧起来,目光锐利地望着江素素。   江素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忍不住跟着站起来,片刻之后,她安抚道:“二婶,您别担心,这只是相公做的梦而已,梦这种事情,当不得真的。”   是,大多人都说梦是相反的,但古言玉清晰地知道,这根本不是梦。   这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按卫庭轩的记忆而言,前世秦荀殷会战死在嘉峪关,卫庭轩曾经说过,秦荀殷死   的时候无亲子无亲女,他的妻子也已经死了,他是天生的煞神。   所以,前世,秦荀殷的确是死在卫庭轩前头的。   古言玉手脚冰凉,秦荀殷说前后几波探子都失去了消息,不知死活,再与卫庭轩的话联系起来,分明就是前线战事将起的征兆。   江素素见她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卫庭轩到底怎么想的,不过是个梦而已,为什么非得告诉古言玉,要知道古言玉现在正怀着孩子,是受不得惊吓的。   秋月担忧地扶住她:“夫人?”   古言玉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继而缓缓地坐回位置上。   江素素安抚道:“二叔福大命大,为大梁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不会有事的,二婶您别担心,相公也说,二叔骁勇善战、智谋无双,绝不会出事的。”   绝不会个屁。   如果古言玉没有两世为人,只会当卫庭轩在危言耸听,但是她自己是从前世走过来的,自然知道事情的厉害,现在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走向,要做的就是如何防止悲剧的发生。   她道:“你回去,替我谢谢大侄子。”   见她镇定下来,江素素稍稍放了心,起身敛衽道:“那我就不打扰二婶休息了,告辞。”   古言玉让秋月送她出门,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握住茶盅的手,指骨泛白。   江素素回到卫国公府,卫庭轩正在书房里焦急地等她的消息,书房的门被推开,卫庭轩立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起身迎了上去,口气颇为凝重:“如何?”   江素素福了福身:“已经按相公的话说了。”   “二婶什么反应?”卫庭轩迫不及待地问。 第二百零七章 卫庭轩有问题   卫庭轩有问题   只是一个梦而已,江素素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都那么大,而且卫庭轩也过于上心了些,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二婶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卫庭轩松了口气的样子:“她没什么事吧?”   “没有,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让我谢谢你。”江素素琢磨着卫庭轩的脸色,她有种感觉,卫庭轩和古言玉之间,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这只是她的猜测,只是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直觉,没有任何的证据。   她也不可能主动去问卫庭轩,因为这势必会让卫庭轩不喜。   她们的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在出嫁之前,母亲就教导她,能与相公相敬如宾即可,万不要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折磨人的事情,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而成婚这么久,卫庭轩待她称不上多好,却也算不得坏,勉勉强强过得去,她若是再强行要求更多,只会讨卫庭轩的厌烦,倒不如做他屋里的一朵解语花,兴许还能得他看重。   而卫庭轩也没有让她失望,对她微微笑道:“没事就好,辛苦你了。”   卫庭轩还是温柔的,只是他的温柔很少见罢了。   江素素走到书桌前,将他的茶盅里添满茶,温婉地笑:“能为相公解忧,我不觉得辛苦。”没有听到卫庭轩接话,她抬眼,却发现卫庭轩不知在想什么,已走了神。   秦荀殷回到府里,就听说江素素过来探望了古言玉,进了秋兰院就问起古言玉这件事情来:“卫庭轩的媳妇儿来找你做什么?”   古言玉心里藏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回答道:“给孩子送衣服。”   “她会那么好心?”秦荀殷不信。   古言玉笑道:“难不成侯爷以为,人家专程过来是来害妾身的?”   “这也有可能,毕竟卫庭轩心思不正,若是在家里冷落了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因此迁怒于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些人,你都要防着点。”秦荀殷叮嘱道。   “我防着呢,不敢全然信他们。”这一世,古言玉比前世有戒备心多了,毕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想办法弄死自己,这人心当真是说不准的,还是自己当心些更好。   她帮秦荀殷接了衣服:“西北可有新的来信过来?”   秦荀殷摇头:“哪有那么快。”   古言玉“嗯”了声,和秦荀殷说起西北的形势来:“十八部落联盟瓦解多年,近   两年,听说西北大旱不断,雪灾连连,十八部落的人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时间一长,攻下我大梁西北防线的决心定然会再度生起,侯爷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再度结盟?”   秦荀殷道:“他们本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但是现在潜进去的人接连失去音信,情况到底如何,谁也不好说,我让南荣严加防守,就怕战事再起。”   “侯爷很担心吗?”古言玉问道,“您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对战争的硝烟要比别人敏锐许多,您是不是觉得,就要起战事了?”   “不好说。”秦荀殷回答得十分含蓄。   “感觉这种事,太过玄乎,你管这些事情做什么?”秦荀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女人操心。”   可是古言玉真的很担心。   秦荀殷会死在嘉峪关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她心底的一个结,这件事不解决了,她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她忍不住在心底苦笑,以前怎么没发现,秦荀殷对她而言,竟然这么重要?   只要一想到他会出事,她就觉得很是喘不过气来。   不能再多想了,古言玉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再多想,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她笑道   :“妾身听说西北有一道关卡,叫做嘉峪关,是十八部落攻下西北防线的必经之地?”   “的确,你对嘉峪关感兴趣?”   古言玉点头:“很感兴趣,妾身想看看嘉峪关到底是怎么样的,侯爷那里有嘉峪关的舆图吗?能不能借给妾身看看?”   “今天天色已经晚了,明天早上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你随便看看就好,别真的陷进去了,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秦荀殷道。   古言玉听话地点头。   古言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梦里是漫天的大雪,冻得人瑟瑟发抖,她挺着大大的肚子站在寒风萧瑟的战场上,利箭从她的脸上划过,带起一丝血丝,鲜血淋漓的战场,刀剑横飞,残垣断壁。   风太冷了,刮在脸上就像有刀在割脸一样痛,她耐不住这等寒意,想蹲下身去抱紧自己,却因为高高隆起的腹部而不能蹲下去。   喊杀声响破天际,她在瑟瑟发抖中隐约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阿玉!”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际传来,带着某种震颤人心的力量,她缓缓回头,看   到黑色的骏马之上,秦荀殷如天神降临而来。   古言玉在极度的寒冷中红了眼眶,她忽然朝他跑过去,烈马嘶鸣,越过刀枪剑戟,驾着她的秦荀殷远远而来。   然而,破空的利箭仿佛含着能撕破山河的力量,于钻心之处猛地离弦,陡然射入秦荀殷的胸膛,奔跑的古言玉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寒风太冷,太冷太冷了,她想,烈马还在狂奔,秦荀殷却猛地从马背之上栽倒,滚进脏污的泥土里,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听到无数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将军,可是将军已经不在了。   嘉峪关的风是冷的,山是冷的,水也是冷的,这里一点都不暖和,人在这里是会被冻死的,她不想秦荀殷来这里,这里是他的劫,亦是她的劫。   “秦荀殷——”   她的叫喊被风带走,吹向遥远的天边,而他,再也听不到了。   古言玉在鲜血满地的战场上迈着沉重的双腿朝他走去,这条路太远太远了,也太难走,她走得格外艰难,她看着躺在地上连胸膛都陷入死寂的秦荀殷,感觉自己永远都走不到他的身边,可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啊。   她的双眸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   “阿玉?阿玉?”   耳边传来低低的呼喊声,古言玉在昏黄的灯光中睁开眼睛,看见侧躺在她旁边的秦荀殷在低声地叫她,她意识还很涣散,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定定地落在秦荀殷的脸上。   “我怎么了?”她问。   “你做噩梦了,我叫了你很久你都不醒,我让丫鬟去请了太医,”秦荀殷微微放松了些,“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古言玉的确很不舒服,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她让秦荀殷扶着她坐起来,而后她握住秦荀殷的手道:“妾身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噩梦而已,别当真。”   “不,那梦太真实了,妾身不得不当真,妾身梦见嘉峪关大战,侯爷您被一箭穿心,嘉峪关好冷,妾身想去您的身边,可是妾身去不了,妾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倒下。”古言玉害怕地抓住秦荀殷的手,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滴进被子里。   秦荀殷一边去抹她的眼泪,一边将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脊背轻轻安抚她:“别   怕,只是做梦而已,不是真的。”   古言玉却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问:“倘若有朝一日,嘉峪关真的起了战事呢?侯爷您身为一军统帅,会亲自上阵杀敌吗?”   秦荀殷不想骗她:“阿玉,你该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就不是我愿意或者不愿意的问题,该上就必须上,即使知道会是九死一生。”   眼泪从古言玉的眼里汹涌而出,她知道她不能反驳秦荀殷的话,身为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和责任,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只会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她呢?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呢?   孩子还未出世,难道他一出生,就要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吗?   不,既然她今生能嫁给秦荀殷,既然今生当皇帝的不是六皇子而是李修寒,那么那就代表前世的事情是可以改变的,秦荀殷不是非要死在嘉峪关的。   她一定要改变,她一定要阻止。   古言玉道:“侯爷,您回西北去吧,您回去,把内奸找出来,如果还来得及,就阻止十八部落再次联盟,如果来不及,也能防止十八部落突然发兵,打南将军一个措手不   及。”   秦荀殷很是吃惊:“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阿玉,你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不能当真的。”   古言玉知道不能再用做梦的事情去说服秦荀殷,因为这种事情换做谁也不会相信,而秦荀殷不愿意现在离开,无非是因为放心不下她。   她道:“侯爷,您明知西北有异,如何还能拖下去?您不回去抓出内奸,整肃军纪,若是联盟部落真的打过来,您让南将军他们如何应对?”   “西北防线岂是那么容易瓦解的?”   “可一旦起了战事,西北必须有您坐镇啊!”古言玉劝道,“您放心不下妾身,等将来真的起了战事,您却毫无准备,匆匆上阵,妾身怎能安心?”   “可…”   “侯爷,左九突然过来,说有西北的紧急军情,请侯爷立刻去外院。”春花站在门口,隔着屏风打断了秦荀殷的话。   秦荀殷眉头一皱,古言玉心中一跳。   秦荀殷不敢耽搁,起身穿上衣服,亲了亲古言玉的额头:“你再睡会儿,等太医   过来了你再起来,让太医好好给你把把脉。”   古言玉却抓住秦荀殷的手:“侯爷,是西北军情。”   “我知道,我会慎重处理,慎重思量的,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来。”秦荀殷转身离开了卧房,古言玉就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第二百零八章 忧思过重伤胎儿   忧思过重伤胎儿   春花满脸的担忧:“夫人,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没胃口。”古言玉让春花给她拿了衣服穿上,又拿了本书过来,她现在毫无睡意,就靠在大迎枕上看书,心思却不在书上,而在送来的军报上。   西北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南荣已经发现了联盟部落的敌军?还是说内奸已经抓出来了?是好事还是坏事?肯定是坏事了,否则何至于如此着急,要半夜三更来扰秦荀殷休息。   是什么坏事?   古言玉胡思乱想间心绪愈发不定。   左九行色匆匆,和前几次的信件不同,这次的信乃是加密加急信件,秦荀殷曾说过,若有加密加急信件送到,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左九丝毫不敢懈怠,虽然在他拿到信件的时候,心头也是重重地几跳。   秦荀殷进了书房,用特有的办法将信封打开,并未损伤信封一分一毫,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事情,在打开信封前,要确认信封没有被拆开过。   信纸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有寥寥数语,他却仿佛能透过信纸看见南荣那张焦灼的脸。   信上写道:荣迪亲赴西北部落,并未深入,却意外于鸣沙大峡谷发现数万军队,内奸未除,属下今乃内忧外患,望将军速归。   秦荀殷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点燃,然后扔进火盆里。   左九站在门口,只字不敢言,他感觉到气氛很是沉重,西北那边只怕有事发生。   太医来给古言玉诊脉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太医切脉后,朝古言玉拱手道:“夫人近日是否总是在想事情?”   “是有事情在想。”   “夫人身怀有孕,实在不宜多思多虑,忧思过重对腹中胎儿不好,夫人应当放松心情,少操心旁的事情才是。”太医道。   古言玉精神不大好,扶额道:“我尽量吧。”   “我给夫人开一副安神养胎的方子,夫人好好服药,多休息,早晚多走动走动,有利于夫人将来生产,等这副药用完了,我再来给夫人切脉。”太医慢吞吞地说。   古言玉点点头:“多谢太医,秋月,等太医开了药方帮我送太医出去。”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太医刚好离开。   古言玉目光如炬地望向他,秦荀殷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真的被古言玉一语中的,西北十八部落果然再次联盟,意图攻破大梁西北防线,直入大梁腹地。   他在古言玉的旁边坐下来,端起她面前的茶盅喝了口水,面色称不上多凝重,但绝对算不得好,他凝着古言玉焦灼的面容,说道:“阿玉,我得去西北。”   虽然早就猜到,但是当秦荀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古言玉仍旧免不了被一种铺天盖地的失落掩盖,未来的路还很长,秦荀殷有他的责任和使命,她也有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她缓而又缓地点了点头,望着秦荀殷的双眼不禁然地染上了泪意,她道:“好。”   屋里伺候的早就识相地退了下去,秦荀殷抚摸着她莹白的脸颊,从古言玉的眼睛里看到了万分的不舍得。   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古言玉的心中占据了很重的分量,但是上次在蓬莱山,她为他不顾后果地跳下悬崖,让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或许是他一直以来都看错了。   他太自以为是,自以为古言玉根本不在意他。   而现在,他越发明显地感受到了古言玉对他的感情,兴许她便是这样的人,平时将自己的感情收敛得很好,不显山不漏水,谁也看不出来,只有在非常重要的时候才会露出冰山一角,知道他要走,素来坚强的她就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妾身知道的,侯爷您先是大梁的侯爷,然后才是妾身的侯爷,妾身明白您的责任,明白您守护大梁山河的决心,妾身支持您,您尽管去,不必顾及妾身。”古言玉含泪道。   秦荀殷觉得心中一窒。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这样一个体谅他的妻子,他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哀伤,他不放心远行,却不得不远行。   “侯爷,您相信妾身吗?”古言玉问。   “相信。”秦荀殷道。   “十八部落与西北军在嘉峪关必有一战,妾身想问侯爷,倘若西北军扛不住十八部落的强攻,是否会死守嘉峪关?”古言玉逼回眼睛里的湿意,目光灼灼地问。   “会的,嘉峪关不能失守。”   “如果侯爷真的会在嘉峪关出事呢?如果妾身的梦真的成真了呢?妾身怀着身孕   ,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是侯爷您的骨血,还等着侯爷您回来,妾身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侯爷答应妾身一件事情,万望侯爷能够办到。”古言玉握住秦荀殷的手。   秦荀殷道:“你说。”   “无论什么情况,侯爷绝不亲自上阵,只在后方指挥作战。”古言玉道。   秦荀殷一怔:“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   “因为妾身怕啊,战场上刀剑无眼,妾身害怕梦境成真,妾身承担不起,妾身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侯爷,但还是希望侯爷能看在妾身和腹中孩子的份儿上,尽量保全自己。”   秦荀殷道:“好,我答应你。”   古言玉却并未松口气,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秦荀殷就算答应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别的状况,更何况西北军营里还出现了一个内奸。   秦荀殷换上朝服去上早朝,古言玉昨夜没有睡好,喝了太医开的汤药,躺回床上没多时就睡沉了,她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屋里有人守着,春花就到西次间候着。   就看到秋月一脸沉重地走了进来,望着她的目光欲言又止。   春花心思灵敏,立刻觉察出兴许有事,主动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昨夜相公突然因公事被侯爷急召,半夜三更离了府,今早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西北有战事,他要与侯爷去一趟西北。”秋月压低了声音在春花的耳边道。   春花闻言,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盅险些没有握稳。   两个丫鬟的心情都十分沉重,秋月继续道:“我问过相公,左一至左五还有左九都是一直跟着侯爷走的,侯爷去哪里,他们便去哪里,左六、左七、左八留在西北军营,这次西北有了战事,侯爷肯定会带上相公和左四爷,我知道后就一直惶惶不安,害怕得很。”   春花比秋月淡定,一来,她和左四还未成亲,感情并不深厚,二来,她性情本就更沉稳。   她安抚秋月道:“左三是军医,并不上阵杀敌,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他不会有事的,西北有事,他们本就应该回去,侯爷统领万军,英勇神武,定会带他们平安回来的。”   “我知道左三不会有事,我担心的是夫人。”秋月唉声叹气。   “夫人正月就要生产,西北山高路远,侯爷肯定赶不回来的,生孩子于女人而言乃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我怕夫人承受不住。”秋月忧心忡忡。   春花道:“夫人这两日的确心神不属,太医还开了安神药。”   丫鬟两个正说着话,又小丫鬟进来道:“太夫人过来了。”   春花和秋月齐齐站起身来,春花让秋月留在这里守着,自己去迎太夫人,太夫人风风火火地来,脸色很不好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一见到古言玉身边的大丫鬟春花就沉声问道:“言玉呢?”   “夫人还在睡,”春花俯身行礼道,“昨夜夫人不舒服,一夜没有睡好,特意请了太医来看诊,早上喝了药后就回房睡了,现在还没有醒,知道太夫人您来了,奴婢特出来迎接,不敢轻易吵醒夫人。”   若是古言玉现在没有身孕,她自然得叫她起来,可现在古言玉身子重,就连太夫人曾经都说要一切以古言玉为重,春花自然不敢打扰。   太夫人道:“太医可有说什么?”   “太医说夫人忧思过重,让夫人少思少虑,凡事以养胎为重,给夫人开了安神养胎的药方,说过几日再来给夫人看诊。”春花如实回答。   太夫人眉目沉沉,径直走到堂屋里坐下,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就在这里等她醒来,你们别去吵她,让她睡。”   春花恭敬地应下,轻手轻脚地给太夫人倒上茶。   太夫人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这位老太太明显心中有事,但却十分沉得住,硬是没有让人去吵古言玉,就自己坐在堂屋里等着,偶尔和身边的姚惠清搭几句话。   古言玉醒来时秋月进来伺候,小声在她耳边道:“太夫人过来了,已经等了您大半个时辰了,没让我们吵您起来。”   古言玉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夫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她让秋月简单地给她梳了个纂儿,穿上衣服出去见太夫人。   “母亲,”古言玉微微敛衽行礼,明知故问道:“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太夫人觑了她眼:“坐下来说话吧。”   古言玉就朝春花等人使了个眼色,春花和秋月带着屋里服侍的丫鬟尽数退了下去,只留下太夫人身边的姚惠清,太夫人眼里露出几分满意,问道:“听说你不舒服,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多谢母亲挂心。”古言玉言语很是温软。   “太医说你忧思过重,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也不跟古言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   古言玉有点讪讪然,说道:“西北边境不稳,侯爷十分担心,今日已经跟我说要尽快去一趟西北,稳定军心,我担心侯爷安危,所以难免有点没控制好情绪。” 第二百零九章 谁能真正放心   谁能真正放心   太夫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荀殷要回西北?我怎么不知道?”   “昨夜有紧急军情传来,侯爷也是今天早上才决定的,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古言玉语气有点无可奈何,“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总不能阻止侯爷去,所以有点害怕。”   太夫人是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步步走过来的,前线一旦有了战事,说什么秦荀殷也得去,尽管现在古言玉就要生产了,但是她生产的事情和西北战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事情。   太夫人担心古言玉格局太小,因此和秦荀殷闹矛盾,不知道体恤自己的丈夫,又不想她一个孕妇真的思虑过重,影响腹中胎儿,因此劝慰的声音放得格外柔软。   “西北既然不稳,荀殷身为将军,自然是要走一趟的,只是如此一来,你生孩子的时候他就赶不回来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先有国才有家,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和使命。我知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很辛苦,但是希望你要理解他才是,毕竟若是可以,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太夫人温声劝   道。   分明她也是很担心的,却要反过来劝她,古言玉忽然很感动,她握住太夫人的手道:“母亲,您说的,我都知道,我不会阻止侯爷去西北的,我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如此,太夫人便放心了。   她道:“如你所言,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真正放心?我也很担心,但是担心归担心,你怀着孩子,务必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行,也不要给荀殷增加心理压力,他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北,就让他安安心心地去,心无旁骛地领军作战才是。”   “我知道,我不会让侯爷担心的。”古言玉郑重道。   太夫人吁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没事就好,我就是过来看看,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着。”   古言玉送太夫人到秋兰院的门口。   太夫人满心惆怅地回到寿康院,姚惠清见她心思重,特地泡了一盅安神茶,安慰道:“侯爷上朝还未回来,指不定这件事情还有转机,您别太担心了。”   太夫人比姚惠清看得明白:“不会有转机的,荀殷既   然说了要去西北,那就是一定要去的,西北山高路远,皇上对西北的局势根本不清楚,在这件事情上,都会听荀殷的。”   历来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姚惠清听着心惊,毕竟古言玉的肚子都那么大了。   太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派人去门口守着,荀殷一回来,就让他直接来见我。”   而此时此刻,秦荀殷还在御书房里,今早上朝时,他特地奏禀皇上,西北军营出现了内奸,他收到副将的消息,已经有数个探子失联,他需要即可启程回西北处理。   这件事情在朝中引起哗然,满朝文武大臣一听,顿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还有人质疑秦荀殷的能力,质问他西北军营为何会出现内奸,他这个将军到底是怎么当的,面对这种质问,秦荀殷选择沉默不语。   皇上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留秦荀殷到御书房问话。   此时御书房里除了皇上和秦荀殷,还有太子李修寒,李修寒已经逐渐在帮皇上处理朝中要事,皇上对西北的事情也格外看重,特意让李修寒在旁旁听。   身边没有其他朝臣,秦荀殷和皇上说起话来就简洁明   了得多,直言道:“内奸一事,不大不小,但南荣还不至于抓不出来,如果只是出现了内奸,自然不需要微臣去西北,但昨夜微臣收到南荣的加急密信,南荣在信中说意外在鸣沙大峡谷发现数万敌军,微臣不得不去。”   皇上一听,吓得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西北边境一直在用他们自己的渠道给秦荀殷送信,这件事情皇上是知道的,秦家三代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自然有自己的心腹,他与军中的人有往来信件也再正常不过。   皇上情绪激动,秦荀殷安抚道:“皇上您别担心,微臣立刻就回西北,就算有战事发生,也有微臣在前线抗敌,绝不会让十八部落的人有机可乘。”   皇上低声问:“可知道他们现在联合了多少军队?”   “还不清楚。”秦荀殷回答。   皇上问:“你准备何时出发?”   秦荀殷道:“今晚,若有战事,必然是万分紧急,实在耽误不起,微臣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西北,稳定军心,带领十万西北军守住我大梁的防线。”   皇上面有犹豫,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修寒目光沉沉地望了眼皇上,又望了眼秦荀殷,好   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本宫记得秦将军的夫人现在正身怀有孕,好像正月就要生产了?”   李修寒在这个时候提起怀孕的古言玉,无疑是给皇上吃了一颗定心丸,皇上又听秦荀殷说道:“确如太子殿下所言,内子怀了双胎,月份已经很大了。”   皇上面上的犹疑之色果然退却不少。   李修寒道:“秦将军在这个时候离开,实属不易,这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岂不是赶不上你夫人生孩子了?”   秦荀殷苦笑:“肩上扛着家国重担,不敢为家长里短的事情所累,好在内子心胸阔达,十分支持微臣立刻赶往西北,并没有与微臣闹脾气,这桩婚事还是皇上所赐,皇上给微臣指了个好媳妇儿,微臣感激不尽。”   皇上却心道:“好在没有被你克死,否则朕这龙威都得被损了。”   “西北既然有紧急军情,爱卿便赶紧去西北吧,西北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爱卿都务必要书信告诉朕,若有任何需要资助的,尽管开口。”皇上道。   秦荀殷俯首行礼:“谢皇上隆恩。”   国子监下课后,卫庭轩和几位同窗相约去醉仙楼吃酒,不巧,在醉仙楼碰见几个朝中文臣,其中有一个乃是卫庭轩同窗的父亲,官居四品,是个敢直言进谏的主,正和身边几位同僚说起秦荀殷请命前往西北之事,那位同窗便领着卫庭轩等人上前行礼。   “这事今天早朝的时候闹得挺厉害的,侯爷也是个稳得住的主,无论别的大臣说什么,只要皇上不问话,他就端端地站着,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那皇上的意思呢?”   “皇上没答应,也没有拒绝,也不知道皇上到底什么意思,但我想,以皇上对侯爷的信重,十有八九会让侯爷即刻赶赴西北军营。”   “深有同感啊!”   卫庭轩听他们说话说到一半,等退出来时突然对其余几个同窗道:“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须得立刻回家一趟,今儿的酒钱记在我账上,各位随便吃、随便喝,我先告辞了。”   “怎么突然着急走?”他的朋友有些不高兴。   卫庭轩道:“侯爷乃是我二叔,听刚刚那几位大臣的   意思,我二叔是要去西北了,这件事可是大事情,耽误不得,我得先回去跟父亲问个清楚,再去趟侯府。”   如此一解释,大家都能体谅,让他赶紧忙去。   卫庭轩脚步匆匆地回到卫国公府,直奔卫袁明的书房,卫袁明正在和管事议事,卫庭轩进去后,管事退了出去,卫袁明问道:“怎么突然过来?”   “父亲,二叔要去西北了?”卫庭轩答非所问。   卫袁明皱眉,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间对这件事情关注起来,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确很快就要赶赴西北,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还对人家夫人念念不忘?”   