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女宠后(穿书)》 作者:wangshan0831 文案: 末世被丧尸咬死的薛令蓁携带金手指重生成了国公府薛家的嫡幼女,本以为是一个父母娇宠的好命,却面临着爹爹厌弃,娘亲不喜的悲剧。 薛令蓁立志要活个好命,却误打误撞地成了个祥瑞。 带着外挂,薛令蓁改了自己不受宠的命,一举走上人生巅峰。 却不知,自己原来穿成了重生宅斗文中的女主……她妹! 薛家位列国公,今朝长房却子嗣凋零。 薛家长房久来无子,大太太膝下只有一女,多年不孕,不得已纳了贵妾梁氏进门。 却不料,太太与梁氏先后有孕,大太太日日夜夜盼着生个男孩。 可惜愿望落空。 前后分娩,梁氏生男,太太生女。 梁氏本以为能借子上位,却不料,那新生的嫡幼女身怀祥瑞,被薛家奉为掌上明珠。 注意: 女主在用生命演绎着玛丽苏,女主金大腿粗壮,考究党轻拍。 男主宠宠宠,女主美美美。 男主占有欲强,克父克母克一切(除了女主),幼年小可怜。 女主福气爆表,双c,1v1 内容标签:宅斗 甜文 穿书 主角:薛令蓁 ┃ 配角:原小说众人 ┃ 其它:宠文,苏爽 第1章 重生   这一年的寒天来得快,烈风夹杂着寒意,没多久就席卷了整个繁荣的京城。原本热闹的京城也开始变得人声稀少了起来。   就连威远侯府和陈国公府两家勋贵都到了霉运。   陈国公薛林也是京中有名的一号人物,祖父乃是开国大将,父亲亦是武将,一家上下,除了他,都是身有战功,就连那身为女流之辈的老太君都曾随夫上过战场。所谓物极必反,这到了薛林这辈,就算改了道了。   薛林生性多情,最喜附庸风雅,自小喜欢读书,生了一张俊美面孔,又是勋贵出身,因此得受探花郎,算得上京中才子。他自幼与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宋家小姐定了亲,十七岁时成亲,二十岁时方得了长女,也不知是这宋氏子嗣艰难还是他薛家没有子嗣缘分,这些年下来,后宅中除了一妻一妾生下的两个女儿,再无其他男嗣。   依着薛家长辈的意思,为保爵位后继有人,当早日立下嗣子,那二房薛树之子聪慧伶俐,又已经长成,当是首选。薛林岂甘愿爵位落入庶弟之子的手中,推脱再三,一面又找了位好生养的妾侍纳入府中。   那妾侍着实有运道,入府不足一年,已经身怀有孕。就连多久都没有动静的大太太也传出喜讯,薛林欣喜若狂,更觉此女颇有福缘,愈发珍爱。   十月怀胎,那先有孕的妾侍生下一男婴,更是一步登天,母凭子贵,就连宋氏也不得不让其三分。虽有庶子,薛林也甚是期望这宋氏腹中的嫡出子,更何况那时宋氏长兄威远侯正奉旨镇压叛贼,依着威远侯战无不胜的名声,没准又是一场战功,他岂敢慢待了威远侯的亲妹?   熟知这在京城入寒,宋氏怀胎七月之时,便传来了消息,随之而来的,却是威远侯率性用兵出了大错,损失三千多的精甲士兵,自己也因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消息。幸而大战有那太子宠妾的亲弟李茂积颇有战略,整顿乱局,艰难归来。   圣上闻罢,自是大怒,念及宋家嫡系一门,除了宋氏兄妹,皆为国镇守边疆而战死,方维护了国家安危,故而网开一面,除了宋家的威远侯爵位,将宋家一族流放渌州。就连这薛家,也因和宋家是姻亲,故而遭了牵连,薛林身上本就只挂着个翰林院的闲职,这下子,连个闲职也没了。而宋氏因是出嫁女,因而逃过一劫,可她腹中孩子却自此被那薛林视为灾星祸害,若非有忠奴相护,只怕这孩子早成了一摊血水,和宋氏一尸两命去了。宋氏自此被禁足于院子里,就连亲生的长女也不得看望。   现下不过刚十二月初,陈国公府中的丹枫院内早就积满了雪。可在以往,就算是大雪下了数日,下人们依旧会勤奋地将这积雪扫除,如今宋氏落魄,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早早就跑去讨好那新生了大少爷的梁姨娘,生怕沾染了这宋氏腹中孩子的晦气。   宋氏如今跟前只有自己陪嫁的几个下人伺候,又因她并非是闺中柔弱女子,素来身体强健,怀胎八月也无大碍。   她跟前的大丫头琥珀将门前的积雪扫到一旁,刚刚走至门前,就听屋内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轻叹。   琥珀眉头一蹙,将扫帚交给身侧的一个小丫头,掀起帘子进了屋。   屋内宋氏使了银子,仍旧烧着炭盆,摆了几个,将整个屋子烘烤得暖洋洋的。琥珀在小隔间将身子暖热了,才敢绕过屏风进屋。   宋氏久日卧床,早就不耐,让丫头珍珠扶着自己到临窗的炕床上小坐一会儿。她素来貌美,就连怀胎近临盆,又遭遇诸多打击,也没能损失几分颜色。玉面赛雪,长眉凤目,颇为明艳大方,如今松松披着薄袄,发髻懒散,很有些憔悴。   她本是爽利大方的女子,可近几月来,梁氏生下庶长子而自己却被诊出怀了女胎,而后自小相依为命的同胞长兄更是生死不明、还背上罪名,宋家一族皆被流放,寒冬雪天,还要远行千里,不知有多少人能撑下来。诸多大事堆积在一起,宋氏眉梢也不禁染上愁绪,心中亦觉腹中小儿生来不吉,却又舍不得这至亲骨肉,爱恨交加,愈发煎熬。   琥珀瞧她这般模样,忙抽出帕子擦去她眼角泪珠儿,压下声中的哽咽:“太太,大爷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等大爷归来了,圣上自会替咱们洗怨的。”   宋氏攥拳捶在小桌上:“长兄自幼熟读兵书,生性沉着冷静,并非是那意气用事之辈,此话一听,便知是假话。更何况,那些精甲士兵乃是我父兄苦心培养起来的自家弟兄,与长兄情同手足,他怎会不把这些弟兄的性命放在心上?”   她冷笑:“怎么死的最多却是我宋家的精兵!”   想起那些亡去的宋家将士兄弟和生死不明的长兄,她面上不知不觉已经沾满了泪水,一双凤眼有些红肿。   珍珠忙取来帕子,将其面上泪水擦去,“这老爷也是,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又是读书人,怎也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一味将太太困在这里,太太可还怀着身孕,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太太嫁进来受罪!这薛家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也不想想,若没了大爷,当年他家哪里还能出个国公爷?”   宋氏恨极了丈夫不念半点旧情,愤声道:“薛林哪是看不出,他正是看出了这其中只怕太子逃不了干系,是根本懒得操心,唯恐与我宋家再沾染上些瓜葛。若非他是伪君子,怕名声不好,只怕早就要暗中除了我与孩儿,芳姐儿又是女孩,这般一来,他陈国公府自然和我们宋家再没什么瓜葛了!”   她不由忧心道:“咱们在这还能有个照应,也不知,芳姐儿在外头可有没有受那梁氏的磋磨。”   “二姑娘是姑爷的亲生骨肉,又从小得姑爷疼爱,姑爷想必不会如此狠心的。”   珍珠和琥珀忙上前宽慰她,可不知为何,一提起女儿芳姐儿,宋氏的眼皮不禁一跳,心底猛地不安起来,推着珍珠道:“我身体不便,珍珠你为人谨慎些,又与府中不少下人交好,去外头打听一下芳姐儿这几日可还好。我这里有琥珀、琉璃他们就够了。”   珍珠见她实在放心不下,只好答应下来,又多嘱咐琥珀,让其多加小心。   人才刚走至院门,就见一个葱绿比甲、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面色煞白地跑了过来。   珍珠一眼认出,这便是二姑娘跟前的丫头双喜,忙拉过她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姑娘出了什么事?”   双喜哭哭泣泣:“姑娘在房里为侯爷抄了几天佛经,我们劝她出去转转,却正好碰上了二房的萍姑娘,萍姑娘瞧上了太太给我们姑娘的琉璃钗,非要讨要,姑娘不给,她就把姑娘推进了湖里。我们把姑娘救了上来,那梁姨娘倒是请了大夫来,却还非要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给太太老爷传信!”   “什么?!”   宋氏隐约听见屋外有动静,心下不安更甚,让琥珀扶着自己出去看看,只听到了双喜那句“把姑娘推进了湖里”,就只觉两眼发黑,手脚冰凉,肚子也隐约有些抽疼起来。   珍珠和琥珀面色大变,又是担心主子小主子安危,又恨那梁氏和二房落井下石。   宋氏缓过气来,攥住双喜的手:“你且仔细告诉我,芳姐儿如今怎样了?”   双喜道:“我忙着出来将事情告诉给老爷太太,如今还不知姑娘如何。”   宋氏忽的面色煞白起来,面上满是冷汗,不禁弯起身子抱着肚子道:“我的肚子,快,珍珠你去看看芳姐儿,琥珀,你将备好的产婆快些带来!”   又是好一番人翻马乱,这丹枫院中不久就传出女子的痛吟声来。   ??????   身上冰冷入骨,寒冷湿黏的感觉让薛令芳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眼前一片黑暗,眼皮沉重得很,只有耳边传来细碎的争吵声,一男一女。   是薛令萍和陆轩雍那对贱人吗怎么,他们把自己害死了,不应该恩爱缠绵的吗?怎还会争吵?   不,不对,这声音不是他们的,倒像是父亲和梁姨娘的。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刺眼的光亮刺入她眼中,趴在床边的丫鬟四元惊道:“姑娘,你醒了!”   不远处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上前来,俊美儒雅的面孔瞬间映入烛光下,“芳姐儿,你可还有设么不舒服的地方?”   薛令芳愣愣地看着不知为何死而复生的父亲,又见另一侧站着一个妙龄窈窕的少妇,正擦眼抹泪,十分可怜的模样。可不正是那因生了长子而颇得父亲疼爱的梁姨娘。   梁姨娘上前哭道:“我看二姑娘身子康健,定是无事,萍姐儿也不是有心之过,何必为此伤了他们姐妹的情分呢?今天又是我来请萍姐儿来玩的,若是她出了事情,我如何跟表姐交代呢?夫君就看在我和宝哥儿的面上,饶了萍姐儿这一次吧。”   薛令芳轻轻勾了勾唇角,一个颤抖,似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来,不由紧紧攥住父亲的衣角,大哭道:“呜呜!阿爹,你救救芳姐儿,湖底的水好冷,萍姐姐还拽着我的头发将我往下推,夺走了母亲送我的发钗!”   梁姨娘白了脸色,不禁暗中瞪了眼薛令芳,她是十分明白的,薛林纵使对梁姨娘多有疼爱,可也不代表他能忍下庶弟的女儿故意去害了自己的嫡女,当下便道:“薛四儿,你去将萍姐儿叫来!”   那底下一人应了声,不过一会儿,一个身量娇小的十岁大小的女孩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哭得可怜兮兮的,打扮虽不是十分精贵,生得几分秀气,尤其一双水眸,含泪带怯,全都肖似了薛林那位曾极受宠的庶母。   薛林见她这般作态,一阵作呕,就连萍姐儿的表姨梁氏也怕触怒,悄悄远离她几分,只暗中给她使了使眼色。萍姐儿犹不自知,娇娇怯怯地哭道:“大伯父,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大伯母太过偏心,那般好的琉璃钗,想必妹妹是见惯了,我却是从未见过,一时心动,这才??????”   薛林更是大怒,愈发觉得这萍姐儿是被其父母故意教唆地,可想而知那对夫妻暗地里不知如何算计着自己的爵位家财,那梁氏是薛林氏的表妹,方才还那般维护薛令萍,莫不是自己女儿的性命还不如庶出的贱种来的值钱?   他眼神阴郁地望了眼梁氏,一巴掌却狠狠打上薛令萍,二人被他吓得不敢多言,只觉如今都是那薛令芳多嘴所致,暗中恼火。   薛林冷笑道:“既然萍姐儿是无心之失,那便让她也去冷水中待上半个时辰,好好清醒一下。至于梁氏,我看你是愈发糊涂了,在院子里好好照顾宝哥儿,自己反省一下。”话音刚落,就见不知从哪钻出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拉着薛令萍走出了院子,不多时,院子外就响起了薛令萍的呼救求饶声。   他继而又对薛令芳道:“你身子不好,就休息几日,少在园子里走动,省得再着了凉。”转身吩咐下人:“你们看好姑娘,若再出了事,你们的命也都别要了!”   薛令芳道:“我会照顾好自己身体的,父亲若是还有事,就先去忙,我这里有嬷嬷他们,也无事。”   薛林欣慰笑了笑,正欲离开,院子里宋氏跟前的大丫头珍珠不知何时来了,他面上一阵阴郁,忍耐许久,还是让人上前:“可是你们太太让你来的?你且回去告诉她,芳姐儿无事,没事不要乱出来走动,省得将晦气带出来!”   珍珠眼圈红了红,福了福身子,“如今太太将要生产,听闻姑娘落水,这才派了奴婢前来瞧瞧。”   薛林似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般,急忙带着梁氏挥袖而去:“我且要等着瞧宋氏能生出怎样的孽障来!”不过这言语中倒是没阻拦薛令芳去看看宋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气象,求支持,求捧场! 第2章 生产   薛令芳一见珍珠,不禁哽咽着让人扶着她起身,连忙问:“阿娘身体如何了?万事可都准备好了?”   珍珠不疑其他,只当她是思念母亲,心中宽慰,安抚道:“自是无碍,东西都准备妥了,太太身子尚算健康,又并非头一次生产。姑娘莫要太过操心了。”   薛令芳垂下眼眸,岂能不操心。上辈子阿娘也是难产而亡。她挣扎着起身,快速穿上冬衣,对珍珠道:“珍珠姑姑,你快些带我和李嬷嬷去阿娘那里,我去看看才安心。”   珍珠忙拦住:“姑娘身子还未好,你年纪小,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好好歇着才是。”   薛令芳情急之中,面上带出一丝冷笑:“若是我不去,只怕阿娘早就被人害得一尸两命了!”   “什么?”珍珠一时震惊,松下了力气,她便立刻跑了出去,只但愿阿娘尚未喝下那碗汤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珍珠暗自疑惑,脚下急忙跟了上去。   ……   丹枫院中,宋氏疼得满脸冷汗,手背已经爆出了青筋,身下的锦被的被面都被扯烂了一道口子。   那产婆在她下边观望一阵,手下按摩动作不停,惹得宋氏一阵阵的惨叫,却突然抬头道:“这是不好了,这孩子胎位不正了,只怕要挪胎位,再加上催产药,才能生下来。”   琥珀皱了皱眉头,替宋氏擦去其面上汗水:“可我们太太之前的胎位一向是正常的,胎儿也十分康健。”   产婆吞了吞口水,忙道:“这妇人生产时变化多了,这也算不得稀奇。”   宋氏摸了摸愈发硬的肚子,孩子在里面踢来踢去,显然是无法再忍下去了,只得道:“那就要催产药,这样拖下去,我跟孩子一个都活不了,若有万一,就舍了这个孩子,也要保住我的性命。”   对着产婆有些诧异的眼神,宋氏愧疚和不舍地摸了摸肚子,“这孩子生来与我相克,若是能生下来,我和他还有些母子缘分。若是不能,我还有芳姐儿要照料,不能白白送了命去。”她不禁流下泪来,疼得又抽了几口冷气。   “太太!”琥珀心疼地唤了声,急忙让琉璃随产婆去准备催产药来。   产婆端着汤药上前,望着床榻上虽十分狼狈却依旧美貌的宋氏,心头有些可惜,可奈何自家儿孙性命全都被握在他人手中,也只能对不起这大夫人了。   望着黑黢黢的汤药,宋氏原本有些平稳的肚子又开始抽疼了起来,本能地想要拒绝,熟知粗壮有力的产婆手劲儿却突然大了起来,让本就生产虚弱的她挣脱不能,她就算是再信任此人,此刻也发觉其中有诈。   因这产婆乃是威远侯府找来的,琉璃、琥珀几个侍女并不曾怀疑,眼见那汤药就要入口,宋氏只觉腹中弹出一道怪力,硬生生将这产婆推开了来,碗中的汤药撒了一地。   “太太!”   房中众人俱是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只见产婆还来不及反应,宋氏便突然面色红润了些,撑着身子道:“将这贼人拿下!”   琥珀与琉璃一瞬间明了,琉璃快步上前将那婆子擒在手中,产婆见势不妙,以防祸及家人,急忙咬断了舌头自尽。琉璃恨自己下手不快,这产婆死了,放下追查下去可就难找线索。   宋氏这边还未来得及惊奇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力气是从何而来,再度传来的疼痛将她的注意力夺去,虽没了产婆,但她已是第二次生育,琥珀和几个嬷嬷几人也都伺候过她生产,虽手忙脚乱,但有那股力量相护,也再未出过大乱子。   伴随着一声声的痛吟声,不知何时,有些阴沉的天气转而放了大晴,阳光照了进来,在外面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丝暖意。屋檐下的冰凌开始滴下了水珠。   “这天气终于放了晴,可见是有好兆头的。姑娘您千万别着急!”四元看着薛令芳原本苍白的脸上因快速行走而染上一丝绯红,不禁焦急地说道。   此时的薛令芳才察觉到,不知何时,阴沉沉的天早就晴朗了,乌云散尽,露出了久违的太阳。   “这倒是奇了。”她轻声低语,前世母亲难产身亡之日,她记得清清楚楚,是一个雨加大雪的天气,甭说天晴了,就连阳光也没见一丝。如今这倒是天晴了。心中不禁有些期望,或许真的就是个好兆头呢。   一行人小跑到了丹枫院,薛令芳的双手有些颤抖地推开了院门,生怕下一刻就有人从门中哭着出来宣布噩耗。   看见琉璃正在门外守着,脚下不远处就是产婆的尸体,她和珍珠惊了一下,忙跑上前,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阿娘(太太)可有事?”   琉璃将发生的事情说出,珍珠合掌道:“阿弥陀佛,我看着小主子并非是什么克星,倒是太太的护身符了。”   薛令芳念及母亲无事,心中大安,也不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眉目一转,却又深思起其中的蹊跷。   珍珠见她面色苍白,虽穿着厚实的冬衣,仍有些打冷颤,便让她进了屋内的隔间等候。薛令芳等候片刻,听着传来的母亲声音,就心急如焚,抬脚便要出了屋去,却在此刻,那产房中传来了一声清脆有力的婴啼声。   似是一种预兆般,炫目的一道霞光从产房的窗户溢出照进了隔间的屋内,薛令芳的面上一阵恍惚,随即掩住眸中溢出的泪水,快步走入产房,珍珠等人早被着突如其来的霞光震慑住,无法回过神来。   产房之中,宋氏被那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诞下孩子,此时还颇有余力,只听婴孩哭声,却不见琥珀抱了孩子上前,抬眼一看,琥珀抱着裹在大红襁褓中的婴孩,一束极为明亮的青色霞光从婴孩身上散发出,整个房间都变得犹如仙境。   而那束霞光极为明显地是冲着婴孩而来,只将婴孩包裹在霞光之中,连抱着婴孩的琥珀都没能沾上半点霞光。   随着霞光而来的,还有一阵阵极淡的花木的清香,逐渐冲淡了产房内的血腥味。而哭闹不止的婴孩随着霞光也逐渐安稳下来,乖巧地躺在了琥珀的怀中。   “这是……”宋氏惊疑出声,连走进屋的长女都未曾发觉,走进来的一行人和屋内的众人一样呆愣地看着眼前这惊奇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薛令芳眼神闪烁,连忙惊喜道:“阿娘,仙光入凡,清香盈室!这正是祥瑞降世的征兆!”   “你怎就来了?小心自己的身子!”宋氏见长女过来,急忙招她过来,不由责怪道。薛令芳摇摇头,“我心中不安,担心阿娘。”   其余众人才被惊醒般,不禁议论起来,琥珀急忙将婴孩送到了宋氏身边,“太太多想了吧。三姑娘这样乖巧的孩子,哪可能是克星?我可没听说过生来有吉兆伴身竟还是克星?就连东宫里的那位当年可没……”   宋氏接过孩子,连忙捂住琥珀的嘴,示意莫要多言。   她低头一瞧,怀中的小小婴孩虽刚刚出生,却的确与普通的婴儿有所不同,生来肤色就莹白如玉,若不是面色红润,就像是精雕细琢的玉雕一般。这五官也不知肖似了谁,虽有些自己和那薛林的影子,却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是恰到好处,可看出日后的绝丽模样来。   再细细瞧来,女婴微微摊开的小手中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美玉来,那玉石仿若活着的一般,每闪过一缕光芒,色泽便通亮一些,那些霞光都被缓缓吸纳入女婴体内,正仿佛是仙人吸纳灵气修炼!   “怀玉而生,真是生来不凡啊!”琥珀几人口中不禁惊叹,连薛令芳对于此婴孩都多了一份敬畏。宋氏不禁喜极而泣,自然也明了,方才护着自己生产的怪力只怕也是这婴孩护母本能,对怀中女儿更是内疚心疼。   薛令芳怕自己手凉着了婴儿,只虚虚点了点她小巧的嘴巴。前世的她也是不信鬼神之人,只是先有自己重生一事,又有那等奇异的吉兆景象,容不得她不敬畏起来。“也不知这三妹妹是什么个来历,说不定就庇佑舅舅平安归来,洗刷冤屈了呢。”   宋氏心中亦是一震,一日之内竟是大悲大喜,自己如今诞下这祥瑞之女,正是大好时机,长兄生死未卜,有了祥瑞出身的外甥女庇佑,没准就会平安归来。就算长兄遭遇不测,圣上这些年来被抨击上位不正,若有了天降祥瑞支持,再稍加运作,就会被说是天定君王,而自己作为祥瑞生母,连带着芳姐儿都可得到几分庇佑,可以照顾一下被流放的族人,甚至将来也可借此洗刷了长兄的冤名。毕竟,一个祥瑞如何能降生在出身罪族的女子腹中?老天可不是没长眼。   她打定主意,握了握长女的双手,对珍珠冷笑道:“薛林不是想要看看我腹中是个什么孽障吗?你就让他来瞧瞧!还有一笔账没算呢!”薛林虽是个伪君子,但为人最好名声,素来交友广泛,若他有个祥瑞之女,早就与他那些门人写诗作赋,恨不得吹遍了整个京城。就算是诬陷兄长的人行动再快,也阻止不了。 第3章 祥瑞   陈国公府人多口杂,虽大夫人宋氏生产是在禁足之中,可仍挡不住那丹枫院发生的一切传了出去,顶多是快慢的问题罢了。宋氏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让珍珠给薛林通报,也只是怕有有心之人阻拦罢了。   宋家长子用兵出错,筑下大错,宋家已经走到尽头了,府中上下听到宋氏诞下祥瑞的消息时,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宋氏莫不是被逼疯了,竟凭空将自己的孩子说成祥瑞,不由嗤笑。待薛林听到珍珠来禀告,也是轻笑,一向儒雅多情的面上流露出一丝讽刺。宋芷仪啊,宋芷仪,何时心高气傲的你也能想出这般低端的主意,难不成宋家的事情还真把你逼疯了不成。   珍珠道:“若是国公爷不信,尽可去丹枫院一瞧。”   薛林一把将手中赏玩的字画扔下,瞧着珍珠道:“你们太太还真不愧是将门女子,胆子够大,还能折腾出祥瑞,若是连累了薛家,休怪我连芳姐儿也容不下!”   珍珠一阵心悲,当年老太太为夫人择定的夫婿竟是如此冷血之辈,若非如今祥瑞托生于夫人腹中,只怕夫人此生就没了指望了。   书房里的丫鬟忙不迭为薛林穿戴好,薛林爱好红袖添香,这书房的大丫鬟侍书、弄墨二女也皆是姿容秀丽难得之女,早已被薛林收用,二女争风吃醋已久,以为这太太宋氏仍旧想了花招惹得薛林前去她院中,颇有不满,言语之中几番讽刺,薛林只当看好戏,珍珠听得愤怒难当,若非有宋氏嘱托,早将这二女收拾了去。   见薛林背影,侍书却蓦地心里有些不安,转身对身侧正收拾字画的弄墨道:“我这心底突然有些没着没落的,不知那太太到底是怎么个计谋。”   弄墨盘起辫子,白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真信了珍珠那小蹄子口中的祥瑞三姑娘?宋家没了,她可不是侯府小姐了,可不是要摆脱了腹中克星的名头,拢着爷的心,也好为宋家算计算计?”   话分两头,薛林随着珍珠去了丹枫院,那缕霞光从屋子里散发出,外头倒是看不清楚是怎样的情形。跟在薛林身后的薛四儿眼尖地瞧出这院中的稀奇之处,跑过去指着最东边的一小片花林道:“国公爷,您来瞧瞧,这是稀奇事儿,大冬天的,太太这院子里的桃花却开出了花骨苞!”   薛林上前一瞧,心下颇有些惊疑,几日前他还来与宋氏吵了一架,那时这桃枝上还是空荡荡的,如今却已经有五六朵小花苞长出。   珍珠心道自家那三姑娘莫非是个花仙,先有那玉石花香,又有这冬日的桃花开放。   “爷,您看!”跟随来的小厮满目惊愕地看着那小片桃花林,差点没跪下去拜神了。薛林闻声望去,顿时大惊。原本刚刚还只是花苞的桃花,此刻已经像是吸足了养份一般,全部盛放,娇粉可人,若非周围人还穿着冬衣,他就以为是春日到了。   见此异景,薛林仪态全无,跑着进了宋氏的屋子,口中喃喃道“难不成还真让宋芷仪生了我薛家的祥瑞不成?”,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般,险些被走廊上的石阶绊倒。   琥珀见这样奔来的薛林,心中亦有些爽快,虽宋家冤屈尚未洗去,但至少在这国公府不必背着个克星孽障的名头,也可保住太太姑娘的地位。她全然似没看到薛林焦急的神情,不急不慢地拦住他,“老爷慢些,三姑娘刚出生,这禁不起寒气,您先在这隔间暖和一下,驱驱身上的寒气儿。”   若是前几日,薛林定是要怒骂责怪她,巴不得那宋氏连着腹中孩儿早些去了,免得连累了他和薛家,可现在亲眼见了那桃花异象,心中早就信了珍珠的话八九分,自然是万分稀罕这祥瑞,琥珀的话语也未曾放在心上,“你的话说的是,刚出生的婴孩,正是体弱呢。”   琥珀垂头讽刺一笑,念及主子还要他借力,仍是有礼地掀了帘子,让其入内。   宋氏早已从产房中转出,屋内满是花木清香,这会子香气愈发清晰了。薛令芳偎在床前,守着那婴孩。女婴自出生来,还未曾饿哭过,仍被一小圈的霞光包裹住,薛令芳靠近襁褓,突觉那道霞光有小部分入了自己体内,手脚的冰冷感渐渐消失,啧啧称奇,方才琥珀抱着她可没说有这效果,霞光竟以血脉为区分不成,心头却不自觉地愈发亲近起这三妹来,她定是自己与母亲的福星。   宋氏更是如此,她先头以为此女与自己相克,难免有些不喜,可如今这女儿却是自己的希望,再加上女儿身上的神通在生产时救过自己一命,更觉是天赐的恩惠,爱若珍宝。   见薛林入内,宋氏想着还要凭他借力,面色稍和,也不言语,只让薛林命乳娘将女儿抱起,待他上前一看,果然是五官不俗,美玉冰雪凝成的金童玉女般可人可爱,霞光未散,愈发像是刚刚落世的仙人了。   薛林喜道:“这等异象,必是有来历的仙人托生,我薛家是要出个贵人了!”   宋氏命人轻轻拿开女儿的小手,小小的肉呼呼的手掌中,握着一朵龙眼大小的玉石来,流光溢彩,正是其绽放出这等霞光。   抱了许久,奶娘自然有些手麻,却不觉得劳累,想着多沾些这贵人的仙光才好,也好庇护着自家儿孙平安长大。   薛林本被那霞光清香所震慑,却又见此等神物,一时之间全然忘记这乃是自己亲女,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带回过神来,狂喜地急忙将那灵玉收入女婴手中,谨慎交代道:“此乃神物,不得寻常示人。”他出身国公府,母亲也是名门出身的贵女,所见宝物甚多,也见过一些有灵性之物,可如此流光剔透、身绽霞光的玉石来。这自然是集天地之灵所成的神物。   宋氏接好女儿,凤眼斜睨:“怎么,你如今可相信珍珠所言?”   薛林一想起日后薛家的前程,心头一片狂热,也没了往日的脾气,“有三娘在,薛家定是出个贵人了,不管宋家有何冤屈,圣上念在祥瑞上,也会宽容一二,待定疆兄平安归来,自然就好办了。不过你现在乃是罪族之女,若三娘由你照料,圣上正是迁怒宋家,不免有些??????不若将三娘交给阿月,如今宝哥儿与三娘相差不大,她照料得来。”这阿月,正是梁姨娘的闺名。他打得是好主意,还想着要为梁氏母子谋好处。生恩不及养恩大,若是由梁姨娘养大这祥瑞,这祥瑞自然亲近他们母子,日后的好处也都是念着他们了。   宋氏勃然大怒,随手执起发上金钗隔空打向薛林,将其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梁氏何等品性,险些今日就将我的芳姐儿害了去,若非她,我也不至于早产!另有一事,我生产中,早备好的产婆却暗地里害我,若非有人指使,她怎能做的出来?这一桩桩的事情,我可信不过她!再者这三娘极为亲我,若离了我去,只怕会不安稳。”   薛林一阵后怕,连连退后几步,让乳娘将女儿抱远几步,果不其然,女婴有些哭闹起来,顿时颇感心疼,只得无奈道:“阿月并非是那等人,我看皆是二房搞得怪。若你不放心,那三娘就先放在此处。”转而道:“那产婆已死,我已让人下去追查她家人了。至于薛令萍推了芳姐儿,就去祠堂再跪上三天,不准任何人送东西进去。”   “怎样,这你可满意了?”   宋氏不再言语,纵然心有些不满,却只得如此。产婆自尽,必然是为了保护其家人,这般一来,她的家人也只怕是被那贼人握在手中,凶多吉少,追查也多半没了结果。不过她也想借此威吓那暗中下手的人,让其一时不再敢出手。至于薛令萍那丫头,祠堂一向阴冷,那薛令萍又被扔入冰水中泡了一会儿,跪上三天,小命也去了半条。念着她的芳姐儿尚无大碍,就先饶她一命。   薛林与宋氏本就两看相厌,见过祥瑞为真,他心中兴奋,也就纵容薛令芳在此居住几日的事情,简单交代几句后,便要回书房。见他走罢,宋氏松了口气,怜爱地抚了抚两个女儿的额头,“不管是谁,害了宋家的,我都一一要讨回!可惜三娘这辈子是不得如寻常小娘子那般自由如意了。都是我对不起她。”   薛令芳眼圈一红,却暗中不自觉地掐紧了拳头。不管如何,今生母亲未亡,妹妹乃是祥瑞,比上一世已经好了太多。宋家背后的冤情,她也多少知道一点,若自己重生真是与这本该夭折的祥瑞妹妹有关,就请这祥瑞庇护母亲,也庇护自己能早日为宋家洗冤。   ??????   一座荒城之中早已人去楼空,城外不远处,血染黄沙,尸横遍野,身穿精良铠甲的战士尸体一个个皮包骨头,力竭绝望而死。采药特意经过此处的少女望见这片惨景,不禁泪流满面,想起那英雄昔日赫赫威名,喃喃道:“一代威远侯,竟真的就葬身于此?死后还没落个干净名声??????”   此时月色森森,从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在这疮痍的景象中显得有些恐怖,少女惊声道:“是什么人?”   自然是无人回答。少女转身,寻声走去,震惊地看到,那深处的枯木树洞中,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满身血污的男子双手紧紧握着长枪,五六支长箭穿胸而过,地上一道绵延的血迹。而此刻,一缕缕的莹光不知从何处而来,正钻入男子身体里。   “这是何方的精怪?莫不是在吞食将士的血肉之躯?”怀着对将士的尊敬之心,少女压下胆怯,缓步上前查看男子的身体,透过微弱的月光,她惊讶地发现那满脸血污的男子面容似乎有些面熟,竟和记忆力男子俊朗成熟的五官一一对应起来,小跑着上前,细心擦去男子脸上的血迹,怔住一下,连忙探其脉搏,喜极而泣:“大将军,果真是你!我便知道你怎会这般容易就死去?怎会甘心让小人玷污你的英名?”   男子撑着一丝残留的意识看着眼前的微弱莹光,扯出一抹笑意:“是老天让我命不该绝!”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让少女又紧张起来。   而少女此时也发现,这些莹光并非话本里食人血肉的精怪,似乎是在治疗男子身上最严重的创伤,顿时不敢轻易动作,待那莹光完全消散后,才又十分小心仔细地检查一番,诧异道:“这光芒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几处箭伤竟好了大半,本是必死的人竟成了如今的轻伤。看来真是上天保佑将军了。”   她欣喜地想着,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替男子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思量再三,将男子身上的盔甲脱下,弯身将他高大的身躯压在自己瘦小的身上,往不远处的林子走去。她脸上又哭又笑,身子虽小,却稳妥地将这男子护得极好,不受一点的颠簸。 第4章 庶谋   却说那宋氏新生的女婴也并非常人。她本是末世的一缕的幽魂,前世父母均是末世的木系异能者,而她更是木系异能的变异者,从简单控制花草的木系异能竟演变成可以控制生机、治愈伤病的特殊异能,被基地当成宝贝一般护着长大,半点没经历过末世的血腥,只负责医治基地里的重伤员。却没料到基地突然被丧尸摧毁,她也被牵连至死,再睁眼就托生至此。   与宋氏在一体内相处已久,虽这生母后来对她感情复杂,可在前期却都是十分关爱,她前世父母早亡,如今对这宋氏,不免生出一些恻隐之心来。   本见宋氏体内生机衰弱,她便用异能护住母体,却万万料不到,此时她体质弱小,无法控制住太过强大的异能,竟引起了异能暴'动,木系异能竟促使她周遭的植物早早在冬日开放。   眼见异能无法收回,她不想让自己的异能白白浪费,又得知生母的救兄心愿,她索性就借着母体的血缘之力,隔空将异能的一小部分输送到了母体长兄也就是此生舅舅的身上,这才不至于让母女二人因过多的异能爆炸而死。而剩余的一部分异能力量则被她强行用精神力凝结成了一小块晶石。   不过好像这块晶石被当作了什么祥瑞宝物。对自己应该没有坏处吧。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抵挡住稚嫩身体传来的疲惫,逐渐步入睡眠。毕竟疏散异能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神力,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更多的事情。就算她有心将舅舅安稳的消息告诉宋氏,如今的她还不能说话也是白费功夫。   产婆一事,薛林的确下了功夫追查,可也只找到那产婆儿子一家畏罪自杀的尸体,泄恨地将这一家子全都扔去了乱葬岗,曝尸荒野。可他心头怒意未消,怀疑是庶弟一家下的手,背地里对他庶弟薛树一家的铺子多有打压,这薛树与其妻林氏还不明为何,自认倒霉,以为是同行打压,苦不堪言。   薛林自瞧过她后,就宣布三姑娘的确乃是天降祥瑞的事实。那些曾经见过桃花盛开的下人也大力地宣传开来,什么霞光大绽可医人百病、异香扑鼻、花仙降世,到了最后,甚至早晚都有人偷偷去丹枫院跪拜。   而那哺育薛三姑娘的张奶娘也确实好运。她家儿子两个,长子是聪明活泼,可幼子却因早产而体弱,只能养着,却不知为何,自打那日奶过三姑娘后,再哺育幼子,不过两日,幼子已经健康许多,大夫都说再养一些时日,就可与平常幼儿一般健康。此后她便时常在外提起这三姑娘的神通之处,将其当成神明般私下供奉。   后来府中实在是说的没谱了,薛林才让薛四儿去管教一二,心中却也十分自得。   他自己却是埋头于书房,与那群素来一起写诗作词的门客写了几首诗词,翻了诸多书籍,才定下了三姑娘的名字——薛令蓁。蓁者,珍也,乃是珍宝、珍稀之意。而蓁本身又有草木茂盛之意,与她出生的异象相和,亦有薛家强盛之意,当即便将这小小婴孩上了族谱。这才想起,自己那庶长子宝哥儿虽早已起好了名字——薛荣,却尚未公开,因此一并宣布。   这事传了出来,也多惹人注意了些。这都是有习惯的,哪家的孩儿都是在养到七八岁,已经长住了,才会去上了族谱,而有的女儿家,更是在出嫁时,才会记名,若有的是庶出,则更不稀罕了。但仔细一想,人们也便认为是理所应当的。若是自家有这么个祥瑞姑娘,自然也要早早上了族谱,祭告祖先。   宋氏听了,也觉得不错,便让下人们都改了口,改叫蓁姐儿,薛令蓁听罢,却觉也是缘分巧合,她前世姓名也叫薛令蓁,不差半字,就连接受起这穿越重生一事也没有多少不适应,难不成自己还真是投胎转世了?   这起名一事听在府中众人心里,却是给出一个信号。薛家大哥儿不如这宋氏生的祥瑞三姑娘得宠。自然就又是一番态度。   众人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凡胎俗子怎比得上这祥瑞呢。可惟独这尚在禁足中的梁姨娘心中不畅,郁郁寡欢。   这日里,分了出去,住在一条街的二房太太林氏进门去瞧她——那日薛令萍又被人扔入水中又被罚跪祠堂,送到家中就得了风寒,灌下几碗汤药也不见好。林氏把这一子一女看作眼珠子一般,自然找上门了。因是怕惹怒了薛林,只一味地冲着她表妹梁姨娘抱怨。   “你还说,我让你好好教导萍姐儿,可你们夫妻只一味宠着,她是个什么身份,怎么敢对薛令芳下死手?你也别对我生气,就算宋芷仪废了,可薛令芳照样还是国公爷的嫡女,萍姐儿又不是他亲生的,还是庶弟的女儿,国公爷能包庇萍姐儿?这下好,我被迁怒,宋氏生下了个祥瑞,你满意了?”梁姨娘坐在榻上,一身浅色的紫薇花褙子,映在窗外的光影下,显得精致漂亮,她生了一张圆润的鹅蛋脸,柳眉杏眼,淡笑时看着十分的温柔单纯,素来是薛林最为喜爱的长相,不妩媚、不可怜,却温柔之中带着些天真。   对面的林氏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知日后还要依仗这个表妹出主意,见梁姨娘是真的生气了,连忙道:“妹妹,咱们约好的事情,你可不能反悔。否则宝哥儿的事情,你也落不得好!”   梁姨娘瞧她一眼,心中暗骂果真是一家子蠢货,只得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好好教导萍姐儿,莫要一贯再娇宠她。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林氏却没觉得自家萍姐儿如何不对,面上只是忙应下,上前又问:“那宋芷仪和那祥瑞怎么办?”   提起这,林氏就觉得气得心肝疼。她与宋氏差不多大,都是在圈子里有过交集的,可这宋氏不管何时都压了她一头,好不容易这薛家长房久来无子,族中商议要将她的长子过继来,将来继承爵位,可这宋氏和薛林不愿非自己亲生子继承爵位,借了侯府势力压迫。她正想给宋氏找个不痛快,正巧她这破落商户的表妹看上了薛林相貌爵位,一心想要嫁进来,做个人上人,二人一商量,梁氏下计,由林氏帮忙进了薛家的门,趁势将宋氏踩在脚下,也好替二房得些好处。   前几月宋家遭祸,她高兴得日日睡不着觉,以为宋氏从此就要被踩在脚下了,可偏偏宋氏倒是命好,又生出个祥瑞来,还连累她家萍姐儿生了大病。一想起此事,林氏就心疼自己的萍姐儿又要被那宋氏之女踩了一头,更是郁闷,将宋氏母女恨得入骨。   梁姨娘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再是个祥瑞,如今不还是个婴孩,没了宋氏才是最关键的。一个女娃娃,也挨不着什么事情。只要没了宋氏,就算养大了她,也是我的好处。同是一家的姑娘,有个祥瑞,自然对萍姐儿的名声身份也好。”   林氏眼睛一亮,道:“你若是有计划,我立刻就去安排,这次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梁姨娘皱了皱眉头:“如今满京城只怕都知道了薛家祥瑞的事,产婆那里已经有老爷在追查了,没准宫里也有人盯着,幸亏咱们早就处理干净。你这时动手,不是成心找死吗?且再等等吧。”若是产婆成功,那祥瑞未生下来,就算薛林知道这其中有蹊跷,但也正称了他的心意,不会追究。可偏偏这产婆不知为何没能得手,宋氏生下祥瑞,把薛林的心意扭转了来,反而在宋氏那里加了人手。梁姨娘心中轻叹,这次可谓得不偿失。 第5章 圣意   昌德宫内,吴贵妃正靠着引枕,做着绣活儿打发时间,她是宫中老人,又有了年轻貌美的嫔妃,一年到头出了大日子,也鲜少见了皇帝。自元皇后去后,圣上没再立后,她算是位份最高的,颇受皇帝尊重,膝下一女早就出嫁,只得守着寂寞打发时间罢了。   她殿外的小宫女却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通报道:“娘娘,圣上来了。”   吴贵妃一惊,命人梳妆打扮,暗想这皇上来的目的,想起那几日听到了薛家祥瑞传闻,心下便明了皇帝的目的,只怕是刚刚罚完了宋家,如今却又去想确定宋家女儿生的祥瑞是真是假,面子上抹不开。   “参见皇上。”她刚刚行完礼,皇帝顺手扶着她起身,手中盘着念珠串儿,笑道:“朕早就与你说了多少次,不必如此多礼。”   吴贵妃笑了笑,亲自泡了杯茶,笑道:“皇上倒是鲜少过来,今儿臣妾正好听了一则奇事,要与皇上说。正是陈国公家里如今生了三姑娘,倒是个有来历的。生来便是有桃花盛开,满屋清香,霞光大绽的异象,必是大喜之兆。臣妾久居宫中,十分好奇,想请皇上允了臣妾去请这薛家三娘入宫来看看。”   皇帝满意一笑:“贵妃之求,又并非大事,朕哪能不允?”说罢,便命了自己的心腹太监出宫以贵妃的名义将薛家三姑娘接入宫中。   薛家祥瑞一事,岂能瞒得过今上?薛林早就料到,宫中必会来人。本以为宋家的事情刚过去,必要过些时日才来人。可这皇帝被那逆贼弄得火大,愈发担忧日后又有人借着自己杀兄上位的名号造反,这刚过完洗三,宫里就派了天使下了贵妃主子的口谕。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虽是打着贵妃娘娘的旗号,可派来的传旨太监却是圣上跟前的大太监张德寿,可见是圣上的旨意。   薛林急忙迎接,送上几张银票,准备打听得一些口风。   张德寿知这薛林在今上面前不得重用,日后因这祥瑞,怕是要与往日不同了,卖些情面又何妨,便笑道:“国公爷好福气,圣上听闻薛三姑娘一事,龙颜大悦,贵妃娘娘也甚是欢喜,求了圣上亲自下了口谕,要接来三姑娘看看,奴才盼了好久,才得了这份差事,也好沾沾这祥瑞的福气。”   薛林松下口气,便知这圣上不会将宋家的事情与薛令蓁联系在一起,欢喜地迎着他到了丹枫院,道:“公公的话真是过誉了。”   张德寿边走边问道:“三姑娘可曾起了名?”   提起这三女儿,薛林不禁露出浓浓笑意,道:“已经起了。她母亲怀她时,颇为不易,她又是我幼女,难免偏爱了些,故而起名蓁字,意为珍宝。”   “这倒是个好名字了。”张德寿点点头,却见路过的那厢房小窗中,露出一个半大少女正在临摹字帖的身影。她着一身银红袄裙,外扣兔毛镶边藕荷色云纹短衫,扎着双环髻,倒是生的好模样,俊眉修眼,端庄沉稳,眉宇间还稚嫩,隐约与那前威远侯宋定疆有些两三分相似。   张德寿算其年岁,道:“这便是府中的二姑娘了吧。好个人才。那三姑娘定然也是个美人胚子了。”却绝口不提这大姑娘的事情。这事全京城都出了名,陈国公长女由宋氏抚养长大,前两年已经出嫁,听闻宋家遭难,为躲着宋氏,竟是连家门也不入。如今听闻宋氏生下祥瑞,才和夫婿送上厚礼。   薛林笑道:“芳姐儿是个懂事的,一贯贴心。”二人走着,到了待客的小厅,宋氏不方便见客,已经让乳母将薛令蓁抱出,薛林会意让张德寿上前观望,一见之下,那张德寿便是大惊。   刚出生的女婴健康可爱,相貌不凡,非寻常婴儿能比的,就算是宫中的几位皇子皇孙也比不得,这倒不算什么,只这女婴捧有一美玉,好生难得的宝物,所泛淡淡霞光照着女婴面庞更觉。张德寿自己这注定无子无女的人也忍不住生出慈爱之心来。   薛令蓁将这太监打扮的男子的模样看在眼中,心中自然也明了,只怕是自己出生的异象引来了这个时代皇帝的关注。她这躯壳皆乃在母体受异能润养而成,将身体的优势发挥到了最大,自然非是普通婴儿难以比拟的,只是听自己那母亲道自己舅舅家是遭了大难,薛令蓁一时也不知这圣上对自己母女三人是怎么个态度,不禁露出一丝乖巧笑意。   张德寿笑说:“这三姑娘果真与我有缘,这才第一面,就笑了起来。没准儿,我也是要走好运了呢。”   薛林欣喜这张德寿喜欢女儿,自然也会在圣上面前美言,忙让乳母张氏、钱氏准备一番,跟着其入宫面圣。   薛令芳隔窗看着张德寿的身影,心中有些忐忑,进了宋氏房中,道:“阿娘,若是那些陷害舅舅的人在宫中,也想对妹妹不利怎么办?”   宋氏却摇摇头:“皇帝为了自己的名声愁了多年,正愁没有人能帮他证明他乃是天定君王,蓁姐儿这个祥瑞来的正是时候,又没有威胁的是个女儿家,不管宋家怎样,他都要高高地捧着蓁姐儿,还要好好护着她,你认为那些人还能有机会下手吗?”   当今的圣上虽上位不正,但比起太子来说,还是强的太多。薛令芳闻言,笑道:“是我想浅陋了。”   琉璃见母女二人说完悄悄话,宋氏面色尚佳,这才入内,回道:“太太,大姑娘来了。”   宋氏和薛令芳的脸色几乎是霎那间就阴沉下去。   宋氏冷笑道:“好个白眼狼,她这是还以为我是个瞎子不成?”   这陈国公大姑娘是庶长女,名唤薛令萱。宋氏入府多年无子,就免了妾侍的避子汤,一个通房好运怀了身孕,生下了她,虽是庶长女,却因她生母又早逝,几乎就是在宋氏跟前长大,算是半个嫡女,长成后,宋氏待她好,找了一个清贵人家的嫡子嫁了去,她小半的嫁妆还是宋氏贴补的。可这样当作亲生孩子养大的女儿,却在母亲遭难时,不仅不上门看望,还立下断绝书,要大义灭亲,冷言冷语说了出来直戳着宋氏的心窝疼。倒是她的夫婿家,因和宋家有故,还在朝廷上为宋家求了情,遭了一些牵连,被贬了一级官,反而让薛令萱愈发恨了宋氏连累她,上吊自杀,百般吵闹不要夫婿家再插手宋家事情。   如今听闻宋氏生下祥瑞,薛家八、九是要出个贵人,她便又送了厚礼,厚着脸皮上门求见宋氏。   薛令芳道:“她来作甚?昔日要求着阿娘将她嫁入高门,便撒娇卖乖,处处贴心,口口声声亲舅舅亲阿娘的叫着,刚嫁人不过两年,舅舅一出了事,她便如避蛇蝎!快别放了她进来恶心我跟阿娘!”   琉璃下去传话给门房,只教那薛令萱气得羞愤至极,“生了祥瑞,便将我这个庶出的女儿丢在身后,先前还说拿我当亲生女儿来看待,可见是哄我的谎话!只想着处处连累我,有了好处,却不知顾着我。我看就算有了祥瑞,养不养得大还是两说。再者,父亲素来厌恶她,她也别想翻身!”   门房下人笑道:“大姑娘这话可就说差了。刚才宫中才派了人来,只怕是要封赏三姑娘喽。国公爷如今正将姑娘捧作掌中宝,您可是比不得的,若是被他听了您这话,只怕是要将您打出去的。”   薛令萱听了,大为恼火,不禁出口责骂那下人。她丈夫陈咏是个敦厚善良之人,对她先前行为多有不喜,却被她以性命相逼,只得不插手宋家之事,因此于宋家颇有愧疚之心,宋氏也对陈家求情而遭牵连十分歉疚,多次派人送礼补偿。   此次薛令萱提着要回娘家看看,陈咏还以为是妻子改过自新,要去给岳母赔罪,这才下了马车,刚刚走近,便听她这般不敬,呵斥道:“这事本就是你忘恩负义、不孝不敬在先,何苦再嘴上不积德?你也为善姐儿多行些好事,积些德!”   说罢,陈咏对她实在是厌烦至极,却又怕她一人出了什么事故,只孤身先行回了陈家,留下马车送薛令萱回府。   薛令萱却只觉满腔委屈:“我这般还不是为了你和陈家着想?”想起如今宋氏母女的风光和自己遭受夫家冷待的情景,到底念及薛家日后的富贵,心中愈发后悔,不该那时便与宋氏撕破了脸面。 第6章 险事   宋氏到底还是牵挂女儿,给薛令蓁此行入宫,不仅准备了两个乳母随同,也备了一个从宫中出来的嬷嬷随同。这个嬷嬷姓谢,有近六十岁,原是服侍太妃的,后太妃去世,她出宫后便被宋家聘去,做了宋氏的教养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只陪在宋氏身边,将其看作自家孩子。   她身上自有一股威严,钱、张两个奶娘不禁恭敬十足,张奶娘道:“我与钱姐姐对宫中规矩半知半解,还请谢姑姑教导一下,以免出了差错。”   谢嬷嬷放缓神态,对二人讲解最为基本的宫廷礼仪。   薛令蓁躺在一旁备好的精致摇篮里,这几日休憩过了,精神力逐渐恢复,她精神头正好,就睁着眼望着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听着,瞪着乌亮的眼睛带着些好奇,一路下来,乖乖巧巧,除了生理需要时轻声叫一下。   张氏与钱氏羞涩道:“这三姑娘可比我家泼猴来的乖巧,我带着她,可是十分省力。”   入了内宫门,张德寿带着一众人穿过重重的宫殿,往如今贵妃娘娘居住的昌德宫去,路上交代几句:“贵妃主子是再和善不过的人,圣上虽颇有威严,却甚是爱重贵妃娘娘,你们无须惊慌,按着规矩来,不出差错,自然没事。”   谢嬷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她原是宫中人,知这张德寿因是圣上跟前的红人,颇有些傲气,那些低阶的妃嫔主子的巴结他都瞧不上,如今怎是那般好心?若是能得他在圣上面前照顾,她也能放心些。   薛令蓁早晨出门,是个晴天,快到中午,阳光更好,暖洋洋地照的她不禁眯起了双眼,手中把玩着自己异能凝成的晶石,不禁笑了几声,发出的却是绵软甜糯的声音,像极了刚出生的奶猫,奶声奶气,惹得周遭的内侍忍不住抿唇轻笑来,心道这薛三姑娘模样生的好,这般可人疼,合该是仙人转世来享福的,若是自家孩子,只怕也是要忍不住捧在掌心的。   忽然寂静的园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吵闹声,张德寿皱了眉头,心道是谁把这小魔头带了来,带着一行人上前行礼道:“三皇孙、大郡主您怎么来了?”   一听他道,谢嬷嬷小声跟两个奶娘解释,语气中却带了丝不喜:“这三皇孙和大郡主是东宫的太子侧妃李氏所出,乃是太子次子和长女,因是龙凤祥兆,颇为受宠。因此这大郡主虽不足七岁,却已被封为康怡郡主,在宫中颇为得宠,性情有些乖张。”   太子侧妃李氏,薛令蓁对此有些影响,母亲宋氏生产前曾道就是此人的弟弟有陷害自家舅舅的嫌疑,她下意识地望向了花园内被一群宫人跟着的一对五六岁的孩童。   二人生的都是好模样,身着一样的华丽服饰,宛若是金童玉女,十分讨喜,只是趾高气昂的模样平白毁了好容貌。   “这便是薛家那出名的祥瑞?”大郡主扯住弟弟的衣袖,发问道。   这两个是宫中有名的魔星,被太子和侧妃宠坏了,怎么今日偏遇上了他们。张德寿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惴惴不安,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正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听闻此等喜事,让奴才特地将薛三姑娘带来瞧瞧。”   大郡主推开了他,拿着马鞭的手指了指离得较远的张奶娘,眼睛一转,狡黠地笑道:“我来瞧瞧这祥瑞生的好看不好看。”   张奶娘无法,只得上前好几步,弯下身子,将怀中的薛令蓁露给他们瞧。   三皇孙视线随着同胞姐姐上移,被抱在乳母怀中的奶娃娃浑身粉嫩白皙,比自己身边的大郡主好看不少,眨着一双明珠般的眸子,充满了灵气。当即笑道:“阿姐,这妹妹长得可比你好看。你是不如她!”   大郡主素来以自己和弟弟龙凤呈祥的吉兆骄傲,怎料薛令蓁这个“握玉而生”的祥瑞比她来的厉害,更有那冬日花开的异象,强行压了她一头,又被自己的亲弟弟道了一句“你不如她”,顿时气恼,又不敢教训弟弟,伸手一甩鞭子,打在张奶娘腿上,顿时便将弯着身子而重心不太稳的张奶娘吓得向后仰去,腿上一阵剧痛,手中抱着的襁褓就摔了下去。   她自傲乃是太子爱女、皇家血脉,哪里将这国公家的女儿放在眼中,弯唇露出俏皮的笑容:“你这陈国公府中的奶娘太不小心,万一将这祥瑞摔死怎么办?”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不行,怎么也料不到这小小年纪的女童就这般歹毒心肠,动作不由慢了三分。又因那张奶娘离得较远,动作不及时。张德寿吓得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圣上派他来,便正如宋氏所料,是要让人知道这薛三姑娘是圣上护着的,却唯独没料到这康怡郡主如此狂妄胆大。   眼见这薛三姑娘就要遭殃,张德寿暗骂这两个魔星祸害,竟连这祥瑞也是想杀就杀,一边急忙自己扑上前要接住薛令蓁,顿时场面一阵闹腾。钱、张两个奶娘更是因没护住主子,而被吓得两股颤颤,不停地磕头。有些胆小的宫女太监念及后果,早就吓得哭了起来。   大郡主拉过弟弟,拦住自己身后想要上前的宫人,道:“不过是小小国公之女,生母又是个罪族出身,就算是个祥瑞,死了又怎样?皇爷爷和阿爹难不成会为了她而责怪我?”   三皇孙皱眉道了声可惜,他原见这小丫头长得好看,还想留在宫中玩玩,却没想到死得这么快,着实是可惜了。   薛令蓁也的确没想到自己真和这李家的人相克,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皇家郡主,尚才五六岁,竟能干出残杀臣女的事情,更别提她还是个祥瑞。   她正皱眉要动用异能时,却突地察觉有一双手尽力地托住自己。   还来不及抬眼望去,那人已经将她交到了急忙冲过来的谢嬷嬷怀中。   因是逆着光线,薛令蓁只看到一个瘦削的侧影,侧脸的弧度流畅好看,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苍白得快要透明,透出青青的筋脉来。他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此刻映出如凌凌冷月般的光泽,衬得整个人也仿佛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孤寂之感。   这人看上去是个比三皇孙大上几岁的小少年,大抵出身不如这三皇孙好,身上的衣料触碰着明显要比三皇孙姐弟二人粗糙一些。   薛令蓁方才与他接触时,便轻易地探出来此人因天生从母胎里便带有不足之症,又没能好好调养,身体机能颇为羸弱,也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又因这少年方才救了自己,心中不忍,若能替他调理好身体,也算是报恩了,便用好不容易恢复的精神力从手中的异能晶石中抽出一缕极小的异能探入尚未走开的少年体内,顿时他原本已呈枯败之势的身体又点燃了一丝生机。   薛令蓁只想做报恩不留名,她的动作极为轻,常人尚且感知不到,这身体羸弱的少年自然更不能。   却想不到那少年诧异地侧身一下,薛令蓁明显感到有一丝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此时才可以看清他的下半张脸,薄薄的唇瓣浅浅勾起些惊讶的弧度,不过稍纵即逝。   他转过身去,瞥了一眼对面的大郡主姐弟,毫无声息地走回原本看书的假山之后。笑容得意的大郡主却噤了声,望着他的身影隐隐透了丝惧意。   张德寿小跑几步,跟上前行了一礼,说了几句话,听不分明,倒是抱着薛令蓁的谢嬷嬷盯了他背影稍久,才道:“原是他,好个俊秀的好孩子,可惜了。”   “原来他便藏在此处,距离甚近,难怪能动作比奶娘他们还要迅速。”看到他看书的位置,薛令蓁心道,转眼瞥过那面上仍没有多少愧色的大郡主,轻轻转了转手指。她这异能,可不仅仅是治愈,就算此时异能等级尚低,收拾这熊孩子也是简单。   众人见她无事,纷纷松了口气,宫人们虽逃不了责罚,但自不会丢了性命,实在是后怕至极。薛令蓁怕起疑,还装作受了惊吓,被哄了几句后,也便再次露出甜甜的梨涡来,与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大郡主实在是对比鲜明。   张德寿擦了擦额头冷汗,盯着还有些不满的大郡主,轻轻行了礼,笑说:“大郡主、三皇孙,奴才还急着回去复命,就先告退。”   大郡主身上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却也不知从何说去,一见身侧的乳母颇有些担忧,她嗤笑:“有阿爹和阿娘在,你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场了! 第7章 封赐   他们一行人虽出门早,但在路上被大郡主耽误不少时间,待赶到这吴贵妃宫中时,贵妃与圣上已经用过午膳,皇帝正垂着脑袋,由着小宫女按摩,吴贵妃坐在一旁,琢磨着手中的刺绣花样。   张德寿轻手轻脚地上前,对二人道:“回禀圣上、娘娘,薛家三姑娘到了。”   吴贵妃温柔一笑,轻拍了下圣上,道:“就是那个怀玉而生的娃娃,快些让乳母带着孩子进来,外头冷,别再着了凉。”   皇帝悠悠睁开眼睛,张德寿立刻招了招手,命谢嬷嬷带着薛令蓁入殿中面圣。那钱、张两个奶娘实在是被吓怕了,生怕在圣人面前再出了什么差错。   谢嬷嬷行礼,道:“奴婢代陈国公嫡次女薛令蓁向圣上、娘娘请安。”   皇帝命她起身,望着张德寿:“朕记得你不是辰时就出了宫,怎耽误到这时了?”   张德寿道:“路上遇到了康怡郡主和三皇孙,因而耽误了一会儿。”   皇帝瞥了眼一直含着笑意的吴贵妃,轻应了一声,命吴贵妃旁的一个贴身宫女将薛令蓁抱到身前,细细端详。   皇帝年迈了,早年镇压叛军、争夺皇位留下了不少暗伤,有些不精神。不过到底是久居上位之人,身上的气势即使收敛了,也让薛令蓁觉得有些不适,不禁在襁褓中动了动,对着那位皇帝笑了笑。   皇帝也觉得奇怪,他膝下儿孙不少了,对孩子早没了什么新鲜感,更别提宋家刚犯了大错,他对宋氏女所出的女儿能有什么好感。只是觉得此祥瑞乃是上仙下凡,不可怠慢,也定是上天认定自己乃是明君,故而才会择定祥瑞在自己在位期间降世,若再能助自己得道长生,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没想到,第一眼望见这女婴,竟油然生出一番喜爱来。   也不得不说,这女婴的容貌实在出色。过了几日,愈发张开了些,粉团儿似的,将来定是个绝色丽人。皇帝轻念了声可惜。若宋家不出事,这般品貌,这般家世,再加上仙人转世,此女恐怕连几个公主也比不上,可惜,她母亲罪族出身,身份上便打了折扣。   他又想起那宋定疆来,那人着实是一员猛将,这些年镇压叛乱多靠了他。可惜,此次实在是无法宽恕。皇帝初时也心中起疑,可那调查的官员得来的结果无一不是和李茂积等将士的证词一样,此事又与太子有些牵连,又因皆认定宋定疆已死,不能再细查下去,他还甚为惋惜,亲手扶持的一员猛将、数千精兵全都折在了里头,到底还是他这个皇帝损失最大。   吴贵妃笑道:“果真好个模样,长大了,定是个佳人。”   皇帝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粉团儿的小肉脸蛋,颇觉手感好,方才的郁闷散去了些,大笑道:“这丫头性子讨喜,可比荣惠当时乖巧。朕记得,荣惠这么大时,被朕抱了一下,就哭了一整天。”荣惠公主正是吴贵妃膝下的唯一女儿。   吴贵妃提起女儿,慈爱的笑了起来,再见那女娃,就更多了些喜爱。   二人正说话间,一旁的宫殿侧门里走进了个小道士打扮的童子,托着一方锦盒,对皇帝道:“圣上,这是今日的丹药。”   皇帝“嗯”了一声,取出丹药就着茶水服下。看在薛令蓁眼中,却觉这倒是自己争取地位的一番机会。   用罢丹药,皇帝忽地对那小道童道:“你去将国师请来,他早说要前来一睹祥瑞风采,如今正是好机会啊。”   不过一会,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士走进宫殿,颇有些傲骨,对着皇帝与吴贵妃不跪不拜,只行了一个道家礼仪便了事。不过,却在见到薛令蓁时,面色大变,满是敬畏,行了跪拜大礼,让皇帝与吴贵妃二人更是震惊,更别说这宫殿中其他的人了。要知道,这国师乃是得道之人,号太虚道长,三年前,皇帝大病垂亡之际,他进宫来救了圣上一命,从此被奉为国师,助圣上长生一事。他素来是目中无人的,也只有对上圣上和宫中最高位的吴贵妃才有些尊敬,就连太子也讨好他不得。   皇帝道:“国师,你可看得出这薛三姑娘是何等来历?”他颇有些惊疑,若当真是个大仙人下凡,那自己就真要改变一下态度了。   太虚道长闭眸凝神,忽然神情大喜道:“仙人来历自是尊贵,不过此乃天机,怎可泄露。仙人下界,正是于国运有利、于龙体有利,圣上大喜啊!”   皇帝难掩激动之情,若这太虚道长都对这祥瑞毕恭毕敬,那岂不是祥瑞有大来历的?听国师之话,有仙人在,那大齐的国运长久昌盛、自己得道长生不也是可期之事?细想之下,皇帝愈发欢喜。   张德寿面露笑意:“奴才贺喜皇上得祥瑞降世,必是千古明君啊!方才,在国公府中,奴才还见这薛三姑娘手捧美玉呢,不知可是其法器?”   皇帝笑骂:“既是有此事,你还不早说,快快请了祥瑞的宝物来。罢了,你们这些俗物,还是朕亲自去取。”   他走到薛令蓁跟前,再看这女婴,便全然都是喜爱,这可真是难得,他诸多子女,除了嫡长子太子外,还有何人能得这般喜爱?见女婴一见自己,便张开紧握的拳头,露出龙眼大小的一块莹润美玉来,泛着淡淡霞光,论其色韵光泽,实在是举世无双的美玉。皇帝只觉得,与这玉石一对比,自己那玉玺也就成了俗物。   当皇帝碰到这玉石时,便不觉是头脑一阵清明,暗道是这宝物奇效。他也是心里明了,这法器非是凡人可用,他是九五之尊,却也是凡间的人皇,尚未成仙,此物于他无大用。赞叹过后,便将美玉还放入了薛令蓁手中。   薛令蓁收回晶石,看了眼那道士,见其面色平淡无波,实在猜不透他这般夸赞自己的原因,不过,对于自己计划有利罢了。方才那般轻易地将晶石递给了皇帝,也不过是让其相信这祥瑞的神通。   他惊喜地看着薛令蓁,吴贵妃马上关怀地靠近询问,皇帝却摆摆手,“无事,朕今日得见祥瑞,知国祚昌运,颇为高兴,竟是身体比以往松快许多。”   吴贵妃不疑其他:“臣妾常说您要心情宽松些的。不过,这薛三姑娘诚如国师所言,的确是于您龙体有利啊。”   皇帝大笑几声,沉思一番:“既是如此,朕便封了蓁姐儿为泰安郡主如何?就燕阳作其封地。”   吴贵妃见其已亲近地称呼为“蓁姐儿”,惊讶道:“圣上,祥瑞封作郡主也不出格,历代也有旧例可寻。可以燕阳作其封地,着实有些……再者如今诸皇子之女中,也只有康怡封了郡主,她是太子长女,尚且没有封地实封,薛三姑娘如何担得起?再说,这燕阳意味深重,如此确实有些不妥。”   皇帝不理会她,问向太虚道长,太虚道长掐指合算,对贵妃的眼神视而不见,道:“圣上英明。此举正是于国运有利。”   “国师既然都这么说,哪还有什么不妥。燕阳意义特殊,乃是我大齐兴国之地,但论起来也不过是小地方,若赐它为祥瑞封地,自然可得庇护,对国运有大益啊,贵妃!”皇帝拍着吴贵妃的手,细细说道,吴贵妃这才大悟,不再有异议,惭愧道:“是臣妾目光短浅了,比起国家昌盛,这些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怕康怡怕是有些不高兴了。”   皇帝不在意道:“康怡是庶出之女,因是龙凤呈祥的好彩头,又是太子长女,朕才封了郡主,她该知足了。”   张德寿将皇帝神色看在眼中,他自是有仇必报之人,心思百转,计策便上了眉头。   谢嬷嬷垂首站立在殿下,怀中抱着的薛令蓁见目的达成,便欢快地把玩着晶石。可这谢嬷嬷只觉是怀里抱着的是个举世珍宝,双手有些激动地出了汗,却又怕惊扰了祥瑞,只得依旧保持姿势。她现在迫不及待要回府将国师所言告知出去,原以为姑娘大概就是个花仙转世,却没料到来头这么大,得了如此封赐,便是那些公主郡主也比不上的,日后太太的好日子就有了。   那边圣上已写好圣旨,并着一众赏赐命传旨太监送去陈国公府,见外头天色不早,对张德寿笑道:“天色已晚,德寿,你命人将蓁姐儿送回府中,命薛林夫妇好生看顾,若出了差错,只让他们自己掂量了。”   张德寿让收拾好的奶娘入内将薛令蓁裹了件小斗篷,遣自己的心腹将谢嬷嬷三人送出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一下小天使疑惑,女主幼年在家中,大一点点后会去宫中生活。继续收藏吧! 第8章 故人   待人走后,皇帝在昌德宫用过晚膳,便要去了太虚道长修行之所修炼。临近门前,张德寿一言不发,让皇帝颇为纳闷,不禁发问。张德寿暗道正是时候,却见那不远处,东宫的大太监正急匆匆地赶来,皇帝紧张起来,还以为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忙叫了停。   “你这时来,可是太子出了什么事?”   那太监回道:“殿下无碍,只是康怡郡主自打今下午从方竹园回去后,就突然发了高热,昏迷不醒,侧妃娘娘请了御医,可这御医也瞧不出是什么原因。殿下打听到,今日郡主在方竹园见了薛三姑娘一面,或许是与此有关,普通凡人自是解决不了,因而特让奴才来请太虚道长去一趟。”   皇帝因太子而对这个孙女有几分喜爱,又怕太子着急,命人请了太虚道长,一道前往。赶到东宫侧殿时,一位一身华衣的美貌妇人正靠在床边垂泪,身侧跪了四五个太医,皆是太医院中的儿科圣手。太子来回踱步,大怒道:“不是已经去请太虚道长了吗?怎么还不来?”   旁边的内侍道:“道长估计是在路上了,大皇孙还在外头候着呢,要进来看望一下郡主,您看……”   那李侧妃“嚯”地站起身,“他这灾星来干什么?今日我儿刚遭了宋氏之女的邪气,他用心何其歹毒,竟还想来克死我儿不成?”   太子扭头撞见面色阴沉的皇帝,连忙扇了李侧妃一巴掌,恭敬行礼,满屋子的人这才看到,皇帝与太虚道长不知在门口驻足何时了,身侧通报的小太监面色煞白,几欲昏死去。   “你这侧妃倒是好胆,朕亲口承认的祥瑞到了她这就成了克人的邪祟。还有烨儿,他是嫡子长孙,能由得她一个庶出的妾辱骂?”皇帝缓步被太子迎到上座,语气让李侧妃心中一凉,不断地望向太子。   太子见爱妾那般可怜,又记挂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求情道:“她这也是爱女心切,才会口不择言,儿臣定好好教训她,绝不再犯。还请父皇看在炽儿和灿儿的份上,原谅她这一遭吧。”   “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既如此不懂规矩,不堪居于侧妃之位,看在子嗣份上,就降为庶妃。”皇帝看着太子,颇为恨铁不成钢。   太子松了口气,不过就是降了位份。可李庶妃差点昏厥过去,她仗着宠爱和子嗣,十年才爬上了侧妃之位,这一下就被贬成了庶妃。   “你去告诉烨儿,他身子弱,不必来此,免得沾染上病气。”皇帝吩咐身旁的侍女出去传话,对这嫡长孙实在心疼加可惜。   侍女出了门,见着披着厚厚斗篷的人,道:“圣上传话了,大公子不必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别再染上病气了。”   斗篷中的少年抬起脸,面容俊秀如画,却肤色苍白,没有几丝人气。漆亮的眼珠在他听到此话时,便又暗淡下来。“如此,那我就先回屋了。”   侍女叹了口气,金尊玉贵的嫡长孙,却被这命格一说,弄得反不如侧妃的庶子,爹不疼母早亡,就连这圣上也唯恐见他伤感。   小小少年身旁的嬷嬷心疼地捂住他冰凉的双手,道:“烨哥儿,你何苦来白受这一遭罪?”   秦烨收回了手,自下午遇见那个薛家三姑娘后,他的身子就细微发生了变化,虽不明显,他却能察觉到,自己羸弱的身体是在转好。他撵走所有宫人,在被子里又哭又笑,一片黑暗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曾几何时,连最简单的活着,对于身体衰弱的他来说,都是个奢望。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秦烨眼中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失落,不过是冰冰凉凉的一泓沉水。他笑道:“这宫中唯一盼着我好的大抵就是皇祖父了,他虽不见我,只要念起我,就必然有所触动,心生愧疚,我在宫中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侧殿中,皇帝请太虚道长为康怡郡主治病,却在张德寿一番耳语之下,面色一沉,反复敲打几次李庶妃和太子,又把东宫宫权交给了无子无女的齐侧妃,命其务必妥善照顾大皇孙。   这让李庶妃一阵心惊,自知这是在警告自己,若非自己膝下还有太子唯一健康的一双儿女,弟弟这次又立了功,怕是不只是降位了。却又纳闷,那个病秧子是个早逝的命,又生来是个克星,素来不受皇帝宠爱,这次怎么会这般发火。却不知这皇帝的真正心思。   她正纳罕,太虚道长已是有了结果。太子急忙迎上前,看见床榻上本是机灵可爱的大女儿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不过几刻钟,面色已枯败不少,不禁担忧道:“灿儿可有事?”   太虚道长神情冷淡,只问向服侍康怡郡主秦灿的宫女:“郡主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贫道想问,今日下午,郡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庶妃未见太子面色如何,以为女儿是被薛令蓁所伤,怒而哭道:“正是遇见了薛三姑娘,她是祥瑞,自有神通,让我儿受此苦难。必是因我兄弟惹了宋氏不喜。”   太虚道长冷哼道:“只怕事实并非如此,小丫头,你快快将事实招来!”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完整,张德寿上前躬身笑道:“奴才是奉圣上的口谕,去将薛三姑娘接进宫,也目睹了整件事儿,还是让奴才替这丫头说罢。”便将那康怡郡主如何仗势欺人,鞭打奶娘想摔死薛令蓁的事情俱无遗漏地说了出来。这件事险些连累他受罪,自然是气的,可这说话也有技巧,让人看不出偏袒任何一方,至少皇帝便信了。   那一刻,皇帝想杀了这个孙女的心都有了,将手中的茶盏砸向床边,斥骂道:“好个孽障,这般歹毒,连着天赐祥瑞、国公嫡女都敢下手,他日若朕对她有些不顺,岂不是还要谋害朕了?”   这个罪名便大了去了,若是传出去,太子名声也有碍。   “圣上恕罪!”满屋子的人静得不敢说话,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请罪。   太子不禁惊愕地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儿,怎么也看不出这还是一个狠心杀人的女孩,国公之女,就算生母是出身有瑕,岂是她想杀就杀,更何况宋家之事本就不干净,太子心中不安,颇受打击,问向李庶妃:“这可是真的?你不是说灿儿只是去看看祥瑞吗?”   李庶妃眼前发黑,捏了捏衣角才镇定下来,心中迅速下了决定,连连磕头:“妾也是听丫鬟所说,并不知详情,爱女心切才会对泰安郡主出口无礼。都是妾的罪过,未能教导好灿儿,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实不堪为郡主之位,妾代灿儿请罪,请皇上贬去灿儿郡主封号,另罚妾与灿儿去仙慈庵禁闭思过!”仙慈庵乃是历代宗室女子受罪惩罚之所,一旦进去,即使出来,也于名声有碍。不过李庶妃已经嫁人,此番又是受女连累,只怕还能落下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这般一来,三皇孙秦炽不仅不会被有一个谋杀臣女、心狠手辣的姐姐连累名声,反而会因有一个大义灭亲、识得大体的母亲而增几分朝野中的声望。   太子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选择,这是要弃女保子啊。挣扎再三,他道:“父皇,炽儿尚幼,离不得生母,就让灿儿的乳母陪着灿儿去仙慈庵可好?”   李庶妃震惊地望着太子,十分感动。太子握住她的手,继续求道:“炽儿已经是儿臣膝下唯一健康的子嗣,若由他人照料,实在是不安心。”   皇帝看着自己精心教导的太子,这一年不止一次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情。一旦碰上了关于李氏的事情,就昏了头脑,可是他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子,“那就依你所言,待秦灿醒来,立即让其乳母陪她去仙慈庵。日后再没了什么康怡郡主,朕看她还如何仗势欺人!”   诸事罢了,小道童陪着太虚道长回了特意为他修建的道馆,问道:“师傅,此处没了旁人,你就告诉我薛三姑娘什么大来历,为何惹得您这般维护?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留了。”   太虚道长闭目不语,小道童失望走远了,才长叹道:“她是救世之女,以身救孤煞帝星,方破了这乱世之局。贫道自是要妥善相护啊!”   ……   过了近一月,倒似是应了薛三姑娘祥瑞的名声,天气开始放晴,京城里被那场战事所笼罩的阴云开始逐渐消散。陈国公府中,宋氏屋内焕然一新,她披着件褂子,坐在妆镜前由着珍珠梳妆,虽仍挂念着兄长一事,可因有了小女儿这个期望,整个人都精神许多。更令她欢喜的是,那日谢嬷嬷抱了女儿归来,不仅女儿被封为泰安郡主,还设了燕阳为其封地,就连宋家也被开恩,族人被流放到距离京城较近的崇州,那里无论气候还是环境都比渌州要来得好。   薛令芳搬了张杌凳坐在她不远处,正拿着丝线打络子。她抬眸笑道:“阿娘,三妹的玉石是配哪种颜色好?我想给三妹打个络子缠在手上或脖子,也好看些。”   宋氏笑说:“那美玉是碧色的,我看用个霜色的便好看。”   躺在摇篮中的薛令蓁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看了眼,似是觉得满意,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惹来对面母女二人的几声轻笑。今日是她的满月宴,从一大早就被奶娘抱起打扮,穿了身洋红的小衣服,脖子上一块皇上赐下的由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项圈,下坠着她出生带的那块美玉,愈发衬得皮肤如同白瓷一般,两颊透着点红晕,格外的健康讨人喜欢,   正照顾她的是新选出的两个奶娘,以前钱、张两个奶娘因出了那档子事情,被谢嬷嬷换了下去,另选出两个身家清白的家生子来当她的奶娘。   宋氏听了谢嬷嬷报了在宫中所发生的险事,吓得面色煞白,多亏见薛令蓁安然无恙,这才缓过气来,明白过来为何皇帝还特地派人来说了句康怡郡主的惩罚,正是为了安抚自家,犹恨道:“真是真是千算万算,漏了个康怡郡主,小小年纪如此心狠,若是我蓁姐儿出了什么事,罚她去仙慈庵,实在便宜了她!”   新来的这两个奶娘,一个同样姓张的爽快大方、一个姓方的温柔细致,处理薛令蓁房中的事务都是好手,大概日后还要当着她房中的管事姑姑。   见宋氏梳好妆,琥珀突然拿着帖子进了屋,欢喜道:“太太,您猜,这次谁来了?您知道了,必定欢喜。”   宋氏扭头望她,颇有些落寞地说道:“还能有谁?那些冷心冷肺的人我这次早就看清了人心。我最亲近的阿媃也早就远嫁了。”   琥珀眨眨眼:“正是那位郎家的二小姐,如今蔡阳陆家的大夫人郎媃。”   宋氏惊喜道:“果真是阿媃?这可就太好了!当初她嫁的那么远,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了。”她笑了笑,对薛令芳道:“芳姐儿,你可还记得媃姨,她膝下有一个小公子,比你大了两岁,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的。”   薛令芳神色有些不对,连手中的络子都掉在了地上,她素来稳重大方,很少有如此失态之处,惹得薛令蓁忍不住看向她。   她怔了怔,拾起络子,纤纤的指甲上丹蔻掉了一点颜色,指尖掐的有些泛红,险些抑制不住胸腔中激荡的恨意,直到对上幼妹一双如宝珠流光般的黑眸,心中稍稍安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好像有些印象,却记不清楚了。”   宋氏还沉浸在故人得见的欢喜中,笑她道:“那时阿媃要带着雍哥儿回蔡阳,你还是万分不舍的。”   薛令芳淡淡笑了笑,眼中有些阴郁。薛令蓁不禁伸出自己尚肉窝窝的小手安慰安慰她,虽不知道这陆家母子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但肯定惹了姐姐不喜。   薛令蓁愈想愈觉得自己今生这个姐姐身上绝对有什么秘密在。 第9章 满月   东宫问竹轩中,此处僻静,又因这皇长孙素来不受重视,鲜少有人来此,倒是给了秦烨锻炼的机会。   他此刻颇有些怔怔地握了握自己的手,短短不到一个月,这双手从最开始的手无缚鸡之力,到如今的可以握住一把剑,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放下手中的宝剑,揉了揉有些疲软的双手,秦烨激动之余又不禁有些可笑地道:“在我最绝望时,救我的不是骨肉至亲,却是这薛家的祥瑞姑娘。”   说罢,想起那日救下的小女娃,粉团儿一般的娇娃娃,不自觉弯唇一笑。   将这剑器妥善收好,秦烨想了想,找来了方姑姑,问道:“今日可是薛家三姑娘的满月?”   方姑姑愣了愣,回道:“正是,只是太子殿下并未派人去。”   秦烨丝毫不在意,起身自中取出一方锦匣:“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姑姑替我去一趟薛家,将这满月礼代我送给泰安郡主。”   方姑姑惊讶地望了望桌上的匣子,“是,奴婢这就送去给泰安郡主。”   因有宋家之事,京城这些人家都在观望着风声,待赐封郡主的消息出来,这些勋贵人家才等着这次满月宴上门。薛林有心出个风头,特意命人大办,宋氏带着一双女儿刚出了院子,就听到那下人们热闹的声音。   薛林怕宝哥儿招了她不喜,也没让梁氏母子出来。   这是怀胎八月后到现在,她第一次出院,瞧见这些景物还有些陌生感。这次满月宴,有一半是薛令芳主动帮着打点的,宋氏见她处理的井井有条,也并未起疑,直夸她离了母亲也成熟不少,心中也颇为酸涩。   薛令芳撒娇地笑了笑,待一想到等会就要见到那个害了她命的负心薄幸之人,就觉得整个人像在油锅里一般煎熬。   那宴席摆在沁春台内,宴席对面便是戏台,宋氏入内检查一番,不过几些时间,便有夫人入内,除却往日熟悉的,竟还有些完全不认识的生脸入了内,可见皇上此次下旨赐封惹出的动静多大。   这其中也不乏有想见识祥瑞,蹭蹭福气的,短短一个月,这些夫人的圈子里早就将薛令蓁身上发生的事迹传了遍,又不以为然的,自然也就有深信不疑的。   一阵寒暄后,夫人们望着宋氏美貌光彩的样子,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大概天下的女人也少有她这般好运的。父母拿她与兄长一般疼爱,父母去世后兄长又多次立下战功,为她撑腰,如今娘家遭难了,上天又让祥瑞托生在她腹中。合该是一辈子不受难的命。可一想起原先颇得圣宠的康怡郡主如今被削了封号、圈禁在仙慈庵的下场,便按下了心思,只专心夸赞这祥瑞。   几位夫人见奶娘抱了薛令蓁出来见人,纷纷凑上前去观看。这一看,果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   不过刚满了一个月大,小脸圆润可爱,五官生的十分精致出挑,却不哭不闹,逢人还露出了笑脸,小小的一对梨涡,就像是盛了果蜜似的,足足甜到了人心眼里。一对比自家孩子这般年岁时的模样,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再看其穿戴,俱是上好的料子,便知这薛家夫妻是把这女孩当作了掌上明珠。这几位不禁对宋氏赞道:“一看就是个贴心的小娘子,你日后当是有福享了。”   宋氏笑了笑,“孩子还小,如何看得了日后?”   众人知她只是谦虚,笑了几句,将薛令蓁从头到脚又夸了一遍,弄得薛令蓁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了小衣服里。众人见了,更觉此女颇有灵性,连带着站在一旁的薛令芳也得了不少夸赞。   薛令芳前世母亲早亡,父亲偏爱妾侍庶子,又有叔伯婶子暗中挤兑,早在这府中无了容身之处,更别提被这般夸奖,羞涩地垂了垂头。   宋氏陪人说完,眼神一转,却见琥珀迎着一位秀美妇人带着位小郎君穿过游廊过来,与众人道了一声,便立即迎上前:“阿媃好久未见。”她亲眷此刻皆不在身旁,得见如亲姐妹般的好友,忍不住湿了湿眼睛。   薛令蓁瞥向来人,这妇人一身素雅得体装扮,浑身并无华贵首饰,却簪了两朵梅花,马面裙上绣了幅秀丽山水画,与寻常贵妇不相同,生得也是眉目清明,颇有些动人之处。其身侧跟着的少年且比薛令芳大了两岁,一身淡青圆领长袍,清秀斯文,举止有礼,见了宋氏几人,行礼道:“侄子见过薛伯母,两位妹妹。”   薛令芳先见那妇人,有些激动,再见那少年,就已是冷下眉目,淡淡问候了几句,暗地里嘴角却不禁露出一丝锋利。   陆家乃是蔡阳的读书人家,却不爱入仕为官,陆家夫妇皆是淡泊名利、慈和心善之人,却唯独他二人的独子陆轩雍生得一个攀高结贵、心狠歹毒的心思,前世他念着自己国公嫡女的身份,依父母之命同自己成亲,也有过几日夫妻情谊,却日后仍因不能给他太大官场助力便早早厌弃自己,甚至暗中还和薛令萍苟且,待陆伯父夫妻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和薛令萍害了自己。在临死前,她才从薛令萍讥讽的话语中得知,原来母亲和妹妹的死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陆轩雍也在不解,他素来是被人人称赞的,今日上京想着这薛家因祥瑞,必是要出个贵人,现在便已经封了郡主,得了非同寻常的荣宠,那日后说不定嫁入了皇家便要母仪天下了。又见薛家长房姐妹二人俱是好样貌,便拿出了十分的精神去对待,却只觉这薛二姑娘十分冷淡,不免有些尴尬。   郎媃见宋氏神色还好,放下心来,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儿子的神态,待瞧过薛令芳和薛令蓁后,她将一对早就准备的玉牌送给了二女,上面刻了两人名字,花样相同,只这薛令蓁因是郡主,故而玉质要好上一些。她道:“你这两个女儿生得实在是好,尤其是这个小郡主,我膝下没个姑娘,真恨不得把你家这两个丫头当作了自家女儿。”   “这是什么话,你我的关系,她们也差不多就是你干女儿了。”宋氏哭笑着应声,忙命人去将自己备好的文房四宝一套送给了陆轩雍。   奶娘替薛令蓁收了玉牌,她一直看着薛令芳的反应,暗中察觉到自家姐姐对这陆轩雍不同寻常的态度,她心里猛地有了个念头。自己连穿越投胎都发生了,那自己这个姐姐便是重生而来也没什么不可能的。那这般看来,根据一般的套路,这陆轩雍定是于薛令芳有仇的了。那便要多少有些警惕了。   宋氏不知缘故,见故人欣喜,将郎媃母子迎入席。刚坐上不久,又有大太监张德寿领旨带了赏赐过来,皇帝念着太虚道长的话,万不可慢待了薛令蓁,各式佩饰,衣料皆赏了许多,就连薛令芳和宋氏也得了一些赏赐。站在宋氏身旁的几位夫人垂头扫了几眼,就觉是满眼的富贵,有眼尖的便识出这其中还有两三件刚进贡的珍宝。这些夫人不过是心中酸了片刻,暗道这祥瑞不是托生在自家。   这还只是第一波,紧接着那皇上的同母弟楚王和三位皇子也皆派了世子妃和皇子妃前来赴宴,亲手送上给薛令蓁的满月礼。   皇帝骨肉兄弟少,自登上皇位后,剩下的弟弟只有一个楚王,而膝下的子嗣之中,除了东宫未有人来,其余几个皇子也皆派了自己正妃前来。可谓是给足了薛家面子,宋氏不敢怠慢,急忙让出上座。   东宫未有人来,几位皇子妃看在眼中,不禁幸灾乐祸。她们妯娌之间,早就知道这康怡郡主秦灿的事情,也知这李庶妃暗恨泰安郡主害了她女儿,这才缠着太子不让派人来薛家,要敲打敲打薛家。二皇子妃与李庶妃积怨最深,此时便抿唇笑了起来,对身边的三皇子妃悄声道:“这大哥是越来越糊涂了,竟由一个庶妃把持住了,父皇都派了人来,太子却未到,这不是跟父皇对着干吗?”   三皇子妃嗤笑道:“她也惯是个假惺惺的人。明明请旨废除女儿郡主封号、把秦灿贬去仙慈庵是她自己的主意,反而恨上了泰安郡主,反衬的自己是如何的慈母心肠、大义凛然的样子。”   二皇子妃不满道:“就算如此,太子也仍是父皇的掌中宝,咱们家的几个,只怕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见宋氏抱了薛令蓁过来,楚王世子妃辈份最高,便带着几位皇子妃去一睹祥瑞的风采,宋氏也会意地将薛令蓁脖上的美玉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登时,那美玉上泛着的淡淡霞光立刻映在了众人的面上,散出一缕淡淡的花木之香,在这冬日格外的清香动人,那襁褓中犯着困意的泰安郡主此时就如同是这世间花木精华所凝结成的仙子花神。   “真好看的孩子。别怪我说,咱们几家的孩子恐怕也没有几个生得这般精致无暇的。”楚王世子妃笑道,“我膝下无女,倒是想把这泰安郡主接回家去娇养,只怕这薛夫人舍不得啊!”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三皇子妃道:“堂嫂快别吓着人家小娃娃了。”   这时,外边又有人通报,道是那东宫皇长孙跟前的方姑姑来了。楚王世子妃叹道:“这孩子倒是孝顺,会替父亲圆个场面。”   方姑姑进来对几人行了礼,对宋氏道:“我家殿下知道是郡主的满月礼,特地让奴婢送来了贺礼。”   “多谢皇长孙殿下。”宋氏不知为何这皇长孙突然派人送礼,接过锦匣,打开一瞧,却是异常珍贵的一串小叶紫檀莲花佛珠手串,手串正坠一朵玉雕佛莲,手艺精湛,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薛令蓁却突然这手串中感觉到了木系精气,眼露亮光的看着这串佛珠,连困意都不见了,伸着小肉手要去够这串佛珠,无奈她人小手短,挣扎了片刻,还是泄了气,眼睛水润水润的,让宋氏心疼至极,急忙将手串塞进了她手里,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宋氏轻点了点她额头:“这孩子,真是调皮。”   方姑姑见她娇憨可爱,也笑了起来,心道这祥瑞也算与殿下有缘,只盼她的福气也能庇佑殿下安康一世。   天色已黑,方姑姑才赶回了宫中,就听说李庶妃因秦烨派了人去薛家又气了一场,太子倒是以为这是长子怕自己惹了皇帝不高兴,为自己圆了场面,只是碍着李庶妃难受,不曾说些什么。传到皇帝耳中,倒是可惜这嫡长孙丰姿出众,可惟独是个病弱克亲的命。   方姑姑去向秦烨回话,见他对这泰安郡主颇感兴趣,便绘声绘色地将今日满月宴席上的热闹趣事说出,提到薛令蓁时,便不自觉笑道:“泰安郡主配着那块美玉,粉润着的小脸,在冬日里就看着像似小花神一般。您让我送去的佛珠,是最让小郡主喜欢的,都没看了一眼,就连困意都没了,只伸着小手便要去够,薛夫人见她急坏了,忙把佛珠给了她,小郡主当时便笑了起来,就像只奶猫似的,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秦烨似乎面前还真出现了那幅场景,不禁轻笑,水墨一般的眸子泛出些些的波纹,“这倒是有缘了。” 第10章   满月宴过后,宋氏才抽出功夫与郎媃交谈,仔细询问,方知郎媃夫妻如今上京一是为看望宋氏,二则是为了长子进行会试。   宋氏惊讶道:“我算来,这雍哥儿才十二,就已经是了举人?”   郎氏面上亦颇为骄傲:“他倒是像他爹,从小就喜欢读书。只是他爹不喜欢官场,这孩子却是不顾他爹的反对,非要科举,还成功中了举。”   宋氏笑道:“好个神童才子,你和陆老爷何必拦着他,没准他的前程便在这朝堂之中。对了,你们可找好了住处?”   郎氏道:“老爷在这京中有两处房产,如今不过要在这待上两三月,不必准备太多,已经足够。”   宋氏不舍道:“还好这次住的时间长些,否则又不知多久可见了。你哪处宅子离国公府近些,便挑了那个住,也方便我去看你。”   郎氏点点头,见天色不早,便提出告辞,宋氏只得命人送了她母子出府。   马车上,陆轩雍想起那薛家的繁华,心中滚热,道母亲必是不喜自己谈及权势,只闭口不言,只道:“我听闻薛伯父曾是探花郎出身,也颇有才名,母亲下次来拜见薛伯母,倒带上我,我也想向薛伯父请教请教学问。”   郎氏皱了皱眉,虽不喜薛林为人,但此人于诗文八股一道,确实有些才情,念及是爱子之求,也便点头应允,却交代道:“你这薛伯父读书是好,可他这为人处世,你却不要学了去。”   陆轩雍面上虽应下,心中一阵厌烦。他父亲出身不低,才华更是不俗,偏偏厌恶官场、不慕权贵,还因为那清高性子与家中长辈闹得不和,连累他自己如今出仕在朝中也没有助力,乡试之中,便因没有人脉而被压了名次,会试可万万不得错过了机会。而眼下这薛家在京城却是最容易迈出的一步。   ……   薛林自前院与男客们饮完酒,酒意微醺,想起梁姨娘以及长子宝哥儿,便往了梁姨娘的溪梅院去。   溪梅院中,梁姨娘高高坐在榻上,纤细的手指盘弄着手里的茶具,脚下跪着个桃红褙子的小丫头,正口齿伶俐地说着今日前院宴客之事。   她手里这一套茶具乃是白玉做成,是薛林赏她的,本依着她的身份,这辈子也摸不上这样的好东西。近年来,京中的贵女中多流行茶艺,她便向薛林求了一套名贵茶具,向师傅苦练,才成了她的拿手技艺。   那小丫头口中的热闹喧哗场景让她有些心烦,挥手让人下去,自己则望向了镜子里的影子。她比薛林年轻十几岁,就算大龄出阁,也才二十出头。她自问虽不如宋氏貌美,却比她年轻,腹中学问也未必不如她,如今宋氏娘家身份或许还不如她,本以为离富贵只差临门一脚,却还是功亏一篑。   “你这是发什么呆?”薛林入门刚将外衫脱给侍婢,命下人们都出去,就望见她痴痴望着镜子,便伸手揽过她,笑问道。   梁姨娘放下茶具,软软将身子靠在他怀里,纤细的躯体愈发让薛林心猿意马。   “还不是你惹的?我知你疼爱三姑娘,可你做事也不思量一下,宝哥儿的名字或早上几月或晚上几月,都不是问题,偏与三姑娘的连着,你可知这几日下人们都怎样传的?”   薛林爱她这直言直语,愈发觉得她是难得心思简单之人,又因酒醉,便将自己心中打算说出,道:“这不是怕麻烦吗?你又怕什么,我委屈不了宝哥儿。蓁姐儿是个祥瑞,又被荣封郡主,日后是少不得做个贵人的,她的前程日后大着呢。如今府中宝哥儿与她年岁最近,芳姐儿那时早就出嫁,沾的光最多也是宝哥儿。再者,我膝下子嗣少,日后备不住就是宝哥儿继承爵位,你还不知我的心意吗?”   梁姨娘见他未将宋氏放在心上,愈发欢喜,微微勾起唇角,心中自有一番算计。   ……   婴孩的时间是过得飞快,整日吃吃睡睡,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来年三月间。国公府中是一片平静,宋氏重新掌握了府中大权,也被薛林要求不插手梁姨娘溪梅院中的事务。出了产婆那样的事情,她身子一好,就趁着机会,将自己仅剩的手下人全部清理了,但凡有些不干净的,全部杖责三十,逐出府去。连长女薛令芳那院子中的人也敲打了几次。   薛令蓁虽然是个成年人的芯子,可还是没挡住这婴儿的天性。不过她也没有白费这些时间,借着那皇长孙送来的佛珠里的木系精华,以及自己的晶石,暗自修炼异能,用异能滋养身体,力求早日说话走路,摆脱整日吃奶的日子。   作为被末世里保护长大的宝贝吉祥物,薛令蓁没有体会过挨饿的滋味,但是,基地到底条件有限,想要吃上什么美味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薛家富贵,更别提如今宋氏出关,掌握了府里的中馈,丹枫院中的饭食更是精致。   眼下薛令蓁的面前就摆着一道通花软牛肠、一道胭脂鹅脯、一道青虾卷,无奈她被奶娘放在了摇篮中,只得闻着这香味,十分眼馋。   宋氏用完饭后,命人撤去了饭菜,褪去镯子戒子等手饰,清洗油腻,这才抱起了她,掂量一下,“果真是重了些,方才见阿娘吃饭,可是馋了?”   宋氏知道这小女儿来历不凡,也并未将她当作寻常孩儿,也多与她谈话,知晓她是听得懂的。   薛令蓁委屈巴巴地望了眼宋氏,嘴里咿咿呀呀几句,宋氏笑容愈发灿烂:“好乖乖,待你长大了,自然有好吃的了。”   笑罢,宋氏伸手看了看她的衣裳,见穿的柔软保暖,这才放下心,眼睛一扫,见这小娃娃还拿着那日皇长孙送来的佛珠,稀奇道:“蓁姐儿倒是喜欢这东西,玩了这么久也不腻烦。”   薛令蓁笑了笑绕了绕手中握着的佛珠,作出十分喜欢的样子。   宋氏果然命人将自己嫁妆中的几串佛珠找出,这三串佛珠中只有一串乃是木质的,但因材质不如这小叶紫檀,这其中的木系精华也不如它精纯,薛令蓁把玩了个把时辰,待吸收完木系精华,便将这佛珠搁在了一旁,又把玩起了那小叶紫檀的佛珠。   宋氏吩咐完下人事物,转眼一瞧,只以为她只爱那莲花佛珠,心道这孩子心性不同旁人,倒是专一,日后莫要为此吃苦才好。   谢嬷嬷道:“或许是姑娘知道这是救她的恩人所送,这才如此喜欢。”望着宋氏疑惑的眼神,谢嬷嬷接着道:“那日救下三姑娘的人,就是皇长孙殿下,当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您身体还没养好,奴婢就没细说。”   宋氏叹道:“我厌恶那太子徇私做事,痛恨李家,对这皇长孙却没什么恶感。说来,也实在是个惹人怜惜的孩子。正儿八经的嫡出皇长孙,本该就是皇太孙的,偏因当年出生的时辰不好,太后、皇后接着病逝,太子妃又难产而亡,这孩子成了孤煞克星,再加上天生体弱,这便成了弃子。太子妃去后,连他的母族也从不管他。”   谢嬷嬷道:“这也是,当日我见这长孙殿下,俊秀如竹,聪慧敏捷,却身子颇为羸弱单薄。”   宋氏道:“他救了蓁姐儿,来日若见了他,必是要好好答谢一番的。”   薛令蓁静静地听着自己母亲和谢嬷嬷说着宫闱秘事,才知那日救了自己的小少年是皇长孙,也正是自己手中佛珠的原主人。心中便不觉有一丝复杂。若当日自己没有异能爆发的异象,便也会被当成是克星,再加上是个女儿身,内宅中的日子便又要艰难许多。   生父薛林如今虽疼爱她,却不过是看重自己这祥瑞日后给他带来的好处。而生母宋氏仍有母女情分,但更重视的是将她当作保全宋家和薛令芳的利器,至于那重生来的胞姐有几分真心,也有几分利用,至于别人就更是不如。细细一想,心中倒觉得有些酸涩,莫名觉得落寞。她对薛令芳确实有些羡慕,宋氏爱她不为其他,只是一腔纯粹的母爱。   前世她因异能被人护着,一直到十七岁身死,都当作器物一般被人利用,人们只将她看作是自己保命的手段。而今世初来宋氏腹中之时,得宋氏爱护几月,她便念她的情,宁愿异能暴……动也救了她与其兄长一命,只是她所期盼的真心全意到底没能留住。   薛令蓁暗道自己怎就矫情起来了,蓦地想起那少年来,与康怡郡主那对姐弟对比起来,愈发便觉他是个难得的心善的好人,心道自己给了他一缕异能调养身体的生机,不过多久,身体就可逐渐强健起来,日后也必然好过许多。唇角不禁带了丝笑意出来。   薛令芳从园子里过来,手中捧着五六株桃花,插在了宋氏房中的美人瓶里。   桃花上还沾着些露珠儿,带来微微的香气,薛令蓁心情愉快,抱起了佛珠专心提升异能。   薛令芳暗道自己没料错,这妹妹果真是喜爱那花木之物,今日采了些桃花,便这般高兴,日后还是要在园子里多种些花木草植来。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便是,你还自己亲自动手?”宋氏嗔怪道。   薛令芳摇摇头,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几月怎在府中遇到了陆轩雍?”   宋氏道:“雍哥儿考完了会试,却因没了经验落了榜,独自留在京城筹备三年后的会试,正想向你父亲请教学问。”   什么请教学问,只是去巴结罢了。薛令芳淡淡应了声,命双喜从外叫进来两个小丫头,梳着齐整的头,模样清秀,皆是一身素绿的比甲,进屋后,便利索地向宋氏和薛令芳行礼。   “妹妹虽还小,这身边的大丫头也该挑起来了。雪松、雪桐这姐妹俩是我从侯府发卖的家生子中挑出的,会些拳脚功夫。由她们跟着,我也放心。”   宋氏揽过她:“你想的周到,我正不放心从人牙子那里买人。那这两个丫头就先在丹枫院的下房住下,我让谢嬷嬷再调教一些时日,待蓁姐儿大了些,便放到她房中当大丫鬟。”   见谢嬷嬷领了雪松、雪桐姐妹俩下去,房中除了尚不会说话的薛令蓁,就没了旁人,薛令芳思量再三,方郑重地望向宋氏:“母亲,您打算怎么对付梁姨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宅斗小能手薛令芳即将出手~~~ 第11章 夺子   薛令芳如今细细算来,也只有十岁出头,自她落水后,似乎就飞快地成长了起来,从前的那点儿小女儿家的娇气在一瞬间就被收敛了起来,只有在少见的时候,露出一丝凌厉来。   “芳姐儿,你……”宋氏手顿了顿,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瞬间,觉得女儿陌生起来。在她心中,她最最疼爱的芳姐儿该是被娇养长大,明媚懂事,却并不该是如今这样,成熟得让她心疼。   薛令芳嘴角淡淡有一丝苦笑,伸手握住宋氏的双手,“阿娘,你不要担心,我无论怎么变,都是你的女儿。”   “只是,”她的手忽然攥紧了,前世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再次涌上心头,密密麻麻泛起点点的疼来,“现在的梁姨娘羽翼未丰,又暂时不敢下手,正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若等她借着父亲,权利大了起来,产婆那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宋氏苦笑:“我如何没想过此事?可是,芳姐儿,若是你舅舅在时,我自然无所顾虑。可现在,薛林虽然无能,但老国公爷留下的势力也还有些在他手里。对梁氏下手,若不小心,还会将我们牵扯进去。万一他趁机将蓁姐儿抱走,交给梁姨娘抚养怎么办?”宋氏不敢冒这个险。   薛令芳笑道:“阿娘,我从未说过要害了梁姨娘。我只是想让你来抚养宝哥儿。”   宋氏愣了愣:“这是为何?我厌恶他生母,还要抬高他的身份不成?”   薛令蓁歪着脑袋听,也有些疑惑,按照薛令芳对梁姨娘的厌恶,这不应该啊。转念一想,难不成是要挟子令母?   果然便听薛令芳继续道:“梁姨娘虽年轻得宠,但最大的靠山不过是她膝下有父亲唯一的子嗣,若这子嗣不在她手中,她日后行事必然多有顾虑,在府中的地位也不如以往。至于宝哥儿,阿娘你只是抚养,又并非是记在您的名下,其他自有乳母丫鬟操心,不过是为了拿捏着梁姨娘罢了。”   “再者,我与蓁姐儿到底是女孩子,承袭不了这爵位。阿娘若将宝哥儿抓在手心里,日后即使是宝哥儿袭了爵,也必然是要尊着咱们母女,那梁氏没了这个未来世子生母的身份,还有什么厉害的呢?”   薛令芳知道,母亲宋氏得父母兄弟娇宠,行事多不愿逆了心意,可如今只有捏住了梁姨娘的命脉,才能压得住二房。此番话只能以自己和妹妹的未来劝说,才能让宋氏同意。   宋氏本是不愿,可念及日后两个女儿,也便答应了,“薛林如何同意?他为了梁氏母子的前途,一两次想要把蓁姐儿抱走,别提我还要抱养宝哥儿了。”   薛令芳道:“此事您就不要操心了。”前世梁氏和二房害了母亲和妹妹,也正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一尸两命的仇这辈子她慢慢跟这些人算!   薛令蓁不禁暗道到底是重生女啊,这宅斗水平妥妥是自己这末世穿越女的好几倍了,不过这姐姐可是自己这一方的,薛令蓁心中有几分庆幸。   陈国公府薛家虽并非薛氏一族的族长嫡系一脉,薛老太爷却也与现任的族长三老太爷乃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堂兄弟,因着三老太爷在族中的威望甚高,也受常年在外的薛老太爷所托,对薛林教导颇为严厉,倒让薛林对其是又敬又怕。   三老太爷夫妻一向尊嫡厌庶,夫妻二人府中没有妾侍也没有庶出子女,曾经二房老爷薛树的生母柳老姨娘对薛林下手,也是被三老夫人命人打死了去。   薛令芳穿了件素色的裙衫,只用两朵珠花挽起了头发,在双喜的陪伴下悄悄去了三老太爷的府上。   三老夫人疼惜后辈,怜爱地带她去书房见了三老太爷。三老太爷对这个年少的侄孙女有些严肃,但眼底里有着淡淡流淌的慈爱。三老夫人道:“好孩子,你有什么事就说罢。老头子一向是这么的脾气,你不用瞅他。”   有些昏暗的书房里依着老人的吩咐,种上了一些花草,占据房间最大面积的书架上摆放着是薛家历代更改的宗法,薛令芳环视一圈,道:“我想请三叔祖母走一趟,劝劝父亲将宝哥儿养在母亲膝下。”   三老太爷怒道:“怎么?如今宝哥儿还让一个妾侍抚养?真是愈发不成体统!”   薛令芳想起前世母亲之死,眼圈有些微红,道:“宝哥儿是父亲现下唯一的子嗣,又是长子,本该就是养在母亲膝下,可父亲心疼梁姨娘,这就一直将宝哥儿养在了梁姨娘的院中。母亲在生三妹时,就遇到人下手暗害,我不知与梁姨娘有无关系,但她在那时管理后院,总归是有责任的。我实在担心……”   “什么?!”三老太爷夫妻不知产婆一事,现在全族都将那薛令蓁看得极其重要,纵使是梁氏只是有些嫌疑,也让三老太爷心中警惕,越发觉得那梁氏心里还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儿。   ……   自老太爷去世后,三老太爷一直和夫人在家中静养,又不喜薛林那文人作风,已有数年未曾登过陈国公府的门,薛林也逐渐忘记了少年时被教导的痛苦。   这日刚带着梁姨娘和宝哥儿去府中花开正好的园子里游园,他如今是满面春风,坚信过不了多久,圣上必会将他官复原职,说不定还要看在薛令蓁的份上,再升个官。   梁姨娘跟在他身边,仪容优雅,丝毫也看不出当年被一顶粉红小轿子从侧门抬入、连衣服首饰都没有几件的寒酸模样。她怀中抱着的宝哥儿,已有一岁,养得白胖可爱,长得不如宋氏几个孩子精致,却到底是个可以承袭爵位的男孩。   薛四儿面色煞白,突然跟被狗追似的,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薛林跟前,“老爷,不,不好了,三老夫人来了!”   薛林只觉一股凉气从尾椎处窜上了头顶,就听见身后三老夫人缓缓道:“这就是那个妾?”   梁姨娘掐紧了手心,正要上前行礼,三老夫人就吩咐跟着的乳母将宝哥儿抱到宋氏院中,这一举动让她如遭雷劈,不禁狠狠拽着襁褓,含泪道:“三老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宝哥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薛林又想起当年这位三堂婶也是如此就将柳老姨娘乱杖打死的,就觉得喉咙发堵,说不出一丝话来。更别提替梁姨娘说话。   三老夫人命人掐起梁姨娘的下巴,仔细端详,不禁嗤笑道:“也不是个绝色模样,贱商出身,怎就敢跟宝哥儿道起了母子?宝哥儿的母亲是那丹枫院中的主母!若你不尊主母,柳氏就是你的下场!念你初犯,且杖责十五。来人,带梁姨娘下去行刑!”   梁姨娘恨得咬牙,面色死白:“主母也不曾有言抱养之事,宝哥儿为何不能养在我膝下?”望着奶娘怀里尚不知事的宝哥儿,梁姨娘心如刀割,哀求地望着薛林。   “宝哥儿是庶长子,现下又是独子,你若没有那挟子上位的非分之想,又是真心为孩子考虑,为何不主动将孩子抱养在主母膝下?也省的日后宝哥儿落得个卑贱小妇所养的坏名声。”三老夫人被人扶着高高坐在登上,望着梁姨娘,似乎一瞬间目光就穿过了她的内心,口中的“贱商”、“小妇”让她窘迫万分,那正是她费尽心机进了国公府,又想被扶正的原因。   三老夫人是一族的宗妇,有教导全族妇人的权力,连薛林都无法反驳,更别提她一个小小的晚辈贵妾。抱走宝哥儿是不可挽回了。可笑她求着薛林将宝哥儿养在自己身边,却没料到这突然杀出来了个三老夫人!三老夫人的话已经说到这里,她若再不将宝哥儿交给宋氏,就会被薛林认为存心想要挟子上位的心机妇人,那就连薛林,她也把握不住了。   梁姨娘容色一瞬间就衰败下来,胸膛不断起伏,似乎其中有吐不出的郁闷,面上却还硬撑着挂起一抹笑意“都怪妾舍不得宝哥儿了,耽误了宝哥儿……”   薛林倒也细细一思量,宋氏的娘家虽出了事情,但有了一个泰安郡主在,又是原配嫡妻,宝哥儿跟着宋氏,照样可以与蓁姐儿培养感情,倒是比破落商户出身的梁氏好。他心道阿月素来单纯,不慕富贵,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儿委屈一些,又有何妨。便就应下此事。   梁姨娘心口哽着一口血,但这三老夫人厌恶她,仍没忘了杖责十五的惩罚,命人将她押在了自己的溪梅院中,脱去了裙子,由粗实婆子杖打了十五下,娇嫩的肌肤绽裂开来,整个衣服上都染上了血渍,而最难受的,还是那些粗使婆子嘲笑鄙夷的眼神。   梁姨娘一口血终于喷出,趴在长凳上人事不知,三老夫人却看着这十五杖打完,才允许她的贴身丫鬟将她抬入房中,请大夫医治。   薛林自诩多情,却一见了梁姨娘受刑,被那血腥气弄得恶心,就急忙跑回了书房,他一向畏惧这三堂婶,连问为何她突然前来,也没了胆子。   双喜跑去偷瞧,想起自家姑娘曾经落水梁姨娘的举动,胸中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喜滋滋地将此事回禀给了薛令芳。   薛令芳了然一笑,她这父亲,说是多情,却最是无情自私之人。说是喜爱梁姨娘,不过是喜欢她所营造出来的单纯可人的表皮形象。一旦撕破了皮,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前世的她看不清,也是直到出嫁后成长许多,才看了明白。可笑自己那时只知埋怨自己不是男儿身,却没有想到,有三叔公、三叔祖母在,梁氏再聪慧有心计,也无法逆得过宗族之长。自己前世若早早明白这些,岂会被梁氏母子将自己这原配嫡女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负责宅斗,女主负责福气外挂。 第12章   陈国公府位处街道的正中心,四周住着的,多是一族的族亲。   当年老国公爷一去世,薛林袭了爵,就迫不及待地将庶弟薛树分了出去,因他生母姨娘犯了错,薛林纵使克扣些他所分的家产,其他的族人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因此这薛树一房分出后,只得了十间铺子和一处宅子。薛树所娶的林氏,也不是什么贵族嫡女,而是家中的庶女,生母姨娘虽是个商户出身,却已经败落下来。   这薛树少年时被姨娘娇惯养坏了,结交的尽是些下九流的狐朋狗友,也没什么本事,只把日后富贵的希望放在了儿子女儿身上。   他与林氏生有一子一女,长子薛茂聪慧,已经中了秀才,最让他得意,而他最疼爱的,却是小女儿薛令萍。薛令萍容貌比父母皆要出色,更有几分肖似祖母柳老姨娘,薛树从小就对她道,她与那薛令芳、薛令萱同样都是国公府的姑娘,日后必是高嫁的。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薛树被分了出来,就不再是国公府的二爷,他又是个白身,只经营铺子和打理些族中的杂务,薛令萍又哪里算得上国公府的姑娘,真细论起来,连个京中小官女儿都比不上。也是因此,薛令萍自小心气高,却又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大房的姑娘,心中素来不平。   薛树这几月被铺子里的事情弄得糟心,原先林氏的表妹梁姨娘生下宝哥儿,有梁姨娘这未来世子爷生母的情面上,他们这铺子生意愈发好了起来,他也在族中得了些重用,谁知被薛林暗中全都挤兑掉了。这还没几天呢,就发生了宝哥儿被抱到宋氏院子中抚养的事情。这有子的姨娘和无子的姨娘,可是大不一样。   尤其那梁姨娘被打的重伤,且要养上几月,薛令芳又暗中托三老夫人的手选了一清秀可人的通房丫头给了薛林,待梁姨娘能出门了,又没了宝哥儿,不知在薛林那里还有多少情分。   薛树刚从铺子里回到家中,长子薛茂还在学堂里,见林氏送了大夫出来,还以为是女儿刚好的身体又出了什么差错,忙问道:“萍姐儿怎么了?”   林氏未施妆容,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帕子都换了两条,看得出已经在薛令萍的房中哭了不少。闻言,哽咽道:“大夫刚来看了,萍姐儿风寒是好了,可这却落下了宫寒的毛病,说是日后生育怕是艰难了。”   薛树如遭雷劈,“那萍姐儿可不是要废了?不能生育,哪家的人家敢要她,就算要,也必定是不看重的继室之流。”   林氏哭道:“都怪薛令芳,她整日在萍姐儿面前炫耀富贵,萍姐儿年少脾气大,可不是要打闹些。她本就是没事了,偏又装出个可怜样儿,让大哥发了怒,那宋氏又仗着自己生了祥瑞,不依不饶的,大哥又罚了萍姐儿跪祠堂,那冷水冷风一刺激,萍姐儿可不是身子毁了吗?”   薛树叹气,“难不成日后女儿还真要做人家的继室了?”   薛令萍在房中咬牙撑了过来,听见外面父母的声音,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泪水已经将枕头打湿,她半晌才有了些精神,不甘地攥紧了衣袖。   ……   春光正好,薛林自得知小女儿喜欢花木草植之后,便命人将园子里的一些花木移植到了丹枫院中,现下不少都开了花,原先养在墙角的桃花早被人当成了神迹,偷偷摸摸采了一些,就连京城中几个寺院的和尚大师,也仗着厚脸皮求着薛林,挖走了不少,如今是又重新种了些。   方奶娘抱着薛令蓁出了房间,到这院子中晒晒太阳,薛令芳瞧了,索性拿着一些书来教她说话。   五个月大的小娃娃愈发是粉雕玉琢一般的精致,皮肤白如玉,这短短的头发却都是深深的墨色。这时,天气转暖,方奶娘给薛令蓁穿了件樱草色的小衣裳,脖子间一晃一晃的项圈下缀着颗碧绿流光美玉,莲藕般圆润素白的小手臂上没戴什么铃铛银镯,却缠了好几圈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串。   每当薛令芳读到故事的精彩处,她也忍不住咧开长了些牙的小嘴笑呵呵的。   在薛令蓁孜孜不倦地努力下,在三月中旬,她终于开口说出了今生的第一个字——“串”。那日宋氏见她一直抱着那串佛珠手串不撒手,有心逗逗她,就将佛珠拿走,惹急了薛令蓁,张口来了个“串”字,让宋氏乐得好半天,她也成功被冠上了“神童”的名号。在她众多名号之中,这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薛林知道后,也是欢喜地带着他那位新宠来瞧过一次,有些可惜蓁姐儿不是个男孩。对此,薛令蓁只给了他个白眼,若自己真是个男孩出生有这般异象,早就被那疑心甚多的皇帝给暗中除了去。   薛林的那位新宠是薛令芳从她爹娘手里救下的,本是要卖到青楼的,自是将薛令芳视作救命恩人,比之落入不干净的脏地方,能做薛林的通房丫头她自是愿意。因是乡野出身,相貌娇憨,比之梁姨娘更有一番淳朴自然,梁姨娘又没了宝哥儿,宠爱就不如以往。   薛令蓁开口说了一个字,那第二个字、第三个字就说的顺畅多了,再加上她本就不是寻常孩童,如今已经可以简单说些连词。薛令芳见她喜欢说话,也就时常给她读些小故事,这也是薛令蓁婴儿生活里不多的一丝趣味。   对于新来的宝哥儿,薛令蓁的态度一直不算太好,毕竟从薛令芳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娃的亲娘就是差点害死自己的人,不过倒是宝哥儿看到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表现的十分兴奋。一看到薛令蓁也在晒太阳,便也伸着手,叫道:“要……要……”   奶娘无法,只得抱了宝哥儿过去,薛令蓁偏过头,拍了拍姐姐的手,继续发奋识字听故事。   与她的早慧机灵相比,一同养在丹枫院的宝哥儿就显得平庸许多,如今也有一岁多,在奶娘的教导下,也会说些话,开始学着走路。宋氏到底不是狠心到底的人,念着一双女儿,倒不曾苛待了宝哥儿,只也不亲近,命奶娘照料便是。   宝哥儿的奶娘初来丹枫院时,虽知道三姑娘是个祥瑞郡主,对薛令蓁也是十分敬畏,却也因自己照料的乃是未来的国公爷,而对方、张两个薛令蓁的奶娘有些轻视,被薛令芳瞧出,敲打一番,才老实下来,按照薛令芳的吩咐,教着宝哥儿说话,却不再提一句梁姨娘,周围丫鬟也不得提起宝哥儿的生母,势要宝哥儿忘了梁姨娘。   宝哥儿年纪小还不记事,一开始倒还有些不适应,待过了一些日子,就忘了梁姨娘,又有奶娘照料,与他在溪梅院中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便也适应下来。   见这个漂亮娃娃一直不理自己,宝哥儿咬着手指,有些委屈。薛令芳见了,倒想起上辈子来,薛林除了宝哥儿再无其他儿子,宝哥儿长大后资质一般,与自己也不甚亲近,这一世将宝哥儿养的亲近些,若还是他袭爵,这般一来对母亲和妹妹也都好,她也想看看,自己亲生的子嗣却认他人为母,梁姨娘是何感受。   “你这几日都在教宝哥儿说话?”薛令芳揉了揉妹妹娇嫩的小脸儿,放下手中的书籍,问向宝哥儿的奶娘。   奶娘心里一个哆嗦,连忙回道:“这是自然,素日里,从未敢提过梁姨娘。”   薛令芳命双喜赏了她个金戒指,道:“日后也当如此。你是宝哥儿的乳母,必是要跟在他身边的。此次梁姨娘受罪,也是因为不敬主母、不分嫡庶的缘故。宝哥儿又是父亲的庶长子,更要知晓这些规矩。现下他小,无先生夫子教授,你便要教他知道这些道理,最重要让他分清,嫡尊庶卑的道理,万不可学了梁姨娘的猖狂做派。”   奶娘收了金戒指,忙不迭地应下,她奶了宝哥儿一场,生出些母子情分,倒真心希望宝哥儿忘了梁姨娘,日后跟在大太太这儿,为着郡主的面子,自然不会苛待了去。这庶长子的名声到底尴尬,若养在正房太太这里,日后身份自然贵重些。   薛令芳安排好了宝哥儿,扭脸就见这小妹瞪着一双明眸望着放在桌上的书,不禁轻笑:“你倒是个好学的。来日给你请了先生,你可不许逃学。”   薛令蓁眨了眨眼,露出一对梨涡,甜蜜蜜地叫了声“姐”,她不过是不想当个文盲罢了。   见天色快晚,薛令芳让奶娘带着两个小主子回房,自己则去了宋氏的房中,一同用饭。 第13章   屋内并未点什么香,因有薛令蓁在,谢嬷嬷只在屋内摆了一些鲜果,另在花瓶中插了几株新开的花枝,因此屋中常有着淡淡的清香。   一身银红的家常褙子的宋氏盘腿坐在榻上,拿着笔圈圈点点,不知道正画些什么。   自小女儿受封郡主那日起,宋氏便知自己怕是留不住这个女儿多长时间,如今不过是因她年纪小,离不得生母。天定的祥瑞贵人又岂能嫁给旁人,待长大些,皇帝必是会让人接进宫中教养。   她已对不住这女儿,便想让她过得好些。现下薛令蓁不过五个月大小,宋氏便已经琢磨着要请几个名师来教导女儿。薛家之中,就算是女子,也是要入学的。薛令芳当年不过四岁半,就跟着姐姐薛令萱出入家中的女学,由聘请来的女夫子教导。只是因发生宋家之事,府中出了动荡,原先的女夫子也就离开了薛家,如今还未找到新的先生。宋氏此时也是在为薛令芳选择女先生。   薛令蓁表现出来的十分早慧,将来又是要离家生活的,在家中能多学一点也好,也免了到了宫中出了差错,这样便要更早些入学了。   毕竟她将来要走的路,与一般的女儿家不同的,在内宅里娇养的生活只会在将来害了她,礼仪才华,宫廷手段这些都缺不得。   这一点,宋氏和薛令芳想到一块去了。   薛令芳悄悄走近,见宋氏聚精会神地望着小册子上的名单,手中的笔已经划去不少名字,便知宋氏还在犹豫。   “阿娘若是信我,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宋氏拉过她坐在身边,将手中的册子撂在一边,笑问:“是何人?我让谢嬷嬷将京城内有名的女夫子都记在了这册子上,难道你所说的人不在这册子上?”   薛令芳笑了笑,“是那位谢三娘。”   姓谢的,被称作三娘的女子甚多,可惟独一个谢三娘可算得上是一位人物。薛令芳自听过她的事迹,考虑许久,才定下了她。   宋氏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她……”   这位谢三娘名声的确极大。她也是与宋氏差不多大的京中贵女,出身是谢太傅的嫡女,在族中排第三,名唤谢琼,因容貌才华俱是出色,当年还差点被选为太子侧妃,不过因其已定了亲,方作罢。   这位贵女年少出嫁,青年丧夫,因与亡夫鹣鲽情深,故而不愿再嫁。当年她守寡,父母逝去,长兄不慈,有一位王孙贵族有意纳其为妾,又以权势威逼利诱,她却有计谋全身而退,反将那王孙贵族的名声毁于一旦,灰溜溜地退出了京城。而这位谢三娘现下正隐居于京郊灵云山下,又因诗画书法出众,声望甚大,却从不收徒。   京中原也有一些贵女想拜在她门下,以好博出个才名,却也不得行。   以谢三娘的才识,做薛令蓁的女夫子绝对绰绰有余,可宋氏还是想不通,这么多的人选,为何薛令芳偏选了她?   薛令芳浅笑:“我想让三妹妹学的,不只是谢三娘子的才华,更是她的气度。刚柔并济,不软不弱,自有计谋与风骨。只有这样,才能长久站得住。”论才华,陆家伯母郎媃不输于她,可媃姨脾气太过宽和,就过于“软”。母亲,却偏于刚直。   宋氏沉默思量稍久,道:“既这样,那就定下。我在闺阁时,也与她有些交情,写了帖子去请她来,想来是会答应。只是她愿不愿意真收你妹妹为徒,我就不知了。”   ……   皇宫之中,已经是了深夜,盘龙殿内倒依旧是灯火通明,殿内伺候的宫人们早被皇上赶了出来,就连心腹大太监张德寿也没落得好,此刻仍熬着夜在外候着,时不时瞄着殿内的动静,不禁打了个哈欠。   身侧侍奉着的十一二岁的小太监猫着身子,也察觉出此刻皇上是发了怒,小心翼翼地问着干爹:“干爹,您说这太子爷又怎么惹了皇上动怒了?”   张德寿抬眼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将人赶到一旁:“这圣上的家事儿,你操心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张德寿靠在柱子上,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这太子爷还真是中了美人计就出不来了。   皇帝与元后是患难夫妻,对元后所出的嫡长子也是爱屋及乌,元后身子不好,圣上更是亲自把太子带大的,与太子一比宠爱,圣上其他的儿子都成了捡来的了。   太子性情优柔寡断,但也没出过大错,可偏偏碰上了个李家的美人,就像迷了心魂一样。   下午太子刚来时,圣上倒是高兴,留了太子一同用晚膳,可这晚膳刚过后,他们这群宫人就被轰了出来,他是最后出来的,倒听见圣上狠压着怒火的一句“你真是鬼迷心窍了,竟想把泰安给李氏教养?”,张德寿立刻心下明了,只怕是这李庶妃不安生,又打起了鬼主意。   祥瑞是天定的,又传有那兴盛国运的名声,等于说就是命定的后妃之命,到底是为后还是为妃,却也要看其长大后的资质了,总归地位低不了。泰安郡主年龄在这摆着,能与之相配的,也就只有太子的子嗣了。   等于说,只有娶了泰安郡主的人,才是日后登基大宝的潜龙,换个说法,就是以泰安郡主选太孙。太子膝下两子一女,如今还有个白侍妾怀了身孕。   李庶妃虽因女儿之故不喜泰安郡主,可女儿已经舍弃了,为了儿子日后的前程,她倒是会向太子进言,待泰安郡主入宫抚养后,由她来教养。张德寿冷冷一哼,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一来泰安郡主落入她的宫中,自然会有让人瞧不出的手段刁难着泰安郡主。二来,郡主由她教养长大,那几乎就和三皇孙秦炽绑定了。   太子挨骂也是活该。泰安郡主那般可人的小姑娘,竟也忍心交到李庶妃的手中。皇上都要捧着的祥瑞,他倒是不看重,只顾着自己的宠妾了。   盘龙殿中,太子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双膝早就刺冷疼痛,面上十分难堪。皇帝动了怒,他却没觉得李庶妃的主意有什么不对。   他膝下两子,长子秦烨一出生几乎就被太医认定就是个早逝的命,这些年不过是以药吊着命罢了,何况又有个克亲的名声。次子秦炽健康伶俐,又是他宠妾所出,已是他暗定的太孙人选。这泰安郡主自然是要配给秦炽才合适,那由未来的婆母李氏教养,正是合情合理,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也正好摆脱了秦灿一事对于秦炽的影响,稳住了李庶妃母子的地位。   太子一向与父皇亲近,这次也没隐瞒,将这番理由说出,却没料到皇帝对李庶妃早就不待见了,只是念及膝下的三皇孙和他的求情罢了。这几月来,皇帝几次三番地苦心教导太子,也是希望太子不要再被李氏左右。   可如今太子这一番话却是正正触了皇帝的不喜,忍不住第一次罚了太子跪两个时辰。   皇帝坐在偏殿中,远远望着太子的身影,心思放远,想起了这几月来宫中几位教导皇孙的大臣对嫡长孙秦烨的评价来:聪颖远胜其他皇孙,可惜体弱。几个大臣眼中的痛惜神色此刻却又涌上眼前。   皇帝右手握拳又松开,不禁长叹,可若嫡长孙身子再好一些,只要能够娶妻生子,太子有此子相助,自己又何必多愁。   “你且回东宫吧,泰安入宫后,朕早有主意,自有吴贵妃教导,用不着一个本就教女无方的庶妃操心。”皇帝缓缓走到太子的面前,到底心软下来。   “来人,扶着太子回东宫!”   闻声进殿的几个小太监眼睛都不敢抬起,小心翼翼地扶着目露失望的太子回了东宫。   待太子走后,张德寿才缓步入内,见皇帝面上仍有余怒,便劝道:“皇上便是动怒,也不要伤着龙体。”   皇帝掩去眸子里的杀意,道:“罢了,若他再为这李氏丢了魂,那这李氏也就不用留了。算起来,太子妃之位也空悬多年。以前太子说是怕新太子妃委屈了炽儿姐弟,如今朕看啊,这东宫就是缺了个主母才乱了规矩。不能再纵着太子了啊!”   张德寿轻声应了句,待服侍皇帝睡下,出了盘龙殿的门,不禁望着东宫的方向,掩唇轻笑,这李庶妃可真是走了一步臭棋。   太子回了东宫,面色难堪,浑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李庶妃见状,心中一个“咯噔”,“殿下,可是皇上不允?”   太子安慰她道:“父皇已经选了吴母妃来教养泰安。大概是因为灿儿一事,余怒未消。”   太子未曾多想,李庶妃却皱紧了眉头,直觉如今圣上似乎对自己母子的态度有什么变化,愈发有些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晚一些,sorry,本章抽十个小天使送红包,快快留评收藏~!!! 第14章   宋氏隔日就下了帖子去请那谢琼,因有少年时的一些交情在,谢琼倒是答应下来,只因现在手中有事,待忙完之后,便让宋氏接她去,约好便是后天。   宋氏将回信给薛令芳说了,却见女儿信誓旦旦地样子,担心她是期望越大,到时小女儿未被收徒,便越是失望。   薛令芳却并不担心,回身望了望躺在摇篮里作无辜样的胖娃娃薛令蓁,抿唇一笑。   后日一到,宋氏派了人去接谢琼前来,薛令芳却是不急不慢地去了薛令蓁的房间,命奶娘将她精心打扮一下。这么大的娃娃,能装扮成什么样子,不过就是换了身鲜艳的衣服罢了。   京郊离国公府一来一回怎么也需要大半日的行程,待那谢琼来时,已经快到傍晚。   马车到了国公府门口,珍珠已经等候多时,见帘子被人掀起,忙上前迎接。   只见一个身着水红比甲的小丫鬟先下了马车,随即扶着一个约有三十出头的夫人下车,上是黛色广袖上衫,下着藕荷色马面裙,外有一件极为轻盈的素纱单衣,行走间宛如是飘然谪仙。她虽三十余岁,素来清修,面容甚为年轻,风姿绰约。   这一身穿戴,虽说简单,可那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单衣就已经是珍物,更不说其他服饰。到底是谢家的嫡女,她又是个会经营的,京城中有名的衣料铺子就是谢琼名下的,那素纱单衣更是其中的精品。   珍珠一见,不由暗道一声好仪容,当年谢三娘美名果然并非虚传。她上前命人接过丫鬟手中的箱箧,笑道:“谢先生可算来了,我家夫人知先生定是劳累了,已经在丹枫院中摆好了酒席。”   谢琼轻笑:“她这般款待,就不怕我还是不收她小女儿为徒?”   珍珠眉头一紧,想起了薛令芳的吩咐,斟酌着应道:“这便要看缘分了。”   谢琼笑了笑,不再言语。   梁姨娘休养了几日,薛令萍就和林氏登门看望,毕竟是梁姨娘的亲戚,薛林还念着梁姨娘三分情分,也便应允了。   薛令萍身子虽大好,面色还有苍白,消瘦许多,再加上她本就是楚楚动人的面貌,整个人愈发有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她随母亲从角门走入,本是要往梁姨娘的溪梅院去,却见大伯母宋氏跟前的大丫鬟恭恭敬敬地迎着一位端丽夫人往丹枫院去。   林氏见女儿脚步停下,担心其心思重,便道:“萍儿,你望着个奴婢做什么?指不定那宋氏又在出什么主意,想要害宝哥儿呢?”   她虽如此说,自己却也随着薛令萍的视线望去,不由得下意识地惊叹一声:“素纱衣!”   薛令萍皱了皱眉:“母亲,什么素纱衣?”   林氏自家也有店铺经营,一下子心下便料出那夫人身份,便解释道:“这京中有一羽衣阁,是出了名的铺子。这店中最受欢迎的,便是素纱衣。价格昂贵,材料难得不说,每年只做出两件,店主人自己留下一件,只卖出剩下的一件。”   薛令萍知道薛令芳如今未有先生之事,只以为这谢三娘子是宋氏请来做薛令芳先生的,眼睛一亮,咬了咬下唇,望着林氏道:“阿娘,莫非这夫人便是羽衣阁的主人,谢家的三娘子?”   林氏道:“十有八九是了。不知宋氏请这谢三娘子来这做什么,罢了,还是先去看看你表姨,宋氏这个毒妇也不知将她伤成什么样子了。”   薛令萍敷衍地应了声,目光迟迟地盯着谢三娘的身上,见她仪态从容优雅,容貌出众,身上穿戴衣着,虽不艳丽,却也都是难得的布料。一再对比自己,胸口愈发烦闷。   谢家三娘子的名声,年少时,连皇上也不得不称了一句才女难得,京中的女子,极想拜在她的门下,不禁是为了才学,更是为了一个美名。尤其是她这样出身尴尬的,若能得了个谢三娘子学生的名头,地位也就高了些。   谢三娘子啊,自己平日都不得见的人物,大伯母为了自己的女儿一请便来了,还有那小堂妹,才多大,已经是了泰安郡主,连太子的女儿都比不上她。   阳光下,花园里的几朵牡丹开得是雍容娇艳,薛令萍先前还摘了一朵,打算回去做成香袋儿,此刻忍不住伸手将手中的牡丹用指甲掐的粉碎稀烂,待手指上染满了花汁,忙不迭用帕子擦去。   ……   谢琼用过饭,她是素来喜好奇物的,此次除了宋氏之请,也是想看看这薛家祥瑞究竟怎么个稀奇。   “芷仪,你既有意托我教导泰安郡主,还不快将她抱来我瞧瞧?”谢琼笑道,眉眼洒脱,却不像是一独居的寡妇,反而比当年在闺阁中的模样更来得逍遥些。   宋氏命人将刚吃过奶的薛令蓁抱来,谢琼轻轻一瞥,却是再也移不开眼了。   薛令芳坐在一旁拿起茶盏掩去嘴角的笑意。前世谢三娘子只收了一个弟子,那个女子出身平庸,却生了一副好样貌,后来又有人不服,亲自问上了门去,谢三娘子只指着那位女学生笑道“你若有她的倾城之色,我自然也收下你。”,自此,众人才知,这谢三娘子最爱貌美之人,那不服之人反被嘲笑了样貌,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家中。   薛令蓁的样貌,是先天被异能用木系精华滋养出来的,异能之下,自然是往人体最好的样子调养滋润,她小小年纪,如今稍稍长开,就已能看出其姝色来,就是薛令芳前世所见过的那位有着“倾城之色”的女学生也比之不过。   薛令蓁瞅着这个端丽夫人,得知她便是京中有名的书画大家,又是母亲姐姐特特请来给自己的做先生的,不过好像脾气不太好。   她是知道自己这一世活的不能平淡,既是如此,有这么个异能,又有祥瑞郡主名号,必是招了许多人的眼,光靠异能也是不行,必要学些本事来,也便真心想要这个谢三娘子当自己的先生。   谢琼伸手抚了抚薛令蓁的脸蛋,只觉自己以往笔下的美人画都是瞎画的,哪有这般的灵韵神采,千方百计寻来的美人相,待此女长成后,只怕也就被衬成了庸脂俗粉。她愣愣地想着,目光下移,正对上女娃娃一双澄净明亮的眸子,一瞬间似是被她看透了心中所想。   大名鼎鼎的谢三娘子此刻雪白的面颊上透了丝红晕,难得有些窘迫,似是在懊恼在薛令蓁面前失了态。忙道:“样子倒是不错,只不过要给我做学生,可不能在国公府里做个娇养的姑娘,也要吃些苦头的。若你舍得,待蓁姐儿四岁后便要随着我去灵云山学习,每五日回家一次。”   见宋氏有些犹豫,谢琼道:“我可不是什么道姑,虽说清修,却也不会委屈自己。我这收了蓁姐儿为学生,总不至于去亏待她。”   宋氏一想谢琼此人,若真入了她的眼,她便是真心护着了,断不会亏待了女儿,再者灵云山就在京郊,一去一回也至多半日,更何况每五日就又可回家了,便道:“这倒好,我就谢谢你了,你也知,蓁姐儿日后的路,实在是不寻常,就劳烦你教导了。”   谢琼颔首,也理解这宋氏和薛令芳的一番苦心。她从身上取下一枚赤色玉璧,上刻平安喜乐四字,笑道:“这便是见面礼,也算是个拜师信物,既收下了,便是我谢三娘的学生了。”   宋氏未曾推脱,将玉璧命人妥善收好,薛令芳轻声对她笑道:“阿娘您看,我就说我是有把握的,谢先生不是十分喜欢妹妹吗?”   宋氏心中欢喜,瞥了她一眼:“就知道你鬼主意多。”   闲聊过后,因谢琼爱清静,丹枫院乃是主院,难免嘈杂些,宋氏便派了琥珀和琉璃带着谢琼并着那个小丫鬟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望春院住下。   几人刚出丹枫院不远,夜色中,一个身量娇小的陌生丫鬟悄悄从墙根处跑开。   薛令萍趁林氏还在跟梁姨娘谈话,这才找了借口出来散心。林氏只道女儿因宫寒一事心情郁闷,交代了一句切莫走远了,也便没多加注意。   守在游廊隐蔽处的薛令萍心情颇有些忐忑,揪着手中的绢帕,水润的杏眼中却闪着灼人的光芒,见小丫头脚步轻轻地钻了过来,急忙从手上捋下一只银镯子给她,问道:“怎么样,可打听到今日谢先生会住在哪里?”   小丫头见镯子分量不轻,笑道:“我听珍珠姐姐对琉璃姐姐说要将那位谢三娘子安排在清幽的望春院。”   她望着神色有些不对的薛令萍,没想明白这萍姑娘费尽心思地打听一个孤居守寡的夫人做什么。   薛令萍见小丫鬟走远了,方才从荷包中取出花心思准备的诗作,没有血色的面上透着一丝激动的红晕。 第15章   薛令萍暗道自己自幼也算得上聪慧,又因有薛树的话,便处处好胜,父母也都请了好的先生教她读书,她的诗词是被先生称赞过有灵气的。这些诗词皆是往日自己的得意之作,今日花了一个时辰默了下来。而薛令芳她是知道的,虽写的一手好字,可这读书的灵性却比不上自己,谢先生又如何瞧得上。   都道谢三娘子性情古怪,不论门第,大伯母宋氏以权势相压,谢先生必然不喜,自己必会是更有机会的了。   薛令萍为自己鼓了鼓气,整理好仪容,装作是在游园子,缓步到那出了丹枫院必经的一条游廊里,守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以及谈笑声。   不该啊,依着谢先生的个性,必是要对宋氏之人不假辞色、有所迁怒的,又何来这般的谈笑声?薛令萍目露疑惑,但一想起这次是个万分难得的机会,薛令萍握紧了纸张,仪态端庄地走到了谢琼的面前。   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水蓝圆领束腰绣兰花襦裙,发髻上簪着两朵时新花样的珠花,五官生的纤弱可怜,清秀柔婉,如今十一岁出头的年纪,隐约有些少女模样,却连腕子上戴着的玉镯都有种荡荡悠悠的欲坠之感。走出的时候,特特微垂着脑袋,愈发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这位是?”谢琼问向身侧的琉璃,望着这莫名半道钻出的少女,其衣料首饰比一般下人好些,却又比不得薛令芳姐妹,仪态也不似是府中仆人,一时也猜不出她的身份。   琉璃嗤笑,恨不得将这没脸没皮的二房之女扫地出门,明摆着是向谢先生卖可怜,顺便企图踩着自家小姐上位成谢先生的学生。   薛令萍不等琉璃回话,上前行了一礼,敬仰地望着谢琼,轻声细语地道:“拜见谢先生。我是芳姐儿的堂姐,薛令萍。久闻先生大才,萍儿仰慕多时,始终无缘向先生求教,今日托了大伯母的福,有缘得见先生,这才大胆拿着平日的拙作来请先生指教一二。”   这是她素日的做派,女学中女先生无一不是夸她谦逊好学,对她爱护有加。她道这谢三娘子并非俗人,必是爱惜有才之人,自己显露出对她的敬仰来,必能讨得她几分喜爱。   谢琼仔细听完她的这番话,眉眼间转而带了丝笑意,让薛令萍心中大定,忙不迭将自己手中精心默下的手稿送上前去。   “琉璃,把手中的灯笼给我。”琉璃不解,迟疑着将手中的灯笼递过去,暗道这谢先生可千万别被哄骗了去。   谢琼不接过手稿,提灯照向对面的薛令萍。而薛令萍不禁呼吸急促了一些,手中微微渗出汗来,只觉这谢三娘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谢先生,不知可有什么指教?”   谢琼见天色愈发晚了,眼中掠过一丝厌烦,道:“也不过平庸之人,薛小姐不必求教于我。我素来不喜自作聪明之人。薛姑娘还请牢记。”   她的话,字字如同冰刺一根一根扎在了薛令萍的身上,脸色唰地通红起来,整个人仿佛是被放在了炉子里烘烤,眼泪在眼睛里欲掉不掉,手中紧握着的手稿不知不觉都皱成了一团废纸。   琉璃急忙转头轻咳一声,方止住嘴边的笑意,“时候不早,谢先生还要早些休息,萍姑娘就自己逛逛吧。”   待人走了,薛令萍才愤愤地哭了出来,她不知谢琼那句“平庸”指的是她样貌还是诗词,一想起方才宋氏那些丫鬟讥讽的眼神,她自己就仿佛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她哭过一会,收拾好面容后,才起身准备回梁姨娘的溪梅院。   从薛林的书房出来,陆轩雍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肩膀,心里却丝毫不觉得疲累,不枉他苦心奉承这薛林,到底得了些好处,对于下一次的会试,他是势在必得地要拿个好名次。   因奉承薛林,陆轩雍这几次被他叫去吃酒赴宴。薛林此人虽在朝中不受重用,可年少时结交的友人也多少有几人在朝中有些实权,陆轩雍又并非蠢徒,这些人随意透露一点内容,就足够他会试受用。当今圣上命题一向以朝中局势为主,陆轩雍此次落榜正是因不了解这朝中的局势,会错题意所致。   人一旦尝到了半点儿的甜头,就不会舍得放下去。陆轩雍正是如此,绝不会让薛家这个机会从他手里溜走。   古往今来,两姓之家若要结成牢固的关系链,最可靠的办法无疑就是姻亲了。   陆轩雍脚步一顿,想起陈国公嫡亲的姑娘中,只有二姑娘与自己较为适龄,本来他母亲郎氏又与薛夫人交好,本就有了一半的胜算,可偏偏那二姑娘对自己分外冷淡,若有若无还有些厌恶,这可就难办了。   此事说来,他也莫名有些委屈。想他在蔡阳,虽父母无甚官职,自己却是个才华出众的少年,品行容貌无一不是被夸赞的,怎到了这薛二姑娘的眼里就这般不讨喜了呢?   陆轩雍百思不得其解,却见那暗处半隐半藏着一个纤瘦身影在缓缓走动,因而出声问道:“是什么人?”   那身形抖了抖,似是被吓着了,缓步走出,却是一个纤弱少女,双眼微微红肿,正是要回溪梅院的薛令萍。   陆轩雍见其衣着并非国公府中的下人,料不准身份,见其楚楚可怜之态,不禁温声道:“方才吓着姑娘了。天色已晚,姑娘莫要在此久留。”   他心里念着男女大防,怕传出流言惹了薛家不喜,便匆匆离去。   那薛令萍见了他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不免心中稍稍悸动。她暗道这人是从大伯父书房出来,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恨自己身有宫寒一病,又被谢三娘子羞辱一番,若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她就算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薛令萍暗自垂泪,待回到溪梅院,林氏已在客房收拾,见女儿散心回来,却哭得双眼红肿,面色发白,吓了一大跳,“萍儿,你这是怎么了?”   薛令萍咬牙摇了摇头,死都不肯将此事说出,却让林氏心中愈发起疑,以为是被人怠慢了,安慰道:“好萍姐儿,别哭了,咱明日便回家,再不在此受人轻慢!”   ……   “太太,姑娘,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那薛令萍整个人都快羞死了,我当初怎就没瞧出来谢先生还有这一张利口?”琉璃坐在榻下的小凳上,一口伶牙俐齿将当时薛令萍的神态学得是活灵活现,惹得满堂笑声。   可笑归笑,薛令萍此举无疑还是惹了宋氏和薛令芳不喜。   谢三娘子来薛家是念着和宋氏的年少情分,收薛令蓁为徒那是因为薛令蓁合了她的眼缘,可那薛令萍却是想着白占便宜、踩着人上位,未免吃相太难看了一点儿。   下计没成功可不代表没做过,宋氏和薛令芳又不是什么善人,断然是不会因为没被薛令萍占了便宜而放过她。   薛令芳恨不得让薛令萍千刀万剐,冷笑道:“她不是一心要求个好名声吗?那我就让她的名声臭大街!”   宋氏眼中冷光闪烁,轻笑:“这还不简单?”她吩咐下去:“珍珠,你去取些钱,让不起眼的心腹在闹市处多找些乞儿,或者贫人家的小儿,用这些钱叫这些孩子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关于我们的,倒可略去些,只是薛令萍的所作所为,务必要说的仔细。连她害芳姐儿落水的事情也别落下,也叫宗族的人看看,薛树夫妻俩究竟养了个什么货色!”   珍珠应了下去,办事效率极快,不过两天就看到了效果,小孩子嘛,管不住嘴,尤其是那些乞儿,到处流窜,消息自然传得快,薛树和国公府早就分为了两家,火怎么烧也烧不到陈国公府。   薛令萍死也不肯说这事情,林氏只以为她受了气,陪了她在家中好好休养几日。这日她自己按例去铺子上查账,本就因薛林之故而生意一般的铺子今日愈发冷清了,连林氏也生了一肚子闷气,责问那掌柜伙计。   掌柜的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去说是因为主子家的姑娘的名声,诺诺道:“这已不是头一日了,这几天生意都比往日差了许多。”   林氏郁闷地让几人退下,见平日里的一个认识的熟客正好路过,却绕到了别家,忙上前拦着,问个缘故:“姚夫人,您以前不是说要多到我家铺子来照顾照顾生意,怎如今还跑到了别家?”   姚夫人和林氏是牌桌上的交情,向来谈得上几句,如今却疏远着道:“那是以往不知道你家的教养,你家女儿都能害了自己堂妹的性命,却还有脸捧着自己不知道几斤几两的‘拙作’想抢了谢三娘子做先生,去蹭个好名声。以前你跟我说自家女儿被国公爷的二小姐仗势欺负,只怕是你女儿想害人性命不成,反被责罚吧?我还怕你连累我家的女儿!”   完了!林氏脑子里一个霹雳,没听清姚夫人后面的几句话,身子就直挺挺倒了下去,幸好身后还有丫鬟在。   林氏这下子什么也顾不得了,早早回了家中,还未来得及找薛令萍仔细询问,就见下了学堂的长子薛茂面色铁青地将薛令萍从屋内拽了出来。   薛令萍哭得狼狈不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面颊红肿,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嘴角丝丝地渗出血迹。   “你这是做什么?萍姐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林氏扑上前护住了薛令萍,也顾不得生气,对长子哭道。   薛茂揉了揉抽疼的额角:“母亲,若非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还想将萍姐儿做的事瞒我瞒到多久?芳姐儿可是她的亲堂妹,尚还比她小了一岁多,她怎忍心下得了手?事后竟还有脸再去算计芳姐儿?那可是谢三娘子,人家是被大伯母请来的!怎么看得上她?”   薛令萍偎在林氏的怀中,闻言,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怨恨。   林氏哭道:“那件事情根本就是薛令芳害得你妹妹,萍姐儿如今落下个宫寒的毛病,让宋氏他们赔给萍姐儿一个名师,提高萍姐儿的地位有什么不可?这件事定是宋氏毒妇传出去的,我这就找他们算账!”   薛茂连忙拦住她:“母亲,萍姐儿脑子糊涂,您也跟着头脑不清楚吗?这一切都是萍姐儿罪有应得,您就算去,又有什么证据?只会惹出更多的乱子,您就听我的,莫要再搀和进国公府的事情!”见她还是不甘,薛茂直言:“母亲难道就不为我和父亲考虑考虑?若您再如此纵容萍姐儿,只会给我们一家惹来更多的麻烦,儿子的前途您也就不考虑了吗?”   林氏这才镇定下来,四目无神,哭道:“那如今你妹妹名声毁了,可还怎么办?”   薛茂气恼地看着地上的薛令萍,冷言道:“就将萍姐儿禁足在她院子里,请个严厉些的嬷嬷教导她规矩,待两三年后,这自然没多少人记得萍姐儿的事情了,那时我也有了更好的功名,萍姐儿也能找个好人家。”   