卫庭轩忽略卫袁明最后的问话,再问道:“二叔去西北做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西北发生大战的时候是隆安二十一年,现在是隆安十八年,还远不到西北发生战事的时候,这个时候秦荀殷去西北,为什么?   况且古言玉就要生产了,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要在这个时候走?   还是说情况有变,战事提前了?   卫袁明想到卫庭轩迟早也要入仕,回答道:“说是西   北军营里出现了内奸,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区区内奸还不用他亲自回去,兴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卫庭轩“哦”了声,看起来有点神思不属。   卫袁明教训道:“威远侯府的事情,你最好别管,秦荀殷去不去西北跟你没关系,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别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些话,卫庭轩基本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听不进去。   他面色十分寡淡,跟卫袁明行了礼,转身退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江素素迎了上来,一摸他的手,“哎呀”一声道:“相公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然后赶忙拉着他进屋在火盆旁边坐下,塞了一个暖手炉到他的手里。   “这么冷的天,早上明明给相公准备好了加厚的棉衣,相公也不穿,”江素素关切地说,“看这手凉的,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第二百一十章 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   她满脸的担忧半点不掺假,卫庭轩望着江素素娇小的脸,不知为何,心底忽然生出几丝愧疚之情来,回想成亲后的种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江素素太薄情了些。   他不由地伸手握住江素素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江素素的一愣,随即不由地露出几丝羞怯,笑道:“相公说得哪里话?嫁给相公是我的福气,我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你会一直支持我的,对吗?”卫庭轩问。   江素素道:“我是相公的妻子,出嫁从夫,我当然会支持相公,我会一直无条件地站在相公这边的,相公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定会竭力为相公办好。”   卫庭轩望着她娇羞的神情,温柔的脸庞,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定了定心神,仍旧开了口:“我要去一趟西北。”   江素素脸上的笑容像是瞬间遇到了寒风,被寒冬腊月的冷风给吹得僵硬了,她嘴角的笑容逐渐瓦解,一双漂亮的双眸里渐渐溢满不可置信。   “相公在说什么?”   卫庭轩再次开口的时候,神态已经镇定许多:“我要去一趟西北,同二叔共同抵抗外敌,待击退外敌,再回汴京,回汴京与你团聚。”   江素素觉得她并没有听懂:“相公你根本不会武艺,你连最低等的小兵兴许都打不过,你说你要上阵杀敌?”   卫庭轩道:“并非一定要上阵,留在后方也是一样,况且二叔也不会让我提刀上阵的。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江素素乃是嫡长女,江家对她给予了厚望,从小就教她琴棋书画和各种礼仪,将她养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自从嫁进卫国公府后,她行事小心谨慎,对上孝敬长辈,对下厚待孩子,更是努力和睦妯娌,她努力地想到得到卫家人的喜欢和认可,而她也做到了。   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都喜欢她,各房的孩子们喜欢她,就连卫庭轩对她的态度也在逐渐好转,一日日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她相信总有一天,卫庭轩也会对她敞开心扉,从心到身地接纳她。   而现在,卫庭轩却说他要去西北?   江素素只觉得自己简直要奔溃,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沉入了黑暗,完全看不见光明。   西北是什么地方?   天寒地冻、寸草不生,那里长年战乱不断,就没有真正地太平过,那里的人都生活得十分艰苦,朝不保夕,今日活着,指不定明日就死了。   西北是秦荀殷的战场,他去做什么?   都说卫庭轩对古言玉余情未了,都说卫庭轩曾经三番四次上威远侯府闹事,全是为了古言玉,她还听说卫庭轩曾经为了古言玉打了对古言玉出言不逊的罗振生。   罗振生可是秦荀珍的小叔子,可是卫庭轩照打不误。   她听说了很多,每一件都和卫庭轩对古言玉余情未了有关,现在卫庭轩要去西北抗战,说他不是为了古言玉,谁信?   江素素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母亲说,万不能沉溺于情爱,可是情爱这东西,哪里是能自己控制的?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爱卫庭轩,此时听到他要走,她根本无法接受。   “你去西北,是为了二叔还是为了二婶?”江素素红着眼眶问。   卫庭轩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得出答案,秦荀殷到底是他的二叔,是大梁的栋梁,他当然不希望秦荀殷死,古言玉是他此生发誓要好好守护的人,即便是为了古言玉,他也不能让秦荀殷死,况且除开他们,还有那么多大梁无辜   的百姓。   战乱起,十八部落打开嘉峪关的大门,直入大梁腹地,风卷云蚕般在短短一个月里攻占大梁西北十座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没有人能算得清楚。   即便不为秦荀殷,不为古言玉,他也应该远赴西北,贡献自己些微的力量。   毕竟他还是大梁的子民。   卫庭轩面色凝重,轻轻抚着江素素泪流满面的脸,道:“不为他们,我既然从不同的地方来,便不应该枉费我走的那一遭,否则,我岂不是就是活生生的废物?”   江素素听不懂,她只知道,卫庭轩根本不能杀敌,也没有从军的经验,他去西北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指不定还是个累赘,要秦荀殷分神保护他。   她只知道,她不想让卫庭轩去。   江素素含泪问道:“你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就像你说的,无条件站在我这边,成为我的后盾,在我离开之后,帮我安抚母亲和祖母,帮我照顾好家里,安心等我回来。”   江素素眼睛通红,想笑,却又觉得可笑,他要走了,却对自己给予了这么多厚望,可是她根本不想放他离开。   “母亲不会让你去西北的。”江素素抹了抹眼泪道。   “所以,我不会告诉她,我只告诉你,这个家里,我只告诉你,我知道你识大体懂道理,你应当明白我的志向,西北不平,我既身为大梁子民,理应出力。”卫庭轩道。   卫庭轩这是在逼她,逼她明白他,逼她体谅他,他只告诉她,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就是对不起他的信任,说了,卫庭轩这一生都不会再与她交心。   她的面前摆了两条路,一条将这件事告诉卫庭轩的母亲和祖母,这样卫庭轩就绝对走不了,就不会离开她的身边。   一条是无声无息地放卫庭轩离开,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成为一个值得卫庭轩信任和交托真心的人。   前者她能留住卫庭轩的身,却留不住卫庭轩的心,这一生,她和卫庭轩都势必貌合神离,后者她要面临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五年十年的孤独守候,倘若卫庭轩福大命大,平安从西北回来,那么他们夫妻便能相守到老,如若不能,她就要守寡一生。   两条路,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全看她怎么选。   而此时的卫庭轩,是信任她的,否则他也不会告诉她,他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愿意信任你,就看你值不值得我信任了。   江素素的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肉里,咬了咬牙道:“你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会等你回来的,但是,你别把我拖下水,我就当根本不知道你要走,你总不能让婆婆和祖母恨上我。”   卫庭轩闻言大喜,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江素素是懂他的。   他捧住她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安抚道:“你且放心,待我回来,此生定不负你。”   说完,他抬脚便走了出去。   而坐在原地的江素素却因为他这个令她触不及防的吻,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秦荀殷回到威远侯府径直去了寿康院,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太夫人专程在等他,并未午休,秦荀殷一进了西次间,太夫人就让身边伺候的退了下去。   “什么时候启程?”太夫人问。   秦荀殷笑容有点无奈:“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娘,事不宜迟,今晚就要走。”   太夫人长吁短叹:“你这一去,又不知道是几年,以往你走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害怕,害怕你这一走,我身边就再无血亲,这次你要走,好歹还留下了言玉和孩子,可我还是很害怕,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秦荀殷安抚道:“娘且放心,我打过那么多仗,从无   败绩,不会出事的。”   “我怕你媳妇儿不让你去,或者抵触情绪太深,还特意跟她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我看着,她的确不想让你离开,你回头好好找她说说,安抚安抚她再走。”   秦荀殷想起古言玉早上的眼泪,心底生出无限的怜惜来。   “她很懂事,知道孰轻孰重,虽然不愿意,却也不会阻拦,娘且放心吧,她很坚强,知道怎么调整自己的情绪,她不会有事的,反而是我比较担心,毕竟她就要生产了。”   太夫人端起茶盅抿了口茶:“你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就定会保她们母子平安,你此去西北,切勿有所牵挂,你的妻子和孩子,我都会照看好的,绝不会让他们出事。”   能得太夫人这样的话,秦荀殷顿时松了口气。   “还有件事,希望娘能答应我。”秦荀殷道。   “你说。”   “阿玉生产的时候,希望娘能及时通知岳父岳母,让他们过来一趟,我不在,有她的娘家人在旁边守着,兴许她也能安心些,”秦荀殷道,“希望能弥补一点我的缺失吧。”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秦荀殷一眼,觉得这个儿子分明是在跟自己耍心眼儿,这是怕倘若到时候古言玉难产,她留子去母吗?   但这种时候,太夫人也懒得和秦荀殷多扯,回应道:“我答应你就是。”   秦荀殷回到秋兰院,古言玉刚午歇起床,正在屋里盘发,秦荀殷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春花回头,秦荀殷摆摆手,示意春花出去,春花识相地退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会平安回来   我会平安回来   古言玉坐在梳妆镜前没有回头,她望着镜子里倒影出的秦荀殷的身影,状似随口问道:“跟皇上说了吗?定了出发的时辰没有?”   秦荀殷走到她身后,从身后抱住她:“今晚就启程,比较赶时间。”   今晚…   古言玉笑了笑,看似轻松,实则却十分勉强:“边关战事有异,的确拖不得,妾身还以为侯爷您下午就要走呢,晚上才走,实在不算赶的。”   秦荀殷拿了一支羊脂玉簪插在她的头发上,莹白的玉簪将她的脸蛋映衬得越发白皙透亮,他抚了抚她的脸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古言玉觉得喉头哽得厉害,眼睛十分酸涩,她真的不想哭。   离别在即,再见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他有他的生死关要闯,她有她的生死关要过,她甚至都不知道经此一别,是否真的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们的生命都太小太脆弱,那在上的神佛又如何能剥开重重云雾,将他们都拯救?   “侯爷定要记得答应妾身的话才是,嘉峪关一战,绝不亲自上阵杀敌,只留守后方坐镇指挥,切要保全自己,否则妾身就是万死都不会原谅侯爷。”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定会没事的,”秦荀殷低声安抚道,“好了,别哭了,都说怀孕的人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当心孩子受不了。”   古言玉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握住秦荀殷的手道:“等孩子出生了,妾身就亲自给侯爷去信,您在边关,不用念着我们母子三人,专心战事即可。”   “好。”   “可惜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呢,现在取也来不及了,等侯爷回来再给他们取名吧,或者路上您也可以想一想到底取什么名字好,取好了写信回来告诉妾身就是。”   “好,有时间我就想名字,男孩儿的女孩儿的都想几个。”   “眼看就要过年了,天又开始下雪,西北是不是很冷啊,我让丫鬟把您的箱笼都收拾好了,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有,不过御寒的衣服最多,还放了暖手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就暗了下去,府里的人知道秦荀殷要走,都纷纷过来送行,连挺着大肚子的五夫人都过来了,秦荀殷和秦荀宁、秦荀彧简单交代了些事情,就到了离开的时辰,一行人亲自送秦荀殷到了垂花门前。   左字号几个都在那里等着了。   古言玉在春花和秋月的搀扶下一直目送秦荀殷上马离开,他们从西北回来的队伍人就少,再回西北队伍的人自然也不多,而且秦荀殷为了赶路,特意少带了人。   夜色深浓,寒风凛冽,他们却要顶住寒风,连夜赶路。   古言玉只觉得心很疼,很疼,疼到骨子里。   而旁边的秋月和春花,也是一脸哀愁,此行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暗夜里,太夫人道:“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天都精神些,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旁的切勿多想。”   众人应了声“是”,便各自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古言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吵闹声,她觉得奇怪,春花急急忙忙地进来,将古言玉从床上扶起来,说道:“夫人,卫国公夫人硬闯进来了!”   古言玉一惊,赵丽然虽然做事说话都缺根筋,但这种没有规矩的事情倒还不至于吧?况且上面还有太夫人,她这个侄媳妇儿硬闯进来,对太夫人也太不尊重了些。   “知道什么原因吗?”古言玉淡定地问,她从来就不怕闹事的。   春花摇头:“她只说让您现在立刻出去见她,没说别的。”   古言玉道:“给我梳妆吧。”   古言玉梳妆的时候,赵丽然已经几次忍不住想要冲进来,都被秋月给拦在了外面,原本屋里的其余几个丫鬟是要上前帮忙拦的,但是秋月当关,轻易地就让赵丽然寸步难行,其余丫鬟们便乖乖地站在旁边看着。   等古言玉收拾好出来的时候,赵丽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嫂嫂,这大清早的,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古言玉打了个哈欠,她还没睡够呢。   赵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古言玉的鼻子:“你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是不是你让我儿子去西北的?是不是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卫庭轩去西北了?”古言玉一脸茫然,下意识地反问。   赵丽然气得浑身发颤,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好似恨不得将古言玉的脑袋咬下来,恨恨地说道:“你少给我装模作样,他去西北你会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西北你难道不清楚?”   古言玉觉得站着双腿不舒服,高高挺起的腹部也让她觉得十分笨重,她坐到铺着软垫的座椅上,也不跟赵丽然置气,慢声慢气地说:“嫂嫂,话不能这么说的。”   赵丽然尖声尖气道:“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说?啊?”   “嫂嫂,卫庭轩去西北那是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又不是我让他去西北,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可能又忘记了,或者根本从来就没有弄清楚过,要不我再跟你讲一遍?”   赵丽然也想听听古言玉能说出一朵什么样的花儿来:“你说。”   “我与卫庭轩已经各自婚嫁,私下从无任何往来,他去西北这件事情你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呢?”古言玉搞不明白这位赵夫人脑壳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你说我应该知道,我应该清楚,我凭什么应该知道,凭什么应该清楚?你这不是挑拨关系吗?”   心下却想,卫庭轩竟然去了西北,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想帮秦荀殷?   前世的事情他最是清楚,倘若有他在,是不是真的能帮秦荀殷解决最棘手的问题?他能救秦荀殷的性命吗?能吗?   古言玉内心翻江倒海,很想问一问他,却知道已然不成了。   赵丽然还是很激动:“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会去西北吗?”   “嫂嫂,你这话可就更加站不住脚了,如今西北有事,他愿意在这个当口前往西   北建功立业,那是他自己的志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嫁了人,他已经娶了妻,更何况当初是你们卫家要退婚的,又不是我闹着要退婚的,怎么到现在都成了我的错了?卫庭轩他有自己的想法,想做点实事出来,得到别人的认可,嫂嫂你应该支持他才是,你这样闹到我面前来,有什么用呢?他现在人已经走了吧?你闹得再厉害,也把他追不回。”   古言玉的声线一直很平稳,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耐心地跟赵丽然讲道理,希望赵丽然能理智一点。   但赵丽然毕竟是赵丽然,这位卫国公夫人除了在帮卫庭轩纳古言依的事情上硬气了一回,在其他事情上到底还是个软绵的。   她知道把卫庭轩追回来无望,又想到西北的艰苦和不定期混战,就觉得心惊胆战,好像卫庭轩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赵丽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帕子抹眼泪:“今天早上一起来,我那儿媳就急匆匆地拿了庭轩留下的书信来找我,说庭轩昨夜连夜离开了府里,到西北去了,西北那是什么地方,去了还不得脱层皮?他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等苦?”   果然是偷偷走的,古言玉暗想,卫庭轩还是挺明白他这个娘的。   古言玉坚持自己的立场:“是他自己要去的啊,嫂嫂,不是我让他去的,我也不   知道他要去西北,况且他一个大男人,去一趟西北怎么了?他细皮嫩肉的,难不成侯爷还会让他提刀上阵杀敌?五个他都不够一个敌人坎的!”   赵丽然一听古言玉贬低自己的儿子,顿时不高兴地道:“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实话啊,嫂嫂,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古言玉道。   赵丽然想想,觉得古言玉虽然说得难听,但好像的确挺有道理的,秦荀殷骁勇善战,手下精兵无数,提哪个出来不比细皮嫩肉的卫庭轩抗打?   秦荀殷是根本不会让卫庭轩上阵的。   不,这不是重点,赵丽然恍然发现自己被古言玉带偏了话题,她道:“他在汴京也能建功立业,为什么非得去西北?他去西北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古言玉无辜道:“怎么又是为了我?”   “自然是想干出一番实事来让你刮目相看了。”赵丽然道。   “那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你们卫家,不是为了我,他干出实事,得到皇上的赏识和重用对我有什么好处?嫂嫂,你把这个罪名强行安到我头上,你不觉得生硬吗?”古言玉有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无奈,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赵丽然还想说什么,被走进来禀事的丫鬟打断:“太夫人和卫家少夫人过来了。   ”   太夫人一走进堂屋,古言玉和赵丽然都站起来行礼,三夫人扶着太夫人到主位上坐下,太夫人沉了沉脸色,不悦地问道:“听说你们闹起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哭诉   哭诉   这位老太太温和的时候是十分慈眉善目的,但是一旦凶起来,也是真的凶。   赵丽然一直有点怵她。   古言玉却丝毫不怕太夫人,笑着替赵丽然解围:“大侄子留下书信去了西北,嫂嫂担心难过,来找我诉说心事排解郁闷呢,兴许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让丫鬟误会了。”   太夫人哪里不知道古言玉的心思,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夫人就顺着古言玉的话道:“去西北也不知道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的确不像话。”   古言玉心道:“提前打了招呼还能走就奇怪了。”   “这样吧,”太夫人说,“我亲自写封信派人给荀殷送过去,跟他说庭轩到了西北,让他找人把人接着,好生照看,免得有什么闪失。”   赵丽然一听,顿时感激涕零:“多谢姨,这样我总算能安心些了。”   走到门口的江素素刚巧听到这句话,当下就进屋跪下朝太夫人磕头谢恩:“多谢太夫人照拂,相公在外,我和母亲的确不放心,有侯爷帮衬,想来相公定会平安无事的。”   太夫人笑道:“他是我侄孙,我帮一把是应该的,快   起来吧。”   江素素起身,站到了赵丽然的身后。   赵丽然的表情就有点讪然,她朝太夫人和古言玉道:“既然有侯爷帮衬,我就放心了,就不打扰姨和言玉了,我和儿媳就先回去了。”   古言玉留人:“时辰不早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赵丽然没脸留下来吃饭:“家里事情还很多,母亲和老爷还等着我呢,老爷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得回去跟他好生说说。”   太夫人道:“跟表姐说,让她放心,能帮的荀殷一定会帮。”   赵丽然谢了又谢,带着江素素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江素素回头,别有深意地望了眼古言玉,古言玉迎上她的目光,坦然地笑了笑。   太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问道:“她是来找你麻烦的?”   “说是我让卫庭轩去西北的,”古言玉觉得很是无奈,“也不知道关我什么事,男儿想要建功立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还能怪到我头上来。”   古言玉这次是表里如一,她真觉得卫庭轩去西北跟她没关系。   倘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那么大梁也是卫庭轩的大梁,秦荀殷是卫庭轩的二叔,于情于理,卫庭轩这个从前世走过来的人,都应当去西北,与秦荀殷联手抗敌。   这才是真男儿本色。   三夫人是凑过来看热闹的,闻言笑道:“表嫂有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你别理她就是。”   古言玉深以为然。   芳菲苑,吕氏昨日知道秦荀殷要走,本想去给秦荀殷送行,却被杨妈妈生生给拦了下来,秦荀殷禁了她的足,自然就不允许她随便出去。   倘若允许了她出去,就会派了丫鬟过来通知,但芳菲苑安静得很,连只鸟都没飞进来过。   杨妈妈负责教导她,自然不允许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要不然她还真不好跟太夫人交代,而被杨妈妈拦下后,吕氏就一直坐在大炕上发呆。   这一坐就是一整夜,翠柳怀疑她已经坐成了木桩子。   翠柳端了刚熬好的米粥进来:“姨娘,您一夜没睡了,昨晚也没有吃东西,现在大半上午都过去了,您好歹吃一点,别累坏了身子。”   “我没胃口。”吕氏干巴巴地说。   翠柳很无奈,吕氏很绝望。   她本以为古言玉怀孕,兴许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坏事,毕竟怀孕的女人不能伺候丈夫,而府里只有她一个妾室,古言玉的屋里也没有通房,秦荀殷自然只能往她这里来,倘若她运气好,很快就能有身孕,运气再好点,就能为秦荀殷生下儿子,那么她在侯府的位置就稳当了。   没想到秦荀殷竟然是个不近女色的,从不来她的芳菲苑,她自然就没有伺候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她斗志昂扬,相信自己总有出头的一天,等她解了足禁,好好做人,就能经常见到秦荀殷了,而那时古言玉还是个刚生完孩子身宽体胖的丑妇人。   相比之下,她纤纤细腰盈盈不经一握,脸蛋莹白漂亮,充满活力与生气,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秦荀殷定然就会耐不住她的美色,来她的芳菲苑。   却没想到他突然间去了西北。   西北山高水长,往返一趟光路上花的时间就得好几个月,更何况秦荀殷是过去处理事情的,等他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古言玉已经生完孩子恢复身材了。   古言玉本就生得漂亮,听说生完孩子的女人会更加柔美,等她恢复了美貌,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留在她的身边,侯爷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美貌,哪里还会多看她一眼?   秦荀殷去西北这件事情,对吕氏而言就是惊天大噩耗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要葬送在秦荀殷去西北这件事情上。   吕氏完全没心情,她沉浸在灰暗的人生里提不起劲儿来。   翠柳劝道:“姨娘,您这样唉声叹气地也没有用啊,若是再累坏了身体,等侯爷回来了,想要您伺候,您伺候不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   吕氏十分地丧气:“等侯爷回来?侯爷指不定要三五年才能回来呢!等他回来了,我都老了,再没有青春美貌了,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侯爷如何会喜欢?”   翠柳道:“可是您和夫人分明是一般年纪啊,夫人生过孩子,听说生了孩子的女人老得比较快呢,您没生过孩子,岂不是要胜夫人一筹?”   吕氏一听,觉得翠柳说得还有几分道理,然而,她摇头道:“没用的,夫人有孩子傍身。”   “倘若夫人生的是女儿呢?太夫人想要的可是孙子,而不是孙女,到时候夫人生了女儿,不得太夫人喜欢,侯爷也不会多喜欢,自然就会想到您了。”翠柳劝道。   她必须让吕氏振作起来,她是吕氏的丫鬟,若是吕氏不成器,她也没有前程。   吕氏听着,果然目光一亮:“说得对,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呢,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东西,若是生的女儿,我看古言玉   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听了这话的翠柳:“…”   算了,她还是觉得她根本不会有什么前程。   卫庭轩在距离汴京城三百里的一家客栈追上秦荀殷等人的步伐,当时秦荀殷他们正巧路过这家客栈,便顺道下马买干粮,卫庭轩赶了许久的路,正好饿得发慌,也在这家客栈买吃食,一出门,就看见了秦荀殷等人。   卫庭轩顿时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高兴,他兴冲冲地朝秦荀殷跑过去,然而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射卫庭轩面门。   卫庭轩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弱鸡,估计比秋月还不如,当下就瞪圆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躲,幸而有人反应极快,朝那利箭掷出一柄刀鞘,精准地将利箭击落。   还来不及高兴的卫庭轩紧接着就被拉到一边,拉他的是秦荀殷身边的军医,左三。   下一刻,无数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秦荀殷等人与众黑衣人刀剑相向,大打出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未见过此等血腥场面的卫庭轩当场愣住了。   他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睁睁地看着秦荀殷腰间软件刷刷横飞,一剑捅穿了一个黑衣人的腰腹,反手又削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脑袋。   那脑袋被秦荀殷的软剑削得飞了起来,砸到一颗大树上,从大树上弹到地上,滚出老远,那脑袋上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俨然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卫庭轩觉得自己的大脑轰地一炸,感觉自己脑海里忽然有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他双眼一闭,身体朝旁边一倒,栽进泥土里,人事不省了。   为了处理这突然冒出来的货,秦荀殷在解决完黑衣刺客们后不得不暂时借客栈一用,卫庭轩还在昏迷,秦荀殷急于赶路,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卫庭轩的身上,根本不可能等卫庭轩自然醒,然后几个左字号就又见到了秦荀殷直接的一面。   在这寒冬腊月的冷天里,秦荀殷提起客栈桌上已经冷却得快要结冰的水,对着卫庭轩的脸面就淋了上去,下手丝毫不软。   卫庭轩一个冷颤,猛地惊醒。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秦荀殷一脸凝重的脸,他的身上还有血迹,整个人站在卫庭轩的面前,让卫庭轩忽然有种深深的压迫感。   秦荀殷果然还是很可怕的,就那一剑削了人脑袋的神武,实在令人感到胆颤,也不知道古言玉每天面对着这么个煞神,是如何心如止水的。   秦荀殷居高临地睨视他:“你不是在汴京吗?怎么在   这里?”   这句话还是想当地具有“家常”感,卫庭轩咽了口口水,回答道:“我想跟二叔去西北,请二叔带上我。”   几个左字号听着就想笑,这位见了那么点场面就吓得昏倒的弱鸡还想跟着他们去西北?西北可没有锦衣玉食,跟他们去西北不是给自己找虐吗?   是嫌现在的生活太安逸了?!   左字号们沉默无声,暗自冷笑,他们对这位一直觊觎他们老大媳妇的小白脸从来都不喜欢,甚至觉得十分厌烦,如今又觉得他很可笑。   秦荀殷板了脸:“你去西北做什么?”   “我想助二叔一臂之力,请二叔带上我,我保证不会拖二叔的后腿,保证对二叔是有用的,”卫庭轩郑重道,“二叔你一定要相信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   秦荀殷一声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一路上他们都在被人追杀,还不知后来会遇上多少危险,卫庭轩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带上他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拖油瓶?遇上危险的时候还要分神保护他。   秦荀殷不乐意带,但是卫庭轩既然凑上来了,他便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冷冰冰道:“你给我一个我必须带上你的理由。”   卫庭轩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秦荀殷凭什么带他这个拖油瓶,当然是因为他有用,   短暂的思索后,卫庭轩道:“西北十八部落如今已经秘密再度结盟了吧?他们集结了十八万铁骑,企图一举拿下嘉峪关,直入我大梁内地,二叔您这次急着赶往西北,定然是因为收到了密信,南将军的人在鸣沙大峡谷发现了数万敌军,所以您才走得这样急?”   此话一落,数把大刀齐齐架在了卫庭轩的脖子上,左字号几个个个面色冷沉,一副发现了内奸想要立刻将内奸斩草除根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卫庭轩不由地又咽了口口水。   他感觉自己若是再说错一个字,就有人会毫不犹豫地削了他的脑袋。   左一道:“侯爷,这姓卫的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是不是他一直和军营里的那个内奸有联系?那个内奸就是这姓卫的人?”   秦荀殷轻轻扬手,左字号的几个将刀剑拿开,秦荀殷道:“跟他没关系。”   “那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左二冷声道。   秦荀殷就笑了笑,但卫庭轩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从秦荀殷诡异的笑意里看到了隐藏的杀意,听他说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卫庭轩不敢在秦荀殷的面前耍心眼,如果他没有见到秦荀殷一剑削头颅的火辣场面,他兴许还会和秦荀殷兜圈子,但是既然见到了,卫庭轩就万不敢跟秦荀殷说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他觉得秦荀殷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惹不起,惹不起。   卫庭轩选择投降,他沉了沉气,道:“我想跟二叔单独说话。”   秦荀殷就让左字号的几个退了下去,等屋里只剩下卫庭轩和秦荀殷的时候,卫庭   轩感觉到秦荀殷身上有种冰冷的军人的气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起来。   他发现现在的秦荀殷和在汴京的秦荀殷判若两人。   秦荀殷道:“有话快说,我没时间和你耗。”   “二叔可听说过两世为人这种诡异的事情?”卫庭轩凝着秦荀殷的面容,问道:“如果我说,我是两世为人,我此生带着前世的记忆,二叔可否相信?”   秦荀殷面目冷沉,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就冷冷地看着卫庭轩。   卫庭轩在那冷冽的目光下感觉自己根本等不到秦荀殷的回答,又继续道:“不管二叔信不信,我就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前世西北大战发生在隆安二十一年,二叔您在西北大战中死守嘉峪关,最后战死,死于一箭穿心。”   秦荀殷忽然想到古言玉再三的恳求,恳求他在嘉峪关大战中绝不上阵杀敌,只留守后方指挥作战,而卫庭轩现在却说他会在嘉峪关被一箭穿心。   他忽然觉得,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沉默不语,看着卫庭轩的眸光很沉。   “二叔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西北联军到底有多少人吧?是整整十八万,比二叔您带的西北军多出整整八万人,十八部落向来凶残,且士兵个个骁勇善战,比二叔您的西北军   不差,在多出来的八万士兵的帮衬下就能打得西北军落花流水,二叔,您需要我。”卫庭轩道。   “有个问题。”秦荀殷说。   “你二婶,是不是也是?”秦荀殷顿了顿,好似怕卫庭轩根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继续道:“是不是也是两世为人?”   卫庭轩苦笑,他这位二叔何等聪明,他只是稍微一提醒,他就猜到了全部。   他点头道:“是的,二婶也是。”   难怪,卫庭轩总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说,他当然要单独对古言玉说,这种离奇的事情除了亲身经历的古言玉,谁会相信他,如果他不是早就觉察出有哪里不对,他也绝不会相信他。   人会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改变吗?   当然不会,人之所以会改变,都是有因由的,古言玉在落水之后整个人忽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卫庭轩在落马醒来之后就好似变了一个人,对古言玉穷追猛打起来。   就算古言玉已经成婚了,就算已经成为了他的二婶,他仍旧不死心。   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古言玉和卫庭轩两个人才知道,一个恨透了,一个悔痛了,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而他们之前还是未婚夫妻。   是不是在前世,古言玉还曾经嫁予他为妻?   秦荀殷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件事情,他既身为长辈,总不能问卫庭轩他们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吧?   但无论发生过什么,对古言玉而言,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否则她何至于恨卫庭轩恨得咬牙切齿的,卫庭轩又何至于总是一副愧对古言玉的样子?   这两人在前世定然有算不清的孽债。   但无论是什么,这个时候都不是问这些问题最好的时机,西北还在等他,他还要赶路,没时间在这里多耗,他道:“走吧,我带上你。”   卫庭轩总算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秦荀殷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无论他和古言玉有何等的纠葛,都比不上家国之战来得重要,为保西北安然无虞,秦荀殷定然会带上他。   左字号的知道秦荀殷要带上卫庭轩,并不惊讶,都是有脑壳的人,卫庭轩刚刚能说的事情根本就不正常,无论他知道什么,这样的人都宁愿带在身边时刻监视,也不能放他离开。   秦荀殷踏上马,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问道:“是阿玉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跟二婶没关系。”卫庭轩道。   秦荀殷便没有再多言,勒紧马缰,高喊一声“驾”,率先策马而去。   隆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七,古言玉收到秦荀殷的来信,洋洋洒洒的几大页信纸,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十分养眼。   上面写道:   西北的冬天要比汴京冷上许多,嘉峪关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冷风十分萧瑟,吹在脸上有种利刃削骨板的刺痛,屋里燃着火盆,你准备的貂裘我都穿在身上,箱笼里的暖手炉被我送给了我身边一个下属的孩子。   我看到那孩子就想起你,想起你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想着等他们出生了,定然也十分可爱,能在汴京的冰天雪地里嬉笑打闹,欢快地玩耍,倘若我在旁边看着,玩儿累了还会冲到我的怀里来要求我抱抱他们,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心里很暖。   …   孩子的名字我取好了,如果是两个男孩,就叫秦暮臣和秦暮瑾,如果是两个女孩儿,就叫秦暮灵和秦暮瞳,如果是龙凤胎,当然就最是完美的,就取其中秦暮臣和秦暮瞳   这两个名字,当然,如果你有更喜欢的名字,那就用你最喜欢的名字。   …   我让卫庭轩也写了信给卫家,他在这边很好,你不必挂心,好好照顾自己。   他写了很多他在西北的情况,却并没有问及到家里的事情,西北太远,写信并不方便,天寒地冻的,信使也偷了懒,一封信在路上走好几个月都是很常见的。   秦荀殷的这封信走的还是加急,否则她就别想在年前收到秦荀殷的信。   古言玉来来回回地将信看了很多遍,直到已经会背了才小心地将信收起来,放进春花专程给她准备的檀木盒中,她撑着笨重的身子站起来,即将临盆,她的身子是越发重了,有时候坐得太久,双腿都是麻的,要春花和秋月合力扶着她在屋里走上几圈才能舒服。   上个月月底,五夫人已经生了,熬了两天两夜终于生下一个男婴,太夫人很高兴,秦荀彧更是夜夜守着五夫人和孩子,府里忙了几天几夜,才终于消停了些。   五夫人生完孩子后就十分地虚弱,到现在还未出月子,古言玉身子太重,只去看过五夫人一次,然后让人送了些补品还有布匹过去。   萍儿端了古言玉的膳食来,是厨房刚炖好的燕窝粥,古言玉坐到座椅上,拿起勺   子和燕窝粥,然而才刚喝了一口,就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隐痛。   这隐痛让古言玉顿时皱起了眉头。   春花第一个觉察到不对劲:“夫人,怎么了?”   “没事。”古言玉这句话刚落下,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又是一痛,这次疼痛要更明显些,紧接着便感觉到好似有血流了出来。   这动静吓了几个丫鬟一跳,春花赶忙吩咐道:“夫人要生了,快把夫人扶到产房去。”   秋月力气大,她和春花就一道扶着古言玉去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萍儿跟在她们的身后吩咐其他的丫鬟:“去把几个产婆叫过来,去让厨房烧热水,去把准备的剪刀和油灯拿过来,去通知太夫人,去请太医…” 第二百一十四章 您要省点力气   您要省点力气   萍儿连着吩咐了好几件事情,显得十分有条不紊,然后率先进了产房将被子掀开,让古言玉躺上去,又拿了软靠靠在古言玉的身后。   紧接着各路神仙都过来了,产婆是太夫人找的十分有经验的婆子,统共三个,早就进威远侯府住着了,就等古言玉生产。   现在还是上午,女人生孩子从发作到完全生出来少说也要好几个时辰,太夫人早就见惯这种场面了,但是一听说古言玉发作了,还是十分地焦心,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她想起秦荀殷的话,对姚惠清道:“快去,派人去通知尚书老爷和夫人,跟他们说言玉要生了,要是有空,就来一趟。”   自己儿媳妇儿生孩子,还特地把儿媳妇儿的娘家人请来的,还真是少见,虽然如此,姚惠清却没有质疑太夫人的话,立刻命人去请古家的人。   回头就见太夫人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古言玉快痛得失去知觉了,刚开始还只是一点点痛,越到后面越痛,疼痛一阵阵袭来,几度要淹没她的理智,她满头大汗,感觉自己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二夫人,您要省点力气才行,孩子还不见头呢,离真正生的时候还早,您现在把力气用光了,后面哪有力气生。”三个产婆都是一水的肥头大耳,十分地有福态。   “就是,你们快给二夫人喂点水喝,别喊得脱了水。”   “快给二夫人擦擦汗。”   春花和秋月一会儿给古言玉喂水,一会儿给古言玉擦汗,始终守在古言玉的身边的伺候着,这种非常时期,她们根本不放心别人来伺候。   原来生孩子真的这么痛的,古言玉在剧痛中浑浑噩噩的想,秦荀殷那个大混蛋,她这么痛苦,他却根本看不到,等将来他回来了,看到一对可爱的孩子,是不是根本想不起她是忍受着多大的剧痛才将他们生下来的?!   古言玉忽然有种淡淡的遗憾,到底还是希望秦荀殷就陪在身边啊。   这种淡淡的遗憾忽然让她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西北   战事吃紧,这个时候,他兴许还在指挥作战,根本没有心力想起她,毕竟他不能分心。   好遗憾啊,古言玉的眼里疼出眼泪来。   “要生了?”芳菲苑里,吕氏忽然高兴起来,“她终于要生了,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吕氏兴奋得从大炕上跳了下去,穿上鞋就准备往外奔,翠柳立刻上前拦住她:“姨娘,您这是准备去哪里?”   “你傻啊?夫人就要生了,我当然是去正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啊,这种时候正是为夫人尽力的时候,夫人需要帮助,我也应该让她看到我的诚心才是。”吕氏道。   翠柳被吕氏的话吓得大冬天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姨娘,这种时候,您万不可鲁莽。二夫人正在生孩子,这是关键时期,这件事情关系到整个威远侯府的未来,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女人生孩子本就危险,您贸贸然凑上去,若是二夫人有什么闪失,太夫人怪罪下来,那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翠柳劝道。   “你懂什么?这个时候正乱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二夫人的身上,谁会注意到我,我就是去看看,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立刻回来就是。”吕氏不悦道。   翠柳快被吕氏吓死了:“您想看什么?您想帮忙,二夫人身边的人不会让您帮忙的,因为没人信任您,您去了也只能碰一鼻子灰,还有可能被太夫人责罚,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姨娘,您不是已经决定了等侯爷回来好好讨侯爷的欢心吗?您别再惹事了,奴婢求您了!”   吕氏见不得翠柳这副样子,一个丫鬟,竟然还教训起她这个主子来了。   她知道翠柳是王夫人的人,跟了她受了不少白眼和辛苦,实在是委屈了,但是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就是主子,万没有奴婢命令主子的道理。   不过翠柳说得没错,这个时候去正屋,的确不明智。   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佛堂好了,我去佛堂给夫人祈福,保佑夫人平安生下孩子,这总没问题吧?太夫人总没有理由责罚我吧?”   翠柳松了口气:“姨娘聪慧,去佛堂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太夫人若是知道,也会对您另眼相看的,奴婢这就陪您去佛堂。”   吕氏不甘不愿地往佛堂走,等到了佛堂,她望着佛祖慈悲的面容,双膝往佛祖面前一跪,在心中暗暗祈求道:“神   佛在上,信女吕氏,会经常给您烧香祭拜的,求您帮信女完成心中所想,让古氏难产,一尸三命,以报信女之仇。”   “神佛在上,信女真心祈求,望神佛看在信女诚心诚意的份儿上,帮信女完成心愿,让古氏难产,她腹中的两个孩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她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翠柳见吕氏安分地在蒲团上跪下来,也跪在吕氏身后,为古言玉祈祷。   古言玉在剧痛之下神志已经不太清明,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是产婆说还要等,孩子的头还没有出来,宫口还未全开。   还要等。   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时有丫鬟在旁边道:“秋月姐姐,春花姐姐,太夫人专程派人去请了古家老太太和大夫人过来,现在她们已经在垂花门落了轿,往正屋的方向走来了。”   春花秋月一听,顿时大喜。   春花在古言玉的耳边道:“夫人,您振作点,老太太和大夫人过来看您了,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最疼您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祖母来了?”古言玉虚弱地问。   “是,老太太来了,老太太就快到门口了,您撑住。”秋月安抚道。   又一阵剧痛袭来,古言玉痛得“啊”一声,泪眼朦胧道:“外面还在下雪吧?天寒地冻的,祖母那么大年纪了,还特地跑过来,若是染了风寒或者跌了怎么得了?”   “老太太不放心您啊,您要好好地,努力把孩子生下来。”春花道。   她这话刚落下,蒋映红扶着老太太撩帘走了进来,老太太冲到古言玉的面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疼地红了眼眶:“怎么样啊言玉,要撑住啊!”   古言玉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产房是污秽之地,旁的人进来是要染霉运的,老太太和蒋映红却根本不管,直接就闯了进来,古言玉感动之余,就多了几分力量。   可是生孩子这种事情,不是她想保持镇定便能保持镇定的,身体实在是太痛了,痛得古言玉一度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断了气。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可任人宰   割,即便她有不生的念头,却也由不得自己,硬撑还有一丝活路,若是就此放弃,那就是一尸三命。   当初她娘生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   生古言笙而难产,是不是比她现在所承受的还要苦痛百倍?以至于难产而死?   古言玉的意识迷迷糊糊的,指甲陷进了自己的皮肉里而不自知,生孩子的痛苦已经彻底掩盖了其他痛苦,让她丝毫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了。   此时,大梁西北。   寒风呼啸而过,中军帐中生着火盆,乃是给卫庭轩专用的,秦荀殷等武将早已习惯西北严寒的气候,只要身上稍微穿得厚点,便能抵抗严寒。   卫庭轩却不同,这位公子哥儿从小娇生惯养,从汴京到西北,一路冷风吹过来,他那张小白脸早就扛不住了,脸上、手上和脚上都生了冻疮,稍微暖和点生了冻疮的地方就开始发痒,弄得他十分难受,还好左三有灵丹妙药,否则他能把自己给挠掉一层皮。   帐外传来脚步声,卫庭轩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秦荀殷和几个左字号的以及南荣副将大步走了进来,军中纪律严明   ,卫庭轩见他们个个神色肃穆,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紧接着有两个士兵从外面拖进来一个人。   那人屁股已经被打得开了花,满裤子的血,两个士兵将那人往地上一丢,朝秦荀殷拱了拱手,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这人卫庭轩见过,乃是秦荀殷的副将之一,名叫程胜,深受秦荀殷重用,职位只比南荣低一个等级,军营里出了内奸,秦荀殷根本不敢出兵,害怕泄露消息,陷入敌方陷阱,这些天秦荀殷一直在查内奸,前两日特意放出了消息,引内奸自爆身份,今日就有了收获。   南荣和左字号的几个都面色冷肃,显然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内奸,毕竟大家都是曾经同甘共苦的战友,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上阵杀敌,是交托性命的同伴。   秦荀殷坐到桌后,对左三道:“给他治伤。”   左三领命行事,给程胜的伤口处敷药,程胜整个人是昏迷的,他原是被痛昏过去的,现在左三在给他的伤口敷药,他又被痛醒过来。   程胜一抬头,就看见秦荀殷面沉如水的脸。   这人乃是秦荀殷曾经第一次大胜西北联军后入了西北军,因一手漂亮的箭法被挑中,随后跟着秦荀殷到东海抵抗倭   寇并且立下军功的人,算起来跟在秦荀殷身边已有五六年了,算是跟在秦荀殷身边的老人了,没想到这位老人竟然是西北部落埋在秦荀殷身边的暗探。   这暗探当得也算称职,这么多年过来,直到近来西北联军有异动,他才露出马脚。   原本他应该及时撤离,可惜他眼高于顶,知道秦荀殷要回来,想探知秦荀殷更进一步的行动,及时给西北联军报信,又太过自信自己的地位,是以才留到了现在。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生了生了   生了生了   可秦荀殷既然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立下不世之功,又岂是那等容易被欺瞒之人,他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原形毕露了。   程胜悔不当初,他就应该及时撤离。   秦荀殷坐在座位上,目光寡淡如水,淡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程胜很想站起来,秦荀殷坐着,他则趴在地上,显得他像条狗一样,没有丝毫的尊严,可是他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板子,双腿已经被打废了,根本不可能站起来。   他只好垂下头去,哼了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荀殷一声冷笑:“嘴巴还挺硬的,带进来吧。”   然后卫庭轩就看到有十几个身上还穿着西北军服的士兵被押了进来,他有点惊讶于秦荀殷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就肃清了程胜身边的党羽。   秦荀殷的办事能力是真的猛烈,他道:“我要知道有用的东西,就从第一个人开始,能说出有用的,就留下性命,没有用的,就直接拧了脖子杀了。”   程胜一听,眉目一瞪,就见秦荀殷笑了笑道:“或者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便可以饶了他们的性命。”   那十几个人都是程胜进军营后通过各种方式提拔起来的西北暗探,程胜虽然有心想要保住他们的性命,但是,他道:“我们既然敢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我们什么都不会说。”   秦荀殷闻言,轻轻一抬手,下一刻,站在第一个的西北暗探就被拧了脖子,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地上,这画面看着太过渗人,站在他后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地觉得毛骨悚然。   秦荀殷一直是个珍惜别人性命的将军,西北将士的每一条性命他都格外珍惜,但是同时,他也是个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的人,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因此,秦荀殷能有此作为,程胜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觉得可惜,他暗藏在西北军营五六年,积极经营,好不容易布下的消息网,竟然就被秦荀殷如此轻易地就折了干净。   秦荀殷也不看程胜,锐利的目光落在第二个人身上,冷声道:“该你了,说还是不说?”   那人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无声无息的士兵,身体哆嗦了两下,道:“我知道,我知道联军的首领是谁,是达布达尔,十八部落以葛藏部为首…”   “这消息没用,换一个,”秦荀殷冷冰冰地打断他的   话,“换不了就等死吧。”   秦荀殷此话落下,一柄大刀就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那人哆哆嗦嗦半晌,秦荀殷轻轻扬手,那人就被割了脖子。   鲜血四溢,溅到了程胜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好似生生被卡住了脖子,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程胜张口结舌。   卫庭轩看得目瞪口呆,杵在旁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荀殷的目光落在第三个人身上,那人一哆嗦,说道:“联军现在藏身在鸣沙大峡谷。”   秦荀殷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道:“把他押下去,两个时辰后放他离开。”   程胜目呲欲裂,果然,有了这个好的开头,后面就顺利多了,虽然还是有几个嘴巴紧的,但是秦荀殷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该押下去的都押下去了,该死的都死了,还剩下一个程胜,秦荀殷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径直吩咐道:“把他带下去,斩首示众。”   程胜仍旧说不出话来。   账中的气氛十分凝重,很快有人将尸体和血迹都清理干净了,秦荀殷洗了下手,好似这才想起卫庭轩就在旁边,问道:“你怎么没有出去?”   卫庭轩想到刚刚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觉得自己很无辜:“二叔您没让我出去。”   秦荀殷也不在意,卫庭轩自从进了西北军营,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他手不能挑肩不能抗,根本掀不起什么浪来,秦荀殷对他也没有多少戒心。   只是左字号几个对卫庭轩的态度始终不好。   秦荀殷不想让气氛太过尴尬,挥手让几个左字号的退下去,自己翻看起书桌上的书本来,一阵冷风吹进来,卫庭轩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赶紧走到门口将门帘拉上。   他想到秦荀殷杀伐果决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对秦荀殷的认识还是太过浅薄。   气氛过于冷冽,卫庭轩有心想要说点话来缓和气氛,他坐到火盆旁边,一边烤手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二叔,汴京没有书信过来吗?”   秦荀殷态度很冷漠:“冰天雪地,送信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没让家里回信给我。”   卫庭轩虽然也写了信回去,但是从外面大雪纷飞的天气来看,这信要从汴京辗转寄到西北来,估计得等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已到年关,也不知道汴京现在如何了。   “二叔,按月份,二嫂是不是就快生了?”卫庭轩望着火盆里燃烧的火苗问道。   秦荀殷从书中抬起头来,望向卫庭轩。   那目光是凛然的,看得卫庭轩不由地晃了下神,觉得秦荀殷漆黑的眸中闪过了想立刻拧死他的念头,他不由地缩了缩脖子,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二叔,您别多想。”   秦荀殷:“欲盖弥彰。”   卫庭轩:“…”   好吧,他觉得自己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是他确实十分担心古言玉的安危,卫庭轩觉得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遮遮掩掩的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咽了口口水,便直接道:“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渡劫,十分凶险,二叔您都不担心吗?”   秦荀殷:“我担心自己的妻子还要摆在脸上挂在嘴上不成?”   卫庭轩:“…”   好像是这个道理。   秦荀殷顿了顿,望着卫庭轩道:“她聪慧、明理,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相信她不会出事的,她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斩钉截铁,卫庭轩听着,却觉得他像是在硬撑一般,看着心中有谱,其实也不是特别坚定,那种藏在心底的担忧呼之欲出。   卫庭轩觉得心情沉沉的,他夹了一块碳放到火盆里,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二叔您执意将二婶留在身边,当真不觉得自己错了吗?”卫庭轩问道。   “为何错了?”秦荀殷对卫庭轩的疑问很是不满,“因为我克妻?还是因为你认为你二婶其实根本不想留在我身边,是我在强人所难?”   “自然是因为您克妻,否则,您以为,我为何偏生要二婶离开您?”卫庭轩沉了沉气道,“我是从前世走过来的,前世您克死了三个未婚妻和三个妻子,我担心二婶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您克死,所以才三番四次让二婶离开您的,可惜二婶并不听我的。”卫庭轩很无奈。   秦荀殷就勾了勾唇角:“我看上的女人自然是不同的。”   他这是在变相地说卫庭轩有眼无珠,比不上他的眼光,卫庭轩当然听得出来,他道:“我以前的确被蒙蔽了双眼,否则也没有您二叔什么事情了。”   秦荀殷冷然道:“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这阴阳怪气的嗓音听得卫庭轩愣了愣,他却硬着硬皮道:“理论上是这样的。”   秦荀殷觉得自己在这个小辈面前必须扳回一局,他道   :“所以你二婶其实也是打心底里谢谢你当年的不娶之恩。”   卫庭轩:“…”   他感觉有一支伤心小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让他觉得很是难过,一时之间滋味十分复杂,连该说什么都忘了,二婶会感谢他吗?   绝不会,她记仇得很,只会记得他曾经对她的恶行。   卫庭轩还欲说什么,左一忽然进来道:“将军,有紧急军情。”   秦荀殷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中军帐的帘子一掀,一股寒风打在他的脸上,像是有冰在扎他,让他忽然间就想起了初次见到古言玉的时候。   于清水寺,她清婉灵动,宛如突然坠入凡间的小精灵。   而今她即将面前生产的危险,希望上天能够厚待她,厚待他们秦家的后人,让他们母子平安,秦荀殷握了握拳头,和左一到了旁边的营帐商谈事情。   “言玉,言玉?”   古言玉在朦胧的意识中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剧痛同时袭来,让她忍不住“啊”地尖叫出声。   太夫人焦灼的面容映入古言玉的眼底:“你要撑住啊   ,言玉,荀殷还在西北盼着呢。”   太夫人竟然也进来了。   是啊,秦荀殷还在西北盼着,盼着她能平安无事,盼着孩子们能平安无事,西北严寒,他远在西北,除了担忧还是担忧,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焦急。   古言玉握了握拳头。   有产婆在旁边高兴道:“夫人,您使劲儿啊,看见孩子的头了,孩子就快出来了!”   老太太和太夫人皆是心中一喜,古言玉听闻此言,仿佛立刻充满了斗志,咬牙用力地使劲儿,就听到产婆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第一个已经出来了!”   “恭喜太夫人,恭喜老太太,是个小少爷!”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三胞胎   三胞胎   然而,躺在床上的古言玉才刚感觉到松了口气,剧痛再次袭来,她浑身都湿漉漉的,嘴里咬着帕子,感觉自己的牙龈已经撑破了血,她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她在剧痛中听到产婆兴高采烈的恭喜声:“恭喜太夫人,恭喜老太太,还是个小少爷。”   古言玉迷迷糊糊地想,总算是生完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古言玉痛得迷迷糊糊的,耳边传来产婆惊喜的声音:“夫人,您还得使劲儿,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老太太觉得很神奇:“怎么还有一个呢?不是说是双胞胎吗?”   “这三胞胎也是有的,只是很少见罢了,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的,恭喜太夫人,恭喜老太太,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二夫人多福多寿,老奴接了这生,也就跟着沾了喜事啊!”产婆笑容满面,心想,这三胞胎一出,侯府和尚书府的赏赐绝不可能少了去。   太夫人道:“你别忙着道喜,我儿媳都快没力气了,你倒是赶紧让她生出来才是   。”   产婆哪敢耽搁正事,转头又忙着给古言玉接生了。   古言玉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听到了产婆的恭喜声:“哎呀,这是个千金,两儿一女,儿女双全,大富大贵啊,恭喜恭喜!”   古言玉在满屋的恭喜声中意识一倒,眼睛一闭就昏死了过去。   古言玉是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人还躺在产房里,但是产房已经被收拾得十分妥帖了,到处都干净整齐,看着就让人觉得身心舒服。   她身上也被春花和秋月用热毛巾仔细地擦洗过了,如今是干干净净的,她人很疲惫,脸色十分苍白,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春花就守在旁边伺候,见她醒来,惊喜道:“夫人,您醒了?