林氏走到还在抽泣的薛令萍面前,痛心道:“你做事怎就不提前告诉娘一声,怎么这么胆大呢?如今你就听你哥哥的,好好学学规矩。”   薛令萍道:“娘,你难道真要把我关起来?我不要!”   林氏见薛茂眼中的冷光,深吸口气,“来人,把姑娘给我关起来,门上上锁!”   薛茂不禁松了口气,但愿这样能让父母消停些,也能让国公府那边消些气。 第16章   自薛家的泰安郡主祥瑞诞生后,京城中便一直风平浪静,薛令萍的那些事情也只能算是内宅之事,当作饭后闲谈罢了。   倒是进了七月间,吴贵妃却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将定国公姚家的三姑娘和吴贵妃娘家阳信侯吴家的四姑娘召进了宫中陪伴吴贵妃。   这姚三姑娘是二房嫡女,也是如今姚家唯一尚未出阁又年已及笄的姑娘,父亲任四品文职,而这姚家更是大族,曾出过三代帝师,家中的姑娘素来以知书达理出名。   而这吴四姑娘是阳信侯的继室所出嫡幼女,因生母早逝,其父不曾再娶,几位姐姐也都出嫁,这吴四姑娘自十二岁起便在家中打理内宅之事,颇有贤名,她出身颇高,又有吴贵妃这样的姑母,只是因有一个丧母之女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年至十九尚未说定人家。   而这两个姑娘的出身,俱是京中贵族嫡出之女,又年岁在出嫁之龄,可现在皇上膝下诸皇子除太子妃逝去外,其余皇子皆已成亲,且侧妃位置已满,依着这两个姑娘的身份,断不可能是去做那种没名分的庶妃妾侍之流,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圣上要在这两个姑娘中选一个做太子继妃。   京中之人心思不禁浮动起来。太子东宫的李庶妃深受宠爱,膝下生有太子唯二的一双健康子女,太子更是为了李庶妃,十年不曾续娶太子妃,生生把原配嫡出的皇长孙衬成了透明人。时间一长,人们几乎都已经认定这三皇孙秦炽是了太子内定的继位人选,李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从一个不入流的六品京官成了如今的新贵之家。   可上一年年末,李庶妃之女先是被罢免了郡主头衔,后又是被送去了仙慈庵,原本的侧妃之位也圣上贬成了庶妃,可好歹她还生有一个健康的三皇孙,又有太子的独宠,依旧是东宫一人独大。   现下可就不一样了,先是二月份白侍妾曝出了身孕,五月份又传出皇长孙身体有些好转的消息,如今又是要新选太子妃,这两位太子妃人选出身皆比李庶妃高出不知道多少个等级,又比她年轻,将来若生下子嗣,那可就是嫡出的身份,若皇长孙再真身体好转,这三皇孙的地位可就要一落再落。   这李家自然比旁人更要操心,速速派人往东宫里送了口信。   太子东宫之中,李庶妃不知在屋内砸了多少瓷器花瓶,心头仍是气不顺畅。想起今早齐侧妃若有若无的讥讽眼神,她又是一气,顺手将一个茶盏砸向了宫女,将那小宫女头上砸出一个口子,急忙让人悄悄处理了。   见她这般恼怒,宫女太监们都避之不及,唯独她的奶嬷嬷心疼地靠近了她,“好娘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府中大爷传了信来。”这大爷便是李庶妃的弟弟李茂积了。   “大爷说了,这太子妃的人选只怕就是皇上定下的,让您这几日低调些,另外,”奶嬷嬷继而贴近了,放低声音道:“大爷特地交代了,让您千万收敛了对泰安郡主的不喜,相反,还要十分疼爱她,只有让三皇孙殿下娶了泰安郡主,三皇孙的地位才稳得住。”   李家不能在朝堂上为李庶妃母子提供太大的助力,走到现在,基本上全靠李庶妃的肚子争气和太子的宠爱,可太子再厉害,也只是储君,对不过皇上,皇上一下定决心要续娶太子继妃,那太子也不能反抗。现在这泰安郡主是稳打稳的为太孙之妃,也就是三皇孙目前最大的助力了。   李庶妃闻言,百般不愿,她倒是乐意让儿子纳了这薛家小女,可却不愿还要疼爱她,那她的灿儿岂不是白受了苦,自己做母亲的,不仅不能为她出气,还要对她的仇人好。   奶嬷嬷暗道这姑娘在东宫被太子宠惯了,性子竟越发地回去了,只得悄声劝道:“您忍着,这也是为了小郡主着想。待三皇孙将来地位稳定了,太子爷一登基,必是会将小郡主召回来的,到时候薛家那女娃没了用处,您又是她的婆母,怎么教训都是合情合理的。”   李庶妃这才点了点头,只是万万不可真叫儿子对那薛家女真有个感情,利用一下就算了,她可看不得日后那薛家女靠着自家儿子母仪天下,那才真叫心呕呢。   ……   昌德宫中,吴贵妃和蔼地拉过站在面前的两个年轻女子,“好两个出挑孩子,我这里冷清惯了,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轻的孩子,你们可要多陪陪我。”   姚三姑娘今年十六,性情活泼些,闻言便浅笑道:“那娘娘到时候可不许嫌臣女闹了。”   吴四姑娘年长几岁,成熟稳重,虽不多言辞,却十分体贴,坐在吴贵妃身边,见吴贵妃坐的时间长了,轻轻替自己这姑母按摩。   吴贵妃将两人表现看在眼中,心中便有了思量,面上却是不动声响,笑说:“我瞧你们也都累了,房间已经命宫女们准备好了,你们姐妹俩快去歇歇吧。”   待两个姑娘退下,吴贵妃进了偏殿,对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批阅奏折的皇帝道:“皇上,您瞧中了哪个姑娘?”   这次选太子妃,除了有管束东宫之外,也有打压李庶妃之意,但皇帝念着东宫的子嗣还需照料管教,秦灿的事情已经是一个教训了。因此此次太子妃的人选都是出自世家的有贤德的女子,年岁也不能太小。   皇帝轻咳了一声,放下笔,盘腿伸了伸腰,“朕看呐,你家的四侄女倒是个好的。性情仁厚孝顺,教导太子的几个子嗣,也是合适的。”他顿了顿,“姚家的姑娘还是年轻了些,做继太子妃怕是为难了她些。”   吴贵妃替皇帝揉了揉肩膀,闻言,道:“这两个孩子左右还要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您在仔细观察观察,也不迟。”她虽这样说,暗地里明白,皇上多半就是定下了,眉间不禁皱了皱,吴家出了个贵妃,本就荣耀了,再出个太子妃,就真的是盛极了,侄女还是要多加教导,万不可做出李庶妃那样的事。她有种预感,李家迟早要受牵连,吴家可不能这样。至于哥哥那里,也是要交代一番了。   送走了皇帝,吴贵妃沉思一番,命人悄悄将吴四姑娘叫来,将此事交代下去,好让她心底有个底儿:“好孩子,我知道让你做太子的继妃怕是你心里不愿的,但圣上主意已定,咱们是改变不了的。如今趁着你还在宫中,我先嘱咐你一些。”   除了听闻自己被选为太子妃的一刻有些惊讶外,吴四姑娘神情沉稳。见此,吴贵妃心中满意,道:“圣上此举,意在让你管束东宫,莫要再让李庶妃妄为。因此你倒是不必对她客气,只管拿出主母的气势来。但对于这皇长孙,你必要斟酌着对待。虽传闻他不受宠,可圣上却一直将这个孙儿挂念在心里,只是他体弱,出生的时辰不吉利,圣上怕养出了感情,便更受不了他早逝之事。你不得学着李庶妃暗中苛待他,但也莫要走近,他的身份到底敏感。”   突然,她的神情严肃下来:“咱们吴家向来忠的是君,从不站队,你也不得生出什么争的心思。日后作为太子妃,打理好东宫,管教好妾侍子嗣,才是你的根本任务!”   身处后宫多年,吴贵妃从低阶妃嫔坐到了如今后宫的最高位,皇帝对她虽无宠,但颇为敬重信任。要知道,作为一个妾室,能得到丈夫的敬重是何等不易。   吴四姑娘乖巧地应下,自己心中也明白,待进了东宫,可就不只是为自己活着,家中父亲姐妹兄弟万不可因自己的一时头昏而连累了,她细细聆听,将吴贵妃一言一词都细细记入心里。对于太子本人,她除了厌恶还真找不出任何感觉。   宠妾忘嫡到了满朝皆知的地步,连个面子功夫也不会做,将嫡长子视若无睹,朝野大臣宗室之中,也就只有这太子一人了。   姚家吴家的两个姑娘在宫中住了五日,姚三姑娘先被送回了家,得了较多的赏赐。而这吴四姑娘虽得的赏赐不多,却格外得了圣上的一柄玉如意。   果真,三日之后,宫中便下了一道旨意,聘吴四姑娘为太子继妃,择定八月初九由吴家迎娶新太子妃入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吴四姑娘不是反派 第17章   京城四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这京郊外的灵云山下气候却要更冷上一些。半山腰的一片桃花林到了此刻也还开得旺盛。远远望去,一片青山绿野之中,唯有这片桃林之地粉红得娇艳夺目。   昨夜里刚刚下了一场雨,雨水未干,露珠沾在桃花的花瓣上,晶莹剔透。一身鹅黄春衫配着珊瑚色百褶裙的小女童梳着简单的双环髻,一头浓厚的黑发如同青墨一般,光可鉴人。虽看起来才六七岁的大小,但已是生得肤如凝脂白玉,双眸似月夜寒星,一张粉嫩的小脸就如同这桃花一般的娇嫩可人。   她微微掂起脚,伸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篮子里,伸出袖子一截雪腕上,带着一串素雅的佛珠玉莲手串,因戴的时间久了,闪着绸缎一样的反光。   薛令蓁将手伸进装满鲜嫩花瓣的篮子里,花木的精纯精华缓缓通过精神力吸纳入体内,过了片刻,她的肌肤上泛着淡淡莹润光泽,连胸前坠着的晶石也微微闪烁着流光。   “姑娘,谢先生叫您回去用饭了。”时隔六年多,已经长成半大少女的雪松、雪竹姐妹二人在她四岁跟着谢先生学艺时,也被宋氏送到了这灵云山的云鹤庄内照顾她。   姐妹二人身着相同的衣服,雪松年长些,平日里成熟一点儿,不善言语,却会些武功。雪桐年纪小,为人机灵,善于膳食女红。   薛令蓁抽出了手,若无其事地将篮子递给了雪桐,笑吟吟地道:“今日摘得花瓣鲜艳,回去了做成花汁膏子给你们玩。”   雪桐捧着篮子,“这倒好,前些日子刚做好的让谢先生瞧上了,拿去做了颜料。这回我可舍不得了。”   雪竹拍了她一下:“你还说,最后谢先生画了一幅人物画,不还是给你了?”   雪桐嘻嘻一笑,将手中拿着的斗篷披到了薛令蓁的身上,“姑娘这桃花膏子这几日怕是做不成了,国公府派了人来,我去取姑娘斗篷的时候瞧见的,估计是来接姑娘回府的了,二姑娘也快说亲了。姑娘是二姑娘的亲妹妹,也该回去的。”   薛令蓁歪头想了想,这些年回陈国公府回的少些了,与二姐姐薛令芳也相处的时间也比不得以往了,不过她素来关爱自己的这个妹妹,时不时寄些东西来,自己如今都六岁多了,那她也有十六岁大小了,按照这古代的习惯,也该是说亲了。只是她上次回家,还没有人提过呢,这次怎么了。   压下心底的疑惑,她快速回了云鹤庄内。   暗香厅内,谢琼用罢了饭,见自己那淘气的学生去摘桃花还没回,命下人将饭菜端回厨房的灶上温着。她下方立着两个嬷嬷,有些等急了,不过念着自己面前坐着的可是泰安郡主的先生师长,也便没有流露出来。   “先生,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女童一声绵软娇嫩的声音,其中一个老嬷嬷心中激动不已。她是府中老人,但因薛令蓁这几年回家回的时间不长,她也没见过几面,这次来接薛令蓁回府,也是她千方百计争取来了的机会,若能在郡主面前露上一面,讨得她的欢心,自家在府中的差事也能升一下。   她心里想着这隔了几年未见,那小仙童一样的三姑娘该出落成什么样了。扭头一见那刚入门的女孩,饶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愣了愣神,不禁咋舌,小小年纪就有这等的模样,再等几年,彻底长开了,该不就是京中第一美人了吧。   另一位老嬷嬷则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望着进门来的女孩,柔声唤道:“蓁姐儿,几天时间没见,想没想谢嬷嬷?”   薛令蓁先向谢琼行了礼,方露出一对浅浅梨涡来:“当然想了,我日日夜夜也想着您做的牛乳糖粉糕呢!”   她人生得娇美剔透,不言不笑时,那浑身就似是刚下了凡尘的金童玉女,而若是笑了,那便真能让人甜进了心眼里,再也出不了她这个蜜罐子了。   当年宋氏带着四岁的她前来拜师,谢琼到底独居惯了,又未曾有过子女,虽收下她这个小弟子,却不知如何照顾,又怕小孩子吵闹,每日只教她学艺,晚上则教她史书典故,另安排了时间教她一些女红厨艺。除了教学之外,两人之间也很少有其他交际。   幸而薛令蓁是个乖巧伶俐的,发挥了自己缠人的功夫,凭借今世的一张盛世美颜的脸,成功将谢三娘子这朵高岭之花摘下。人与人交往,当真心换真心。薛令蓁与谢三娘也是如此。   见薛令蓁这般小的孩子将自己真心实意地当作了可依靠的亲人来对待,谢三娘子也被她给暖化了,日子一长,便将她当作了亲生骨肉来对待。   这几年她呆在谢琼身边,她待薛令蓁是打心眼里的疼爱,宋氏因是一府主母,尚有长女要照顾,有时难免有些疏忽。而谢琼竟比宋氏还要上心体贴几分。薛令蓁虽口中叫着先生,心底里亦是将她看作了亲人,隐隐还要比宋氏更来得亲近几分。   谢琼将小徒弟拉进怀里揉了揉脸蛋,命人将饭菜端上,看着她用饭的样子,不禁有些怅然。   细细算来,蓁姐儿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三年,聪慧伶俐远胜旁人,又是个体贴暖心的孩子。自己生病皆是她服侍在左右,自己生辰虽未告诉她,她也悄悄打听了来,费心筹备,自己若是有稍稍不快,她更是撒娇卖乖讨自己开心。这等亲近,连自己那些所谓亲侄儿亲侄女也是比不得的,倒真像旁人所说,自己与她怕是有些母女缘分。   谢琼知这两个嬷嬷突然来接薛令蓁,必是不会再来了,薛令蓁如今已快到七岁,先太子妃当年也是在六七岁时就被接入宫中教养,只怕待二姑娘定了亲,她也就要被皇帝接入宫中教养,心中愈发不舍,酸涩难平。   她道:“左右时辰还早,蓁儿还在用饭,你们先下去休息片刻,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蓁儿。”   那谢嬷嬷笑道:“那就谢谢谢先生了。”   待人走后,谢琼不禁沉默了一会,待薛令蓁用完早饭,才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哽咽起来。   薛令蓁眼睛酸涩,伸手抱着谢琼,压着声音里的哭腔软软地道:“先生别哭了,待长大了,我就将你接过来一起住。”   谢琼含泪笑道:“小孩子的胡话。我家财许多,还用的着你来替我操心。今日你归家后,我替你编写的那几本书籍你千万带着,你自学能力强,虽说诗词一道上没什么悟性,我也不强求你。但你颇有天赋的数术、书画之上千万不能懈怠了。你是世家的女儿,女红厨艺也不要太过认真,也不可一点不通,会些基本的就可。”   她细细说道,这几年来,倒是头一回如此话多。   薛令蓁丝毫不觉得厌烦,待她说完,谢琼又从手上取下了一枚小小的刻凤穿牡丹翡翠戒指。   见薛令蓁不解,她轻笑着拿出一小盒印泥,戒指在印泥沾了一下,再印在白纸上,那牡丹和凤凰的纹饰纠缠着,花纹十分繁杂。谢琼微微将白纸倾斜,那些花纹侧看竟然形成了一个“羽”字印。   “这是?”   谢琼将这戒指塞在她贴身的荷包里,笑道:“你做了我唯一的学生,这只当是先生我送你的礼物,你拿着这枚印去羽衣阁,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取。”   薛令蓁只觉自己眼睛又要红了起来,“先生,我自己有封地,又有父母照料,哪里还用得着这个?”   谢琼揉了揉她的额头,“你既说了我是你先生,何必再这样客气?那些是那些,这是我给你的,当然不同。你收着便是。”   薛令蓁含泪收下,却又怕自己哭了,又惹得先生难受,哽咽着道:“我在地窖内为先生准备了不少好酒,都是我平日闲着酿的,多是用果子酿的,对身体有益,先生可别在喝那些烈酒了。”谢琼爱喝酒,唯有那烧胃的烈酒她喝着够味,偏那烈酒喝多伤身。薛令蓁五岁时用异能学着酿的果酒,是她唯一喝着觉得满意的果酒了。   谢琼听了,心中真是苦甜交集。   谢嬷嬷估摸着时候,见雪松、雪桐二人进了屋,便知是谢先生与蓁姐儿话别完了,心下倒也感叹,这谢先生平日里极少与人交好,这蓁姐儿却是真入了她的眼,这些年照料极好。   “那就与先生告别了,若有闲时,夫人必会带着姑娘来看望您的。”   谢嬷嬷给谢琼行了礼,命雪松、雪桐将薛令蓁在庄子上的衣物收拾一番,薛令蓁却突然拦住了二人的动作,“你们只将我不常穿、不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那些常用的,就留在这儿。”她转身对谢琼笑道:“先生可要将我的房间留着,备不住我还来小住呢。”   谢琼一思量,知这些东西必是蓁姐儿怕自己难受,留下做个念想,压住心里的酸涩,“你这丫头,我何时要说不留你的房间,竟是瞎操心。”   谢嬷嬷:“那就这样,太太为姑娘又新置办一些衣服,这倒是不缺的。”   待薛令蓁和雪松、雪桐二姐妹随着两个嬷嬷回了陈国公府,谢琼方对着身侧的贴身丫鬟露出一丝苦笑:“这丫头,平日里撒娇卖乖,缠人缠的不行,可她如今刚走,我就觉得整个庄子都空寂了。” 第18章   陈国公府内,宋氏念着今日便是女儿彻底归家的日子,心中欢喜,命府中上下早早准备起来,给薛令蓁准备流霞院更是幡然一新,院子里的下人从头到脚都做了一身新衣裳,欢欢喜喜地迎着自家主子回来。   在这府中,做谁院子里的下人也比不得这流霞院来得好。有祥瑞福气庇护着,又是郡主跟前的人,下人们是挤破了头想被选进去。   薛令芳出了自己的院子,走到妹妹这院子处,听到院子里的热闹动静,不禁带出几分笑意。她如今十六岁,出落得容貌姣好,身姿高挑,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牡丹褙子,梳着飞仙髻,戴了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愈发显得明丽照人起来。   “阿娘,谢嬷嬷可传了话来,妹妹几时到家?”   宋氏见女儿过来,命珍珠看着下人们仔细收拾,拉着她进了房,笑道:“还没呢,一来一去要半日的时间呢,哪有这么快?”   宋氏见房内没了旁人,问道:“你老实跟娘说,你究竟想不想和雍哥儿定亲?”   说起此事,薛令芳就是一阵头疼。   这陆轩雍在薛令蓁四岁那年,便通过了会试,并位列榜眼,通过薛林活动一番,被分在翰林院的一处好差事,实习两年后,因是能力出众,升做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   即使薛令芳厌恶此人至深,却不得不承认,他倒还有些真才实学。陆轩雍更是借此常常来薛家,美其名曰教导宝哥儿薛荣,却总是能“不经意”地和薛令芳来几次偶遇。   如今见薛令芳年岁已大,宋氏已经在为其相看人家,陆轩雍这才急了起来,踌躇许久,才“羞涩”地向薛林和宋氏说明了心思,又向远在蔡阳的母亲去信。郎氏不疑他的心思,对于儿子娶了好姐妹的女儿十分赞同,也便给宋氏去了一封信,询问主意。   这薛林认定他是个有才华的青年才俊,宋氏又与郎氏交好,竟已经有默认的趋势。想起这,薛令芳也不禁有些慌了。可今生陆轩雍的真面目尚未暴露,她如何能找个理由打消父母的主意?   薛令萍!薛令芳面上闪过一丝笑意,抬头对宋氏道:“我还不着急,张家大姑娘不就是十八才出嫁,我才十六呢,着急什么?”   宋氏被她打岔过去,心想雍哥儿前途光明,家中干净,阿媃又与我交好,芳姐儿嫁过去,既无婆母之忧,又无通房妾侍,怎就不愿呢?   二人心思各异,宝哥儿薛荣被他乳母带着过来请安。   薛荣与薛令蓁差不多大,看起来被乳母养得十分老实,一举一动都是从规矩里刻出来似的。尤其是因为身边的丫鬟嬷嬷总说嫡尊庶卑的道理,又说正房奶奶嫡出的小姐如何能耐的缘故,薛荣心中半是自卑于自己乃是庶出,又半是骄傲自己是正房太太院子中养大的。可对着生母梁姨娘,他也狠不下心肠,每月仍托了奶娘偷偷见上一面。   如今薛荣处处巴结着正房,似乎跟紧了正房,他便也成了嫡出的一般,继承这爵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拜见母亲,二姐姐。听闻三妹妹要回来,我整日里在家学里,便请了假回来。”   宋氏面色淡淡地应了声,见了这庶子就没什么好脸色,可这薛荣却没做出什么事来,她也狠不下心苛待他,只冷待着便是。   “你既回来了,叫奶娘给你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就去见泰安郡主。”薛令芳命人带他下去,乳母前几天刚偷偷带他见了梁姨娘,正是心虚,赶忙带了人下去。   薛令芳眼睛一眯,命双喜叫来了一个中年姑姑,问道:“最近薛荣有什么举动?”   那姑姑沉默许久,“前几日,宝哥儿又求着刘奶妈带他去见了溪梅院的梁姨娘,偷偷送了一些银子过去。”   薛荣半大的孩子,又没个营生,自己的月银自己都不够花,哪里来的银子给梁姨娘?还不是养在丹枫院里,平日赏下的银钱。宋氏大怒:“以前逮到过一次,不就让你们管着宝哥儿吗?你是干什么吃的?如今还学会瞒着我了!小心我将你打死!”   那姑姑跪地求饶:“求太太开恩!奴才家里出了事,偷拿了宝哥儿的一个银锁,这才被宝哥儿拿住了手脚,所以才不敢报上此事的。”   “宝哥儿的房中物品都是由刘奶娘管着的,你哪能轻易偷到?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老实的宝哥儿还真有些心计。放不下正院养大的身份,又舍不得亲生的姨娘,两全其美的好事,他倒是想得美!”薛令芳转着手里扎着半个果子的签子,眼里冷冷的。   宋氏召进了两个粗实婆子:“你是我的手下人,你家里有事,怎不报给我?反而去动了贼心。今日我的蓁姐儿归家,不得见血腥。你们两个找个人牙子,将刘奶娘和这个奴才卖了去,也不管多少银钱,卖的越远越好,就说这两个人摔坏了我屋里的瓷瓶,让人牙子可别关照她们俩。”   婆子狞笑一声,拿着抹布堵了那女人的口,直接拖出了屋去。   薛令芳颇为懊恼,倒没想到这宝哥儿养了这么久,还念着自己生母,当真是养不熟。宋氏经了此事,却有些明悟。若真由着这庶子长大了继承了爵位,不论除不除去梁姨娘,对自己和女儿都是不利的。除去了梁氏,薛荣必定记着杀母之仇。若不除去,届时两个女儿一个出嫁,一个在宫里,薛荣记挂着生母,又有二房和梁氏的挑唆,这薛荣必会百般拖着女儿的后腿。   她一想明白,便更觉得让薛荣袭爵,心中作呕。更何况,当初是长兄念着自己的情分,不想让自己这个妹子低嫁,这才以军功换得了薛林不降级承袭爵位,如今薛家的荣耀,一半又是小女儿换来的,为何要给了这个庶子?总归还是亲生的子嗣来的安心些,也可为两个女儿将来撑腰。何必为了和薛林的恩怨,让两个女儿日后难过?   宋氏虽打定主意,只与薛令芳提了一些,倒让她十分惊讶欢喜。当初夺下薛荣,也有一半是因为母亲恨着父亲,不愿与其同房生子,自然要将庶长子握在手心。如今母亲想开了,倒是好事,却担心这般年纪孕子会有多风险,还是等妹妹回来再说。   薛荣却不知,自己走了一步错棋,反而损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随着奶娘刚回了院子,自己进了屋准备换衣,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透过窗子缝隙一看,奶娘哭得昏天黑地,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捆住了手脚,顿时吓得手脚冰冷。   必是自己去看姨娘的事情被嫡母知道了!他浑身像抖筛子一般,心脏都停了半刻,默默安慰自己,如今父亲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嫡母年岁不小,如何再生?一定还会把自己养在正院,这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教训罢了。却又忍不住生怨,姨娘早就不如以往受宠,又没了娘家,自己不过去看了几次,送了些银子去,又能怎么威胁到了嫡母,不过是容不得人罢了。   他咬牙努力忽略窗外奶娘的哭嚎,抹干净了眼泪,穿好了衣裳,默默坐在屋里等着正院里的丫鬟来通知他去见了宋氏母女,见她们态度仍如以往,这才松下了紧绷着的心。   ……   薛荣随着宋氏母女二人到了正门外,华丽的马车接连下来了两个嬷嬷,两个清秀的小丫头,才从内钻出了个一身锦衫、戴着个白玉项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望见来人,便甜甜地弯起了眼睛。   两个月未见,这个郡主妹妹倒是愈发出落得好看了。他呆呆地望着,便从心里觉得,这才是被娇养长大的嫡出姑娘,不只是父母师长,就连上天也十分钟爱她,浑身上下都像是一块被人珍稀的宝玉,莹润美丽,谁也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薛令蓁刚刚钻出马车,就被上前来的宋氏抱着下了马车,她还以为只宋氏一人,谁知一抬眼,胞姐薛令芳和庶长兄薛荣也都来了,玉白的面上霎时红成了粉团儿,道:“我已经七岁了,阿娘不用再这般抱着我。”   宋氏佯装埋怨道:“你这才七岁就要远着阿娘了?”   薛令蓁摇了摇头,牵着宋氏的手:“这是哪的话,只是我长大了,阿娘不能再拿对小孩子的方式对我。”   薛令芳上前抱了抱妹妹,眼中溢出些温柔神色:“好了,饭席已经摆好了,父亲尚不在家中,两个姨娘和四妹妹也都在。另外阿娘给你的院子新收拾了一番,你饭后去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四年前那通房因有了身孕,便抬成了孙姨娘,只生下一女,名唤令芝,年已三岁。   薛令蓁听到那两个姨娘和四妹,神色不由淡了一些,正欲开口,却见自己那庶兄怔怔望着自己项圈上的晶石来,不禁皱了皱眉。   宋氏道:“荣哥儿已经瞧过你妹妹了,行过礼后,便快些回院用饭吧,内院之中,你是男儿,终归不方便。”   薛荣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松开,面色有些青白,躬身行礼:“拜见泰安郡主!”而后缓缓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三妹妹才回,好好休息几日,来日兄长再去看望你。”   薛令蓁淡笑道:“多谢长兄。”   望着母女三人亲密的背影,薛荣却想起自己刚刚被绑走的乳母。听那些嘴碎的下人说过,若非嫡母好运生下了个祥瑞,如今这内宅里就是了自己生母梁姨娘的天下。当真是命运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国公府的爵位不会便宜给庶子的!关于舅舅,小天使不要着急,舅舅在酝酿一波大的。也快出现了! 第19章   屋内已经命人摆好了饭菜,薛令蓁随着母亲姐姐入座,珍珠迎进了三个人。   梁姨娘表面上着实沉寂不少,穿着半旧的蜜合色比甲,青缎子长裙,耳朵上荡悠着一对青金石坠子,身量丰腴了些,人又生得白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愈发显得温柔了。这薛林虽不如以往宠爱她,也念着她,偶尔也去她院子里住上一晚。见着了薛令蓁几人,便下跪磕了头,再是恭敬不过:“给太太、二姑娘、郡主娘娘请安。”   而她身侧孙姨娘眉眼俏丽,皮肤略微黑些,高挑身子,盘着头发,抱着怀中的小女孩,连忙请安。   她所出的薛令芝生的中等模样,年岁尚小,十分胆小,随孙姨娘行完礼后,就一直依偎在生母身边。   “起吧。”   宋氏道了声,本是不欲让这几人惹了女儿不高兴,只是女儿身为郡主,这次回来必须立个规矩给他们瞧。   饭后两个姨娘倒是安生,很有眼色地早早退下。   宋氏才笑道:“这几日,你媃姨向我替雍哥儿求娶你姐姐,你喜不喜欢雍哥儿做你姐夫?”小女儿聪慧过人,又是祥瑞,福泽深厚,若她也觉得是一桩好姻缘,那就两人也算是相合了。   薛令蓁被宋氏的话吓了一跳,自己这才离开五天不到,陆轩雍竟就上门提亲了?薛令芳坐在一旁求救地望着她,她连连摇头,撅着嘴道:“我不喜欢陆家那个大哥哥。他虽好,却总让我觉得假惺惺的,必是不会对姐姐真心好的。”   “你这话说的。”宋氏嘴上虽如此说,但见她说的信誓旦旦,心中不知不觉就对陆轩雍起了几分怀疑,她又舍不得逼女儿,“罢了,你们姐妹俩当真是一个主意。若不同意,我这就回绝了阿媃,再细细为芳姐儿相看。”   薛令芳和薛令蓁姐妹俩不禁相视一笑。   宋氏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情,面上薄红,“蓁姐儿,你瞧阿娘这般年岁,可还能再生下子嗣?”她虽暗地里请了大夫来瞧,只说身子康健,到底还是想问问女儿,方觉心里有了底。   这是闹哪一出?阿娘不是素来厌恶薛林,不想为他育子,也抱养了薛荣吗?再说,生不生育子嗣,应该去看专业的大夫,这是把自己当作送子观音了吗?薛令蓁忍住脑袋里的一连串的疑问,想了想,认真道:“阿娘哪里老了?您若想给我和姐姐生个弟弟,哪里不行?”   这话说得没假。宋氏当年被薛令蓁的异能调养了身体,这几年薛令蓁也暗中对宋氏和薛令芳的身体缓慢调理,如今的宋氏四十刚出头,但体质却像是二十七八岁的,生育孩子又有什么难的。   宋氏放心一笑,她的一双娇娇女儿,才用不着让那庶出的照顾,自然要有个嫡亲兄弟护住她们一生。至于薛林,不过是个工具罢了,若不从,绑来便是。   薛令芳在旁听着,心中才放下了心。至于庶长子薛荣?她可没想过放回梁姨娘身边,就让他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才会越后悔亲近梁姨娘,才会不断地埋怨他,那本就薄弱的母子情也就长不了了。   那薛荣似乎真的心中有感,这几日颇有些讨好正房,趁着请假的几天,日日前来请安,时不时还给薛令蓁姐妹俩带了些外面的小玩意儿。   薛令蓁回家后两日,二房的薛茂强拉着薛令萍也跟着父母前来,与其说是看望,倒不如是过来瞧瞧宋氏她们的态度。   薛茂的劝说当真打醒了一些薛树和林氏,真真将薛令萍关了好几年,直至那教养嬷嬷觉得满意了,才放出来的。此番也是薛令萍出来后第一次上门,也是有一些求饶的滋味来。   薛令萍坐在凳子上,面前摆着一盘果子和一盏茶,她的眼神就随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上下移动。瞧着娴静柔美。   薛令芳挑了挑眉,这样子的薛令萍还真是头一次见,不过她可不相信短短几年就能让一个死不悔改的人从骨子里改变。   薛令萍暗自想着这几年在嬷嬷手下吃的苦,她吃了许多次苦头,才学乖了,收敛了自己,才被兄长从房中放了出来,她甘心吗?当然不!   此次来,隔了多年未见的薛令芳却像是真的原谅了自己一样,笑得亲切明媚。薛令萍垂眸勾了勾唇角,这倒是好。   薛令芳一反常态,上前拉着薛令萍要去花园里转转。宋氏皱了皱眉,见她一脸笑意,只好点了点头,命几个丫鬟跟着。   林氏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园子里阳光明媚,站在花丛边的薛令芳称得上一句人比花娇,一举一动都当得上大家闺秀。薛令萍缓缓笑道:“妹妹这几年没见,我愈发比不上你了,日后还不知大伯母要找个婆家呢。”   薛令芳只当没听到她话里的酸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眉间转而流露出一丝不喜来。   薛令萍关切地问道:“芳妹妹是有什么烦心事?”   双喜眉宇间露着一股子傲气,却叹道:“还不是那翰林院的陆大人,整日借着教荣少爷学问的机会,来求见我们家姑娘。要说他也是大名鼎鼎的神童才子,十六岁就做到从五品官员的,他可是当朝第一人。可我们家姑娘就是不喜欢,萍姑娘,您说,这缘分哪能强求的来?”   薛令萍唇角的弧度淡下去不少,心绪翻涌之间愈发心气难平。   陆轩雍从薛荣的书房里出来,眉宇间颇为厌烦,可笑这等庸人竟好命生为了国公独子,什么也不用做就轻而易举地站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随意一望,就见薛令芳跟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就在自己脚下石桥不远处的园子里,快走几步,又怕自己失了仪态。   “薛二姑娘安好,不知为何你不愿答应陆某的提亲?”   薛令芳冷颜道:“不愿就是不愿。结亲乃是修两家之好,不得强求,我薛家不愿,还请陆公子莫要再提此事。”   陆轩雍心中暗恨,面上却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翩翩公子,倒真像是一个情伤之人。   薛令芳似是气急,提步就走,身后的丫鬟也跟不上她的步伐,薛令萍被留在原地,怔然地望着那颇为失落的年轻公子,才觉痛彻心扉。   被禁足于家中几年,除了教养嬷嬷,她连父母都见不得几面,更别提那狠心凉薄的兄长。每日受着嬷嬷的责骂,日日夜夜难熬之中,竟只有那夜少年温言一句的问候让人心底暖和。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亲耳听到了他对自己的仇人情根深种的求亲。   薛令萍此时犹如冰火两重天,目中含泪,让陆轩雍困惑非常,却不知这陌生的姑娘是谁,见她生得可怜娇弱,倒不觉生出几番怜惜之情,伸手递过去一张帕子。   “这陆公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倒亏他日日装出那般情深的模样。”双喜和薛令芳躲在树后,不屑地道。   薛令芳摇了摇腰带,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薛令萍啊,薛令萍,今日我撮合了你俩,倒不知你能混得什么下场?   ……   吴太子妃命掌事嬷嬷将东宫里的份例发下,身侧坐着的齐侧妃忙笑着道:“娘娘看了半天了。该是累了,不如妾替娘娘按摩一下。”   吴太子妃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小太监,摆摆手对齐侧妃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就不多聊了。”   “侧妃主子,您好歹也是个侧妃,太子妃也是无子无宠,您这么巴着太子妃娘娘不是有些降身份吗?”小丫鬟扶着齐侧妃出了太子妃院落,才小声地嘀咕。   齐侧妃淡笑:“你主子我无宠无子,殿下又厌着我,可不是要与这太子妃交好了?这几年还没看明白?李庶妃对不过太子妃的,那个被太子爷宠得上天,还不是被太子妃收拾得在屋里抄佛经呢。”更何况如今皇长孙的身体自去给泰安郡主送过满月礼后,就逐渐好了许多,圣上大悦,直言是这泰安郡主的功劳,倒让如今的局势有些不明了。   嫡长孙主要是因为是个病秧子,不得长命,克星的名声倒是其次,可若是有一个祥瑞能够使他好转呢?有了祥瑞,就算是个克星也能抵消了。如今泰安郡主还小,尚未定亲呢。齐侧妃可不认为三皇孙是稳胜的。   房内,那小太监笑吟吟道:“太子妃娘娘,吴贵妃娘娘请您去一趟。”   应是为了泰安郡主入宫一事。吴太子妃皱了皱眉命人重新梳妆一番,向吴贵妃的昌德宫赶去。 第20章   “这实在是我家这小子啊!”   守门的宫女见着了吴太子妃,立刻掀了帘子,内屋与正厅之间隔了道珠帘,她刚入内,就听内屋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妇人声。   “大姐,你怎么来了?”坐在吴贵妃对面的中年夫人神色一顿,见着了吴太子妃,多少有些尴尬。   “见过太子妃娘娘。”大吴氏让出座位,坐在了下方,旋即叹息:“还不是为了我家那儿子。整日里就知道舞刀弄枪的,都二十了,亲事也没个着落。”大吴氏乃是吴家原配夫人所出长女,早早嫁给了宁平侯吕家,膝下一子如今从武,当个二等侍卫,已被封了世子。   吴太子妃抿唇笑言:“听大姐的话,你可是有了人选?”   吕夫人点点头:“也不算是定下了,只是觉得这姑娘不错,还要细瞧瞧呢。正是定国公府薛家的二姑娘。那次我和樘儿去昭恩寺上香,路上马车出了事情,便是这薛二姑娘帮了忙。我见她年岁也到了,模样儿好,家世也不算差,她又是泰安郡主的同母胞姐,想来也是个有些福缘的人。”   她顿了顿,面上轻笑:“最重要的是,以往我一提亲事,我家那小子就恼的不行,偏这一回,我提了薛二姑娘一句,他就不说话了,还交代我莫要心急吓着了人家姑娘。想来这小子心里也是有些心思的。只是我想着泰安郡主的身份到底有些特殊,这才来问下姑妈和你的主意。”   吴太子妃道:“无事,咱们吴家一向不站队,这泰安郡主的夫婿便是日后的皇帝,也正是父皇的心中人选,咱们与他们家结亲,并不会与父皇的意思有什么冲突。”   吴贵妃安抚了大侄女:“太子妃说得对。若是两家的孩子当真同意了,你就准备着吧。”   吕夫人看了看四周无外人,才悄声问向太子妃:“娘娘,您当真不要子嗣了吗?”这个小妹妹,吕夫人还算了解。素来厌恶太子这样的人,更别提自她嫁入东宫,李庶妃屡屡猖狂都被太子包庇,更让吴太子妃不喜,再者她不生育子嗣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太子已有子嗣,吴家也不需要站队,只怕她更是从心底里不想要孩子了。   吴太子妃放下茶盏,发髻上的凤钗轻轻晃动:“太子东宫里不都是我的孩子?我是从正宫门堂堂正正迎进来的嫡太子妃,皇上亲自下旨,太子还敢对我不利不成?我做好太子妃就行了,大姐不必担忧。”   吕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妹妹的手,“你舒心就成。我就是担心若与薛家结了亲,可会令你难过?”   吴太子妃轻笑:“在这宫中,有父皇姑母照顾,贵为太子妃,何人敢难为我?”   吕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临走前,兴高采烈地道:“来日我便办个赏花宴,请薛夫人和两个小姐入府,你若有空,也不妨来替我长长眼,也见见你未来的小儿媳妇。不管最后定下的是谁,总归泰安郡主可是你稳打稳的儿媳妇,你可要见见的了。”   吴太子妃含笑命人送她出宫,倒还真有些意动。   “姑母,您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总不会是光为了见见大姐吧。”   吴贵妃笑着瞥了吴太子妃一眼,道:“哪能瞒得过你?皇上已经决定了,待十二月泰安郡主在家过完了生辰,就将她接入宫中,随着东宫的小郡主和两个差不多的公主一同入学,就住在我这昌德宫的后殿中,由我与你亲自教养,若无差错,便该是了日后的皇太孙妃了。”   吴太子妃面上严肃下来,一张秀丽面孔没了平时含笑的样子,谨慎地问道:“那父皇的意思如何?”   自泰安郡主出生后,这东宫的局势算是发生了巨变。李庶妃接二连三地出事,相反,皇长孙却身体奇迹般地好转了。   当年可是整个太医院都料定皇长孙秦烨活不过十五岁,可如今秦烨都已经十六了,身体虽还有些弱,却也在不断地好转,连吴太子妃都不禁猜测,这秦烨才是与泰安郡主相配的人,否则哪里会这么巧,皇长孙刚送了满月礼给泰安郡主不久,东宫内就传出了他身体好转的消息。   再以皇长孙的聪慧,一向是先生们时时夸奖赞叹的,诸皇子皇孙中尚没比得过他的,不知不觉圣上的心思也发生了改变。可到底未成定局,太子还是盛宠着李庶妃母子啊。   吴贵妃眼神一变,缓缓道:“你日后疏远些三皇孙吧。”   果然如此!吴太子妃瞳孔一缩,压住心下的千万思绪,垂首应了声:“是,多谢姑母指点。”   ……   陈国公府的流霞院中,入夜之后,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薛令蓁躺在床上忍不住来回翻身,也不知是不是认床的缘故,这几日颇有些夜不能寐的感觉,守夜的雪桐早在外边的榻上睡得香沉。   屋内燃着助眠的安神香,可她却睁着眼,数着床帐上的如意团锦花纹的叠边,双手搭在身上,转着雪白腕子上的佛珠手串,倒想起了昔日里谢先生对她说过的话。   “皇上诸子之中,最疼爱元后所出的嫡长子。而其他诸位皇子从小就被皇上刻意教养,从未学过为君之道,皇上更是为了避免诸子夺位,给几位皇子所娶的正妃皆是名门之中的闲臣之女,并无实权。由此看来,你日后的夫君则必是太子之子。”   太子如今膝下三子,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李庶妃所出的三皇孙,还有一个侍妾所出的方才两岁的十皇孙。   排除掉生母出身低而年岁小的十皇孙,她的选择只有两个,皇长孙和三皇孙。   薛令蓁不禁拍了个脑门,还用选吗?李庶妃家跟自己家有仇,就冲教出来的女儿那个样子,李庶妃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虽有个异能,却也不是万能的呀。而皇长孙呢,与自己之间有个救命之恩,对他还有几分好感,而且从这几年的传闻来看,明显比李庶妃母子更有脑子些。   可李庶妃能放弃自己这个助力吗?明显不可能呀。薛令蓁叹了口气。   确定了人选,那就要想想等进了宫中,该如何应对了。却不知自己那个被异能救了的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最好能将那恶心人的李家全都一网打尽。   她揉了揉额头,这时候是真想问问二姐姐,到底她前世日后的走向如何,好歹也能有些线索。薛令蓁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股睡意。   丹枫院中,宋氏的屋里却是难得的烛火明亮,宋氏和谢嬷嬷望着面前的两张请帖,神色不明。   “这李家,是当真以为自己多大脸了吗?且不说哥哥的事情究竟与李茂积有没有瓜葛,他们李家什么门第,什么作风,竟也敢有意求娶芳儿?”   宋氏一把将帖子扔在地上,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喘气。   李家无缘无故地下帖子请自己母女三人,还是在自家芳姐儿说亲的时候,摆明就是要替李家那个废物求娶芳姐儿,趁此将李家和薛家彻底绑定。到时候,芳姐儿就是他们手里的一张王牌。芳姐儿和蓁姐儿姐妹感情好,看不得芳姐儿受苦,那就自然要乖乖嫁给秦炽。   只是依着李家的胆子,敢这么做,就只能是背后有那位为爱妾着想的太子爷的支持了。   宋氏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自己的兄长和那些将士竟是在为这个为色昏庸的储君镇守江山,甚至连命都丢在了里面,她咬牙止住内心的恶心,哽咽出声:“好个太子爷,他手里沾着将士们的血,就不觉得愧疚吗?如今还要逼着来算计我的两个女儿。还是说,在他的眼里,李家和李庶妃母子才是人,我宋家和我的女儿就是他为宠妾爱子谋利的棋子?”   太子胆子也太大了!圣上对于要将郡主指给谁还没主意,这太子就敢下手了。还是没吃够教训吗?更何况李家的长子被母亲娇宠长大,一事无成,还好色好妒,若二姑娘真被算计着嫁进去,那才是进了火坑。幸亏这帖子没送到国公爷的手中,否则依着国公爷那巴结太子爷的心思,只怕也念不得骨肉亲情了。   谢嬷嬷感叹,手下赶紧扶着激动的宋氏坐下,倒了杯茶水给她,她如今正是养身备孕的时候。   宋氏冷笑:“他也未免真当自己大权在握了?如今皇长孙起来了,他也是怕了。这般看来,皇长孙倒真是蓁姐儿最好的人选了。他俩倒还有一场缘分呢。”   谢嬷嬷轻声道:“那吕家的帖子呢?”   宋氏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手里捏着那吕家送来的帖子,不断地思量,才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第21章   翌日一大早未到卯时,薛令蓁就起了床,她心里想着事情,睡觉睡晚了,也没心思睡懒觉。   随手拿过一个小妆镜,见肤色白皙如玉,眼下没有黑眼圈,她才放下心。这一辈子的肌肤本就细腻赛雪,打小又被精细娇养,轻轻一碰,都能留下一道红痕。若是因昨日熬夜留下了黑眼圈,那今日可又要被宋氏询问一通。   雪松命人打了水来,服侍着薛令蓁起床,取来了一个类似牙刷的杨柳枝,沾了一点青盐,让她刷牙。   古代没有牙膏牙刷,富贵人家的女儿多是从小就用杨柳枝沾了青盐刷牙,又为了使嘴里清香,故而常常在荷包里装一些含稥圆来,时不时含在嘴中。   就像谢琼,她是隐居之人,但口味偏辣偏重,可这往往会留下了些味在嘴中,她更是常常备了些含稥圆一类清新口味的小东西,又为了使牙齿洁白好看,她折腾出许多美牙护牙的东西,使得薛令蓁也跟着受益,学了她不少爱美的手段。   更别提那谢琼比她还爱惜这一身无瑕皮囊,美白护肤的,美牙的,养发的,甚至那滋润□□都有,只不过因着年纪小,尚未使用。这些东西装在一整套的小瓷罐里,瓶瓶罐罐的,摆满了一整个匣子。薛令蓁走时,谢琼也交代了羽衣阁,每月给她续上一套,雪松雪桐这两个丫头也被谢琼交代要看着她每日涂抹,不可少了一次。虽才七岁,薛令蓁活得比她的母亲、姐姐还要精致。   虽说有木系精华每日在体内循环滋养,但她感觉用这些膏子香露整日涂抹沐浴,倒还真有效,难怪谢先生当年已有三十多岁,那时还没有她的异能养身,还能保养犹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薛令蓁趁着时间早,让人烧了水,将头发洗洗,雪松拿巾帕替她绞干了头发,从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里取来一点香露在掌心匀开,抹在她头发上,“别说,谢先生做的这些东西精奇,比宫里送来的也好上一些。”   这一边雪桐也拿起小匣子里的面脂抹在面上,仔仔细细收拾一番,待头发干透,用过饭后,已经到了辰时。   穿了身羽衣阁新送来的天水碧云纹襦裙,雪桐觉得颜色已是清淡,让人找出了一只嵌红珊瑚珠子缠丝金镯给薛令蓁戴上。   薛令蓁出门去丹枫院给宋氏请安,问:“二姐姐正要说亲,你可将衣服送去了?”薛令芳说亲,自然要去一些人家赴宴,薛令蓁这便给谢先生说下,去羽衣阁选了两套独特的新品送了去。   雪桐笑道:“早就送去了,那套云纱绫裙子好看极了,二姑娘很是喜欢呢。”   到了宋氏院中,正好碰见两个姨娘出来,梁姨娘行礼后,不禁停了停脚步,望着走远了的小女孩。初晨的阳光,将她整个人都描绘上了暖暖的色调,肌肤是剔透如雪凝成的冰晶般的白,就像是凌晨时,含香待放的玉兰。   “姨娘,日后便不能再见您了,您照料好自己吧。”那日半大男孩拔腿就走的身影落入心头,恍若是一块巨石,砸得人心口裂痛。   可梁姨娘怨不得亲生孩子,她捂了捂胸口,正房无子,国公府迟早是她儿子的,再忍忍又何妨。自己这是为了宝哥儿的未来!   ……   薛令蓁入了房,就见薛令芳坐在宋氏的妆台前,而宋氏正亲自拿着梳子替薛令芳梳头,二人又是睡在了一处。   她唇角笑意稍淡,这些年她和母亲、胞姐也算感情不错,可奈何她并非那无知的婴孩,宋氏当年的话语举动到底是哽在心头,再想与她亲密无间是不可能了。   宋氏见她来了,手里的梳子交给了一侧的谢嬷嬷,“你这丫头,听方姑姑道你又挑床了,昨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去瞧了,又怕惊着你,命人点了安神香,你可睡好些了?若是睡不惯那床,我使人再给你重新打一张床?对了,我听说昭恩寺那里卖有安梦枕,等回来我给求你一个,省得睡不好,白日里也没精神。”   薛令蓁抿唇笑出嘴角的浅浅梨涡:“原来安神香是阿娘让点的,还好,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不必这么多事,只是一时罢了。”   薛令芳梳好了头,闻声走出,一身羽衣阁新织出的云纱绫的裙子,外头是一件银红褙子,她倒听了薛令蓁的建议,在里头衬了白底绣红梅的里杉,乌发挽起,带着两朵芙蓉色的绒花,生得一张明艳俏丽的容颜,看着就觉得让人心头亲近。   薛令蓁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上前拉过薛令芳,“姐姐穿这身正好看,我同谢先生瞧了好久,才挑得了这件衣裳。”   薛令芳将她抱起,实实落下一枚香吻,“姐姐谢谢蓁儿了。今日回来了,带你去奇宝斋逛逛,那里又进了不少西洋的玩意儿。”   薛令蓁立时眨了眨眼睛,期盼地望着宋氏。   宋氏佯怒地瞥了姐妹俩一眼:“这是又算计起了你娘的钱袋了。”   薛令蓁笑了一场,方问:“咱们今日是要出门?”   宋氏将吕家送来的帖子递给她看看:“宁平侯的夫人送来了一张赏花宴的请帖来。”   “咱们家好像与吕家没什么交集呀?”   见薛令蓁还是有些懵懂,她便笑道:“那日去上香,吕家夫人马车坏了,是你姐姐借了马车给他们。而且吕夫人家里的世子尚未定亲。”   说白了,就是一场相亲会。薛令蓁恍然大悟,不禁捂嘴偷笑:“若是成了,那阿姐不就是要见自己未来的婆母吗?自然是要再打扮好看些。”   却没想到,一向稳重的薛令芳难得有些羞恼。   望着天外,薛令芳有些期待起来。吕夫人和蔼却善于理家,吕家上下和睦是在京中出名的,自己这世不求情爱,只盼能嫁一户好人家。   “哼,你个丫头,也休要笑你姐姐。吴太子妃是吕夫人的亲妹妹,这次她也要来,你可要表现好些。”宋氏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回头对此刻已经笑开的薛令蓁说道,直接让她不禁僵住了嘴角。 第22章   (一)   马车上,薛令蓁偎在宋氏的怀中,手下把玩着自己的那块晶石,一边悄悄地修炼异能,一边向宋氏打听那位吴太子妃的消息。   她也算是跟宫里一直有个联系,每个生辰都会有宫里赏来的一批东西,而后就是皇长孙派人送来的,似乎就是在报恩一般,愈发让人相信是她救了他一命,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年来,玩具娃娃,女孩的小首饰,都是跟着她的年岁变化,可见是用了心的。让薛令蓁每一次收礼都忍不住惊喜,对那个只见了一面的皇长孙颇有些好感。   因此也能听到些宫里的事情。每每听闻有关吴太子妃的消息,她都忍不住佩服,到底是怎样的人,能把太子压制住,不敢和她硬抗,还能把李庶妃管得死死的,连皇帝都对她是满口称赞。   这下轮到自己见她了,倒觉得有些紧张了。   “让你方才还笑我,如今怎自己窘迫起来了?”薛令芳揉了揉她头上绑着的丸子头,今日她梳着改良版的双丫髻,两边各垂着一对小银铃铛,摇起头来颇为可爱,薛令芳忍不住又多揉了几下。   薛令蓁没察觉出她的心思,委屈地看着宋氏:“阿娘,阿姐她又笑我!”   见她真是紧张委屈了,宋氏拍下了薛令芳的手,亲了亲她额头:“你阿娘阿姐都在这,你紧张什么?怎么正常怎么来就是,这样你就是最优秀得了。我还不信,满京城同你一般大的女孩能有你出色。”   薛令蓁被夸的小脸微红,尚还显得肉肉的小手爪子在宋氏的勾丝裙摆上无意识地蹭蹭,乌亮的眼睛却是愈发亮晶晶的。宋氏忍不住又亲了亲小女儿软嫩的肌肤,浑身一如刚出生一般,带着淡淡花木清香,肌肤就像是一瓣娇嫩的桃花瓣擦过嘴唇,忍不住心生出百般的怜爱来。   “你妹妹啊,平时跟个小机灵鬼儿似的,撒娇起来,谁又都比不过她!”宋氏轻叹,朝着薛令芳抱怨,面上的笑容愈发柔和了。   宁平侯府吕家老爷子与当年的薛老太爷以及宋氏的父亲也颇有些交情,都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情,当初薛林与这吕家大老爷只相差半岁,两位老爷子还想过让他二人结成拜把子兄弟,可惜薛林从文,自骨子里都觉得武将粗鲁,不屑与吕大老爷来往,两家也就淡了下来。   马车一直驶到了正门,下人拿了帖子禀报,另有掌事的丫鬟领着带路,宋氏牵着薛令蓁和薛令芳,雪松双喜等丫鬟则跟在珍珠的身后,一行人走了不远,就见一位体态丰腴,身着绛色团花锦褙子,戴金银缠丝嵌东珠头面的富贵妇人迎了过来,圆脸杏眼,张嘴便带着三分笑意。   “宋夫人,芳姐儿,还有小泰安郡主,你们可真是让我好等呐!”   宋氏道了声好,薛令芳才缓步上前行礼:“吕夫人安好。”   见到今日薛令芳的打扮,吕夫人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丝惊艳。那日她在寺庙的山路上见的薛令芳因是上香,衣着素雅。今日换了身鲜艳的打扮,眉眼间的英气更衬得她有一种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气韵。   吕家亦是将门,吕夫人对宋家满门忠烈敬重,眼见这薛令芳虽是薛林之女,却并非学到薛林的那些酸作风,眉目间有着昔日宋将军的风范,大气爽利,十分喜欢,暗中得意自家儿子好个眼光。   待她目光下移,便不禁道:“好个灵艳天成,绝非凡人,必是泰安郡主了吧!”心中暗道,若是一般的美人,与过于精美的首饰衣服相衬,很难不被衣服首饰夺去光彩。可现在这半大的女孩,容貌已是极盛,身上的衣裙首饰也皆是难得珍品,光是这羽衣阁新出的天水碧裙子就足够让那些京城里的贵女羡慕。可这泰安郡主的容貌,却反而压了服饰一头,却并不突兀,两者辉映,都又增添了惊艳之感。   薛令蓁半是羞涩地笑道:“吕夫人好。”   吕夫人从身上摘下了一块玉佩给了薛令蓁,却从自己手上取下一只翡翠镯子给了薛令芳,笑道:“宋夫人好福气,这两个东西给孩子的见面礼,莫要笑我寒酸了。”   宋氏明白这吕夫人的意思,笑容越发灿烂,“这可真是说笑了。”   薛令芳心下大定,心中虽无多少羞涩,只悄悄揉红了脸颊,装出一副少女娇羞的状态。   “好了,咱们这般年岁和孩子们是说不来多少话,鸦翠,你带着两位姑娘去姑娘们的宴席那边,可别让人怠慢了!”吕夫人吩咐道,身后走出一个有着一头乌发的丫鬟来,寻常容貌,却一头乌发难得,鸦翠一名甚是合适。   鸦翠笑道:“两位姑娘往这奇花园来。”   待两个女儿走后,宋氏一脸如常地随着吕夫人去了另一边,二人自是要商讨儿女婚姻大事,便单独去了一个待客厅。   “我那日见了芳姐儿就觉得是个心善得体的孩子,今日一见,更是欢喜。我是不会客套的,直与你说了,我相中你家芳姐儿,配给我家的樘儿,你看可好?”   宋氏命珍珠将那李家的帖子拿出,道:“您家里是京城里难得的和睦之家,樘哥儿我是知道的,也是个优秀人才。芳姐儿我问过,她也是愿意的。只是现下,我有一件事必须要说给吕夫人您听,免得日后结亲不成还闹了嫌隙。”   吕夫人接去一瞧,将帖子拍在了桌上,茶盏震得一响:“李家竟这般无耻大胆!”口上隐去太子,心中明悟自是太子授意,当真是恶心至极。   别说薛令芳不是自己看好的儿媳妇,就是京城中任一个勋贵家的女儿谁能看得上李家的儿子,那人简直就是五毒俱全,还未成亲,家中便有妾侍庶子,名声都臭了。太子为了李庶妃,授意如此,李家能得了个国公府的嫡小姐做媳妇,自然欢喜,连忙就把请帖送来。   太子这想法,对李庶妃李家是千好万好,可对这薛家姐妹和宋氏却是一条至毒之计,两个女儿家的一生备不住都会被毁了!   不过盛怒的吕夫人转念一想,这样一来,自家和薛家结亲,依着吴家、吕家两家的权势,还能让太子得逞?这桩亲事,倒真是一举多得。   “这怕什么?我吕家看中的儿媳妇还能让一个李家抢走不成?那这事咱们就定下,我再看看日期,琢磨琢磨吉日下聘礼。”吕夫人满脸笑意,话说的再直接不过,压根没将李家放在眼里。   宋氏亦是欢喜,拿出一个锦盒,里头放着一块极润的玉佩,“这便是定亲的信物了,还请你交给樘哥儿了。”   待宋氏移步去了外面,吕夫人才没好气地道:“臭小子快出来!你娘我都给你说定了,还不快将信物收好。你这媳妇是个好孩子,你若是亏待人家,小心那小祥瑞让你天天走背运!”   “娘,用不着这么咒您儿子吧?”身形高大伟岸的英俊男子从屋后的屏风走出,神情有些哭笑不得,眼神中却分明带着欢快的喜意。唇边含着淡淡笑意,他快步走来将那小小玉佩收入怀中。   “瞧你那样,这几日你若无事,就让人守着些定国公府,你也清楚,李家那些小人能甘心吗?指不定会使出什么肮脏下作的手段。”吕夫人耷拉下嘴角的笑意,担心这事儿也不是毫无缘故。先前那李家的嫡长子李原看中了一个良家女,可那女子不从,他竟让人将女子推入水中,自己趁机下水,以救人为名占了便宜,毁去了女子的名节,逼得女子为妾。这次就怕他故技重施。   吕樘严肃道:“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芳姐儿、泰安郡主和宋伯母的。”他微微握紧玉佩,玉佩细腻温软,倒像极了那日阳光下,少女暖暖的笑意,目光便不禁柔软下来。   (二)   吕家的奇花园便当真是“奇花园”了,一点都不名不副实。   吕侯爷是武将,家中喜好以怪山奇石为装点,这奇花园就原本是名叫奇石园,只不过是因着吕夫人爱花,嫁进吕家后,嫌弃这石园子难看无趣,便寻了许多奇花放在了园中,吕侯爷疼爱妻子,索性就将这原本的“奇石园”改成了“奇花园”,吕夫人爱热闹,经常也会邀请一些年轻女孩和夫人来参加赏花宴。   鸦翠迎着薛令芳、薛令蓁二人去了那奇花园,刚入园中,就听闻不远处已经有少女的嬉笑声,园子里奇石耸立,却又巧妙种上不少的奇珍花卉,颇有些别样的情致雅趣。   待走近了,就见园子靠东边还建有一处楼阁,上面人影闪动。而颜色各异的群花之中,年轻俏丽的姑娘们四五成团地聚集在一起,写诗、作画、秋千、投壶,踢毽,有静有动,热闹非常。   鸦翠含笑道:“那是给姑娘们的休息之处。若是玩得累了,就上去休憩片刻也可使得。”转而又对二人悄声道:“太子妃娘娘尚未来,过一会儿便到,二姑娘和郡主也不必拘束,娘娘此次来,也是赏花而已。”   薛令蓁松了口气,笑说:“多谢姐姐了。”   见鸦翠退下,薛令芳牵着她入内去找自己认识的姐妹,眉眼含笑:“你这是第一次出门赴宴,好好玩一下,我也让那些姐妹们去见识一下你这个小祥瑞。今日我玩牌,你可要给我传传福气。”   薛令蓁眨眨眼:“阿姐,你放心吧。今天你肯定会万事如意的。”   薛令芳明知她话里意有所指,面上有些羞恼,作势要掐她的脸。   二人一走近,那正玩着投壶的一位高挑姑娘望见了薛令芳,招了招手:“令芳快来,我快把首饰输完了,你快来替我扳回几局。”   薛令芳快走几步,“这便是苏家二老爷的姑娘,苏瑶了。”   她走近了,苏瑶见好姐妹手里还牵着小女孩,容貌稚嫩却不掩难得姝色,笑吟吟地行礼:“泰安郡主好。”   周身的几位姑娘也都明白这便是那位不常出门的泰安郡主了,虽年岁不大,可这有实封的郡主头衔还是大了几级,纷纷行礼。   薛令蓁赶快道:“几位姐姐也好啊。你们莫要多礼,这样才玩得痛快些嘛。也别惊动了其他人才好。”   苏瑶快步将手中的箭交给了薛令芳和薛令蓁,“你姐姐是个好手,蓁妹妹不妨也来一试?”   几位姑娘见她身量小,必是力气不大,暗自在这姐妹中压了输赢。   薛令芳听到后头的声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啊,真是诚心要输啊。”不过,她才没那么好心去提醒呢。   一局过后,薛令芳摆了摆手,顺便将几个姑娘赌上的戒指耳环之类的收入妹妹的荷包中,对沮丧着的苏瑶道:“你难道还不知我这妹妹的祥瑞福气?自小到大,我与她玩这类游戏从未赢过。”   薛令蓁配合地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意。苏瑶不依,拉过薛令蓁求道:“好蓁妹妹,下一局你替我来,我来给你本钱,你好替我收回来些,否则今晚回家了,我娘又要说我败家了。”   她们这边热闹非凡,倒是不远处在作画的两个姑娘皱了皱眉头,问着身边的丫鬟:“那边是来了什么人?好像还有个小姑娘,瞧着只有七八岁大小吧。”   其中一个眉眼清丽,着一身青绿裙子的姑娘将画笔放下,“武将之女,粗鲁惯了的。”   丫鬟去打听了下,方回道:“是定国公府薛家的两个姑娘,薛二姑娘和泰安郡主。”   青衣姑娘点了点头,轻笑:“原来是她们姐妹俩。宋家罪族出身,筑下大错,害得战败,就算是个郡主,也该有些羞耻心,出门闲玩?该是在家闭门思罪才是。”   对面的姑娘劝道:“我知道你不喜宋家,可她到底是薛家人,还是郡主,来日富贵至极,你何必出口得罪她?不过是扰了你作画罢了。”   青衣姑娘柳眉一竖:“哪里是为了这?我父亲姑母素来教导我为人之道,也知人需有羞耻之心。她姐妹二人的舅舅犯有大错,本该谨慎低调,如今却在此放肆嬉笑,可见有什么羞耻心?”   有箭掉在了别处,薛令蓁几人正笑着过来捡,这声音就顺着风传入了薛令蓁这些人的耳中,面色不由沉下。   苏瑶一瞧,嗤笑道:“嚇,是那个谢家的谢舒伊,仗着自己祖父曾教了太子,父亲如今又教了三皇孙,姑姑又是赫赫有名的谢先生,浑身都跟个孔雀一般。也不想想,人家姚家三代帝师,姚家的姑娘也没这般轻狂。”   几位投壶的姑娘面色亦是难看。   薛令蓁转了转手中的箭,轻轻一抛,箭身又被投入了壶中。她走到薛令芳的跟前,眼珠机灵地一转,“是她啊,我还听到过些呢。阿姐,咱们过去见见,我也好奇谢先生的侄女是个什么样子的。”   薛令芳本是气恼,闻言笑道:“你这丫头,又有鬼主意了。”   “谢姑娘?”   谢舒伊抬起眸,见自己讥讽之人正在面前似是含笑,半大的女孩眉眼精致,眸子似是明镜,可穿人心,她手脚有些慌乱,颇有自惭形秽之感,冷冷道了声:“薛二姑娘,薛三姑娘好。”   薛令芳轻笑:“谢姑娘素有佳名,又是谢先生的嫡亲侄女,总该知我小妹乃是圣上亲封郡主,又有封地,比一般的郡主尚高了一级,你总该行个礼吧。”   谢舒伊将帕子攥紧,福身行礼,眼神下一瞥,却觉那泰安郡主和薛令芳今日所着衣裙有些眼熟,不由得细瞧,才认出那不正是自己向姑母求了许久的羽衣阁新品天水碧和云纱绫,如今在铺子里尚未上新货,也只是放出了图样,这二人如何得来。而薛令蓁身量小,这衣服明显便是特意制来的。   她皱了皱眉:“二位身上的衣裙从何而来?”   薛令蓁笑道:“我四岁时随着谢先生取云鹤庄住了些日子。”   谢舒伊惊讶之外,亦有些不平之意,一想到方才自己的话语,此刻姑母真正教导的弟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若是再不好,岂不是在打姑母的脸?   她面上更是青白难堪。原只知姑母收了个学生,爱若亲女,却不知是何人。不过她也明白,依着姑母的性子,自己若说了这薛令蓁半点不好,她就能彻彻底底让自己吃尽了苦头,自己这嫡亲的侄女也比不过一个外姓的学生。当真可笑!   旁人听了这些话,暗道谢先生那久不露面的学生就是这泰安郡主,往日里谢舒伊道自己如何得谢先生疼爱指教,每逢节日,必有一套羽衣阁的衣裳。可这眼下,人家真正疼爱的徒儿的衣服是特意定做的珍品,话里真假自然分明。看热闹围过来的诸人瞧见谢舒伊接连吃了亏,不由带了三分笑意在此看戏。   “谢舒伊你这谢先生的亲侄女,碰到了谢先生的嫡传弟子,怎就不认识呢?还是……”苏瑶突然对众人笑道:“还是你这侄女根本不是谢先生亲自教出来的,也根本不受重视?你不过是拿着长辈名声在外骗人罢了!”   谢舒伊喝道:“我的亲姑母怎会不疼我?你胡说!”   薛令蓁道:“谢先生说过,自己立身不正,如何有资格言他人过错?你父谢大人为兄不慈,逼妹为妾;为子不孝,气病老父。而你更假借先生之名在外招摇骗人,你有何脸面来说我姐妹二人?”   “你说我尚无羞耻之心,我是圣上亲封泰安郡主,更有‘灵慧美德’之赞,你莫非是连圣上都不敬?你乃臣女,我为郡主,辱骂郡主该为何罪?”薛令蓁愈发气笑了:“雪松、雪桐,掌嘴二十!”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薛令蓁的身影,不禁连忙收敛了笑意,有些心惊。雪松雪桐父母乃是威远侯府出身,早恨这谢舒伊出言不逊,雪松雪桐仗着身手,越过其身侧丫鬟,钳制住她,双手便已开打,谢舒伊挣扎不能,眼神更是羞愤欲死。   热闹的园子里,此刻只余下清脆的巴掌声。   “这是怎么了?”   谢舒伊一见来人,眼神一亮,忙不迭趁着雪桐分神时的一时松手,跑到了来人面前跪下,哭得好生可怜:“求娘娘为臣女做主。泰安郡主对臣女私自动刑!”她心道父亲是东宫的皇孙之师,祖父又是太傅,太子妃对自己一向礼遇,总不该偏着薛家的人。   薛令蓁随着众人行礼,见来人身着杏色宫装,发髻上的八尾凤钗流苏摇曳,容貌秀美端庄,却颇有威严,虽是如此,薛令蓁却觉得这太子妃望向自己时,总带着些笑意,不禁有些不解。   “哦,那是为何私自对你动刑?难不成你辱骂郡主,以下犯上,不该罚吗?”吴太子妃轻轻一笑,“你的规矩是该学学了,罢了,剩下的五个就让连枝来吧,顺便将谢小姐让谢夫人带回去,早早去看看大夫。”   话音刚落下,身后的一位大宫女就命人将谢舒伊带出了园子,又恐这谢氏女大叫惊扰了贵人,拿了绢帕捂住了她的嘴,只是顾及她乃臣子之女,未曾塞进嘴里罢了。   吴太子妃笑道:“你们这些姑娘该玩去玩吧,本宫只是过来赏花,谢氏女以下犯上是她自己的过错,你们不必在意。”   待吴太子妃入了屋内,众人松下一口气,恢复到刚才的热闹起来,苏瑶道:“这下子谢孔雀还傲不傲得起来。”   薛令蓁心中尚有余怒:“先生早就与那位谢大人断的一干二净,可她不是狠心人,对小辈仍照顾些,可这谢舒伊却拿着先生的名头欺到了我这里,怪不得我不给她留任何颜面了。”   (三)   吕家的另一院中,诸家夫人倒不似女儿家一般爱花,正在热热闹闹地寒暄看戏,忽有一位陌生的婢子急急匆匆地走到谢夫人的身侧,耳语几句,谢夫人就面色煞白,急忙起身出了园子,连身上的帕子都落在了椅子上。   一位身着正红褙子的夫人见了,疑道:“这谢夫人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可没了往日那仪态。”   宋氏也是一愣,“可能是家中有事吧。这么急,应该不是小事。”   正说话,吕夫人眼尖,瞧见了太子妃跟前的大宫女连枝的身影,悄悄吩咐丫鬟去打听是不是太子妃有什么事情。   鸦翠回来便对宋氏和吕夫人道:“连枝姐姐道,是谢小姐出言不逊,对泰安郡主以下犯上,罚了掌嘴二十,行完了罚,太子妃叫谢夫人将谢小姐带回家去。”   “那蓁姐儿可还好?”宋氏忙问,那正红褙子的夫人也好奇问道:“谢小姐的父亲祖父都是太子爷那边儿的,想来不会重罚,谢夫人如此失态是为何?”   鸦翠望了眼吕夫人,方道:“太子妃娘娘一向公正,哪里是那样徇私的人?谢小姐牙齿掉了两   颗,这是让谢夫人带着去看大夫的。”   红衣裳的夫人吸了口气,才又想起泰安郡主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一个是臣子的女儿,一个却是稳打稳的将来儿媳妇,自然不可比。也怪拿谢小姐口无遮拦,郡主都敢说。   宋氏又放心下来,总归不是女儿吃亏,这也是好事,让她瞧见了太子妃的态度。不得不说,皇帝疼太子疼了这么多年,总算还没昏了头,选了一位看得明白的太子妃。   吕夫人暗自将那谢家小姐的名字从日后的请帖名单中划去   奇花园内,过了谢舒伊一事后,薛令蓁也没了心思游戏,她人又小,刚立了威,也不好自己拆了台去玩。   太子妃坐在阁楼里,有一遭没一遭地看着满园子的花朵,对身侧的一身深蓝比甲的宫女道:“连桂,以往薛夫人进宫的时候,倒觉得她性子直爽,可惜过于刚直。可生出的两个女儿,一个稳重大方,一个却是小小年纪粉雕玉琢,伶俐却不失威仪。还好父皇明白过来,否则这样的女儿配给了三儿那才是亏了人家。”   连桂笑了笑:“虽说皇长孙和三皇孙两位都是龙子凤孙,可到底生母不同,孩子亦是不同。外人看不明白,可咱们是瞧得清楚。皇长孙芝兰玉树,可三皇孙聪慧是聪慧,可是性子被宠坏了,娘娘您教了这三年也没教回来。才十四岁不到,院子里五个侍妾已经死了两个。与他那姐姐大郡主还真是同胞所出。李庶妃还替他遮掩。”   吴太子妃扫她一眼,连桂住了嘴,另道:“奴婢也是为娘娘着想。您是对三个皇孙不偏不倚,可这不偏不倚在三皇孙的眼中就是偏了大心了,李庶妃又是那样的性子,您可不是要早做打算。”   吴太子妃轻笑,“你以为本宫傻吗?对了,你去将泰安郡主请来。”   “给泰安郡主请安。娘娘久闻郡主之名,想见见您。”   薛令蓁望着眼前这个笑得和蔼的宫女,面上有些惊讶。   薛令芳倒是有些紧张地握了握妹妹的手,低声道:“蓁蓁你方才并无错,去见见太子妃也好,太子妃出了名的贤惠的。”   薛令蓁心中虽觉得她太过紧张,不禁带了丝笑意,却觉十分贴心。   不大的房间里,熏着暖香,宫中随行服侍的太监宫女各自站在了两边,屋内摆了张木座堆花的插屏,吴太子妃就坐在榻上,虽是只有自己人,却依旧挺着直直的背。   待薛令蓁进了屋,她才抬眼,细细一打量。屋内比屋外园子里要来得闷热些,薛令蓁穿得不单薄,又快走了几步,雪面透粉,一入了屋,就觉得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可她这容色,却不是让人觉得有侵略感的,倒觉得舒心喜爱。只是若是那本就对她不喜、利益相对的,自然无法心生喜爱了。比如李庶妃。   吴太子妃一打量,却觉得这孩子腕子上的佛珠瞧着眼熟,倒是身边的嬷嬷眼尖心细,悄悄回了:“您忘了,当日您入宫后去向先太子妃行礼,先太子妃的故居中就摆着一副画像,上面先太子妃就戴了串这佛珠,因那细雕莲花技艺难得,奴婢还多看了几眼。”   吴太子妃了然地“哦”了一声,招来了薛令蓁,不问其他,只道:“蓁姐儿生的好,东宫三个皇孙,不如将你聘给年纪更相近的炽儿可好?”   薛令蓁心里一个咯噔,却撅嘴摇了摇头,道:“不好,三皇孙我见都没见过,可皇长孙殿下却还记得送生辰礼给我。若是如此,我宁愿选皇长孙。”   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他比我大了几岁,大不了,我以后不嫌弃他老便是。”   众人忍俊不禁,可吴太子妃笑过后,闭了闭眼,凤钗下的流苏坠子摇晃,撒下一些阴影。   这皇长孙真是聪明人,只怕薛家郡主救了皇长孙是真,皇长孙也念下这份恩情,真心送礼,这也自然让泰安记下了皇长孙的好。   比起太子李庶妃等人只会用权势诡计相逼压,这皇长孙却是以情动人,效果更甚百倍。可这小郡主也不是个傻的,自己发问,她只以孩童口气回答,不会惹起皇帝猜疑,又推脱了三皇孙的关系。   “真是个聪明孩子。”吴太子妃取下自己发髻上的凤钗,命人装在黑漆描金刻竹纹长盒中,给了薛令蓁,“这东西就先给你了,可要好好保存着。”   薛令蓁一愣,那只金色的八尾凤凰身上镶嵌着华贵的宝石珍珠,随着太子妃的手指动作,凤翼一颤一颤,翩翩欲飞。   而这八尾的凤钗,在宫廷礼仪之中,除了贵妃之外,只有太子妃能用。   见她收好,吴太子妃便笑着让人送她出去。   