饿不饿?太夫人命厨房给您准备了燕窝粥,奴婢这就端给您。”   说着,一面将古言玉扶起来,让她靠坐到大迎枕上,一面端了燕窝粥想喂古言玉吃。   古言玉摇摇头,心思并不在燕窝粥上:“孩子呢?抱给我看看。”   就有丫鬟跑出去跟太夫人和老太太禀报古言玉醒来的消息,紧接着太夫人、老太   太和三夫人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老太太旁边还跟着蒋映红。   太夫人和老太太走到古言玉的床边上坐下,太夫人朝古言玉道:“你辛苦了,本以为是双胎,没想到竟然是三胎,看这两个小子的模样,倒是和荀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像你,水灵灵的十分可爱,而且乖巧得很,生下来吃了母乳后就一直没有哭过。”   三个小婴儿齐刷刷地往古言玉的面前一摆,倒真是让古言玉愣了又愣,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她一时心中滋味复杂得很。   “若是侯爷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等你有力气了,就亲手写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西北去,告诉侯爷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老太太道。   “您说得对,得快些让荀殷知道才是。”太夫人笑道。   三夫人望着那三个孩子,只觉得心头复杂,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心想,古言玉这命也太好了点,不生则罢了,一生就生三个,还儿女双全,这下,她在威远侯府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撼动不了了。   太夫人帮古言玉留客:“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夫人,我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客房,今日天色也晚了,你们就暂且在我们府里住下,言玉如今虚弱,又是第一次生孩子,荀殷又不在,她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若是你们能在我们府上多住些日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   说着,太夫人似乎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不合理,有点讪然道:“我也知道,正是年关,家里肯定有很多事情,一家人都等着团圆,若是实在不方便,也不勉强。”   古言玉没想到太夫人竟然这么为她考虑,这种时候,她的确希望身边能有个至亲的人陪着,她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等着老太太回答。   老太太本来还想,大过年的,她要求留在这里其实很是不妥当,但是秦荀殷不在,古言玉突然间生了三个孩子,正是需要有人在身边指点的时候,她就想留下来陪古言玉。   但是这种事,古言玉主动提出来太夫人定会多心,她提出来便有插手孙女婆家事情的嫌疑,怎么都落不着好,没想到太夫人竟然如此体贴。   老太太满面笑容道:“好好好,就让我这儿媳妇回去忙活,我在这里陪三个小重孙。”   老太太也是真心喜欢孩子,而且这三个孩子越看越可爱,老太太抱着就不想撒手,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才是。   古言玉感激地看向太夫人,太夫人就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古言玉生了两男一女,要说这府里谁最煎熬,当属芳菲苑的吕氏吕姨娘,吕姨娘在得知古言玉生了两男一女后顿时就气得摔了桌上的茶盏。   翠柳当时就在旁边伺候,心道:“还好还好,这里除了她就没有别人,没人知道吕姨娘在得知古言玉生了两个小少爷和一个千金之后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吕姨娘在摔了茶盏之后愤愤不平地道:“这古言玉就是天生来克我的,为什么我处处不如意,她却能处处称心?上天为什么要这么薄待我?”   她在满心愤恨中恨不得将古言玉扒皮抽筋,恨不得将古言玉生的三个孩子沉了池塘。   当然,吕姨娘如何咬牙切齿古言玉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满腹心思都在孩子们身上,她在恢复了些力气之后就让秋月拿了纸笔过来,亲手给秦荀殷写了信,然后让外院的总管派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去西北,这才稍微觉得有些圆满。   太夫人来看孩子的时候就和古言玉说起满月酒的事情。   古言玉终于露出了点遗憾来:“满月礼暂且搁下可好?侯爷不在,这满月礼办了,也不得圆满,不如就等着周岁的时候办周岁宴,兴许到时候侯爷也回来了。”   太夫人觉得古言玉说得有理,秦荀殷不在,始终是种遗憾,况且如今西北在作战   ,他们在汴京大肆办宴传出去也不好听,他们威远侯府既然选择了要名声,那就要将这好名声给坐实了,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太夫人道:“你说得对,这满月礼咱们就不办了,只是委屈了三个孩子。”   “他们还小,福禄还在后头呢,不着急。”老太太笑道。   古言玉望着三个已经睡着的孩子,心中却忍不住想,也不知道秦荀殷何时才能收到信,收到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喜极而泣。   半月后,太子妃忽然来看古言玉。   古言玉还未出月子,为了招待太子妃,她特意移到了西梢间的大炕上坐着,太子妃迎风而来,倒是体贴得很,在堂屋里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冷气散了才进西梢间见古言玉。   迎面便是一张有些发白的笑脸,古言玉敛衽给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赶忙将她扶起来:“知道你刚生完孩子,正是体弱的时候,快上炕上坐着,别跟我客气,我来,可不是专程给你找事的。”   “能得太子妃大驾光临,是我们威远侯府的福气,”古言玉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只是我如今还不太走得动,未能远迎,望太子妃见谅。”   太子妃叹道:“二夫人还是那般客气,我这次来,是跟你报喜的。”   古言玉听闻,眸光一亮:“可是有西北战事传过来?”   “二夫人就是聪慧,我一说,你就知道,的确是西北战事,太子殿下特意让我来府上走一趟,亲自告诉二夫人这个好消息。侯爷在鸣沙大峡谷大败西北四万联军,杀敌三万,俘虏九千,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悦,又得知你生了孩子,估计没两日就会有厚赏下来。”   厚赏不厚赏的,古言玉并不在乎,威远侯府已经是大富大贵之家,再多的赏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她道:“侯爷身为将军,这本该是他应当做的,皇上赐赏,那是皇恩浩荡,我一个内宅妇人,对这些事情也不了解,只希望侯爷能平安无事就好。”   三言两语,既说了秦荀殷不敢以此邀功,又表达了自己深感圣上隆恩,对皇家深表感激,还说了自己对秦荀殷的担忧,让他们知道秦荀殷的不易。   这位二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含蓄客套会说话。   “侯爷骁勇善战,有不败神将之称,自然能凯旋而归,二夫人不必担心。”太子妃安抚道,“怎么不见三个孩子?”   提起古言玉生的三胞胎,太子妃就满心的好奇,这双生并不奇怪,三胎却是极为   少见,太子妃此生也就只知道古言玉生了三胎,还从未有古言玉第二。   且听说三个孩子都长得不一样?   太子妃提到三个孩子,古言玉自然没有不把孩子抱过来给太子妃瞧一瞧的道理,让春花去叫乳娘们把孩子抱过来,紧接着就接连走进来三个乳娘。   孩子们倒是乖巧得很,并没有哭闹,躺在乳娘的怀里十分安静。   太子妃一一看过去,觉得十分神奇,问古言玉他们取了名字没有,古言玉便笑道:“侯爷去西北的路上已经取好名字了,女儿叫秦暮瞳,两个男孩子分别叫秦暮臣和秦暮瑾。”   “这三个,谁是老大?”太子妃问。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千里来信   千里来信   古言玉就笑,太子妃问了一个非常含蓄却又不失礼貌的问题,按照大梁勋爵之家的规矩,嫡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秦暮瞳是女儿,自然没她什么事情,这爵位的问题就落到了秦暮臣和秦暮瑾的身上,谁是先出生的男孩子,就十分关键了。   关于这点,古言玉也很无奈,她总不能颠倒黑白。   她道:“秦暮臣是最先出生的,就是站在中间的乳娘手里抱的那个。”   太子妃就朝秦暮臣望过去,孩子还很小很小,软得好像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地要了他的性命,他闭着眼睛,睡得憨憨的,模样格外惹人疼爱。   “这三个小家伙真是惹人爱!”太子妃赞叹道。   古言玉笑道:“能得太子妃赞誉,是他们的福气,可惜侯爷还远在西北,还不知道他们出生了呢,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得怎么高兴。”   “二夫人没有给侯爷写信吗?”太子妃问道。   “这才过去十多天,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还得等几日,况且西北还在打仗,天气又那样恶劣,到处都冰天雪地的,等信辗转送到侯爷手上的时候,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着很是惋惜遗憾的样子。   太子妃倒能体谅她,这原是天大的喜事,丈夫却没有在身边同她分享这份喜悦,这该有的喜悦之情顿时就减去了一大半。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古言玉带着某种殷切的目光望着太子妃,“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提起西北其他军情,太子妃可知如今西北是什么状况?”   “西北联军这次来势汹汹,侯爷虽然击败了四万联军,但还有十四万大军藏于西北后方,按太子的说法,这仗还有得打,西北联军的目标是拿下嘉峪关,两军在嘉峪关应当会有一战,西北物资匮乏,他们等不起,应该很快就会发兵嘉峪关。”太子妃道。   古言玉听着眉目凛了凛:“侯爷击败四万联军,西北军定有伤亡,原先西北军有十万,如今定然已经不足十万,可是西北联军却还有十四万,那西北军岂不是处于弱势?”   太子妃道:“西北军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   古言玉凝眉摇头:“西北十八部落素来以武为尊,若是论骁勇善战,只怕根本不比西北军弱,皇上可有派援军前往西北支援?”   刚开始还说自己对这些事情根本不懂,真的谈论起来,却是句句命中要害,太子   妃想,这古言玉能在短短时日里就得到整个侯府上下的认可,果然是有自己的真本事的。   而侯爷又那般看重她,果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威远侯夫人。   太子妃道:“五万援军已准备好明日出发,前往西北支援,嘉峪关乃是我大梁的门槛,皇上不会允许西北部落攻破嘉峪关的。”   古言玉听闻便松了口气。   前世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今生皇上派了援军,想来结局应当会不同吧,希望远在西北的卫庭轩能助秦荀殷一臂之力,将西北联军彻底击溃瓦解,让他们十年之内再无战力。   古言玉留太子妃用膳,太子妃声称府里还有事处理,古言玉本就只是客套,太子妃不留,她便没有多言,让春花送太子妃去太夫人那里。   被乳娘抱在怀里的秦暮瞳突然哭了起来,古言玉将她抱到怀里,问乳娘:“她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   “九姑娘十分乖巧,她哭了定然是有原因的,要么是饿了,要么就是拉了,九姑娘刚吃了没多久,应当是拉了,”乳娘上前扯开秦暮瞳的尿布,“果然是拉了。”   古言玉怕吵醒其他两个,就让乳娘将那两个孩子抱下去,自己跟秦暮瞳的乳娘忙   活着给孩子换尿布,给她洗了小屁股,换上干净的尿布,果然就不哭了。   古言玉心肝宝贝似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真是个鬼灵精。”   “我们小暮瞳怎么哭了?”老太太在容青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拉了,已经给换了尿布,这会儿就不哭了。”古言玉笑道。   秦暮瞳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着老太太,那滴溜溜的黑眼珠就像两颗宝石,格外漂亮夺目,看得老太太心都软了下来,她将秦暮瞳抱在怀里,坐到古言玉的旁边。   “长得像你,”老太太道,“这双桃花眼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那两小子都是一双凤眼,像极了侯爷,像侯爷也好,明理懂事。”   古言玉忍不住笑道:“孩子还小,哪能看出明理懂事来?”   “有你一心教导,自然是不会差的,你看秦暮宇和秦暮珊,被你教得多好,今儿早上,秦暮珊怕我无聊,还特地跑来牵我到园子里散步,那俩孩子虽不是你亲生,但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老太太道。   “我素来便将他们当做亲生的教养,祖母且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让孩子们生出什么仇恨来,他们那么小就养在我的身边,如今府里又突然多出这么多孩子来,我定会一碗水端平的,不会让他们觉得,我偏心了谁。”古言玉道。   “你知道就好,那陶氏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切记莫要学她一般行事。”   古言玉慎重地点头:“我不会的。”   孩子是多么地单纯,她怎么会忍心将他们污染。   西北,秦荀殷于鸣沙大峡谷大捷后,军中将士们士气大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信心十足,相信西北军定能将西北联军一举击溃。   而秦荀殷却并不想坐等嘉峪关大战的到来。   依照卫庭轩的记忆,前世他会死在嘉峪关,被一箭穿心,也因此,西北将士们士气瞬间跌落,嘉峪关失守,西北联军攻入嘉峪关,在短短一月之内占领大梁整整十座城池。   血流成河,饿殍遍地。   前世的嘉峪关一战,乃是生死之战,是他的死,也是大梁百姓的死,是西北联军的生。   今生,他既然知道后事,便没有干等着嘉峪关之战到来的道理,鸣沙大峡谷不过藏兵四万,还有整整十四万大军藏在更深的地方。   西北本就物质匮乏,十四万大军不顾冰天雪地汹涌而来,后备军需肯定有问题。   秦荀殷眉头紧锁,正思量着,左二进来禀道:“将军,在三百里开外发现敌军,约五万人,他们在百汇镇安营扎寨。”   百汇镇地势不平,居住在百汇镇的百姓寥寥可数,它背靠一座大山,山脚有一条小溪,有山有水,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秦荀殷道:“再探。”   左二领命退了下去。   卫庭轩就在营帐里,闻言抬头望向秦荀殷,秦荀殷觉察到他的目光,声音清淡地问:“你对百汇镇有兴趣?”   卫庭轩摇头:“前世西北大战的时候,我才刚刚出仕,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如今想起来,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在嘉峪关大战中,西北联军有十四万,他们发动强攻,强行拿下了嘉峪关,但是在这之前,我却听说,西北只剩五万大军的。”   “可是攻占嘉峪关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十四万,”卫庭轩道,“那其他九万大军,到底藏身何处呢?他们藏在什么地方才能那么快地攻占嘉峪关呢?”   卫庭轩一直很不解。   他以为秦荀殷也会疑惑这个问题,没想到秦荀殷却只是淡淡地一笑。   卫庭轩一怔,秦荀殷分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卫庭轩又有了那种自己是只弱鸡只能被秦荀殷支配的感觉,他想问个清楚,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觉得秦荀殷根本不会告诉他,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而秦荀殷原本还想着从西北联军的粮草之上入手,却没想,一转眼,西北联军就自动送上了门来,他道:“他们既然喜欢躲躲藏藏,我只好配合玩儿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卫庭轩听得云里雾里。   转眼已是三日后,夜色浓重,卫庭轩听到嘈杂的声音,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营帐外火光冲天,卫庭轩感觉有事发生,立刻起身穿好衣服,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左五幽魂一样地飘上来。   深更半夜的,卫庭轩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总是没有声音?”   左五觉得自己很无辜:“公子,我已经尽量出声了,是您太紧张了,这不能怪我吧。”   卫庭轩没心思跟他闲扯这些问题,问道:“这是做什么?将军要有动作了?”   左五道:“我不知道,我们当下属的从来不问将军的打算,只听命行事,将军让   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从不多问。”   “皇上派来的五万援军到了?”卫庭轩问。   左五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他可以回答,便道:“并没有,侯爷只是突然要求整合全军。”   卫庭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朝秦荀殷的营帐走去,军营里灯火通明的,秦荀殷就坐在营帐里的座椅上,正和南荣商议事情。   卫庭轩进去的时候,他们刚好谈完。   秦荀殷起身,拍了拍南荣的肩膀,道:“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南荣一脸身负重担的样子,郑重地点了点:“属下定不辱命。”   卫庭轩当然不可能问秦荀殷准备干什么,就算他问了,秦荀殷也不会回答他,秦荀殷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外面又有将士急匆匆地进来,双手奉上道:“将军,汴京来的信。”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又做噩梦了   又做噩梦了   信封上是秦荀殷熟悉的娟秀的字迹,上面写着:威远侯亲启。   秦荀殷看着那信封,素来杀伐果决的男人此刻却忽然间变得踌躇起来,他在顿了半晌之后才从亲兵的手里接过信封,却并没有急着拆开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他将信封收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杵在原地的卫庭轩突然就有种风雨欲来之感,他好似在秦荀殷那短短的踌躇里看见了腥风血雨和九死一生。   古言玉又做噩梦了,梦里还是那片冰天雪地,冷风吹在身上,冷得彻骨,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哆嗦,利箭从远方射来,她日思夜想的人赫然间从马背上跌落,滚进尘土里。   夜色深浓,古言玉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夫人?”春花捧着油灯走进来,将屋里的灯一一点燃,“您又做噩梦了?”   古言玉伸手揉了揉额角,掀开被子下床,道:“没事,孩子们呢?”   “都还睡着呢。”春花回答。   三个孩子,古言玉就是有心照顾,也照顾不过来,况且家里的中馈还需要她操持,白天的事情多如牛毛,晚上又哪   里还有精力照顾孩子,照顾一个她都精力不济,更何况是三个。   晚上孩子们都由乳娘和丫鬟照顾着,古言玉也能好生休息。   等她洗漱好时,秦暮宇和秦暮珊便过来给她问安了,古言玉生完孩子已经快五十天了,西北的军情到底如何,她一概不知,家里的事情倒是一堆又一堆的。   秦暮珊刚走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古言玉让她坐到自己的旁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问:“怎么才刚起就懒洋洋的?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啊?”   秦暮珊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母亲,弟弟妹妹们晚上都要哭的吗?我昨晚被他们吵醒好几次啦,刚睡着没一会儿的时候六弟就大哭了起来,好不容易哄好了,八妹妹又开始哭,我正睡得沉,又被七弟给闹醒了,他们晚上精神怎么那么好?都不睡觉的吗?”   古言玉:“他们饿了,想吃东西,就会哭的。”   她终于注意到了,秦暮珊最近精神都不太好,秦暮宇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秦暮宇终于问了个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弟弟妹妹们都很喜欢睡觉吗?”   “小婴儿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你们那么小的时候也一样,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不会从早睡到晚了。”古言玉耐心地给他们解释。   秦暮宇和秦暮珊很无奈,因为他们晚上都睡不好。   秦暮宇和秦暮珊住在西厢房,另外三个更小的住在东厢房,东西厢房隔得近,的确会吵到他们,孩子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没有精神,对身体也不好。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弟弟妹妹还小,暂时还离不开我,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让丫鬟将距离我们正院最近的澜西院收拾出来,你们过两日就搬到澜西院去住,这样晚上就不会吵到你们了,你们还小,睡不好就长不高的,澜西院就在旁边,你们过来也很方便,好不好?”   秦暮珊听着有点伤心:“可是这样,我就不能时时刻刻见到母亲了。”   秦暮宇倒觉得是个好办法,毕竟他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听先生教课,于是立刻就点头道:“好的,我和妹妹尽快搬过去。”   古言玉担心秦暮宇和秦暮珊会认为她有了三个亲生的孩子就不要他们两个了,于是非常耐心地解释道:“你们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你们是哥哥姐姐,以后还要靠你   们带弟弟妹妹玩儿呢,母亲最近事情多,有点顾不到你们,你们要乖啊。”   秦暮宇点头,秦暮珊道:“我和哥哥会很乖的。”   古言玉自从出了月子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太夫人好像一刻也不想管家里的事情了似的,赶忙将这样那样的事情都一股脑地丢给古言玉处理,她老人家每天就围着几个孩子转,倒是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心思管那些旁的。   古言玉又要忙着照顾孩子,还要忙着处理府里的事情,白天就近乎忙得飞起。   好在也就忙最近这些日子,再忙个几日,等手上的事情回到正轨,一切都变得有条有理,她就会逐渐闲下来,虽然每日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忙碌了。   古言玉让萍儿去处理这件事情。   太夫人抱着秦暮臣走进来,古言玉便将这件事情跟太夫人说了,太夫人毫无意见,她的心思也不在那两个孩子身上,随便古言玉怎么安排。   太夫人一面逗着秦暮臣,一面问道:“西北还没有信来吧?”   “没有,”古言玉有些讪然地笑了笑,“母亲别担心,侯爷足智多谋,不仅捉出了内奸,还杀了西北联军一个措手   不及,皇上还派了援军,侯爷定会凯旋的。”   太夫人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吧。”   古言玉从太夫人的口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无奈和担忧,对于作战这件事,她们并不能帮助秦荀殷一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祈祷,祈祷西北战事顺利,祈祷秦荀殷能安然无恙。   她望向秦暮臣,小小软软的孩子,仿佛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安慰,躺在襁褓中朝她们咧嘴露出一个笑容,那温软的模样让太夫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吕姨娘求见。”   古言玉对这位吕姨娘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上,不过这些日子,这位吕姨娘倒是安分得很,除了早晚的晨昏定省,便没有生出多余的事情来。   她去瞅太夫人的脸色,见老人家并无异常,便道:“让她到偏厅等着。”   太夫人用一根手指勾住秦暮臣的小手,望着小孩子眉清目秀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荀殷根本不想纳妾,当初我逼着他纳妾,也是因为他膝下没有亲生的孩子,所以才会有乔婉住进了我们威远侯府。”   古言玉没想到太夫人会提起这件事,默默地没有做声。   太夫人便又道:“你是个能干的,一生就生了三个,还有两个是儿子,是我们威远侯府的大功臣,我也不想为难你,更不想为难荀殷,以前为难你们,那是没有办法,如今我们威远侯府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旁的事,我也不想管那许多,荀殷不想要妾,那就不要吧。”   古言玉很震惊。   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已经有点晚了,毕竟吕氏是秦荀殷名正言顺的妾,她竟然已经存在了,总不能一脚将人家给踢了。   “那吕氏,惯常作妖,不是个安分的,你要不寻个理由,把她安排到庄子上去住吧。”太夫人勾了勾自己被秦暮臣牵住的小手指。   古言玉却道:“不好吧,她最近还挺安分的。”   太夫人闻言,颇为意外地望了眼古言玉:“一时的安分算什么?她藏在骨子里的造作是改不了的,如今院子里有三个金尊玉贵的小孙孙,那些不安分的,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若是起了歹心,为了争权夺位,伤到我的小孙孙可怎么得了?”   古言玉:“…”   果然是她想太多,太夫人在意的根本不是秦荀殷纳不纳妾,追根到底,在意的还是她孙子孙女的安危,不过,古言   玉发现,自从有了三个小的,太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大概老人家都喜欢含饴弄孙吧。   太夫人见古言玉犹豫不决,补充道:“这妻妾之争,从来就难以论对错,古往今来,有多少小婴儿的性命是因为女人之间的争斗而葬送的,你可知道?你明知吕氏是个豺狼,还将她留下来,岂不是亲手将你的几个孩子置身险境?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侯爷罚了她禁足,我想把她打发走,总得寻个像样的理由吧?”古言玉有点为难的样子,“总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太夫人别有深意地凝了眼古言玉:“你那么聪明,还需要我教你?”   古言玉:“…”   她瞬间明白了过来,太夫人这是要她设计让吕氏犯错,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吕氏赶出府里,这么做虽然有点小人,但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毕竟,总不能真的等着吕氏出手,谁知道她会干什么,万一她没来得及阻止,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岂不是会悔不当初?   太夫人抱着孩子走了。   古言玉坐在大炕上冥思苦想,春花在旁边煽风点火:   “夫人,奴婢觉得太夫人说得有道理,那吕姨娘进府后三番四次生事,哪里是个省心的,您将这样的人放在府里,岂不是等于放了头随时都会咬人的老虎?还是早点赶走才是上策!”   古言玉凝眉沉思,春花紧接着又道:“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三个孩子着想,若是那吕氏对三个孩子生出什么歹意来,那可怎么得了?”   古言玉没回应春花的话,让春花请吕姨娘进来。   吕姨娘俯身给古言玉行了礼,拿出自己给少爷小姐们做的衣裳,五个孩子她各做了一件,都是日熬夜熬做出来的,恭敬地奉到古言玉的面前。   古言玉的目光落在那一件件漂亮的衣裳上,让吕姨娘坐下说话。   吕姨娘依言坐下,古言玉道:“侯爷远在边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大冷的天气,我们在府里烧着火盆,吃着山珍海味,侯爷却在边关受苦,一想到,我就难过。”   吕姨娘暗想,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古言玉竟然对她诉起苦来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着实委屈了你   着实委屈了你   她想,兴许是自己这些日子的安分守己让古言玉默默地对她改观了,心头不禁有些雀跃,赶忙回应道:“我与夫人一样,想到侯爷,就寝食难安,也不知西北如今到底如何了。”   古言玉端起茶盅淡淡啜了口茶:“前些日子,太子妃过来,说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这仗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打起来,侯爷归期遥遥不定,实在让人挂念。”   归期遥遥不定?   吕姨娘的脸色白了几分,古言玉如今是生了孩子的,而且一生就是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她威远侯夫人这个位置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就算有朝一日秦荀殷回来了,古言玉已经变得年老色衰,她也丝毫不用担忧害怕。   但是她却不同。   她本来就不讨秦荀殷喜欢,若是秦荀殷过个三五年才回来,只怕根本不屑于看她一眼的,她只能在侯府的芳菲苑里慢慢老去,最后死得无声无息。   偏生她又知道,打仗这种事情,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都没有个定数。   吕姨娘一时间心绪复杂,她根本不想在侯府默默老去,她乃是吕家正经的姑娘,进了威远侯府为妾本就已经委屈了她,何如还能坐吃等死?   “侯爷迟迟不归,也着实委屈了你。”古言玉表情似有怜悯。   吕姨娘听着一怔。   古言玉道:“我知道你进府这么久,仍旧是完璧,这女人的青春宝贵得很,也就那么几载,抓住了就能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抓不住,这辈子就是碌碌无为,所以我才说,侯爷不在,可惜了你,我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你才好。”   吕姨娘听得浑身打了个哆嗦:“我既已经是侯爷的妾室,便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夫人不用想着如何安置我,我就守着芳菲苑等侯爷回来,哪里也不去。”   古言玉摇摇头:“可惜了,哎。”   吕姨娘回到芳菲苑,心中生出一股恐惧,古言玉如今掌管府中一切事情,她自然想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安排她,她说自己还是完璧,她想干什么?   她想把自己随便配了人不成?   虽然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是她好歹也是太后赐过来的,乃是名正言顺的贵妾,虽然现在太后不在了,朝中是太子的天下,太子不喜欢他们吕氏,可是她爹的官职还在   ,他们吕府的爵位还在,她身后还有强大的靠山。   吕姨娘想到这里,泄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什么靠山?   吕氏夫妇从来就没有将她当做女儿来看待,吕王氏尖酸刻薄,打压庶女的手段层出不穷,别说她现在只是个妾室,就算是威远侯夫人,吕氏夫妇应当也不会管她的死活。   她只是吕氏的一颗棋子,原是帮着太后监视秦荀殷的,没想到太后死得早,皇家便也将她这颗棋子给忘了,从未派个人来关心她是否过得好。   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死守秦荀殷?   且不说秦荀殷什么时候回来,就算他明天就要回来,他当真会入她的芳菲苑?   秦荀殷对古言玉情深义重,在古言玉生孩子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古言玉的身边,定然会心中有愧,回来后只会加倍对古言玉好,又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在秋兰院打转,秦荀殷哪还有心思想她?   