连桂道:“您对这泰安郡主是真看上眼了,连皇上赐下的凤钗都送了她。”   吴太子妃笑说:“反正迟早都是她的,早晚又有何妨。”   薛令芳早就等的有些焦急,苏瑶还以为是太子妃不高兴了,安慰道:“你别着急,这件事儿是谢舒伊出言伤人,太子妃也……”是罚了谢舒伊的。   话未说完,薛令芳就瞧见薛令蓁出来了,打断了苏瑶的话。   “怎么样,太子妃说了些什么?”   薛令蓁扬了扬手里的漆盒,“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些常事罢了。还送了我礼物呢。”   “我就说你多担心了。”苏瑶笑着走来:“蓁妹妹,你生得这副好模样,谁见了你,不都要喜欢地送些好东西?”   薛令蓁却摇了摇头:“这次太子妃赐下的东西却是正合我心意的,寻常的可比不得。” 第23章   谢家宅中,谢夫人带着女儿赴宴,谢老爷闲来无事,今日在宫里被皇孙弄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家便找来小儿子考究学问顺便发些火气。   谢夫人忍了一肚子的气,回家正撞见丈夫斥责心爱的小儿子,忙拦住丈夫,“你这窝囊的,受了火气怎不去找外人撒气?惯是会窝里横。你女儿受了欺负,怎不见你去替她出头?”   谢老爷愣了下,这才看到随着谢夫人回府的长女两颊红肿出血,活像是沾了血的馒头,丝毫不见原本的秀丽面容,“这是怎么了?”   谢舒伊疼得一抽气,顿时又露出豁了两颗牙的黑洞,忙用帕子掩住。谢夫人心疼地忙让人请了大夫来瞧,只因是太子妃出口罚的,也不敢惊动了太医。   “还不是薛家那个郡主?太子妃也是,你是太子的师兄,又教着最受重视的三皇孙,她怎么也该给舒姐儿留个颜面。最后舒姐儿的那两颗牙便是被太子妃的宫女打下的。上天保佑,可千万别让舒姐儿毁容,否则三皇孙可怎么办?”   谢老爷是气太子妃不给自己留面子,却也道:“泰安郡主将来便是三皇孙的正妻,舒姐儿要在她手下过日子,你就不知道劝着她些?”   谢夫人道:“舒姐儿不还是心里委屈吗?除了个祥瑞身份,舒姐儿也不输给薛令蓁什么,偏只能做个侧妃。你那妹妹呀,还收了薛丫头做学生,羽衣阁的东西随便她挑,怎也不知道念着点儿她的亲侄女亲侄子?舒姐儿还没个外人穿得好呢。指不定连羽衣阁都给了她呢!”   谢老爷大惊,怒道:“这个死疯子,自家东西尽知道便宜了外人去!你可知,我都与李庶妃说好了,这羽衣阁日后半份的利润都送进东宫,李娘娘那里也漏了口风,说先委屈舒姐儿当个侧妃,待来日三皇孙顺利登位,就让舒伊做皇后,薛丫头做妃妾。我这就去找谢琼算账!”   “慢着!”谢夫人眼珠一转,命人拦住谢老爷,笑道:“你妹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得知此事,必会生气,你若与她吵起来,她什么诡计使不出?要我说,还是要让舒姐儿给薛家赔罪,从薛令蓁入手,我就不信,舒姐儿是她嫡亲的侄女,从小也被她带过几年,连几个哥儿都比不过的,她真能忍心为了薛令蓁而要毁了舒姐儿的前途?”   谢老爷想起从前他那妹子逼得那位王孙逃出京城的凶狠模样,倒是止住了脚步。   ……   太子妃归宫后,宋氏听完了戏,见到了傍晚,心事已了解,便向吕夫人提出了告辞。   吕夫人送走人后,便立刻将吕樘叫来,笑道:“薛夫人和两位姑娘都走了,虽两家离得不远,可这日色晚了,你还是跟这些,顺便给我带些新的花种。”   吕樘面上一红,装在荷包里的玉佩似乎也滚烫起来,直接烫到了心窝子里。好在他并非是那些白面玉郎,连吕夫人也没察觉出。   出了吕家,坐在马车上不久,宋氏一把抱住薛令蓁,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齐全,才笑道:“好丫头,没丢了我宋家的风范!像那些口无遮拦之人,你不必忍着。”   她又指着薛令芳:“你呀,稳重是稳重,可有时也别顾虑太多,有时候顾虑太多,吃亏的便是了自己。我倒是愈发担心你出嫁怎么办。”   薛令芳轻笑,她这顾虑太多的性格还是在上一世中留下的,父亲冷待,姨娘伯母刻薄,没了亲娘兄弟照顾,她步步如履薄冰,走一步就要想三次,免得踏错一步,本以为被媃姨接去嫁给了陆轩雍便能幸福,却反而葬送了自己的一条命。   薛令蓁眼神一动,握了握薛令芳的手:“阿娘还没说,今日到底与吕夫人谈得如何?”   “吕夫人十分喜欢你姐姐,待挑个吉日,就来下聘,你姐姐就要嫁到吕家了,怎么,你舍不舍得你姐姐?”宋氏笑道。   薛令芳下意识地摸了摸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垂首一笑。   薛令蓁正要说话,忽觉外头街道一阵骚动,马车一个震荡,险些让她撞到了额头,还好被薛令芳护住。   马车外,正遇过一处酒楼,忽然不知是何人从楼上扔下一大把银钱,从街角等小角落里竟然藏着不少乞丐,顿时涌出了近二十人,就连原本在摆摊的商贩也上前去争抢掉落在地上的铜板碎银子,活生生将薛家的马车困在了人群之中,原本宽敞的街道瞬间变得拥挤吵闹起来。   外头跟着的小厮急忙拉住马车,大喝一声:“何人在此放肆?快些退让,这乃是陈国公府的车驾!”   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不断地传入马车内,宋氏面色一沉,隔着帘子问道:“珍珠,发生了何事?”   珍珠正要答话,忽然四五个举止疯狂的乞丐冲破下人的防护,扑到马车地下,去捡拾地上的银钱,将珍珠撞出几米,连马车也晃了一下。   眼见不知从何处聚集来的乞丐和商贩越来越多,珍珠几个被隔开的丫鬟急出了一身汗,忙喊道:“夫人,你们千万别下来,这外头危险!”   薛令蓁心中一惊,这一条街素来平静,就连周遭的商贩也少,哪里会突然来这么多的人?只怕是中了计,她忙微微掀开帘子,却见马车周遭挤着许多人,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自己母女身边跟着的下人也被挤散了七七八八,一旦下了马车,那三人的名声也都别要了,更何况是正说亲的薛令芳?   一般的乞丐,听了陈国公府的名头,知是勋贵,也不敢为了这点儿银钱就这般大胆,必是有人指使,目的明确,便是冲着薛令芳而来。   “二姐姐,这只怕是早早有人在这布下了局。”薛令蓁说道,手心里不禁沁出些汗。倒恨自己这异能攻击力不强,杀伤力又太强,虽可夺人体内生机,可眼下这么多人,一旦用异能,非死也伤,万一出了事,那自己这祥瑞就并非祥瑞,而是妖孽了。   “到底是何人这么歹毒,竟这般算计!”薛令芳牢牢护住母亲妹妹,吓得面色煞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宋氏心道这怕是李家之计,怒火攻心,又被马车摇晃几下,弄得胸口闷气,有些作呕,面色煞白,薛令蓁忙用异能护住她,只察觉到宋氏体内传来有一种来自于其他生命的生机来。   这是……有孕了!薛令蓁一时愣住了。   宋氏紧紧攥着薛令芳的手,咬了咬牙尖,觉得身子舒服许多,“芳姐儿可万万不能出去!这是李家,冲着你来,必要毁了你的名声!”   薛令芳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前因后果方串了个明白,难怪母亲急急要给自己定下吕家的亲事。   突然又是一阵颠簸,只听外头有人惊喊道:“不好了,马受惊了!”   车里晃荡险些将人甩出,薛令蓁咬牙,一时顾不了许多,待来日定要李家千百倍偿还,正欲动用异能使马车周围的人虚弱昏厥,从飞扬起的窗户帘子外,瞧见一个尖嘴猴腮的锦袍青年正鬼鬼祟祟地带着下人往马车这边来,那些乞丐便虚虚地让出了一条道来,待靠近马车外,他便得意地喊道:“薛二姑娘莫要着急,我这就来救你。”作势,便要探手掀开帘子入内。   这厢宋氏腹痛起来,薛令芳瞧着着急万分,听得这人一话,便知必是李家人要趁机毁了自己清白,心中一阵作呕,面上滚下清凌凌的泪珠,不禁绝望,欲要出去换得母亲妹妹平安。   此时,忽又听见外头乱了起来,不过马车却是有人几声痛嚎声,好像伴着什么东西咕噜噜滚下去的动静。   薛令蓁一阵错愕,忙不迭就要下车瞧瞧,倒是被人按住了帘子不让出,只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怒气:“小丫头莫要调皮,马上就没事了。”   下一刻,那外头就有人惨叫起来:“好个狗胆的,敢伤了我,我要你狗命!”   薛令蓁趁此赶紧用异能安抚好宋氏,只撩开窗户帘子的一条缝儿,见是个身量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穿着最常见不过的布衣劲装,眉眼硬朗,只是嘴角留着胡子,看不清全貌,只看到他眼中此刻的两点寒光,幽幽摄人。   薛令蓁心头一颤,这样的眼神,手头没沾过血,是断然不会有的。这个男子绝非凡人。   中年男子长腿一扬,坐在马车前,抽出腰间的马鞭一抽,就将那半跪在马车前的青年卷了卷,当作了陀螺抽了下去,一手拉住了缰绳,几个动作下来,就将失控的马安稳下来。而那李家公子李原满头淤血青肿,一手被打得骨折,便是这男子的杰作了。   另一边,一绛紫的年轻男子轻喝一声,又将那李家青年踢开,飞腿一脚,将人踩在脚下,身后跟着十数人,将李家人团团围住。那一群身上绣着紫色竹纹,颇为特殊,李原瞄了一眼,别说猖狂了,就连痛嚎声也死咬牙不发出,生怕再激怒了他。   周遭的乞丐摊贩早被踢倒了一地,趴着哆哆嗦嗦的,衣服上还沾着脚印,想必是给刚才的男子过路当了垫脚石。   年轻男子冷笑:“好个李家公子,当街制造动乱,意图谋害陈国公夫人小姐和泰安郡主,来人,给我绑起来,送往顺天府!”他环顾四周,“这些人也一概送去!”   中年男子的身形微微一僵,眼睛里的寒光不见,似是闪着隐约的水光,望见了正探着脑袋的薛令蓁,倒是没了方才的生气,温热的掌心轻柔地把她的小脑袋推了进去,强行硬着声音道:“小孩子不该看。”   薛令蓁被他温热的手掌摸得一愣,被推了进去才觉得有些羞耻来,竟当真被当作一个无知孩儿来了。   李原听了吕樘的话,却笑道:“你且送啊,就算把我送到了大理寺,我也照样能没事儿出来。吕樘,你倒是来的早,否则那薛二小姐早就温香软玉地躺在我怀里了。”   吕樘一挑眉,握紧佩剑的右手青筋爆起,挥起剑鞘打在李原的双膝之处。   “啊!”李原狰狞着惨叫,裤子上印着点点的血迹,似是骨头断了。   吕樘道:“来人,李公子的腿在乱中被踩上,给我抬去顺天府!”   那群紫衣护卫极为利索地将人捆起,说是抬,不过就是硬拉着,发出的阵阵惨叫让人觉得凄厉却心中痛快至极。   宋氏此时已缓了过来,下意识地按住腹部,听了外面动静,知安定下来,浅浅勾起笑意:“樘哥儿的确是个可靠的。”   薛令芳不知为何,自方才那人声音一出来,慌乱的心就稳了下来,此刻竟头一次生出些女儿娇羞来,偷偷掀了帘子去想看看他。   吕樘刚回头,正与她目光撞个正着。薛令芳面色微白,脸颊上的泪痕未消,本是狼狈的,可看在他的心里只觉是可怜可爱,巴不得要护住她一世,愈发恼恨自己因羞涩而脚步迟了些。   “薛……薛二姑娘,你放心,有我在呢。”   薛令芳握紧了帕子,“嗯,我知道。”   薛令蓁见真的了解了,想着方才那布衣男子的目光,问着薛令芳:“阿姐,你可看到了一个布衣的中年男子?武艺十分厉害,方才就是他控住了马。”   薛令芳环视一周,见并无此人,便问向吕樘:“吕公子可曾看见此人?”   吕樘摇摇头:“刚才还在,此刻却不知何时走了,怕是英雄不留名吧。”   薛令蓁狐疑地皱紧了眉头。不对,那人的反应绝对不该是个见义勇为的陌生人。可到底是谁呢?   街道尽头的一处客栈里,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与一个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正用饭,却时不时担忧地望向窗外的动静,见男子归来,才露出放心的笑意。   “如何,那马车上的人可没事?当街便想坏了女子的清白,这等做法实在下作肮脏!”   男子本想笑一下使妻子安心,却觉露出的笑容太过苦涩,渐渐抿下笑意。   少年皱了皱眉:“义父,那马车上的可是您的故人?”   “陈国公府的夫人和姑娘。”   女子和少年同时瞪大双目:“那岂不是……”   “现在尚未是时候,咱们快些吃完,还有要事!”男子拿起筷子,淡定地继续吃饭,却不禁捏紧了筷子。李家上下,他是一个不会放过! 第24章   皇长孙住着的问竹轩书房中,此刻烛火如豆,皇长孙秦烨穿着身家常的藏青色圆领袍,未曾戴冠,仅用玉簪束发,发丝之间带着些湿气。书案上的烛光照映下,是一张俊逸昳丽面孔,乃是美玉精雕细琢出来的人物。   “殿下,那李原在牢里还耀武扬威,道是有贵人撑腰,便是泰安郡主也不可奈何他。奉天府的官员猜到背后有太子的手脚,不敢轻举妄动,已经按您的吩咐,明日便会在朝堂之上上奏给皇上。”一身绛紫竹纹衣的俊朗青年在下方将白日所发生之事一一报上,“另外属下私下将那李原的一双腿打断,还请殿下责罚。”   秦烨终于抬起双眸,“李公子的腿不是在乱中被踩伤的吗?与你何干?”   眼底之色沁凉如寒潭,吕樘只听他轻笑一声:“李家敢动不该动的人,父亲和三弟太纵容了些,这次也该吃点儿教训了。吩咐下去吧。”   吕樘急忙退下,却是不从正门,这书房之中另有一暗道,秦烨轻转桌上的笔洗,吕樘的身影快速隐入在黑暗的隧道中。   秦烨转着手上的扳指,这些年他逐日显露出早就好转的身体,让皇上对他寄予了厚望,对太子也愈发失望,又因皇帝年老精神不济,苦求长生,近几年的政事大半都是经由他的手处理,圣上愈发满意,竟将吕家的军权也交到了自己手中。吕樘也正是借此而结交,所幸是个聪明人。   “哪怕是定了我为继位人选,为了祖宗法制,我也要先将父亲推上皇位。皇祖父,您算得精巧,可所谓的祖宗法制,在我这,不过是个笑话。”   秦烨缓缓一笑,眼底里一片嘲讽。埋了这么久的线,也该逐步收网了。   “殿下,我给您煮了些参汤,您可别在熬夜,趁热喝了便歇息。圣上知道您勤奋好学,您又聪慧,不差这一点的功夫。”方姑姑端着一碗滚热冒着热气的参汤在门外说道,得了屋内人的允许,才入了内。   坐在书案前读书的皇长孙没了以往的病弱之气,愈发鲜活起来,倒是比以往不带着一丝人气儿的苍白模样要来得好。方姑姑心道,不免又在心底叩谢了一番那泰安郡主,多亏那日满月宴送礼。殿下嫡长贵命,自然就是天命之人,必是上天恨了那李庶妃的狐媚之人,方让仙人下凡。   秦烨放下书,借过参汤,趁热喝了一口,面上被热气染上了一些红晕,笑道:“多谢姑姑了。”   过了片刻,他想了想,已经七月了快,“姑姑,我让人寻的香木可找到了?”   方姑姑不由笑道:“找到了,按着您的图纸,请了匠人师傅做成了木簪手串,待泰安郡主的生辰前两日,奴婢便送去。”   秦烨眼底带着一丝笑意,道:“那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戴了七年,这次再给她一个,省得戴的厌烦了。这次可要给她说了,莫要再带什么花木给我,我的花园里也都装不下了。”   方姑姑好笑,您倒是嘴里这般说,可每日不还是要到园子里瞧瞧那些花?当真是嘴硬。   ……   李家许是因为有太子撑腰,嫡出的大少爷被关进了奉天府也不着急,只让人打点了牢里的狱卒,好生招待。   直到今日早朝后,李家大爷李茂积匆匆回了府,一见院子里的妻子老母还要花些钱去让儿子在牢里好过些,莫要着急,李老夫人还道:“原儿身边素来离不了人,要不还是把他最爱的两个妾送进去?好好安慰安慰原儿。”话刚说完,旁边两个妙龄女子就哆嗦着跪下求饶。   李夫人正要发火,李茂积便已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把她打倒在地,“都什么时候,你们还在操心他过不过的好?命都快没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李夫人大惊,顾不得脸上的巴掌印,忙问:“这是为何?小小的顺天府,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孙在,哪能让原儿吃亏?再说,原儿又没惹出人命,又不是杀人的罪名。”   “莫不是薛家搞的鬼?”   李茂积心灰意冷,“若是薛家一家还好,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吕家宁平侯为首,竟有十几个官员上奏弹劾咱们李家,强抢民女,谋害泰安郡主及薛家二小姐,这如何不是死罪?明明都已经压下的事情,竟还有人去挖,这是吕家故意所为!”   李老夫人恨道:“咱们的目的不过就是个薛二小姐,哪里是泰安郡主?那圣上如何?太子就没说句话?”   “太子话还没说,就被圣上罚去紧闭思过,太子手中六部的权力暂时交给了那位皇长孙。皇上道我教子不严,纵容子嗣犯罪,为害百姓,如今更意图谋害泰安郡主,辛辛苦苦得来的官职也被贬了,命我在家思过,现将原儿囚于大理寺,判决明日午时处斩!”   “什么?”李老夫人差点晕厥,李夫人亦是双眼通红,“他们怎就如此狠心?我的原哥儿!我们又没想害人性命,就要拿原哥儿的命来偿!”   李茂积面色最是难看,不仅是为了嫡子之事,他更担心,此事会不会牵连出八年前的那件大案。此时太子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保住自己!   李老夫人道:“我要进宫找娘娘求情,原哥儿可是亲侄儿,是咱家唯一的嫡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三皇孙,也是太子的授意,不能让原哥儿白白去死!”   李茂积的双眼忽地亮了起来:“对,母亲,您快去求求姐姐,太子爷也是皇上的嫡长子,心肝肉,让太子爷求求情,皇上也必定有所感触,没准能饶了原哥儿一命。”   东宫之内,李庶妃刚刚从李老夫人的哭诉中得知此事,如遭雷劈,急急去拉扯太子的衣袖:“爷,您救救妾的侄儿,他可是哥哥母亲的命根子,他若没了,母亲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   太子此刻也是呆呆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比皇帝在朝堂上如此呵斥,颜面全无,手中的权力一点儿也没保住,全部移交给了嫡长子。这是父皇对自己失望了?他不过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心爱之人,若非父皇一步一步紧逼,他怎会出此下策!   几十年来,一个想法第一次浮现在太子的脑海里。自己当了四十多年的太子,父皇他为何要如此恋权?甚至为了打压自己这个太子,还去扶持素来厌恶的嫡长孙。父皇,他为什么就不能早点让位呢?   太子眼睛里血红一片,让李庶妃不禁生畏,“爷,您怎么了?”   太子苦笑:“我现在手中的权力皆在烨儿手中,你让我如何去救?以何去救?”   李庶妃动作一顿,面色煞白:“难不成皇上真要立了那个病秧子为皇太孙?”   太子怨道:“我让李家求娶薛二小姐,那是要正经求娶,你们李家偏想出那等下作法子,那马车上还有泰安,她是未来的东宫太孙妃,一个不小心毁了她的名声,东宫颜面何存?”若非为了李庶妃母子,李家一家这般扯后腿的蠢物如何瞧得上!   李庶妃含泪不言,不敢将自己心里的那些话说出,唯恐再招了怒气。只能悄悄送了信出去。   李家诸人得了信,陷入绝望之中,任是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哭伤了身子,也无论如何挽不回李原的命。   余者却是皆拍手称赞,李家之子恶名已久,如此报应实在让人爽快。   ……   陈国公府内,薛林不在朝中,一听闻薛令蓁在街道中出了事,吓得三魂去了七魄,速速请来太医为她检查。   待太医再三言说无事,薛令蓁念着宋氏,便又请太医去内室看看宋氏的情况。   薛林这才放下心,不禁有些抱怨:“芳姐儿这事儿怎不与我说?吕家小子下手狠辣,万一惹恼了太子,薛家也指不定要受牵连!”   薛令芳心下一冷,算是将最后的一点父女情清了个干净,忍不住道:“那父亲就不为我们母女想想?女儿家的清白,等同性命。只怕若是父亲收到了李家帖子,马上就允了这门亲事呢!”   薛林见她戳破,恼怒道:“哪有如此指责父亲的?你的规矩学到了哪里?回去将女诫抄上十遍,另外,吕家的亲事我绝不允许!”   “够了!”薛令蓁不顾薛令芳惊讶的眼神,轻笑:“父亲怕是不知,母亲已怀了身孕,世子之位马上就有了结果,可真是可喜可贺!”   薛林一僵,想起那日情景,更是羞愤,却突觉身体剧痛,有种要死亡的虚弱感,只清晰地听薛令蓁冷冷道:“父亲若是还想安稳地坐在陈国公的位置上就老实些。母亲有子,我不介意让自己的亲弟弟早早坐上国公之位!”   薛林打了个冷颤,从骨子里传来一阵阴冷,连连点头,身体里的疼痛才消去,忍不住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陌生地看着眼底里闪着冷光的薛令蓁,往日里这女儿与自己不亲近,却甚爱向宋氏撒娇,素不知她真正手段。方才,她是真动了一丝杀意。   此时,被派去打听情况薛四儿赶来,见此情状,亦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皇上下了旨,要将李公子斩首,李大人更是被狠狠贬了官。太子爷也受了牵连,被禁足东宫思过!”   薛令蓁嘴角止不住笑意,对薛林道:“父亲多心了,圣上不会放任李家的。” 第25章   日子到了七月多,带了些热意,阳光灿烂,妇人穿着身藕荷色布裙,拿一根银钗简简单单地挽起头发,挽起双袖,露出一双白嫩的手将已经磨成细粉的药粉缓缓搓成丸药,装在一个个瓷瓶中。   而不大的院子里,没种什么花草,空荡荡的地方上却摆着个武器架子,十五岁大的少年,耍起来正合适。   男子未归,妇人的心里止不住担忧,毕竟丈夫所筹谋的并非小事。   不多时,门外传来些动静,少年跑得满身汗,一身行武方便的劲装将衣服下摆掖进了腰带里,藏去了被溅上的血迹,免得吓着了妇人。漆亮的眼中盛满了欢喜的笑意,少年笑道:“义母,李家的长子被砍了头!咱们的仇总算是报了一点儿了!日子还长呢。我阿爹的仇总能报的。”   妇人欢喜地站起身来,给少年擦汗的动作也不禁停下:“这当真?那宋夫人和两位小姐可曾受牵连?”   “没有,泰安郡主是大大的福气人,皇帝喜欢,不会有事。”   妇人这才放下心来,想起丈夫形容的那孩子的机灵模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染上一丝哀愁。   若自己的孩子能在那时留下,有丈夫一般的俊俏模样,也是这般可爱了。一想起今日仇人死了一个,心头大觉痛快。   “义父!”少年叫了声,妇人抬起头,只见丈夫已经回来,双眼中带了些歉疚,必是看到自己方才伤心的样子。   宋定疆揉了揉少年的头,示意他到后院习武,暗中捏了捏妻子的双手。   “放心,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再好好养养,总还会有孩子。”他的眼中也不无痛苦之色。当年搜寻李家罪证,竟惹得李家爪牙怀疑,牵连了有孕的妻子,幸得当时奉皇长孙之命暗中搜集证据的暗探相助。   云氏轻轻一笑:“我哪里担心这些了。有了朗哥儿也很好。”养子宋朗亦是当年宋定疆手下将领遗子,生母随夫殉情,这独子给人做工遭人虐待,便私下逃走,宋定疆看望故人时,就被他救了收养在身边。   “对了,你收集的那些东西可安稳交给皇长孙殿下?”云氏纤眉微皱,轻轻攥着丈夫的衣袖。   宋定疆笑意不达眼底,拍了拍妻子的手:“放心吧,这个皇长孙可谨慎,断不会出事。”太子遇昏庸,这皇长孙却是个机智贤明的,手中一有权,便抓住了宋家一案中的疑点,命人暗中搜查。面上却是笑面虎,不露一丝痕迹。   说着,他剑眉一挑,倒与妻子笑说:“你可知?我细细打听一番,原来我那外甥女降生之日便是你救我那日,你曾说过,我周身有莹光环绕,倒与小外甥女出生时的异象一致!”   “果真?”云氏惊喜道:“那日我还以为是什么精怪,吓得不行。必是知你正逢生死之际,小郡主才用了神术。只此事你不可大嘴巴说出去,免得给小郡主招来祸患。”她挚爱丈夫,倒因此对那未曾谋面的外甥女多了不少喜爱。   宋定疆揉了一把小妻子的嫩脸,轻笑:“我哪里这么傻。”他神色严肃下来:“这次将宋家的冤屈洗清,让李家和太子付出代价,我们就在京城定居,我带你见见妹妹和两个外甥女,尤其是那个小的,机灵大胆,倒是像我小时候。”   云氏没好气地给了丈夫一个白眼:“少借着小郡主去夸你!”   宋定疆笑了笑,转身进了屋中,只见小小的厢房中摆满了牌位,他上了香,不禁哽咽着道:“弟兄们放心,李家快完了!”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日浴血奋战,苦等援军而久不到的绝望,本是必胜之战,却因那畜牲的延误军机,害得三千将士而死,绵肃一城不保。而自己侥幸留下一命,那李茂积还为防留下活口,派人暗杀,若非得神术相救,性命必然不保。   李家全家,偿命都不足以泄恨!   东宫内,原本热闹的李庶妃的院子愈发沉静了,李庶妃想起弟弟传来的话,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将儿子叫来,快到十四岁的三皇孙俊秀出挑,只眼底隐约透出一丝丝戾气。   李庶妃这才安心些,只要儿子在,太子在,就算皇长孙被立为太孙,到时候登基的还是太子,太孙立了自然也可以废!   秦炽被近几日李家的事情闹得心烦气躁,怨恨李家不曾给自己出力,反而还要拖后腿,对母亲也没几分好脾气:“阿娘,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李庶妃紧紧攥住秦炽的手:“炽儿,你要记好,最近不要耍脾气,不要得罪秦烨,还要稳着他,你皇祖父已经下定主意了。”   “什么?”秦炽大惊失色,“父亲没有主意吗?皇祖父不是最为疼爱父亲吗?”   李庶妃恨道:“对于你皇祖父来说,只要是太子的儿子继位,无论如何,太子的地位都是稳的。所以,这件事情,皇上不会听太子的任何意见的。”   秦炽捏紧拳头:“泰安郡主呢?难道也要白白让给大哥?”自幼便有人在耳边说,泰安是他未来妻子,乃是天降祥瑞,贵不可言。他隐隐自傲,大哥是嫡长子如何,能被祥瑞选中的还是自己。更何况,他最爱美貌女子,素问泰安之貌,世间难得。自小认定的妻子,白白让与敌对的大哥来,如何甘心?   李庶妃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一个泰安?她只会是太孙妃!”又见儿子双目通红,低声劝道:“现在的秦烨不过是咱们的踏脚石,等你父亲借他继位,将那泰安给你做个妾侍又有何妨?我与你姐姐,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了!”   秦炽这才作罢,可一想起泰安那仙子倒要先配给了病弱的大哥,实在不爽。   ……   皇宫之中,除却皇帝的盘龙殿、太子的东宫,最为特殊的存在便是这新建的朝云观,这便是国师太虚道长的修炼之所,亦是皇帝求仙之地,除了皇帝的亲信大太监张德寿,旁人不敢入内,就连吴贵妃、太子等贵人亦是不得。   朝云观中未曾摆设床榻等起居之物,正殿之中供奉着道教三清,偏殿只摆了一些蒲团和丹炉之物,乃是修炼服丹的场所。   皇帝年岁已大,在太子屡次令他失望之后,便将手中的权力下放一些到了长孙秦烨的手中。下面的大臣见太子昏庸,倒也私下进言为何不另立太子。   皇帝盘腿坐在蒲团上,不由露出苦笑。心思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放空。   如何另立?且不说其余三个皇子自幼放养,资质如何,太子是他与元后唯一的骨血,若让其余之子登位,可还能留下嫡长子的血脉?还好,长孙之命峰回路转,聪慧孝顺,有他辅佐,太子即使继位,也只有少少的虚权,不会出什么大错。至于炽儿,做个闲王就可。   东宫之争,皇帝看在眼里,原本还顾及长孙命格之说,如今却不能再给太子任何希望。还是早早定下吧。   “皇上,您该服丹了。”太虚道长领着一个小道童入内,小童手中的漆盘上摆着一颗丹药。七年过去,他却依旧是鹤发童颜的模样,脚步轻盈,反倒是皇帝自己老了不少。   就着新收集的露水服下丹药,皇帝才觉昏痛的感觉褪去一些,转动着拇指上血玉扳指。   “退下吧。”太虚道长了然,提起下摆,坐在蒲团上,“四下无人,皇上若有烦心事,倒不如说出,心有郁结,不利修道。”   皇帝沉声道:“国师以为,太子膝下三子,何人有帝王之命?”   太虚道长眼中光芒一闪,不明言:“谁与泰安郡主命数相合,谁又与泰安郡主命数相克?不是一切明了了吗?”   皇帝目光逐渐深邃,盯着手上的扳指半晌,自泰安降世之后所发生的种种事件在脑海里回溯一遍,倒是愈发明了:“的确啊。”   太虚道长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这日午时,也是太子被禁足东宫的第三日,皇上第一次派大太监张德寿踏足于东宫。   东宫诸人皆来领旨,太子若有所感,望着自己的长子,风姿秀逸,倒也不负他生母魏家明珠之称,心头不禁冷笑。   秦烨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不以为意。   张德寿轻轻咳了咳嗓子,将圣上的旨意念出,无怪乎是夸赞皇长孙秦烨乃是嫡出贵子,如何聪慧仁孝,因此封为了皇太孙。   众人谢旨后,张德寿对太子道:“太子爷,皇上命您莫要着急,好好在东宫禁闭休养,朝堂中的事情,有太孙为您分忧,不必担心。”   太子面色青白,良久才道:“多谢父皇关心。”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晃,秦烨上前一步,手下使力,笑道:“父亲莫要失了仪态。”   吴太子妃对于太子的异常视若无睹,对秦烨笑道:“恭喜了。”   “多谢。”秦烨颔首,对于这位不偏不倚,大方冷静的吴太子妃,他一向是感谢的。   李庶妃和秦炽却是难得上前,心中如何气愤不平,却念及当下不可与之为敌,面带笑意地祝贺。   秦炽笑道:“恭喜大哥了。”   秦烨眸子里染上些讽刺笑意:“不劳三弟费心!”   秦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东宫之中,侍人们皆不敢言语妄动,吴太子妃轻轻摇着手中的黄绸贴绒花鸟图面的团扇,命人速速去给吴贵妃回了消息,东宫的天是彻底变了。   秦烨收起圣旨,缓步走回问竹轩里,屋前的庭院里,花开正好。既是属于他的,无论人或物,岂容他人肖想! 第26章   待人走后,太子回了李庶妃的院子,胳膊竟被那嫡长子捏得有些发疼,“秦烨果真便是个克星。克死了祖母、母后还有魏氏,如今还要来克着我。当年怎不趁病弱摔死他?省得为害东宫!”   他说归说,却当真没有这个胆子,只以后便要被自己的儿子挟制住,着实愤恨,过了这些年,当年仅剩不多的一点儿父子情早就消磨没了。   这秦炽自出生就被视为是太孙,如今反而落入了自己瞧不上眼的病秧子大哥手中,这叫他如何甘心,可经此一事,也是看清,自己还是要有足够的势力才行。太子虽有门臣,可一向他的权力皆是皇帝所给,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皇帝夺权禁足,并未培养自己的势力,手里仅剩的一些权力,实在不足。至于两任太子妃的娘家势力,更是不提。   前太子妃魏氏出身阳溪魏氏家族,魏家是历经两朝的大族,魏氏乃是家中嫡长女,貌美高贵,可惜被选为太子妃后,太子偏宠妾侍,魏氏心中不满至极,传信给家中,愈发让魏家对太子不喜。当年她身怀有孕却偏被太子和李氏所激,又逢太后、皇后接连病逝,劳累外加忧思,便难产而去,只留下当年病弱的太孙。   魏家见这外孙生来便是早夭之相,听到传言深疑便是他克死生母,又因他有克星孤煞的传言不受皇帝重视,便早早放弃他,想要从族中再寻一位女子入主东宫,生有含有魏家血脉的健康子嗣,可奈何又被太子严词拒绝,魏家自此与太子决裂,连这位外孙也从不看管。   至于吴家,吴太子妃,那就更不用提了。李庶妃颇有些后悔:“若我那时对她恭敬些,她无子无女,何不能支持我儿?”可惜为时已晚。   正是焦灼之际,倒是有人出了主意。   那人道:“这谢家素来效忠太子和三皇孙,谢家三娘谢琼名下的羽衣阁日进斗金,现在反正娶不到泰安郡主,倒不如先以正妃之礼求娶谢大人家的嫡女,借此将羽衣阁收入囊中,凭借这些钱财拉拢前朝权臣,培养自己的势力。再者,谢琼才名远播,谢大人在文人中也有同门,亦是人脉。最重要的是,谢家无重权,与谢家结亲,不会招了皇帝和太孙的猜疑,利于暗中培养势力。”说来可笑,太子虽贵为储君,吃穿用度皆是宫中调度,自是极好,可能自由使用的钱财却是急缺。   李庶妃夸了句好主意,颇为赞同此事,且不说那谢舒伊素来讨自己喜欢,原先只说纳她为侧妃,就可以收了半个羽衣阁的利润,那此刻聘她为正妃不更好。便对秦炽道:“谢家小姐虽非国色,却也称得上清丽之容,念在她背后羽衣阁的嫁妆,你也要娶了她。”   太子迟疑道:“不是说谢三娘收了泰安郡主为学生,爱若亲女,会白白将羽衣阁给了谢家小姐?”   李庶妃微笑道:“您这就糊涂了。泰安郡主再好,也是外姓之人。她一个寡妇,没了亲儿子女儿,最亲近的不就是侄女侄子了吗?更何况她一个女子,自然要听兄嫂的话,哪里有不同意的呢?”   秦炽也附和,见父亲点头,便急急写了封信,让小太监偷偷出宫送去。念及谢舒伊因薛令蓁受了伤,信中少不了贬低斥责泰安郡主几句,许诺诸多好处。又精心挑了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一同送去,叫那谢舒伊欢喜不已。   谢老爷捧着女儿送来的信,有些迟疑,太孙已定,三皇孙可真还有机会?若就此放弃,他也实在不甘。谢家已经在三皇孙身上投资许多。   谢舒伊脸上红肿未完全消去,道:“如今女儿容颜不如以往,三皇孙却待我情深义重,我也愿为他牺牲颜面,去求求泰安郡主的原谅,姑姑气消后,她一介女儿身,父亲您再以长兄身份相劝,姑姑不会真的舍弃谢家的。依我看,只要太子不倒,熬过了皇上,这天下不还终究是太子的天下吗?”   谢老爷被心中许诺的美好前景打动,赞赏地看了眼女儿:“不枉我教导你,只怕太子他们也是如此的主意。”   ……   薛林之人,说胆大是胆大,能够在前世纵容着梁氏对嫡妻宋氏暗下毒手害了自己的子嗣;说胆小,也是实在胆小,那日薛令蓁未曾真下手,他便已被吓病了,薛四儿请了大夫来瞧,也只说是受了惊吓,忧思成疾,只能静养着了。   薛令蓁得了消息,冷笑一番后倒是省事,暗中命人将他静养的院子给封了,道是不便让外人打扰,整日里不缺吃喝,只是再想找事是不可能的了。她小小年纪,自然威信不足,可奈何头上有个郡主头衔,再者那与她素来交好的皇长孙果真成了太孙,这满府的下人怕了她福气的灵验,也怕了日后的太孙妃,忙不迭就将自家国公爷的院子守的牢牢实实的。   两个姨娘愈发老实,自薛林病后,便更是宅在院子里,不迈出一步。   那个孙姨娘倒是真老实,只是梁姨娘,薛令蓁总觉得她就是个伪装极好的毒蛇,总等着机会再出来咬人。也因此,在宋氏怀胎未满三月前,薛令蓁并未放出消息。省得府里又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寻个机会,还是要想个主意彻底压下梁氏。   现下府里宋氏高龄孕妇,又受了惊,整日里卧床养胎,薛令芳则因与吕家定了亲,需筹备自己的嫁妆,府中大事便大半交给了薛令蓁处理,由谢嬷嬷和珍珠两人从旁协助,倒也相安无事。   流霞院外院内种着的几株紫薇月季愈发娇艳,说来也奇怪,自家小姐种的,不管是草药还是花朵,皆是常年开得茂盛。   雪桐拿着小剪子剪下几枝插在了花瓶里,放在了房内的桌上,透过檀木刻花山水图面的屏风,依稀可瞧见薛令蓁笔直地坐在书桌前,手中执笔正在写写画画什么。   雪松示意她莫要打扰,“如今太太养胎,二姑娘正筹备嫁妆,今年燕阳送来的账目还有羽衣阁的盈利都交给了姑娘,自然要忙些。”   见雪桐点了点头,雪松这才端了杯茶入内。   书桌上摆着个明珠宝灯,一个滚圆的玉珠被掏空了内壁,里面放了灯芯,柔和的灯光就从那玉璧中透了出来,玉璧薄透,映出雕刻在上面的仕女图。这是上一年姑娘生辰时,当时的皇长孙如今的太孙送来的奇珍。薛令蓁坐在一旁,一身家常的闲适打扮,可在谢琼那里常年养成的习惯,使她即使在家闲时,也仍礼仪端正,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长长头发为了方便用丝带束在脑后,作了简单的少年打扮,若非一身衣裙,倒真像是个英气勃发的少年郎了。   “你来了。”薛令蓁揉了揉手腕,接过茶喝了几口,心中感叹幸亏了后世的九九乘法表,否则这样两本账本用算盘要看到什么时候。   雪松不禁道:“谢先生为何今年还要把羽衣阁的账本拿来给姑娘瞧?以往可没如此呢。”   薛令蓁取下手指上的那枚凤穿牡丹翡翠戒指,打开印泥,在账簿的末页轻轻印下,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睛一眯,“先生自有她的用意。难道你还担心她会害我?”   雪松面上微红:“这倒是不会,我这不就是心疼姑娘嘛,都看了半天的账本。”   薛令蓁闭了闭有些酸痛的眼睛,雪松了然地上前替她捶了捶背。   谢家人与谢先生并不亲近。谢先生倒对一些小辈儿有些心软,每逢节日,也会让羽衣阁送些新出的衣物给谢家的子侄。谢家人知道谢琼不喜欢他们,也没脸和没胆上门。羽衣阁的账一个月一清算,即使日后有人要求重查账,即使没有听从吩咐,清算之人也还要私下将前来查账的人的名字写在账本末尾。这个规矩除了自己和谢先生以及账房不会有第四人知道。   这个月来,谢夫人却屡屡带着谢舒伊上门,话里话外透着询问羽衣阁收益的意思,甚至还让人当面核算,倒真把自己当作谢先生的亲近之人了。一个月,就连昨年的账都要求重新查了一次。   只怕是惦记上了先生的羽衣阁。   谢家不缺钱财,可若是为了图谋更大的事情,依着谢家那就不足够了。如今太孙已定,圣旨都传到了朝堂之上,各家也都接到了消息,谢家站在三皇孙秦炽的身后,已经搭上了秦炽的船,自然也没那么容易下来。   三皇孙妃估计是定下了。   “呵呵。”薛令蓁轻轻笑出声,谢家人的心思,到底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当年谢老爷逼妹为妾,活生生将谢老太爷气病,不久就逝了。谢先生在心底何曾将他当作兄长?先前谢舒伊所为更是让谢琼连这个侄女都厌了去。   谢家这一步棋放在旁的女子身上,有长兄之命倒也行得通。可自己这谢先生可不是普通女子,依着谢大人的所作所为,早将这本就不深的兄妹之情斩断。谢家自以为的一步好棋倒却是一步臭棋。谢先生真是让自己看了一出笑话。   薛令蓁唇角一挑,猛地睁开眼来,将雪松吓了一跳。   “姑娘这又是怎么了?”   薛令蓁捋捋身下有些坐乱的裙摆,挽起袖子,又提笔写下一封信,用那翡翠戒子的印做好标记,对雪松道:“你亲自跑一趟,将这信送到羽衣阁,传给先生。我倒要问问先生,看我做的题对不对。”   雪松不明所以,应了一声,见天未黑,就出了门去。   薛令蓁捧起茶水,蓦地又想起了那日救了自己几人的男子,那眉眼倒有几分熟悉,可她记性一向甚好,若真见过这男子,断然不会没有一点印象,所以他究竟是谁呢。   她想了想,提笔在白纸上画出那男子的容貌,不多时,宋氏叫她来用饭,想来是有事商量。只得将画纸放在书中。 第27章   宋氏有孕不足两月,虽得薛令蓁为她调养,可那回受惊,还是有些不适,这几日连院子都没出。那日不知是小丫头给她说了李家长子被判处斩的消息,她欣喜落泪,又惹得情绪不稳。琉璃、琥珀几个丫鬟如临大敌,天天监督她,除了在房间里走动几圈,便皆要卧床保胎。   因着身孕的消息未传出,薛荣这庶长子只以为嫡母受惊生病,压下暗地里的幸灾乐祸,他足足跑遍了京城里的药铺,依着宋氏模糊透露出的病症细细打听来了几张药方,特地露出身上汗湿的衣服,以期能打动些宋氏。如今薛林生病,若能得宋氏欢喜,将他记在名下成了嫡长子,或者,早早向朝廷请立世子,也好使着国公府后继有人啊。   宋氏病得如何,他也想心里有个底。   珍珠随着薛令蓁拿了账本向宋氏回话,走进院内,太阳西斜,日落傍晚时分,难得有些凉爽。薛荣穿着身靛蓝的长衫,依旧出了汗,微微卷起的袖口颜色比其他布料的颜色要深上许多。   她轻笑,上前福了福身子:“大少爷好。可是有什么事找太太?”   薛令蓁也道了声“兄长好。”,亭亭笔直地站在一旁,眉眼舒展,年纪不大,脖间坠着块美玉,身上的裙摆被微风吹得轻轻摆动,端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薛荣瞧了,怎么也生不出喜欢来,她轻轻一笑,都让他觉得自己如何卑微,浑身起了丝冷意。   “郡主安好。”他僵着嘴笑笑,小心翼翼地掩去眼底里算计,将一叠纸交给了珍珠,“我听闻母亲身体不舒服,心里惦记,正好今日家学里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询问一些大夫,讨得几张药方,让母亲看看,可有得用的。”   珍珠轻笑:“大少爷的确有孝心。奴婢会交给太太的,日色不早了,您早些回院子里用膳吧。”   薛荣不甘心地走了,宋氏这才在屋内出了声,薛令蓁一进屋,琉璃送上了一盘鲜桃果丁,因宋氏不宜用冰,这桃子是提前拿了井水冷过的,吃了沁凉,薛令蓁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宋氏卧在榻上,身上搭了件薄衣,面色红润,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早叫人准备好的。”瞥了眼珍珠手中的纸张,宋氏淡淡地道:“去烧了去吧,省得看了心烦。”   薛令芳从内室走出,“这东西好吃,却也不能多吃,你尝个鲜,就别吃了,等会儿还要吃饭。”   她今日没打扮,连描眉都不曾,穿着闲适的衣服,只将头发编成了辫子盘在脑后。   薛令蓁刚抬头望了她几眼,手中的签子突然掉在了瓷盘里。   难怪她觉得那个中年男子生得熟悉,薛令芳的眉宇间足足与他像了四五分,只是薛令芳日常修眉描眉,反倒不太像,今日难得在家中没用妆,便一眼瞧了出来了。   宋氏也是瞧了薛令芳片刻,不由带着一丝哽咽道:“你这孩子,倒是生得像你们俩的舅舅。”   薛令蓁摩挲着托在掌心的瓷盘,似是好奇地问道:“阿姐和舅舅哪里生得最像?”   薛令芳也看向宋氏,宋氏拿帕子抿了抿眼角,道:“其实你们姐妹俩都有些像,芳姐儿是眉眼像些,尤其一双眉毛,而你则是眼型像些。只不过都比你舅舅长得好。说起来,你舅舅欠了这么多年你们俩的生辰礼,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呢。这么多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我每年去点的孔明灯,求的福到底有没有用。”   薛令芳亦是眼角微红,不停地安慰宋氏。   薛令蓁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瓷盘放下,对宋氏和薛令芳笑道:“我相信舅舅一定会好好的的。”甚至宋氏一族也会平反的。   宋氏和薛令芳皆是一愣,不知为何,就在心里信了这句话。或许这就是真的。   琉璃和珍珠让小丫鬟将饭菜摆在了榻上的小桌上,薛令蓁胃口不大,只舀了碗红枣粥慢慢喝着。   宋定疆不会那么莽撞独身上京,更不会巧合地来得这么是时候。这几年李家逐渐式微,甚至皇帝也不待见,而在今年年初,是秦烨正面进入朝堂,正式插手朝政的第一年。可是个难得的时候。京城之中必然有与他通信之人,而那人,也与李家和太子对立,而且是秦烨这一边的人,那只能有他了。   秦烨一定开始着手推翻李家了!薛令蓁心中一喜,只因此事重大,只得在心里欢呼雀跃,借着自己祥瑞福气的名头安慰宋氏和薛令芳。   若等舅舅归来,母亲和阿姐不知要如何欢喜。   倒是那秦烨,自己与他也算是笔友了,身上还有这隐形的婚约,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此等大事,又事关宋家之案,只瞒着自己瞒得这般严实。薛令蓁虽知道秦烨可能是顾虑自己年纪小,可心头仍是有些郁闷。   不知不觉用过了饭,宋氏拿过账本翻看,原还有些担心,此时见毫无差漏,面上不由笑开来:“谢先生倒真把你教得很好。吕家已派人来信,后日就来下聘,今年事多,暂无吉日,吕夫人商量的是等明年嫁娶。听她的意思,是想让你定个日子,沾沾福气。”   如今太孙一定,薛令蓁在京中的福气名声又登了一层。旁人暗地里都道她当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当年李庶妃得罪她,而皇长孙却与她交好,转眼间,李家长子被斩,李家落魄,太孙也定了原是体弱的皇长孙。众人细细一琢磨,这些事每一件都是顺着她的心意来的,只怕不知何时,那宋家也就起来了,暗叹这吕夫人倒是好眼光,瞧上了薛二姑娘。   薛令芳听了这话,面上微红,捏着帕子坐在了薛令蓁的身边,却也忍不住拿眼神瞥她。薛令蓁失笑,心道自己这阿姐对吕家世子倒是真有意了。她上世必是不顺,真愿此生顺遂如意。“这有什么,有我这福星在,必叫阿姐和姐夫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薛令芳虽羞恼,眼底里却藏不住的笑意。   ……   距离李原被处死,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他素日里仗势欺人,就连他的血也被人认为是脏的,那行刑的菜市口处虽早被人清洗干净,如今人们路过此地也纷纷绕开。李家人心中有怨却不敢说,只能偷偷趁夜晚将李原的尸体收回,暗地里葬了去。   秦烨此次难得出宫,望了那菜市口一眼,嘴角一挑,绕了条小路,进了宁平侯府的后门。   宁平侯吕大老爷现任兵部尚书,八年前接任宋定疆之职清剿叛党,后因旧疾复发且近来无战事,便奉诏回京休养。早年朝中无几个能将,大半军权仍握在他手中,圣上当年让吕家、吴家联姻,并重用宋定疆,也正有借忠君之臣吴家去牵制住这武将、借宋定疆去分割兵权之意。   吕侯爷的确聪明,自回京后,便将手中军权归还皇帝,可他家历代在军中威望甚高,且经宋家一事,皇室在军中的声望尚不如他,可以说,虽手无军权却仍有不少将领直接听命于他。   皇帝将吕家兵权交给秦烨,不仅是因为信任他,也是为了考验他是否有这个能力将吕家收为己用。   吴家不看重这从龙之功,可吕家却不一样。吕家爵位并非是世袭罔替,三代之后,便要降级袭爵,到了吕侯爷这一辈,已是第二代,若家中日后无出色子孙,四代之后吕家就成了平民。吕家便是要用这从龙之功为后人换个长远富贵。   “参见太孙殿下。”   书房内,吕侯爷和世子吕樘急忙将一身锦衣的少年郎迎入上座。   吕侯爷四十出头,因有旧伤,外加战场风沙磨砺,倒老了许多,瞧着近五十。生得与吕樘五官颇像,只是轮廓粗糙了些,也英武些。他细细看了眼这年轻的太孙,捏在手里的一本册子愈发烫手。   秦烨从五年前开始接触政事,除了自己这皇帝亲手交给他的军权外,必然还有其他人脉。宋家之事,必是早就插手了,只等着慢慢收网了。   他无端打了个冷颤,倒庆幸媳妇是个好的,给儿子也挑了个好儿媳,有着一层关系,只要不出大错,吕家算是安稳了。皇上也老了,可太孙却是正值青春少年啊。   吕樘早已等候多时,面色严肃,心头却掀起幡然大浪。大概谁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被世人认为早在八年前就死去的威远侯宋将军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若是薛姑娘知道,必会高兴。可现在时机未到,自己也只能瞒着她。吕樘低头无奈,但愿可别惹恼了她。   “臣等还未恭贺殿下得封太孙之喜。前几日宋将军秘密将此本书册送给臣,必是李家罪证。”   秦烨一页一页地翻看完吕侯爷送来的证据,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敛了下去,低垂下的长睫轻颤,最终忍不住一拳捶在桌上,“真是……真是可笑至极!”   棉肃一战,他想过诸多可能,却并未料到竟如此荒唐。可笑李家如此罪过,李庶妃竟还敢打着泰安的主意,又能如何对待她呢。未免也太过恶心!   两颊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脸上的神情,秦烨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吕家父子:“你们自己看吧。”   二人接过,薄薄的册子里夹着几封密信,刚看完第一封,二人面色皆是一变。   原来绵肃一战,本该大捷,却是被李茂积的一场醉酒所误事!吕侯爷神色严肃,眸中掠过一丝深意。当初他继续接手剿灭叛军,可却发现李茂积所上报的奏折里描述的凶猛狡猾的叛军不过剩下了一群苟延残喘的乌合之众,不到半年,就被清个干净。实在蹊跷。亏他还以为是李茂积之功,没想到却是李茂积推罪于宋将军,却又将宋将军的功劳揽到自己头上。   此人实在无耻!   吕樘睁大双目,内心一震,随即掀起一片怒火。李茂积如何敢?也是,当时圣上一时被气病,由太子暂理朝政,有太子包庇,也难怪当初圣上连拍五个官员查案,除了最后一个大臣说此案尚有疑点之外,其余几人皆把罪过推到了当时下落不明的宋将军头上,这是算准了,死人不会说话!可惜,天佑宋将军啊!   吕樘抱拳跪地,忍住眼中酸涩,若太子继位,他们这些将领为这等昏君效力岂不寒心。“此事还请太孙禀明圣上,还宋家清白,严惩李家,以慰众将士在天之灵!”   宋家满门,历代为国征战沙场,宋老太爷兄弟三人更是战死沙场,方才镇压了蛮族,护得边关百姓的安稳生活。宋家为保卫国家,精心训练出的宋家军本是护国兴国的利器,却被那等小人的糊涂之举害得枉死绵肃。   不除李家,军心何安! 第28章   内屋摆了冰盆,立着两个小丫头转动着扇子,将冷气散入屋内四周。薛令蓁刚沐浴完,长发未干,披在脑后,柔顺浓密如一段长长的墨缎。   张氏准备的是一件素罗纱的裙子,雪桐、雪松两个则拿了脂膏涂在肌肤上,待头发半干了,薛令蓁才用一条绢带扎着头发,卧在榻上,将方姑姑突然送来的信拿在了手中查看。   果真是自己猜想一般。   薛令蓁缓缓将身子往后靠,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仿佛那郁闷从未生过一般。阳光透过窗户撒在玉白的面上,像极了一块暖玉。   秦烨做事,一旦出手,必是算无遗漏。此事一出,三皇孙或可活命,但继位已是毫无可能。李庶妃的命,就算太子求破了天,皇帝为了平复军中的怨气,也要将其处死。况且,替宋家洗怨,自己那舅舅亦是一员猛将,念此恩情,必然为他助力。有自己在,又加上胞姐薛令芳嫁入吕家,吕家、薛家、宋家都将连在一起。   文人之中最重正统,秦烨是嫡长子,本就有利。更因薛令蓁有祥瑞之名,他身上的克星孤煞传言现在也无人再提。武又有宋、吕两家的支持。   秦烨的地位也就彻底稳固了。   ……   自入夏以来,皇帝中了暑气,更是身体不适,朝中大事皆先交给秦烨过一遍,若是有拿不准的,再交由他来最终裁定。   秦烨得了权,面上轻轻一笑,便将这朝中所剩不多的李家爪牙和太子的门臣该贬的贬,该罚的罚。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用意来,可偏偏无法回驳。那一项项的罪名十分明了,就算是未犯事,也一一调换到了无实权的虚职之上。   他手段厉害,面上却生得美如冠玉,愈发让人心里面生起了敬畏。   待等太子出了东宫,在朝堂上早就插不上手了。得了消息的太子等人,气愤之余倒愈发急着谢家的钱财。权贵之家看不起这些钱,但朝堂上的寒门官员若好好拉拢,亦是不小的势力。   “太孙殿下,今日三皇孙身边的赵德子又偷偷出宫去了趟谢大人的府上。”一个体型微胖的太监面带着一丝谄媚的笑意说道。正是东宫内大总管福庆。   宫里的人,除了太子、李庶妃那些被宠过了的,待得久了,哪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   秦烨握着手里的册子,命身边人赏了个荷包给他,谢家和李庶妃合作这消息实在也没用。泰安已传信说了此事,秦烨眯起眼里的笑意,倒是个聪慧的小姑娘。这件事情他不仅不准备阻止,还要帮他们一把促成这个姻缘。   福庆欢天喜地地走了,不管这消息有用没用,只要赏下东西,就代表秦烨不会将他与李庶妃一派联系在一起。   身边跟着的精瘦太监夏直这才道:“皇上如今还在朝云观休养。”   秦烨点了点头,起身往朝云观去。   张德寿在门口守的有些时间,见秦烨此时过来,颇有些诧异。一般秦烨来找皇帝多是在下午,如今这不早不晚的,还是头一次。   “太孙殿下,您来可有什么事?皇上正与国师修道呢。”   秦烨笑道:“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张公公通报一下。”   政事张德寿也不敢过多询问,急忙进了殿中向皇帝通报。   皇帝精神稍有些不振,听闻是政事上出了些事,倒是精神一些,命人将秦烨带到盘龙殿,稍等片刻。   太虚道长奉上一枚丹药,却是突然出言道:“贫道今日卜算,恐有大事发生。”   “哦?”皇帝眯起眼睛,面上愈发郑重起来。“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虚道长笑了笑:“于国运来说,乃是好事。于那奸邪来说,就是坏事了。”   皇帝服下丹药,又转起了手上的血玉扳指。   “如此看来,却是件大好事了。”   秦烨被安排在了盘龙殿的侧殿的书房内等候,他默默看着房中的掐丝珐琅盘龙螭耳熏香炉,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的香气。小时他被李庶妃故意苛待时,三皇孙就随着太子在盘龙殿内和皇帝享受天伦之乐,待的时间长了,身上便也有这样的一种香气。   他伸手微微扇走了些香味,他并不喜欢。倒不如泰安送来的书信里夹杂的花木香气。一个弃他不顾,一个却救他于生死。   皇帝让张德寿等人守在殿外,自己进了书房,看到了这个被自己忽视多年,却依旧翻盘的嫡长孙,也不禁暗探一声,果真是命也。   “参见皇祖父。”秦烨起身行礼,俊美的面上少有的神情冷峻严肃。   “起吧,如今没有外人,不必多礼。”皇帝摆了摆手,问道:“究竟是有何事?”   “孙儿得见一位故人,他送来一本册子,关系重大,还请皇祖父细看。”秦烨将那薄薄的册子送到皇帝的桌前,退了几步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皇帝拿起桌上的册子,右手不自觉地颤抖几下,随即改用左手。即使他掩饰得很好,也难逃过秦烨精明的眸子。   昔日敢杀兄上位的皇帝到底老了。   皇帝仅翻开第一页,还未曾看到那书信上的内容,只瞧到书信下方的一处红印。那印泥是上好的成品,过了数年,依旧色泽如新,清清楚楚地印着“太子玮印”!   玮,有珍奇贵重之意。   当年他的元后拼了命为他生下了嫡长子,稳定朝堂的局势,可元后却累得缠绵病榻。他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百般疼爱,不足一岁,就将其立为太子,亲自将他带大,将自己得来的江山传给他。为了表示自己对太子的珍爱,他为其选了玮字为名,特地让人制了太子印。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这样的形式见到太子之名。   “咳咳!”皇帝目光飞快掠过剩下的几张书信,脑海里又闪现出方才太虚道长所言,又是粗粗咳嗽几声,嗓子里哽着喘着粗气,眼底里一片血红,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喉咙里似乎有一股股的血腥气上涌,他忙用帕子堵住。   秦烨手顿了顿,上前替他顺了顺气,“该罚则罚,该赏则赏,依法而办就是。如此动怒,您小心伤身。”   皇帝颤抖着手,握了握拳,又松开,眸光闪烁,仿佛是秦烨的错觉般,他的面上掠过几些愧色。   是在愧疚冤枉了宋氏满门?是在愧疚那些枉死的将士?   秦烨隐在光影下的半张侧脸略带着些嘲讽笑意。   “那个故人现身在何处?”皇帝有些迟疑地问:“可还好?”   秦烨垂首:“尚在京城,还好,只是比不得当年。”   皇帝将几封书信牢牢捏在手心里,哑着嗓子道:“那就请他进宫一趟。顺便,让张德寿传话给东宫,让那个逆子滚过来见朕!”   秦烨应了声,转身准备出门,皇帝的目光幽幽定在了信上,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老糊涂了。”   张德寿再进东宫,已经隔了二十多天。太子被夺了权,最看不上的长子却转而在朝堂上大放光彩,为人颓废不少,整日里要不宅在书房,要不便是与李庶妃逛园子。   张德寿也心下嘀咕,这李庶妃生得是美,可也比不得有魏氏明珠之称的先太子妃,论家世更是不行,一家子还拖后腿,这太子爷却真是对她上心,宠了近二十年。到了如今被李家牵连成这样,照样还是放不下。   “你来为何事?”太子淡淡地问道,暗中握了握李庶妃的手,忍不住心怀期望。或许父皇还是疼爱自己的呢。太子无权,还算什么太子!   张德寿笑了笑:“圣意奴才怎么敢打听,太子殿下,圣上是叫您去一趟盘龙殿,您还是快些去吧,免得皇上等着急了。”   太子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又是一阵发憷,他又想了想,自己如今还有什么呢?只空有一个太子的头衔,太孙刚立,不会这么快就废太子的。父皇就算是为了扶持秦烨打压自己,废了太子,只会让秦烨太孙之位不稳。   这般自嘲的一想,反而生出一些胆量来,嘱咐李庶妃几句,便随着张德寿去了。 第29章   太子走近盘龙殿的途中,不知何时,太阳被乌云遮住,周遭的光线暗了下来,刮着凉丝丝的风,好像飘来了些雨滴,可这感觉并不鲜明。待走到盘龙殿时,殿门前朱红的大柱上,悬着两盏金龙吐珠灯,里面的烛火随着吹来的风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张德寿想起方才太孙来传话时,眼中暗藏的深意,愈发觉得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太子爷,您请吧。圣上有令,奴才不便入内。”张德寿面上一笑,便站在了台阶下方,冲着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伸手刚要推门,下意识地有些退缩,此时风大了起来,吹得他衣袍飞扬,宽大的衣袖里穿了些风,手有些冰凉。   “父皇殿中还有何人?”   张德寿勾了勾嘴角,这种事儿打听不得,他垂下眼皮:“奴才未进去过,这倒是不得知了。”   太子“嗤”了一声,“要你有何用?”   张德寿依旧含着笑,恭恭敬敬地见太子进了盘龙殿,这才面色沉沉地敛下了笑意。   盘龙殿内龙涎香味道很熟悉,太子愣了一下,依稀记得,他未满八岁时,都跟着皇父住在盘龙殿的侧殿中,与旁人不同,他最亲近的,不是母亲,反而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父亲。   父皇喜欢母后,便能立自己为太子,爱屋及乌。自己喜欢李氏,为何就不能由着心意立炽儿为太孙呢?太子到现在也看不明白,隐隐心中已经生了怨恨。   书房中,皇帝坐在上座,胸口不断起伏,即使用力克制,还是在咳嗽,身躯也不自觉地佝偻了起来。   而在一旁坐着的两个男子,一个是自己那厌恶非常的嫡长子秦烨,另一个……   太子眼睛一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虽身着简单布衣,但双目如寒星,非是凡者。   “参见父皇。”   太子行完礼,秦烨随即起身向他行礼,侧身让他坐在自己的上首。   用手撑着额头的皇帝似乎才被惊动,刚刚睁开眼,太子就觉得是两柄寒剑刺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同于以往的慈和,也没了一个月前的怒气,就这么冷冷的,太子浑身抖了一下,问道:“父皇,您找我来究竟有何事?”他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怼,“朝堂的事情都有太孙帮您了,找我又有什么用?”   皇帝攥着拳头,一向是威严而又高高在上的,这会儿却牙齿紧咬,紧绷着下巴,拼命压抑着从胸腔内快要溢出的怒火。   元后陈氏,出身名门,容貌端丽,品性谦和知礼,心地仁善。昔日皇帝因被一些书生讥讽杀兄一事,怒得险些大开杀戒,却也是元后拦下了,反劝皇帝为君要心胸宽广。   皇帝的目光将太子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承认,他不像元后般仁善,也不像自己。这个事实让皇帝觉得,时至今时,他似乎对太子没了以往的慈父的包容。   “你可还认识他?”   皇帝指了指那个布衣的中年男子,太子依言,转身去看了看他。   太子当年入朝历练,因宋定疆在当时乃是皇帝重用的武臣,自然见过多次。更因当年之事,他对宋家人的样貌格外记得深切了些。   宋定疆嘴角冷笑,缓缓取下粘在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俊朗深邃的面庞,只有侧脸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时过多年,他却依旧挺拔矫健,不显病老之态,仿佛还是在朝堂上有着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反而是太子自己,这些年因有李家和李庶妃烦心,愈发显老。   “怎么可能!”太子如惊弓之鸟,目光游走过书房内其余三人的脸色,脸上的血色瞬间苍白起来,浑身颤抖,脑海变得空白,只余下一个念头——绝不能承认。   他反应过来,面上浮现出愤恨的神色:“好个威远侯,犯下如此过错,你还敢出现在孤的面前!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宋定疆拿出一支短箭,箭头已经有些发黑,依稀可以看见上方染得血迹。箭身乃是特制而成,尾端还残留着一截鹰羽。他将箭掷到太子的脚下,箭头擦过太子的衣角,勾破了上面的金线。   “殿下如今可看明白了?臣有何罪?”   昔日太子少年时独自打猎,猎到一只难得的羽色泛翠的鹰鸟,取其羽毛,制成了二十支短箭。后因李庶妃之弟李茂积自告奋勇,愿随宋定疆出战,太子便将这短箭赐他,嘉赏其勇气过人。   太子心头被箭矢落地的清脆响声激得一颤,浑身就像是三伏天被浇了盆冰水一般,从头到脚冷到了骨子里。   “逆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个孽障!”皇帝的怒气似乎也被这一支箭彻底勾起,提了脚,下了力气,重重一脚踹在了太子的胸口。   太子被踢倒在地上,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作痛,嘴角已经有血丝渗出,原本胆战心惊的情绪逐渐被生出的愤恨所替代。   秦烨并不上前阻拦,皱了皱眉头,似乎那刚刚转瞬即逝的讽笑只是幻觉。   一旁站起的宋定疆视若无睹,对这个太子提不起任何臣子的尊敬。   “父皇难道当真要为了一个臣子要杀了我这个储君?我可是母后唯一的儿子!父皇就这般绝情?”   皇帝的动作停下,眼中掠过丝冷光,“宋定疆,你来细说,当年究竟如何?”   宋定疆不禁握紧了手,回想起当年的情景,胸腔之中又是一痛。   当年皇帝任命宋定疆为主将,领一万将士去剿灭盘踞在绵肃的先朝废太子叛党余孽。那李茂积不是武将出身,却因太子想提拔李家,便将李茂积安插到了宋定疆的麾下。太子本想这宋定疆多战多胜,此次出兵,让李茂积混在其中,占便宜白捡些军功便是,却又担心这宋家独占军功、排挤李家,又将自己的太子印赐给李茂积。   这李茂积却是个贪心的,竟为了想占大功劳,拿着太子的私印将原本的副将撤去,自己当了副将。宋定疆稍有反对,李茂积便拿太子之令相压。要知这一万将士,并非全部都是宋家将士。一旦太子储君之令和主将之令有何冲突,必会造成军中军心不稳。   宋定疆本已定好计划,先由自己带领宋家三千精兵去夜袭叛军,待成功进入后,再由原副将宋垣带着剩下的将士与宋定疆里应外合。那时副将之职给李茂积占去,宋定疆虽不放心,也只能百般交代宋垣,又嘱托李茂积务必及时下令。   那夜宋定疆本已成功攻入敌营,并放出消息,只待剩下的将士赶来。却不料那李茂积虽满口答应,却自认有这多立战功的宋将军在,自己白白捡了功劳便是,万事不操心,明明已是开战前夜,还在帐中拉了几名军官喝的酩酊大醉。   军中素来纪律严明,每一道军令必须由相应的军官发下相应的符令才可执行。宋家军大部分皆随宋定疆去夜袭,没有李茂积的下令,宋垣一人根本无法指挥动剩下七千将士。   叛军近一万两千人的兵马,虽宋定疆察觉出不对后,便立刻带着将士退出,可因天色渐亮,仍被叛军察觉,苦战一番后,三千余人的将士只余下不到百人逃出包围。更可恨是那李茂积得知战败之事后,害怕圣上大怒追究,威胁与他饮酒的三个将领将罪责推到宋定疆的身上,又将自己身上揽上了个整顿有方的功绩。   眼见宋定疆尚未归军营,李茂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太子私印,命人前去暗杀,宋定疆本就是重伤,幸得手下舍命相护,这才保下一线生机。当年若无薛令蓁的神术相救,重伤之下,那一线生机也断然是保不住的。那支箭便是李茂积在一次暗杀中亲自射杀宋家将士的罪证。   宋定疆隐姓埋名多年,仗着一身好功夫,后又有秦烨手下相助,方才将当年李茂积与人合谋的书信收集齐全。当年被李茂积威胁的三个将领,也怕李茂积杀人灭口,拿捏着这些书信也是他的把柄。   宋定疆含怒说完,太子已是无颜见人,一张脸白了又青,转而又变了青白灰白之色,眼底一片红丝,那些话仿佛就是一把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割下他面上所有的掩饰。   皇帝的神情也是一变再变,下颚逐渐咬紧,额上的青筋愈发明愈发明显。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口中却只字未提。手中却缓缓将那些书信握紧,猛地砸到太子的面上。   “玮儿,你真以为朕能宠你宠到无边了?”   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太子神情一动,伏地哭求:“儿臣当真只是一时糊涂心软。”   秦烨就紧紧盯着这对天潢贵胄又素来亲近的父子,眼底里似有散不去的阴郁。   宋定疆心下一动,若此时皇帝再对太子手下留情,他就算不要了这条命,也要李家和太子为那些将士付出代价!   皇帝咬紧了牙,拳头几经颤抖,“在你的心里,李庶妃的苦恼卖可怜都比朕的三千将士来的精贵。你自认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天下皆是你掌中物。”   皇帝粗粗几口气:“可你别忘了,天子是众人支撑起的天子,天下是将士们给打下的天下。你,没了他们,什么都不是!” 第30章   窗外天色渐暗,“轰隆”一声响雷,让太子心头一颤,面对着皇帝的声声指责,眼前似乎就浮现出那死于绵肃的将士们的身影来,耳边就似有无数的人们指责着自己,吓得面色煞白。   皇帝此刻浑浊的目中掠过一丝冷意,“玮儿,你就当真以为自己做得了太子,就能顺利继位?”   话语中隐藏的杀意,太子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浓浓的恐惧,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威严冷面的帝王,即使年老,他依旧能轻而易举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再也无法将他与那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这一场风雨好像就是他的催命符。   他终于明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父亲,皇帝可以容忍一个昏庸不听教的爱子。但作为了一个皇帝,绝不能容忍下一个拿江山戏美人的储君。   太子一次一次的不听教,终于突破了皇帝作为一个父亲的底线,在此时此刻,他并非是什么太子心中的皇父,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就连站在一侧静静围观的宋定疆与秦烨,心中也不禁有些讶然。   万万没想到,皇帝还是对太子起了杀意。   秦烨转念一想,轻轻笑了笑。   自己这生父,生来便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位子上,养尊处优,又无其他兄弟威胁他的位置。他将皇帝当作普通的父亲,可他的父亲更是天下君王。而皇帝将他当作儿子之外,更要求他是一国储君。两者根本就不对等。   太子此时惊吓得脑子混沌,口不择言地道:“都怨父皇为何不能早早让位,还想用秦烨来打压我?父皇可是早就想除了我了吧!”   皇帝瞳孔一震,只觉自己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在秦烨的搀扶下才稳住了身体。   他费尽心机为自己元后留下的唯一骨血打算,放权长孙,不过是想稳住东宫,让他顺利继位。可在他的心里,却只成了怨怼,还盼望着自己早死!   皇帝嘴唇颤了颤,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秦烨退下,提步向太子走去。   察觉到皇帝阴冷的神色,太子猛地察觉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   “父皇,我说……说错话了,求您念在母后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次!”   “原来,朕这么多年的疼爱,却养出了个白眼狼儿子。你说烨儿是克星,朕看你才是!不仁不孝,昏庸无能!阿沅若非为了生你,岂会留下长卧病榻,更早早离世?你休要提她,是朕对不起她。若阿沅尚在世,更要被你这孽障气得痛不欲生!”阿沅,即是元皇后的闺名。   皇帝现在胸腔里找不到丝毫对太子仁慈的心情,又是重重几脚踹在了太子的胸口。皇帝虽年迈,但早年也是习武之人,脚下力气并不是这身娇肉贵的太子可以承受的。   几脚下来,太子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踢碎了,嘴里吐出几口血来,仍不放弃地求饶着。   宋定疆在旁看着,却觉不够出气,绵肃一城的无辜百姓被迫流亡,三千将士的性命,岂能是这几脚就能磨灭。   皇帝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今日几番震怒之下,对太子的疼爱再也找不到几丝。   阿沅的血脉不是还有烨儿几个好孩子传承下来的吗?皇帝的心头逐渐想开,至于李庶妃生的那一对儿女,皇帝眯了眯眼睛,对李家及李庶妃的憎恶也不禁牵连到了他们身上。   秦灿女儿之身,留在那仙慈庵翻不起什么水花儿。可这秦炽着实是后患。   今日之事,李家不成了,秦炽心头岂会无怨?   皇帝被秦烨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秦烨又递过一杯茶,皇帝举起茶盏喝茶,不觉一愣。茶盏里此刻却是温热的。对比太子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天差地别。   “张德寿!”   一听皇帝的召唤,张德寿神情一崩,捏了捏袖口,圣上这语气里可是难得的怒气啊。   谨慎地进了殿,张德寿见此情景也不由一愣,好半天没回过来神。   太子身上疼得还在抽气,嘴角流血。而更令人惊吓的,那传言已经身死的宋将军竟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张德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就急忙垂下了头。有些事情,做太监的,管不着问。   “你走一趟,将太子送到秋晚居,就说太子突发病重,在那里静养。为防旁人惊扰,无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张德寿心头一沉。这秋晚居可不是个寻常地方,原是当年废太子的幽禁之所,后来废太子的家眷子嗣皆在那里被赐旨自尽。这些年宫里什么闹鬼的传言都是从那里传出。至今再也无人在那里居住。   这“病重静养”是宫中最常用的遮丑手段,养着养着,一个“病情加重”,人就去了,旁人也无话可说。   秦烨望着皇帝突然苍老了许多的背影,抿了抿唇,倒有些涩然。皇帝此举,正是在为他铺路。   太子一旦德行有瑕,太孙自然也少不了会被人诟病。朝堂上不免会有人提议另立其他皇子太子,他不在乎这些虚名,可皇帝还是想到此处。   太子不傻,已知自己的父皇是起了让自己悄悄“病逝”的心思,心中大恨,趁着众人不察,取下束发的簪子,尖锐的一端直直冲着皇帝的脖颈处。   “圣上小心!”   张德寿看着那一点寒光,急忙挡在了皇帝的面前。太子和李庶妃当真是一家子的祸害。当初那秦灿差点害得他挨罚,如今这个太子更是想要了他的老命。只盼着自己这救驾之功能护着些自己的干儿子。   秦烨却是和宋定疆同时出手,二人先后一脚,将太子踢了出去,手中的镶玉银簪“咣当”掉在了地上,光滑的银簪簪身发出的寒光得让太子浑身发冷。   “父……父皇,我不是故意的,定是……定是秦烨他对我下了咒,儿臣这才头脑不清楚的!”太子一脸愤恨地指着站在一旁的秦烨,眼中不觉满是憎恨。   “皇上可有事?”宋定疆问道。   皇帝摇了摇头,沉下眉目,若非还有身侧张德寿和秦烨扶着,早就撑不住了。   “张德寿,赐太子丹药。一个月后,太子‘病逝’。另外东宫李庶妃赐白绫一条。可知?”   太子瞪大了眼睛,还要说些什么,张德寿上前封住了他的嘴,张德寿恨极,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年轻的内侍从外殿走进,从左右将瘫软在地的太子架起。   待走出殿外,张德寿吩咐道:“太子殿下突发恶疾,去将其送到秋晚居去,去找刘总管,要几粒‘丹药’。”又叫来几个小太监,张德寿笑道:“走,咱们要去一趟东宫。”   书房内,皇帝刚坐下,就觉浑身乏力,低声道:“宋定疆,是朕糊涂了。”   宋定疆双目微红,道:“臣替皇上镇守江山乃是分内之事,臣之所以愤怒,是因臣满门忠烈竟被人诬陷,三千弟兄枉死。臣请皇上为我宋氏满门洗怨,严惩奸人贼子,以慰那些将士的英魂!”   皇帝冷笑:“三千将士……李家一族都不够偿命!宋家之事,朕自会做主。”   ……   天色昏暗,李庶妃自太子出去后,就没了心思游园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随着外头的阵阵雷声轰响,她愈发不安起来,盼望着太子赶紧回来。   不过太子没盼回来,倒是将皇上跟前的张德寿等了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手里端着个漆盘,上面托着的东西被一段黄绸遮住,倒像是布料什么东西。   李庶妃此时娘家遭难,消瘦不少,没有浓妆艳抹,连衣裳都捡着素淡的穿,面带愁绪,好个动人美人。可惜是再也没人怜惜了。   张德寿上前行了一礼,道:“李庶妃,皇上赏了件东西给您。”   李庶妃狐疑地望了眼那漆盘,并不相信一向不喜自己的皇帝真能赏些什么好东西。   张德寿命小太监掀开了绸子,露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绫来,李庶妃心中一惊,扯着张德寿的衣袖,哭道:“我家殿下尚未归来,有太子殿下在,皇上怎会赐死我?”   张德寿摇了摇头:“太子殿下突染恶疾,被圣上安排在了秋晚居静养。”   李庶妃叫道:“秋晚居?殿下他就算重病,也要回东宫休养,怎么可能去秋晚居那种……”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一边急忙地向殿外逃去。   张德寿面色冰冷,一招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便将李庶妃的手脚绑住,塞住口,拿起漆盘上长长的白绫,自脖上绕了几圈,一勒紧,李庶妃的脸上青筋爆起,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她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无缘无故地赐死。张德寿想起这些年这李庶妃没少仗着太子对内侍们的羞辱,上前笑道:“庶妃娘娘,您不知,那威远侯宋将军回来了,看圣上的反应,怕是这其中少不了您弟弟的‘功劳’了。”   李庶妃瞪大双眼,想起弟弟送来的信,浑身冰冷,一时之间也忘了挣扎。两个内侍对望一眼,手中的力气瞬间加大,她白皙的脖颈被勒出红痕,双脚在地上拖动几下,就再没了动静。   张德寿挑起白绫覆在她狰狞的面上,对两个太监道:“你们二人去将李庶妃的尸身收拾好。按照宫规,圣上赐死之人,不可有棺椁牌位,也不可得享香火供奉,其位份也贬为庶人。至于尸身,按照惯例便是。”   两个小太监平日里也有处理这些事儿,低眉顺眼地应了声,不急不慢地将尸体收拾好,三人刚出了殿门不远,就见秦炽带着随从走来,是来见见李庶妃的。   秦炽遇到张德寿便是面色一变,一见那被人抬着的李庶妃的尸首,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上,弄得满身雨水。   “母亲这……这是怎么了!你们怎敢!”   张德寿道:“三皇孙,您的母亲在正院里住着呢。这是庶人李氏。已被圣上赐死。这宫里再没了庶妃李氏。”   他每说一句,秦炽的面色就苍白一分,含泪怒道:“那父亲呢?你难道连父亲都敢不尊?要处死阿娘,也该等父亲回来!”   随从拉了拉崩溃的秦炽,张德寿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太子殿下重病,已被移去他处静养,您还是好好听太孙殿下的,莫要再生事了。”   完了!秦炽不笨,在宫里,重病了,基本上就相当于死了。他此刻手脚僵硬,连表情都不能受控制,但却清楚地意识到,太子护不住他了!以后东宫就是秦烨一人的,自己和父母废了那么多功夫,就这么白费了!还赔上了父母的两条命。只怕李家也要遭殃了。   他的表情一时狰狞一时悲痛,也不知有多少是在替李庶妃伤心。   秦炽捏紧了衣裳,这个时候,谢家就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第31章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殿前的大理石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十分清亮,透着冰凉的感觉,总算冲走了连日的暑热。   大臣们守在宝和殿前,按照往日的规矩,等候大太监张德寿的传召入内朝拜,可今日这张德寿出来的时间却晚了许多。   “今日已经晚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莫非是皇上有疾?”一位大臣略等的有些急躁,向身边的人询问。   身侧的人笑他:“圣上自入暑以来,便多有不适,这连续十几日的早朝都由太孙殿下主持。今日只怕是太孙殿下有什么事了。不着急,慢慢等着张公公出来传个消息便是。”   若是那秦烨真出了什么事情才好呢!自己也不用如此大费周折地去筹谋。站在不远处的谢大人黑着脸,自秦烨入朝后,他就没好着脸色入朝过。因他是太子同门,又是太傅之子,当初在朝中担任着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这短短一个月内,他便从从二品贬到了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还被当朝斥责是德行不堪,罚俸两年。以他的年岁,出身,这实在是莫大的羞辱。   可秦烨为人素来让人挑不出错来,在那群御史中素来声望极好。秦烨一吩咐下去,那群御史玩命地抓住谢大人的尾巴不放,就连多年前他逼妹为妾的旧账都被翻出,一个月内,谢大人被弹劾了六次,堪称当朝之最。   更为三皇孙的许诺,他还要去向自己那一心向着外人的不肖妹妹讨好,内外皆受窝囊气,一想到这,他面上更是一黑,阴沉沉地让人不想靠近。   半刻不到的时间,张德寿的身影终于从殿内走出,神情严肃不同往日。   “张公公,今日你怎么晚了这么久?莫非是太孙殿下身体不适?”谢大人佯作关心地问道。   张德寿轻轻瞥了他一眼,不曾搭理,只对诸大臣道:“今日圣上有要事要宣布,还请大人们速速入内吧。”   大人们面面相觑,这几年来皆是风平浪静,既无战事,又无天灾,除了那李家长子一案外,再没了其他值得惊动圣上的大事,只得压下心下的疑惑,恭恭敬敬地入内早朝。   宝和殿内,皇帝昨日已被气伤了身子,由秦烨扶着出面。自臣子们一踏入殿,皇帝便敏锐地发现,这朝堂上太子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剩下的也被贬被调,直接架空了权力。   动作倒是迅速。皇帝眯了眯眼睛,心头自豪,这个嫡长的孙儿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自己当年也不差多少。   秦烨今日着一身淡青云纹直裰,抽条的身姿挺拔如竹,那张俊逸的面孔愈发出众。几乎瞧不出昔日的病弱之态。   皇帝此刻倒真感谢起薛令蓁来。若非她,秦烨怕也活不到此时。到时太子即位,李家之罪便永久被掩盖下去,奸邪在朝,国运迟早衰败。   目光沉下,皇帝脸上不禁带了丝阴冷。大臣在殿下噤若寒蝉,各自在心底暗暗揣测着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动怒。   皇帝沉声道:“朕登基多年,唯有一件事,令朕后悔。当年威远侯一案,罪人李茂积欺上瞒下,玩忽职守,铸成大错,更污蔑威远侯,私自暗杀忠臣,纵子犯罪,罪大恶极,现以凌迟处死。李氏余孽……”   皇帝扫了一眼下方群臣的各异神情,神情缓慢道:“满门抄斩!与李茂积同谋之人,念上交证据之功,流放绵肃,永不得赦免!”   秦烨低头望着腰间的玉佩。既是在绵肃犯下的罪过,就要在绵肃好好偿还!流放他地,岂非太过便宜了他们?   皇帝撑起身子,扯出一抹笑意:“尔等,若有再犯,罪行加倍论处。”   大臣们心中一慌,纷纷跪地伏首:“臣等不敢!”   他们虽不知昨日宫中究竟发生何事,但从这李家如此罪行、皇上如此重怒的情景来看,必是当年宋家一案乃是李家所为,没想到这次太子却没什么举动,可真是稀奇。只可惜啊,宋家虽会平复,但这宋将军却是不可死而复生。众人不禁一叹。   而那些曾与李家交好的大人虽并未搀和进此事,可此时此刻,一个个都恨不得缩成了鹌鹑,生怕被皇帝瞧见,盛怒之下也一并收拾了。   谢大人也在其中,方才那一瞬间,他已经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什么仪态,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汗淋淋的额头。旁人还有些不了解太子的个性,他与太子同门师兄弟,又素来亲近,却是知这太子对李庶妃的盛宠,他绝对不会不插手此事。可现今,无论是太子还是李庶妃,都没和自己传信,太子弄不好已被圏禁,至于李庶妃,可是凶多吉少了。   谢大人万分庆幸自己被贬了官,位置不显眼。他转念一想起自己与秦炽暗中商量的事情,身形一僵。还好羽衣阁之事尚未办妥,趁早与秦炽脱离了关系才是。只是想起谢家这么多年在太子和秦炽身上的投入就此打了水漂,不禁肉疼。   皇帝喘了几口气,撑起身子走了出去,又招来在旁听教的秦烨,耳语道:“烨儿,你生来聪慧至极,可这为君之道,从此时起,你便要细学细看。当年宋家之事,乃是朕和太子之过,与你无关。宋定疆也只会对朕和太子生怨。而你又助宋家平反,他必对你心存感激。今日朕将平反并奖赏宋家的旨意交由你来处置,宋家的恩由你送出去,宋家必会记得你的恩情,对你忠心耿耿。待你即位,这宋家便是你在朝堂上可用的人。”   皇帝哽了哽,继续道:“宋家当年在朝中的势力已被除了个干净,若想真正地重建昔日辉煌,必要依靠你的扶持。你大可放心去用。至于秦炽,就交由你来处理,他便是你立威的最好手段。”   秦烨点了点头,将身体不适的皇帝送出,才坐在一侧的座上,宣道:“宣威远侯宋定疆入殿!”   此话犹如一个巨石砸入湖面中,激起圈圈涟漪。   众人只能愣愣地看着那抹身着墨色长衫的人入内,长眉凤目,一如当年,不显丝毫落魄之态。唯有脸上一道浅浅疤痕,才让众人缓缓回过神来。   “臣参见太孙殿下!”宋定疆屈膝行礼,暗自握紧了手。   “宋将军果真没事!”武将一侧,除了早就见过宋定疆的吕家父子,不少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碍于皇帝尚在,不得大声喧哗。   秦烨走下台阶,亲手扶起宋定疆:“宋将军不必多礼。今日侯府洗刷冤屈,威远侯府的罪罚也一样要平反!皇祖父已亲封你为昌国公,威远侯府邸也早已着人收拾妥帖成了国公府邸,宋氏一族不日亦会返回京城。”   宋定疆感激地低声道:“多谢太孙相助。此恩必当涌泉相报!”   秦烨轻笑,转身对周身跪了一地的大臣们,手中摩挲着腰间垂下的玉佩,道:“皇上方才已说过一遍,若再有人敢犯,我绝不轻饶!”   大臣们道:“是,臣谨遵太孙殿下教诲。”   退了朝后,大臣们陆陆续续地退下,秦烨独自一人缓步走出宝和殿,殿外此时已经太阳高升,他刚一出来,还有些眼睛不适。   守在外殿的夏直急忙赶了过来替他遮阳,回到了东宫,这宫内愈发清静。吴太子妃随着吴贵妃打理宫务,又着手安排泰安郡主入宫居住入学等事,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至于一向是个透明人的齐侧妃更是整日里宅在屋里,听闻李庶妃被赐死后,倒有些受了惊吓。还有个白侍妾,就更是胆小。   路过庭院中那受了雨水滋润,开得更加娇艳美丽的花朵,秦烨抿了抿唇角,走进书房,提笔写下一封书信命人交给薛令蓁。   ……   昨夜雨初霁,阳光甚好,宋氏身体逐渐稳定下来,见今日实在是天气好,薛令蓁才陪着宋氏出来在园子里走走,珍珠几个丫鬟也是寸步不移地跟在身后。   宋氏抚了抚尚未隆起的腹部,温柔一笑:“今日这天气好,连园子里的花都显得更加漂亮起来。”   薛令蓁见她开心,笑了笑,绽出俏皮的一对梨涡:“母亲比起这些鲜花也是不差的。”   宋氏瞥了她一眼,轻笑:“你这孩子,嘴巴愈来愈甜,定是没少吃糖。”   薛令蓁正要说话,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只见一身灰蓝色打扮的方姑姑难掩面上的喜意,上前向薛令蓁和宋氏行了礼,面上带着笑容:“郡主,殿下特意让我给您送您送封信,道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薛令蓁歪头地看了眼那信封,倒不觉得秦烨会骗她,只是一时也想不出究竟会是什么好事,竟让方姑姑这么急着送。   方姑姑含笑不语,只将信塞入了薛令蓁的手中,笑道:“郡主瞧了便知。”   宋氏知晓这皇长孙会给薛令蓁是有书信往来的,但多也是在薛令蓁的生辰前后,对于此时送来的,也是颇为诧异。 第32章   方姑姑见薛令蓁接了信,福了福身子,“奴婢这宫中还有些事情,不便久留。郡主若有回信,找往常一样,交给小印子便是。”   小印子是几年前秦烨送来的小太监,年岁不大,每回薛令蓁与秦烨有什么传信都通过他来。那时皇帝已经开始着手扶持起秦烨来,二人之间的这点小动作也并未瞒着皇帝,反倒让皇帝默允了这书信往来。   手腕子上的莲花坠子触及还有一丝凉意,薛令蓁给宋氏说了一声,拉着方姑姑往一旁走。阳光下,小姑娘脸蛋还有些婴儿肥,巴掌大的小脸圆润可人,一双微微上勾眸子里盛着碧波涟漪:“姑姑你先别急,殿下这几日身体还好?”   她给秦烨回的礼都是用异能栽种的花草,摆在房里,也有养身之效。上次送的时候,还是在上一年生辰时,不知道秦烨的身体是否彻底调理好了。   方姑姑面上笑容更甚,“太孙殿下一切都好,只是忙了些罢了。”   薛令蓁放下心,笑吟吟地道:“府里还有些张娘子新做的水晶龙凤糕,我念着您最爱,不妨带一些。”   方姑姑道:“那可好,真是多谢郡主了。”   待雪桐送着方姑姑走后,薛令蓁心有所感,打开了那封信。   信倒是不长,还没写够一页纸张,只是秦烨寥寥数语,便将昨日书房与今日宝和殿所发生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太子“重病”,李庶妃赐死,李家满门服罪,舅舅被封为昌国公,宋氏一族也被平反!   薛令蓁毫不意外地被这一连串的的消息惊住了,清润的眸子微微睁大,眨了眨眼,过了一些时间,又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才缓缓消化完了这一连串的喜事,眼底里顿时就浮现出浓浓的欢喜来。   那日秦烨虽然将事情透露给了薛令蓁,可她还是没想到,秦烨的动作会那么快!这才过去了几日?   今日朝堂上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怕是立刻就传信给了自己。   薛令蓁垂下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撒下小小的阴影。柔嫩的手指一颗一颗划过皓白腕子上的佛珠手串。长久佩戴下的木制佛珠愈发温润,带着些她的体温,触及时是十分温热光滑的感觉。   可她记起的却是那日秦烨救下她时,她所感到一丝冷寂。   不知为何,心头微微一酸。还好李家将灭,太子“重病”,那个三皇孙不成气候,这宫中再无人可伤他了。   "蓁儿,你怎么了,殿下怎么突然就派了方姑姑来送了信,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宋氏不便打扰,只由珍珠陪着到一旁的凉亭里休憩,见方姑姑已经走了,女儿却还握着信站在那里久久不归,心头有些紧张。   薛令蓁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抿唇一笑,捻着信纸,撩起裙摆往宋氏所在的凉亭里小跑去。   跟在宋氏身旁的方乳母唯恐她摔着碰着,“郡主的年岁渐大,就算是遇着了事,也莫要着急慌张,这样摔着了可怎好?万一留下了疤痕怎么办?”   方乳母素来心细温柔,可唯独对薛令蓁十分放心不下,但到底都是为了她好。   薛令蓁撅了撅嘴,“我这不是高兴极了么?方妈妈您就不要说我了。”   宋氏眼底里含着笑意,伸手替薛令蓁将微微散乱下来的碎发捋好,柔声道:“你方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对了,什么样的喜事,你就这般高兴?”   薛令蓁还是忍不住欢喜道:“阿娘,舅舅回来了!”   宋氏柳眉微蹙,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得暂时停下。   “哪里来的舅舅?”   显然是还没理会薛令蓁话里的意思。薛令蓁握住了宋氏的手,“阿娘怎还不懂?我说的正是我的嫡亲舅舅,威远候宋定疆!”   宋氏手里的帕子猛然松开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紧紧拉住薛令蓁,不多时,凤眸里已经满是泪珠。   “蓁姐儿……你再说一遍!”   薛令蓁拍了拍她的手道:“您没听错。太孙殿下说了,舅舅查明宋家之冤,现在皇上已经平反宋家,封了舅舅为昌国公,原来的威远候府已经还给了宋家,正要被扩建为了昌国公的府邸,宋家要重新起来了!李家已被判了满门抄斩。”   宋氏听到此话,眼中一直强撑着的泪珠终于落下,“八年了,我甚至连立个牌位都不敢替兄长立下,心头日日夜夜就总盼望着这一日……”   身侧的珍珠、琉璃几个丫鬟也是威远候府的老人,闻言也不由得一震,此刻听宋氏言语,亦纷纷都是眼圈微红,眼里含泪,只是未曾像宋氏那般动情。   薛令蓁看了眼珍珠,珍珠便劝道:“太太别哭了,您现在身子特殊,可别伤了您自己和小少爷的身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宋氏缓了缓,凤眼中的目光却愈发明亮。   “我就知道,上天让蓁蓁托生到我的肚子里,就是要证明宋家无罪,并庇护宋家的。那些小人终究要血债血偿!”   宋氏想起来大女儿薛令芳尚不知道此事,命人往她的院子里传了消息,这才发觉还不知兄长何时才能与自己相见。   “蓁姐儿,太孙殿下可曾提起你舅舅现在何处?”   薛令蓁含笑摇了摇头,见宋氏满脸都写着失望,才笑说:“阿娘你忘了,舅舅必定也是十分思念我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   宋氏揽过她,“好蓁儿,阿娘真是要谢谢你。你可真是阿娘的福星!”   ……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太阳西沉,只在天际留下一抹余晖。   宋氏在榻上愈发有些坐立不安,每隔一会儿就要命人去门外查看一番,看是否有人前来。她倒是想出门相迎,可身子不能劳累久站,薛令蓁和薛令芳百般劝说,才让宋氏留在房中等候。   薛令蓁身上已经换了件颜色明艳的鹅黄襦裙,配着一件天青色的褙子,鸦羽似的长发分股梳成了垂鬟分肖髻,发上珠钗的流苏垂在脸颊一侧,静静一坐,便是一副难得的美景。   一旁的薛令芳也是一身新做的明丽色衣裳,翘首望着门口。   薛令芳自幼很受宋定疆的疼爱,感情甚好。得知这消息后,亦是激动不能自已,此刻坐在宋氏身旁,手中的茶盏放放拿拿数次,茶水都已经凉透了,她却仍无心喝茶。   薛令蓁见此,摇了摇头,自己捻了块点心吃。她倒没宋氏和薛令芳如此激动得失态。她一出生就没见过宋定疆,时至今日,也只有那日的匆匆一面。她对宋定疆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宋氏和周围人的讲述回忆,虽然有着血脉中天然的亲近,感情算不上深厚。只不过心头还是十分好奇。   宋氏对薛令芳和薛令蓁笑道:“转眼间,你们姐妹两个都这么大了。尤其是芳姐儿,都要出嫁了,怕是你舅舅都要认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兄长这些年可曾娶妻生子?若没有,这次可要好好甄选了。”   宋氏说着,眉眼飞扬,眼底里的神采是这几年来,这是薛令蓁从未见过的。或许这才是当年的威远候府的宋家大小姐的真正模样。   薛令芳看着母亲和妹妹,又看了看自己腕子上那只翡翠镯子,浅浅一笑,那镯子碧绿的色泽在灯光下愈发的浓翠。   这样子,真好,简直犹如身处梦境。她真害怕,一觉醒来,便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噩梦里。   宋氏正说话,被派去一直守在门房处的琉璃急忙跑了来,气喘吁吁地掀开了门帘。   宋氏急急免去她的行礼,问道:“可是兄长来了?”   琉璃拼命地点头,“不只是大爷,还有夫人和一个年轻的少年。如今珍珠姐姐正引着他们往春荣堂去呢。”   宋氏闻言一笑,十分欢喜:“这怕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嫂嫂和侄子了!”说罢,又急忙命人将自己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忙领着薛令芳和薛令蓁往前院的春荣堂去见客。   春荣堂内,宋朗随着养父养母入座,他自小在市井长大,被宋定疆收养,也是在宋定疆落魄之时,从未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屋子。被刚刚得知父母大仇得报的狂喜弄得有些昏的脑袋清醒过来,清俊的面上稍稍不禁带着些局促和不适。   宋定疆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姑姑性子直爽,两个表姐妹也是极好的人物,你不必有任何担心。”   即使如此,宋朗还是紧紧抿成嘴唇,身子稍稍紧绷。   “珍珠,这几年芷仪过得如何?”   宋定疆心知自己当年出事,薛林此人必不会多么善待妹妹,甚至还会迁怒,在向珍珠询问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当得知薛林当年的种种所为,面色一变,忍不住将手里的茶盏捏碎。   云氏急忙拿了帕子替他擦拭,爱屋及乌,不禁怒道:“宋家的女儿精贵,岂容得了这般对待?”   珍珠面上冷笑:“所幸当年有郡主降世,方带了转机,救下了我们太太。”   宋定疆一愣,又想起自己也是被小外甥女所救下,忍不住对妻子笑道:“那个小丫头现在可是我们宋家的大恩人了!”   云氏亦是一笑,“若无小郡主,这现在怕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一旁的宋朗听不懂他们话中所言,倒是对那个屡屡被提起的郡主有些好奇。 第33章   薛林素喜碧螺春,府中的茶叶也多以此来采买。   宋朗随宋定疆夫妻生活,喜饮无味的清水,对于这这类茶实在不习惯。只不过他素来不挑,皱了皱眉头,便照常喝下。   不过稍坐片刻,一个身着鸦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掀了帘子进屋回话:“舅老爷,舅太太,表少爷,我们太太和两位姑娘已经来了。”   宋定疆站起身,到了此时,竟莫名有了些见亲情怯。明明是第一次见小姑子的云氏应该更紧张些的,竟反过来让云氏去安慰他。   宋朗闻言,心中一动,微微抬眸向外望去。   只见是一个体态高挑,容貌艳丽的美貌夫人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大的姑娘柳眉凤眸,举止端庄大方。小的那个,听说也不过才六七岁,身量已经像八九岁大小的姑娘。好个粉雕玉琢的玉人,脖间坠着块碧莹莹的美玉来,她人并不胆小,自一进屋,就抬起一双灵动的眸子望着屋内的几人,大而明亮的眼里透着一股子好奇来,带着油然而生的亲近。   宋氏美目盈泪,激动地喊了声“兄长”,这才缓缓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又见云氏娴静温柔,虽年纪小了一些,但对着自己的兄长处处体贴,十分细心,唇边一笑,命珍珠将见面礼送上,“大嫂好。”   云氏倒没想到这宋氏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谢芷仪了。”   薛令芳握紧了帕子,收拾好心情,上前请安,见宋定疆容貌未曾大变,却多了一道疤痕,眼里微微湿润。   宋定疆笑望着她,他走时,芳姐儿还未满十岁,被宋氏宠的调皮,如今却已经定了亲,吕家那孩子倒是个好的,也站对了人,日后前程必是差不了的。“好孩子,得知你定了亲,来日我给你送份大礼。”   薛令芳虽脸颊微微羞红,笑道:“那就多谢舅舅了。”   “那日救我和姐姐阿娘的,是不是就是舅舅你啊?”薛令蓁眨了眨眼,问道。她素来喜欢好看的人,宋家人本就容貌出众,宋定疆去了那胡子,愈发俊美年轻了些,一瞧便知,当年被照顾得很好,没有留下病根。莫非自己这年轻的小舅母与自己的这舅舅还是一个美救英雄的故事?   宋定疆心中暗赞她聪慧,倒没想过自己的事情早被太孙殿下交代个干净清楚。他弯下身子,将薛令蓁猛地抱起,吓得薛令蓁紧紧闭上眼睛。   宋定疆哈哈大笑,“你这丫头,那日见我打架还兴致勃勃地伸出个脑袋看,这就吓着了?”   薛令蓁“哼”了一声:“是舅舅你突然吓我,哪里就是我的胆子小?小心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都是舅舅不好。你看你娘和你舅母的眼神,都快把我给吃了。你一来就把你舅母的心给拉拢走了,日后你舅母指不定还要如何偏心呢!”宋定疆故作哀怨地瞥了眼一旁的宋氏和云氏,见云氏目露喜爱,转手就将薛令蓁塞进了云氏怀里。   宋氏倒没想到那日还有这等缘分,不由嗔怪:“兄长也是,既然早早就见了,为何还要瞒着我。另外,蓁姐儿女孩子,你还故意吓她,又不是你这样的糙人。”   另一旁的云氏手足无措地怀抱着薛令蓁,怀里的小姑娘香软可人,尤其生的眼睛还与丈夫有几分相似,心头更是爱得不行,从腰间摘下个荷包挂在薛令蓁的腰带上,微红着一张脸:“蓁……蓁姐儿乖,这是舅母自己做的荷包,有安神之效,可别嫌弃了。”   薛令蓁一向对花木草药之类的气味灵敏,刚刚宋定疆将她放入云氏怀里,就嗅到这云氏身上有着一股子长期侵染的药香,是好多种药材的气味。   “谢谢舅母。舅母,你是大夫吗?”薛令蓁仰头问向云氏,略显得有些肉呼呼的脸上带着些好奇,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   云氏这般想着,却又怕自己揉红了她的肌肤,柔声回答道:“我自幼随着阿公在山上学医,懂些医术罢了。”   薛令蓁眼神一亮,目光灼热地望着云氏,对她愈发亲热。   宋朗失落地垂下了眼眸,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衣角,不远处一家人重逢的热闹欢喜似乎与他无关,他就像是个外人,无法融入其中。   宋氏见一旁沉默寡言的宋朗,细看之下,只觉年岁不对,不禁望向宋定疆,宋定疆才低声对宋氏和两个外甥女道:“朗儿是宋家将士的遗孤,如今已被我收为了义子。你们就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侄子、亲表哥来看待便是。”   宋氏想起当年因太子和李茂积之罪连累了这孩子爹娘,幽幽叹气,温言说着:“朗哥儿不要拘束了,今日团聚宴席只有我们这些人,你姑父有病在身,暂时不能得见。”提起薛林时,宋氏面色稍冷,眼里透出一股子快意。   薛令蓁笑说:“对啊,表哥年纪不大,倒是不爱说话,看着可要老了好几岁。笑一笑,才好看呢。”   宋朗低头应了声,正巧对上薛令蓁的一双眼。那双眼睛生得极好,亮如星辰,笑时便暖胜朝阳。他的手犹豫了下,还是轻柔地揉了揉薛令蓁的发髻,却又小心地不将她的发髻揉坏。   云氏见他能放开心扉,已是欢喜至极,“这才好呢。别看朗哥儿年纪小,武艺可是不低。来日若有谁欺负了你们姐妹俩,只管给朗哥儿说,再不济,还有你舅舅撑腰呢。”   说话间,丫鬟们已经在侧屋内摆好了饭菜,珍珠和琉璃进屋里瞧了一番,确认都安排好了,这才掀了帘子出来同宋氏回话,“太太,饭菜已经摆好了。”   宋氏起身笑道:“隔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兄长的口味变了没有。这么久了,孩子们也该饿了,早早入席吧。”   薛荣从家学里下学回来,满面都是笑意。今日下午不知为何,家学里的人若有若无都开始奉承他,就连那些瞧不起他庶出身份的人,今日也都收敛了许多。   莫非是嫡母终于想开了,愿意将他记在名下,或者是父亲终于要上书立自己为世子了?薛荣边走边笑容满脸地想着,愈发兴奋,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只要定下了,自己也就可以不再看嫡母的脸色,姨娘也可以接出来和自己母子相聚了,这些日子就再委屈姨娘一些,一切都是为了大计。   对于薛林这个生父,他一向也是不亲近的。哪怕生母梁姨娘很多次都说薛林在幼时很疼爱他,可他记着的还是薛林因为他功课不好一次次的训斥。更何况薛荣自被养在正院后,薛林不想见到宋氏,也鲜少过来瞧他,只是近几年他搬出了正院,这才与薛林见得多些,不过他已经记事了,对薛林实在培养不起什么感情。更别提薛林偏宠着孙姨娘母女,薛荣更是替生母梁姨娘愤恨不平。   对于薛荣来说,薛林一病还更加是件好事情。至少下人见薛林久病不起,府中只有一个男嗣,他现在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了。   路过正堂春荣堂,外头有几个衣裳款式陌生的侍卫站在房外,薛荣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的小厮都差点儿撞到了他的背上。   “少爷,您怎么突然停下了?”小厮吓了一跳,连忙问着。   薛荣指了指那些侍卫,“你去打听一下,今日是有什么贵客。”   小厮应了下去,他是出了名的嘴巴甜,逮住一个送菜的小丫鬟,姐姐妹妹叫了几句,就将里头人的身份问了个大概。   小丫鬟得意洋洋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将菜送了进去。   “昌……昌国公!宋定疆?”小厮惊得瞠目结舌,一想到今日里街坊里都在传言宋家平反了,便急急忙忙跑到了薛荣的跟前儿。   “少爷,这来的是您的舅舅!”小厮狂喜地说道。自家少爷怎么说也是正屋里养出来的国公爷的大少爷,本就尊贵,也当得起昌国公的一声“外甥”的,到时候,他这小厮的地位还不是水涨船高。   薛荣在学堂里困着,一时还不知宋家今日之事,一时之间没听明白,他生母梁姨娘的兄弟死了个精光,哪里来的什么舅舅?   小厮兴奋地奉承道:“是太太的嫡亲哥哥,宋大将军!您怕是不知,宋将军那事是被李家冤枉的,如今圣上平反了,太孙更是额外加封了舅老爷为昌国公!太太没个子嗣,日后只能依靠您了,您又是正房里养出来的,跟舅老爷更是亲近了。都说舅老爷是个疼妹子的,为了太太,自然会照顾您的前途,日后等您袭了国公爷的爵位,有舅老爷的照顾,又有个太孙妃的妹子,什么样儿的名门贵女找不到?来日必是位极人臣!”   薛荣心里一片滚烫,连方才想着的梁姨娘都抛在了脑后,难怪学堂里的人如此对自己恭敬,必是怕自己向宋家舅舅告状。他咽了咽口水,望向春荣堂:“既然是舅舅来了,我也该去拜见才是。” 第34章   晚饭过后,几个年纪小的,便早早回了房休憩,只留下宋氏与兄嫂二人细谈。   珍珠又送上来一些梅子汤给几人喝,宋氏孕里反应不大,但唯独嗜酸得狠,现下又是暑天,每日一两碗的梅子汤是少不了的。   宋定疆和云氏几人端起来喝了一些,觉得有些酸,就搁下不再喝,唯独宋氏还要了第二碗。   云氏望了她片刻,轻轻握住了宋氏的手腕儿,手指一搭,轻声问:“妹妹是有了身孕?”   宋氏闻言,咽下口中的梅子汤,从珍珠的手中拿过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没想到大嫂还懂些医术。的确是,近三个月了,这才敢跟你们说。”   宋定疆皱眉,他这妹子,打小就是娇养的,若是她不喜的,必是忍不了气。她对薛林已经是如此厌恶,如何还愿意为他生育子嗣。宋定疆担忧地问她:“阿芷,薛林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氏微微捏紧了帕子,“若非有蓁姐儿佑我,只怕我们母女都要丢了性命在这薛家之中。我本想拿捏住那庶长子薛荣,省得让这薛家拖芳姐儿和蓁姐儿的后腿。可没想到,这薛荣是个占着身份又吃里扒外的。还不如来个亲生的子嗣稳妥些。”   她还有些忍耐,将当年之事粗略一说便过了,珍珠和琉璃已经忍不下去,将产婆的事情以及先前薛林欲要强行对宋氏堕胎的事情详细地告知了宋定疆和云氏。   宋定疆脸色不知不觉变得铁青,“当初便不该听娘的话,将你嫁过来。说是探花才子,俊美多情。可我瞧他,手无缚鸡之力偏还卑鄙自私,哪里配得上我宋家的姑娘?当初我何必用军功帮他续了爵位?”   云氏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望向宋氏的肚子,微微一笑:“我看了妹妹的脉象,十分健康,若是个男孩便好。听珍珠的话,那个叫薛荣的男孩,是梁姨娘所出,总归不是个好的。”   宋氏眉眼一弯:“蓁姐儿便说了是个弟弟。她口中说出的话向来没有不准的。前几天还说了兄长必定会无事,今日果真便传来了好消息。说来,咱们家原来的威远侯的府邸荒了许久,兄长不如就和嫂子还有朗哥儿先在府中住下,也省的再费工夫去寻别的院子。”   “再者……”宋氏轻轻一笑:“我看嫂子格外喜欢些蓁姐儿,正巧我这这段时间易乏,没时间照看她们姐妹俩,让嫂子费心点儿了。蓁姐儿可是个有福的,朗哥儿虽好,可到底不是宋家血脉,兄长和嫂子的年岁不是太大,何不要个亲生的孩儿?”   云氏一瞬间神情落寞下来,转而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快到连坐在她对侧的宋氏都无法察觉到。   宋定疆握住云氏温软的双手,对妹妹笑道:“也好,咱们就在这住下。”他顿了顿,眼底里微微冷下,“我也要去看看薛林究竟‘病’得如何了。”   房外寂静得很,除了四周花丛里偶尔发出虫鸣声,再没了别的声响。   不知不觉,薛荣的动作已经僵硬了好久,身侧跟着的小厮也是面色难堪,方才来时的兴奋早就不知道飘散到了哪里去。害怕得微微颤抖着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听到了这些事情,还能落下个什么好处。   “大少爷,您没事吧?”小厮结结巴巴地问着,薛荣自喉咙中压抑着声音吐出一个“滚”字,尚未长成的身板靠在墙壁上。   屋里人的一番对话,几乎是将他的遮羞布全部扯了下来。   好一个庶出!   他被抱养到正院,自小便明白,是宋氏给薛令芳、薛令蓁姐妹俩留下的后盾。宋氏与他亲近不来,见他为此暗自恼火,那日她直接叫了他来,高高坐在榻上,冷笑着直接说明了,若他不愿意,大可回到生母梁姨娘的身边,只是这般,自然也就没了这半个嫡子的身份,而那时,梁姨娘早就不如以往得宠。他怎么舍得舍得这个身份和正院的富贵生活呢。自然选择留了下来。   就算他是庶长子,可将来娶妻生子,入朝为官,多的是人看身份的,就算明面上不说出口,可这只要沾了个“嫡”字儿,就能比旁的庶出高出一头来。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嫡母怎就突然怀了身孕了呢?   薛荣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猛然窜起一股子怒火,还是忍不住将挂在腰间、生母梁姨娘所送来的荷包扔在了地上,百般践踏。若非为了她,自己怎么会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嫡母也就不会选择放弃自己而重新有孕生子。   他冷冷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荷包,却又伸手拾了起来,掖进了衣襟里。“走吧,去找一趟梁姨娘。”   可笑的是,这满府上下,到了如今,能帮得上他的,也就只有梁姨娘了。   宋朗随着宋氏吩咐服侍他的小丫鬟去了国公府内东角儿处的一处院子的厢房内歇下,院子的一侧种了几棵桂花树,他的屋子靠近这里,晚上微微开着窗,身子躺在被褥中时,微暖的风卷着这花的香气送入屋里,鼻间便能嗅到一些桂花的香气。   他本是个警惕的性子,按理来说,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本该是难以很快入眠的。也许是大仇得报,也许是今日过得开心,他迷迷糊糊地伴着甜甜的桂花香堕入梦乡。   梦里头,父母尚存,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即将出生的小妹妹,父亲随着宋将军出去剿灭叛军,战胜回来,得了个小小的官职。母亲后来也果真生了个娇软可人的妹妹,整日里就如同那个泰安郡主一般,甜甜地叫着哥哥,他会好好地疼爱她,照顾她,一家子人,就这般和和美美的。   那该有多好。   ……   流霞院中,薛令蓁将今日秦烨所送来的信封好,装进了书桌的抽屉里,用把精致的小铜锁锁好。   雪桐与雪松两个今日兴奋得不得了,宋家被平反了,她们两个人的父母也会随着那些被流放的宋氏族人回到京城的故土。   小丫鬟准备好了温水,薛令蓁沐浴后,换上了身真丝质的中衣,中衣上泛着象牙白的色泽,领口与袖口绣着玉色的花卉与枝叶。雪松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拆下她发髻上的钗环,墨缎子一般的头发顺着就散了下来。雪松将她的头发轻轻挽成了一束,方便枕着睡觉。   雪桐收拾完了妆台,正要将薛令蓁刚刚换衣服取下的荷包放入妆奁中,却被薛令蓁叫了停。   雪桐将云氏给的荷包递给了她,今夜轮着雪桐守夜,她抱着自己的被褥铺在床下的脚踏上,一边笑嘻嘻地对半卧在床上的薛令蓁说:“这荷包闻起来香味儿怪特殊的,难怪郡主喜欢。来日我也向舅太太请教一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药材,也好给你多做几个。”   “好啊,来日我帮你问一下,看舅母是否愿意叫你。”   床头摆着那盏明珠宝灯,被玉璧衬得更加柔和的灯光下,薛令蓁玉白的手里握着那个荷包,用的是普通的缎子,绣的花样儿精致,可这里头的药材搭配的极好,连她也闻不出多少。   冲着自己舅舅那被调理得很好的身体,除了自己的异能外,必然少不了舅母云氏的功劳。   薛令蓁伸手仰着身子将这荷包挂在了床帐子上。   她所想的,是想莫要浪费了舅母的医术,请云氏教雪桐学医,以开医馆。   并非是她不想学,可万事都讲究个慧根灵性。就拿那写诗作词一道来说,薛令蓁虽聪慧胜于旁人,随谢琼学了数年,这其中的规律技巧都懂,便就写不出,即使写出了,也是平庸之作。但她对于书画便颇有天赋。这医术也是,随着谢琼身边的丫鬟学了不短的时间,仍是没有开窍。更何况,她年底就要入宫生活,云氏在国公府,出入相见不便。   雪桐觉得困了,将床头的蜡烛剪灭,薛令蓁慢悠悠地翻了个身子,荷包里安神的香气幽幽飘到了鼻间,还真有了丝困意,可她的眼睛却是愈发的明亮起来。   这世道,百姓病死都是常事,好的大夫请不起,普通的大夫又多是医术寻常。云氏医术精湛,自己有这异能又有足够的钱财,自然能培养出比此时好上百十倍的药材来,所费的成本却甚小,双剑合璧,效果更好,自然也比自己动用异能救人更为效率高。   能救人救己必是好事,更何况,所能换来的,便是这济世救人的好名声以及难得的民心。   就拿皇帝封她为泰安郡主此事来看,为的便是这名声与民心。   今日云氏的到来,反而让她生起了这搁置许久的心思。   薛令蓁摸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倒不是她不信任秦烨,对其心存怀疑,是她秉性使然。可她在末世的十几年,那些人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一旦没有了异能,她便没了什么价值。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更能让自己信任依赖。   薛令蓁微微闭了闭双眼,难得有些心烦。罢了,左右此事还需舅母的同意,自己如今操心不过是白费功夫,还是早些睡了。 第35章   宋氏一夜好觉美梦,第二日也起得比往日早一些,薛令蓁去丹枫院要与宋氏商量事情时,宋氏已经起床,正在梳妆。   珍珠用白玉篦子沾了些头油,帮宋氏梳头,轻轻松松地盘了个倾髻。   薛令蓁瞅着有趣,亲自自妆奁里拿了一只赤金红宝石牡丹簪子给宋氏戴在了发髻上,笑吟吟地对着镜子问宋氏:“阿娘,您看这个簪子可还好?”   宋氏穿着一身蜜合色团花纹褙子,从妆奁里取了一对儿珍珠耳坠子戴在耳朵上,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身影,恍惚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闺阁少女的时候。   院子里忽然就传出些吵闹的声音,宋氏皱了皱眉头,准备让珍珠出去看看情况,琥珀就已经拽着一个半大的小厮跪在了正厅。   “这是哪个院子里的小子?犯了什么错?”   那个小厮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宋氏瞧着有几分面熟,大抵是跟在薛荣跟前儿的,如今他知自己犯了错,早就吓得哭不成了个样子,嘴巴上一片红肿,还有刮破了一道血痕。   琥珀气得脸颊通红,伸手扯了自己的帕子擦干净手,白白嫩嫩的手指,指甲里却多了几道儿血丝。   “今日我去厨房去取太太要的粥来,刚走了一个拐角,就听这小子在墙角处偷偷摸摸地跟他老娘编排说太太有了身孕,对荣少爷如何冷待了的。太太有了身孕的事,有郡主的交代,从未外传。他们如何得知?”琥珀愈发气恼,转手又打了小厮一巴掌,恶狠狠地道:“把你和你家主子昨晚的举动都给太太说个一清二楚!别想着替荣少爷瞒着些什么,小心将你们一家子卖了去!”   宋氏挑了挑眉,拉过薛令蓁走了出去,坐在榻上,两人的目光一到小厮的身上,那小厮就觉得浑身起了冷意。   小厮吓得一哆嗦,连连磕头,惧怕之下,口齿却愈发清晰:“奴才昨日随着少爷回来,少爷见那春荣堂门外有些陌生的侍卫,就命奴才去打听一下究竟来的是什么贵客。听那端菜的丫鬟说是昌国公宋大人,少爷便有心前去拜见。可一见周遭有丫鬟守着,少爷怕她们拦着不让入内,便让奴才拿着银子又拿主子的吩咐威胁着引了那些丫鬟出去,可……”小厮低头瞥了眼上首两个主子的脸色,赶忙道:“可少爷和奴才刚准备敲门请安,少爷就听见了太太您说自己有了身孕。”   薛令蓁凤眼微微瞪大,粉白的面上透着些怒气:“那他接下来又说了什么?”   小厮道:“少爷倒没说些什么,只是将梁姨娘送的荷包给踩了几脚,却又捡了起来,夜里却又偷偷摸摸地去溪梅院找了趟梁姨娘。”   宋氏怒极而笑:“琥珀,你去将昨日里给他透露消息的那个端菜的丫鬟,以及昨日里没守在门口的丫鬟和他统统打三十个板子,连着父母亲戚,都送到庄子上去。芳姐儿说亲,不宜出了人命。”   “太太,郡主,饶命!”小厮又哭了起来,薛令蓁掩在袖中粉白的小手轻轻握紧了杯,这还是第一次见宋氏罚人,只是若不狠,就无法震慑住旁人。   “阿娘,你早就知道薛荣他靠不住,这才怀了身孕?”薛令蓁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微微皱眉,望着宋氏。   宋氏叹了一声,“薛荣早就被着我们同梁姨娘偷偷地来往,梁姨娘现在老老实实地呆在溪梅院,实际上正是在为了他们母子日后的富贵所隐忍。蓁姐儿,你且瞧着,只要立下世子,梁姨娘就会逐渐显露出来。”   薛令蓁的脑海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梁氏心机颇深,对薛林的宠爱虽在乎,却也是因为能够借此得到府中的权力,事实上,她对薛林没什么深情厚谊。一旦得知薛林是个靠不住的性子,她就会将全部的心血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剩下的,她只要忍着熬下去就可。   或许,从一开始,她瞄准了薛林,进了陈国公府,为的不是什么俊美多才、出身富贵的薛林,而是这国公府的富贵,为的是宋氏坐着的正室之位,可薛林还傻傻地当她温柔纯善。这般细细一想,那二房的夫妻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刀,她只要在背后出些主意,许下好处来煽动薛树和林氏二人,用不着她出手,自有人便办好了。   按理说,聪明的人,早就应该借着当时盛怒的薛林将薛树和林氏二人除了,反正她没真正地动过手,当时还有薛荣这个儿子在身边。可梁姨娘却没有,反而杀了产婆一家,替薛树夫妻俩遮掩,甚至当年薛令萍推了薛令芳,梁姨娘宁愿被薛林责罚迁怒也袒护薛令萍,说是她与林氏姐妹情深,可这姐妹情能值几文钱还是说不准的。   “蓁姐儿,你又发什么呆?”宋氏命人摆了早饭,见薛令蓁还在一口一口地小口喝着杯子里的茶,笑着嗔怪了一句。   薛令蓁应了声,脑子里却想到,梁姨娘对林氏一家如此,必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中。   宋氏房里的早餐素来简单,今日见着薛令蓁来了,厨房里便添了两道点心,一道糖粉牛乳糕,另一道则是枣泥糕。薛令蓁爱吃甜食,这两道恰是她的最爱。   珍珠从盒里将一直保温着的两碗加了鲜牛乳的糯米粥,配着些酱菜拿出。   薛令蓁拍了拍有些坐乱的裙摆,这才坐在桌上,一言不发地用饭,饭桌上只有两人筷子的声音。   宋氏疼爱两个女儿,却极看重她们的规矩。宋氏虽也得父母兄长娇宠长大,可这世家女子的规矩也都已刻入骨髓。   用过饭,丫鬟们打了水来净手漱口,宋氏拿起珍珠递来的帕子,喝了口茶,坐在榻上,斜斜地靠在旁边的淡紫绣牡丹引枕上,身前搭了件薄薄的衣衫。   “你这么早起来就到我这,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求我?”   薛令蓁双手托着下巴,圆润的脸颊显得更加肉嘟嘟的,她娇声说道:“阿娘,我想让你给舅母说一下,能不能教我身边的大丫鬟雪桐医术。”   宋氏轻笑:“你这丫头,整日里鬼主意东多得很。昨日瞧你两眼放光,就知道你又有什么心思了。”   薛令蓁玉白的脸庞上微微带着些粉色,手指绞着腰间的荷包玩。   她这个女儿,素来是个有打算的,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行错过一步。薛令蓁虽不说,可宋氏也瞧得明白,她心里是自有安排的。   “这个我也说不准,等一会儿你舅母说要来这里替我看看脉象,再与她提起。”   薛令蓁喜上眉梢,唇边绽出一对儿梨涡,稍稍眯起了眼睛,黑的如夜空的眼珠儿清润明亮,略有些泛着水光。   宋氏瞧了,忍不住搂她在怀里好生稀罕一番,她天生骨架小,瞧着四肢纤细修长,其实并不缺肉,摸在手中,皮肤娇嫩,好似极品难寻的软玉。   宋氏转而去命珍珠开了库房,将她陪嫁中的一个红珊瑚珠子手串拿来给薛令蓁缠在腕子上,忍不住赞了句好看,“你肤色生得难得的白如瓷,嫩如玉,这珊瑚珠子手串还是我像你这般大时,母亲送的。只不过那时我随着兄长出去骑马,晒黑了许多,衬不住这红珊瑚珠子,你倒是更适合。”   “阿娘,薛荣您打算怎么办?”按着薛令蓁的意思,就等着看着薛荣能有什么花招,顺便趁此将梁姨娘也一并扯出来,省得日后抓不住她的手脚,总觉得不放心。   宋氏笑问:“那以你的意思该如何?”   薛令蓁沉思一会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又怕宋氏性子一急,便忍不住,反而会吃了亏。   宋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娘又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姑娘,怎还会忍不住这些。”   二人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隔着帘子,有丫头通传,说是昌国公夫人来了。   宋氏连忙命人请进了云氏。云氏今日换了身华丽点的衣裙,微微施了些妆粉,举止之前虽还有些礼仪不到之处,可神态大方,不显得窘迫。   “大嫂可吃了早餐?”云氏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已经才吃过了。”顺手揉了揉薛令蓁的小脸。   云氏替宋氏把了脉,心中也在称奇。丈夫宋定疆曾给她说过这唯一的妹妹的年岁,如今也有四十出头,可这身体里的各种机能都不逊色于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夫人,旁的妇人还要被孕中反应折腾了一阵子,宋氏却是没什么不适。   云氏笑着低望了一眼薛令蓁粉润的小脸,“妹妹身体一向都好,不用担心。只是现在月份小,还无法准确看出男女。”   宋氏面上并没有任何沮丧,指着薛令蓁笑道:“蓁姐儿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到我这来找你,你们俩可真是有个眼缘。”   云氏望着薛令蓁,不禁柔声问道:“蓁姐儿,找舅母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令蓁叫来了雪桐,一起对云氏福了福身子,问道:“舅母,你看雪桐怎么样?”   雪桐性情活泼些,能说会道,讨人喜爱也是一把好功夫   “自然是个好孩子。”   薛令蓁笑了笑,有些迟疑:“那舅母可不可以教雪桐一点医术?” 第36章   云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薛令蓁会想出个这么主意,就连跟在薛令蓁身后的雪桐也不禁瞪大了眸子,她还以为是郡主叫自己来跟舅太太学一下如何做那荷包。   “教些医术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蓁姐儿,府中不缺大夫,你怎突然想起让雪桐这丫头跟着我学医?”云氏疑惑地问道。   薛令蓁晶亮的凤眼微微垂下,略带一些惆怅地说道:“昨近日里我翻看那前朝周子礼的手记,其中有一篇便讲到这百姓求医之难,虽有仁心的医者济世,可这仁医难求,往往更为金钱所困。若是贵族世家求医,自然容易。可这平民百姓,尤其是那些贫苦些的,得了稍重的病,就弄得倾家荡产。有的,便是攒了些钱财,也难以求得良医,只能放弃了希望。”   云氏身为医者,动容地道:“此话不假。当年我行医,便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家,就因了一场病,而弄得家破人亡,实在可怜。”   薛令蓁笑了笑:“所以,我就想着,我这几年封地逐渐富庶,每年收上来的银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单单一个人,根本用不完这么多,不如为百姓做点儿善事。”   云氏见她人虽小,却生就了一番侠义仁心,此事又是利民的好事,笑道:“你且说说,舅母定帮你。”   薛令蓁便道:“那就多谢舅母了。我想着雪桐若能得舅母教些医术,再招一些医术好的大夫,在城中开一个医馆,治病救人,倒不是不收银钱,有能力的人家自然是如同其他医馆一般收费,只是对于那些贫苦百姓前来求医的,就比旁的大夫那里低上一半好了,若是那家中实在无力的病人,便先救人,日后在医馆帮工偿还。我日后出门不便,有雪桐学了医术在外帮着打点些,我也放心。至于药材,舅母就更不用担心了。”   若是全部皆是免费,不免要引起一些乱子,减半便已经是很好了。而薛令蓁名下有几处庄子,都闲着无用,拿来种药材最合适不过。   云氏点了点头,“你这也是好主意,若是还缺些大夫,我就与我师弟写信过来,他必定愿意。”   薛令蓁没着急,此事一朝一夕也做不成,要徐徐图之。   云氏既答应了让雪桐跟着她学医,薛令蓁就让雪桐住在了云氏的院子里,本以为那丫头会有些不舍,却没料到,雪桐倒是颇为兴奋,听了薛令蓁的话,便连连点头。   薛令蓁自己倒是有些不舍起来。   待云氏走后,宋氏道:“你既是要做好事,怎也不跟我说一声。罢了,你若是还缺些什么东西,只管跟谢嬷嬷和珍珠讲就是。”   薛令蓁心中一暖,抱着宋氏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阿娘最好。”   日头尚早,薛令蓁早在十几天前便把最近的账清点了个干净,新的账本还没送来,今日无事,就在宋氏这里练了一个时辰的书法,正好碰见了宋定疆来这给宋氏说说如今族人们的回信,得知族人安好的近况,甚至不日就要回来的消息,宋氏更是欢喜。   宋定疆与宋氏说完话,见屋内另一侧的书房里,自己那半大的小外甥女严肃着一张俏脸儿,身姿端庄得跟个大人似的,手拿着毛笔正临摹着字帖。   好好的一个俏娃娃,偏成了个小大人。   “今日天气好,蓁姐儿要不要和舅舅出去玩玩?把你姐姐和朗表哥也带上。”   手中的毛笔突然被人夺了去,薛令蓁抿了抿唇,瞪着来人,好好的一幅字,被他这样一弄就滴上了好大的一摊墨迹。   “舅舅!”   宋定疆虽是武将,可也看得出自家这小外甥女的书法当得上一句难得,听人说,还是师从谢三娘子,更是骄傲。此时对上薛令蓁微怒的目光,宋定疆摸了摸鼻子,心头嘀咕,这蓁姐儿生得精致可爱,怎生起气来,就让觉得没了底气。他笑道:“舅舅给蓁姐儿赔不是了,就别生气了可好?今日天气难得的好,我带你们去燕行山的马场上去玩,你姐姐这般大,都敢骑着马去溜圈儿了,今日教你骑马可好?”   燕行山的马场原是楚王的地盘,皇帝刚赏下来,那里有温泉,本是让楚王休养之用。可转眼儿,楚王就让人修建了一处极大的马场,他喜欢骏马,这马场了养着许多的上等骏马,又为了这些宝贝马儿,聘请了许多养马的好手,只是这样一来,花销就大了。楚王妃为此气得差点儿没把楚王赶出家门,可这钱已经花出去了,索性楚王妃就将这马场开放了来,由着人来游玩,交钱就行。当然,去玩是一笔费用,用马则又是一笔费用,可谓算账算得精了。有着楚王的名头,这马场这些年也是京城中最时兴的去处。   薛令蓁眼睛亮晶晶的,转眼就将刚才的怒气抛在了脑后,觉得舅舅在自己面前的形象又高大了起来。   “去燕行山,咱们晚上住哪?阿姐可同意了吗?”   宋定疆点了点头,“这你别担心。燕行山马场那里齐全得很,自然有客房,咱们明日就能回来。芳姐儿自然同意了,我才来找你。”暗中又下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妹妹说的有理,若真能再得个这般可人的孩子,当真是幸事。   薛令蓁道:“那可好。二姐来年出嫁,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时间陪我出来玩了。”   宋氏听了他们要去马场玩,顿觉失望自己不能去,薛令蓁安慰她等弟弟生下来了,照样可以去。宋氏命人将今年刚为薛令蓁做的骑装找出来。   薛令蓁在府中从未骑过马,倒没想到自己还有骑装,本打算向薛令芳借一下的。   宋氏道:“每年给你做衣裳都有些骑装,我寻摸着,什么时候也教你学些骑术,总是没找到时间。”   薛令蓁想了想,命雪松带着两个宋定疆的护卫守在了丹枫院,也仍有些不放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马场。   宋氏笑道:“放心去玩,不过一天,能出什么事?再者有谢嬷嬷和珍珠他们呢。”   薛令蓁这才答应下来,薛令芳那边也已经收拾妥帖,两姐妹各自带了个丫鬟,跟着宋定疆一出门。   孙姨娘抱着芝姐儿在凉亭里歇息,身旁跟着的奶妈瞧见了几人的身影,不禁咂舌:“这便是宋家的国公爷?果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姨娘也用点心,得了太太的几分看重,日后姐儿的婚事是不用愁了。”   孙姨娘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儿。这府内人人都说她傻,不争不抢又生性懦弱。可这不争也就是争了。   大门外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最前面还有两个马童牵着两匹马。   一侧较矮的马匹上已经骑着个矫健少年,穿着锦缎做的藏青色劲装,身上没有绣任何花纹,却反而衬出他窄腰长腿的好身姿。肤色微黑,清俊的面容映在阳光下,说不出的俊朗。原本在马童手里还有些躁动的马儿在他的手里分外的乖巧。   宋朗见着了两姐妹和宋定疆,唤了声:“义父,芳表姐,蓁表妹。”   薛令芳见了,她是学过一些骑术的,不禁道:“好身姿!”   薛令蓁悄悄跑到薛令芳的身边,咬着耳朵:“二姐,你觉得是我未来的二姐夫骑马好看,还是朗表哥骑马好看?”   薛令芳倒没以往的羞涩,转头对薛令蓁道:“那你觉得是朗表弟好看,还是太孙殿下好看?”   这下子轮到薛令蓁犹豫了。她虽未见过几次秦烨,只听人说秦烨俊美如画,容貌难得,在皇室之中更是多有美名。而这宋朗也是出众的清俊面貌,当真不好说。   到了燕行山的马场,已经是了下午,薛令蓁和薛令芳从马车里钻出,只觉这周围碧绿环绕,飞鸟时不时掠过天空,马场宽广而辽阔,与京城里华丽而重叠的宅子不同。整个人都觉得心胸随着这天地而畅快了。   马场内此时来的人不多,马厩内,约有成百的骏马正被马童喂食,场面十分壮观。   宋定疆从马上下来,手中绕着马鞭指着不远处的青山:“那后山是骑马打猎的地方,你们姐妹俩的骑术都不是太好,可别无意中到了那里,否则容易受伤。”   他望着马场,颇为怀念:“当年你阿娘的骑术就是我和父亲在这里亲自教她的。咱们宋家虽也有马场,可没这里来的广阔,咱们府里的马,可没楚王爷费心买来的马好。”   马场上的管事急忙跑来,行了礼,道:“昌国公,您让人吩咐的,已经安排好了,给郡主和薛二姑娘准备的马也找好了。”   说罢,就让人牵来了两匹小母马,一匹是枣红色的,一匹则是浑身雪白的,性情都十分温顺,一点儿也不怕人。薛令芳选了浑身雪白的,而薛令蓁则选了那匹枣红色的。   宋定疆瞧着义子眼底里的跃跃欲试,拍了拍宋朗的肩膀,朗声一笑,自豪地道:“朗儿,你去牵了那匹踏雪红梅来,好好给这两个小丫头露一手。”   他话刚落下,那服侍的马童随即将一匹体态高大的马牵来,那马四腿雪白,唯独靠近马蹄的地方,多出了一抹鲜红的毛,果真像是踏雪红梅。   宋朗翻身而上,那匹骏马立刻嘶吼着挣扎,颠得马上宋朗的身影都有些恍惚,好几次都好像要被甩了下来,可宋朗的双腿极为有力地夹在马肚子上,手中的缰绳松弛有度,不一会儿的功夫,骏马已经安稳下来,宋朗开始骑着这匹踏雪红梅在广阔的跑马场上,身形一会儿钻到马身下,一会儿又一跃到了马背上,任是马跑得将马场里扬起一圈的飞尘,仍然身手矫健,惹得周遭正骑马的人的拍手叫好。   “少年郎,好个身手!”这马场有其他骑马的女子,见着这般英姿少年,倒将自己的荷包砸了出去。宋朗面色一紧,一个压腰便躲了过去,女子还来不及伤心害羞,就又被他矫健的身姿给吸引了去。   顿时,马场上变得分外热闹。   远处的后山不知何时钻出了两道身影,身后的护卫也接连跑了出来,手中提着诸多的猎物,飞禽走兽皆有。   一身紫袍的青年面容俊秀,望着马场中的景象,愣了一下:“怎么变得这般热闹?”   他的目光转而又被马场上大放光芒的少年吸引,爱才之心顿起:“这是谁家的儿郎,好俊的马上功夫!”   紫袍青年的身侧,年岁较小的昳丽少年笑问:“怎么,你这是想把他收在麾下?”   青年呵呵一笑,手下的护卫立刻心领神会地要去打听那跑马的少年的来历。   少年的目光触及站在不远处拍手鼓掌的一对儿姐妹身上,神色稍淡:“不用了,这人想必便是宋将军的义子,宋朗。” 第37章   吕樘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脸色变得微红,轻声嘀咕:“原来薛二姑娘也来了。”   秦烨没有听见,只当他还有些疑惑,执着马鞭的手指了指同样骑在马上,正拍手鼓掌的男子身上,“那不就是了昌国公。”   吕樘心生敬佩:“那这就不足为奇了。宋家以骑兵出名,宋将军也是有着令人惊叹的马上功夫。若论武艺,我或许还有些信心,可论起这马上作战的本事,还是宋将军最厉害!”   秦烨轻轻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望着那站在宋定疆身旁的小姑娘。   她今日穿了身胭脂色的骑装,鸦羽般的长发被用发带利索地扎了起来,骑装颜色明艳浓烈,反倒衬得她肤色如瓷。明明同是京城水土养出来的女儿家,她却硬是比旁人更莹白许多。在她一衬下,旁人便要失色些。   明明算是她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可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有缘的。秦烨缓缓勾了勾唇角,待见那宋朗又是一个探身,惹得薛令蓁两姐妹拍掌,笑容稍淡,难以忍住心底升起的不快。就像是自己珍稀的宝贝,被他人发现了一般。   而一旁的吕樘也瞧见了薛令芳的动作,不禁道:“殿下,要不咱们过去一下。”免得那小子将他在薛二姑娘心里的英姿比了下去。   秦烨回道:“好。”手下的动作已经策马向那边去了。   身后的两队侍卫拿着猎物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带着丝疑惑,这两位主子方才不是还说要再比试一次的吗?   马场上策马的宋朗已经转了两圈,手中的缰绳勒紧,骏马长长嘶鸣一声,正好停在了薛令蓁几人的面前,帅气利索的下马动作又惹得旁人叫好。   “朗表哥,你骑术真好!”   对上薛令蓁由衷的称赞,宋朗有些无措,只不过对着对面是个极为精致漂亮的女孩,低声道了句谢。   薛令芳有些手痒,对宋定疆道了声,牵了白马去试试手。薛令蓁还在回忆方才宋朗精湛的骑术,扭头问向宋定疆:“舅舅,若我勤学,多久才能练成像朗表哥一般的好?”   宋定疆笑道:“这可就难了。你朗表哥自幼跟着他父亲练过,有基础,后来跟着我学习时,也是天天练习,到如今,可也有十几年了。”   薛令蓁微微失落,暗道自己算是没希望了。   宋定疆看着她皱着一张小脸,安慰道:“就算不能这么好,有舅舅这个名师在,你怎么也不会差了的。”   薛令蓁便迫不及待地让宋定疆教她,一旁的薛令芳已经可以骑着马小跑几步了。   她人还不大,这小母马对她来说正好,只不过因为初次骑马,上去有些困难,宋定疆扶着她踩着马镫上去。   薛令蓁一上去,双脚离地,身子有些紧绷,又有些紧张,双手不免紧紧攥着缰绳。   此时,一直温顺的小母马突然仰头叫了声,薛令蓁还被吓了一跳,眼里带了些水汽,怪是可怜的。   宋朗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蓁表妹,你莫要将缰绳攥得太紧,马会有些不舒服。有舅舅和我在,你不会摔着的。”   “宋将军。”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几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去,只见两个俊美男子牵着两匹马走来。   宋定疆眼角一跳,正准备行礼,秦烨挥了挥手,示意莫要说穿他的身份。   薛令芳一见那个紫袍青年,心便砰砰直跳,故作淡定地上前:“吕世子今日也到此打猎了。”   “嗯,今日随着殿下应楚王爷的邀请,来这边打猎。”吕樘先同宋定疆行了礼,望着薛令芳,她今日挑了身浅紫色的骑装,二人站在一处,十分地登对。两人也逐渐发现了这个事实,连对视都不敢。   宋定疆笑了,左右二人已经定了亲,便道:“正巧,芳姐儿的骑术有些不好,吕樘你去教教他。”   吕樘感激一笑,向秦烨道了声,转身对薛令芳道:“那好,咱们去这边,可好?”   薛令芳抿了抿唇,见宋定疆含笑站在一旁,才缓缓点点头。   秦烨瞥了一眼宋朗,将马交给了马童牵走,缓缓向薛令蓁那边走去。   薛令蓁尚还骑在马背上,听见有人来了,便想下马,省得失礼。她此刻才知后悔药什么滋味,攥着手里的缰绳,丢也不是,生怕一个撒手,马就动了起来。可继续攥着也不是。   宋朗不禁眼底带了丝笑意,伸手欲将这小表妹抱下来。他手刚伸出去,就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越过自己,伸手将薛令蓁抱了下来,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攻击,却见自己的义父就在一旁,也并未阻拦,只得收回了手。   薛令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气,转眼间她就安安稳稳地站在地面上,舅舅与朗表哥均在自己对面,明显不可能是他们。   她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向身后的人道谢。   可这一看,就有些恍神。   