古言玉怀着身孕不能侍奉的时候,他尚且没有碰自己一根手指头,如今生了孩子的古言玉更添妩媚和温婉,秦荀殷又如何会来她的芳菲苑?   这种就要在侯府慢慢老死的恐惧让吕姨娘越发坐不住了。   不,她不能在这里等死,她得为自己寻一条出路,顿时,吕姨娘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在她的脑海里生根发芽,很快长成参天大树,一发不可收。   古言玉又忙了一天,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吕姨娘过来问安。   古言玉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吕姨娘说话,她的声音淡淡的,吕姨娘福了福身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古言玉说道:“夫人,我有一事相求。”   纤纤手指放在大炕上的小桌上,古言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你说。”   吕姨娘对着古言玉笔直地跪了下去。   古言玉看着,挑了挑眉梢,却也没让她起来,说道:“行这么大的礼,看来你所求之事是不简单了,你且说说看,若是我能做的,我一定答应你。”   吕姨娘道:“夫人,侯爷远在边关,边关天寒地冻,战事连连,我实在担心侯爷的安危,这些天都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着实坐立难安,我想去清水寺带发修行,为侯爷祈福,求菩萨保佑侯爷平安归来,万望夫人成全。”   古言玉有点意外,笑了笑,问道:“你打算去多久?”   “侯爷什么时候归来,我便什么时候回府。”吕姨娘道。   还以为她能硬气地说“若是侯爷平安归来,我便留在清水寺每日给菩萨供奉香火   ,再也不回侯府,以表我对菩萨的感激之情”呢,却原来,还是为自己留了后路。   不过,这样也好,府里少了一个威胁,她也能睡得安稳些。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古言玉问。   “等会儿回去收拾好箱笼,我明日便出发,我想过了,既然是修行,身边也不便带太多伺候的,我带上翠柳便足以,还请夫人派一辆马车送我们过去。”吕姨娘道。   古言玉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脸上的笑容十分温婉,她笑道:“好,我会派个妈妈过去为你打点,明日一早就送你过去。”   吕姨娘没想到古言玉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千恩万谢地朝古言玉磕头。   古言玉让春花扶她起来,又说了些安抚和宽慰的话,然后让吕氏退了下去。   吕氏一走,秋月便道:“这吕姨娘又想玩儿什么把戏?她会诚心去清水寺给侯爷祈福?夫人,奴婢怎么听着觉得她在忽悠我们呢?”   古言玉道:“大约是害怕我把她随便给指了人吧,所以先发制人,在侯爷回来之前,先去清水寺躲着,省得我寻她的麻烦。”   春花道:“她倒是聪明,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又要陷入被动了,等侯爷回来,她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候照样是个麻烦。”   古言玉很佛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儿出什么把戏来。”   结果吕姨娘去了清水寺不出三日,清水寺那边就有师太专程到了威远侯府求见古言玉,古言玉当时正在逗孩子,听说清水寺来了师太,十分意外,就在堂屋里见她。   那师太一见到古言玉就朝古言玉告罪:“夫人恕罪,贫尼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已经一天一夜不见忘谷的踪影了,我们寻了很久也不见人,这才急匆匆地来告诉夫人。”   忘谷乃是吕姨娘在清水寺的法号。   “人不见了?”古言玉极为吃惊,“怎么不见的?”   “贫尼也不知道,本以为是被人给掳走了,但是寺庙里上上下下并无忘谷被掳走的痕迹,她随身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了,我们寻了她住的屋子,原给她准备的东西都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才跑来请夫人拿个主意。”师太作揖道。   古言玉就让人去把杨妈妈请来,去清水寺安排吕姨娘住进去的就是杨妈妈。   杨妈妈乍一听吕姨娘和她的丫鬟都失踪了,顿时就吓白了脸色,连忙跑到古言玉的面前解释,就要给古言玉跪下的时候,春花眼明手快地将杨妈妈扶住了,没让杨妈妈真的跪下去。   古言玉道:“杨妈妈这是做什么?您的办事能力我是清楚的,找您来只是为了问您一些事情,可不是为了问罪的。”   杨妈妈心中十分感激古言玉在这个时候还给她留着颜面,古言玉敬她一尺,她便要还一丈,忙站着恭敬地道:“夫人请问,我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自然相信杨妈妈,为了安顿好吕姨娘,我让人拿了三百两银子给您使,让您拿一百两用作香油钱,十两用作给吕姨娘添物件用,十两用作往返路上的开销,剩下的一百八十两全都留给吕姨娘,不知他们给的到底是银子还是银票?”   杨妈妈道:“是银子,不是银票。”   古言玉点了点头,又望向师太:“你们可在吕姨娘的屋里找到了银子?”   “没有,出家人不打诳语,吕姨娘的屋里绝没有银子,我们为了找到吕姨娘失踪的痕迹,都一一翻过的,确定没有银子。”师太斩钉截铁地回答。   古言玉面色未改,道:“我自然相信师太,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天寒地冻的,我派人送师太回去,吕姨娘失踪的事情跟清水寺无关,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辛苦师太跑这一趟了。”   师太拱手作揖:“夫人客气了,没有看住人,原是我们的不对。”   “她有心想跑,你们如何看得住?”古言玉淡淡道。   杨妈妈听着,神情就愣了愣,按照古言玉的意思,吕姨娘是借口去清水寺给侯爷祈福,然后趁清水寺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带着丫鬟偷偷跑了?   她能跑到哪里去?   偷跑的妾室,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吕姨娘莫不是疯了?!   师太离开后,杨妈妈满是愧色地对古言玉道:“夫人,吕姨娘偷偷离开清水寺,都是我的疏忽之过…”   “这跟杨妈妈您可没有什么关系,您教导她那么久,都没让她行得正坐得直,可见其心性根本难以改变,她这次逃跑,乃是蓄谋已久,您又怎么能觉察出来呢。”古言玉打断杨妈妈的话,慢声慢气地说。   然而,她转锋一转,又道:“不过,还得请杨妈妈去吕家走上一遭,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明明白白地知道,从今往后,我威远侯府,是容不下吕姨娘了。” 第二百二十章 若侯爷保她   若侯爷保她   杨妈妈神色肃穆,慎重地点了点头:“夫人信得过我,我感激不尽,这件事我会办好的。”   古言玉端了茶:“辛苦杨妈妈了。”   杨妈妈一走,春花面带喜色道:“这下可好了,那吕姨娘自寻死路,还用不着我们动手,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能去哪里,难不成还能回吕家?”   “当然不可能,她敢私自跑回吕家,定然会被吕家送回来,到时候她还能有好果子吃?吕氏不是个蠢货,她敢私自离开,就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古言玉道。   春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吕氏能有什么好的打算。   秋月道:“她在府里的路是被封死了的,夫人又特地说了侯爷归期遥遥无期,她想靠侯爷回来的时候在府里坐稳位置那比登天还难,她一个女人,带着个丫鬟,能有好去处?”   古言玉笑道:“当然有。”   春花和秋月听得莫名,古言玉淡淡道:“西北。”   两个丫鬟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   就听古言玉补充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还是太嫩了。春花,你去把吕姨娘从清水寺私自逃离的事情散布出去,能散步多广就散步多广,我倒要看看,吕家这次怎么跟   我们威远侯府交代,太后赐的贵妾,今后还能如何在我侯府站住脚。”   “可万一侯爷真的要保她呢?”秋月忧心忡忡。   古言玉听着就陷入沉思,她本想让人去将吕氏追回来,可是被秋月如此一说,她却忽然改了主意,秦荀殷会因为吕氏不远万里去寻他而心软吗?   他会对吕氏怜香惜玉吗?   古言玉忽然很想知道,她很想知道秦荀殷到底值不值得她付出真心,都说人心经不起试探,可她偏要试探,她道:“侯爷要保她,那就让侯爷保便是了。”   春花对秋月道:“就算侯爷有心保她,也得看太夫人同意不同意,这种有辱家族门风的女人,太夫人根本不可能容得下她。”   秋月恍然,笑道:“你说得对。”   天色还未歇,吕王氏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威远侯府,朝古言玉解释道:“她没有回我们吕府,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都是我养女不善,竟然教出这样的东西来,丢尽了我们吕家的脸面,我与老爷商量过了,老爷说了,等你们捉住了人,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吕王氏一脸愤然。   她当然气愤得很,她统共踏入威远侯府的次数还不够   五根手指头数的,竟然就有两次是专程跑来给古言玉道歉,要知道,她的年纪,当古言玉的娘都绰绰有余的。   简直丢死人了。   古言玉笑道:“有夫人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吕姨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若是还不狠狠地处置,那我今后在侯府还有何颜面主持中馈?”   “秦夫人说得是,我和老爷也正是想到这点,加之也当不起有这样的女儿的名声,所以才决定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全权处置,她既然入了你们侯府的门,便是你们侯府的人了,话语权全在你的手里,按理,我们也无权过问的。”   吕王氏说到此处,紧接着又道:“我们两家的关系本就要好,侯爷和老爷也多有往来,万不能因为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给破坏了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后倒了,太子和吕家有隔阂,侯爷还在前线抗敌,又深受太子信重,若是能大获全胜,威远侯府的地位势必又将上一个台阶,吕家若能和威远侯府打好关系,自然是顶好的。   但是吕王氏说什么两家关系本就要好?   秦荀殷行事谨慎,怎么可能和太后的娘家人经常有往来,这吕王氏说话也是张口就来,当她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吗?   古言玉眸中带笑:“这是自然的,多谢吕大人和夫人   体恤。”   “是我惭愧才是。”吕王氏见古言玉并无责怪他们吕府的意思,也松了口气。   秦荀殷看重他的夫人,这是整个汴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古言玉又给秦荀殷生了三个儿女,在秦荀殷的心中定然只会分量更重,若是古言玉恼了他们吕家,跟秦荀殷吹什么枕边风那就糟糕了。   毕竟太子十分看重秦荀殷,就怕秦荀殷在太子面前说他们吕家的不是,行事要走一步看十步,在这种情况下,舍弃一个女儿,他们吕家不亏。   况且他们吕家女儿多得是,牺牲一个六姑娘,实在算不得什么。   古言玉留吕王氏用晚膳,吕王氏哪有脸面留下来吃饭,借口吕老爷还在家里等消息推辞了,古言玉也不勉强,亲自送吕王氏到垂花门前。   转身折去太夫人处。   吕姨娘从清水寺私自离开的消息如今已是全府皆知,古言玉跟太夫人提到吕王氏的意思,太夫人听着就冷哼了声:“他们吕家还有资格管我们侯府的事情不成?”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只是表面功夫总要做足的。   “您消消气,不过是个不安分的人做出来的不守规矩   的事情罢了,她入我们侯府的日子短,旁的人说起,也只会说是吕家不会教养儿女,而我们侯府是倒霉的那个,犯不着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古言玉温声劝道。   太夫人就笑问:“可是已经派人去找了?”   “派了人去,但能不能找到,那就不知道了,全看天意吧。”古言玉不怎么在意。   太夫人抿了口茶:“能否猜到这吕氏能去哪里?你若是猜得到,便沿着所猜的方向去找就是了,她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这天寒地冻的,短时间内,又能走多远。”   古言玉有点汗颜:“她想去哪里便随她去好了。”   太夫人就别有深意地看了古言玉一眼,她没有正面回答,可太夫人却已经听出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我不想捉她回来,她喜欢去便去,我派人找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根本没想真的将她找回来。   一时之间,就连太夫人都不怎么明白古言玉心中所想了。   三夫人和五夫人过来了,三夫人进门看见古言玉在,立刻就笑问道:“听说那吕姨娘偷偷从清水寺跑了?”   三夫人满面都是好奇,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古言玉早就习惯她这副样子,回应道:“的确是跑了,人还没找到,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里。”   三夫人啧啧几声:“这吕姨娘的胆子真是日渐大了啊,自己请命去清水寺祈福,结果自己给偷跑了出去,她一个女人还能去哪里,莫不是去会情郎了?”   太夫人白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呵呵地讪笑了下。   五夫人道:“吕家门风还是挺严谨的,倒不至于吧。”   三夫人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她就说着吕姨娘能唱出好戏吧,果然如她所料,还真的唱出了好戏来,她嗓音拔高了几分,说道:“难不成她还能跑去西北找二伯?”   古言玉闻言就捂嘴轻咳了声。   五夫人和太夫人目光齐刷刷地望着三夫人,看得三夫人神情一震,心中不由地一跳,到嘴的话不禁然地就说出了口:“打着给二伯祈福的名头偷跑出去找二伯,真有那么不要脸?”   西北如今正乱着,秦荀殷还忙着军事,她一个女人找去西北军营,岂不是添乱吗?   太夫人冷笑道:“我本还想她能去哪里,你一提醒,想想倒还真有可能,她既然敢去西北,那就不要管她了,是生是死都由她去。”   太夫人这也是全了古言玉的意思。   古言玉不想找,她便成全古言玉。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很意外,不知道这太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找回来?若是她真的闯入了西北军营,不仅给秦荀殷添乱不说,她一个妾室,还会严重扫了古言玉的脸面。   三夫人还想劝劝,却感觉到五夫人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说。   五夫人一向鬼精鬼精的,三夫人就及时住了口。   等出了寿康院,三夫人就问五夫人:“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三嫂想想,您都能想到的事情以母亲的阅历她会想不到吗?母亲说不找吕姨娘,定然是二嫂的意思,否则母亲能等着吕姨娘打二嫂的脸?”五夫人耐心地解释道。   三夫人想想,觉得五夫人说得有道理。   自从古言玉一下子给秦荀殷生了三个儿女后,太夫人看古言玉是越看越满意,如今更是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交给古言玉处理,她老人家就一心陪着几个孙子孙女玩耍。   可是三夫人想不通:“那你说二嫂为什么不把吕姨娘抓回来,就任由吕姨娘去西北?吕姨娘去西北对她有什么好处?若是吕姨娘得了二伯垂怜,她岂不是要悔不当初?”   五夫人沉了沉眸:“我也不知道,我们那个二嫂的心思,谁能猜得准?”   她觉得古言玉在下一步险棋,赌的就是秦荀殷的真心。   五夫人未免觉得古言玉有点天真,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这天下间,又有几个男人只对一个女人拥有真心真情? 第二百二十一章 坐立难安   坐立难安   西北天寒地冻,吕姨娘冒着风雪严寒千里迢迢找去西北,将一腔真情摆在秦荀殷的面前,秦荀殷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有貌美如花的女人能为自己做到如此,他就是铁打的心也能化成绕指柔。   届时,他必定心生怜悯,从今往后,他都会记得这份情谊,吕氏在他心中的地位便会同以往不同,秦荀殷必定会垂怜于她。   这个家里到底还是秦荀殷最大,倘若秦荀殷执意要保吕氏,就算是太夫人,只怕也只能由着他,必定太夫人定然不愿意为此伤了母子情分。   吕姨娘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得不说,虽然大胆,但也极为管用,只是等她与秦荀殷一道回府,这府里只怕还要上演不少风雨。   五夫人没有三夫人那种喜欢看好戏的心情,她只希望家里家外都平安顺遂,并不希望有任何人作妖作死,总是闹出事情来。   想着,又不由地为古言玉感到惋惜,明明是必胜的局   ,到了后来却打烂了。   西北,自从秦荀殷离开军营后,卫庭轩就总是坐立难安,他人就在中军帐内,外面有任何的变化都会有亲兵传到中军帐中,以报南荣将军知晓。   卫庭轩是个识时务的,并没有问秦荀殷去了哪里,因为他深切地知道,西北军营的人都不太欢迎他,南荣根本不会告诉他秦荀殷的动向。   相比之下,秦荀殷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算是好的。   而卫庭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秦荀殷在两军对垒的时候还能抽身去办什么大事,如今已是二月份,天气持续严寒,秦荀殷已经离开将近五天了。   西北军在嘉峪关集结,时时刻刻严阵以待,以防西北联军趁他们不备之时突然发起进攻,天色入了夜,夜色深浓,卫庭轩坐在中军帐内烤火。   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卫庭轩一个激灵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南荣。   有亲兵进来禀报:“西北联军正试图攻破嘉峪关,来了大约一万人马。”   南荣不慌不忙地坐在座位上,慢声慢气地说道:“不着急,按原计划抵抗就是,才出兵一万,不过是来探个路而已,还掀不起风浪。”   那亲兵领命退了出去。   卫庭轩心中焦急,西北联军已经开始发动进攻了,而秦荀殷却还没有回来,现在不过才一万人,很快就会变成五万或者九万或者十四万,到时候防守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便又有亲兵进来禀道:“敌方从一万变成了五万。”   按照前世的走向,这个时候西北军就会进行全面反击了,毕竟西北军乃是十万,而上次在鸣沙大峡谷才不过折损五千,还剩下九万五,完全有与西北联军一战的实力。   或许前世的秦荀殷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对西北联军进行了全面的反抗,乃至于等突然发现西北联军竟然还有九万援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落得个战死的结局。   而此时,南荣听闻对方来了五万兵马,却也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道:“继续防守。”   那亲兵退了出去,九万五千士兵抵抗五万西北联军,   自然是丝毫不在话下的,毕竟防守容易进攻难,而卫庭轩也终于觉察到,南荣还在等。   听见外面的打杀声,卫庭轩很是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地在火盆旁边转了无数圈,等他终于觉得有点等不下去准备出去看看的时候,南荣却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卫庭轩紧跟而上。   夜色深深,灯火遍地,卫庭轩看见有无数的伤员被人从防守线上抬下来,一个接着一个,那些人有的伤了腿,有的伤了腰腹,有的伤了手和脑袋…   一个一个的,画面十分血腥。   而南荣就在中军帐前顿住了脚步,仰头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卫庭轩便也跟着南荣一起望向远方,在某个时候,从遥远的地方,忽然升起一束烟火,卫庭轩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赶忙朝南荣看去,就看见南荣的脸上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然后便听他吩咐道:“传令下去,全面进攻。”   九万五对五万,并没有打多久,前后也不过一天一夜,西北联军的援军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到来,南荣分出五   万西北军从正面抵抗,分出四万绕到联军后方包抄,像包饺子一样将联军给包了个结结实实。   卫庭轩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等到了秦荀殷的消息。   回来报信的是左二:“将军用火将那九万联军困死在百汇山的暗道里了,十八部落这次损失惨重,预估他们十年之内是再无可能掀起风浪了。”   “那将军呢?”南荣迫切地问道。   左二的声音有点迟疑:“将军,受了点伤。”   南荣双目一瞪:“伤在哪里?可严重?将军人呢?”   “被一箭射中了膝盖,如今正领着援军往这里撤,命我先回来报信。”左二说道。   总算没有性命之危,卫庭轩松了口气,西北大战落下帷幕,他来这一趟,也总算没有辜负所受的苦,总算弥补了一点前世对古言玉的亏欠。   卫庭轩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精神一软,就感觉到天气越发严寒,他猛不跌地咳嗽了几声,心想,这西北之地,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来了。   这里哪是人待的地方,没了火盆还能活个屁!   秦荀殷是被抬回来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是被一箭射穿了膝盖,按照左三的话说,从今往后,这条腿怕是再不会有以前灵活了。   好在总算保住了性命。   大战告捷,秦荀殷也松懈了下来,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天刚刚发亮,睡了那么久,他人很精神,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看的家书。   秦荀殷往怀里一摸,却摸了个空。   左九听到他醒来的声音,立刻走了进来,秦荀殷问:“我的信呢?”   “给您收着呢,就在您的枕头底下,侯爷定然饿了,属下让人送吃食进来。”左九落下话,转身又走了出去。   秦荀殷从枕头下摸出信封,不知为何,还未拆开信,却已然感觉到心中有热血在滚烫,忽然就有点舍不得拆开,这封信是她写的,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未可知。   秦荀殷闭了闭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撕开了信封。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侯爷,西北严寒,汴京也是大雪纷飞,恭喜侯爷得两   儿一女,家中一切安好,妾身与秦暮臣、秦暮瑾、秦暮瞳等侯爷平安归来。   一别数月,万分念想。   两儿一女,一切安好,不远千里送来的信,却只有这只言片语,的确是她的风格。   是不想他在西北分心吧,所以只告诉他他们母子平安,让他切勿担忧挂念,可是那“一别数月,万分念想”几个字,却让秦荀殷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她的身边。   生孩子有多艰难,他无法想象,那几个字有多踌躇,他无法想象,古言玉不是个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外露的人,她能在信中写出这样的话,必定已是念到了极致。   想那冰雪聪慧又至情至性的她,秦荀殷便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作了一汪春水。   左九端着吃食走进来,就见到秦荀殷一脸怔然的表情,他有种打扰了秦荀殷看信的感觉,而左九一进来,秦荀殷刚刚的心思则尽数收了起来。   “南荣呢?”   “还在处理军务。”左九回答。   西北之战以西北军大胜落下帷幕,然而后续的军务却   多如牛毛,秦荀殷身上有伤,很多大事情都搁置着,南荣他们还未敢来打扰他,此刻秦荀殷问起,便有着手处理的意思。   趁着秦荀殷用膳的时候,左九去请了南荣进来。   “消息可传回汴京了?”秦荀殷问南荣。   南荣恭敬地回答:“已经传回去了。”   “军报中可有提到我受伤的事情?”   南荣道:“按实情陈述给了皇上,不敢虚报。”   秦荀殷大约明白了,南荣是个喜欢言简意赅的人,呈给皇上的军报约摸就只写了这次的战况和他的伤势,这原是应该的,秦荀殷也不该责怪。   按照秦荀殷的计划,西北这边的事情恐怕还要忙上一个月,他就算是双脚已经抹了油,想立刻飞奔回去见古言玉和几个孩子,也只能想想,他暂时还脱不开身。   时间过得说慢且慢,说快且快,转眼就过去快两个月,秦荀殷才终于将西北的事情处理好,让左字号几个准备在第二日启程返回汴京。   秦荀殷这日就忙到很晚,夜色已经很深,四月份的西北已经没有深冬时节那么严寒,天气稍微暖和了些,至少卫庭轩已经不用整日守着火盆过日子了。   他也准备好明日返京,和秦荀殷他们一道。   原本他准备自己提前走的,但是西北的天气实在是恶劣,加之他身娇体弱,这一路上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他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能救得了他,卫庭轩就厚着脸皮留到了现在。   他正在屋里烤火看书,那是一本秦荀殷曾经翻过的兵书,卫庭轩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面外有匆匆而过的脚步声,听那脚步声的方向,是朝秦荀殷去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白绫还是毒酒   白绫还是毒酒   这些天急匆匆地找秦荀殷的人数不胜数,卫庭轩本没有好奇,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心思,就凑上去看热闹。   来找秦荀殷的乃是秦荀殷的亲兵,那亲兵往秦荀殷的面前一站,禀报道:“将军,外面突然来了两个女人,说是找您的。”   “找我?女人?”秦荀殷从书册中抬起头来,眉头拧成了汆子。   亲兵继续道:“说是将军您的女眷。”   军营里来了女人找秦荀殷,还说是秦荀殷的女眷,这种事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连卫庭轩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而卫庭轩在短暂的愣怔后,问道:“难不成是二婶?”   秦荀殷闻言,就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卫庭轩也真想看看是不是古言玉,这大冷的天,她刚生完孩子不久,不在汴京养身子,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干什么?不要命了不成?   卫庭轩想想就觉得心疼,古言玉就那么在意秦荀殷的死活吗?非要不远千里亲自来确定秦荀殷的确活得好好的才能放心?   他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秦荀殷怀着一颗激动彭拜的心情朝待客处走去,夜里风大,待客处的大门是关着的,秦荀殷走过去后一掌将大门推开,看见了里面的两个女人。   在看清楚来人后,原本彭拜的心情顿时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不是古言玉,是吕姨娘。   相比秦荀殷突然而来的冷漠,吕姨娘就显得激动得多,她跋山涉水而来,忍受着天寒地冻,手脚早就被冻坏了,可秦荀殷是她唯一的曙光,她为了抓住这缕曙光,咬牙扛到了现在,终于找到了西北军营,见到了秦荀殷。   这一路实在是太苦了,吕姨娘在见到秦荀殷的时候当即就落下泪来,忍受着手脚的疼痛跑到秦荀殷的面前,伸手一把将秦荀殷抱住。   追过来的卫庭轩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什么情况?”   秦荀殷原本腿伤就还未全好,看见吕姨娘的时候又过于吃惊,当吕姨娘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还真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吕姨娘给扑了个正着。   吕姨娘的眼泪扑簌簌地往秦荀殷的衣服上落,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是个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一个女人扑在自己的怀里哭得这般娇弱,想必立刻就会将那个女人狠   狠地抱紧,再好好安抚一番。   当然,卫庭轩也是这样想秦荀殷的。   从吕姨娘凄凄婉婉的哭诉中,卫庭轩好歹知道了她的来历,原来就是入了威远侯府给秦荀殷做妾的吕氏,能千里迢迢找来这里,实在是不容易。   卫庭轩身为旁观者,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情感的冲击,他首先想到的是,她怎么来了?   这让卫庭轩很意外。   古言玉会允许她来?还是说威远侯府出了什么事情,她不得不来?   难不成古言玉出事了?   就在卫庭轩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秦荀殷已经将吕姨娘给推开了,他声音很冷,冷沉着眉目道:“这里是军营,你突然扑过来,成何体统?”   吕姨娘拿帕子抹眼泪:“妾身见到侯爷,高兴得忘了,侯爷恕罪。”   秦荀殷还沉浸在来人不是古言玉的失望里,想了想,又觉得幸好不是古言玉,这天气这么恶劣,她才刚生完孩子,来一趟岂不是会被折腾得去掉半条命?   况且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她又如何能放心一股脑地将三个小婴儿丢给太夫人?   是他想岔了,古言玉如何能来?   这一番思索,他便冷静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坐到了堂屋里的主位上,跪在地上的翠柳吓得声都不敢吭,她被逼着来这一趟,也是做了釜底抽薪的打算的,她是死是活就看秦荀殷的意思了,若是秦荀殷能垂怜古姨娘,她就能生,若是不能,她只有死。   秦荀殷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在问吕姨娘,吕姨娘跪到秦荀殷的面前,微微垂下头颅,低声细语地解释:“妾原本在清水寺为侯爷祈福,谁知夜里却做了噩梦,梦见侯爷有危险,妾被吓得寝食难安,妾实在不放心,就连夜收拾东西,带着丫鬟来寻侯爷,如今见到侯爷安然无恙,妾总算安心了。”   卫庭轩听着就嗤之以鼻,前世他妻妾无数,女人们个个争风吃醋,什么手段没用过?什么手段没使过?他见得太多了,如今听着吕姨娘这一番说辞,只觉得好笑。   做了个噩梦就跑来西北?莫不是有病?   不过是想趁机接近秦荀殷罢了。   这吕姨娘的模样倒是生得好,在秦荀殷面前这么一跪一哭,看着就让人心生不忍,恨不得搂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才是,可卫庭轩看着秦荀殷,却没发现秦荀殷有什么怜悯的情绪。   秦荀殷居高临下地睨视吕姨娘:“我让你在芳菲苑禁足,你怎么跑去清水寺了?”   吕姨娘道:“为了给侯爷祈福,这才特地去清水寺带发修行。”   秦荀殷面无表情地问:“谁让你去的?”   “是妾自己请命去的,夫人也很是赞同,特地派了妈妈帮妾去清水寺打点,且一路风餐露宿地赶过来,总算见到侯爷平安,妾这一趟,可算是值得的。”吕姨娘说罢,微微抬眼朝秦荀殷望过去。   却只见到秦荀殷紧紧抿起来的薄唇。   她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翠柳见秦荀殷的面色,也更是惶惶不安。   秦荀殷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好半晌才慢悠悠地道:“所以你来这里,并没有经过夫人的同意,你是带着丫鬟私自跑来这里的。”   这是一句肯定句。   吕姨娘浑身打了个哆嗦,她费尽千辛万苦寻来西北,秦荀殷首先顾念的并非是她这一路的艰辛,而是她是不是违逆了古言玉的意思。   翠柳跪得笔直的身体浑然一软,颓丧地跌坐到地上。   吕姨娘却还欲挣扎,她想,她现在不能说实话,说了   实话,秦荀殷就会恼她不尊重古言玉,她必须先得到秦荀殷的垂帘,让秦荀殷对她产生情谊,她才能站住脚。   吕姨娘咬了咬牙:“夫人自然是同意了的,否则妾如何敢跑来找侯爷,夫人担心侯爷安危,又念着侯爷在西北这严寒之地,身边却没有个细心照顾的人,实在难以放心,偏生她刚生完孩子,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少爷和小姐也离不开夫人,所以夫人才想到了妾,正巧妾做了噩梦,又收到了夫人的消息,所以才连夜启程的。”   秦荀殷勾了勾唇角:“你说夫人让你来照顾我?”   吕姨娘不知道这话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生硬地点了点头:“夫人是那么说的。”   秦荀殷道:“西北距离汴京,路途遥远,夫人派你过来照顾我,那护送你们过来的人呢?”   翠柳:“…”   吕姨娘张口结舌,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急于解释,却漏掉这个关键,她顿了顿,再次生硬地回答道:“夫人没有派人送妾,妾也不知道为何。”   卫庭轩嗤笑一声。   他道:“就二婶那个性子,她会让你来西北?你扯谎也要有个好的理由,话都还未说圆,就想拿来忽悠人,当二叔是傻子不成?”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秦荀殷若是信了你的话,那秦荀殷就是傻。   秦荀殷当然不傻,首先,古言玉根本不喜欢他纳妾,其次,这种将女人主动往他的怀里送的行径,完全不是古言玉的作风,再者,古言玉怎么会让她们两个弱女子来西北寻他?   她才刚生完孩子,有没有力气下床走路他都还不知道,竟然就有人已经这般欺负她,他若是不为古言玉做主,往后她如何还在府里立威?   一想到古言玉忍着剧痛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女,一转眼却被人如此明明白白地欺负到头上,秦荀殷就怒火中烧。   况且,这吕姨娘打的什么算盘,还真当他看不出来?   不过就是争宠的手段罢了。   他若是真的宠了她,为他操持后院的古言玉又当作何感想?岂不是会寒心寒到骨头缝儿里?今后古言玉又如何还会对他有真心可言?   况且秦荀殷对吕姨娘这等不安分守己的人,是真心地不喜。   他道:“你既然喜欢祈福,就应当一直留在清水寺,这次大战,我西北将士死伤无数,你回去后就不必再回威远侯府了,我会派人直接送你去清水寺,今后你就在清水寺为死去的将士们日日诵佛念经,算是替我们威远侯府全了悼念亡魂的   心意。”   吕姨娘脸色刷地惨白。   秦荀殷甚至都没有问缘由,也没有关心她这一路过来受了多少苦楚,更不管她今后在清水寺是生是死,便这么如此直截了当地安排了她的下半生。   吕姨娘跪着爬到秦荀殷的面前:“侯爷,您不能这么对妾啊,妾对您情深义重,妾不远千里来看您,只是因为日思夜想,一心挂念着侯爷您啊。”   “您让妾去清水寺,妾就永远都见不到您了,您倒不如一刀杀了妾,还让妾痛快些。”吕姨娘哭得泪眼朦胧,抓着秦荀殷的指骨隐隐泛白。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归京   归京   卫庭轩倒没有想到秦荀殷竟然这么干脆,说丢去寺庙就丢去寺庙,半点不见犹豫的,不过这吕姨娘哭得如此声泪俱下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回心转意。   而秦荀殷的表情始终很淡,他问道:“你想死?”   吕姨娘听得一怔,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秦荀殷。   秦荀殷就吩咐亲兵道:“去准备一把匕首、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过来,给这位吕氏,再找三个人在这里守着,若是今晚她没有自杀,那明日一早就把她送去清水寺,不得耽搁。”   亲兵哪想到会是这种事,立刻领命应了。   秦荀殷拖着伤腿站起来:“你若是想死,匕首、白绫或者毒酒可任选其一,若是不敢死,就乖乖地去清水寺去修行,你若是再敢从清水寺私自离开,后果不用我多言。”   卫庭轩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秦荀殷竟然这么狠心绝情,这吕氏好歹是来投怀送抱的,他却说赐死就赐死,眉头都不皱一下,实在让他吃   惊。   想到自己前世对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的各种宠爱,卫庭轩就觉得自惭形秽。   这就是古言玉这么爱重秦荀殷的原因吗?   他不禁想,倘若他是古言玉,也必定逃不开秦荀殷这般的体贴入微和信任保护吧?忽然就想起还在汴京等着他回去的妻子,那也是个温婉的女子,她能那般放任他来西北,也定然是相信他的吧?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让他离开。   不知为何,心忽然间就柔软了几分。   忽然间,就很想看见她,或者抱一抱她,安抚她这么多日来的提心吊胆。   卫庭轩有点归心似箭了。   相比他的归心似箭,秦荀殷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原本定于明早出发,经过吕姨娘这么一闹,秦荀殷越发觉得古言玉指不定在家里受了数不清的委屈,当时就决定连夜出发。   援军大部队跟在后面慢慢走,他带着几个左字号和卫庭轩先行回京复命。   人间四月芳菲尽,天气告别严寒,逐渐暖和了起来,古言玉见完了府里几个管事的妈妈,又坐下开始给孩子缝衣服   。   柳红兴冲冲地进来禀道:“夫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古言玉自从生完孩子后性子就有点不慌不忙的,笑问道:“什么好消息,说说看。”   “侯爷回京了!”柳红道。   古言玉恍然一喜,针线没有拿稳,险些扎了手,她眼眸亮晶晶的,望着柳红问:“已经到汴京了?侯爷现在在哪里?”   “杨总管命奴婢来跟您说,侯爷按例先去了宫里面圣,等面圣之后,便会径直回来。”柳红道,“左三爷几个也陪侯爷进宫面圣了。”   他们都是有军功的人,这次西北大捷,更是立下汗马功劳,况且又是秦荀殷身边的亲随,自然要陪秦荀殷一道进宫。   春花端着刚煮好的热茶进来,笑问:“什么事啊?夫人竟然这样开心?”   柳红道:“侯爷他们回京了。”   春花端着茶水的手顿了顿,继而露出一个笑容:“那   是好事啊!”   古言玉就道:“让秋月先回去准备准备吧,他们夫妻分开也够久了,让他们好好团聚,这两日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柳红心想,古言玉是发自内心地疼爱春花和秋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熬到这个份儿上,府里羡慕春花和秋月的,一堆又一堆的。   而秋月知道左三回来了,自然高兴得飞起,又得知古言玉给她放了假,欢天喜地跑到古言玉面前跟古言玉谢了恩,这才一路哼着歌回去了。   古言玉让柳红叫乳娘将三个孩子带过来:“去给母亲问安。”   皇宫,交泰殿内,秦荀殷向皇上禀明西北的军情后,皇上龙颜大悦,将他以及西北将士从头夸到了脚,这一夸就没完没了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然后话锋一转:“朕知道你们今日便会抵达京城,特意命御膳房做了好菜、准备了好酒,为你们接风洗尘,只是太后一年丧期未过,宫里还不宜有丝竹之声,未免有点委屈你们。”   秦荀殷连称“不敢”,顶着满腹心思的不情愿,接了皇上的赏赐。   几个左字号的,对皇宫御膳根本没兴趣,而秦荀殷千里迢迢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又哪里是为了这顿御膳,他只想快点回家。   但皇上赐,不敢辞,秦荀殷不情不愿地接了下来。   皇上让太子李修寒作陪,李修寒早就看出秦荀殷心不在焉,既不想喝酒,也不想吃菜,想到他家里的妻儿,李修寒就觉得秦荀殷现在指不定脚底已经抹了油。   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他就可以飞奔回去了。   李修寒到底念着秦荀殷曾两次救他性命的恩情,又希望秦荀殷能有心向他,便想着卖秦荀殷一个人情,酒过三巡,他道:“听说秦夫人生了三个儿女,她生产的时候秦将军还在西北,这次回来匆忙,想必还没有回府去看过妻儿吧?”   秦荀殷立马就领会到了李修寒的意思。   到底是太子,未来的君王,如今已是半君,秦荀殷对太子的态度也比之前恭敬了很多,回应道:“的确还未回去见过妻儿,实在挂念得很。”   秦荀殷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皇上又不是老眼昏花   ,哪里听不明白。   他老人家这才想到,兴许人家秦荀殷压根儿不想吃他这顿御膳,就想着能回去早点看妻儿呢,皇上轻轻咳嗽了声,道:“这风也大了起来,爱卿既想念妻儿,便快些回去吧。”   秦荀殷求之不得,领着左字号几个谢了恩,便赶忙退了出去。   那恨不得立刻飞离皇宫的脚步,倒是让李修寒有点哭笑不得。   秦荀殷按照惯例先去寿康院给太夫人问安,此时天色已近暮色,威远侯府逐渐亮起来灯火,古言玉正带着几个孩子留在寿康院陪太夫人一起等秦荀殷。   秦荀宁夫妇和秦荀彧夫妇都带着孩子过来了,逗孩子的逗孩子,说笑的说笑,寿康院里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忽然间,外面有人高喊:“侯爷回来啦,侯爷回来啦!”   屋里的人俱是一静,继而拥促着太夫人往寿康院的大门口走,去迎接秦荀殷,刚巧在门口接到人,古言玉站在太夫人的身后看着,只觉得心疼。   他瘦了很多。   而秦荀殷的目光则一眼落在了古言玉的身上。   她穿着月华锦衫,梳着高髻,头上插着羊脂玉发簪,耳垂上带着珍珠耳坠,他离开的时候她怀着身孕,身宽体胖,脸上有不少的肉,如今却已经完全瘦了回去。   那脸看着小小的,桃花眼轻轻上挑,迎着他的目光。   似有千言万语。   秦荀殷只觉得胸腔一荡。   他收回目光,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忙亲手扶了他起来,其他人也互相见了礼,然后太夫人带他们去祠堂上香,这一番流程走下来,古言玉都没能和秦荀殷说上一句话。   待出了祠堂,秦荀殷特意留后几步,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勾了勾古言玉的掌心。   古言玉微微一愣,抬眼去瞅秦荀殷,他低头,回眸朝她露出淡笑。   如山间清水流淌,只这一个笑容,便让古言玉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平息下来,心尖好似有温水流淌而过,再多的惴惴不安,也能被轻易抚平。   太夫人道:“你刚回来,一身风尘,先回去洗漱换身衣服,再过来用晚膳吧。言玉,你陪荀殷回去换衣裳。”   古言玉曲了曲膝:“是,母亲。”   夫妻俩一道出了寿康院,往秋兰院走,这条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无数次,但好像每一次都和这次不同,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古言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而是秦荀殷先开了口:“阿玉。”   开口便只是这两个字,嗓音低低沉沉,落在古言玉的耳朵里,有种被反复研磨的感觉,好像这两个字他念了无数次,在喉间哽了无数次,直到现在才终于说出了口。   古言玉思绪百转千回,行至转弯处,才道:“侯爷这一路可顺利?”   “快马加鞭,风雨无阻,比去的时候顺利很多,”秦荀殷回答,英俊的面庞微微染了笑容,“阿玉此次见我,怎么感觉局促了很多?”   古言玉笑:“侯爷不也有些近乡情怯吗?”   被一语点破心境,秦荀殷倒没有意外,等回到了秋兰院,古言玉让丫鬟准备好洗浴的热水,又亲自给秦荀殷准备好换洗的衣裳,伺候秦荀殷更衣。   自然就看到了秦荀殷膝盖上的伤势。   古言玉有点怔然,西北大捷,消息传回京中,太子妃   再次亲自上门跟她说了前线军情,并提到秦荀殷腿伤的事情,他既然已经答应她留在后方作战,却还是受了伤,可见战况的惨烈,古言玉甚至不敢去想当时的情况。   秦荀殷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古言玉娇娇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十分舒服,他不由地更紧抱住她,低声道:“早就想抱一抱你,现在可算是如愿了。”   古言玉靠在他的怀里,他刚洗了澡,身上有一股很淡的皂荚的味道,闻着十分舒服,可是听见他的话,她却不由地;流下泪来。   眼泪酣然而下,将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的担忧害怕一股脑地倾泻而出,她忍了数月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秦荀殷心疼得很,他最见不得古言玉哭,她一哭,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一般,有种撕裂般的痛感,他轻轻地拍着古言玉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别哭别哭,不过是小伤,我回来了,活着回到了你的面前,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久别重逢相思意   久别重逢相思意   古言玉重重地点头,是的,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最好的。   可是她太贪心,总希望秦荀殷能毫发无损,希望他离开汴京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人一贪心,就不容易得到满足。   好在古言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到马上就要去寿康院用晚膳,古言玉也不太敢放任自己的情绪,在秦荀殷的怀里肆意大哭。   秦荀殷拿了帕子帮她抹眼泪,温声问道:“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带孩子太累了?”   “生了孩子本来身材自然就会慢慢恢复的,跟累不累关系不大,”古言玉道,“况且孩子们都有乳娘照顾,妾身操心的时候很少,并不觉得累。”   她累的是心。   总是担心远在西北的秦荀殷的安危。   “侯爷也瘦了很多,”古言玉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脸,“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肉呢,回来的时候就变得干巴巴了,西北那种地方,果然是折磨人的。”   秦荀殷笑道:“行军打仗,哪能跟在家里时相比?我身边还有人照顾起居,别人却是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相比而言   ,我比别人好得太多。”   秦荀殷说他身边有人照顾,古言玉就想到偷偷跑去西北的吕姨娘。   也不知道秦荀殷见到了吕姨娘没有,如果见到了,他又是怎么打算的?是准备好好安置她,还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也没见吕姨娘跟他一起回来。   她在走神,秦荀殷伸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笑问道:“在想什么?”   她最怕这点痒,每次他一动手,她就受不了,这次果然还是一样,痒得忍不住躬身去躲,被拉回了神智的古言玉嘴角含笑,潋滟的桃花眼漂亮得不可思议,有种撩拨人心的芳华。   秦荀殷一搂她的腰,又将她捞回自己的怀里。   这次他把握好了角度,让古言玉就贴在他的身上,两人的面对着面,她的鼻子与他的鼻子不过半寸的距离,四目相对,古言玉的脸庞霎时变得绯红如血。   人间四月芳菲尽,桃花灼灼人面红。   秦荀殷本想问点什么,到嘴的话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的目光落在那点了红的唇上,微微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古言玉觉得自己浑身极软,好像从头发丝软到脚后跟   ,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她软软地趴在秦荀殷的怀里,任由他予取予夺。   心是热的,好像有热血在胸腔里翻滚,她的手和脚都麻麻的,有种浓烈的思念在这个吻里缠绕反侧,让她不禁然地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秦荀殷心头一荡,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古言玉有点喘息,秦荀殷吻了吻她的额头,颇有点不甘心,凑在她的耳边小声念道:“若不是还要去娘那里,我现在就能办了你。”   古言玉大囧,面色绯红如血。   “侯爷,夫人,太夫人那边派人来催,问你们怎么还没有过去。”春花在外间催促道。   古言玉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听起来无限接近于她寻常的正常声音,回应道:“就好了,马上就过去。”   秦荀殷很是意犹未尽,迟迟没有放开她。   古言玉扭了扭腰:“侯爷,你快放开妾身啊,母亲在催了。”   秦荀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她,古言玉赶忙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发髻,等重新收拾好后,才和秦荀殷一道去寿康院。   已经在皇宫里用过晚膳的秦荀殷现在还没有胃口吃饭   ,就让太夫人他们先吃,自己则去看三个心心念念的孩子。   三个孩子被乳娘放在摇篮里,长得白白胖胖的,儿子像他,女儿像古言玉,倒活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们乍然间见到生人,都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秦荀殷。   秦暮臣和秦暮瑾看了他一会儿,大约觉得他不逗他们,很是无趣,就不再理会他了,反而小女儿秦暮瞳为了表示欢迎秦荀殷回家,给秦荀殷吐了一个爱心泡泡。   秦荀殷这钢铁男人的心都要化在那个泡泡里了,他想抱抱秦暮瞳,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抱孩子的经验,单是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秦暮瞳的小脸,他都觉得容易伤了她。   这几个孩子太嫩太脆了,他根本不敢抱。   古言玉用完晚膳出来,就看到秦荀殷站在摇篮旁边想伸手去勾秦暮瞳的手指,他动作极为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伤到了秦暮瞳,只摆着一只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秦暮瞳就主动去勾他的手。   小小软软的孩子勾住了他的小指,秦荀殷的眉目立刻舒展开来,古言玉笑问:“要不,侯爷您抱一抱她?”   秦荀殷哪里知道怎么抱孩子,古言玉看出这点,便弯腰将秦暮瞳抱起来给秦荀殷做示范,笑道:“您看,这样抱就行了,很简单。”   秦荀殷哽了哽,按照古言玉所教的摆出一个姿势来,   神情肃穆,眼神忐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让古言玉颇有点哭笑不得。   她将眼睛骨碌碌转着到处乱看的秦暮瞳放到秦荀殷的臂弯里:“侯爷,您放松点,别紧张,自然一点,手臂别这么僵硬。”   结果秦荀殷还是很紧张,他根本没办法放松。   好在古言玉毅力惊人,耐心比之之前更上数个台阶,在教导秦荀殷抱孩子这件事情上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好说歹教地让秦荀殷终于能勉勉强强抱孩子了。   其余人便也相继跑过来凑趣,说秦荀殷抱孩子的事情。   寿康院的气氛一直都很和乐,众人在屋里陪太夫人喝茶说话之后,便各自回去了,三个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秦荀殷则还抱着秦暮瞳。   等到了秋兰院,秦荀殷才将秦暮瞳交给乳娘带下去,自己和古言玉回了卧房。   秦荀殷走在后面,反手将卧房的门关上,弯腰将古言玉打横抱起来。   古言玉吓了一跳,好险才没有真的叫出声来,不由地嗔怪地拍了下秦荀殷的肩膀:“侯爷,你快放我下来,我还没有沐浴呢。”   “不用洗,”秦荀殷抱着古言玉大踏步朝床上走去,“你不洗也干干净净的。”   古言玉嗔道:“这怎么行?妾身习惯每日洗浴的。”   秦荀殷很坚持,半点没有放古言玉下来的意思:“没关系,我帮你洗。”   古言玉:“…”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里听到孩子的哭声,古言玉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就要出门,秦荀殷拉住她:“孩子在哭?”   “嗯,妾身去看看,侯爷您继续睡吧。”   秦荀殷哪儿能放心,也起身穿好衣服,和古言玉一道出去。   因为三个孩子睡在一起容易吵,古言玉就安排晚上的时候特地将他们分开,秦暮臣和秦暮瑾住西厢的两侧,秦暮瞳单独住东厢房,这哭声的方向,一听就知道是秦暮瑾醒了。   古言玉赶忙跑过去哄孩子。   乳娘正抱着孩子在轻轻地摇晃,见古言玉过来,忙屈膝行礼,古言玉问:“他怎么了?”   “八少爷拉了,许是睡着不舒服,所以才哭了起来。”乳娘回话道。   秦荀殷赶过来的时候,古言玉已经抱着孩子在哄,可   是秦暮瑾这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古言玉怎么哄都哄不好,一直扯开了嗓门哇哇大哭。   秦荀殷觉得奇怪:“瑾哥儿每晚都要吵夜吗?”   “不是,孩子吵夜本也常见,但是瑾哥儿很乖,很少闹脾气,比另外两个都要安静些,已经很久没有吵夜了。”古言玉道。   秦荀殷凝了凝眉,古言玉白天事情多,晚上还要操心三个孩子,如何能不辛苦。   他伸了伸手:“给我吧。”   古言玉犹豫了下,大约觉得自己都哄不好,难不成你一个孩子都还不怎么会抱的,能把孩子哄好?不过犹豫只是短暂的,她转手就将秦暮瑾交给了秦荀殷。   然而,落到秦荀殷怀里的秦暮瑾不过片刻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还有小小的抽泣声,但是已经明显止住了大哭,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秦荀殷,那小可怜样十分惹人疼爱。   秦荀殷微微地笑,怀里的小孩子便学着他忽然裂开一个笑容。   他还没有牙齿,可那笑容却极为灿烂,笑到了秦荀殷的心坎里。   古言玉十分意外,惊奇地看了眼秦荀殷,忍不住笑道:“人家说的血脉相连,原来是这么个道理,这孩子,倒是会认人。”   旁边的乳娘便跟着说恭维的话,秦荀殷心情大好。   等把秦暮瑾哄睡着了,古言玉和秦荀殷才一起回卧房,深夜里没有什么人,秦荀殷就牵着古言玉的手,借着朦胧的夜色笑问她:“每晚都要起来看孩子?”   “算是吧,听到有孩子在哭,就起来看看,有时候会碰到三个孩子一起哭,倒是挺热闹的,看都看不能过来呢。”古言玉笑说。   “以后你就好生睡着,我起来看。”秦荀殷道。   “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府里几个乳娘都十分尽心尽责,就算古言玉不起来,她们也能哄好孩子,但是听着孩子在哭,古言玉怎么可能还能无动于衷地在床上躺着,不起来看看,她根本无法安心。   身为母亲,便是这样的。   第二日,秦荀殷一大早就起床上朝去了,古言玉睡到天亮才起,进来伺候的是秋月,古言玉觉得奇怪:“我不是让你今天休息吗?怎么过来了?”   “奴婢有话跟您说。”秋月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古言玉洗耳恭听。   秋月絮絮叨叨道:“奴婢昨个儿回去见到左三后特地跟他提起吕姨娘私自从清水寺离开的事情,结果您猜左三怎么说?”   古言玉:“怎么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此生无憾   此生无憾   “左三说那吕姨娘千里迢迢跑到西北找侯爷去了,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终于在侯爷准备离开西北的前一晚找到了西北军营,见到了侯爷,说要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饮食起居,结果侯爷却派人将她送回了清水寺,根本没让她留在身边伺候,”秋月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仅如此,侯爷还赐了她白绫、毒酒和匕首,让她要么死要么去清水寺度下半生。”   古言玉很意外,她没想到秦荀殷对吕姨娘竟然那么决绝。   但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秦荀殷不是那等为了一己私情而不顾大局的人,况且他对吕姨娘根本没有任何的情,这吕姨娘不管不顾地冲到秦荀殷的面前去,摆明了就是送死的。   解决了吕姨娘那个麻烦,秋月满心欢喜,问道:“夫人,您当初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去西北找侯爷根本不会有好果子吃啊?所以您才懒得找她回来?”   古言玉淡淡地笑:“一半一半吧。”   结果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消息传到五夫人的耳朵里的时候,三夫人正在她的堂屋喝茶,五夫人听着,就沉默了很久。   三夫人觉得奇怪:“怎么?二伯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没有,我只是觉得,二伯当真是个君子,”五夫人收回思绪,称赞道,“我们二嫂真是好福气,能得二伯这般尊重。”   说起古言玉所得的好来,三夫人也有点酸溜溜的。   她喝了口茶,道:“像我们,就没有她那个命,你看看,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迟迟没有身孕,家里却也没有谁摆明着给她气受,谁想到她一生就生了三个?我生两个孩子,怀两次身孕,坐两次月子,是受尽了罪的,你呢,生了一个女儿,却隔了那么多年才生儿子,那么多年,可都是熬过来的。也只有二嫂,想什么来什么,你说她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五夫人淡淡地笑,命运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   “再说二伯克妻这件事情吧,前面克死了三个妻子,那是事实吧,轮到我们二嫂,本以为也会是个短命的,谁知道人家活得好好的,连个风寒都没有,如今生了三个孩子,照样   活蹦乱跳,二伯回来后,你注没注意他看二嫂的眼神?”三夫人挑挑眉。   这个问题,五夫人可不敢回答。   但她还能想起来,那是久别见到爱人的眼神,像是泡在温水里,含情脉脉的。   三夫人知道她性子谨慎含蓄,也不为难她,继续道:“那眼神,我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就是你们三伯刚娶我的时候,日日里,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五夫人被三夫人说得脸颊发红。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你们三伯的眼里看到那样的眼神了,”三夫人唉声叹息,“最初的激情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感情寡淡得很呐!”   是啊,他们的生活都只剩下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激情早就退却了。   五夫人自我安慰道:“二伯和二嫂成亲的时间也不久,况且二伯身边只有二嫂一个人,自然是不同的。”   三夫人抓住了重点:“是啊,二伯连个妾室都不愿意要,就只想要二嫂一个人。你看那吕氏,身家清白、样貌出挑,听说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却还是不能入二伯的眼,二伯连这   样的妾室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其他的?二嫂就是命好!”   谁都想命好,可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三夫人只说古言玉命好,可这天下间,能做到古言玉那般的又有几人?她能得侯爷看重,能得太夫人看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五夫人觉得,她们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足矣。   下午,古言玉府里来了客人,是卫庭娴,她是专程来古言玉这里窜门的,当时古言玉正在逗孩子,卫庭娴就帮她一起看孩子。   “我看二婶你,倒是清闲得很,侯爷不是回来了吗?你怎么这么闲?”卫庭娴笑问。   “府里的事情早就步入了正轨,从早到晚每一件事情都有人负责,拿不定主意的才会来问我,侯爷回来自然有专门的人伺候,况且他早上出门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又哪里轮得到我忙活,我一心招待你不是更好吗?”古言玉散漫地说。   “二叔都出去大半天了?”   “刚回京,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哪里有心思忙家里的事情,”古言玉道,“你都好久没来了,今日怎么想起来跑来看我?”   “自然是有事跟您说的。”卫庭娴道。   古言玉挑了挑眉:“你想说卫庭轩?你那大哥又怎么了?”   “他一意孤行,不跟家里人商量就跑去西北军营,大伯气疯了,昨日跟着二叔他们回来,一进门就被大伯派人给绑到了祠堂跪着,拿了荆条使劲儿抽他,还是大嫂硬生生挨了几荆条才使命地将大伯的疯狂举动给拦了下来,没让我大哥被打得皮开肉绽。”卫庭娴道。   古言玉想到那荆条抽在身上的疼痛感,不由地打了个颤。   “他跟着侯爷去西北,难道毫无作为吗?”古言玉明知故问道。   “怎么会?听说他给二叔出了不少主意,立下了军功,皇上直接在兵部给大哥安排了职位,但是这仍旧没让大伯消气,大伯对着他仍旧是一顿毒打。”   “男人嘛,挨点打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媳妇儿不是帮他顶下来了吗?”古言玉言语很是寡淡,丝毫看不出来对卫庭轩的关心,末了,还补充道:“辛苦他媳妇儿了。”   卫庭娴:“…”   古言玉则想,卫庭轩那狗男人,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醒悟了过来,江素素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谁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好生珍惜?   前世他就是个滥情的玩意儿,今天宠这个,明天宠那个,反将正牌夫人冷落起来,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也不知道江素素是不是真的能让浪子回头。   如若不能,又是一个悲剧。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夫妻两人去太夫人那里用了晚膳后回到秋兰院逗孩子玩儿,古言玉正在咿咿呀呀地跟孩子们说话,秦荀殷忽然道:“我想把兵权交出去。”   交兵权这么大的事情,原该他自己说了算,如今却对她提起,甚至有几分商量的意思,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但古言玉还是很感动。   感动于秦荀殷对自己的看重和尊敬。   她道:“如今西北战事已落下帷幕,就如侯爷所言,十年之内,西北部落是不可能再兴战事的,大梁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这兵权捏在侯爷的手里确实没什么意思,反而容易引得天家忌惮猜疑,倒不如交出去,还自在些。”   秦荀殷笑:“你倒是想得开。”   “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古言玉接话道,“况且您在西北伤了腿,也着实不宜再上战场,您身上还有大都督一职,您还怕以后会闲得没有事情做不成?”   秦荀殷道:“有实权和没有实权,如何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不照样是家族清泰平安吗?”古言玉笑眯眯地说,“朝中也该出些别的武将了,省得一有战事,皇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侯爷您,您能顶五年十年,难不成还能顶百年千年?您也有老的一天,哪能终生都为战事所累?”   秦荀殷就喜欢古言玉这种从心眼里淡泊名利的。   很快,秦荀殷交出西北兵权的事情就在整个汴京城传开了,太夫人得知此事后,怕古言玉心里有疙瘩,特地叫了古言玉过去说话。   “我们威远侯府能屹立不倒,靠的不是兵权,而是能力,况且荀殷还是一品大都督,今后我们侯府也不会因为没了兵权而没落下去,这些,你要看明白才是。”   古言玉笑道:“侯爷伤了腿,今后就不该再上战场了,把兵权留在手里又有何用?我和母亲是一样的想法,也觉得侯爷交了兵权乃是好事。”   太夫人满意地笑了笑:“你是个通透的。”   回到秋兰院的时候,秦荀殷已经回来了,正在教秦暮宇认字,秦荀殷回来后,秦暮宇又每日都要到秦荀殷这里来背功课,若是秦荀殷有时间,就会教他认字,若是没有,他就一个人回书房看书或者练字。   秦暮宇和秦暮珊很喜欢三个弟弟妹妹,尤其是秦暮珊,有事没事就过来跟三个小的玩儿,还会帮着乳娘和丫鬟给弟弟妹妹换尿布,是个十分贴心的姐姐。   让古言玉遗憾的是,秦暮宇和秦暮珊和三房还有五房的孩子始终玩不到一块去,不过今后有三个弟弟妹妹陪他们一块儿玩儿,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   秦暮宇起身给古言玉行礼。   古言玉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秦暮宇见秦荀殷有话要对古言玉说的样子,便识相地退了下去,秦荀殷道:“宇哥儿越来越敏感了。”   “他从小就心思通透,极会察言观色,自从妾身生了三个孩子后,就变得更加懂事了,妾身有时候真的怕一不小心偏了心,让他变得更加敏锐小心。”古言玉叹气道。   “你别多想,他体贴懂事也是好事,况且,我见他心性也并无不好的变化,只要我们好生教导,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秦荀殷道。   “希望如此吧。”   正说着话,柳红匆匆在外禀道:“侯爷,左九爷说宫里来话,请您去一趟。”   古言玉望了眼外面的天色,黄昏近在眼前,这个时候请秦荀殷去宫里做什么?古言玉满腹疑惑,拿了官服给秦荀殷换上。   “这个时候叫我去,想必是有急事,你不必等我用膳了,我忙完自会回来。”