身姿如竹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俊美如冠玉,虽是含笑的模样,却依旧给人一种望而却步的感觉,他眨了眨眼,冷意就仿佛从未出现一般,笑容温暖和煦,却又贵气天成。   薛令蓁说不出话来,心底里却有一个名字不停地响着。   “你是秦烨!”虽该是疑问的,她却用极为肯定的口吻说出来,让秦烨眼底里的笑意更浓,连方才觉得有些碍眼的宋朗在此刻都觉得顺眼不少。   薛令蓁这才想起,方才那有点熟悉的香气就是自己昨年给他送去的一些花植的香气。凡是她用异能润养过的花种,都有些不同的香气。   宋定疆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己这小侄女竟对皇太孙直呼其名,不过看情况,皇太孙好像并未生气。   秦烨心神愉快,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反倒是薛令蓁有些不好意思。在书信里二人一直以姓名相称,可如今秦烨是稳打稳的皇太孙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叫他一声殿下?   薛令蓁心里纠结着,手指不禁缠着自己腰上挂着的如意平安玉扣。她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秦烨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伸手替她拢了拢碎发,“直呼我名字确实不太好,你就唤我声烨哥哥如何?对了,真要细细论起来,你还算是从未见过我,怎就猜到是我?”无论是昔日落魄的皇长孙,还是今朝把握朝政的皇太孙,他还是愿意在她的面前都只是秦烨。   薛令蓁弯弯的眉轻轻一皱,随即散开,笑道:“用不着猜,我一瞧便知是你。”   “正巧我也是。”秦烨嘴角的笑意久而不散,任是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奇好。   宋定疆和宋朗二人在一旁的不远处看得分明。   那日太子遭殃,李家被灭,对于一直与这两者有仇的秦烨来说,自然是大喜事。可宋定疆都未曾见这太孙殿下如此流露出欢喜来,念及京中泰安郡主救了秦烨一命的传言,不由摇了摇头,这两人备不住还真是说不清的缘分。   不过这样也好,感情深些,将来蓁姐儿入宫后的日子也好过。想起此事,宋定疆对不远处笑得灿烂的小外甥女就有说不清的愧疚和怜爱。   明明是她救了自己,救了宋家满门,还保住了妹妹和芳姐儿在薛家的安稳,如今却还要因此小小年纪就要进了那深宫去。   戏文里唱的皇家富贵如何当真?李庶妃被太子荣宠十几年,一朝一夕之间,还不是早早进了黄泉,连个孤坟都没留下。更何况,这秦烨将来并不会止步于太孙,来日登基,三宫六院,帝王薄幸又如何?蓁姐儿那个娇姑娘如何能受这般苦?   宋定疆想了又想,不知不觉已然将那谪仙般的太孙殿下相成了一个负心帝王,暗暗下了决心,要当蓁姐儿的后盾,万不能让她在宫里受了欺负。   他望了眼身旁已经身形挺拔的义子,拍了拍宋朗的肩膀:“日后可要给义父奋个气,莫要让人欺了你的两个表姐妹。”   宋朗不明就里,只听明白这话里的“人”也就指的是着眼前的吕家世子和太孙殿下,深觉自己这义父忧虑得太早了,只是见他语气坚定,低低应了声是。   秦烨望了眼不停吃着马童手里草的枣红色小母马,笑问:“你想学马?”   薛令蓁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沮丧,微微垂下头,发上的发带缀着两只琉璃蝴蝶,随着长发调皮地在微风中飞舞。   “我是想学,可是一上马,双脚一离地,就觉得紧张。明明双脚按着指示,踩着马镫,夹着马肚子,手里的缰绳也抓住了。”   她声音娇软清脆,就像是裹了一层蜜饯的果子。哪怕是这般的语气,也自带了三分的娇。当然,对于陌生人与厌恶的人,声音就又像是夹杂了冰渣子一般。   秦烨失笑,觉得再可爱不过。“你若想,我教你如何?”   薛令蓁有些犹豫,方才宋朗的好骑术可是亲眼目睹的,可秦烨?她知道秦烨惊才绝艳,可也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秦烨挑了挑眉,命人牵过马,翻身而上。与宋朗不同,他的骑术胜在一个稳字,接连骑马越过马场上所设的所有障碍,人却如坐在平地上一般,微微宽松的骑装被疾风抖得飒飒作响。   薛令蓁又想起真了薛令芳方才的问题。还当真在此时认真对比了一下。秦烨容貌遗传自其母,仪容出众难得,他爱笑,却又从骨子里透着冷,不过今日对着自己几人时,却笑得和煦温暖。可宋朗又不一样,容貌不如秦烨,可他习武已久,瞧着有一种特有的飒爽风度。   总归就是两人各有千秋,但从私心里来讲,薛令蓁觉得今日倒是秦烨好看些。秦烨虽有些喜怒不形于色,可一旦真心笑了,便给人一种极为惊艳的感觉。 第38章   眨个眼的功夫,秦烨将马递给了马童,白净的脸上微微有几滴汗珠。   “怎么样,可愿意同我学骑术?”秦烨含笑道。他生来体弱,直到十岁,也未能习武,自身体逐渐开始好转后,要付出比旁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炼出一身好功夫。他厌恶极了曾经无力的自己,便愈发努力,几年下来,连曾经与他一同习武的吕樘也有所不及。   薛令蓁眼神愈发明亮起来,连忙点了点头,学着话本里的游侠儿,伸手行了个抱拳礼:“那我就拜你这个师傅了,可不能藏私。”   秦烨嘴角弧度加深,伸手扶着她上马,薛令蓁一摸到有些粗糙的缰绳,“嘶”得吸了口气,摊开了娇嫩的手掌,掌心里因方才紧紧攥着缰绳,已经被勒破了皮,微微渗出些血,她手掌肌肤白嫩,便显得这伤有些伤得厉害了。   薛令蓁轻轻摇了摇头,又暗叹了一声自己这辈子娇生惯养的身子,真是连这点儿伤都觉得疼极了。从荷包里掏出一方帕子将手包了一下,省的再被勒伤。   秦烨皱了皱眉,叫来了跟在自己身侧的大太监夏直:“你去将搁在马车上的玉容膏拿来。”   薛令蓁就见一个约有二十多岁,身量挺拔,身着暗朱色长袍的面白无须的青年从一群侍卫的身前走来,应了声是,转身去取了那玉容膏来。   这玉容膏说来还是前朝贵妃制出的,用的材料珍贵,乃是宫廷里独独配置给贵人使用的,消炎止痛的功效是一绝,却还有个优点,润肤祛疤。   这样的东西,向来难得,当年身为太傅之女的谢琼方从母亲那里得了圣上赏下的三盒添在陪嫁里,如今也只剩下了一盒,给了薛令蓁。   这玉容膏,薛令蓁向来用得少,虽她娇嫩易受伤,可自愈能力也胜过旁人,这样的轻伤,也只是痛了些,待一日过后,连个疤痕都留不下。   薛令蓁不在意这伤,摆摆手:“小小的擦伤,我也留不下什么疤痕,用不着这么麻烦,烨哥哥,教我骑术便是。”   秦烨面上不知为何,倒有些生气,仍是命夏直去取了玉容膏来,自己打开了白玉雕貔貅的盒盖,拿过薛令蓁的手,在上面匀开。   秦烨的指腹薄薄的茧子,隔着一层滑腻的膏子,揉得手心有些痒痒的。薛令蓁眯了眯眼睛,忍不住缩了缩手,“多谢师傅了。”   秦烨忍俊不禁,手下动作轻柔几分,让人取来干净的帕子,重新缠了缠,有些责怪地道:“你学骑马,不要粗心,却也不要太过紧张。手上受了伤,待你等会儿拉缰绳时,便又要疼起来了,万一分心了怎么办?”   薛令蓁虚心受教,秦烨这才满意,转身教她骑马的技巧。   宋定疆虽让他们接触,也放心不下,索性拉着宋朗去就近的马厩,去瞧瞧有什么新的好马。   那边吕大世子正忙着跟薛二姑娘说话,两人并肩骑着马,旁人也插不入里面去。这边太孙殿下也在亲自教着泰安郡主学骑术,更是容不下他人。   夏直转眼瞧见还巴巴守在原地的两队护卫,同情地摇了摇头,命人都退下,在外等候吩咐。   吕家的护卫终于和太孙的东宫护卫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转眼间,日到傍晚,薛令芳略微含羞地同吕樘告辞,转而去寻了自家妹妹,去同宋定疆与宋朗会合。   这马场内自修建了个歇脚的小庄子,建的精致漂亮,也不输于京城里的陈国公府。下人们安静地送上了晚膳,薛令蓁才与秦烨、宋定疆几人分开,和薛令芳去了女客的厅堂用餐。   她骑了半天的马,虽然最后学会了一些,已经可以慢慢地骑着马走了,当时是兴奋得不行,可一下了马,休息一会儿后就觉得浑身疲乏。没精打采地吃过了晚饭,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是酸疼的,在马背上颠了好久,如今只想好好地坐在这里歇歇。   薛令芳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她不是初学,可跟着吕世子聊天聊了许久,也就在马上骑了多久,最后两人还来了场比赛,虽然结果肯定是以她输了结束。   薛令蓁依旧直直地坐在软垫上,白瓷似的手中缠了道竹纹的绢帕,捧着刚刚下人们送来的甜汤缓缓喝着,方才薛令芳见了还吓了一跳,拆开来一看,小小的擦伤已经愈合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阿姐,等一下你要不要也去泡泡温泉,解解乏?”   薛令芳点了点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不禁皱起了纤眉,可一想起吕樘许诺下的诺言,嘴角露出了笑意。薛令蓁瞥了她一眼,暗道这也算是甜蜜的痛苦了。   二人收拾妥帖,就准备回了提前安排好的住宿的院子,薛令蓁年纪不大,薛令芳也不放心她在外一人住,两人便住在了同一个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运气好,这山庄向来抢也抢不到的带温泉的院子也正好留了一套给她们姐妹俩,还是地理位置、风景最好的那个。   刚一出了门,就听见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在隔壁的厅堂里吵闹。   谢舒伊依旧裹着面纱,她掉了两颗的牙齿,又不敢找宫里的太医,以免惊动了东宫。大夫治了一些时日,方将脸上的淤血治好,万幸也没留下疤痕,可这牙却没了办法。   谢老爷本还想着将自己这女儿嫁给三皇孙,那日自上了朝后,与谢夫人闭门谈了一夜,决心要和三皇孙划清界限,至于以往投入的银子,就当是买了个教训,至于羽衣阁,是万万不敢再去想了,万一惹恼了谢琼,找了薛令蓁,太孙还指不定要如何借此惩戒谢家呢。谢老爷可不想像李家一样,赔了个干净。   事情安排得好好的,唯一的变故就出在了长女谢舒伊的身上。   谢夫人怎么也想不到,秦炽不知何时将谢舒伊的心勾得死死的。也是,秦炽长得好,以前更是太子的爱子,有谢老爷这层师生的关系,谢舒伊和秦炽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秦炽有心勾搭她,自然用了心,谢舒伊这情窦初开的少女,也就坠了进去,不仅不理解父母的用心,反而觉得如今正是心上人落难的时候,父亲身为他的师长,却弃他不顾,乃是不义无情之举,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抛弃他的。   谢舒伊便在家里闹了起来,谢夫人罚她跪了一夜的祠堂,她才学乖了一些。谢夫人到底心疼这唯一的嫡出女儿,闲着今日无事,便带着女儿和小儿子来了这马场骑马泡温泉以散心。可谁知,今日偏碰上了皇太孙,他喜好清静,楚王早就吩咐下来,将温泉那一带的院子封了起来,念及秦烨和薛令蓁的关系,便走后门留了一个院子给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   谢舒伊本就气不顺,从这管事口中得知此事更是气得胸闷。皇太孙和那泰安郡主如此享福,三皇孙却还在东宫里受苦,愈发难过起来,怨自己这爹娘无情无义,摔了碗碟便往外走去,迎面正撞上了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两人,面色霎时难堪起来。她可没忘记,当初她暗讽宋家乃是罪族,可现在宋家平冤,反而是三皇孙的母族被圣上灭了。一时之间,气愤、羞恼、怨怼等情绪纠结在心头。她身侧的小丫头见势不妙,连忙跑了进去通知谢夫人。   谢夫人命乳母看顾好小儿子,急忙追出门来,生怕这冤家一气之下做出些什么事情牵连到了一整家子的人。薛令蓁伤了谢舒伊,她自然是怨恨的,可家中还有其他子嗣,怎能为了个女儿,就舍下其余的子嗣。   薛令蓁挑了挑眉,还真是个熟人。只不过是坏了自己好心情的人。   “谢夫人好。”   薛令芳行了礼,薛令蓁只依着自己的郡主身份,淡淡道了声好。   谢夫人被自己丈夫再三警告,哪里还敢招惹太孙那边的人,更不敢露出怨意,忙垂首行礼,暗中扯了扯谢舒伊的衣袖,见其仍毫无动作,讨好地笑道:“我家舒儿最近病得有些糊涂了,不知礼数,还请郡主和薛二姑娘见谅。”   薛令蓁瞥了眼谢舒伊:“原是这样。只是谢姑娘这规矩还是要早日学了起来才是。谢姑娘常说得先生教导,我可不希望,她丢了先生的脸面。”   薛令芳瞧得爽快,原本因遇到谢家人而有些郁闷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听着“教导”的谢夫人和谢舒伊面色青青白白,恨不得钻到地面里去,谢夫人忙道:“我定会好好教导小女,多谢郡主关心。”   谢舒伊咬了咬下唇,愤恨地望着薛令蓁道:“你和这太孙倒真是一对儿天降的克星!太子殿下突然病重不就是被你们这两个邪祟给克的?你们就是故意要害了太子殿下和三皇孙殿下,来夺了太孙之位!”   “舒姐儿!”谢夫人吓得肝胆俱裂又怒不可遏,伸手给了谢舒伊一巴掌:“你是疯了吗?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谢舒伊目露怨憎,哭道:“父亲从小便教导我,要重情重义,父亲与太子是同门师兄弟,又是三皇孙的先生,怎能弃他不顾呢?”   “谢夫人,谢姑娘这规矩你不用教了。”薛令蓁目光愈冷,正欲叫人行罚,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几声拍掌声。   秦烨换了身宽松些的牙白色直裰,眉目俊朗如画,轻抚着手中的玉佩,缓步走来,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冷幽如寒潭的眼眸,让谢夫人母女如坠冰渊。身后跟着的吕樘和夏直几人亦是满面怒意。   “好个重情重义之女!”他勾起唇,露出一丝讽笑。 第39章   谢舒伊所谓的“重情重义”不过就是她的自以为然罢了。情窦初开的闺阁少女恨不得同心上人山盟海誓,生死相随才显得自己是如同戏文里歌唱的那般贞烈女子。至于家族荣耻和亲人性命也皆一时考虑不到了。   她如今的话语中接连将太孙殿下和泰安郡主得罪了个够。连着泰安郡主一起说,更是触了太孙殿下的逆鳞。   真是蠢钝如猪!   夏直从下等的小太监被秦烨一手提拔起来,看得明白,这般的“情深义重”不过是嘴上说说,若真让她与三皇孙成亲,她自己不是个傻的,到时便看得明白了,家中父母埋怨,三皇孙又落魄如此,她也就坚持不下去了。   薛令蓁摇了摇头,真不知这谢舒伊瞧着是个精明模样,还算计着借谢先生给她造声势,也不该是个蠢的,她做出这般事情,便是连亲生父母日后也对她怨恨了,更别提其他族人。   薛令芳向秦烨行了礼,见他迈步走近薛令蓁,会意地退后几步。   “烨哥哥……”薛令蓁见他笑意不达眼底,担忧是这“克星”之语让他想起生母之事,心中难受。   秦烨笑了笑,神情明显缓和下来,这落在了谢夫人眼中,却是一道生机。   她跪着爬到薛令蓁的面前,磕头哭道:“小女糊涂,一时被人所惑才如此无礼,出言冒犯太孙殿下和泰安郡主,郡主乃是天降福星,素来心善,还请郡主饶了我们谢家!”   这是想要将罪过全部推给三皇孙?谢舒伊微微睁大了双目,含泪道:“母亲,女儿不曾被人所迷惑,我和秦炽真心相许!”   在场众人心中倒是一惊。   还真没想到,这谢家姑娘如此不知廉耻,尚未说亲,就敢与三皇孙私自定了终身。这世道,对女子到底坎坷些。哪怕此时女子尚可出门骑射游玩,不必整日拘束在闺阁之中。可这谢舒伊的一番话,无疑是将她与秦炽情根深种的事情暴露出来,备不住二人还在暗通往来,日后她家族女儿的名声也必然被她牵连,更不用提,还得罪了这两位。   秦烨略微侧了侧身子,夏直立刻会意,带着几个内侍将谢夫人拉开了来。   这几个内侍,都是秦烨素日里信任的人,受过训练,手劲儿极大,谢夫人挣扎了许久,还是被拉到了一旁。   秦烨看了一眼谢舒伊,这谢舒伊却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是对秦炽心仪,可也没想到,这秦炽口中的病秧子竟是这般风姿出众的贵公子。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纱,对面站着的薛令蓁,容貌无双,过了一些时日,五官又长开了些,面上的肌肤无瑕剔透。若非她,此刻自己怎会容貌有损?   “谢姑娘对我三弟,果真是情根深种。”秦烨意味深长地笑道,一旁跪在地上的谢夫人眼皮一跳,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天色已晚,有些起了风,这燕行山上比旁处冷了一些。秦烨拿来夏直手中备着的外衫披在薛令蓁的身上,她身形更显娇小,穿着他的衣裳,都有些拖了地。   谢舒伊被冷风激得有些一个哆嗦,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了谢姑娘与我三弟,正巧三弟年纪已到,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回去我就给祖父说一声。”秦烨压低了声音,可依旧清晰地透过风传到了谢夫人的耳中,只觉浑身就像泡在了冰水里,手脚都冻得失了知觉。   薛令蓁双手拢着衣服,只露出了粉白的小脸儿来,乌亮的眸子里闪着笑意。谢舒伊和秦炽这一对儿倒还真是绝配,省得祸害别人家的孩子来了。秦烨的这个主意,她还真想拍手叫好。   “此事使不得!”谢夫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哭喊求道。若长女真嫁入给了三皇子,冲着老爷的性子,必要时,也只会舍下了长女。   夏直松开了对谢夫人的辖制,指了指屋内,缓缓笑道:“谢姑娘与三皇孙乃是天作之合,您莫要再惹恼殿下了。”   谢夫人想起了还在乳娘怀里的小儿子,哽着声音不再言语,瞧着女儿还带着些欣喜的神色,满嘴的苦涩。   有了这样的一出事情,秦烨和吕樘带着人亲自将姐妹俩送回了院子,薛令蓁临走时,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秦烨的外衫,不好意思地将衣裳递给他,长睫颤了颤,偷偷瞥见他的面色如常,松了口气,缓缓道:“谢舒伊的话,你莫要真信,也别放在心上。”说着,她想起了谢舒伊对自己的坏意,颇为生气:“她就是个蠢钝的,满脑子都是糊涂!”   她同谢琼学惯了规矩仪态,连想骂人都说不出一个脏词来。真是可爱。秦烨只当她还是在为了谢舒伊说他的“克星”之言生气,心底里一阵暖流。   秦烨接过衣服,负手看了眼此时的夜幕,眼底里数不尽的野心,再低下头时,已然露出了笑意:“我并未放在心上,天色晚了,你快些与薛二姑娘回屋休息。”   薛令蓁这才放下心,同薛令芳回了院子。   秦烨似是才注意到了些什么,抬眸望了眼院子挂着的匾额名字,身侧赶过来的管事讨好地笑了笑。秦烨颔首:“算是我谢过了叔祖的好意了。”   楚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身份尊贵,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无实权的王爷,他一辈子遛猫逗狗,纨绔着就过去了,可楚王的嫡孙是个有些才干的,楚王舍不得让这孩子就荒废了。   这位叔祖,待自己这些晚辈都挺好的,一视同仁,昔年也未曾因自己“克星”之名而有所疏远。如今又主动示好,秦烨不是不通人情的。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简单梳洗过后,秦烨喝着茶,目光游走在桌上的书籍上,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地问道:“宫中可有什么举动?”   对面一个衣襟绣着特殊紫竹纹的男子回道:“圣上近几日身体有些好转,愈发信任了太虚道长。最近已经开始逐渐放出太子病重不治的消息,只怕圣上是要动手了。另外,就是三皇孙给谢大人送信都被拒了回来,后来连着在盘龙殿外跪了三天,想要求情看望太子,也都被皇上给打了回去,如今正在院子里养伤。”   秦烨放下茶盏。他这个三弟,到现在还心存着一丝希望,既然想与谢家结亲,便由着他去!   ……   翌日一早,薛令蓁躲在被褥里滚了几圈,也舍不得从床上起身。昨夜里泡了温泉,这被褥也是新做的,软得不行。候着的雪棠则从收拾好的包裹里拿了身天青色叠层套纱襦裙出来,里头的裙面上只拿银线暗暗地勾出了卷云纹图案,外裙则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轻飘飘的。   这雪棠是前几年从二等丫头里提拔上来的,年岁与薛令蓁差不多大,是雪松为了日后服侍薛令蓁培养的下手。如今雪松留在府中看顾着宋氏,雪桐跟着云氏学医,雪棠就顶了上来。   “谢夫人那边有什么动静?”薛令蓁梳洗完,坐在桌前,正准备用膳。   用餐的厅堂出了昨晚的一档子事情,今早管事便派下人将早膳送到了薛令蓁的房间里。准备了几碟小菜,都是提前问了雪棠的主意,是薛令蓁素日里最爱的口味。   雪棠手脚利索地布好了菜,回答道:“谢夫人今早一早天未亮就带着谢姑娘和谢家小公子走了,临走时,还塞了好多银子给了昨日里在场的下人和侍卫,交代他们莫要将此事传出去,免得对谢家姑娘的名声不好。”   薛令蓁舀了勺粥,吹了吹热气,才喝到了嘴里。甜甜的红枣煮得软糯,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将粥咽下。说实话,睡了一夜,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这谢舒伊脑子是怎么想的,真是恨不得拖累死全家的那种。就为了个秦炽?   薛令蓁冷笑了一声。   虽是出来玩,到底念着宋氏身怀有孕,宋定疆定的便是今日上午回去。   薛令蓁和薛令芳一出门,就见宋定疆神色有些不爽,带着宋朗正和秦烨、吕樘几人闲聊。   秦烨身后,几个内侍收拾妥帖,站在护卫的最前面,瞧着这架势,像是也要离开的。   宋定疆心里一气,这巧合,说不是故意的,他都不相信!   秦烨含笑望着薛令芳,夏直和几个内侍赶忙捧着几个锦盒送到了薛令蓁的面前,秦烨道:“听闻薛伯母最近身体不适,这是给薛伯母养身的一些补药。你带回去。”   薛令蓁福了福身子,大大方方受了这礼,让人觉得心里舒服。命雪棠将这些锦盒送到马车上放好,薛令蓁问道:“烨哥哥,也是今日回去吗?”   秦烨颔首道:“宫中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不能久待。倒是可惜不能多教你些骑术了。”   薛令蓁歪头弯眸一笑,“学骑术又不是可以速成的事情,再说来日方长嘛!”   此时微风拂过,她的裙衫飞扬,袖口宽大,露出了皓白的一截腕子,上面依旧缠着那串小叶紫檀玉莲佛珠。   “来日方长……”秦烨轻念,“是啊,来日方长。”   “待你生辰过完,进了宫中,我选一匹上好的小马给你备着。”   薛令蓁眼神愈发明亮,自眉眼到唇角都是明媚的笑意。 第40章   自入了七月以来,只下了两场雨,便都是了大晴天。   这宫内的秋晚居处向来是虫多之地,这里的知了也整天叫个没完,被分来的内侍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走廊的阴凉处下,各自端着茶杯,倒了杯凉茶喝,却依旧满脸都是汗珠儿。   赵太监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在御膳房给大厨子打了五六年的下手,还是个末等的太监,当初被叫来秋晚居当差有多兴奋,如今他就有多后悔了。   谁能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子爷如今每天被喂一颗丹药,就病歪歪地躺在了床上等死?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呢。   都说皇家无亲情,这下子算是亲自见到了。   “赵公公,您说,等屋里的那位爷咽了气儿,咱们还能活吗?”十六七岁的年轻宫女每日都愁苦着一张脸,巴不得里面的那位早些去了,自己也早早脱离这秋晚居这片苦海。可又担心,这位一死,自己也就活不长了。   赵太监端起破了个口子的瓷杯子,咕噜咕噜就喝下一大杯的凉茶。   “这种事儿,咱们哪里知道,好好当差吧。”   这话不过是安慰她,这件事儿被他们这几个人摊上了,只能算是倒霉。   正房屋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赵太监起身进了屋去瞧瞧。   秋晚居当年是囚禁废太子家眷的住处,为了显示自己仁慈,屋内的东西摆设都是紧着上等的挑来的。可多年过去了,早有破败之势。   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收拾得倒是干净,还穿着从东宫取来的衣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的四爪蟒袍倒是金光闪闪得如同往日般的华贵。只是瘦的可怜,瘦骨嶙峋的,衣裳几乎就是空荡荡地套在上面。   这宫廷里秘制的丹药就是厉害。   太子眼前都是混沌的,他只记得被人按着强行服下了他那“慈爱”的父皇送来的丹药,自己就日日病在床上。   他脑子虽虚弱得糊涂不清楚,可心里却愈发地明白,这丹药是在慢慢儿地消耗他的寿命。否则他的死讯与李家被处置相隔不久,别人也会心中猜疑,不利于皇家的颜面。就算是拖着死讯,到时尸体也藏不住。   这几日太子的身体愈发沉重,连觉也没多少。只是今日难得做了场好梦。梦里面,没什么泰安郡主,薛家夫人难产死了,宋定疆也被李茂积暗杀了。自己厌恶的长子秦烨也是早早地在十二岁那年死了。皇帝身体不好,自那年被宋家气病后,没过两年就崩了。直到他继位,宋家的事情也没被拆穿。   他废了魏氏的太子妃名号,将宠爱的李侧妃扶上了皇后,长女秦灿美貌尊贵,是他的掌上明珠,下嫁给了当时的权贵。那时的长子秦炽也毫无疑问地成了他暗立的太子。   至于昔日显赫一时的宋家?随着宋家嫡系的死去,早就在京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太监进来时,太子安然地躺在床上,唇角还带着丝笑意,迷迷糊糊看到了进来的人影,刚想开口说几句话,又发出几声咳嗽。   他粗着嗓子道:“妙娘呢?怎也不来瞧我?”   算起来他也有许久没喊过李庶妃妙娘这个小名儿了。当年魏氏仗着魏家嫡女的身份,处处和他争吵,齐侧妃是个木头美人,唯独这个新选进来的小侍妾将他当作了夫,依赖着他,敬仰着他。   赵太监回道:“李庶人已经被赐死了,如今被废为了庶人。”   太子睁大了双目,幽幽从美梦中惊醒,嘴里喘不过来气,瘦弱的手指在锦被上划了几下,最终无力地落在了被面上。   赵太监伸手试了下鼻息,再无热气呼出!他心下一个咯噔,吓得不行,急忙亲自跑去给盘龙殿的大总管张德寿传了话。   盘龙殿内,皇帝难得有些心绪不宁,命人去朝云观取两粒太虚道长的丸药来服用,就见张德寿未经通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着皇帝耳语道:“皇上,太子殿下薨了。”   皇帝双手一颤,手中的杯子碎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皇帝微微合上双眼,待再睁了眼时,已经恢复了镇定,连最后一丝的哀意都掩了下去,无处可寻。   “将太子暂时安放在华安殿,由礼部和太孙着手准备丧礼诸事,由贵妃和太子妃从旁调度,比照怀靖太子之旧例即可。”皇帝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淡淡地说道。   张德寿应了声。这怀靖太子乃是高祖皇帝的长子,年轻而逝,因不得这高祖皇帝的喜爱,这葬礼也是寻常了事。皇上此举,是不让厚葬了太子了。张德寿可没觉得不对,太子和李家所作所为,依稀能猜到半点儿,能得一个寻常的葬礼已经是好事了,是皇帝念着最后的一点儿父子情分。   太子薨了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宫里。任是谁也想不到,正值壮年的太子不过一场病就夺走了命。   吴太子妃将东宫内收拾一番,东宫上下,均着素白,不得见任何艳色。   齐侧妃和白侍妾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瞥向站在中央的秦烨,心中忐忑不安,太子一去,倒不知自己如何个去处。   齐侧妃心头除了担忧自己日后的着落,还真没几分伤心。这白侍妾位份低,出身卑微,但好歹膝下还有一子一女,日后也会被儿女荣养。没了太子,东宫由太孙秦烨做主,她的子女身份自然更上了一层。大概这东宫上下,真心伤心的,也就只有秦炽一人。   秦烨一身素白,心头除了在得知此事时有一丝波澜,此刻当真是无悲,反倒有几丝快意,面上的神色淡漠,他对吴太子妃行了行礼:“这几日想来是要忙着父亲丧仪一事,这东宫上下,有劳您多看顾些。”   吴太子妃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多礼。”她明白秦烨话中的意思。太子薨逝,薛夫人身为一品的诰命夫人,而泰安郡主乃是从一品的郡主,身上又有封地,不亚于没有实封的公主,二人自然皆是要来宫中祭奠。薛夫人刚刚曝出有了身孕,这薛郡主年纪小,自然要她看顾着些。   秦炽痛哭得不能自已,借此便能显出他有多孝顺,秦烨有多不孝。没了太子,他更不敢肖想太孙之位,望着秦烨的眼神时时都带着一丝惧意,生怕下一个传出去世消息的便是了他。   秦烨目光快速地掠过他,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杀了他未免太过便宜了他。   夏直跟着秦烨一直到了问竹轩内,脚步一停,就静静候在了门外。   这西厢房中一向无人居住,摆设不多,除了必有的一些装饰外,再无其他,风格极为简单,唯独正堂前挂着的一幅雍容华贵的美人图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画上美人与秦烨有五六分的相似,生得天姿国色,眉眼处带了几分骄矜和贵气,发髻上的八尾凤钗描绘的十分细致。   秦烨缓缓上了三炷香,唇角微勾。   “夏直,你去薛家走一趟,交代一些,莫要让薛夫人和泰安郡主在宫中伤了身子。顺便再将雪棱带去,日后就留在蓁蓁的身边。”   哪怕有吴太子妃答应照看,秦烨还是觉得再交代几句,自己才放心。   ……   天气晴朗,夏直将人送到了薛令蓁的面前,即使见过几次,再次见到了这位在京中大名鼎鼎的泰安郡主,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赞了几句。   薛令蓁面前站着一个人牙子,身后还跟着二十个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年轻少女,挑选了一番,只留下了七个识字,又稳重的少女留下,日后亦是随着云氏学医,来日就是医馆的主力。   “夏公公今日来有何事?”雪棠给夏直泡了杯茶,笑吟吟地问道。   夏直将身后跟着的一个身着一身短打劲装的少女送到了薛令蓁的跟前:“雪槿是太孙殿下让奴才送来给您的,日后就留在您的身边服侍。”   雪槿面容清秀,跪地行礼道:“奴婢拜见主子。”   薛令蓁眼睛一眨,不禁笑了起来。她身边的心腹丫鬟,以雪松雪桐为首,自此便以雪开头、以木字旁的字取名。这雪槿取名显然是按照她的规矩来,必是早就预备好的。   雪棠撅了噘嘴,对这雪槿生了一些排斥。她才刚升职不久,就又来了个新人跟自己争姑娘,还是直接空降的!   薛令蓁命雪棠带着院子里的下人下去,顺便将雪槿并着新买来的几个丫头安置一下住处。   她敲了敲桌面:“你这次前来,恐怕不止是替烨哥哥送个人过来吧。”   夏直笑意微敛,低声道:“太子今日薨逝了,如今宫里的消息尚未外传,明日就会传出消息,后日按照规矩就会有朝廷命妇入宫祭奠。殿下让奴才来提醒姑娘,丧礼之上辛苦,护好身体才是正经的。”   薛令蓁心头一跳,猛地抬眼注视着夏直,他面上一向是含笑的,却十分信任,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假的。 第41章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薛令蓁压不住自己上挑的嘴角。她这一世,活得顺遂,唯独几件让她提心吊胆的事情,全都跟着太子李家有关,如今一个一个皆倒了台,今年可真算是好运了。   三千条人命,宋家满门的冤屈!薛令蓁眼底里一红。   太子这人,死得不愧。这下场也是活该了,可还有些不够解气。皇帝原先那般圣宠太子,她还以为最多就是圏禁了他呢。   他再是惨,薛令蓁也只会觉得心里头爽快。   夏直还要回宫复命,见事情办妥贴了,就提出了告辞。薛令蓁让人送他出门,合上了账本,到了宋氏院子里给她报喜。薛令蓁素白的手捻着裙摆,微微露出月白缎面的绣鞋,倒也不曾失了仪态,脚步迈得轻快,腰带上盘着的一对双鱼玉佩都飘了起来。   坐在院子里做绣活儿的方乳娘见了,又是一阵嗔怪,嫌她不够娴静,却又怕她摔了碰了,赶忙叫雪松跟上去。   “真是还让我操心。雪松还不快去跟上。”   雪松掩唇一笑,惹得方乳娘更是气笑了,这才提脚跟了上去。   园子里的知了还在叫唤,几个小厮拿了网子和杆子,在树底下粘知了,见了她忙是躲到了一边避开,只见得白如玉的一张侧脸。   宋氏和云氏坐在一处说话。这几日宋定疆的差事也安排下来,如今这朝中的军权已经被皇帝逐渐过手给了秦烨,这将士也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吕樘手中,另一部分则放在了宋家手中,那日见识了宋家的骑术功夫,秦烨便有心再训练出一批宋家的精良骑兵来。   宋定疆感念他的恩情,又一心报国,整日里早出晚归,索性连义子宋朗都带进了军营里,好好操练。   云氏白日里无事,带着雪桐去与宋氏作伴,一边教着雪桐的医术。   宋氏也是在交谈中,才得知云氏原先落过胎,一听是那李家所为,更是恨毒了李家,想到李家已经灭了门,才缓缓消了气,只是又担忧起了云氏的身子。   薛令蓁来时,宋氏眉眼间还带了些愁绪,云氏眼角也有些微微的红,满屋子都静悄悄的,一向话多的雪桐都沉默了。   “这是怎么了?”   薛令蓁笑问,这可不常见。宋氏自宋定疆平安归来,自己又怀了身孕,事事顺心,鲜少有这般的时候。   宋氏眼睛一亮,命雪桐和屋内的丫鬟先下去,自己下了榻,踩着绣鞋将薛令蓁拉来,往云氏的怀里一推,“都说这有福气的孩子抱着谁,亲近谁,谁便沾了几丝福气儿。”   这话说的,薛令蓁满头雾水,揽着她的云氏忍不住抿唇一笑。   宋氏这才将云氏的事情说了些,听她一说云氏小产过后三四年仍未有孕,薛令蓁也紧张起来。云氏医术精湛,连她自己就医不好,莫非真是身体落下了病根?   薛令蓁神色不显,挽着云氏的胳膊,趁机探出一缕异能去检查下云氏的身体。   这一检查,就放下了心。云氏身体康健,又年轻底子好,想要再生育,并非难事。至于是不是宋定疆的问题,薛令蓁立刻就排除了。她的异能从没失效过,宋定疆的身体也是好的。   可这云氏几年不孕的事情到底是为何?薛令蓁也被难住了,见云氏虽揽着自己,唇角带笑的样子,眼底里却有些郁色,久之不散。   薛令蓁想了想,云氏这大概就是心理问题了。宋定疆年岁不小,又是宋家的独子,她必定是太过紧张不安了,心理负担过重。心情不好,自然也就不利于怀孕了。   “要我看,阿娘和舅母就是白担心了。我瞧舅母是有后福的,说不定我那小表弟小表妹就要来了呢。”薛令蓁将头靠在云氏肩膀上,弯着眼睛笑着说,另一边却在不动神色地将一道异能送入云氏体内,增加她体内的生机,利于备孕。既然当她是个祥瑞,也就发挥一下这祥瑞的功能了。让舅母心安,有个好心情自然不愁无孕。   “当真?”云氏欣喜道,她对这个小外甥女的一张灵验的嘴是不可能不信的,既然她说自己会有孕,那就是再真不过,心中猛然安定下来。   薛令蓁佯作委屈,扯着宋氏的衣袖,道:“阿娘,您看,舅母竟不信我!”   云氏连忙摆手,柔声道:“蓁姐儿,舅母并非不信你,而是太过欢喜了。”云氏为医,自知身子没问题,宋定疆更是健康,如何迟迟不得有孕,她就怀疑自己怕是此生没了子女缘分,宋定疆守着她一人,她心里半是愧疚半是甜蜜。   薛令蓁拉着云氏的手,嘴角的梨涡浅浅的。   “我并非生舅母的气。舅母日后可要开心些,心情好了,有些事情该来就会来了。”   云氏连忙点点头。宋氏拍了拍薛令蓁的背,笑问:“你要丫头,我让人牙子带着人去你那儿了,你这会儿突然跑来,是已经挑好了?”   薛令蓁点点头,“都已经挑好了,我让雪棠再教些她们规矩,到底人多了,我怕舅母费心,又让薛四儿去找了两个医女先教她们入门。”   宋氏道:“这样安排也好,总归是做善事,你从账上再添些银子,让医女教这些女孩子一些真本事,来日也是个依靠的手艺。”   “既是万事都安排好了,你怕是还有些事情要同我与你舅母说吧。”宋氏了然地望着薛令蓁。   薛令蓁道:“还是阿娘了解我了。烨哥哥身前儿的大太监夏直来了一趟,太子是不好了,依着皇帝的意思,后日各重臣命妇都要进宫去祭奠,到时候,阿娘还要早做些准备。”   太子失德,尤其是宋氏,对他恨之入骨、厌恶极深,哪里哭得出来?少不得就要备着一些有“特殊之用”的绢帕。   宋氏笑了几声,“呵!这祸害总算是被老天收走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应对了,自然知道如何做。蓁蓁,你不用太过忧心。”   宋家如今重兴,万不能落下把柄。   云氏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原先太子重病,我还担心他病好后,会暗中使手段报复,如今可真是放心下来了。”   “我倒没事,只是担心,”云氏担忧地望着宋氏:“妹妹你身怀有孕,前去祭奠,少不得要跪上许久,这可怎么办?”   薛令蓁安慰道:“这倒是不必的。烨哥哥既然派人传了信来,已经安排妥帖。”   云氏这才放心些,立刻起身回去准备不少安胎的丸药,一一分类装在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以防万一。   ……   次日清晨,皇帝方在早朝上宣布太子薨逝的消息,又令太常寺和礼部择定太子谥号,筹备太子丧仪诸事。   朝堂上又是一番动荡,暗地里,竟有人将太子之死与多年前太孙降生之时的克亲传言联系在一起,话里话外,透着太子乃是被太孙克死的意思。有人又道,这泰安郡主之所以与太孙能定亲,那是因为人家是天降福星,正好化了这克星煞气,自然无惧。可寻常人可就撑不住了。   本来因太孙得势,见太孙年岁已到,虽暗中定下了泰安郡主为正妃,可这两个侧妃之位,尚还空缺。朝中不少人倒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入东宫做个太孙侧妃。薛家那个小郡主离及笄尚还有几年,若自家的女儿趁着些年笼络住了太孙的心,先生下庶长子,日后不愁没个富贵。   可现在京中的女儿听了这个传言,倒是哭闹着不肯,平时含蓄娴雅的贵女们,倒是纷纷耍出了各种的花招。总之,一时之间,太孙侧妃的位置是无人盯着了。   华安殿内,赵太监几个最后服侍太子的,一直守在这里。他们本以为是要随着这太子殉葬了的,意料之外,素来不近人情的张德寿却是在圣上面前替他们求了情,打了几板子,却还好保住了条命。   今日已经有人为太子进行了小敛,为他沐浴,换好了衣裳,这尸身就停放在侧殿。谁也没有想到太子会在此时薨逝,一切东西还是匆匆准备来的,对比他生前几十年的风光无限,这般下场,的确凄凉。   皇帝一身皂色衣裳,由吴贵妃和秦烨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入了殿内,身后则跟着均是一身素服的吴太子妃以及太子的姬妾,庶出子女等。   赵太监上前将众人迎到了侧殿,只见到了瘦弱不堪的太子的尸身,皇帝面无表情,双手却有些颤抖望着太子的面容,皇帝伫立了片刻,身侧的秦烨神色淡漠,已在意料之中。秦炽却仿佛要是哭晕了过去才会罢休,伏地哭诉的声音不断,自进了华安殿开始就已经开始了。   皇帝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负手而立,良久无言,最终只发出一声长叹,对秦烨道:“谥号定为戾哀二字即可。”说罢,就示意让吴贵妃陪着先回了盘龙殿。   秦烨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露出一丝笑意。不悔前过曰戾;知过不改曰戾;德之不建曰哀。果真配他正好。   剩余的太子妻妾和子女,则要在这守着。白侍妾带着尚且年幼的一儿一女,和齐侧妃老老实实地跪在一旁,秦炽依旧哭得激烈。   只有吴太子妃面带笑意,自她嫁入东宫以来,这是难得的笑意。   “太孙可要喝些茶?”   吴太子妃笑问,命身侧的连桂将准备的茶点递给齐侧妃几人,那小小年纪的姐弟两个,早就饿了,纷纷行礼叫了声母亲,伸手接住。   秦烨道了声谢,婉拒了这些茶点,他在此不能久留,今早的折子还需要去批奏。   唯有路过伏地不敢抬头的秦炽时,他的脚步稍稍停顿。 第42章   一大早,天色尚未亮起来,屋里头还暗得很。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了床帐的一角,这床帐里的娇客尚还沉浸在睡梦中,睡得憨甜,脸上瓷白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粉晕,一身天青色的光缎里衣微微皱起,袖子向上卷开,露出小半截皓白赛雪的腕子,腕子上缠着的佛珠在白润的肌肤上印下了些些的红印。   雪松轻手轻脚地从门外进来,见此,忙让身后的丫鬟将动作放轻些。身后的两个丫鬟,一人手中拿着今日入宫祭奠要穿的衣裙,另一人手中则捧着新制的银饰。依照宫中规矩,虽薛令蓁乃是臣子之女,不必守孝,但也仍要素衣淡妆。   雪松见守夜的雪棠睡在榻上,命人将衣服首饰放下就出去,走进内室轻轻拍醒了雪棠,责怪道:“我昨日不是交代过你,让你今日早些叫起郡主吗?你自己到现在还没醒。”   雪棠揉了揉眼睛,还带着几分睡意地轻声道:“对不起,雪松姐姐。只是昨夜里郡主睡得晚了些,我一直守着郡主,怕郡主有什么吩咐,也就睡得晚了”   雪松瞥了她一眼:“罢了,此事就罚你两个月的月银便是。日后就是郡主熬夜,你也要劝着点儿。有些时候郡主的吩咐该听,有些时候就不能由着她来。”   雪棠一一应下,点了灯,这才跟在雪松身后,二人上前将床帐掀开,挂在两角的银钩子上,柔声唤了几声,这才唤醒了薛令蓁。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薛令蓁半困着换好了衣裙,素白云水纹的白绫八幅裙,上罩着月白色比甲,裙边上系着玉色宫绦,上有环佩缀饰,乃是时新的宫装样式。   “快到寅时了,太太和舅太太已经准备好了,让您用了早膳就过去出门。”   薛令蓁点了点头,伸手拿了只素银宝珠簪子簪在发髻上,那珠子在微弱的光晕下,才闪烁出暗暗的柔光。这宝珠乃是两年前皇帝赏下的,如今打了只簪子,简单素雅也不曾让人轻视。   因还要坐马车,薛令蓁简简单单地用了些早点,沉思一番,叫雪槿和雪松今日跟着她入宫,雪槿是跟在秦烨身边的,对宫中诸事熟悉一些。   雪棠撅了撅嘴,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出去寻了雪槿来。   那边云氏、宋氏二人也都按品级大妆,面上施了淡妆。云氏还略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有何失礼之处,让谢嬷嬷左右上下看了几眼,并无差错,才放下心,见薛令蓁带着丫鬟来了,话语里带着丝心疼,浅笑着道:“蓁姐儿来了。”   宋氏再次瞧了瞧薛令蓁的穿着,交代道:“进了宫中,你身份不一般,跟在阿娘身后,可不要乱跑。”   薛令蓁点了点头,她又并非真是七八岁的女孩,宋氏多虑了。   天色尚早,薛令蓁坐在马车上,身后靠着软枕。外头的小厮驾车极稳,她不觉有些昏昏欲睡,宋氏心疼女儿,从不让她们早起请安,这般早,薛令蓁还真有些受不住。   宋氏和云氏见了,更是心疼,趁着还有一段时间,让她在马车上多睡一会儿。   马车一直驶到了宫门外,宋氏拍了拍薛令蓁的手,牵着她下马车,便有东宫的人前来接引,薛令蓁觉得那宫人有些眼熟,想一会儿,才记起那日随舅舅去马场,便有这个宫人跟在夏直的身后。   那宫人行了礼,笑道:“太孙殿下遣了奴才前来,两位夫人和泰安郡主不必从这正宫门走远路。跟着奴才绕了近路便是。”   若从这正宫门入,走了正道,离这东宫还要好一段路程。秦烨此举有心了。   宋氏笑道:“多谢太孙殿下了。”   东宫正厅之中,东设素幄,其上系着青素。   秦烨、秦炽一身白罗衫、黑腰带,年仅两岁多的十皇孙也被乳娘抱着。太子的几个兄弟,以及楚王和世子等一些重臣宗亲已经赶到,聚集在正厅发哀,哭声陆陆续续地透过门窗传了出来,显得气氛愈发沉重。   而命妇和太子妻妾庶女等皆在了后厅。   薛令蓁路过正厅之时,脚步稍顿,下意识地想要转转素白腕子上的佛珠,这才想起自己今早去了那串佛珠,换了一对儿白玉缠枝镯子来,指腹转而轻轻摩挲指上的翡翠戒子。   秦烨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向外瞥了一眼,只见一抹素色自微微敞开的门缝之间掠过。他面上肃穆,并不像秦炽那般哭得撕心裂肺,若真让他为这生父流泪,他的确做不到。父不成父,他又如何能为子呢?那人也不配。   秦炽侧头望了他一眼,与自己这几日的狼狈,这个病秧子大哥倒是愈发的意气风发起来。他心头便是一阵暗恨。秦烨这厮怪是会假惺惺地做功夫的,他这般伤心痛苦,反不如对方的一脸冷漠,反倒人们都说秦烨是哀极而无泪。   后厅之中,吴太子妃被齐侧妃搀扶着坐在隔间的榻上歇息一下,神色不禁略显疲惫,而吕夫人更是早早就来了,在其身侧帮衬着一二。至于二皇子妃康王妃、三皇子妃齐王妃和四皇子妃宁王妃不幸灾乐祸就行了。太子当年,可没少把这几个兄弟得罪,纵然吴太子妃为人公正贤良是出了名的,这几个王妃也与其不亲近。倒是楚王世子妃因长子被秦烨安排进了户部当值,上前来帮忙。   “太子妃娘娘,薛夫人、宋夫人和泰安郡主来了。”   宫人进屋通传,吴太子妃眼神一闪,命人急忙请进来。顿时这屋内众人的目光各异。   宋氏到也罢,曾经也得见过。这泰安郡主昔年随谢先生学艺,今年才回,更是不得见。而这新上任的昌国公夫人,只听说是个乡野医女,因救了昌国公,方才有幸成了诰命夫人。   与其说是好奇,更不如说是有些嫉妒。自家的女儿无缘将来后位,却不知这泰安郡主又是何等的人物风采。   楚王世子妃拿帕子擦去了眼角还残留的泪珠儿,低声悄悄对几个王妃道:“转眼间七八年过去了,当年咱们去庆贺泰安满月,她还只是个小小婴孩,不知道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三个王妃却是简单地应了声,未曾多言,就连平时最会聊天的康王妃也寡言起来。福星是好,想起那小女娃当年的模样的确讨人喜爱,可这福气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到底还落在了东宫手里,心头如何也爽快不起来。   宋氏面色还好,只是有些劳累,薛令蓁用异能安抚一下她的身体,这才恢复了平日的红润,领着云氏与薛令蓁二人入内。   薛令蓁迎着高升的阳光入内,裙摆微微摆动,身量虽还娇小,却姿态优雅,腰间的环佩都未未发出一声声响,身姿轻盈若蝶,颇有翩然之感。若非身侧还站着宋氏与云氏二人,这厅堂里的夫人们都要以为这是古画中的玉人缓缓走来。   自家女儿与其相衬,便有失色之感,实在难比。诸位夫人心头不知为何,还猛地生出些奇怪的宽慰之感来。   “拜见太子妃娘娘。”   吴太子妃赶忙让人拿了软垫给宋氏靠在身后,上下端详薛令蓁片刻,目露满意之色。   “一些时日不见,蓁姐儿愈发明丽了。”   薛令蓁坐在一旁,娴静得出奇。   待时辰到了,众人才一同赶往了正厅,男女分开,跪在棺椁左右,皇帝戴皂幞头,一身白罗衫,腰间系着黑银腰带,虽面容未曾大变,但明显能让人感觉到,短短的时间内,皇帝憔悴了太多。   而此时站立在皇帝身侧的便是秦烨,身姿如竹,挺拔高挑,对面的人群里,一眼望见的,便是他。   正如她在悄悄打量他一般,秦烨也正在寻她。二人目光在某一瞬间有了交集,薛令蓁急忙低头,掩去了自己的轻轻一笑。   秦炽身为太子的第二子,位置就秦烨较近,将秦烨的神色稍稍变化放在了眼里,也将站在宋氏身侧的薛令蓁看到了。   半大的女孩就仿佛是精雕细琢的玉像,阳光明媚灿烂,也夺不得她的神采。秦炽眼底里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惊艳,缓缓收紧了拳头。   小小年纪便不掩如此姝色,本该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宋大将军的嫡亲外甥女,国公之女,天降祥瑞。哪一个的身份都不是谢家之女可以比的。再加上如今,谢家迟迟不回应自己,秦炽扯了扯腰间的香囊,更是对谢舒伊充满了不满。   其余的官员命妇各按其位发哀,先行启奠礼,而后皇帝又遣官读文致祭,大意不过就是太子是朕的爱子,如今英年早逝,朕十分悲痛等等的,最终却告诉众人,太子谥号为戾哀太子。这东宫之中逐渐响起了   此时,任是祭文中再如何夸赞太子,而此刻都让人避之不及。皇帝下方的三个皇子王爷,连忙垂下头,藏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就算自己毫无继位可能,可能看着太子这般下场,几个王爷心里暗爽。   待发完哀,皇帝待了一会儿,伴随着官员口中的祭文,他亲眼看着人将太子的尸身大殓,装入早就备好的棺材里,直到棺盖的缓缓合上,皇帝一向镇定的面上才终于多了几丝水意,旋即又消失在了绢帕之中,再无了其他动作。 第43章   皇帝不曾久待,将东宫诸事交给了秦烨与吴太子妃。   薛令蓁随着宋氏与云氏跪在后侧的位置,宋氏身子不便,还是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年轻妇人伸手递了个软垫给宋氏垫在腰后,左右她们几人跪在后方,也无人细究此事。   妇人身着一身素白衣裳,圆脸杏眼,很是秀丽,发髻上簪着一只白珍珠串起来的流苏钗子,身侧跟这个与薛令蓁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容色清秀,生得圆润可爱,看着倒是有些憨憨的。   薛令蓁抿了抿唇,看那女孩的年岁,便对那妇人谢道:“多谢白侍妾了。”   妇人拉着女孩儿连忙行了礼。她们一个是上不得册子的低级侍妾,一个是还没有册封的太子之女,是比不得对面两个一品夫人和一个郡主的。   这位白侍妾在宫里也是颇有些名气的人物,当年李庶妃盛宠之下,太子妃、齐侧妃都没生下孩子,她却能趁机生下了一儿一女,关键是还都保全了下来。可人人提起她,也没什么印象,只觉是个平淡至极的人,女儿更是养得有些憨,很得吴太子妃的喜欢,反倒是本该更让人注意些的十皇孙,到了两岁还话都说不全,让人叹了声不争气。   太子在世之时,为了不让白侍妾越过了李庶妃,强行压着白侍妾的位份,还没见过生了两个子嗣还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的例子。反倒让李庶妃不将这个白侍妾放在眼里,忙着跟吴太子妃斗。   薛令蓁暗自思量着,这一回,看在这七郡主和十皇孙的面子上,白侍妾的位份也会被太子妃提一提,太子死了,不知道对多少人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对于他的妻子吴太子妃是如此,对于他的子女和侍妾也是如此。   想到了太子之死,她倒也想起了如今薛林还病晃晃地躺在床上呢。一开始是装病,后来他听说了宋家的消息,更是吓疯了,整日里,饭不敢吃、觉不敢睡,生怕宋定疆会突然害了他。宋定疆还故意到他面前道会找个机会替宋氏出气,这下子,薛林便是真的病了。   若非是怕耽误了薛令芳和吕家的亲事,宋氏是真想一包毒药喂给他去。这些年,对于当年差点儿被强行喂下堕胎药的场景还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是真不敢想,一双女儿,真落到了薛林的手里,能有什么好前程。   薛令蓁暗道,若是薛林死了,薛荣可不会像秦炽那样撕心裂肺地哭嚎,备不住还在暗喜,巴不得薛林现在就死了,到时宋氏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男女,宗族里为了这爵位,总会叫他袭爵,他和梁姨娘也就顺心如意了。   她不禁冷笑,所以说,薛林还要活着,至少等宋氏生子,等薛令芳出嫁才算好。   白侍妾推了推还有些拘束的女儿,七郡主才上前,微微一笑,对着薛令蓁悄声道:“蓁姐姐,我叫秦烟,母亲和贵妃娘娘说了,待年后了,你同我一同读书。”话里的母亲,指的就是了吴太子妃。   既然她先来示好,薛令蓁也笑道:“是吗?我还没听说呢,这样也好,你我差不多大,肯定要处得来些。我虽比你大上几个月,只不过不习惯被人叫做姐姐,你叫我阿蓁都可,我叫你阿烟可好?”   秦烟脸上微红,兴奋地点了点头。自别人说,泰安郡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还是谢先生的弟子,便是她那些自诩是金枝玉叶的堂姐妹也没有她的厉害。论起来,她认识的人当中还只有大哥比得上她了,可大哥与人都不亲近,她怕大哥怕得厉害,还是阿蓁好些。   白侍妾道:“烟儿在宫里边没有同龄的伙伴,见着了泰安郡主,有些兴奋。”   宋氏点点头,她们愿意主动亲近,她并不会阻拦。相反,日后她们要求着宋家,必然要在东宫对薛令蓁好。   秦烟是个话匣子一打开,就很健谈的人,趁着嘈杂的功夫,已经跟薛令蓁聊了几句,将东宫内的一些事情一点就明。   比如大哥秦烨不与人亲近,但却不是个无情自私的人,对于她和十皇孙,还挺照顾的,不过很让人觉得害怕的,不敢亲近。又比如二哥秦炽,明明是个庶出,却摆出一副比嫡出还要尊贵的样子,对于他们这些庶出的弟妹来是素来看不起的,生性还有些残暴,他屋里的丫鬟已经换了两批了。   薛令蓁有些好笑地眼前浮现出那日见的秦烨神色阴沉的模样来,的确吓人。   秦烟轻声嘀咕道:“不过大哥很厉害,很有才便是了。我听六堂哥道,在他们这些皇孙里,先生称赞的最多的,也就是大哥了。”   她的声音刚落下不久,对面领首祭奠的秦烨一双眼睛似有所感地,幽幽向她们的方向望来。秦烟一下子就仿佛被人塞住了嘴巴,连忙噤了声,老老实实地跪在薛令蓁的一旁,神色正经得仿佛刚在还在闲聊的那个人不是她本人。   薛令蓁抿了抿唇角,漾出些些的笑意同秦烨颔首打了个招呼。   秦烨眼眸垂下,又缓缓转过身去,才让秦烟身子放松下来,她不禁佩服地道:“不知为何,每次一被大哥盯上,我就觉得浑身紧张,你怎么就不怕他呢?”   薛令蓁也答不上来,只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令蓁跪在地上,膝盖有些泛疼,另一边还要分心去用异能护住宋氏,当真有些疲惫。而宋氏虽有异能和安胎的丸药护着,可这堂上飘着烟气,又哭声嘈杂,她挺着腰跪着,也是不好受。   雪槿从侧边专门空出来运送物品的一条小道悄悄走进来,蹲下身子对薛令蓁悄声道:“郡主累了些,那边太孙殿下吩咐了备了一个小隔间,您和太太不妨去歇息一些。”   薛令蓁心中一喜,想要站起身,却不妨腿有些麻了,险些摔倒。她对云氏道了一声,这才小心地搀着宋氏弯着身子,进了一处幽静的小房间里歇息,门一关上,便觉这里面和外面赫然便是了两个世界。   秦烟好奇地看了眼,随即便被白侍妾拉了过去。她不禁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阿蓁怎么就突然走了?”   白侍妾替女儿揉了揉膝盖,柔声回道:“这是你大哥的吩咐,你不用操心。”说着,她不禁叹了声气:“你若是有你大哥三分之一的本领,我也不怕了。”可她又苦笑了笑,若那般的本领是自小受苦受难才能练出来,她还是宁愿女儿就这般。   秦烟应了声,又对白侍妾笑了笑:“我今日听姨娘的吩咐,同阿蓁好好相处,不过她真的很厉害,跪了这么久,虽然也累了,可她依旧优雅得跟个画里头的仕女似的,不不不,她比那些仕女要好看多了。”   白侍妾道:“你大哥的本领你学不来,这泰安郡主的优点你可要好好学学。她那般好的仪态规矩,必然是下了一番功夫苦练的。哪像你,抄了几篇书,就对着太子妃娘娘撒娇。”   秦烟不好意思地一笑。   小隔间倒是不大,备着桌椅和一些茶水点心,都是刚备好的,尚带着些余温。   “阿娘可还好?”薛令蓁倒了杯清水给宋氏,见其面色红润,只是有些疲累了,便放下心。   宋氏点了点头,叹道:“还好这丧礼一天足矣,否则日日来,还真熬不下去。”   她顿了顿,眼睛在女儿愈发精致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面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   原先她还以为这隔间是因宋定疆为太孙效力,太孙才刻意照顾的。可云氏却并未跟着前来,细细一想,倒像是为了蓁姐儿。   宋氏摸了摸薛令蓁的脸颊,只愿这太孙能永远如此,蓁姐儿也就不用她忧心了。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又怕引了旁人主意,便又回到了正堂,不过好在时间快到午时,吴太子妃已经让人摆了筵席。   薛令蓁虽然身份贵重,可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姑娘,用过了饭,借着去更衣的借口,就和秦烟走了出来,去了外头的走廊里吹吹风。   秦烟身上虽裹着一身素,脸上却也没露出多少悲色,能够出来散散步,她显得非常开心,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了,才道:“说实话,父亲去世了,我一点儿也不难过,反而觉得开心。因着李庶妃,我姨娘这么多年都不能有个名份,只能还是个低等的侍妾,连弟弟如今在玉碟上都没能记载上生母是谁。如今因着父亲去世了,母妃便能给姨娘抬身份了。”   薛令蓁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这日后不就更好了嘛。”   两个小姑娘正说着话,秦烟忽然小声地叫了一句,戳了戳薛令蓁的肩膀:“阿蓁,你瞧,那是不是我大哥?”   薛令蓁凝了凝神望去,那站在不远处楼阁内的人,倒还真是秦烨。   只是秦烨对面站着的那个中年夫人是谁?   秦烟张眼仔细望了望,不禁咋舌:“那位夫人好气派,比母亲也差不了多少的。”   这气派,并非指的是什么华贵的衣着首饰,而是指的是那位夫人的气度。   眉宇间掩不住的高傲,哪怕对上了如今已经贵为太孙,是稳打稳的储君的秦烨,这位夫人依旧态度骄傲。   而薛令蓁虽看不清秦烨的神态,却有所预感,秦烨已经动了怒气。 第44章   午时之后便有些炎热,这里还好是一处阴凉的赏花阁,周围种着许多年代久远的树木,枝叶繁茂,垂下的枝叶给人送来几分难得的阴凉。   秦烨坐在大理石雕刻成的石凳上,光线到了他那里猛地变暗起来,他也未曾在意。一双手交叠放在石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枚润极了的玉扳指,上面天然的玉石纹路形似一条长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周围只有寥寥的蝉鸣声,大理石与玉石碰撞的声音愈发显得清越。   明明这楼阁里还站着一个人,但只有秦烨的面前摆着茶盏,对面的夫人生出些恼火来。   可当她转眼望见那秦烨手指上的玉扳指,心中又是一定。   对面的那位夫人,年岁也不算太大,四十多的样子,一身宽袖长衣,上好的绸缎在光线下更显的华美,微微散开的衣摆露出里面内衬的一件月白襦裙,看似朴素无华,可偏偏有用金丝、银丝在裙摆错着织了几缕水纹波澜。   一双微微上吊的眼睛望着谁都自带着三分傲气,只有对秦烨,才不得不露出几分和蔼的长辈笑意。   秦烨端起茶盏,被烧制成莲纹白瓷的杯盏端在手中更显得手指修长,茶水已经微凉,但在此时喝起来正好。   阳溪魏家,也难怪如此富贵。   秦烨方想起那画像的母亲,她是嫡出的魏氏女,身上的傲气比之这个夫人更加来的明显。   “阿烨,此次前来,虽是为太子祭奠,可舅母实则是想来看看你如何了。如今见你长成这般出色,我们也不愧对你母亲了。”魏家的大夫人说着,眼睛里不禁湿润起来,缓缓拿出帕子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方姑姑和夏直站在外面候着,与夏直是秦烨亲手扶持起来的不同,方姑姑出身阳溪魏氏,是魏太子妃的陪嫁,其父母兄弟皆是魏家的家仆,即使待在东宫里多年,对魏家的感情依旧很深,此时听到魏大夫人的这般言语,激动地满目盈泪,对夏直道:“我就知道,魏家还记着太子妃娘娘和殿下!”   夏直讽刺地瞥了瞥魏大夫人。   若当真记得殿下,怎么当年殿下生死一线之时,他们不来?甚至当时殿下得封太孙,他们也不来?如今太子薨逝了,太孙殿下地位稳固了,毫无后患,他们却又派人来了。保不齐是打什么主意的呢。   秦烨望着魏大夫人,“砰”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打断了魏大夫人的话。   “舅母说错了。自母亲逝后,魏家曾派人道我生死皆与魏家无关。如今我是好是坏,你们也不必感到愧对不愧对的。”   方姑姑神色一变,又失落下来,殿下到底怨着魏家了。   魏大夫人望着他与自家那位姑奶奶有些相似的面容,手捏紧了衣袖,眼底里掠过一丝恼意。到底是太子那混账的血脉,纵然有一半的魏家血脉,可到底是个没规矩的。   “烨儿就这般不讲情面?你可是还在怨我们不曾照顾你?当年之事,魏家也是有所苦衷,当年本想让你母亲的三堂妹入宫代为照料你,如何能说是魏家弃你于不顾呢?当年是你父亲宠妾灭妻,为了一个李氏,拒绝了魏家。若非他整日气你的母亲,你母亲又如何会难产?你外祖父一气之下这才离开的,这些年你舅舅和外祖都在念着你。”魏大夫人慈爱地望着秦烨,百般懊悔,提起太子来,面上便带着怒气。   她的语气变得更加缓和了些:“你如今还佩戴着你外祖给你母亲陪嫁的龙纹玉扳指,舅母知道,你心里还是记挂着我们这些血亲的。待你舅舅入京,我们再好好补偿你可好?”   秦烨微微勾起唇角:“魏大夫人,怕是你误会了。我戴着这枚扳指,是因为乃是母亲遗物,与魏家没有半点儿的关系。”   听他连一声舅母都不叫了,魏大夫人面色难堪,冷声道:“烨哥儿,你该知道,魏家对于你来说,是多大的助力。有了魏家对你鼎力相助,你何需再去费力地拉拢宋家与吕家?也不必如此丢下身份、不顾规矩地去讨好一个七岁大的丫头!”   显而易见,魏家来京之前,已经做了一些提前准备。秦烨与薛令蓁几年前的来往,虽皇帝、吴太子妃都知晓,但也瞒着他人,也是自宋家洗冤后,才正大光明地从宫里送东西给薛令蓁,自然让这魏家误以为是为了宋家的支持,他才与薛令蓁交好。   当真是可笑。   秦烨面上乍然冷下,守在外面的夏直自然是个有眼色的,进来就将还笔直站着的魏大夫人压得跪在了地上,心高气傲的魏家主母瞪大了双目,不敢置信这算来还是自家晚辈的少年敢如此对自己!   秦烨道:“我何需魏家?从当年至如今,我无魏家相助,仍然走到了今天。魏大夫人,你搞错了,如今是魏家需要求我,而并非我需要魏家!我对她好,就是简单地因为我想对她好,仅仅因此而已。”   魏大夫人心中一跳,不禁失了底气,又气他不尊长辈。   “夏直,送客。近日来东宫事多,不便见客,若再有求见的,且等父亲下葬再说。”   夏直瞥了眼失魂落魄的方姑姑,才对魏大夫人道:“您请吧。”   待魏大夫人面色青白地出了赏花阁,方姑姑犹豫许久,开口道:“殿下,魏家到底是您的母族,何必如此不留情面?更何况魏家在阳溪可是第一大族,对您来说,也是个助力啊。”   秦烨冷淡地道:“方姑姑,你现在,已经不是魏家的奴仆了。”   方姑姑面色一白,缓缓道:“是,奴婢知道了。”   薛令蓁和秦烟看了不到一会儿,就见秦烨身边的太监夏直送着那位贵气十足的夫人走下了赏花阁,怒气冲冲的样子,只是自持个好修养,不曾发泄出来。   那二人迎面就正撞上了薛令蓁和秦烟,夏直眼睛一眯,露出个讨好的笑意:“给泰安郡主、七郡主请安。”   秦烟摆摆手,看了眼那边的魏大夫人,不禁疑惑地望向薛令蓁。   薛令蓁看清楚了那位夫人的穿着,阳溪魏家的金银错针绣法可是一绝,便笑道:“原来是魏家的夫人。”   秦烟更不敢说话了。魏家的人,可是大哥的亲母族,自己还是别上前触了霉头。   夏直道:“郡主聪慧。正是魏家的大夫人。”   魏大夫人正眼在秦烟与薛令蓁身上打量个来回,忽然笑着行了礼,分外亲热地拉过了薛令蓁的手,那双手,虽还小些,也是温软如玉,十指纤纤,哪怕魏家自幼娇养出的姑娘也比不得。想起秦烨待她的特殊,魏大夫人皱了皱眉,对于魏家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薛令蓁给了担忧的秦烟一个安抚的眼神,眉眼一挑,露出几分兴味。   魏大夫人目光闪了闪,从手腕上褪下个玉镯子给了薛令蓁,却借着替她戴镯子近身的功夫,冷冰冰地道:“泰安郡主好福气,小小年纪,竟能引得烨哥儿如此不着调。太子的丧仪之上,你和薛夫人不顾规矩偷闲躲懒,他竟也不生气。为了你身后的宋家和吕家,烨哥儿容忍下你这一次次的不规矩,可你也要为烨哥儿想想,可莫要再如此了。”   这话说的,听起来自然是苦口婆心地为着秦烨好,若当真薛令蓁只是个七岁的闺阁娇女,早就被她一口一个不规矩给说哭了。还会以为秦烨是因着宋家以及和吕家的姻亲才对她好,背地里却在与自己的舅母埋怨她。这般一来,薛令蓁不对秦烨生了嫌隙才怪。   薛令蓁反手加大力气将镯子硬戴回了魏大夫人的手腕子上,魏大夫人骨架子大,这镯子一下子扣了回来,坚硬的玉石硌得她手骨生疼。   “我与母亲去歇息,正是烨哥哥的吩咐。”薛令蓁佯作天真地笑了,嘴角两个梨涡让魏大夫人看着心烦。“你说,我去将你这番话说给他听可好?”   魏大夫人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揉着手腕,神色冷下,站起身来道:“不劳泰安郡主费心了。”   夏直瞧着薛令蓁脸上的不虞,一个激灵,别是惹了这个小祖宗生气了,告罪再三,冷着脸将魏大夫人送走了。   秦烟被魏大夫人那一瞬间狰狞的脸色吓呆了,才缓过神来,问道:“阿蓁,你没事吧?那是魏家的大夫人,你惹怒了她,她会不会找你事情啊?”   薛令蓁摇了摇头,却也不便明说,看了眼还在那赏花阁尚未离开的秦烨与方姑姑,对秦烟道:“阿烟,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烨哥哥。”   秦烟本还想跟着去,一想起了秦烨那神情,点了点头:“你快去快回,那边我替你跟薛夫人和宋夫人说一下。”   赏花阁中,秦烨心里余怒未消,眼神冰冷地望着手中的茶盏,显然已经被魏家惹怒。   这小主子自年长后,她便愈发看不透他的心思。方姑姑担忧至极,想要劝解一二,张了张口,又不知如何说起。   她四处张望一下,扭头正见一身素雅打扮的泰安郡主正踩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儿往这楼阁上来,方姑姑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时也顾不得疑惑薛令蓁如何找到这里的,连忙轻手轻脚地下去将她迎了上来。 第45章   方姑姑递上了手里的檀木编织嵌珠片四君子纹团扇,轻轻地给薛令蓁扇了扇风,叹道:“郡主您可巧来了,太孙殿下如今正生着闷气,只有您能劝得了他的脾气了。”   她往上瞥了瞥,秦烨不知是在思量着些什么东西,有些出神,还未曾察觉出她们二人的动静。   方姑姑捏了捏扇骨,唇角挂起苦笑,无奈地道:“您不知,方才魏家来了趟人,与太孙有了些摩擦。”   她顿了顿,显得有些犹豫,便轻声说道:“您若是有主意,还是想着劝劝才好。魏家到底是太孙的母族。”   薛令蓁眉头一皱,一双点漆眸子不经意地扫过面前垂首恳求的方姑姑的神色,最终停在了白嫩指上的戒子上的牡丹花纹,嘴角的笑容便显得有些冷淡了。   方姑姑未见她脸色,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缓缓又拿起团扇替薛令蓁扇了扇风。这泰安郡主是个素来娇软可人的小姑娘,对自己也是十分亲近,想来是会答应下来。魏家到底是殿下的母族,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日后殿下继位,对魏氏一族心存恨意,她如何对得起早逝的太子妃?   “方姑姑,我先进去了。”薛令蓁淡笑着道了句,往赏花阁内走去。   秦烨还以为是方姑姑,冷声道:“方姑姑,你先回去,不用再等我。”   薛令蓁拿起团扇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提裙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这赏花阁还是太子少年时修建的,素来是赏花纳凉的好地方。   秦烨见是她,小姑娘白净的一张俏脸,嘴角甜甜挂着梨涡,弯起的眼眸里却漫天的阳光星辉都拢入她眼中,一点一滴地撒进他心底里,驱走曾经数之不尽的阴霾与乌云。   “蓁蓁?你怎么来了?”秦烨露出一抹笑意,见她随意地坐在对面有些凉意的石凳上,叫来了忐忑守在外面的方姑姑,让其送个软垫与一些糕点甜茶过来,虽面上还没多少笑容,可语气已经逐渐缓和下来。   方姑姑面上终于露出一些放松的笑意,应了声,不一会儿就端着茶水点心和软垫来了。   秦烨好笑地看着薛令蓁坐在凳上,颇有些幼稚地转着手中的扇柄,捻起一块水晶龙凤糕喂了她,顺手就将点心碟子推到了她面前。   “今日丧仪,御膳房里准备的饭菜早早就做好了,不知是热过了几回的,太子妃虽有所照料,可想必你还是吃得不多。”   薛令蓁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还真有些饿了的肚子,左右距离丧仪筵席结束,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她张嘴咬下一口水晶龙凤糕,软糯筋道的糯米,还有枣子甜软的味道全部填满了口腔。   两腮微微鼓起,越发显得小脸儿圆润可爱。秦烨眼神不禁落在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而起伏的两颊肌肤上,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秦烟养在东宫里的兔子,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果然入手柔嫩。   薛令蓁没觉得奇怪。她这肌肤生得软滑,宋氏这几日母性爆发,恨不得天天都要抱着她亲香几回。那爱逗她玩儿的舅舅宋定疆更是每回遇着了她,都要掐个脸蛋儿,才过了手瘾。薛令蓁反抗不得,也就适应了。   秦烨看着自己的手,微微一愣,随即坐回了另一侧,稍有些不自在。   秦烨耐心地看着她将两块糕点吃完,这才开口问道:“可是方姑姑叫你过来的?”   薛令蓁点了点头,抱臂将胳膊放在了石桌上,笑眯眯道:“不止如此,我还碰到了魏家来的那位大夫人。”   秦烨听到这句话,身形猝然绷紧了一瞬间,想到了方才在这赏花阁内,魏大夫人所说的话,心便有些忐忑。他微微侧过脸,垂下长睫,掩住眼底里发冷的目光。   “她可曾对你说些什么?”   薛令蓁想了想方才魏大夫人的话,道:“说烨哥哥你是为了我舅舅和我姐姐与吕家的姻亲才对我好的,也为了我这祥瑞的身份。还说我举止不规矩,让学乖些,别拖累了你的名声。”   “那蓁蓁可是信了?”秦烨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变化,可他却觉得自己心里既是紧张又害怕,手指握紧又松开,似乎这样就能放松自己心里的不安。秦烨的目光极深,似是幽幽穿过了窗外的几棵树木所造成的昏暗光线,锁在了薛令蓁的身上。   薛令蓁对此一无所知,摇了摇头,有些气鼓鼓的,不禁带了丝不满地对秦烨说道:“烨哥哥你就这般小看了我?我好歹也是谢先生教出来的弟子,如何看不出她耍出的花招?魏大夫人说了那番话,正是就是为了让我心存芥蒂,我疏远你……”她眨了眨眼,继续道:“我既然都看明白了,自然不会被她骗了去,让她如意了。”   “再说了,我又并非是无知的,你待我真好假好,我难道还不知道?”   秦烨忽地笑了起来,耳侧白皙的肌肤显得有些微红,心里仍在不断地涌越出欢喜来。只是想起了魏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方才方姑姑道还让我劝着些烨哥哥,莫要和魏家闹僵了。”   秦烨低眸望着她,伸手揉了揉薛令蓁的发髻,“别操心了,我和魏家没什么关系。”   秦烨岂会不知方姑姑对魏家的忠心?   自魏家暗中得了太子病重的消息,就早有准备。魏大夫人一入了宫,就更是先与方姑姑取得了联系。如今整个东宫都在秦烨的掌管之下,方姑姑身为他问竹轩的一等管事姑姑,她的行踪,秦烨如何会不知,这般放任不管,不过是因为心中尚还有些希望,毕竟自小在宫中,方姑姑也照顾他许多。   可自当方姑姑对薛令蓁说出那些话后,他就已经放弃了对方姑姑的信任。   秦烨已经打定主意,此次过后,他会给方姑姑一笔银子,送她出宫荣养,若她想回到魏家,就随着魏大夫人一起回去,这样就好。   薛令蓁又拿了块点心吃了起来,秦烨该如何做,想必他心中有数,也就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魏氏一族,几乎就相当于是阳溪的土皇帝,自前朝开始,他们在阳溪的名望甚高,甚至在阳溪一地,魏氏一族比朝廷设立的官府还要有权力。有了这个底气和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底蕴,魏家人身上自有些不同寻常的傲气,又极重规矩名声。对于昔日上位不正的皇帝更是不喜,魏家上一辈的当家人直接拒绝入朝为官。   当年太子为了李庶妃将魏家最看重的脸面放在了地上踩,而且明知秦烨对魏家不会亲近,魏家还派人上京为太子祭奠,以拉拢秦烨,这般讨好的作风可不像是魏家的人风格。更何况,魏家已经极有权势,有一个做皇帝的外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不会影响他们的地位,相反如此低声下气反而会有损魏家的声望。这般百费心思可不寻常。   薛令蓁望了眼秦烨,便好奇地问道:“烨哥哥,如今这魏大夫人上京究竟为何?”   秦烨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伸手拿起薛令蓁面前的一块糕点,带着一点笑意地道:“蓁蓁,明明整盘糕点都是你的,却偏偏有一块被别人握在手中不还给你,你会高兴吗?如今魏家在阳溪极盛,声望更是盖过了皇族和朝廷,你觉得皇祖父会容得下他们继续旺盛下去吗?”   薛令蓁默默地摇了摇头,只怕不只是皇帝容不下魏家的昌盛,就连秦烨也是容不下的。没有哪个帝王会喜欢在自己的领土上,有他人越过了自己。魏家前来,是向秦烨卖好,可惜被魏大夫人走了个错棋。   这哪里是卖好?分明就是积怨来了。薛令蓁在心底忍不住吐槽,那边已经有个小内侍上前通传,筵席已经结束。   秦烨点了点头,伸手牵过了薛令蓁,“走吧,我同你一道回去,也省的魏家多舌。”   秦烨手掌宽大,正好将薛令蓁的小手扣在了掌心,薛令蓁第一次被他牵着走,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手指,弄得秦烨掌心传来一些痒意,按住了她的手的小动作,低声道:“不要乱动。”   “好。”薛令蓁笑着应了声,便老老实实地由他牵着走。想起等一下魏大夫人的脸色,更是轻轻一笑,这下可让她看清楚了。   用过饭后,东宫的正厅之内又恢复嘈杂,秦烨一直将薛令蓁送到了,看着她寻到了宋氏与云氏才放下心离去。   魏大夫人不禁面色一沉。   宋氏拉过了薛令蓁,“你不是出去散散步,怎么又和太孙殿下一起回来?”   云氏注意到魏大夫人的神色,问道:“蓁蓁,那位夫人你可认识?”   薛令蓁低头理了理裙摆,道:“我与烨哥哥是半路遇见的。那位夫人就是阳溪的魏大夫人。”   “魏家……”宋氏抚了抚肚子,冷笑,“我说她神色不好,想必是在太孙那里碰了钉子,这才又看你与太孙亲近所以不顺眼了。也不想想魏家当年怎么对太孙的了。”   云氏和薛令蓁无奈一笑,这宋氏直话直说的性子还真是改不了。 第46章   第一日的丧仪到了夜深了方才结束,那些宗亲重臣一一在与秦烨几个太子的子嗣行礼告辞,薛令蓁拍了拍跪的有些皱巴巴的裙摆,不禁揉了揉膝盖,还好有秦烟在一旁帮忙扶了一把,否则差点儿摔了。   “阿蓁,你没事吧?”秦烟指了指薛令蓁的眼睛,她双眼已经有些红肿,强行催泪哭了这么长时间,眼睛周围的肌肤一碰就觉得疼。   薛令蓁伸手碰了碰,对秦烟摆摆手,叹了口气,回去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同太子妃、齐侧妃几人告辞,她和云氏一人一边搀着宋氏出了东宫的正厅,一直守在东宫门外的珍珠、琉璃、雪松、雪槿和云氏身边的几个丫鬟忙上前接过了手。   雪松心疼道:“郡主这眼睛也不知要几日才能好,跪了这一日,想必是累坏了,赶紧出了宫门,在马车上奴婢给您揉揉。”   云氏苦笑道:“我算是见识到了宫里面的规矩大,一举一动都有内侍盯着,尤其是那个魏大夫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一旦咱们有些什么动静,她都能盯着,一脸不屑。真不知道,定疆在那边外臣中可是不是也这般累。”   薛令蓁腹诽,还不是因为自己撞上她正难堪的一面,又向秦烨告了她的状。倒没想到,这位魏家大夫人的脾气大,心眼却跟针眼儿般的小。   宋氏安慰云氏道:“你不必担心,兄长身子可比你我强健多了。”   说话间,已经从原先走的近道出了宫门,小厮守着马车早在宫门守候着,周围其他人家的马车井然有序地排了几排,薛令蓁一眼就瞧见了陈国公府的马车。   她余光一瞥,却见那厢魏大夫人也由丫鬟扶着从正宫门里出来,面色却更加阴沉沉的,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了魏家的马车,连薛令蓁几人就在不远处也没注意到。   吕夫人此时也走了过来,比起云氏和宋氏的疲惫,她显得精神还好,笑道:“薛夫人的身体可还好?”   宋氏点点头,扶着珍珠的手:“多谢关心……”语气带了丝笑意:“不过那位魏大夫人如何又这般动怒,连声招呼也不打。”   吕夫人扇了扇团扇,忍不住笑了出来,索性就拿团扇挡了挡唇:“方才我留下同太子妃聊了几句,听得也不清楚。只知这位魏大夫人入京,连魏老太太也随之入京,只不过年迈,不曾入宫。方才魏大夫人又是以情动人、以理压人,道魏老太太思念外孙,想请太孙殿下有时间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不曾想,太孙不给她留情面,当场就道朝政繁忙,不便出宫,只能等过一段日子再去看望。”   当时在场的不止有吕夫人,吴太子妃和一些宗亲也在,一听这话,心中便明白是这刚入京的魏大夫人就把太孙给得罪了,连一些面子情都不给。等过一段日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魏大夫人都没想到,连魏老太太的身份都搬了出来,秦烨还能拒绝了。   吕夫人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近一个月没见,愈发出落的娇俏的薛令蓁,不禁心底里暗叹,哪里都是般配,偏偏年岁小了些。   吕夫人略有些模糊地只与宋氏悄声道:“三年孝期一过,太孙殿下也快十九岁了,蓁姐儿却也不过十岁,尚未及笄,不得成亲。届时,一些通房侍妾是少不得的。虽如今有太孙克亲的名声,可以暂时拖延一些时间,但为了东宫的子嗣,皇上不会拖得太久。”   宋氏面色忍不住一白,既然从吕夫人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必然是太子妃透露出的,那就是皇上起了心思。   可若让太孙一直等着蓁姐儿?宋氏微微摇了摇头,别说是皇家,就是普通人家也会在婚前在房里放一两个通房丫头。就算太孙愿意,皇上也不会同意。   瞧宋氏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吕夫人倒有些后悔,日后再说此事也不迟啊。她安慰宋氏道:“此事也是说不准的。总归还有三年的孝期要等,不必着急。”   宋氏笑了笑,不禁握住了薛令蓁娇软的右手,感激地对吕夫人说道:“此事还是多谢您提醒了。”   吕夫人爽快道:“咱们两家是姻亲,我也喜欢蓁姐儿这孩子,可别再说话这么生分了。夜深了,我叫樘儿叫些人来送你们。”   宋氏又道了谢,待吕夫人走了,她也仍未松开牵着薛令蓁的手,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心不在焉。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薛令蓁直觉吕夫人说的话与自己有关,不禁问出声来。   宋氏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髻,倒想起自己曾经的戏言,她此刻还真就怕了这孩子因这个用情认真专一的性子吃了苦头。   “罢了,回家待休息好后再说此事,路上不方便。”   薛令蓁应了声,只能压下了心底里的疑惑。   ……   魏大夫人压抑着怒气上了马车,才忍不住失态地一掌狠狠拍在马车里的小桌上。   身侧的一个丫鬟连忙揉了揉她保养得益的手,叹道:“太太,您何必拿自己的手撒气?再不济还有老太太呢。”   魏大夫人神色冷静下来,抽回了手,端身靠在身后仙鹤穿云青蓝缎面引枕上,她出身同样是阳溪的另一大家族,所嫁的更是大名鼎鼎的魏家,在阳溪风光了这么多年,到了京城,却还要受一个自己的小辈三番两次地下面子。要不是为了魏家……   魏家的宅子里,魏家豪富,在京城里所置办的宅子也位于最为繁华的万灯街里,对于他们来说,这座宅子也只不过是为了来京城暂住的歇脚地罢了。   魏家的马车一直到了垂花门前才停下,魏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立刻就有小丫鬟进了内宅的正堂回话,这边魏大夫人刚进了游廊,从正堂出来的丫鬟小跑着到了她面前,传话道:“大太太,老太太听说您回来了,让您去一趟。”   魏大夫人让身侧贴身丫鬟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去了正堂。   正堂内,年岁已高的魏老太太简单的一件家常松色锦缎褙子,头发梳成了整齐的盘髻,只插了支羊脂玉簪子,额前戴着个翡翠抹额,身子微微斜靠在木榻上的大红银线福字纹引枕上,手里盘着一串十八子香木佛珠串,两个年轻的三等小丫头正跪在脚踏上,替魏老太太捶着腿。   “母亲。”   魏大夫人行了礼,轻声唤了句,魏老太太才睁开假寐的双眼,指了指身前的一个黄花梨的木椅,示意魏大夫人坐下。   “今日你去东宫,可见到了烨哥儿?”魏老太太声音有些虚浮,不急不慢地问着。   魏大夫人神情一怒,道:“烨哥儿的确出色,倒不像是他那个昏庸父亲养出来的孩子。容貌也有五六分像了大妹妹,与咱们魏家也有些相似。只是他与咱们这魏家并不亲热。”   魏老太太并不惊讶,转了转手里的佛珠,道:“咱们魏家对他不管不问了多年,如今突然上门了,他能对咱们亲近吗?”魏老太太叹了声气,不禁后悔几分,又道:“说说,他今日都说了些什么?”   魏大夫人面色难堪地说起了自己请秦烨过府看望魏老太太而被拒一事,不禁道:“烨哥儿虽好,可着实偏宠了那泰安郡主,以致都忘了规矩礼法。而那泰安郡主更是没了规矩,处处顶撞长辈,甚至还对长辈出手!”   魏老太太听了不恼,却是笑道:“你今日可是又在太孙的面前也摆起了长辈的谱儿?”   魏大夫人面色青白,“实在是太孙他不领情。那泰安郡主更是牙尖嘴利,半点儿贵女的仪态都没有。”提起了薛令蓁,她的手骨又开始微微作痛。   魏老太太沉下了面色:“我让你去寻烨哥儿,是想让他念着血缘关系,是让你求他,去慢慢软化他的态度。你倒好,一上去就仗着舅母的身份,去火上浇油,更让他对魏家不喜。你为何又要去插手去管泰安郡主?”   魏老太太冷笑:“若她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又是不懂规矩,又是牙尖嘴利、不敬长辈,你认为烨哥儿会这般喜欢她吗?我还没到了老糊涂的地步。你心里不喜泰安郡主,她的一点儿动作你都能放大了百倍去挑刺儿,自然就是千般万般的不好了。你心里的那点儿心思,先藏起来,八字儿还没一撇儿的事情,要是传出去,还不毁了元姐儿的名声?”   魏大夫人愣了一愣:“怎么,元姐儿的事情您和父亲还未定下?”   魏老太太睨了她一眼:“我与你父亲还只是有意,若烨哥儿不愿,那自然不能,否则不就是结仇了嘛。”   魏大夫人颇有些不甘心。   “下去吧。既然我这个老长辈都来了,烨哥儿不会不来看一眼的,咱们慢慢等着,不要再上东宫去寻他了。”魏老太太心累地看着魏大夫人,见其走后,闭目轻念了一声长女的名字,眼底里有些湿润。   当年魏家在阳溪一带,声势极大。自皇帝登基后,当年魏家家主的举动更是让皇帝不喜,一个不服从自己而且手中声望权势都有的家族怎么可能被容得下?那些年,朝廷在阳溪的势力愈来愈大,有针对性地打压着魏家,甚至几年间魏家在阳溪的势力减少了三分之一。   因此魏家当年将嫡长女嫁给了太子的举动,不仅仅是为了向皇帝示好臣服,也是为的是下一任皇帝血脉里能流着魏家的血脉。自此,皇帝接纳魏家的臣服,减少了朝廷对魏家的打压。甚至,因为魏太子妃的死和皇长孙的体弱与太子宠妾灭妻有关,而对魏家心存有愧,对魏家多有照顾。   可如今秦烨虽有一半的魏家血脉,却对魏家那般不喜,甚至超过了自己的预期,魏老太太不敢想,若秦烨登基以后,魏家的下场了。 第47章   等回到了陈国公府,夜色已深,一路走来的街道上,各户各家已经熄了灯,只有天上的弯月和寥寥的几颗星子在闪烁着光亮。   陈国公府内,院子里因几个主子不在,也显得黑乎乎的。十几个丫鬟和谢嬷嬷、方乳母手里提着灯笼,在游廊里坐着等候着宋氏她们,只有周遭的草丛里有些些的虫鸣声。   一见宋氏、薛令蓁和云氏下了马车,几人赶忙赶了过来。   “太太披上件衣服,身子正要紧的时候,可不能着了凉。”谢嬷嬷将手里拿着的单薄的外褂披在了宋氏身上。   此时夜色已深,晚风徐徐送来凉意,宋氏忍不住拢了拢衣袖,盖住了手指,伸手去摸了摸薛令蓁正捧着腰间玉佩的手,温软的小手里暖和得很,她才放下心,又对身侧眉眼中透着些许疲惫神色的云氏笑道:“嫂子瞧,到底是小孩子身体火旺些,咱们可比不了了。”   云氏笑了笑,摸了摸薛令蓁肉嘟嘟的小脸儿,惹得她抬起一双漆亮如星的明眸望向自己。“这话倒是。咱们累了这一整天,早就没了精神,蓁姐儿倒还显得活力。”   宋氏想起了吕夫人的那番话,神色又是一淡,见今日天色深了,叫来了方乳娘:“你带着姑娘回流霞院歇息,莫要让她久玩,吃些东西就早些睡。你看看她腿上可受了伤,那膏子给她揉揉按按。眼睛也热敷一下,消消肿。”   她转身对薛令蓁道:“你今日晚上没有吃多少东西,但也不能多吃,小心夜里积食了。”   薛令蓁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好吃?阿娘尽会损我。”   云氏和宋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令蓁同云氏、宋氏行了礼告辞,便带着雪松、雪槿往流霞院走,路过一直空着无人的清心居时,只听见一阵阵的清脆的兵器响。   “这是怎么了?”   方乳母想了想,拉着她笑道:“想来是表少爷还在练武呢。清心居素来无人居住,院子又空荡无物,太太见舅老爷还要教着表少爷习武,就将这处院子收拾了一下,当作了练武的地方。这几日一直如此,郡主你睡得早,才没注意。”   刚说了几句话,里面的动静也停下,过了一会儿,宋朗带着个小厮从清心居出来,穿了身银白劲装,衬得身材高大挺拔,眉眼俊挺。   宋朗见着了游廊里的薛令蓁一行人,明显没想到薛令蓁会在此,愣了一下,随即面上不禁掠过丝笑意,“表妹,回去拿绢帕热敷一下眼睛,莫要熬夜,早些休息。”   只见那灯笼的光芒下,小姑娘的一张脸显得分外娇美,肌肤多了一层淡淡的柔光,所谓美玉莹光,也不过如此了。只是此刻双眼红肿,脸上还隐约留下了一些泪痕,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让人觉得心疼。   薛令蓁这才想起,自己此刻双眼红肿,想必是十分狼狈了,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表哥好”,这才带着方乳母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了流霞院,雪棠还在守着屋,穿着一身素青的裙子要睡不睡地倚在桌子旁打瞌睡,自微微支起的窗户瞧见了薛令蓁的身影,急忙打起精神出去行礼。   一见到薛令蓁的双眼,雪棠对雪松道:“雪松姐姐,郡主的眼睛,这是哭得多狠啊。我去打些热水,你给她热敷一下。”   雪松点点头,问道:“郡主可想吃些东西?”   薛令蓁坐在榻上,脱了绣鞋,将腿摆在小凳上,闻言,便道:“小厨房可备下了什么?”   雪松去问了几句,回道:“二姑娘知道夫人和您必是在宫里没用好饭,提前命小厨房备下了一些鸡汤面,还有一些糕点。”   薛令蓁手指敲了敲桌案,便道:“那就要一碗鸡汤面,糕点就不要了,夜晚吃了怪甜腻的。”   方乳母捋起她的裙摆和裤腿,只见白嫩的膝盖上,青了一片,方乳母平时最看重薛令蓁仪态的人,此刻心疼地红了眼睛,口里直道:“还好这丧仪郡主只用去一次就好。否则就要受大罪了。”   方乳母说罢,拿了药膏在薛令蓁腿上抹匀了,那边鸡汤面也热乎乎地盛了来,兰花边的青瓷碗里,鸡汤冒着热气儿,浓香扑鼻而来。她喝了几口鸡汤,只觉胃口大开,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   方乳母记着宋氏的吩咐,连忙拦下第二碗,命雪松将碗收了去,正巧雪棠备好了热水,给她热敷了眼睛,洗漱之后,立即让薛令蓁上床歇息,临了,还将她那盏摆在床头的明珠宝灯也拿到了外边,严禁她再看什么东西,不睡觉。   薛令蓁有些欲哭无泪,雪松见她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取来了放在妆奁里的安神香囊,挂在了床帐上,替她铺好床褥,道:“郡主还是早些睡吧,您今日眼睛肿了些,也该要好好歇歇眼睛了。”   第二日清晨,薛令蓁是被窗外一阵阵的滴水声吵醒了,睁着睡眼问着睡在榻上的雪松:“今日是下雨了吗?”   雪松撑起身子看了眼,“正是,姑娘也该起了。”   待薛令蓁打理好了一切,便又想起昨日宋氏和吕夫人交谈后,就猛然变差的神情,宋氏当时不肯言明,以天晚为理由给她打发过去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心不在焉地对着窗外的花卉画了几幅画,没过多久,宋氏果真就遣了珍珠来找她。   宋氏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今日也未同云氏说话,见到了薛令蓁,招手叫她到了身旁。   她穿了件竹纹压边白绸裙子,外头简单搭了件纱衣,因不需用心搭配,手腕子上依旧戴了串那小叶紫檀的佛珠手串。   宋氏见了那串佛珠,不禁又是一叹。一串小小的佛珠,蓁姐儿看上了眼,就接连戴了七年。若是日后真对太子动了心,她就怕她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薛令蓁道:“阿娘,您还没告诉我,昨日吕伯母究竟说了些什么。”   宋氏笑了笑,“蓁儿,你素来聪慧,又不是个寻常孩子,应当知道自己未来的归宿了吧。”   薛令蓁点点头,道:“女儿生来即有异象,又被国师批言与国运相关,皇上不会容忍女儿嫁到旁人家中,自然唯有东宫,将来的帝主是我的归宿。”   宋氏拍了拍她的手,苦笑道:“那你可知,这帝王后宫,三宫六院,妃妾诸多,你可忍得下?更何况,你与太孙年岁有差,待你入门时,他府里难免不会有些侍妾通房之流,虽是些不上台面的人,可若当真趁比你早入府几年,讨得了太孙的宠爱,也是一棘手的事情。”   薛令蓁皱了皱纤眉,吕夫人给宋氏说的话,难不成是皇帝有意让太子妃给秦烨选些通房妾侍?她不禁生出些不快来。   她顿了顿,见薛令蓁面上已经有些低落,便说:“你若学学太子妃娘娘,我也放心了。凡事留着三分心,即使感情再好,也不可将心全部交了出去。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就是你将来最有力的保障,至于宠爱,不过锦上添花。”   薛令蓁突然笑了起来,眼底里如明珠璀璨,指腹轻轻抚着手腕上圆润光滑的佛珠,对宋氏摇了摇头:“阿娘,我和太子妃娘娘不是一类人。我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其他的妾侍通房,我的夫君,只能一心待我,一心有我一个妻子。若他自己当真做不到,我也有办法让他做到!”   吴太子妃厌恶太子,并且她从小接受便是一夫一妻多妾的教育。对于吴太子妃来说,太子的妾侍是合法的,她承认她们,并且对于她们十分宽厚,当然,屡次挑战吴太子妃地位的李庶妃除外。   而对于薛令蓁来说,哪怕是在末世,她的社会所允许的只有一夫一妻的制度,妾是根本不被社会与法律所承认允许的。而她的性格,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可以容忍下丈夫的妾侍。若到时秦烨当真做不到,她也有自己的手段去让他做到这一点。既然秦烨早早就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   宋氏听了她这番话,神色一惊,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即使当年宋家父母那般娇宠宋氏,也从未想过要让自己未来的女婿房中只有女儿一人,更别提,太孙是未来的皇帝。   “胡闹,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若被别人听见,指不定就要如何借此生事呢。”宋氏望着薛令蓁带着明媚笑意的面容,还是生不起气。   薛令蓁拉着宋氏的手,靠在她怀里,软声笑道:“阿娘不必担忧。只有你我,我才敢如此说。阿娘你也说我生来祥瑞,我不是凡人,自然有些你不知的神通。你不必如此忧心的。”   宋氏一怔,望着女儿明亮的眸子,心底不由得想要信服她。她也说得没错,蓁姐儿又岂是寻常的小娘子呢。   她无奈一笑:“罢了,阿娘也不想让你改变自己,你只记住,日后宋家、薛家都是你的依靠。”   回到房中,薛令蓁看着满院子开得娇艳的花朵,托着下巴,咬唇思考一番,还是决定提前要“警告”一下秦烨。她挥了挥手,让雪棠拿来了笔墨纸砚。   雪棠照办好后,忍不住戳了戳雪松的胳膊:“雪松姐姐,郡主这看着有些不对劲啊。”   雪松凭借着自己经验,道:“应该是给太孙殿下写信呢。”   问竹轩中,最繁忙的丧仪之后,秦烨终于能找得几分清闲,太子丧事接下来大半便可交给了礼部负责。   夏直万分珍重地捧着封书信进了书房。最近方姑姑被开恩出宫荣养晚年,宫里人人都羡慕,却不知这是太孙殿下放弃方姑姑了。因此,夏直接过了她手里的一部分权力,成功升为了东宫的管事大太监。   “殿下,泰安郡主来信了。”夏直献宝似的将这封书信递了上去,心中也有些纳闷,昨日郡主还跟殿下见过,怎就今日又写了信过来。   秦烨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着一颗白玉雕成的棋子,闻言,将玉棋抛在了棋盘上,接过了书信,拆开信封,含笑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莫名的困惑,最后还是不禁笑出声来。   这丫头,心思倒是担心得多,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他这一生,真心想守住的只有她一个,何来旁人?   夏直偷偷瞄了一眼,只隐约看见了末尾写了一句“一生只一妻,不得有妾。”,心里大惊,看殿下这神情像是应了下来,夏直隐隐又把泰安郡主的地位又抬高了两层。   秦烨提笔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下一个笔迹鲜明的“诺”字。   诺有二意,一为承诺终生不变,二为答应同意。 第48章   太子的丧事,按理来说,京中的军民百姓在十三日内是不允许作乐的,京城里因此而沉寂不少,直到了八月份多的日子,才渐渐又热闹起来了。   而陈国公府中,宋氏的月份眼见三月多了,身体逐渐安稳下来,这才正式将消息放了出去。那梁姨娘本听儿子薛荣的言语,还有些半信半疑,宋氏就算保养得益,但一个四十多的妇人,都该是祖母的年纪了,竟真的又有了孕事。梁姨娘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哭又笑,将自己的帕子撕了去,可又不得不重新添上了脂粉,撑起笑脸,与隔院儿的孙姨娘一道儿去向宋氏祝贺。   现在府中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宋氏的孕事,而且极可能是个嫡子,她和庶长子薛荣的地位就尴尬了起来,尤其是现在薛林还在“病重”养身,不过问府中上下各类事务。   当日因宋家起复的事情,薛荣在族中有不少的人巴结,可他自偷听得知了这消息,心中便上下忐忑不安,尤其是在自己的贴身小厮也不知不觉被人替换了后,更是连这些日子族中的宽待都觉得不舒服和害怕。果不其然,待宋氏快要有了亲生子嗣,他这个庶长子又变得碍眼起来了。   薛荣想到这,又是恨毒了正房里那地位高高在上的宋氏母女几人。   与薛荣一道下学的族兄看着他沉默的模样,念着还是同窗几载的情分,安慰道:“你可别多想了。好歹还是国公府的大少爷,比我们强上不少。再者,国公夫人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还有人便看不惯薛荣,讽笑道:“这话你就说错了。泰安郡主亲口说的是个弟弟,难道有假?薛荣,我看你还能神气!”   那族兄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薛荣丢魂落魄地回了陈国公府,他院子里的新换来的嬷嬷正苦找不到他,见了人,连忙拉着要去丹枫院,“荣哥儿可不要闹气。到底身份摆在这儿。太太对您已经够好了,可千万不知了好歹。瞧瞧这衣料。咱快些去给太太道喜,太太一喜,没准儿奴婢们也能得些赏赐。”   薛荣气红了眼,八岁多大的男孩手劲儿不大,睁不开那婆子的手,被强行拉着到了丹枫院。   梁姨娘难得一身藕粉的鲜嫩裙子,同孙姨娘跪在垫子上,给坐在榻上的宋氏磕头贺喜,饶是宋氏再厌恶梁姨娘,为了自己腹中孩子的喜气,也冷眼让人拿了两个红封给了她们,连被奶娘抱着行礼的四姑娘薛令芝都得了一个红封。   “给太太请安,给郡主娘娘请安。奴婢带着大少爷来给太太道喜了。”婆子欢天喜地地说着,将身后的薛荣往前推了推。   薛荣哽着嗓子贺完喜,一群人才貌似是欢欢喜喜地散去。薛令蓁偎在宋氏的怀里,借机便伸手摸了摸宋氏的肚子,探出一缕异能来,心中千般祈祷,但愿这孩子可真是个男孩。   果真!感知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薛令蓁眉梢带上喜色,对宋氏笑道:“阿娘这下子可放心了。我昨夜有所感梦,正梦见了阿娘腹里是个白白胖胖的弟弟。”   宋氏欢喜道:“那就如意了。”   云氏见状,手中的动作稍稍慢了下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薛令蓁见了,暗道云氏在京中久不出门,即使有自己的宽解,也难免心情有时沉闷,过些时日,还是要宋定疆陪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   那厢见宋氏面露几分疲乏,两个姨娘也都出去了,薛荣就立刻被嬷嬷拉出了丹枫院,待回到了薛荣的院子,还没走几步,薛荣一言不发,却趁其不备,伸手将她狠狠推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撞得个头破血流,没多久就没了气息。   薛荣喘了喘粗气,这才清醒过来,望着自己的手,吓得说不出话来。正巧此时梁姨娘偷偷跑了出来见儿子,也是一吓。   这些日子忙着太子丧仪,又因昌国公府修缮完毕,云氏和宋定疆忙着收拾,竟给了梁姨娘与薛荣不少见面的机会。   梁姨娘手里沾过人血,慌乱几下,倒是镇定下来,就叫来了自己院子里的心腹丫鬟,将人先收拾了去。倒是他们幸运,这嬷嬷无子无女,守寡多年,死了,也没个亲戚追究。   薛荣这才找到了主心骨,对梁姨娘哭道:“姨娘,若真让嫡子出生了,我可怎么办?”   梁姨娘柔顺的面容突然多了几分狠厉,将一个药方递给了薛荣,道“你哭什么?妇人生产时,必是场面慌乱。宋氏那时体弱,你这几日在外行走时,寻来这些药,届时,我想个法子,让宋氏早产,这一碗汤药下去,必然是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若非实在没了可用的人手,梁姨娘也不会让年岁还小的儿子插手。一想起那薛家二房,当年借自己沾了不少的好处,可而后自己落魄了,竟也不管不顾了。   薛荣有些惧怕她,捏着手里的药方纸张,还有些颤抖,可一想起日后嫡子没了自己的尊贵地位,又坚定地将药方收好,装进了贴身的荷包里。“姨娘交代的事,我定会办妥。只是这府里面姨娘可要算计好。”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梁姨娘这才离去,薛荣藏好了荷包,这可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二人皆是没瞧见,那在厢房屋后面洒扫的小丫鬟听了这话,眼底里的精光一闪而过,躲到了厢房的侧门角落里,见薛荣也走了回了自己房中,这才悄悄溜了出来,紧张得出了一后背的汗。   “阿姐,等回来舅舅闲了下来,不如咱们陪着舅母去清波台去看莲花?”   薛令蓁盘腿坐在榻上的一边,踢掉了脚上的尖尖绣鞋,罗袜微微掉了些,露出皎白的一截脚踝,她身子一缩,一双小脚丫就缩回了散开的莲纹裙摆里。   坐在对面空余位置的薛令芳穿着翡翠色的褙子,衬得皮肤白净,发髻上的一支珍珠流苏琉璃钗子随着她的动作,流苏也上下左右的摇曳。她颔首看着绣花样的册子,闻言,忍不住转头瞥了薛令蓁一眼,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间,她这个妹妹的心情出奇地好,说话办事,嘴角都带着丝笑意,让人瞧了也觉得心头明媚起来。   薛令芳微微一笑,露出娴静美好的侧脸,“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薛令蓁道:“舅母入京多时,虽和舅舅恩爱,日日也有我们陪伴,可我瞧得出,她还是有些闷闷的。正好也出去看看清波台的风景。今年年初,那里不是新修了一次嘛。”   薛令芳放下花样儿册子,正欲说些什么,双喜守在门外,忽然就掀起了帘子进来。   “姑娘,郡主,大少爷院子里纤云来了。”   薛令芳神色一顿,眉眼冷凝出淡淡的冷意。   薛令蓁一时也想不起这个叫纤云的丫鬟是薛荣身边的哪个,便疑惑地问道:“阿姐,薛荣院子里丫鬟到你这里干什么?”   薛令芳浅浅一笑一边命人叫了纤云进来,一边对薛令蓁笑着解释道:“有人想跟着薛荣富贵荣华,而自然就有人怕被薛荣和梁姨娘的大胆行为牵连。纤云早来投了诚,自此便替我看着薛荣的一举一动。”   “此时她前来,想必是梁姨娘与薛荣终于忍得迫不及待了,有些动作了。”   薛令蓁还真没有想到,薛令芳在忙着自己嫁妆的同时,还能抽了时间去管理此事。   说话间,双喜已经从门外带来的一个身材瘦小,容貌清秀,穿着一身蓝绿的比甲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内,立刻向薛令芳和薛令蓁行了礼,而后便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一点也不敢乱瞥。   “说罢,可是薛荣有什么举动?”薛令芳冷声道,手不禁捏紧了衣裳的一角。   纤云利索地回道:“奴婢瞧见梁姨娘给了荣少爷一张药方子,说让荣少爷备齐了药材,她自会想主意让太太早产,届时借着场面一混乱,拿着这碗汤药给太太喝下,太太和小少爷也都活不了了。”   纤云的话不知道是勾起了薛令芳什么痛苦的回忆,面色微微苍白,身子有些颤抖。   薛令蓁皱了皱眉,看着薛令芳的反应,难道薛令芳前世的宋氏就是因为在生产时而被梁姨娘下药害死的?那岂不是前世并没有自己这个人?她细细琢磨了梁姨娘的计谋。   梁姨娘心狠胆大,虽有几分小聪明,但自幼是在破落的商户家中长大,见识不多,也只能想到这些害人子嗣的手段了。   细细论起来,她的计谋可谓是漏洞百出。就算薛令芳前世的时候因宋家遭难,宋氏被禁足,可薛林府里只有她一个生了子嗣的姨娘,当时手中还拿着掌家权,一旦宋氏有了不测,可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生了庶长子的梁姨娘以及过继不成而暗恨的薛家二房。可最后看着薛令芳的反应,前世的这件事也怕是只被当成了一次简单的难产事故处理了。   这明显便是薛林故意纵容,事后又包庇的结果!依着薛林那般自私的性子,怕被宋氏和她腹中那时被当做克星的孩子牵连,那时没了自己出手,梁姨娘得逞,他正好驱除了心腹大患,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细究,甚至还会帮着梁姨娘遮掩。   如今这梁姨娘也是故技重施了。 第49章   薛令芳坐在榻上,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明明是让人觉得温暖和煦的,可她却只觉得,手脚顺着筋脉,传来一股冷意。前世母亲和妹妹的一尸两命是否就是同样的手段、同样的药方子害得呢?   心底里猛然升起了一股子仇恨,她修得尖尖的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柔嫩的掌心,握在手心里的白底的绢帕染上了点点红梅似的血点,可面上还是冷淡的一丝笑意。   屋子里静悄悄的,多余的丫鬟被赶了出去,只有来禀话的纤云和双喜垂着脑袋立在一侧,感觉到了什么,一点儿的动静也不肯发出。唯独薛令蓁抬起手臂理了理脸侧的碎发,皎白腕子上的鱼戏莲花纹缠丝玉镯与小叶紫檀佛珠轻轻地碰撞,方才发出一丝清脆的声响。   双喜不禁担忧地望着薛令芳,她听到了这一声清越的木与玉的撞击声,似是才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素白纤弱的右手握紧了双喜的手。   “姑娘,您的手!”双喜看到她手心里的伤痕,小声地惊呼一声,心疼地抽出自己掖在衣襟处的干净绢帕,将薛令芳的手包了起来。   “无事。”薛令芳将自己捏得皱巴巴的绢帕扔到了榻上的一旁,眼神一扫,双喜便会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藏青色莲纹荷包赏给了纤云,里面装着几个银锭子,纤云伸手摸了摸,约有几十两的重量,抵得上她好几年的月银了,嘴角不自觉露出了些笑意,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姑娘赏赐。日后大少爷还有什么举动,奴婢立马来回话。”   “你这次干得好,这是你该得的。”薛令芳垂下眸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让人将她悄悄送回薛荣的院子里,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了,万一打草惊蛇,让薛荣将那证据藏了起来就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阿姐,你打算怎么办?”薛令蓁一边伸手握了握薛令芳的手,缓缓用异能治愈她手上的伤口,一边看着薛令芳的神色,皱了皱眉头,问道。   她早就想出手对付梁姨娘,可惜她毕竟是薛荣的生母,薛荣身为国公府以前唯一的男嗣,宗族里都看重他,若贸然出手,又没把柄证据在手,宗族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如今宋氏有孕了,情况可就大大地不一样了。   薛令蓁亲口确认这宋氏腹中的,是陈国公府等了近二十年的嫡子,宗族里的人没有不信的。这薛荣的地位不仅下降许多,反而还因是庶长子,成了嫡子跟前的障碍,族里的一些老辈又反过来觉得薛荣碍眼了。   纤云道梁姨娘是刚刚把那张药方交给了薛荣,相当于人证物证俱在,正是适合出手的机会。   薛令蓁转了转佛珠,抬眸看着薛令芳。只不过这件事她也要问问薛令芳的主意。   手上微微疼痛逐渐消失了,薛令芳知道必然是薛令蓁的神通,对她柔和下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只因双喜在身旁,并未点出。   一提到了梁姨娘和薛荣母子,她显得明丽英气的面容上瞬间笼上了一层阴霾,缓缓道:“自然是趁着这个机会,永绝后患。”   薛令蓁粉唇微勾,嘴角的梨涡显得调皮又娇俏,笑道:“阿姐既然也这么想,那就好了。你先带着舅舅的一些人手去将薛荣和梁姨娘擒了来,务必要找到那张药方,若找到了,再派双喜来跟我说一声,我便去找三老太爷去。”   薛令芳皱了皱眉,倒不想惊动了忙碌的宋定疆,问道:“既是擒了薛荣和梁姨娘便是,你我手下都有些人手,何必要再让舅舅操心?”   薛令蓁纤白的手轻轻点着榻上的黄花梨桌案,闻言,便摇了摇头地说道:“你我院子里的人都是府里的熟面孔,一动,必然会有些动静闹出来,万一让梁姨娘和薛荣提前藏了那张药方子该怎么办?还是向外借一下舅舅的人手稳妥些。倒也不必去打扰舅舅……”   她笑着对着窗户指了指宋朗所在的院子的方向,笑道:“舅舅专门留了些人手在朗表哥的手里,咱们找他借便是。”   薛令芳犹豫道:“那这还是蓁儿你去合适。朗表哥我跟他不熟。”她自与吕樘定亲后,便少有出门,就连那次与宋定疆一块去马场骑马,都没和宋朗说上几句话,就这般,还惹得吕樘那人吃了飞醋。   薛令蓁愣了下,心里想道那朗表哥每次见了自己,都带着个笑脸儿,那自己与他应当算关系好了。总之是比自家二姐强得多些。   “那也行,就我去找朗表哥借些人手,待我让雪松来传话后,阿姐你就去找三叔公前来,正好你也与三叔公他们亲近些。”薛令蓁无奈道。其实这样一想,倒更合适了。薛三老太爷一见到了她,张口闭口就都是“给郡主行礼了”地恭敬,反而是因求助过薛三老太爷夫妻二人的薛令芳与他们更亲近些。   商量罢了,薛令蓁下榻穿好了鞋,带着雪松、雪槿二人出了薛令芳的院子,此时明明刚午时过后不久,天色却微暗起来,连阳光都没了,前方的回廊里,便显得暗暗的。   她刚走了几步,天上就掠过了一道闪电,雪松惊讶地望着天空:“这是要下雨了?夏天的天气果真是无常。”她转头对薛令蓁道:“郡主在这先等一下,我去找二姑娘要两把伞。”   薛令蓁点头应了声,雪松回去拿伞不久后,这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雨点子,风一起,一些雨滴就随着风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院子里没了多少阳光,夏日的灼热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给浇灭了,薛令蓁伸手在回廊外,雨珠砸在手心里凉丝丝的。   雪槿不禁上前拉了她退后几步,省得被水湿了衣裙,笑道:“郡主怎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喜欢这样玩儿。”   薛令蓁弯眸笑了笑,倒是听话地收回了手。   这边雪松已经取来了伞,交给了雪槿一把伞,自己则和薛令蓁同打一把伞,往宋朗所住的丹桂院走去。   宋朗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本想休息一个上午后,便拿着兵刃去清心居练练武。可未曾料到,这夏季的天气当真是变化得快,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天就变得暗了起来,更是下起了雨。   他坐在游廊下,身后靠着朱红的柱子,身上的藏青色长袍被屋檐滴下的雨珠打湿都不介意,只拿着干净的帕子去细心地擦拭手里的一柄银白剑鞘的宝剑,身侧一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清秀少年嘴巴不停地说着话,也没能引起他的几分注意力。   丫鬟来通传时,宋朗不禁愣了一下,身侧的聒噪少年嘴巴一听,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宋朗,这就是你那个传说中的祥瑞表妹?”   宋朗冷漠地睨了他一眼,对面的少年仍能叽叽喳喳地说下去。   “这几日表哥跟着舅舅去军营里,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倒是还要被我打搅了。”薛令蓁身子娇小,头一低,就钻出了伞,仰起白嫩如玉的小脸一笑,就把满院子的阴雨天气给驱散了。   “蓁蓁,你怎么来了?”宋朗面露疑惑,起身将手中的宝剑扔给了一旁候着的少年,那少年“哎呦”一声,故作哀怨道:“宋朗,你知不知道,你这破剑有多沉……”   眼里望着白瓷玉雕一般的小姑娘,他剩下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少年差点儿要被自己给呛死,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咧开嘴,行了礼,打了个招呼:“郡主安好。我是赵随,同宋朗一个军营里的。”   薛令蓁了然地点点头,笑道:“不必多礼。”   赵随很有眼色地道:“既然郡主找宋朗有事,我先去后院看看。”   宋朗皱着眉,瞪了他毫无军纪的动作一眼,转身问着薛令蓁时,又放缓了语气:“蓁蓁,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令蓁颔首,简单地把事情一说,道:“我今日是想来跟表哥借些人手。”   宋朗闻言,眉头稍稍皱紧了,对于梁姨娘母子俩,没有什么好印象。“十个人可够?”   薛令蓁连忙摆手,“要不了这么多,不过是去抓个人。”   宋朗笑了笑,一声令下,立刻叫出了五个身手敏捷的青年护卫,虽然他的年纪比这几个人小,可每个人都不敢违抗他。   “你们几个,虽泰安郡主走一趟,一切都听郡主的吩咐,务必保护好她。”   “是!”   “谢谢表哥!”薛令蓁笑眯眯地道了谢,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开,那样子活像是叼着小鱼干儿的猫儿。宋朗摇了摇头,忍俊不禁。   薛荣吃过饭,便觉得有些困乏,命人收拾好了床,自己午睡一会儿,临睡前,又摸了摸衣襟里的荷包。   他被当成国公世子教养了八年,捧了八年,如今不过一个未出生的婴儿就要把自己的一切夺走,他怎么甘心?   刚躺上床不久,困意逐渐袭来,薛荣还在盘算着如何能尽快把药方子上的药材备好,就只听屋外逐渐变暗了,淅淅沥沥地传来了雨声。   “轰隆隆!”随即而来的两声响亮雷声,把薛荣的面色震得煞白,因为要做亏心事而有些紧绷的心快速跳动着,缓缓揪紧了被子。 第50章   纤云悄悄回了薛荣的院子,淋湿了半身的裙子,急忙回下人的房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厢刚走出来,就只听见屋里说是正午睡的薛荣喝骂道:“人呢,都跑哪里去了?”   这几日薛荣脾气大得奇怪,随便便找人发火,院子里的小厮丫鬟每个都几乎被他责骂打罚过,缩着肩膀不敢上前,望着身为一等大丫鬟的纤云。   纤云倒没回应,望着自己白皙胳膊上、昨日服侍薛荣入睡时被踢出来的两道淤青,露出一抹冷笑,本就没个富贵命,偏偏是心比天高,且看二姑娘和郡主如何收拾他们母子俩了。只盼着这般,自己也能早早另选个好主子伺候。   她正思量,忽听紧紧闭上的漆红的木质院门被敲了敲,便扬声问道:“是什么人?”   雪松在门外高声答道:“是郡主。”   纤云心中一喜,随手拿起搁在墙角的油纸伞,撑着伞喜盈盈地上去开门。   这一瞧,就不禁一阵的讶然,好大的阵势。这些护卫,衣裳瞧着倒是舅老爷那里的护卫所穿着的样子。纤云此时此刻倒有些怕牵连上了自己,便沉下眉目,看不出先前与薛令芳、薛令蓁有过任何交集的样子,将薛令蓁一行人迎了进来,福了福身子,佯作疑惑地问道:“郡主带着这些人可是有事?”   “放心,你不会有什么事的。”薛令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同宋家人一般,生得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儿,只不过又不是传统说的凤眼,没那么纤长,眼睛大而润,天生含情,倒有些桃花眼的神态,却另有不同之处。不笑自威,含笑带情。便是这般。   此刻一望纤云,纤云便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道郡主平日里素来亲近和善,二姑娘还给了自己这般多的银子,区区几句话实在值不了这么多。可何况,有郡主相保,薛荣便是恨了自己,又能如何?   薛令蓁望向正屋里时,目光带了几分冷色,那带头的护卫身材高大,不得不弯腰跟薛令蓁说话:“郡主,该怎么做?”   薛令蓁忽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纤白柔嫩的手指指了指方向,“去把薛荣给我捆了来!”   原本还在廊下躲雨的丫鬟小厮们吓得面面相觑,满心的疑惑,私底下言语着什么,不知道薛荣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三姑娘在家里头一次摆出了郡主的威严,但众人一对上那护卫高大的身影,立马噤若寒蝉。偌大的院子里,只能听见雨珠儿从屋檐瓦片上滑落,滴打在地上的声响。   雪松打着伞,雪槿便笑了笑,说:“郡主不如到厢房去等一下,外头到底下着雨,您若是生病了,殿下可要不高兴了。”   “走吧。”薛令蓁倒也不想为了等个薛荣而委屈自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过了水坑,到了西厢房坐下。   纤云立刻上前倒了杯茶水,端来了一盘糕点,“郡主,请用茶。”   薛令蓁接过了白瓷茶盏,她玉白的手比起这细腻的白瓷,也恍若更胜一筹,多了些生动的娇粉色泽。   托着手中的茶盏旋转了一圈,薛令蓁眼底里掠过丝讽刺的笑意。这是今年府内新上供上来的几套难得雪瓷梅花图的茶具,市面上也难得,可薛荣依着养在正院庶长子的身份,照样能得了一整套。   薛令蓁目光环视一周,说实话,宋氏这些年把薛荣养在正院,并未亏待了他,相反,因着当年全府上下只有他这么一个男嗣,索性就按着以往的嫡子待遇来,这么大的院子,丫鬟,小厮都是如此配给的。给了他富贵,给了他地位,竟养出了个白眼狼。   若说是宋氏强行将他留在正院,他记挂着梁姨娘,恨着宋氏,那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是薛荣自己愿意为了嫡出的尊贵而不要梁姨娘这个生母的。如今反而倒过来怨上了宋氏?而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俩,更是无辜,也不知哪里戳中了他的痛点。   “你们这些人,绑我做什么?”   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薛荣尖锐而惊恐的声音也愈发清晰了,薛令蓁听得有些耳朵疼,伸手揉了揉耳朵,对雪松、雪槿二人道:“方才就应该说一声,让把他的嘴也给堵住。”   五个护卫进屋时,薛荣还坐在床上发脾气,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让护卫随手拿过一件长袍捆住了双手,押了过来。   他是国公府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这般就像个罪犯一般被押了过来,早就羞愤难当,心里大骂着要将那些看到他狼狈模样的丫鬟小厮们统统严惩,不得让他们说出去。还有就是这次绑他的人,倒要看看是哪里的人物。   薛荣半点儿也没想起会是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俩绑的他,梁姨娘才刚把药方子给了他,她们是不会得知的。   外面还下着雨,护卫里自然没人想着要给薛荣打伞,他午睡时穿的白绸里衣被雨水打湿浸透,裤子上满是挣扎而溅上的泥点子,浑身上下衣衫不整又脏乱不堪。   薛荣的双足刚刚踏过了门槛,护卫架着他的手一松,他的膝盖直直磕在地上,疼得直抽气。   他一对上坐在椅上,一身淡色褙子,下着白绫百褶裙、貌若玉人的薛令蓁,就不由得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暗地里只觉得自己贴身放在胸口处的荷包也变得滚烫,他强笑着开口说道:“妹妹这是为何?可是我得罪了三妹妹?先与我松绑,我给妹妹赔罪便是。”   薛令蓁此刻连面子情都懒得给他,直接下令道:“去搜一下他屋里和身上,看看都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薛荣一惊,倒是纤云说了句:“奴婢看到荣少爷把梁姨娘给的药方子藏到了衣裳里的一个荷包中。”   薛荣挣扎得更厉害了,望着纤云的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连声呼喊着:“放开我!”   护卫不多时就从薛荣身上搜出了那只荷包,雪松接了过去,打开一瞧,一张薄薄的纸张和几个金豆子放在了一处,那纸张上正写的是要打了宋氏腹中胎儿的药方。   “薛荣,如今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张药方子是治什么的?阿娘腹中的孩儿,你们还真敢下手?”薛令蓁捏紧了药方子,深吸了口气,命雪松收好,将手中的荷包砸到了薛荣的脸上。   薛荣被砸得偏过了脸,面上被荷包上的坠饰等物擦过了几道血痕。薛荣喘了几口气,双眼通红,犹带有许多的不甘来,说道:“他生来便要抢了我的东西,我怎么不敢下手?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人世!”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忽地一个闪电映在薛荣的面上,显得愈发狰狞。   “你的东西?”薛令蓁仿佛听到了大笑话,嗤笑一声:“宗法有定,唯有嫡长子方可继承爵位家业,若无嫡子则求一个长字。昔日是陈国公府没有嫡子,方才给了你一线希望。可现在,有了嫡子,你也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阿娘未曾将你记在名下,你还是个婢妾庶出之子!”   薛令蓁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垂眸望着薛荣,一字一句砸在他心底:“当年你姨娘不尊嫡母,便被姐姐请了三叔祖母严厉教训了一顿。而后你养在了丹枫院,二姐姐也命乳母和嬷嬷教导你嫡庶尊卑的道理,你平日里不也是以自己正院养大的身份瞧不起族中其他庶出子弟吗?这些道理,你最应该明白才是呢。”   薛荣浑浑噩噩,浑身的血都像是掺进了冰渣子,凉的透心穿骨,只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怕是没了出路,若是宋氏心狠些,或许他连命都没了。   毕竟他不是唯一的男嗣了,犯的还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过,再加上宋家得势,若宋氏和薛令蓁他们有意要要了自己的命去泄恨,为了平息宋家的怒气,宗族里没多少人会保下他的。   这一刻绝对是薛荣最清醒的时候,清醒到头皮发麻,浑身冒着虚汗。   “薛荣既是犯的乃是不忠不孝的族规,还是当由三叔公和三叔祖母他们来审判才是。还要让你们随我去跑一趟溪梅院,去将梁姨娘也一并绑了过来,捉贼一下子便解决个干净。”薛令蓁对护卫说道,随即她又转身对雪松吩咐道:“二姐姐还在院子里等着咱们的消息呢,雪松,你去给二姐姐传个信,让她速速请来三叔公和三叔祖母他们来审判此事,到时候便在春荣堂的正厅等一下便是。”   雪松应了声,拿了把伞便往薛令芳的院子里赶去。   “至于纤云,暂时也不要离开,你还要随我一同去做个人证。”薛令蓁含笑看着纤云,挥了挥手,让一个护卫先押着薛荣去春荣堂等着,而自己则要去绑了梁姨娘过来。   薛令蓁缓步走出了西厢房,院子里静悄悄的,众人见薛令蓁面上半点笑意都无,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再被牵连进去。 第51章   “芳姐儿,你这般急匆匆地叫来我与你三叔公,又慎重地将我们请到了这正堂,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你爹的身体又有什么问题了?”三老夫人握着薛令芳的手,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担忧。薛林再怎么不堪,也是她看大的小辈儿,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就连薛三老太爷虽不说,可眼神也在往这边瞥了两眼。   三老夫人说完,她轻轻打量了一下不声不响就已经定了亲的少女,只见她一身淡紫的玉兰花褙子,下着一条八幅碧色长裙,微微蓬松的云鬓上戴着一对儿的珍珠缠花银藤钗,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光泽明丽,愈发显出一张明艳的好容色,虽比不得同母胞妹那般让人惊艳,也是个出挑的美人。   三老夫人就不禁想到了比她只大了一岁的另一个侄孙女,也是个美人胚子,因着年岁差不多大,父亲又是兄弟俩,这两个孩子打小就被旁人对比着。那位虽出身低,可从小的才名比芳姐儿这个嫡出的姑娘还要出众,可现在呢,被父母教坏了心性。   薛令芳打小还被薛林疼爱过几年,提起薛林这个父亲,只觉得心里还疼得厉害,面上的神色淡了些,搀扶着三老夫人和薛三老太爷坐在榻上,轻声安慰着两个担心的老人:“三叔公、三叔祖母,你们莫要担心,父亲近几日还在养病,前些日子也请了太医来瞧,但仍没什么起色,仍需要慢慢地调养。”   “还好你母亲有了身孕。”三老夫人摇了摇头,又问:“那今日到底有何事?”   宋氏被珍珠扶着进了屋,一身家常的蜜合色褙子,微微做的宽松些,连腰身都没显出来,因孕中调养得当,反而多了几分柔美。   “不是为了别的,正为了那个毒妇和孽子!”宋氏微微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刚开口,嘴里就带了几分哭意。薛令芳也不禁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母亲的哭戏就这般好了。待薛荣一进门,她就忍不住抽了抽眉角,收回了前面的那句话。   三老夫人忙道:“孕中可哭不得,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们这些长辈自然为你出气。”   “三堂叔,三堂婶,我这些年竟养了个白眼狼,竟连我腹中的骨肉也容不下!”宋氏凤目含着浓浓的怒火,被人搀着坐在榻上,便委屈地道,身后便接着跟进来了几个灰布衣打扮的粗使婆子,押着刚穿好衣裳的薛荣进了春荣堂。   宋氏是个气不过的脾气,又将几个儿女看得十分重要,薛令蓁刚让人把薛荣送来,薛令芳去请了三老太爷夫妻二人,宋氏就先让人打了薛荣一顿,此刻鼻青脸肿的,颇为惨不忍睹,原本算不得俊秀的面容更有些丑陋了,嘴里直嚷着疼。   “荣哥儿这是怎么了?”三老夫人和三老太爷俱是一惊,一想起宋氏口中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半信半疑。薛荣论年纪,才八岁大小,更何况宋氏如今有昌国公撑腰,可不是薛荣敢害的。再加上宋氏有了身孕,三老夫人不禁就想着,是不是宋氏嫌这个庶长子碍眼,故意设计想要除了这庶子,一时间,望着宋氏的眼神不禁带了些狐疑的神色。   三老太爷皱着眉头望着薛荣,薛荣趁势就一个劲儿地喊着冤枉,哭得不成个样子,还真让人瞧了是以为宋氏故意针对他。   宋氏拿着帕子掩去嘴角冷笑,直接就道:“我养了他这个孽障几年,给了他超过庶子的待遇,可他呢?心心念念地怨着我拆散了他和他姨娘,巴不得我和薛林早死,能让他继承爵位。如今更是和他姨娘打着让我生产时一尸两命的主意,背地里悄悄地害我!”   薛三老太爷夫妻二人忍不住震惊地望着薛荣,谋害嫡母手足,按族规,轻则逐出族,重则杖刑致死,不得不慎重地问道:“可有证据?”   宋氏让珍珠给自己拿了个软垫,揉了揉有些疲软的腰,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只等蓁姐儿来了便知。”   这般,三老太爷和三老夫人也只能随着等了下去。好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薛令蓁从梁姨娘的溪梅院中回来。   三老太爷和三老夫人一见了薛令蓁,便要起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泰安郡主。”   薛令蓁看着二人年迈的模样,连忙侧身避过了礼,让身后的雪槿、雪松上前把两个老人扶起,坐回了榻上。   梁姨娘面容柔美,一身月白色褙子,白绫裙随着慌忙的脚步摇曳出柔弱的弧度。见了宋氏几人,只以为是薛荣碍了眼,这宋氏又想借着这两个老货来搓摩自己。便柔顺地跪在下摆,面带尊敬地行了礼,说道:“太太怀着身孕,若是荣哥儿和婢妾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太太责罚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到底是太太腹中的嫡出的哥儿来得重要。”   这话说的,当真是通情达理,委曲求全。   薛令蓁抽出那张药方子,在梁姨娘的面前绕过,吓得一张美人面血色全无。   她早就准备得齐全,怕几人看不懂药方子,正巧今日那太医院精通妇科的黄太医在家,索性就拿了帖子请了他来。   “黄太医,你来瞧瞧,这药方子上的药究竟是有什么效用?”薛令蓁随意找了下首的一处椅子坐下,吩咐道。   黄太医得了话,就急匆匆赶来了薛家,只知陈国公的夫人怀了身孕,见泰安郡主请了自己来,还以为是宋氏有恙,如今看这阵势,怕是内宅里的阴私事,便不再多话询问,接过了药方子一看,赫然吸了道冷气,身形一颤,又垂下了头。   黄太医低着脑袋,回道:“禀郡主,这药方子上的药材皆是大寒活血之物,若是寻常女子多吃了几副药也会落得个体寒血虚的毛病,对生育有所影响,更遑论是孕妇了。若是妇人生产虚弱之时服下这药,便会大出血,不仅会失血无力产子,胎儿活活闷死在产妇腹中,更会血流不止,最终一尸两命。”   梁姨娘听得也是半懵半懂,这药方也是她从家里的一个小妾房中搜来的,时至今日,也只对宋氏用过两回,还都没得手,也并不止药效如何。   薛令蓁听得胸口发闷,面色稍白,颇有些不适。倒没想到,这药方子比一般的堕胎药还要来得生猛数倍。两条人命,梁姨娘眼睛都不眨地就拿了去,今生一次没成功,又想来第二次。宋氏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薛林和梁姨娘这对克星。   薛令蓁想起了宋氏整日里抱着自己喊着福星的样子,微微一笑,这话倒真是不假。   而另一旁的宋氏和薛令芳,面色更是苍白无神。宋氏牢牢护住了腹部,生怕腹中的孩儿溜走了一般。薛令芳眼前有些发黑,耳边黄太医的声音都逐渐变得模糊,转而替换成了丫鬟婆子们焦急的呼喊声,一句一句地喊着“太太大出血了,太太不行了”。   “蓁姐儿,你这般阴狠的药方子是从何处得来?”三老太爷哑着嗓子问道,连一直喊着的郡主称呼都忘记了。而薛令蓁清楚地看到,就连三老夫人的手都有些颤抖。   “纤云,你同三叔公和三叔祖母说说吧。”   纤云被梁姨娘阴狠的目光吓得身子不由得一颤,随即看着薛令蓁便站在自己身侧,大着胆子站了出来,说道:“奴婢是大少爷房中的大丫鬟。今日早上太太宣布了有孕的喜事,梁姨娘和少爷去贺喜,奴婢也就在厢房屋后收拾些花草。少爷一回来,便大发怒火,还将马嬷嬷给推倒丧了命,奴婢吓怕了,也就躲在后面不敢出来。这时梁姨娘来了,将尸体收拾了去,还给了少爷一张药方子,道她设法让太太早产,届时喝下此药,一尸两命……”   随着纤云的话,薛荣彻底崩溃了,心虚地顶不住宋氏几人凌厉的目光,不禁蜷缩起了身子,哭着求饶道:“都是姨娘出的主意,我只是心动了,但随即我就后悔了,我还没来得行动呢。”   三老太爷用手护住胸口,薛家怎么就出了个这么不仁不孝的东西!害母杀弟,更要紧的是,杀的是陈国公府久盼才来的嫡子,若真让他得手,薛三老太爷到了地下不知如何去向他那堂兄交代,薛老爷子去世前,最遗憾的便是没看到嫡孙出世。   三老太爷气得双手颤抖,胸口一哽,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三老夫人见状,急忙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个小瓷瓶,喂了一粒药丸给三老太爷服下,宋氏和薛令芳也吓了一跳,倒没听说三老太爷还有这样的病情。还好这黄太医虽最善妇科,可也并非只懂妇科,薛令蓁连忙他给老爷子瞧瞧。   待黄太医瞧过后,只说是怒火攻心所致,莫要动怒,按时服药就好。宋氏和薛令芳才松了口气,宋氏对着三老夫人歉疚地道:“三堂婶,当真是抱歉,日后三堂叔的药材都尽管从国公府这边出,都用上好的,务必把堂叔的身子调理好。”   三老夫人摆摆手,老头子是老毛病了,这次也是被薛荣和梁氏气得发病,还不至于迁怒到了宋氏她们身上。   黄太医见是要处置家事了,便道:“臣家中还有些事情,先行告退。”   薛令蓁点点头,命人拿了银子给黄太医,他是个聪明的,立刻拿了银子便离开了陈国公府。   待薛三老太爷缓了过来,薛令蓁转着腕子上的佛珠,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里郁色深深,缓缓开口:“若是寻常的丑事,或只有梁姨娘牵扯了进去,这是国公府的家中私事,阿娘自己便能了断了。可薛荣乃是薛家子,所犯的又是族中不仁不孝的家规,这才要请了您二人前来。”   宋氏恨得咬牙切齿,握着薛令芳和薛令蓁的手,才觉得有一丝安稳劲儿,看着梁姨娘母子宛如看着个死人一般,“此事绝不能轻饶了去。这般的手法,备不住当年我生蓁姐儿一事,也就是梁氏下的手脚。若再留着他们,我怎心安?”   梁姨娘忽地笑了起来,撤掉了面上的温柔面具,露出阴狠贪婪的面目来,她现在最恨的,不是宋氏,却是薛令蓁。她愈笑愈疯狂,不知不觉便将美梦说了出来:“薛令蓁,你可知,我日日夜夜做着梦,宋氏早在当年便和你一起死了,薛令芳不过一个有着罪族之母的孤女。过后多年,风声渐消,我因有子而被扶正,虽薛令芳日后嫁给了蔡阳陆氏之子,却依旧和她娘一般,遭了夫君厌弃,甚至我那表外甥女儿借着我和国公府的威风都能暗中和陆家子苟且,你这二姐姐无子无宠,迟早也是个被人毒杀的命。”   她恨得咬破了下唇的肉,“薛令蓁,我当初真后悔看轻了你是个女儿身。若没了你,我这辈子才真的算是快活如意了。”   薛荣面色煞白,只恨自己捆住了双手,没能堵住梁姨娘的嘴。   “够了!”三老太爷怕她再说些什么,惹得宋氏动了胎气,命人赶忙堵住了她的嘴。心头对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宋氏和薛令蓁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嘛。必然是梁氏心有不甘,白日痴梦罢了。   可宋氏却是手脚冰凉,却忍不住相信了梁氏的话。   她若是身死,依着郎氏和她的交情,必然会接了芳姐儿去教养,到时借着父母之命让陆轩雍娶了芳姐儿。蓁姐儿说陆轩雍是个假惺惺的人,会不会他故意留京与薛家交好,就是为的是权势富贵呢?若自己去后,他被父母逼着娶了芳姐儿,可芳姐儿又不得薛林喜爱,无法为他助力,这时薛令萍又瞧上了他,陆轩雍自然嫌占着嫡妻之位的芳姐儿碍眼。   宋氏攥紧了薛令芳的手,却发现她也面色惨淡无神,嘴唇微微颤抖,面上不知不觉已经流下泪来。   “芳姐儿莫怕,阿娘在这,蓁姐儿也在这,梁氏之言,不过是其失心做梦罢了。”   薛令芳点了点头,缓缓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三老太爷见状,摇了摇头。到底是妇人家,胆子如此之小,几言几语,就六神无主了。待望向梁姨娘时,变得阴冷起来。   “梁氏与薛荣,皆按照族规处置了便是。”   薛荣此刻吓得心只颤,不禁暗恨自己在家学里不曾用心记过族规,此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歌刑罚。他望着宋氏,哭成了一团,企图能以自己养在正院数年的情分博得一丝可怜,再者,他也没有出手害了宋氏啊,只是想想罢了。   可惜,宋氏冷眼旁观,薛荣年纪小,又是被梁氏教唆的,逃得了一死,可却被逐出薛家族谱,还要被囚于家寺之中,在那里,薛荣这样的大少爷就连生存都是难事。可梁氏,这个罪魁祸首,难逃黥面乱仗打死的结局。   待外人走后,只余下了宋氏、薛令芳和薛令蓁母女三人,薛令芳终于忍不住紧紧抱着薛令蓁,嘴里哭着轻声呢喃道:“谢谢你,谢谢你,蓁蓁。”   宋氏以为她吓怕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薛令蓁心底里明白她为何而谢,轻轻笑了笑。 第52章   东宫问竹轩内,秦烨合上了军营中最新送上的奏折,嘴角不禁带了丝笑意,宋家果真是训练骑兵的好手,虽还未成形,可现在的骑兵营比之以前,可谓是重获生机,焕然一新。而今因有宋家和吕家的威名在,军中安定,太子和李家遗留下来的心腹也被逐一驱除,朝堂上的局势,随着太子丧仪的平淡下来,也逐渐平稳。   夏直见状,悄悄命人送了杯花茶上来。秦烨独爱白水,就连淡茶也喝不下。唯独是那泰安郡主送的亲手制成的花茶他颇为喜爱,更因那花植乃是由薛令蓁异能滋润过的,有养身之效,喝下后,倒愈发精神些了,秦烨代为批奏折,这花茶正是他所需的,时间一久,便养成了习惯。   