秦荀殷道。   古言玉点头:“侯爷小心些。”   结果秦荀殷就一直没能从宫里出来,半夜的时候古言玉找了左九来问,左九回答道:“来请侯爷的人根本没有把话说清楚,后来我们就派人打听了消息,原是皇上突然不好了。”   突然不好,就把秦荀殷召了进去?   “除了侯爷,其余大臣也去了吗?”古言玉问。   “四品极其以上的都被召进了宫里,至今没有一个大臣从崇阳门出来,我们派了人在崇阳门守着侯爷,侯爷一出来,我们就会得到消息。”左九事无巨细地回答。   古言玉心中勉强有数了,挥手让左九退了下去。   半夜的时候,她又听到钟声,已经睡着的古言玉耸然一惊。   皇上驾崩了。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太后丧期还不满一年,府里用的都是素净的东西,不用特地更换,府里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   古言玉穿得更是素净,着月白锦衣,倒是平添了几分清雅。   她给秦荀殷递上一杯水,秦荀殷道:“昨夜突然走的,朝中重臣都在,皇上亲口托付江山于太子,太子定于二十七日后登基。”   “是病了吗?”   秦荀殷点了点头:“突发顽疾,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也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召集了百官,太子当时就在他的身边,并没有阻拦。”   古言玉很吃惊。   皇上突然病重,临死之前要召集百官,其用意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想废太子而另立储君也不一定。在这样的情况下   ,李修寒身为太子,最保险的做法其实就是阻止皇上召集百官,以防万一,而据她所知,如今的李修寒完全是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他却没有阻止,反而以最快的速度召齐了各位大臣,这样说来,李修寒倒的确是个孝子了,也值得皇上托付江山。   秦荀殷很是唏嘘:“皇上在位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攘外安内,信重大臣。我远在边关,皇上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进我们威远侯府谗言的小人,可是皇上从未仅凭别人几句话就对我们威远侯府做什么,反而一直等到了我自愿亲手奉上兵权,也着实不易。”   “虽是如此,但身为上位者,本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皇上这般,也不过是做到了应该做的罢了。”古言玉道,“不过,皇上的确是个好皇上。”   皇上乃是秦荀殷的主君,秦荀殷既为忠臣,自然对皇上有感情,如今皇上突然驾崩,换做谁都会感慨颇多。   “也幸好侯爷兵权交得早,否则若是遇到了这个当口,指不定又有多少人会在新君面前说侯爷您的是非了,得新君忌惮,更不是什么好事。”   秦荀殷也觉得庆幸。   “或许新君会有不一样的政绩,我跟你提过的在西北边境开通互市的事情,新君似乎很感兴趣,等他正式登基后,我便再与他说说这件事。”秦荀殷琢磨道。   古言玉忍不住笑,秦荀殷虽然离开了西北,但到底还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那片土地啊,她想,李修寒应当是不会让秦荀殷失望的。   又是连着几日进宫哭丧,好在这次家里个个都身康体健,并无特殊情况,几天哭丧下来,只是觉得身体很是疲累,没有其他不适的情况。   李修寒至孝,命汴京禁丝竹之声一年,自己穿素服守丧三年,三年内宫中不进新人,古言玉则想着,原本老太太准备在太后丧期满一年后便开始操办古言画的婚事,如此一来,就还要往后推一年,正反古言画年纪还不算大,还可以再等一等。   她那生性,也该多留在老太太身边,跟老太太多多学习。   二十七日后,李修寒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景德。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紧接着又派人前往西北操办开   通互市之事,因着这件事,秦荀殷近来心情明显愉悦。   转眼又到了八月秋闱,这次秋闱和以往相比自然是不同的,因为古言笙也在科考之列,古言玉虽然没有多少担心,但好歹还是忍不住挂念,到了放榜的这日,早早就派人去看。   秦荀殷今日下朝比较早,正在屋里和几个小萝卜头玩耍,古言玉在堂屋里和管事的妈妈商议事情,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刚好和管事的妈妈谈完。   “夫人,中了中了,五少爷中了!”柳红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古言玉眉目一喜:“多少名?”   柳红得到好消息就急不可待地跑了过来,一路上吹了不少的冷风,此时不免有些喘气,她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满心欢喜地说:“解元,五少爷是解元啊!”   “榜首?!”古言玉惊异地站了起来,很是不敢相信。   古言笙年纪还小,古言玉对他一次就中举这种事情并没有抱有多大的信心,但是没想到这小子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路过关斩将地杀过来,次次都能拿第一。   如果一次是运气,那么三次四次就是实力了。   古言玉心道:“竟然没有读成一个书呆子。”   她心情极好,听了管事的妈妈们不少恭维奉承的话,然后转身去了西厢房,秦荀殷怀里抱着秦暮瞳,背上背着秦暮瑾,旁边还坐着秦暮臣。   地上铺着猩猩红的地毯,他们就在地毯上玩儿玩具。   古言玉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恍惚间想起第一次在清水寺见到秦荀殷的场景,大刀无情地向她劈来,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圈住,用力地往旁边一带,将她带进怀里。   她仰头,看见他冷冽的唇角和线条刚硬的下颚线条,第一反应竟然是“英俊”二字。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细数这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她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也许是他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许是她第一次发现他体谅自己的时候,也许是他总是站在她身后的时候,也或许,就是清水寺的那惊鸿一瞥,让她永生难忘的时候。   缘分和感情,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但是,此生能得秦荀殷和五个可爱的孩子,已是古言玉平生之最幸。   仿佛觉察到她的目光,被孩子们围着的秦荀殷微微抬   头朝她往来,深不可测的凤眼,有些微的波光在内里流转,里面倒影着她小小的影子。   古言玉亦是微微一笑。   清风和煦,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学语声在耳边轻轻回荡,她笑靥如花。   只觉,此生无憾。 第二百二十六章 番外1   番外1   景德十一年九月初,放八月秋闱榜,秦暮宇以第七名的成绩考上举人,古言玉大喜,在家里设宴,请了亲近的几家进府吃酒,为秦暮宇庆祝。   相比古言玉的欢喜,秦暮宇就要显得低沉很多,因为他的目标是解元,但很可惜,他和古言笙的本事还是差了不少,并没有拿到解元。   古言玉知道秦暮宇以古言笙为目标,怕他心里压力大,私下劝慰过许多次,奈何秦暮宇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古言玉便也懒得多说了,任由他去。   既然请了亲近的几家,自然包括古言玉的娘家人,古言笙自然在列。   澜西院的闺房里,扎着小辫子的秦暮瞳正围在秦暮珊身边打转,十六岁的秦暮珊已经订了亲,她的未婚夫君乃是詹事府林詹事的嫡长子,这亲事乃是古言玉和秦荀殷都相看好的,对方是个人品高洁且有远大抱负的有志青年。   最重要的是学问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上了贡生。   林家对秦暮珊自然也是十二分的满意,秦暮珊从小得   古言玉悉心教导,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就“书”一道,却绝对称得上少有人能及,况且她从小跟秦暮宇一道上学,深受自家哥哥的影响,什么《论语》、《大学》、《中庸》、《孟子》等一样没有少看少思。   秦暮珊虽然被古言玉视作亲生,但名分上到底还是庶女,这门亲事于她而言,其实已经算很不错的,最主要的是林家人口简单,家中就不会有处理不完的琐事。   这本是一门挺不错的亲事,但是自从定亲后,秦暮珊整日就有点郁郁寡欢的。   古言玉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点,问她,她却只说想到就要出嫁了,不能再留在父母身边,觉得难过,是以难以高兴起来。   古言玉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但秦暮珊嘴巴严得很,无论她怎么问,她都闭口不言,她便也没了法子,只让秦暮珊身边的人好生留意着,照顾好她。   秦暮瞳拿了秦暮珊一支闪闪发亮的发簪就要给秦暮珊插在头发上,秦暮珊很宠爱这个妹妹,就任由她想怎么插就怎么插,秦暮瞳插完发簪后拍手笑道:“五姐姐,这样好看!”   那是一支镶蓝宝石的发簪,是古言玉专程找老凤祥的师傅打造的,古言玉见她喜欢,就顺手送给了她,秦暮瞳在衣着打扮上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每次配出来的都很有新意。   这发簪她故意插歪了点,就让秦暮珊少了点中规中矩,多了几分机灵俏丽。   秦暮瞳望着秦暮珊娇美的小脸,取笑道:“娘说未来五姐夫也要过来,指不定五姐姐你和未来五姐夫还能见上一面呢。”   秦暮珊听到“未来五姐夫”这几个字,不由地有些发怔,她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到林家,但是哥哥说过,他们不能任性,不能给母亲寻伤心找麻烦。   秦暮珊重重地叹了口气。   “五姐姐,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未来五姐夫啊?”秦暮瞳低声问,“你若是不喜欢,就让娘把你这桩婚事退了便是了,何必勉强自己嫁过去?”   秦暮珊勉强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懂她的人不敢说,不懂她的人始终不懂。   收拾好后去秋兰院寻古言玉,秋月守在门外,见她们过来,笑道:“五姑娘九姑娘留步,夫人正在里面跟右相说话   呢,吩咐任何人不可打扰。”   “右相?小舅舅这么早就过来了?”秦暮瞳欢喜地问。   大梁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右相古言笙,年仅二十三岁,至今未婚,这个人从踏入科举之路开始,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始终以榜首的成绩杀到了最顶尖,后被皇上留在身边委以重任,这人大约生来便是为了创造传奇的,景德二年治水患、景德四年治旱灾、景德七年治雪灾、景德八年又扫了无数贪官污吏,成为了景德帝身边最好用的一把剑。   单凭这些政绩,可能会有许多人以为他行事果敢,不留情面,但是事实上却远不是如此,这人自入朝后处事便十分圆滑,看似得罪的人很多,但是实际上憎恨他的极少。   或许这也是他的本事。   景德九年,他被皇上封为右相,成为了皇上身边最年轻也最被皇上信重的大臣。   秦暮珊站在门口,表情有些怔然。   初一十五沐休,各大臣都不用上朝,古言笙左右无事,便起得早,也想早早地过来看几个外甥,没想到才刚踏入威远侯府的大门,就被古言玉叫到了秋兰院。   古言玉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了口茶:“今时不同往日,想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   自从古言笙当上右相后,每日都在忙朝中的事情,别说古言玉,就是老太太想要见他一面,跟他安安静静地说说话都很困难,难得古言笙今日来得早,古言玉自然不能放过。   古言笙不喜欢喝茶,他只喝白水。   他道:“找我有事?”   古言玉沉了沉眉:“自然是有事的,现在我每次回娘家,祖母都要念叨你的婚事,说你简直不懂事,都这么大的人了,就是不成婚,你说你像个什么样子?别的像你这么大的男子,十有八九孩子都已经能打酱油了,你怎么还不想成婚?”   没错,古言笙自来就是有自己主意的人,古家的人下至萝卜青菜,上至老太太和古宏,都没人能做得了他的主,尤其是他真正地入仕之后,想要做他的主,便越发不可能了。   偏生想要把女儿嫁给这个当红炸子鸡的人数不胜数,近半年来,隔三差五就有人上古家说亲,老太太帮古言笙看了这个看那个,只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但拿到古言笙的面前一提,古言笙是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   这不,都二十三岁了还单着。   古言玉见古言笙一副对娶媳妇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你莫不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吧?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古言笙面色寡淡地反问:“最近你的喜好变了?喜欢看那些不入流的话本了?”   古言玉:“…”   这小子毒舌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古言玉在万般无奈之下问道:“既然你喜欢的不是男人,为什么还不成婚呢?难道你准备单身一辈子?死的时候连个给你送终的儿女都没有?”   “我不喜欢,自然不想娶。”古言笙道。   古言玉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跟我说,我按照你说的标准给你找,世家大族知书达理的女儿多了去了,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你喜欢的。”   古言笙:“这倒是不必麻烦,我喜欢的,你也认识。”   古言玉一愣,正欲问那姑娘是谁,外面就响起秋月的说话声,是秦暮珊和秦暮瞳过来了,再继续说下去,唯恐被外   面的人听到,古言玉便住了嘴,让秦暮瞳和秦暮珊进来。   相比于秦暮瞳的活泼,秦暮珊就要显得安静一些,她落后于秦暮瞳一两步,走进屋里,屈膝给古言玉和古言笙行礼。   抬头的时候朝古言笙望去,却不禁然地刚好迎上古言笙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秦暮珊如被针扎了似的,飞快地低下头去,咬着唇,心乱如麻,半晌不敢言语。   古言笙的目光就忽然间变得沉了起来。   说起来,秦暮珊定亲也不过才两三个月,古言笙也已经很久没来威远侯府,很久没有见到秦暮珊了,这次来,却突然发现,秦暮珊看他的目光和以往很是不同。   怎么倒是很害怕看见他似的?   秦暮珊思绪纷乱,沉浸在古言笙刚刚的眼神里,直到秦暮瞳使劲儿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恍然间回过神来,秦暮瞳笑道:“娘跟你说话呢!”   “啊?母亲说什么?”秦暮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秦暮瞳笑道:“五姐姐定是知道未来五姐夫今日要过来,所以才这般心神散乱了,连我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秦暮珊闻言,脸色大囧,立刻去瞅古言笙,却再次迎   上古言笙深不可测的目光,她被那目光定住,表情愣愣的,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酸,眼眶里溢上泪来。   她在眼泪流出来的瞬间低下头去,害怕别人看见什么似的,飞快地试了试眼角。   坐在主位上的古言玉见到秦暮珊的反应,心头忽然一跳,一个念头就从心底冒了出来,她目光忽然间变得沉沉的,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意思。   她再去看古言笙,发现她那说不喜欢别的姑娘所以单了二十三年的弟弟还在凝视着秦暮珊,古言玉顿时就有种头大的感觉。   谁来告诉她这什么情况?   她正心烦意乱,外面就有丫鬟来报,说忠勤伯府的夫人正在垂花门前落轿,古言玉起身,看了看秦暮珊又看了看古言笙,顶着一脑门的狐惑出去待客了。   秦暮瞳去拉古言笙的衣袖撒娇:“小舅舅,您给我买彩虹糖没有?”   古言玉不许秦暮瞳吃太多糖,怕她吃坏了牙齿,每次古言笙过来,她就缠着古言笙要糖,一次两次的,后来每次古言笙过来,都会特地去长安街给她买几盒。   古言笙道:“进门的时候随手给春花了,等会儿你去找她要。”   “真的呀?那我这就去!”秦暮瞳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她一走,屋里便只剩下古言笙和秦暮珊两个人,秦暮珊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紧张,她紧紧地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根本不敢抬头看古言笙一眼。   可是那人的气场太强大了,秦暮珊感觉到有种逼人的气息压过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指不定什么都得露馅儿,便赶忙站了起来。   “小舅舅,我先退下了。”秦暮珊起身福了福身。   古言笙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秦暮珊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她,问道:“以前你见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规矩,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生分了?”   秦暮珊不敢说话。   “嗯?”古言笙再度问道。   秦暮珊还是不说话,她低着头,露出的后脖颈细长白皙,有种天鹅颈的美,古言笙继续道:“让我想想,好像是从你母亲给你定下了林家的那小子给你做夫婿后,对不对?”   是啊,是从知道自己就要嫁人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七章 番外2   番外2   以前每次古言笙过来,她都要缠着古言笙陪她玩儿,给她讲故事、陪她念书或者带她出去给她买糖吃,长安街的糖果铺子里的糖她都喜欢,古言笙每次都要买很多给她,古言玉训斥过他不能给她吃太多糖,但是古言笙从来照买不误。   她在古言笙面前一直都是没规没矩的,不是没有人提过,只是她从未上心,能见到古言笙她已经高兴得欢天喜地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些虚礼?   后来,便刻意疏远了起来。   哥哥说得对,古言笙就是那冰山上最难摘的雪莲,是站在山顶上俯视众生的人,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她只能遥遥地仰望他,永远不可能跟他并肩。   一个人,若是去奢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便是在折磨自己。   她以为她可以办到,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她以为她可以永远地藏起来,可是不过隔着几月未见,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太复杂了,实在是太复杂了。   可是那又如何?   她还能如何?   秦暮珊咬了咬唇:“小舅舅您是我的长辈,以前是我不懂事,所以才那般没有规矩,现在我就要嫁人了,若是还不懂事,便是辜负了母亲的悉心教导,我…”   “你很想嫁给那个姓林的?”古言笙打断她的话。   “什么?”秦暮珊猛地抬起头来,仿佛没有听懂,等反应过来后,眼泪再次溢上了眼眶,“小舅舅这是什么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愿意与否,又有何重要的?”   秦暮珊仰望着他的面庞,古言笙生了一双和古言玉一样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好像总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皮肤极为白皙,偏生五官又生得秀气,一眼看去,就像个白面书生似的,光看模样,绝对没有人能想到他就是当朝权威赫赫的右相。   “当然重要。”古言笙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还要管她的终生大事不成?亲事已经定下了,难不成还能退了?那他们威远侯府的颜面呢?林家的颜面呢?   父亲和母亲又会有多难做?况且嫁给谁不是嫁?   秦暮珊心中郁结,她一抹脸上的眼泪,满心委屈地泪眼朦胧道:“小舅舅未免也管得太多了,我嫁给姓林的还是姓王的又有什么打紧?反正又不是嫁给姓古的!”   说完,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再不敢去看古言笙的脸,扬手一抹脸上的泪,拔腿就飞奔了出去。   古言笙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想,他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秦暮珊一直到入睡时都未再见到古言笙,内外院有别,早上古言笙进来内院,是因为古言玉特意寻他,后来古言笙就去了外院用膳,午膳后也并未多待,直接回了府。   秦暮珊悔不当初,不知道古言笙是不是看穿了她,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不知分寸也没有道德的女子,不仅如此,还不知廉耻。   只要一想到这点,秦暮珊就寝食难安。   古言笙本就十分忙碌,她以为可能在她出嫁前都见不到古言笙一面了,没想到竟然很快地又再次见到了他,前后也不过才过了三四天。   这日并非任何特殊的日子,只听说是古言玉特地请古   言笙过来吃晚膳的,这种情况以往也有,古言玉会留古言笙在秋兰院用晚膳,并且是跟他们这些小辈们一起。   秦暮珊有点不敢见他,怕在他的眼神里看见厌恶的情绪,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饭厅。   古言玉在自己的院子里摆桌吃饭,从来不喜欢讲什么吃饭的规矩,想说话就说话,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五个小辈加古言玉、秦荀殷和古言笙三个长辈,八个人,坐一桌刚好。   秦暮珊左边坐着秦暮宇,右边的位置还是空的,古言笙就坐在她的对面,但秦暮瞳说她想挨着秦荀殷坐,于是古言笙就起来让她,绕儿半圈就坐到了秦暮珊的右手边。   古言玉见古言笙不坐秦暮瞳原来的位置,而是特地绕了半圈坐到秦暮珊的旁边去,就无声地挑了挑眉,继而又觉得头痛。   秦暮珊十分紧张,感觉夹菜这个动作对她而言都有些困难,她就一直低头舀碗里的白粥慢慢喝着,面前的菜碗里突然多出一只鸡翅,黄澄澄的鸡翅看起来十分美味可口,秦暮珊不由地朝古言笙望过去。   “怎么不吃菜?”古言笙的嗓音低沉好听,撩得秦暮珊的心弦不禁一动,“连你最喜欢吃的鸡翅也不见你动。”   古言笙就是这般,看似寡淡无趣,却记得她很多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吃糖果、喜欢吃鸡翅、喜欢各种各样的玩具,不喜欢刺绣、弹琴还有下棋。   她赶忙移开目光,随意扯了个理由道:“下午吃了太多旁的,就不太饿。”   古言笙眼里有笑意:“都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她怎么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吃。   结果只能继续扯谎:“芙蓉糕、桂圆还有…”   还有什么,她想不起来了,脑子里面一团浆糊,乱七八糟的,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旁边的古言笙身上,他坐得离她近,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雪白的脸庞霎时间就变得微红了起来,她低着头,咬了咬唇,半晌没有说话。   她没有注意到,她左手边的秦暮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古言笙又夹了一块鸡翅给她:“不饿也得吃点,否则半夜睡着了会饿醒的。”   秦暮珊看着碗里的两块鸡翅,想到这或许是古言笙最后一次给她夹菜了,她就有点舍不得吃,可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她却不敢表现出什么,只好低头默默地吃起来。   秦暮瞳道:“小舅舅最偏心五姐姐了,就不见小舅舅像关心五姐姐那样关心我!”   秦暮珊听得心中一跳,听古言笙笑问:“我怎么不关心你了?”   秦暮瞳就哼哼道:“那小舅舅您说,我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   古言笙:“…”   “看吧,”秦暮瞳说中了古言笙的事,眼里露出几分得意来,“我就说吧,小舅舅你真的偏心啊,说到底,我才是您的亲外甥呢,五姐姐跟您可没有血缘关系的!”   古言笙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说道:“有几分道理,若是你五姐姐不是你娘的养女,我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呢。”   此言一出,饭厅里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秦荀殷目光一凛,古言玉头疼地揉揉额角,秦暮宇满脸的不可置信,秦暮臣和秦暮瑾则意外于他们这位权威赫赫的小舅舅竟然能说出这等没有规矩的话来,秦暮瞳瞪圆了眼睛。   秦暮珊傻呆傻呆地凝着古言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秦暮瞳:“小舅舅可真会开玩笑。”   是啊,会开玩笑,秦暮珊回过神来后想。   古言笙最是不拘一格,家里的人管不到他,也管不住他,嘴巴长在他的身上,他想说什么,谁又能拦得住?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她真的不必在意。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说这等没有分寸的话?   秦暮珊心乱如麻。   这顿饭后面就变得不尴不尬的,散场的时候,古言玉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让秦暮珊帮她送古言笙出门,这要求,就连秦荀殷都有点意外。   不过都是聪明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古言笙和秦暮珊一前一后地往垂花门走去,有两个丫鬟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秦暮珊一路望着古言笙的背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古言笙的呢?   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许是从他送她不倒翁开始,也许是在后来每一次的接触中一点一点萌生了不该有的情愫,等她发现的时候,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满腹心事,谁也不敢诉说,只能听天由命地嫁给一个她根本不想嫁的人,那人是好是坏又长什么模样,她都不知道,她也不在乎,因为他不是古言笙。   她不可能嫁给古言笙。   眼泪又不禁然地溢上了眼眶,在暗夜里,在昏黄的烛光中不听话滚下了脸颊,泪水模糊了视线,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古言笙在拐角处陡然刹住了脚步,回头朝她望来。   看见已经默默地哭成泪人的秦暮珊,古言笙心念一动,就想把她搂进怀里。   他行事素来我行我素,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目光,本以为自己能克制住在她面前维持风度,却发现只要她一落泪,他就很是无措。   便由着自己的心,怎么想便怎么做。   他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心口上。   而秦暮珊则整个儿懵了,眼泪戛然而止,她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慌乱和迷茫,她想挣脱,然而,才刚刚有所动作,又被古言笙不轻不重地按回去。   头顶传来他压抑的声音:“告诉我,为什么哭?”   秦暮珊不想说话,她只想靠在这个怀里,直到天长地久,直到自己死去,可古言笙却像是不愿意放过她似的,紧接着又问:“是不是因为我?”   是啊,是啊,是因为你,可为什么因为你,你要我如何说?   她能说她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自己的舅舅?旁人会怎么看待她?你又会如何看待我?   秦暮珊的脑海一片凌乱,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就是不让自己说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番外3   番外3   古言笙轻轻地说道:“看来真的是因为我,你不想嫁给那个姓林的,对不对?”   秦暮珊委屈地点了点头,旁人都说母亲是她为亲生,给她找的婆家也是顶好的,那林家的嫡长子不仅模样英俊还满腹才华,将来在朝中必有一番建树,而林家人口又是那般简单,林家如今掌家的夫人又是慈眉善目之人,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和睦。   秦暮珊自然知道好歹,知道古言玉一切都是在为她做打算,她也知道这门亲事好,但是一个人若真的那么容易控制自己的心,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她也想摆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等着出嫁,可是那笑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如果古言笙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尚且能稍微控制,可是一见到古言笙,她便忍不住地委屈。   她就要嫁给别人了呀,就要做别人的新娘子了啊。   古言笙微微顿了顿话音,继续问道:“你想嫁给我,对不对?”   对呀,对呀,我想嫁给你,可是那又如何,你根本不   会娶我。   够了,真的足够了,在她出嫁前,她能被古言笙抱进怀里,能听到古言笙这般问她,已经足够了,她就当做他原来对自己也有一番心意,就让她这般想吧。   秦暮珊推开古言笙,一回头,却见到古言玉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暗夜下,母亲的目光很沉,那双和古言笙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里卷着莫名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秦暮珊脸上大热,一股羞愧之感瞬间袭遍她的全身,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觉得满心地愧疚,愧对母亲多年来对她的疼爱。   古言玉朝他们走来,对身边险些已经快要目瞪口呆的春花说道:“把珊姐儿带回去。”   古言笙轻轻一扬手,将秦暮珊拦在自己的身后。   古言玉看着他这个护崽的保护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怎么?珊姐儿是我女儿,你难道还担心我欺负她不成?”   春花道:“五姑娘,我们走吧。”   古言笙这才放人,秦暮珊担忧地望了眼古言玉,又望了眼古言笙,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算是什么都没有说,满腹   心思地跟春花回去了。   周围便只剩下古言笙和古言玉两姐弟,古言玉嗤笑了声道:“你倒是色胆包天,携油都携到我女儿的身上来了,怎么着?觉得生活太苦闷了,想找点刺激的?”   古言笙哪里听不出来古言玉的愤怒和嘲讽,他也不生气,只淡淡道:“你去把珊姐儿跟林家小子的婚事给退了。”   这口气是一惯的霸道,甚至带着几分命令,古言玉也早就习惯他这副欠打的样子了,挑了挑眉梢道:“我若是不退呢?”   古言笙的表情毫无波动:“你跟我说这些气话有什么意思?我还不了解你?”   古言玉:“…”   她觉得简直可恨,怒道:“珊姐儿可是你的外甥,你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外甥女起了心思?你堂堂当朝右相,到底怎么想的?”   古言笙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以前是不知道她对我有心思,所以知道你给她议亲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拦,毕竟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思,若是她不喜欢我,我岂不是就坏了她的名节,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没有放手的道理。”   “至于你说的,什么时候发现有这个心思的,大约是我有一次做梦梦见她的时候,后来再看见别的女子,总觉得谁都寡淡,不像珊姐儿一样能让我心绪有所起伏。”   古言玉:“…”   她可真是听了一篇长篇大论呢,简直太新奇了呢!   她想一巴掌拍死古言笙。   古言玉道:“你当真认定了?你可要清楚你在说什么,珊姐是我一手带大的女儿,我是不可能让我的女儿受一丁点的委屈的,你别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古言笙就道:“我至今未婚,你觉得呢?”   行吧,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只是这后续的事情实在是麻烦,她就忍不住瞪了古言笙一眼:“你怎么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古言笙很无所谓的样子:“约摸是你前世欠我的,况且娘不在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为我的婚事多多操心一些,本就是你应当做的。”   古言玉悲催地发现,在嘴仗上她就没有赢过古言笙。   送走了古言笙,古言玉径直去了澜西院,春花还在澜西院守着秦暮珊,古言玉进去后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秦暮珊知   道自己犯了错,双膝一软,就跪在古言玉的面前。   “母亲,我…”秦暮珊想要解释,却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古言玉也没让她起身,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和宇哥儿一直是最懂事的,一直以来,我对你们就很少操心,因为你们最乖,最明事理,也从不给我找麻烦,我总觉得你们年纪虽然还小,但却是极为懂分寸的,万万做不出那等出格的事情来。眼看着你们一个个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我这个当娘的却一无所知,说到底,是我的不称职,对你们太过疏忽了。”   秦暮珊忙摇头:“没有,是女儿不成器,辜负了母亲的教导。”   不错,还知道是她自己的错,总算是没有白教,若是其他错误,她倒是还可以打上一打,可是这感情却最是说不准的,因为感情不由心。   珊姐儿一直隐忍到现在,其内心的挣扎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些天来她一直闷闷不乐,原来竟是因为早已心有所属,而她竟然毫不知情,也的确太过于疏忽,若是她能早点发   现…   她能早点发现又能如何?顶多就是少了与林家定亲这件事情罢了。   其他的麻烦一样不会少。   古言玉颇有些头疼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我不应该,我知道我犯了大错,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为我犯下的错误接受惩罚,求母亲将我送去寺庙里吧,让我就在寺庙里聊度残生便罢了。”   古言玉叹了口气,竟然宁愿去寺庙,也不愿意嫁到林家去。   秦暮珊泪眼朦胧:“都说那林家嫡长子模样出众且才华横溢,这样的人应当有更好的女子相配才是,我这种心中另有其人的,嫁给他实在是耽误了人家,我也不愿意再继续错下去了,我知道母亲自来疼我,就请母亲答应我这最后的请求吧。”   说罢,便深深地俯首朝古言玉磕头。   心实在是太痛了,秦暮珊的泪眼不停地往地上落,她   不想嫁到林家去,她辜负了母亲的悉心教导,她对不起威远侯府,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威远侯府就会别人眼中的笑话。   她是个罪人,她不想继续作孽。   古言玉到底还是心疼得不行,起身将秦暮珊从地上扶起来,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慢声慢气道:“你小舅舅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思,一切都已经迟了。”   什么意思?秦暮珊不懂。   古言玉舍不得她继续落泪:“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林家的婚事我会去退的,祖母那里,我也会说通,这些天你便就呆在澜西院里,哪里也不要去了。”   “可是…”这便完了?哪里有那么轻松?   “没有什么可是,就当做你犯了错,我罚你禁足好了,”古言玉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温声道:“你听我的,好好在屋里呆着,旁的事情,我自会为你办妥。”   秦暮珊一股热泪涌上来。   古言玉也不由地红了眼眶,给她拭泪道:“到底是我女儿,你既然心意已定,我又如何舍得让你遗憾终生?况且,况且你小舅舅也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就算我不愿意让你嫁给他,他如今也是不会同意的,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   道,谁能拧得过他?”   和秦暮珊又说了好些话,古言玉一脸愁容地回到秋兰院。   刚进门,秦荀殷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弄明白没有?”   古言玉喝了口茶,对秦荀殷道:“选个时间去林家把婚事退了吧,说到底,也是我粗心大意,竟然没看明白他们之间那点不同寻常的事情。”   虽然早有所料,但听到古言玉给出肯定的答复,秦荀殷未免还是觉得吃惊。   “珊姐儿从小就喜欢黏五弟,以前每次五弟过来,五弟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我当她年纪小,便也没有多想,谁知道不知不觉间竟然就生出这般的事情来,”古言玉琢磨着秦荀殷的脸色,“我知道这事实在是离谱,可从亲缘关系上讲,珊姐儿并非我亲生的孩子,只要迈过了我这道坎,便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秦荀殷听着就挑了挑眉。   古言玉有点讪讪然,拉了拉秦荀殷的手,继续说道:“五弟本就对珊姐儿有意,以前是不知道珊姐儿的心思,所以   才藏着掖着,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放手,与其让他闹出事情来,倒不如我们搭把手,高高兴兴地把这事给办成了,岂不是更好?”   秦荀殷忍不住笑问:“你到底是心疼古言笙还是心疼珊姐儿?”   “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女儿,我当然都心疼的,”古言玉道,“况且五弟二十三了身边还连个侍妾都没有,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对珊姐儿的心意吗?”   秦荀殷道:“所以我能怎么做?”   古言玉眼睛一亮:“母亲那里,就要靠侯爷您了,您找个好点的理由跟母亲说这件事情,尽量让母亲心里的疙瘩不要那么深,也不要怪罪珊姐儿。”   秦荀殷:“你觉得可能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番外4   古言玉拉着他的衣袖甜甜地笑:“那就要看侯爷您的本事了啊!”   古言笙回到古府,先去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拉了他的手,让蒋映红将今日媒婆上门说亲的事情讲给古言笙听,对方是二品大员的女儿,嫡出,写得一手好字,人也漂亮。   类似这种事情古言笙已经听了无数,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坐到老太太的身边,温声道:“祖母,我明日便开始准备聘礼,您给孙儿选个吉日吧,孙儿好去威远侯府提亲。”   “好好好,可算是愿意成亲了,早知道你喜欢字写得好的姑娘……”老太太话音一顿,“你说去哪里提亲来着?”   “威远侯府,就是姐姐家。”古言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老太太眉目凝了凝,威远侯府如今还未成婚的女儿只有两个,大的是秦暮珊,小的是秦暮瞳,可是秦暮珊已经定亲了,秦暮瞳可是古言笙血亲的亲外甥。   老太太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莫不是说错了?是威远侯府?”   “不是,孙儿喜欢威远侯府的秦暮珊,要娶她为妻,祖母,您别太激动,孙儿喜欢她已经很久了,今日也跟姐姐商量好,姐姐会去把与林家的亲事给退了,到时候我就亲自去下聘。”   老太太想,她这个孙儿莫不是有病?   怎么想的,竟然要娶自己的外甥女?   老太太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而站在旁边的蒋映红更是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她自嫁到古家,逐渐得到了老太太的喜欢和信重,古宏也对她极好,古言笙几个儿女虽然跟她不是特别亲厚,但也算敬重有加,因此她也是掏出了心窝子为古言笙的婚事奔走。   谁知这古言笙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她真是焦头烂额。   乍一听他准备娶妻,蒋映红可算是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就又被用力地提了起来,直憋得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笙哥儿,这可不是小事情,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蒋映红反应过来后问。   古言笙表情称不上郑重,但绝非没有玩笑的意思,他道:“事关珊姐儿的名节,我当然不会胡说,母亲且放心,这事我会自己办,不会让您为难的。”   蒋映红觉着这种有违礼法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办妥,僵硬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古言笙没有正面回答:“我自会办妥的。”   古言笙实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老太太最是知道他的脾性,古言笙就是一根筋,认准的事情、认定的人那便是定了的,谁说也没有用,他想要秦暮珊,那就必要得到。   老太太觉得揪心,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次日,古言笙进宫,散朝的时候特意留了下来与皇上说话,而,古言玉则想着,这种事情根本不好拖延,便就在当日前往了林家,与林家商量了退婚之事。   威远侯府乃是超品,林家老大爷不过是个三品,古言玉乃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加之古言笙在朝中的地位,就算秦荀殷不来,只来了古言玉,在体面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古言玉姿态放得低,在林夫人面前唉声叹气:“都是我的不是,没有把女儿教好,那孩子有了自己的意中人,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稀里糊涂地给她定了亲事,结果那却整日闷闷不乐,我多方观察,这才看出些端倪来。”   “是我家姑娘配不上你们家长子,这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便不能当做不知道,否则岂不是对不住贵公子?所以只能上门来退婚,对外您只管说是你们林家不满意我们秦家的女儿,主动提出的退婚之事,我们秦家绝对毫无意见。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办了,希望不要影响我们两家人之间的关系才好,还望嫂嫂能够原谅。”古言玉敛衽道。   林夫人见古言玉不仅姿态放得低,而且还特意让她把过错尽数推到威远侯府的头上,心中的怒气就已经消散了一半,诚如古言玉所言,让她儿子娶一个心中藏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实在是委屈了他儿子,而且娶了这样的女人进门,今后还不定闹出多少事情来。   只是这桩婚事黄了,只怕再难找到像威远侯府这般高门出身的贵女了。   林夫人很遗憾,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便道:“等老爷回来,我会和老爷好生说说这件事情的,到时候我们便请媒人去退了这门婚事。”   古言玉既感激且惭愧,但到底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多谢嫂嫂。”   古言玉回到威远侯府已经是下午,秦荀殷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未回来,古言玉晚上的时候才见到秦荀殷,他一走进来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来。   古言玉道:“怎么了?”   “你那弟弟当真好本事,他越过所有人直接求到了皇上的面前,在皇上的御书房外跪着请罪,说他能为皇上肝脑涂地,为皇上的江山社稷废寝忘食,说他这一生都可以为造福万民而奋勇向前,但唯有一件事,只有完成了那件事,只有完成了他唯一的心愿,他才能真的心无旁骛,为皇上为百姓谋福,求皇上答应他的不情之请。”秦荀殷道。   古言玉当然能猜出是什么事情,坦白说,她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想当初秦荀殷还不是走的这条捷径?有捷径不走,岂不是傻?   “那皇上怎么说?”古言玉问。   “皇上说,随便他怎么折腾,他懒得管。”秦荀殷道。   皇上说懒得管,便是已经答应的意思,但是他不想插手,省得别人戳他的脊梁骨,而古言笙求到皇上的面前,便是为了防止有人拿这件事弹劾他,也是为了让太夫人和古宏放心,更是为了堵悠悠众口。   一箭三雕,有何不可。   而林家那边的人,显然也不想拖延,没两天就上门来退了婚事,秦荀殷亲自去跟太夫人说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正反太夫人最后也摆出一副“懒得管”的姿态来。   秦暮珊在屋里做针线,秦暮宇来看她,秦暮珊正在绣一座屏风,秦暮珊其实不大喜欢刺绣,但是跟在古言玉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竟然也练出了一手不错的绣功来,这百鸟朝凤的屏风很不好绣,但是她竟然也能驾驭。   秦暮珊请秦暮宇到屋里喝茶,秦暮宇望着出落得越发俏丽的妹妹,难免有些感慨。   秦暮宇自小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太夫人不喜欢他们,后来古言玉进了府,慢慢地竟然也让太夫人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再后来,年龄稍微大一点,便和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们逐渐交好起来,古言玉虽然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但是待他们兄妹和她亲生的并无不同。   这次秦暮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她非但没有责怪,反而默默地将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干净,给秦暮珊扫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来。   宰相夫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看似遥不可及,却因为他们有那样护他们的母亲,轻而易举地就落到了秦暮珊的头上。   秦暮宇很是感慨。   他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可以安心了。”   秦暮珊拿针的手顿了顿,她和秦暮宇自小最是亲厚,她也最听秦暮宇的话,秦暮宇让她不要任性,她便没有任性,可是到底还是忍不住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秦暮宇道:“我听说,母亲在林夫人面前很是低声下气,为了你的事情,已不知道专程往祖母那里跑过多少回,还有父亲,专程去游说了祖母,祖母才放了手,不再过问了。”   秦暮珊知道,她和古言笙在一起,就是有违礼法和道德的,祖母难以接受实乃正常,她没有半点资格对祖母的不赞成而怀有怨气,她只能接受。   秦暮珊满面愧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有小舅舅,听说他在皇上的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上午,便是为了请求皇上答应让他娶你,皇上见他心意已定,不想他因为这件事耽误朝廷大事,所以才松了口。当然,这是他应该做的,谁让他招惹谁不好,偏生要来招惹你。”   秦暮珊听着便很是讪然。   “我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到你的终生,特地去问了母亲,母亲说过几日小舅舅就要上门来提亲了,你也总算能得偿所愿。”秦暮宇道。   秦暮珊鼻子酸酸的。   秦暮宇像他们小时候古言玉摸她的脑袋那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发顶,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他道:“你不必忐忑,父亲母亲是真心疼爱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责怪你的。”   “只是往后,”秦暮宇颇有些头疼地说,“辈分也太乱了!”   是啊,那往后秦暮宇是叫她妹妹呢还是小舅妈呢?   这真是个令人脑仁疼的问题。   她在各种复杂的滋味中等来了古言笙亲自带着丰厚的聘礼上门,古言笙是个绝对的行动派,说做就做,说娶就娶,不带半点犹豫和拖延。   古言玉看了眼堆了满屋子的聘礼,指了指澜西院的方向,对古言笙道:“去看看她。”   秦暮珊知道今日古言笙来下聘,紧张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秦暮瞳几个都出去看热闹了,最该热闹的澜西院反应显得清清冷冷的。   她刚想派个人出去问问,就有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姑娘,相爷过来了!”   秦暮珊一惊,紧张又惊喜地朝外看去,就见到穿着宝蓝色云纹直裰的古言笙笔挺地走了进来,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在捂嘴笑,被管事的丫鬟给遣散了。   古言笙嘴角微微含笑,在阳光下有种和煦温暖的少年味道。   他径直走到了堂屋里坐下,而秦暮珊还呆呆地望着他,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过来似的,有丫鬟奉上了茶,然后领着其余丫鬟一起退了下去。   堂屋里便只剩下古言笙和秦暮珊两个人。 第二百三十章 番外5   秦暮珊很是紧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样的眼睛,可是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那人就坐在木椅上,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喝茶,目光却始终放在她的身上,秦暮珊有种自己正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   那滋味,别提多复杂了。   上次见他,他还在问她的心意,这次,却直接来提亲了,看他那样子,倒是顺利得很,也是,倘若不顺利,他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见到我,怎么不说话?我来一趟,可不容易。”古言笙笑问。   秦暮珊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她只是觉得紧张和手足无措,觉得人生真是大起大落,不久前她还在惋惜此生只能沉静地过,没想到转眼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秦暮珊不想气氛太过尴尬,开口道:“小舅舅您怎么来了?”   一张嘴,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全府都知道他为何而来,她能不知道?秦暮珊有点懊丧地摇了摇头,心想,完了,小舅舅又得笑话她傻里傻气的。   古言笙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这么多年过来,也不见你长进多少。”   秦暮珊觉得自己很冤,府里无论是秦荀殷的书还是古言玉的书都被她翻了个干干净净的,这家里就找不出几本书是她没有看过的,她甚至连舆图都能轻易看懂。   诗词歌赋,有哪一样她不懂?   可惜这些在古言笙的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大梁开朝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能人古言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实打实的当朝文臣第一人。   她懂的那点东西,放在古言笙的面前,就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古言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娇软的女孩子,忍不住心头一荡,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问她:“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猝不及防落入他的怀抱,秦暮珊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她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你不是也什么都没有说吗?”   “是啊,早知道我就直说了,若不是我突然过来,觉得你不对劲,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了。”古言笙低声道。   秦暮珊心里暖暖的,她不由地抱住古言笙的腰,脑袋靠在他的心口上,讷讷地说:“我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好像做梦似的,梦一醒,你还是原来的你,我还是要嫁去林家。”   “那我可亏大了,你母亲收了我好几万的聘礼,结果我的姑娘还是没能嫁给我。”古言笙失笑,怕她心中有愧,道:“你不必管那许多,她当姐姐的帮弟弟扫清婚事上的障碍,本就是她应当做的,所以你不必心中有愧。”   秦暮珊感慨:“母亲真的太不容易了。”   太不容易的古言玉对古言笙送来的几大万聘礼很是满意,心满意足地让丫鬟小厮将聘礼尽数抬到库房里,登记入册。   然后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留古言笙用午膳,忙让春花派丫鬟去澜西院走一趟,丫鬟去了回来道:“相爷说皇上还有事情吩咐他,没时间留下来用午膳,说等从宫里出来,过来吃晚膳。”   古言玉:“提个亲都这么忙的?”   丫鬟恭敬道:“相爷是这么说的。”   古言玉摆摆手让丫鬟退下,秋月道:“这才可好,万年不成婚的相爷终于舍得娶亲了,只怕整个汴京城都要沸腾了,这流言啊,就是想捂都捂不住。”   亲身从流言堆里走出来的古言玉对流言这种东西根本不怎么在意,她道:“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只要他们两人过得好,便足以。”   “旁人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多少人家想把自家的姑娘嫁给相爷,相爷看也不看一眼,我们五姑娘嫁过去,也是享福的,旁人羡慕嫉妒恨还来不及呢,就算有那说三道四的,说的话也能酸死人,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心怀嫉妒罢了。”春花道。   古言玉闻言,便深以为然地笑了笑。   抛开她的身份不提,这门亲事,她是最满意不过的,原本以为想要办成会很困难,没想到远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就连古宏都没有多说什么。   兴许是深知古言笙那性子,谁也拧不过吧。   晚上古言笙过来,自然是在寿康院摆晚膳,照样是小辈们坐一桌,秦暮瞳的目光骨碌碌地在古言笙和秦暮珊身上打转,忽然低声问旁边的秦暮瑾:“八哥,你说今后我们是叫五姐姐小舅妈呢还是叫小舅舅五姐夫呢?”   秦暮瑾神奇地看了她一眼,白白嫩嫩的少年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问得有些发愣,秦暮臣道:“九妹妹这个问题好,不如你去问小舅舅吧。”   秦暮瞳实在太好奇这个答案了,放下筷子就兴冲冲地跑去问古言笙。   古言玉五个孩子,秦暮瞳是最野也最不管规矩的,她冲到古言笙的后面,拍着古言笙的后背问他:“小舅舅,我以后是叫您小舅舅呢,还是五姐夫呢?”   古言笙言简意赅:“出嫁从夫。”   秦暮瞳一想,觉得古言笙简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不由地越发佩服,却又道:“那五姐姐岂不是要把对娘的称呼改为姐姐?那我娘可亏惨了!”   古言笙斜眼看她:“你很闲吗?”   秦暮瞳讪讪地笑了笑,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秦暮珊埋头扒饭,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嗯,什么都没有听到。   婚期就这样定了下来,秦暮珊感觉自己心中的石头蓦地落了地,浑身上下一身轻松,即便是不小心听到几句闲言碎语,都觉得根本无伤大雅。   晚膳后,古言玉让秦暮珊送古言笙出门。   夜晚的烛光格外昏黄,秦暮珊跟在古言笙的身后慢慢地走,她忽然想起以前,以前她就很喜欢跟在古言笙的身后,他去哪里,她便喜欢追去哪里。   她藏在心底的心事无人知晓,她以为她永远也找不到出路。   都是聪明人,为什么古言笙没有说,为什么她没有说,根本不必多问,不过都是为了对方着想,都想退一步,想着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   可是他们当真退了,却发现只有遗憾和畏惧。   遗憾想得到的得不到,畏惧不想得到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原来有时候进一步,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秦暮珊兀自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走在前头的人忽然顿住了脚步,脑袋就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刚好磕到鼻子,疼得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蹲了下去,半晌都只能“啊啊啊”地痛呼。   古言笙觉得她简直蠢到家了,伸手将她扶起来,道:“没事,没流血。”   “可是还是很痛啊!”秦暮珊委屈巴拉地说。   古言笙笑道:“谁让你走路的时候眼睛却是长在背后的。”   “幸灾乐祸!”秦暮珊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分明你是走路的时候无故停了下来,现在倒还怪起我来了,我太冤了,不行,你得赔偿我!”   古言笙就笑:“说吧,又想要什么?”   秦暮珊眼睛瞄啊瞄的,到处乱看,见周围灯光昏暗,又没有别人,便将古言笙拉到一颗大树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莹白的侧脸,撒娇道:“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古言笙的眸光忽然间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月色皎洁,烛光幽幽,少女的脸在夜色下仿佛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晶莹剔透,仿佛上好的璞玉,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古言笙想起他曾经做过的无数个梦,她的婉转低吟、莹白如玉都让他不能自抑,脑海里那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忽然开始翻腾搅动,让他忽然间觉得很是口干舌燥。   眼前这个小女子已经是他的人了,古言笙从来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为难自己,他单手挑起秦暮珊娇嫩的下巴,在她的惊愕中吻住她的唇。   秦暮珊则整个儿呆住了。   不知过去多久,古言笙才在意犹未尽中将她松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捂住自己的心口不住地喘息,指着古言笙的鼻子道:“你,你,你,你怎么能……”   古言笙觉得那在自己眼前晃动的手也格外地白皙漂亮,他捉住那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里有温软的笑意:“味道还不错,等成了婚再慢慢品尝。”   秦暮珊:“……”   娇羞难止的秦暮珊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素来冷静自持的古言笙竟然能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来,她大囧,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古言笙抚了抚她的脸:“好了,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可是……”   古言笙打断她的话:“你再不回去,别人都要多想了。”   秦暮珊脸色绯红似血,忽然又有点舍不得,趁古言笙不注意的时候,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愤愤道:“总算亲回来一点了。”   说罢,便脚步飞快地往澜西院而去了。   古言笙摸了摸自己被她亲过的脸颊,唇上浮现一抹温软的笑意。   次日,秦暮宇正在屋里练字,古言玉特地去找他说话,经过秦暮珊的事情后,古言玉发现自己对几个孩子还是太疏忽了,尤其是从小就听话懂事的秦暮宇,她就从来没有为他操心过。如今这俩孩子都大了,有些问题,古言玉就不得不找他们谈一谈。   古言玉看了眼秦暮宇写的几页字,满意地笑了笑:“你的字是越写越好了。”   秦暮宇在古言玉的面前没有那么多客套:“母亲专程过来,不是为了夸我字写得好吧?”   “你自小就通透,什么都看得明白,珊姐儿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古言玉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秦暮宇“嗯”了声:“这种违背礼法和道德的事情,我就算知道,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想来母亲定然能体谅我。”   古言玉点点头,承认了秦暮宇的话。   “是我对珊姐儿的关心不够,否则不至于看不明白,你如今也大了,我和你父亲却还没有开始给你议亲,是希望你能在有所建树后娶一个更好的姑娘,而不是将就哪家的姑娘看着还不错,就按照流程帮你娶回家,你能明白父母的苦心吗?”   秦暮宇自然懂,他并非秦荀殷亲生,这爵位自然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当然,他也从未想过去争那个爵位,他自己有本事,完全可以靠自己。   但是在还没有功名的时候,给他说亲就会比较尴尬,门第高的可能会嫌弃他不是威远侯府的继承人,门第低的又不太配得上威远侯府的名头。   偏生古言玉偏心于他,不想让他娶什么庶女,所以他的婚事就被古言玉搁了下来。   秦暮珊已经寻得好夫婿,母亲这是怕他心里有疙瘩吧,所以特地过来跟他说这些,秦暮宇很感动,说道:“自是明白的,我也不着急,现在只想一心读书。”   “你有这等志向自然是好事,我想着,要不给你屋里进个人吧,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这事还是古言笙提醒她的,要不古言玉也想不到秦暮宇这方面的需求上来。   “进人做什么?”秦暮宇没听懂,“我屋里不缺丫鬟和小厮啊。”   古言玉:“嗯……就,嗯……”   古言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尴尬地在旁边组织语言。   而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秦暮宇在见到古言玉这般吞吞吐吐之后,蓦地就明白了过来,同窗有很多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有时候私下便会跟他们说自己屋里进了怎样怎样的漂亮姑娘,专程来教他们房事的,也是为了满足他们的需求。   秦暮宇觉得自己也算是清心寡欲之人,对这种事情从来不上心,也从未想过自己身边要进什么漂亮姑娘,没想到古言玉今日来,竟然主动问起他这件事。   少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忙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了,我只想好好读书,我还小,不想为其他事情分心。”   古言玉:“……好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一点即透,她凝着秦暮宇涨红的脸,笑了笑道:“你这孩子的脸皮还是太薄了,得跟你小舅舅多学学,那是个脸皮顶厚的。”   秦暮宇汗颜。   他虽然以古言笙为目标,但是从来不敢跟古言笙比,他自觉是比不起的,妹夫太强悍,他这个当哥哥的,觉得压力有点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