秦烨喝罢了花茶,嘴里还有淡淡的香气,仿佛和薛令蓁身上的花木清香有些相似,他眯了眯双眼,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郡主那里可来了信?”政务繁忙,他不便出宫,倒有些想念那小丫头了。当年只有书信来往,虽不得见面,但他也感到很满足。可如今两人见了面,却想着要常常相见才好,果真人心都是贪无止境的,时间快些到年末才好。   今天您可都问了三回了。夏直默默腹诽,献宝似地将今儿下午送来的信奉上,笑道:“这可是郡主这个月来的第十封信,要不说郡主和您有缘,天生的感情好。”   秦烨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信,可夏直跟了他多年,还能看不出他眼底里的欣喜?   信封里除了一封简单的书信,还有一个荷包,里面装着是薛令蓁新制成的花茶。夏直私下瞥了眼,那荷包用的是极好的布料,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样儿也讨喜,只是这绣功委实差了些,梅兰竹菊,梅花花瓣团成了一团,兰花倒还有个样子,竹子绣得像个扁担,菊花更绣得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秦烨修长的手指摸着荷包上的花纹,面上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笑:“好歹绣得兰花进步了些。”虽话语里嫌弃,却仍把那荷包放进了匣子里珍放起来。   待瞧过了信,夏直就觉得自家主子的情绪又变了些。他忙着上前替主子解忧,暗地里也感叹一句,能让这从小就沉稳淡漠的主子短短时间内,神色如此之多变的,还真就只有了郡主一个人。   “殿下,可是郡主有什么事情?”但这神情不对啊,没那么担心,只有一些……郁闷和不开心。   “无事。”秦烨表情恢复了,将书信搁在匣子了,提笔写下另一封信,交给了夏直,命他明日一早便送到陈国公府去。   ……   接连下了三天的雨,小雨连绵不断,直到了昨晚才停下。天气凉爽许多。陈国公府内,薛令蓁见天气凉爽,让人抬出了竹榻在院子里乘凉看书,叫来了个极善茶道的侍女来煮茶。   薛令蓁盘腿坐在竹榻上,不多时,雪槿传话道是梁姨娘受刑完了,族中行刑的人前来回话。   薛家自有一套处置违反族规、败坏家族名声的刑罚,而负责行刑的人,多是家中贫困的族人,实在需要钱财,才会去干这不积德的事情。而按照惯例,行刑后,那族人便可去告状的事主家中领得额外的一笔赏银。   梁姨娘行刑之处在祖祠后专门的一处用刑之地,因动刑场面血腥,薛令蓁特地传话给府中各院的主子,不要误入了用刑之地,免得受了冲撞。   前去行刑的族人来回话,道:“这梁姨娘本是冷静至极,可待在地牢里关了两日,不知做了什么梦,人愈发疯癫了,受刑之时,还嘴里只喊着:‘我是国公爷的母亲,谁敢伤我?’”   族人嘲笑着,笑容里带了丝讨好:“许是怕死了,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也难怪能生出薛荣,不,梁荣那般的儿子来。”薛荣被逐出了族,三老太爷气得不轻,尤其是这薛荣是庶子,还想谋害嫡子,更是动了他的逆鳞,当天晚上回去,就烧香祭告祖先薛荣的罪过,然后请了族谱,拿笔将薛荣的名字划去,薛荣无姓,大家就以他生母的姓氏称呼,日后薛荣也就只能是梁荣了。   可笑这梁荣还在庆幸自己能保住一命,可一旦进了那家寺中,他这般意图谋害嫡母手足的不仁不孝的人最为人厌恶,能在里面得了多少好呢?更不必说,他是富贵窝里出身的大少爷,在那里只会觉得生不如死。   众人只当梁姨娘的毒计暴露,连累自己失去了性命和儿子,接受不能以致疯癫。唯独是薛令蓁和薛令芳二人才知道,梁氏最后所做的梦便是薛令芳前世所经历的一切,短短数句话,可对于薛令芳却是一生的痛苦,不免陷入在了前世挥之不去的噩梦里,这几日便病了下去,请了太医又来瞧了一回,便是薛令蓁用了异能也不见效,反而是听到了梁姨娘的死讯,这才完全放下心,身体逐渐完全大好起来。薛令蓁知道,这是她的心病终于消除了。   “退下吧。”薛令蓁让雪松拿了赏银给来回话的族人,那族人临走时,遥遥回头一望,只见那位金尊玉贵的泰安郡主笔直着腰身,盘坐在纳凉的竹榻上,面前的小案上,一个白皙清秀的侍女正优雅而娴静地在红泥小炉上煮着茶汤,热气缓缓上升,消散在郡主的面上,他若有若无地,听到了一丝叹息。   待走到了门外,族人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道自己糊涂。郡主是天上的仙人,自然是慈悲悯人,自己将梁姨娘说得如此之惨,岂不是惹了她伤心,不过这般宽厚仁善,才是将来国母典范才是。   族人顶着对薛令蓁美好的误会而走,这厢薛令蓁想起了秦烨命人送来的信,托着腮,还在发愁,觉得面前赏心悦目的侍女奉茶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薛令蓁手里握着秦烨送来的信,噘了噘嘴,手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怎么办,她好像把人惹生气了。   此事她可真没想瞒着秦烨,雪槿也跟着她参与了整个事情,她还是主动写信给了秦烨报知此事呢,她只是怕错过了时机,一时没想到秦烨罢了,这才自己直接出了手,等万事了结了,这才想起给秦烨写信,信里说了不少好话,试图蒙混过关,可秦烨却稳准狠地抓住了重点。   先前李原一事便让秦烨放心不下,虽把会武功的雪槿送了来,可秦烨自幼养成了多疑谨慎性子,仍嘱托了薛令蓁,万一遇到了事情,先不要自己出手,总要先给他说一声。   得了,这下子,可算把这个小肚鸡肠的给惹生气了,怎么哄还要好好想想。薛令蓁又是一叹。   雪槿看着小主子发愁的模样,想起今早太孙殿下派人送了信来,不禁笑了笑,说道:“郡主不必发愁,殿下向来对郡主生不起气来,您啊,不需费心劳神。”   薛令蓁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笑了笑,将手中的信收到了一边的宝盒里,又与雪松、雪槿二人谈起了其他事,说着说着,不觉就聊到了如今在京中的魏家。   “这太子丧仪也已经结束了一些日子,魏家还没有消息?”薛令蓁面前摆着个果盘,她伸手拿了根银签子插起一块冰过的西瓜放入口中,拿舌头将一粒粒的黑籽吐出来,西瓜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魏家上京,对外便说是来祭奠太子的,就算满朝文武皆知魏家与东宫之间的龌龊,可魏家势大,仍是太子的前岳家,皇帝都没有发话,这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可太子的丧事已过,余下不过是为其守孝禁娱乐罢了,魏家却还逗留在京城。   雪槿笑了笑,伸手将果盘往薛令蓁面前送了送,拿了个小凳坐在榻下:“别的消息倒是没有,最近仍留在京城里呢。只是魏大夫人学老实了,又或者是被魏老太太教训了,没再去给东宫递帖子了。不过最近魏家大老爷要上京了。”   薛令蓁拍了拍手,“我看魏老太太倒是个明白人,可惜魏大夫人没能开个好头,否则他们服了软,烨哥哥到底会留些面子。如今魏老太太是长辈,还是烨哥哥的嫡亲外祖母,她来了京城,烨哥哥总要去看看。现在不去,不过是不想给魏家留面子情了。”   雪松听了,不明白魏家与秦烨之间的恩怨,道:“太孙殿下素来风评极好,对母族魏家也未免太不留情面了些。”   薛令蓁捧着果盘,插了块西瓜塞进了雪松的嘴里,嬉笑道:“呐,你也道了烨哥哥风评极好,可本该更亲近的母族为何不亲近?事出有因,可这因必然不是在烨哥哥的身上。”魏太子妃当年一事,实在不算光鲜,就算是如今的贵族夫人间也只敢悄悄议论不敢直提,薛令蓁也不便同雪松直说,但也不愿让人误会了秦烨。   雪松点了点头,末了,笑道:“我知道了。不过我想不出这因果来,索性也与我这个小小的丫鬟无关。”   薛令蓁想起那日宋氏对她道的话,话锋一转,对雪槿道:“既然魏大老爷还要上京,你也去打听一下,可还有谁跟着来。”   雪槿应了声,又与薛令蓁说了些话,便起身出了流霞院。她是太孙特意选来侍候薛令蓁的,自然与旁的丫鬟不同,另有本领。 第53章   薛令蓁这回是长记性了,在雪槿行事前,提前一点儿时间就把事情写在了信中,递给了小印子,让其送给了东宫中秦烨的手里。   薛令蓁的动作哪里能瞒得过秦烨?不过这回秦烨收到了薛令蓁的信,阴郁了两天的心情才算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让东宫上下松了口气。   就算是太孙殿下再好看的面容,天天冷着脸,他们也觉得心惊肉跳,也是吃不消啊,唯恐自己撞到了枪口上,惹了这位主子的不喜。   问竹轩的西厢房中,小印子没找到夏直,便直接将薛令蓁的书信送到了秦烨手中。   秦烨捏着信封,眼神上下摆动,便将书信上的内容全部铭记于心,嘴角带了丝笑意。   想起小姑娘有些忐忑却又忍不住吃醋的小样子,当真是可爱可怜,让他的心从一团冰雪融化成了一泓暖阳下的春水。不过下一回,再胆大行事,仍不能轻饶了。秦烨强行止住上扬的嘴角,将书信放到了锦盒里。   待一想起如今仍逗留在京城里的魏家,秦烨的心头难以抑制地涌上一股烦躁。魏家一群人,当年的算计果真是漂亮!让皇家自咽苦果,还要厚待魏氏一族在阳溪的势力。   当年好一出苦肉计,皇帝得了魏氏一族的臣服,自此收手,不必再费工夫,反而因厚待魏家,得了个仁厚的美名。而魏氏一族不再被朝廷打压,保住自己盘踞在阳溪多年的势力。可唯独他,不过刚刚出世,就从万众瞩目的嫡长孙成了一个弃子。   若非今日得势,否则魏家不但不会是向秦烨示好,相反,定会怨恨自己这克星未能早死而替他们加深皇帝对魏家的愧疚,换取更大的利益。   太子宠妾灭妻,亏待了魏太子妃不假。可这是太子的过错,为何要他去代为偿还?   当年的事情,当真一句对不起便能解决?他合该天生就是个弃子?   秦烨眼神飞快地掠过墙壁上魏太子妃眉眼飞扬的画像,不禁长叹,魏老爷子和魏老太太果真教养出了一个顶顶的好女儿,心心念念的,全是她的父母教诲,家族荣辱,而至于她自己的性命、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都可成为了家族牺牲。   秦烨长睫垂下,眯起了双眼,微微靠在身后的靠背上,心头压抑不住的暴戾涌了上来,不禁用转动手指上扳指的动作来掩饰住他心里的情绪。   动作迟疑片刻,他从衣襟里拿出了那日薛令蓁送来的装着花茶的荷包,神色慢慢地缓和下来,向墙上的画像再供奉上了香火,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阳溪距离京城要远不远的,可若不是连夜赶路,怎么也需要五六天的功夫才能到达京城。传出魏大老爷要上京的消息时,其实魏大老爷一行人已经在来京的路上。   因他们走的是官路,沿途的各路驿站都有朝廷的官员,魏家一行人的行程踪迹早被收录起来。雪槿得了薛令蓁的吩咐,便立即着手安排下去,而且又有太孙秦烨的命令以及她泰安郡主的身份在,下面的官员不敢耽搁,整理好后,便将详细的情报送了来。   不过三四日,雪槿便已经将魏大老爷的情报送了来,因着秦烨的吩咐,连带着魏家的关系网也树理了个干净,生怕她被魏家再算计了。魏家可不是省油的灯。   毕竟魏大夫人养尊处优多年,没经历过大事,想出来的主意,上不得台面。可魏老太太不同,当年教出了魏太子妃那样的人物,替魏家换来了皇帝的愧疚与容忍,这才保住了魏家的一线生机。   魏家大老爷是魏太子妃的嫡亲兄长,更是魏老夫人和魏老爷子亲自教养的嫡长子,心性远非常人能比。当年魏家出了个太子妃,声望更甚,为了避其锋芒,本来已经考中举人的魏大老爷并未像众人所想那般,借嫡妹之势,入朝为官,反而放弃仕途,安心居于阳溪,打点族中事务,在阳溪颇有声望。魏大夫人生性骄傲自大,在阳溪的名声不过尔尔,旁人都道魏大夫人实在配不上魏家门第,但见这魏大老爷房中妾侍甚少,尊重嫡妻,更赞魏家门风,都道魏大夫人着实好命。   而魏大老爷和魏大夫人膝下一子一女,长子魏瑜俊朗端秀,颇有“玉郎”之称,而长女魏元秀在阳溪更有“女菩萨”之名。   魏元秀的出生虽比不得薛令蓁那般来历大,可也颇有些奇异之处。她出生之时,乃是二月十九日,便是传说中菩萨的生辰,而她眉间有一朱砂红痣,生得润美和善,颇有菩萨之相,因此刚出生不久,就被魏老太太亲自抱去抚养,在魏家颇受看重,甚至胜于当年的魏太子妃。在其五岁时更被寺庙里的尼姑认为是有福缘之人。不过这些消息已经是几年前的了,最近这魏家再低调不过。   魏大夫人肚子争气,有这两个出色的子女,为人纵使糊涂些,也被魏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总不能不给孙子孙女留些颜面。细细算来,那次招惹了薛令蓁、惹了秦烨发火,还是魏老太太自孙女降生后,第一次对这个儿媳妇发火。   院子里三五成群的小丫头一边嬉笑着,一边拿着杆子粘着扰人的知了,显得惬意欢快。   屋内柔和的烛光下,摆在不远处的冰盆冒着微微的寒气,上方悬着两扇黄铜制成的扇叶,人只要轻轻拉动一旁的细声,就能扇出风来。   黄花梨雕的贵妃榻上,上面铺着软和且凉爽的柔纱,上着淡青色纱做的罩衫,下则是一条藕荷色绣蝴蝶戏花花纹蜀锦裙的薛令蓁坐在榻上,裙摆随意地散开,像是一朵盛开娇嫩花朵。   看完了手中的纸张,随即微微闭上双眸,靠在身后的月白云纹引枕上,悄悄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不禁轻笑一声:“女菩萨吗?这可真是头一回听说的稀奇事儿。”   雪槿被她说得也不禁一笑。魏家对这位魏大姑娘可真是废了心思。若没了这位泰安郡主出世,依着魏家的声望家世,以及这个名声,只要好好教养,将来不管是谁当了皇太孙,备不住魏家还真会再出了个太子妃,又不至于失了名声。可自家郡主横空出世,生生斩断了魏家福女上位的这条道儿。魏家这才不得不在郡主出生后的几年,有意减弱魏元秀的名声,否则跟真祥瑞对上了,岂不是尴尬至极了吗?   看了好一会儿,身边的宝珠明灯的光辉再柔和,薛令蓁也盯得有些眼睛发酸发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雪松见了,便拿来软帕用热水打湿,蘸了明目养眼的膏子,在薛令蓁的眼周匀开了,顺着穴位给她的眼睛按摩,顺道将其手中的信拿了下来,不经意地一瞧,好家伙,满满登登的五张宣纸。   在雪松心疼的目光下,薛令蓁也噘了噘嘴。那些官员为她办事着实细心,这魏家嫡系说得详详细细,整整写了五张宣纸,不过也只是能从外就能打听到的魏家消息,至于魏家内部的消息,并无多少。不过想来也是,那些魏家人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息,怎么可能查得到?   雪松手指纤柔,力度适宜地按压在眼周的穴位上,薛令蓁不禁舒服地喟叹一声。   “魏家大老爷此次上京,果然不止他一个人,长子魏瑜留在阳溪打点族中庶务,十四岁的长女魏元秀便随着他上了京城,十有八九是冲着公主郡主侍读的位子去的,更准确些,是为了烨哥哥。”薛令蓁合上眸子,长睫如扇,在白瓷般细致的肌肤上洒下小小的阴影。   宫中太子之女秦烟,以及两个十一二岁的公主:六公主、七公主,在今年十二月后,薛令蓁将和她们一同在宫中读书生活。而原先六公主的伴读因年岁大了,便出宫了,如今要换新的。而秦烟则第一次上女学,薛令蓁则是她名义上的伴读。   而谁要成了伴读,寻常要在宫中居住,自然就可出入东宫了,时间一长,见面便是三分情嘛。   “唉,烨哥哥还真是招人喜欢啊。”薛令蓁微微一笑,梨涡若隐若现,有些上挑的眸子宛如月牙儿,眼底里的光色犹如月下清华,不知为何,透着些凉意。   自古以来,话本子写的表哥,表妹最好出些事儿,更何况这表妹还是居心不良而来的呢。   对于魏家,薛令蓁是提不起一丝好感,不过女孩之间总有些攀比之心,薛令蓁如今是愈发好奇魏家大小姐是何等的好看出众了。   雪松不禁担忧道:“郡主今年也要入宫生活了,若魏大姑娘也被选入宫中当了公主或郡主的伴读,背地里要对郡主不利怎么办?老天保佑,魏大姑娘千万别也被选为了伴读!”   薛令蓁笑她担心,故意拿起了自己的晶石,“你忘了?我既是祥瑞,福气大得很,还能让魏元秀欺负了我?魏家虽在阳溪势大,可在京城朝堂上,还翻不起什么浪花。” 第54章   魏大老爷赶到京城时,已经夜深,魏大夫人久未见丈夫,激动得落了泪,又见丈夫爱女神色疲惫,定是长途劳累了,命人摆了饭菜,恨不得将满腔的委屈说给丈夫听,魏大老爷只温柔地替妻女夹菜,偶尔才应了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用过饭后,魏大老爷便被魏老太太叫去了单独谈话,魏大夫人揪了揪帕子,这老太婆又是要背地里说自己的坏话。   魏大夫人扬眉一笑,便是说了又怎样,她一儿一女皆是出色,自然无惧,便拉着魏元秀的手坐下,不知不觉问了许多话。   魏元秀浅笑着一一答话,仪态风姿俱是出众,让魏大夫人看了又是自豪又是替她委屈,魏家的嫡长女,偏要去了宫里,做低人一头的伴读。   魏元秀看似十分用心地在同母亲说话,可眼神暗暗瞥向父亲离去的正堂方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正堂里,魏大老爷被魏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叫了来,刚刚沐浴完,洗去了一身风尘,仅身着一身褐色长衫的魏大老爷先向魏老太太行了礼,这才缓缓坐下回话。他四十多的人,斯文儒雅,留着美须,看着十分温和,倒不像是四十多岁的,见其外表,顶多三十多岁。   魏老太太精神不错,穿着寿纹团锦褙子,坐在榻上,盘着手里的佛珠,半眯着眼睛,嘴里轻声念着佛经,直到见着了魏大老爷,才缓缓睁开双眼,关切地问了几句后,放心地点了点头,魏老太太方才将魏大夫人得罪了秦烨的所作所为讲给了魏大老爷听,眼里带着一丝警告,说道“你媳妇的脾气,大约也只听你的几句话了,我不过训了她,便在背后嘀咕多久。往日在阳溪,她这般无所顾忌,人家在阳溪是念着魏家才忍她三分,可这里不是阳溪,而是京城。这次是为了魏家将来的命运,关系重大,可不能大意了。”   一袭娇粉比甲、着水红绫子裙的秀丽小丫鬟缓缓上前给魏大老爷端上了杯茶水,魏大老爷喝了几口,连忙应下,恭敬地笑道:“母亲交代的是,待一会儿回了房,我便好好教导肃蓉。”   魏大老爷话锋一转,面上带着一些迟疑地开口问道:“儿子方才听肃蓉道,太孙殿下似乎对咱们魏家极为不友善,倒是对泰安郡主及宋、薛两家偏心照顾。咱们当真还要将全部筹码押在了太孙殿下身上?”   魏老太太点点头,叹了口气:“若是当年早知这孩子命大,你妹妹也不必走到那一步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圣上病重,听你妹妹的陪嫁方氏所讲,这几年烨哥儿早将朝堂上的重要势力握在自己手中,而今宋家起复,军权也皆在其手,魏家不是他的对手,也不能与之为敌。”   魏大老爷谨慎地说道:“若咱们支持了太孙殿下,他却仍心存恨意,消磨完魏家给的好处,便恩将仇报如何?”   “我何尝没有担心?不过……”魏老太太转着佛珠的动作突然停下,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不过,现在我倒有些把握了。方氏道烨哥儿十分怀念母亲,甚至将生母的画像摆在了自己居住的问竹轩内,常常祭奠。就算是今日方氏因与我们来往,惹了他不喜,他也仍感念着方氏的照顾之恩,给了一笔可观的钱财,询问过方氏的意愿后,着人将方氏送回了魏家。由此来看,烨哥儿倒不知当年之事,对魏家不喜,多半是因为咱们当年对他不管不问,这倒是咱们的突破口。毕竟,血缘之亲,便是天然的有利武器。”   魏老太太说着,话语停了停,冷笑道:“当日太子丧仪之上,初初相见,便是一个最好的缓和感情的机会。可你那糊涂媳妇儿,真当自己还在阳溪不成?明知道烨哥儿喜欢泰安郡主,却偏偏以为泰安郡主是个人小好欺负的,出言挑拨,这下子更动了烨哥儿的逆鳞,当众甩了咱们魏家的面子。”   见魏大老爷要说话,魏老太太便接着道:“我知道你这些年纵着她,是想立个靶子,让人看到魏家还有些缺点,让皇上对魏家放心,可你也要管一下,莫要太出格,以免在这京城得罪了什么人。”   “儿子知道了。”魏大老爷面色一僵,眼里对魏大夫人露出一丝恼意,转而追问道:“当年之事可留下什么痕迹没有?”   魏老太太皱眉想了想,手中不自觉又盘起了佛珠,语气缓慢地道:“应当是没有的。我问了方氏,她是澜儿的贴身心腹,澜儿连她都瞒着,当年烨哥儿也不过是襁褓幼儿。再者,这么多年,李家女得势,早恨不得将东宫内澜儿留下的痕迹抹干净,如今烨哥儿又如何得知?”   魏老太太说完,便不禁微微哽咽,身旁的嬷嬷连忙递上了帕子。   魏大老爷知道自己那妹妹一直是母亲的心头之痛,不禁微微垂着脑袋,感伤道:“妹妹也是为魏家考虑,母亲就莫要太过伤怀了。”   魏老太太道:“我看重元秀,并非仅仅是因其生辰,更是因她有四五分像了你妹妹。如今看来,她与烨哥儿还真有些机会。”   魏大老爷提起长女,面上的笑意多了起来,“元姐儿出众,在阳溪的一众贵女中,都独有风采。只是,若真让其为了侧妃,总是委屈了她。”   魏老太太嗤笑:“委屈?哪里委屈?她不做侧妃,难不成还要把真正天生祥瑞的泰安郡主当作侧妃,让其让位给元姐儿?你与你那夫人未免也太高看一眼自家的女儿。元姐儿是千好万好,可她比得过仙人降世、舅舅手握军权的泰安郡主吗?魏家是在阳溪权大声望高,可在京城,手无实权,出了阳溪,便身份低了许多,现在已经惹了烨哥儿不喜,你老老实实的,元姐儿到底年纪小,莫要再让你那媳妇惹得元姐儿生出现在不该有的心思!”   魏老太太叹道:“当年也不知咱们是如何鬼迷心窍了,竟因为元姐儿一个生辰特殊了些,便让肃蓉散布出菩萨转世的传言,哪里能想到,真正的祥瑞没过几年便生了出来,如今还要和人家正面对上,平白让泰安郡主看轻了元姐儿。”   魏大老爷念及此,也暗叹果真就是时也命也,好在如今皇上有意,在三年孝期之后,先为太孙择选侧妃入府。在这之前,先让元姐儿消除了在太孙心中的芥蒂才好。至于流传甚广的太孙克亲的名声,魏大老爷也不甚在意。虽老太太这般说魏元秀的福女之名乃是人为,可魏大老爷还是相信,女儿眉心红痣,天生与菩萨一天生辰,必然是有福之人,就算比不得薛家的泰安郡主,也并非凡人。   ……   八月一过,夏季就渐渐过去了,天气也开始逐渐变得凉爽起来,所谓秋高气爽,正是出门游玩赴宴之时,而在京城中待了一段时间的魏家也传出了要在京中替魏老太太兴办六十大寿的消息,虽碍于太子丧仪刚过不足两月,寿宴只能小办,可魏大夫人仍早早挑好了邀请人选后,便亲自写了帖子去向京中的勋贵之家下帖子。   魏家虽与东宫不亲近,可到底因先太子妃的缘故而受皇帝尊重,更因魏家在阳溪乃是大族,因此魏家虽在京中的根基不稳,愿意与其交好的还是大有人在。   因着薛令蓁和秦烨的关系,以及宋家得受重用,薛家与宋家也早在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去赴宴的帖子。   薛令蓁眼中兴趣满满,她自了解过魏家一些后,便对魏家的嫡长女魏元秀颇为好奇。可宋氏自太子丧仪后,便一直不喜魏家,不欲搭理这魏家的请帖。倒是云氏自搬入昌国公府后,尚未能结交新人这次是个好机会,被薛令蓁说得有些意动,便由云氏和薛令芳、薛令蓁去赴宴,宋氏在家中养胎。   其实也并非她如此,京城不少人也在暗中将两人做了比较。   随着魏氏长女随父入京,昔日魏太子妃的风采也被人回想起,而这个新的魏氏明珠在阳溪的美名便也逐渐传到了京城里,自然她“菩萨转世”的奇闻传播最广,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有心安排。   太孙有个克星之名,这魏家长女便有了个“女菩萨”的福缘之名,让人觉得实在太过巧合,怀疑是魏家所为,让人看轻三分,暗中嗤笑,所谓的阳溪名族,也会暗中使这等手段,将家中女儿嫁给东宫太孙作妾。   这般一来,不管怎样,魏氏女与泰安郡主在京中都有个“福女”的名声,虽薛令蓁与魏元秀年纪有差,但难免不将两人相对比一番。   令人可惜的是,这泰安郡主薛令蓁年幼长居灵云山学习,不常出面,今年回家常住也不过只出席了吕家夫人的赏花宴罢了。而魏家姑娘魏元秀更是头一回上京城来,知之甚少,传言可靠不可靠也不可知。便是想比较一番,也因了解甚少而无从对比。   而这一回的魏老太太的寿筵,因皇帝对这魏家有意顾及其颜面,魏老太太又是太孙殿下的长辈,太孙殿下还是要到场的,倒真是一出好戏了。 第55章   赴宴那日,宋氏虽不想去,却有心想让女儿压一压那魏氏嫡女的风头,命丫鬟将薛令蓁、薛令芳二人精心打扮一番。   薛令蓁年纪小,容貌本是极盛,精心一打扮,就已经站在那里夺目惊艳。云氏一大早上就命人挑了一只难得的御赐白玉镂空滚珠手镯送了来。   薛令蓁轻轻从金云纹锦匣里取出手镯,她白瓷般的肌肤和这白玉对比,也分不清是玉色更美,还是她的肌肤更为莹润,行走间,皎洁白皙的珍珠便在镂空的空心手镯里滚来滚去,珠玉之声,入耳极妙。   薛令蓁举起手镯,透过室内柔暖的烛光,依稀可以看见玉镯上镂空的花纹光影印在了里面的珍珠上,这才看见镯子上雕着的花纹乃是十二执灯仕女图,身姿各异,别有风韵,薛令蓁满眼都是喜欢。   “好精巧的东西!”雪松替薛令蓁梳好了头,不禁对来送东西的嬷嬷惊道。   嬷嬷笑道:“我家太太也是一眼就挑中了这只玉镯,心里念着郡主您,立刻吩咐奴婢送了来。太太也不久就会来陈国公府,同您与二表姑娘一同走。”   薛令蓁点点头,命人给那嬷嬷一些赏银,收拾过后,薛令蓁才在丫鬟的簇拥中,去正院见了宋氏与云氏。   云氏身着一身杏色团花褙子,瞧着十分温柔可亲,与宋氏正说着话,转眼间,薛令芳、薛令蓁两姐妹都已经到了丹枫院。   薛令芳身姿曼妙,颇具少女的娇美,显得端庄明艳,大方得体。而薛令蓁粉雕玉琢,容色独绝,灵动娇俏。   云氏和宋氏瞧着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还好芳姐儿早早定了亲,蓁姐儿未来自有着落,否则,我带着这么出色的一对儿姐妹花,不知道要有多少夫人为其家中的男儿说话了。”云氏起身一边由着丫鬟打理自己的有些坐皱的衣裙,一边对宋氏笑道。   宋氏的嘴角止不住地向上勾起,对云氏道:“今日去赴宴,还请嫂子看好了蓁姐儿。魏家恐怕有意太孙侧妃之位,可别让魏家的人欺负了这丫头,她到底年纪比那魏元秀要小了一些。”   云氏不禁捏着帕子掩唇一笑,显得端庄又优雅,可见短短数月,她费了多大的功夫去将这礼仪规矩一一苦学记下,如今已经可以自己独挡一面,也并不比寻常的勋贵夫人逊色多少,只为不让旁人笑话宋家主母乡野出身,毫无规矩。   那日太子丧仪之上,太孙殿下对蓁姐儿的偏爱照顾,她有目共睹。一想到今日太孙殿下也要前来为魏老太太贺寿,云氏轻笑,只怕根本用不到自己操心,太孙殿下便会将一切蓁姐儿的烦恼事给解决了。   宋氏帮着云氏又清点了一遍贺礼,确定毫无差误后,亲自将云氏、薛令芳和薛令蓁三人送上马车,三人身旁跟着的丫鬟嬷嬷则坐到了后面的一辆较为简陋些的马车上。   宋氏自怀有身孕后,气性儿便愈发大了,不禁对着身侧的珍珠道:“并非是舍不得那些东西,可一旦想起,要去送给了魏家,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珍珠哭笑不得,道:“这也是为了不折损了宋家和薛家的颜面,再者不过是寻常的意头不错的贺礼罢了。”   宋氏这才撇撇嘴,不再言语,认定是魏家自己散播的魏元秀“福女”的名头,想要同蓁姐儿一争高下,大胆自造祥瑞,怎也不怕天降霉运给他们呢,真是初次上京,没学了太子李家他们的教训。   ……   马车缓缓驶到了魏家宅院的正门前,薛令蓁、云氏几人由各自的丫鬟婆子搀着,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眼神不觉在这魏家的宅院前打量个来回。周围也接连有别府的马车赶来,偶尔遇到了曾在太子丧仪上见识过一两面的夫人,云氏也上前问好,一时之间,这魏家门前颇为热闹,登记贺礼的小厮管家跑个不停。都道魏家在阳溪豪富,的确如此。魏大老爷身无官职,因此这魏家的府邸不得违了规矩修建,只是,在其应有的范围内也是富贵大气了。   许多人抱着瞧好戏的心思,看着薛令蓁自云氏身后走出,同各个老爷夫人打了个照面,亭亭玉立,小小年纪,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容便瞬间夺取了众人的注意力。   几位夫人已经被迎入魏家中,扫了阳光下玉人般的泰安郡主,眼中不由对那随着父母迎客、上下打点的魏大姑娘略有丝失望。   魏大姑娘,虽仪容出众,容貌中且有当年魏太子妃的几分貌美。当年魏太子妃的美貌尚且比不过这薛令蓁,更何况是这连魏太子妃都不如的魏大姑娘呢。   虽说女儿重德,可这容貌仪态亦是重要,魏大姑娘已经先输了一层,再加上泰安郡主与太孙殿下之前的情分,好戏刚开局,魏家就失了先机。   “芳姐儿,郡主,宋夫人。”吕夫人见薛令蓁一行人,便同与云氏一道走,听闻宋氏不来,便问候了几句宋氏的身体状况。吕侯爷、吕樘也与云氏、薛令芳和薛令蓁见了面,吕樘对薛令芳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眼睛盯在了薛令芳的身上,让薛令芳红了一张俏脸儿。   “郡主、宋夫人,让您们见笑了。”吕侯爷瞪了一眼情痴的儿子,不好意思地对薛令蓁和云氏一笑。   这厢魏大老爷和魏大夫人携着长女魏元秀也笑容满面地走来。   魏家人对薛令蓁姐妹俩、吕家人和云氏行完礼后,魏大夫人和魏大老爷在看到了精心打扮过后,更显容貌姝色的薛令蓁,心情不由得沉下一刻,尤其是魏大夫人,在触及丈夫警告的目光后,脸上才重新带起了笑意。   魏大老爷拇指掩在衣袖中,微微收紧,原本对女儿的自信倒减弱了一些。只能告诉自己,日后母仪天下,并非有美色就可,贤良淑德才是正经。   魏大夫人笑道:“郡主一来,显得我这院子都更加光彩照人了。”   薛令蓁望着态度大变的魏大夫人,嘴角微勾:“多谢了夫人夸奖。”   “元姐儿,我和你父亲还要在这忙些时间,你快带着几位贵客往万松堂去,莫要怠慢才是。”魏大夫人叫来了跟在身后娴静端庄的女儿魏元秀,薛令蓁这才提起了一些精神,抬眼望去。   只见魏元秀身着一身藕荷色绣莲花圆领襦裙,内衬白绸底儿绣竹叶立领中衣,腰间束着碧绿的宫绦。人梳着垂挂髻,鬓角戴着三支琉璃、翡翠等做的花瓣的花钗,垂下三簇珍珠流苏,生的果真是丰美端庄,脸庞圆润却并不显得臃肿,柳眉不画而翠,一双弯眉正中间一颗小小红痣,杏眼柔美似水,天生笑唇,即使垂眸静待之时,也仍给人一种柔和亲近的感觉。   这般一瞧,便当真是个和善的长相,又兼她生得有些丰美圆润,肤色白皙,配着眉心处一点红痣,当真有些那些画像里观音的□□。   “请这边走。”魏元秀面带笑意,嗓音柔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几人,最终落到了身量最小的薛令蓁身上。   薛令蓁正伸着手准备挽着薛令芳,身上穿着百蝶穿花的织金牙白色裙子,脸上盈盈笑意,眉眼弯弯,眼底里好似有流光,立在一处,便只觉是美玉莹光一般。与年龄无关,这是极为过人的容色才能让人有如此之感。不像一般的美人胚子,若年岁尚小,人尚未长开,便不得显出容貌中一般的娇美来,给人一种容色不足的感觉。   饶是她心中如何骄傲,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份天赐祥瑞,姝色独绝,当真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可万事才刚刚开始,她又怎会轻易便认输?   薛令芳纤眉微皱,望着面前优雅端庄的少女,心头怎么都觉得有一丝怪异。   明明上一辈子魏家与秦烨毫无瓜葛,甚至有人还瞧见,当皇长孙死后,魏家还有人高兴万分,不过没人信罢了。而前世中的魏元秀则与楚王的嫡长孙定了亲,成了日后的楚王妃,身份尊贵,有楚王在太子面前为姻亲魏家求情,魏家又舍得费了一番财力,再加上这魏家长子本就出色,魏家长子便入朝为官,不过十年后便当了手握重权的大理寺卿。   这魏家本就兴盛,在一女嫁入楚王府,长子入朝为重臣后,声望更是达到了巅峰。让那时的陆轩雍深深嫉恨,整日愤恨不平,抱怨自己这国公府嫡小姐形同虚设,半点儿用处都没有的废物。   可如今的魏元秀却要盘算着成为东宫的太孙侧妃,魏家也似乎站在了秦烨的身后,实在是变化巨大。若当真魏家如愿以偿,太孙会不会因为这是嫡亲的表妹,而有所变心呢?薛令芳不禁握紧了薛令蓁的手。   “二姐姐,你怎么了?”   看到薛令芳有些走神,又突然握起了自己的手,薛令蓁轻声问道。   薛令芳咬了咬粉嫩的唇瓣,慎重地握着薛令蓁的手,道:“蓁蓁,魏家下的帖子来意不善,你……”   薛令蓁轻笑了一声,让吕樘不禁回望,好奇这姐妹俩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二姐姐放心,我哪能让他们算计着,今日不用我动手,魏家自己恐怕就要吃了苦头。”她笑容明媚俏皮,却让薛令芳稍稍定了定心神。   这个妹妹总是这样,话不多说,一举一动都让人心里安定了下来。 第56章   魏家院子里的景色颇好,假山怪石,奇花异草,虽这宅子在京中多年不曾有主人过来入住,可可依旧可以看出,被下人们打点的十分安妥。其中,以这万松堂更为华美精致。   与魏家这些年的富贵生活相比,薛令蓁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就又想起了当年方姑姑曾提过几句的秦烨当年的处境。无父母疼爱依靠不说,偏因着克星之名,遭了不少人的轻慢,就连那太医,有时为了巴结李庶妃母子俩,少不得对他暗中刁难些,更何况他那时天生体弱至极,时不时就要受着病痛的折磨。若非他命大,硬是长大了,一点一点地谋划着改变自己的处境,否则早就死在了东宫问竹轩的某个角落。   同是魏太子妃的血亲骨肉,魏家这些人仗着皇帝对魏太子妃的愧疚,在阳溪活得无忧无虑,甚至还谋算着继续养出一个魏太子妃,以得到更多的利益。而秦烨呢,因着魏太子妃的难产离世,被冠以克星孤煞之名,即便心存愧疚的皇帝也怕见他伤情,更因生母而被太子和李庶妃厌恶,在东宫活得艰难无比,得知魏家前来时,却没想到自己就此变成了人人抛弃的弃子。   薛令蓁几人随着魏元秀走过游廊,越来越靠近魏家的万松堂内,只听正遥遥传来一阵热闹的嬉笑声,依稀可以听见是几个清脆的年轻女声在陪着魏老太太说笑。   守在门外的两个碧蓝掐牙背心、青色布裙的小丫鬟见了魏元秀,笑吟吟地道福身行礼,见了薛令蓁几人,愣了半天才回了神,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掀起了帘子进去回话,一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笑道:“泰安郡主、昌国公夫人、宁平侯、侯夫人、世子、薛二姑娘请进。”   魏元秀点了点头,捏着帕子,对薛令蓁露出了一抹亲和的笑意,说道:“我与祖母早在阳溪就听闻了郡主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真不虚,甚至郡主比传闻中形容的还要来的精致漂亮,只将我衬到了尘埃里。祖母念着太孙殿下和郡主您,今日早早就在万松堂等着呢。”   薛令蓁挽着薛令芳的手,听到了魏元秀的声音,才缓缓收回欣赏这院落里景色的眼神,客气地笑了笑,道:“多谢夸奖。不过我瞧着,魏姑娘天生的菩萨相,也是十分温柔端庄的。”   听薛令蓁提起了自己的“菩萨相”,魏元秀心里顿感不舒服起来,微微抬眼,轻轻扫了一眼薛令蓁,只见这泰安郡主眉眼含笑,亭亭地立在薛二姑娘的身侧,神情乖巧俏皮。   若非她还那般善意地笑着,魏元秀下意识地就以为薛令蓁是在嘲讽自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纤细的柳眉。   面对着薛令蓁,多年前的羞耻感又袭上了她的心头。   在魏老太太和魏大老爷的放任以及魏大夫人的有意操控安排之下,魏元秀打小就在阳溪有着“小菩萨”的美名,她也自小按着家中的规划,潜心供奉菩萨,多去庙里为世人祈福。原本她该按着这个“福女菩萨”的道路一路从阳溪走到京城的皇族里,可谁能想得到,她七岁那年,京城本已经不受皇帝待见的薛家突然生出了个祥瑞,更被皇上亲封了郡主,魏家这才看明白,皇上一直都从未真正相信过她这个魏家的所谓的福女。更不用说,待太孙身体好转后,魏家上下如何后悔莫及了。   魏元秀看着薛令蓁正与薛令芳谈笑的面容,忽然又想起,那日京城祥瑞使太孙身体康复的消息传入了魏家,她正准备带着贴身的丫鬟去上香,脸上还带着柔善的微笑,待听到了这消息,不禁面色大变。   她那时随身的丫鬟才十岁左右,听了心里疑惑,不禁悄悄问了魏元秀一句:“姑娘也是福女,还是‘小菩萨’哩,为什么姑娘治不好太孙殿下,反而是泰安郡主治好了呢?让她占了功劳。”   她当然治不好。她本就不是什么福女,不过是母亲人为的罢了。一瞬间,魏元秀仿佛被人撕开了所有的伪装,面上火辣辣的羞耻着,她当时年纪小,刚听了那消息,正是心思敏感之时,便只以为那丫鬟是在说她是个假货,当场便气哭了。至于那个小丫鬟的一家子,是被打死了还是被发卖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魏家和她拼命想要掩去福女名声,以免被人暗中耻笑。可自入京后,这传言反而愈演愈盛,甚至魏家插手了,都禁不住。只是这到底是谁的手脚呢?   魏元秀回过神来,轻轻一笑,带着薛令蓁几人往内堂走去。   万松堂内,魏老太太坐在最上方,正值自己大寿,显得十分高兴,见着了长孙女,乐呵呵地将人揽在了怀里。   薛令蓁贵为郡主,与云氏和吕夫人一同坐在前面的位置,而薛令芳则与一群官宦家的嫡出姑娘坐在一处。   魏大老爷虽无官职,可魏老太太当年因太子妃的缘故,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吕侯爷与吕樘送上了贺礼,祝了寿,便起身去了前院入宴。   而屋内陆续来贺寿的人也按照身份高低,上前去向魏老太太送上贺礼。不过一会儿,便轮到了薛令蓁。   薛令蓁望着手中的贺礼,缓缓一笑,命雪松拿好了贺礼。   自薛令蓁入门后,魏老太太精明的目光就对她打量个来回。   室内的光线比外边要暗上一些,却柔和许多,洒在薛令蓁的衣裙上,随着她脚步的走动,裙摆上的蝴蝶似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般,翩然在裙摆上绣得同样栩栩如生的花卉上,优雅漂亮。   小小年纪,便可看出姝色不俗来,就连这仪态,也必是有人特特教过的,比其他姑娘,身姿更轻盈好看。   的确如此。别说是魏元秀,便是满京城的闺秀有几个有这般的容色?没见到这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俩一进来,不少女孩的手帕都捏紧了。   看着魏元秀淡定成熟的作态,魏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容色好自然有大用处,可有时候,容貌太盛并非好事,尤其对于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自古以来,以容色绝世而出名的皇后有几个没被骂成红颜祸水?像元姐儿一般,秀美娴雅,柔善端庄,才是极好。   只是目前,还需要与泰安郡主交好。毕竟秦烨只对她特殊,与薛令蓁交好,借此逐渐消除烨哥儿对魏家的恶感才好,再加上元姐儿与先太子妃的几分相似,总会在烨哥儿心底留下一些情分。而且薛令蓁在圣上与吴贵妃面前得宠,若能美言几句,自然更好。   魏老太太盘着佛珠,缓缓想着,露出和蔼的笑意,对薛令蓁招了招手,将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脱了下来给薛令蓁:“在阳溪就听说过郡主的美名,今日可算让我这老太太开了眼,一见了这样可人的孩子,我就觉得心里欢喜。只恨不得是了我的亲孙女。”   薛令蓁垂头看了眼镯子,玉润的光泽,衬得手愈发洁白柔嫩,果真是极为难得的上好玉料。   魏元秀对薛令蓁露出和善的微笑,转而对魏老太太道:“祖母这是不喜欢我了吗?”   魏老太太拉过薛令蓁,又拍了拍魏元秀的手,笑道:“你呀,连郡主的醋都吃。祖母两个都喜欢还不行吗?”   薛令蓁因是郡主,倒是不用行礼,只是魏老太太毕竟是个老长辈,她只简单地躬了下身子,以示对魏老太太的尊敬,手上顺势将那个玉镯子送了回去,而另一边,雪松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交给了魏老太太身侧的丫鬟。   魏老太太的笑容稍稍凝滞片刻,眼底里掠过一道失望的神色。若当真薛令蓁有意与魏家交好,又是个小小的晚辈,自然愿意给魏家全了面子,可如今连礼数都未曾做出,摆明了只是因为自己年岁长且辈份高罢了,不愿意同魏家交好,有意与自家疏远。薛令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魏老太太随即恢复了从容,笑了笑,仍拉着薛令蓁的手,让人打开了薛令蓁送来的礼盒。   众人也不禁有些好奇,眼神向那边瞥去。   人人皆知这泰安郡主自己有封地,自她出生后,燕阳一地愈发富庶,宋家又被赏赐了许多,更不用说她背后还有个颇会赚银子的谢三娘,倒不知会送怎样的贺礼。   就连魏元秀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眼睛往薛令蓁送上的礼盒里望去,长长窄窄的如意吉祥蝠纹锦盒,一瞧便知,里面摆着的是幅画作。而她自己的贺礼乃是一幅仙姑贺寿图,作为魏家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四艺皆是名师教授,自然有些傲气。   坐在下方的薛令芳与云氏不禁捏了捏帕子,总算看出了魏老太太的主意。薛令蓁准备贺礼时,自己拿的主意,谁也不说,让她们此刻也跟着紧张。   魏氏女在仪容和身份上已经输给了薛令蓁,先前又有故意散播菩萨福女的名声在,愈发落了下成。唯有在德才二字上拼个高低,方能让魏元秀名声好些,得了贵人的看重。就算魏元秀原先准备的贺礼输于了薛令蓁,但魏元秀献礼在薛令蓁之后,又是在魏家自己家,也有个机会调换。左右是要让薛令蓁在此失了面子,让魏元秀得了风头。   魏老太太淡笑着望着薛令蓁,若她愿意卖个好,这主意自然是不会实施的,可偏偏这薛令蓁拒了她。 第57章   薛令蓁没想多站,直接坐在了另一侧的榻上,自然就比坐在魏老太太身侧绣墩上的魏元秀高上一截。魏元秀微微皱起了眉,并不喜欢这种被人低望的位置,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挡了自己前程的人。   魏老太□□抚了略微有些气恼的魏元秀,目光深深看了眼薛令蓁。   薛令蓁的贺礼拿着那锦盒包裹着,从外看,实在华美,但也与其他夫人小姐送的贺礼没什么两样。   薛令蓁出身高,名份地位已定,又将宋家给兴旺起来,这京城里的闺秀谁能压了她一头?往后谁家女儿入了宫,都要在她手下过日子,谁又能心里甘心呢?不少的夫人既盼着这泰安郡主能将太孙的煞气化去好让自家的女儿也可入宫,又觉得这泰安郡主实在太过好运,有所嫉妒。   吕夫人扫了一眼身旁几位夫人,嗤笑:“便是看贺礼,也该老太太您回去瞧,哪有当众便拆了的道理?”   云氏亦皱眉道:“魏老夫人当众便打开郡主的礼物,您虽辈分高,可也与郡主平级,这样不免有些对郡主不尊。”   魏老太太当家做主多年,岂会不知,只是想拿个法子让魏元秀在京中洗去那些不好的名声。对于云氏与吕夫人的问话,她自然有应对的法子,算准了不少人相看好戏的心思,只拍了拍手,面上作出一副万分欢喜的模样,对众人笑道:“我今日很是有幸,得咱们的祥瑞郡主前来贺寿献礼,莫要怪我显摆了,可要将这好物同你们看看。”她似是在解释为何会当众打开这贺礼,可众人心里皆知,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罢了。   坐在中下位置的一位夫人笑容灿烂,明显是想看好戏的,果然便附和道:“哪能说您显摆?我们也好奇的紧,郡主到底会送些什么物品。郡主所赠必是不凡。”   云氏与薛令芳看向了薛令蓁,薛令蓁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回首对两人一笑,以示安抚。早知这魏家居心不良,她向来是个做事万全的性子,哪能早无防备?   连薛令蓁都不曾出言反对,这魏老太太的举动自然也就没人说道,扬了扬手,身侧两个丫鬟拿清水净了手,提裙跪在毯子上,另有一个处事稳妥的老嬷嬷净了手将如意吉祥蝠纹锦盒打开了来,取出一幅已经装裱妥帖的画作来。   魏元秀不禁带了些笑意,略微握紧了些魏老太太的手。   老嬷嬷缓缓将画作打开,下方的两个丫鬟随即便将画接着拉开。   这画长约三尺多一些,待逐渐显露出了全貌,万松堂内的气氛骤然冷结下来,便是那几位等着看笑话的夫人小姐也暗自睁大了眼,但只沉默着,不再言语。   魏老太太的面色乍变,慈和的笑容随即敛下,沉着脸将手中的连枝梅花纹白瓷茶盏重重放在榻上的小案上,茶盏的茶盖震得抖了一下,强压着怒气道:“泰安郡主,老身好意请你来,你为何偏要送这等不吉利的东西来咒我,又或是来咒魏家?魏家来京不久,如何就能这般得罪了您?”魏老太太一想起这薛令蓁是十分灵验的,更觉此画不详,心中不安。   只见薛令蓁送来的那幅画上,本该是个莲花盛景图的,论画技笔法当是一绝,可偏偏色调有些暗沉不说,更有那满湖的莲花各个都是干枯的,花瓣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倒像是个花骨苞。虽画上那湖水碧绿如翡翠,倒越发衬得花瓣干枯枯的,毫无生机,没个好意头。对于正过六十大寿的魏老太太以及渐显颓势的魏家来说,这幅画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贺寿,倒像是来咒人家的。   便是那一直自持柔善文静的魏元秀也不禁恼怒地望着薛令蓁,偏薛令蓁十分的镇定自若,没将魏家人的面色放在心上。   “此画……”薛令蓁方开口,魏元秀眼圈微红,面上带着几分委屈,却仍全着礼仪,假意为将薛令蓁开脱道:“莫非此画不是郡主所画,是有人拿来陷害郡主的?”   倒有些夫人姑娘暗道这泰安郡主是个小气性的,反而对这宽和待人的魏元秀有了些好感。   这人还真是个睁眼瞎不成?薛令蓁拿帕子掩嘴轻笑,她那画下印了她的印章,如何就能成了是别人陷害的?不过是假意想图个好名罢了。   薛令蓁莞尔一笑:“魏姑娘说错了。此话正是本郡主所画,只是尚未画到最后一步。这最后一步需要在老夫人面前画好,才是最为合适的。老夫人打开了这画是正好的。”   见她这般镇定的,原先有些担心的吕夫人、云氏与薛令芳才算是心安了。   魏老太太和魏元秀俱是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泰安郡主葫芦里装的什么花样,倒有些怕自家反中了她的计谋。   这厢薛令蓁起身理好裙摆,缓步走向那丫鬟举起的画作来,手指上方凝出一点点的异能。   众人皆是不解,泰安郡主没要什么笔墨,如何完成这幅画作。可瞧她那模样儿,又并不像是没有把握的。   薛令蓁指尖微微抚过着这画上的花瓣,这原就是拿真莲花花瓣风干后做成的干花,拿来固在这画上,待得了薛令蓁异能中木系精华的滋养,竟是原来暗沉的花色逐渐恢复起粉嫩来,皱缩起的花瓣得了养分,自然就伸展开来。   在众人的眼里,只觉便是泰安郡主玉雕似的指尖轻轻一拂过这幅画,就让这画中的莲花尽数成了真物,缓缓开放。碧湖粉莲,瞧着便是生机勃勃的好景色,让人心中欢喜,另让人觉得惊奇的便是,随着花瓣的伸展,众人还真觉得有些些的莲花香气卷入鼻中,心下不由惊叹,果真是祥瑞神迹,这般的寿礼,哪里是什么不吉之物,分明就是送了个神迹给魏家,日后好好供着,也便有福气上门来。   几位家中近年有些落魄的夫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去看魏老太太和魏元秀的神色,只恨不得将这幅画抱回家中,好沾沾这祥瑞的福气,不求能像宋家那般起死回生,只求家中的子弟能有些出色的。   倒有一些对画技有些钻研的夫人和小姐,虽被那一招奇术给惊艳,却没忽略这画技,尤其这一手色彩搭配极好,先时湖水碧绿之色在周遭的暗淡之色中并不突兀,反而映衬出色调的暗来。后来花瓣娇粉,便与碧绿搭配的极为明艳,一瞬间驱走了先前的暗色调,让人眼前一亮,整个人都觉得心情明媚起来,便不禁赞叹这薛家郡主跟随谢三娘学习,倒是天资过人,又独有一份巧心思。以往她只不出来,倒让她没显露出来。   吕夫人心下虽惊叹,可自家的前程往后有着呢,自然不愁,惊艳一番后,转身去瞧魏家那对祖孙的脸色。   旁人皆道泰安郡主是好心,送了个神迹之画给了魏家,可魏元秀只觉自己是被薛令蓁讥讽了一番。她以往在阳溪的传闻不知被谁大肆在京城里传播,现在薛令蓁大大方方地使出了奇术,就仿佛是在嘲讽自己是个假货。好好一场本该自己出彩的计谋反被她夺去了所有光彩。魏元秀苦笑,便是她画技再如何出色,能比得过这等的神术?   魏老太太注视许久不能回神,拍手笑道:“原先竟是错怪郡主了,这一幅好画,果真是珍物!”手下却将身侧靠着的石青色引枕给揪紧了,心头起了一阵凉意。薛令蓁此举为何,正是想警告自家,魏家如今正如她手中的莲花,虽外里仍在,可内里已经败了,若想重复生机,只能依仗着外孙秦烨之势。可秦烨能有如今是为何?正是因了薛令蓁她给了其一线生机。   魏老太太不曾想,连旁人都极少瞧出魏家如今的颓势,这薛令蓁看得分明,不管是不是秦烨告诉的她,这心思着实聪慧。魏家有顾虑,可薛令蓁没有,她乃是举世无双的祥瑞,就算旁人嫉妒,可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哪个敢真的伤了她半根毫毛?至于宋氏那些至亲,有她保护,也是无恙。若魏家惹怒了她,便当真不会留手了。   想明白了此处,魏老太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许是日子过得久了,竟也忘了,这小郡主可是当年谢三娘子的学生,她教出来的人,半点儿气都受不得,还要想方设法地讨回来。只是这画中的莲花枯而复生,若魏家真如此才好。魏老太太的心稍定下,命人妥善将画作收好,当着众人的面,再三地夸赞薛令蓁,才将人放走。   一回自己的座位,云氏便道:“蓁蓁提前也不说一声。不过蓁姐儿做得好,魏元秀既想算计着你,踩着你的名声搏个美名,你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她宽慰一笑:“你舅舅也不是个好惹的脾气。”   薛令蓁微微一笑,道:“我准备了此画,本只想借那枯莲警告下魏家,可谁知她们非要当众看了我的画,索性就让枯莲复生,倒成了一幅神迹之作。”说罢,她颇有些坏心眼地望向了魏老太太,“若魏家还真能拿出压得过我这幅《莲湖风光》的贺礼来,我也就服了他们了。”   吕夫人笑道:“那这样不是便宜了魏家?若真沾上了你的福运,让他们得了好处,岂不是糟心?”   薛令蓁伸出食指摆了摆,“待人走后,有他们气坏了的时候。”   在薛令芳的贺礼之前,就轮到了魏元秀。丫鬟递上了长型的礼盒,竟也是一幅画。魏元秀将礼盒捏得紧紧的,直到转交给了嬷嬷,没有人提出来好奇她的画,不禁松了口气,又有些酸涩。   薛令芳准备的则是一幅绣图,经过了薛令蓁的教训,魏家可不敢再算些什么。 第58章   待魏元秀坐回位子上,虽魏老太太心疼她,夸了几句,又有几个夫人想要同魏家交好,也夸她一些话,可众人的眼光仍叫她心头不畅,只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犹如针扎一般,穿皮破肉直直刺到了心坎里。好在她心性比同年岁的少女坚强许多,面上仍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容比之方才更是失意了。   等薛令芳贺完了寿,这万松堂内的姑娘小辈们也大多都贺完了寿,魏老太太便吩咐几个丫鬟带着这些小姐往园子里去玩,和蔼笑道:“今日是老太太我的寿辰,我最不喜拘束着女儿家的,你们都好好玩儿,若是玩累了,就叫丫鬟嬷嬷们在园子里摆了筵席就是,不必与我们搀和在一堆儿的。”   虽薛令蓁是里面年岁较小的,可压不住她身份最高,魏老太太话音落下后不久,她便起身谢道:“那就多谢老夫人了,我正想着去瞧瞧你们家园子的景色呢。方才来时就觉得与京城的布置不太一样,想必是阳溪的风格了。”   薛令芳转头笑着虚点了下她的额头,没这么直白的,当真是想让魏老太太今天一天都气不顺了。   魏老太太心头一哽,只得笑着点点头,提起魏府的富贵,她语气里还是不自觉带了些傲气:“郡主说得对,这府上皆是按着我们在阳溪的宅子布置的,确实与京城不同。”   薛令蓁笑着应下,待薛令芳行完了礼,便先行一步,离开了万松堂。其余的姑娘见此,也都福了福身子,先后离去,万松堂内顿时就空荡下来了。   吕夫人见魏元秀仍留在屋里,便问道:“魏大姑娘怎么不同她们去玩?”   魏元秀不能直言自己不想同薛令蓁出现在一起,只笑了笑,上前替魏老太太的茶盏中续了杯茶水,柔声道:“我性子是个沉闷的,不喜热闹,怕打搅了郡主和诸位姐妹的兴致,祖母这里也需要人陪着,我陪着祖母便好。”   吕夫人了然地笑了笑,只道:“是个孝顺孩子。”   倒是一旁的楚王世子妃荣氏因与魏家有着生意上的往来,她自己又是个喜欢拜佛拜观音的,魏家又对其交好,对这魏元秀倒是有些好感,心底暗道这魏家大姑娘倒也不似是有京城里那般传闻的,为了上位散播自己是菩萨转世福女的心机,若真想和泰安郡主分个高低,巴不得去园子里再比较一番,哪能这般甘心留在魏老太太身旁,倒是个孝顺的。   魏老太太笑着拍拍魏元秀的手,道:“你这孩子,你呆在这,我同这些夫人太太说话,还要顾及着你,还不如去同那些年轻孩子们逛园子有趣儿呢。快去吧,我这里有嬷嬷丫鬟伺候,还缺了你不成?”   魏元秀一想起薛令蓁,不由就生出些犹豫与胆怯,魏老太太低声道:“你若是不去,只怕别人会以为你怕了泰安郡主,又或是疑心你算计了她而心不安,只有大大方方地去了,才不让人看轻了。”   旁人只见是魏元秀不舍魏老太太,笑了她几句,魏元秀才出了万松堂,左右薛令蓁她们一边走一边闲聊,走的不快,她几步就追了上去。   薛令蓁这厢与薛令芳刚出了门,几个年纪略小些的小姑娘尚未定亲,许是如今正跟着先生学习四艺,纷纷上前行了礼来同薛令蓁询问那幅画是如何画的,一时热闹起来,连薛令芳都苦笑不得。   薛令蓁只将自己如何进行色彩搭配以及笔法上的一些心得同这些小姑娘说了,只是她们最好奇的花瓣如何复生的,却只能严肃地回答道:“这是本郡主天生的法术,你们学不来。”倒惹来一群小姑娘的艳羡和崇拜。   正当这时,就听见有人进来传话,道是太孙殿下与楚王嫡长孙前来贺寿。一众女孩不禁便把目光望向了薛令蓁和而后赶来的魏元秀身上。   薛令蓁笑道:“太孙殿下和楚王孙来了,咱们行礼便是,不必紧张,楚王孙脾气温和是出了名的,太孙殿下也是极好的人。”   众人连着薛令芳都不禁腹诽,楚王孙的脾气好倒是真的,可太孙殿下接连将李家收拾个完,一身的煞气,也就只有她这个天生祥瑞才敢去亲近了。   秦烨刚走到游廊的转弯处,就听到隔着墙壁,不远处的万松堂传来的熟悉的女孩声音,面上漠然的神色稍暖,与身侧的楚王嫡长孙秦炎一向温和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直立刻心领神会,对前方引路的下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带路。”   万松堂前,一群女孩走也走不了,只怕冲撞了太孙,只得站着等着与太孙和楚王孙行了礼,方可离去,只不过在心里好奇着身有煞气的太孙到底是不是生的也是凶神恶煞的。   秦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一众闺秀中的薛令蓁,而同时,薛令蓁也正微微抬眸,看秦烨是否来了,抬眸的一霎那,两目相对,不自觉便笑了起来。虽秦烨说过,在他面前,薛令蓁倒也不必多礼,只是现在周身有旁人在。薛令蓁便也行了礼仪,只是因是郡主之尊,倒与周遭的少女有些不同。   夏直道:“不必多礼,殿下和王孙前来,只是为了与魏老太太贺寿。”   众人才缓缓起身,几名正值芳龄的少女飞快瞥过太孙俊美如冠玉的美资容,面上薄红一片,心中暗道倒不知是如此的俊雅,转念一想起,他身上的煞星之名,小脸又转白,生怕自己被克了去。只是心里仍对那半大女孩的泰安郡主难不生出一番嫉妒,上天便这般钟爱她,好好的太孙,偏要赐了一身孤煞,别是早早预备下给她的郎君吧。少女们又是嫉妒气恼,又是羡慕起人家天生的福命,什么也不用操心,老天爷自然就安排的妥妥当当。   魏元秀年已十四,称得上一句品貌俱全,家世又好,在阳溪早就有人上门说亲,若非为了嫁入皇家,必是如她其他堂姐妹一般,定下亲事了。她此刻见这位太孙表兄生得极为俊美,身姿如竹如松,连一旁也能称得上一句儒雅的楚王孙秦炎也映衬的没了光彩,不免悸动。她又看向了那容貌极盛的薛令蓁,二人站在一起,不论年岁,亦是明珠宝玉般的相衬。纵使她再如何端庄大方,心头便只觉得不爽快了起来。   秦烨不喜魏家人,对于这魏元秀也没什么好感,倒是见其抬头,露出面容,不禁冷笑。   魏元秀体型略微丰润,脸庞也有些圆润,长相也是十分柔善的,穿着也多以浅色为主,可偏偏今日发髻上戴了几支色彩鲜明的琉璃、翡翠所制的花钗,虽不算特别突兀,但总不算搭配相宜。   秦烨眼神敛下,魏家到底把魏太子妃看得太高了些。魏太子妃喜好艳丽华美之物,这般的花钗最为她喜爱,至今那西厢房中还保留着一套十二色花钗,与这魏元秀发上的花钗虽材质不同,却大抵模样相似。方姑姑果真对魏家忠心耿耿。   魏元秀见他的脚步稍稍在自己跟前停下,不禁心思浮动,微微低垂的面上带了些笑意,方氏所言不假,这花钗还是起了作用。   下一刻,她的笑意顿在了嘴边。秦烨直接命夏直上前取了她发上的花钗,径直去与薛令蓁说话。   夏直取下了花钗,也不顾魏元秀的发髻散乱了一些,将花钗随意交给了身后的一个小太监,才对着脸色急转直下的魏元秀道:“姑娘看着不是个蠢笨人,何必偏要和旁人一般,又要自作聪明地做蠢事呢?这花钗还是奴才替您收起来。”   夏直虽说是“收”,却只随手将花钗交给了小太监,便是那小太监贪便宜将花钗私藏入袖,他也只作没看见,而若没了太孙的不重视,夏直怎敢如此?太孙殿下这哪里是生气自己戴花钗冒犯了魏太子妃?分明是厌恶这花钗的表现!魏元秀被这突然闪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念头吓得浑身微微颤抖,心头乱跳,不觉掌心湿漉漉的一片冷汗。   秦烨缓步走到薛令蓁跟前,周围的女子便很有眼色地后退了几步。   他今日穿的是件牙白色直裰,衣服上简单无花纹,腰带上挂了个龙纹玉佩,最简单的贵公子打扮,却也十分衬他。   “蓁蓁,今日魏家可曾难为了你?本该早些来的,只是朝中的奏折有些多。”他缓缓说着,面上才带了些他这个年岁该有的朝气。   “有!”该告状就要告状,薛令蓁这个脾气倒是直白,一张粉面气鼓鼓的,皱着眉,道:“魏老太太方才还想让魏元秀踩着我在这京城里扬名呢。”   魏家。秦烨将这两字在唇齿间念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自然会帮蓁蓁出气,日后有谁难为你,不必忍着。”魏家什么样的光景,若是老老实实的,他未必不会容下他们一线生机,可倒是心比天高,守着现在的富贵不知足。   秦烨同薛令蓁又说了几句话,方入内去见了魏老太太。   秦炎倒是个素来怜香惜玉的性子,见魏元秀有些失态,以为是惧怕太孙之故,便伸手递去一方绢帕,含笑道:“殿下虽性子有些不近人情,可到底不是坏人。姑娘又与殿下乃是表亲,不必如此惊吓。”   魏元秀道了声谢,收拾好脸色,抬眼望去,只见方才还一脸漠然的太孙与薛令蓁说了一些话才缓缓进了万松堂。说话时,他嘴角微勾,眼底里便全然不似方才的冷凝,顿觉刚刚在万松堂内刚消去的羞耻又袭上身来,只念着魏老太太的交代,立在一旁,强撑着笑容与身侧的姑娘交谈,生怕因此让人瞧出太孙对魏家的不喜,丢了魏家的颜面。   秦炎微微一笑,跟在秦烨的身后入内,许是有些好奇,不经意地瞥了眼泰安郡主的侧颜,瞬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心下一叹虽年纪小,但也好一张姝容。   与之一比,魏家女的那张菩萨相便有些显得寡淡了,更有绝境时救了殿下一命的恩情,也难怪殿下愿意独守空房,只为等着这泰安郡主长大了。 第59章   秦烨二人走后,几个心里泛酸的少女有些还在讨论着方才太孙殿下的容貌,只是顾及着薛令蓁,便只得私下里说,话里话外,无怪乎都是说只是薛令蓁运气好、福气大,太孙如今不纳妾只是因为自己身有煞气,他心善怕伤了他人,并不是因为看重她。   薛令蓁觉得有些好笑。方才她们的口中,秦烨还是一副煞气冲冲的样子,如今见了他的真容,就觉得他心地善良了。不过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紧张。她们若真有那个心去抢,也没那个本事。   薛令芳见她面上带笑,只当她到底年纪小,不看重这些,重重咳嗽一声,那些少女吓了一跳,心虚地便不再言语了。   薛令芳伸手替薛令蓁整理了下腰间的玉佩香袋儿等物,不禁笑问道:“太孙殿下生的好看,不过露了一面,就让几个女孩春心浮动了,你也不怕别人来抢?”   薛令蓁凤眼儿微挑,小脑袋轻轻扬起,看着十分有气势:“她们敢吗?惹了我不喜,也不怕自己倒霉。”   薛令芳忍俊不禁,“也是,我们的小祥瑞岂是旁人能比的?”   倒有几个姑娘心中不服,看透了魏家也打着太孙殿下的主意,便上前对魏元秀道:“魏姐姐是太孙殿下的亲表妹,何不多与太孙说几句话,怎么如此疏远?倒是殿下对泰安郡主是十分关心了,单独问了几句话后,才进去同魏老夫人拜寿。”   魏元秀冷冷地瞥了眼尚在说话的姑娘,虽明知对方只是来挑拨她与薛令蓁来的,可心底忍不住不舒服来,又惊恐会不会魏老太太他们没看透太孙对魏家的态度,走错了棋。她捏了捏绢帕,也没有心思同这些人说话,恨不得快些与祖母、父母说了自己的猜测,免得祖母他们仍想着以魏太子妃来打动秦烨,反而亏了魏家。   ……   万松堂内,魏老太太与众人说着话,不过是他们讲着京城里的趣事儿,她讲着阳溪的趣事儿,彼此新鲜新鲜罢了,倒是薛令蓁,明明已经不在了这万松堂,这些夫人们谈话,却总也提及她,其神奇灵验之处,便是魏老太太也不得不信,尤其她的亲外孙秦烨还正是如此活过来呢,现在比一般的少年郎还要强健些,才能夺得太孙之位。   提起这,魏老太太身旁的一位豆绿色褙子的贵夫人便不禁羡慕地笑道:“老太太,你们魏家的福气也还在后头呢。太孙殿下的身体被泰安郡主给庇佑好了,如今更是封了太孙,入朝执了政。你们魏家又是他的亲母族,必是会得了重用的。”   吕夫人举起茶盏掩住嘴角的讽笑。这话倒是不假。历代君主,重用的不过是兄弟、母族和妻族的人,更何况魏家那嫡长子魏瑜也听闻是有才干之人。   这世人皆道,就算太孙殿下还对当年魏家的选择耿耿于怀,可那也是太子宠妾灭妻太过所致,但凡是家中疼爱女儿的,也会生气,魏家当年的举措也是气急之下才会如此。再者,魏家比起旁人,还是要亲近些的。可到底,这也只是想当然罢了。当年之事如何,吕夫人并不知,但冲着这魏家一定要把女儿送入东宫的架势,若当真太孙还对魏家留些情面,他们何至于把一个堂堂的嫡长女送去给自家表哥当妾,白白浪费了资源。   这样想的人还不在少数,听了这位夫人一说,有些羡慕起这魏家。这可真是捡个大便宜。前十几年万事不操心,还是人家泰安郡主将太孙救了回来,又靠着宋家的冤屈将李家和太子的势力全部铲除了,现在皇上病体久治不愈,整日随着国师养身,朝堂上,太孙更是独揽大权,来日登基,必是用人之际。魏家不就可以借此入朝了。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自然心里高兴。可惟独这魏老太太,因当年太子妃一事内心有虚,听了此话,愈是心内有些不安,笑容略微淡下去一些,让那位豆绿色褙子的夫人颇觉有些尴尬。   恰在此时,一个碧绿比甲的小丫鬟掀了帘子,转过屏风,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太孙殿下与楚王孙到了。”   魏老太太连忙挥手命人先去迎接,随即坐起身来,整理好衣物,方带着一众的夫人前去行礼。   初见这十几年也从未看过的外孙的俊美面容,魏老太太心头就是一颤,连行礼的动作都激动得有些颤抖。这孩子当年还只是襁褓里未长开的模样,如今长开了,虽有些皇族中长相的特征,可大多还有着魏太子妃的影子。魏老太太想起当年为家族而死在大好年华的女儿以及当年不得不舍下这个外孙的情景,就不禁老泪纵横,心生愧疚,望着秦烨,虽带上几分慈爱的神色却还有一些难以表达的羞愧。   秦烨嘴角微勾,命夏直上前将老夫人搀扶起。   魏老太太含泪,目光触及秦烨指上的颇有些眼熟的龙纹玉扳指,心下便安定一些,秦烨念不念着魏家都不要紧,只要还记挂着澜儿便好,不管怎样,总有一份生恩在。   魏老太太随即便道:“果真像极了你母亲……”说着,面上已有几滴泪水滑落,一旁侍候的魏嬷嬷也拿着帕子抹泪,见魏老太太不能自已,急忙递上了绢帕,劝道:“老太太,您这几年身子不好,莫要流泪。殿下如今万事皆好,您该替大姑娘高兴才是。”魏嬷嬷话里的大姑娘便是当年的魏太子妃。   魏老太太破涕为笑,说道:“你这话说得对,我如何能哭呢?我该替澜儿高兴才对。”   魏老太太情真意切,倒真让人觉得动容,却一时无暇注意到,对面的太孙殿下,只转着手指上的龙纹玉扳指,浑身贵气逼人,仪态优雅,却全无半点的动容神色,就连手底下人夏直也是神色淡淡。   吕夫人瞧得分明,不禁暗道,这殿下不仅没生出些感动,只怕连对魏老太太也没多少看重。   魏老太太虽是真情流露,却也是心里存着一份算计,本以为这外孙心里念着魏太子妃,必会对自己亲近些,可躬身哭了一会儿,仍未见这烨哥儿前来扶起自己,微微抬眸一瞥,却见其眼里若有若无凝着嘲讽向自己正望来,魏老太太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急忙拿帕子抹去眼泪,对众人笑道:“老身初见殿下,想起了早逝的女儿,不免有些失态,让殿下与诸位见笑了。”   楚王世子妃荣氏出来打了个圆场,道:“还是快些请殿下入座才好,有话慢慢说。”   魏老太太笑着应了声,对秦烨道:“殿下,请入上座。”   秦烨道了句谢,提步坐在上座的榻上,另有丫鬟拿了椅子摆在下首第一位给魏老太太。   秦烨嘴角微勾,端起丫鬟奉来的茶盏在手间转了一转,方搁在了桌上,指了指夏直:“去将给老夫人的贺礼送去。”   夏直噙着一丝笑意,应了声,便将手里一直托着的花鸟纹描金漆盘给送了过去。魏老太太似是没注意到秦烨只称呼她为“老夫人”,连句外祖母都不曾喊过,慈爱地笑了笑,命身边的魏嬷嬷将漆盘里的锦盒收下。   魏老太太暗自皱了皱眉,莫非刚才秦烨并未遇见戴了花钗的元姐儿?否则怎会如此漠然。她望着魏嬷嬷手里精致华贵的锦盒,不大不小,就是一个普通的四方形盒子,可里面装着的贺礼,总让她有一丝的冷意。   在大多数夫人眼里,秦烨纵使生得美如冠玉,可到底是个煞星,又因其手段狠辣,虽出事公正,却也让人心存畏惧,这万松堂除了茶盏碰撞声,竟也无人敢说话。至于秦炎,倒是想开口说笑几句,无奈被母亲荣氏死死地按住。便是魏老太太想说些魏太子妃年少时的事情,刚提一句,秦烨竟也半点兴趣也无,魏老太太也只得将话哽在口里,只觉满心郁闷。活了这么多年,她何时如此憋屈过!   秦烨一盏茶将喝了一口,便站起身来,对魏老太太道:“贺礼已经送给老夫人了,今日宫中还有些事,就不久待了。”   魏老太太心神一动,忙笑:“既是如此,事情要紧,我就不留殿下了。”   秦烨“嗯”了一声,拂了下衣袍,正欲离开这万松堂,脚步突然一顿,轻瞥了眼魏老太太,对夏直道:“今日不用你伺候了,你就留在魏府,随侍泰安郡主,听她的吩咐便是,当心照料着,直至郡主回了府,你再回宫就是。”   夏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对这魏氏上下果真是厌恶,立刻躬身应了声“是”,他是内侍,本就是在内宫里伺候的,倒也没什么顾虑。只是那魏老太太的脸色顿时青了起来。   秦烨挥袖离去,身后跟着的内侍急匆匆地也跟着出了门,万松堂内就仿佛从冬季又回到了春秋季,荣氏松了口气,她倒也不是个蠢笨人,虽不明白,但也知道魏家怕是与太孙不和,若是平常,念着大把的银子,她也愿意与魏家交好,可现在儿子的前程还在太孙手里头,钱重要也没有儿子重要。   秦炎贺完了寿,他本就是同秦烨一道而来,秦烨走了,也不欲在此久待,行了礼后,荣氏拉着儿子,亲自送到了门口,交代道:“今日你也看明白了,魏家不讨太孙的喜爱,你日后远着些,咱与魏家的生意也该断了,可不能拖累了你的前程。倒是这个魏大小姐,夹在魏家和太孙殿下当间儿,算是可惜了。” 第60章   夏直恭送走秦烨,笑眯眯地问着魏老太太:“老夫人,不知泰安郡主是往哪里园子去了,还请您派个丫鬟给我带个路。”   魏老太太深吸口气,面色铁青,让魏嬷嬷从二等丫鬟里随意挑了一个,让其带着夏直去寻了薛令蓁。   此时也已经接近了午时,魏老太太单手撑着额头,被薛令蓁、秦烨一前一后气得头发胸闷,也无力再应付这些神色各异的夫人们,正巧魏大夫人摆好了筵席,她尚不知这太孙殿下做了如何让魏家没面子的事情,还以为是计划行得通,脸上十分欢喜的样子,笑吟吟地进来回话:“母亲,媳妇已经安置好,您可要移到兰芳阁用膳?那边的戏班子和杂耍班也都安排好了。”   魏老太太心气不顺,魏嬷嬷立刻上前替她揉了揉额头,对魏大夫人道:“你先带着这些夫人们去,我有些头晕,过后片刻就到。”她又对一众的夫人们道:“倒是失礼了,还请诸位见谅。”   几位夫人同情地看了一脸疲惫的魏老太太,纷纷表示理解。先是孙女儿被泰安郡主弄得没面子,还被讽刺一番,而后又是这太孙殿下给魏家直接没了好脸色,甚至连声外祖母都没叫,临了,还把自己的心腹太监留下来护着泰安郡主,这不是把魏家当成心思恶毒之辈嘛。更何况魏老太太当了魏家最高掌权人十多年,又因是太子妃之母而备受尊重,大寿之日,却被两个晚辈弄得一遍又一遍下不来台,偏偏这两个晚辈地位还比她高,只能强忍着,没被气晕过去,也就算她身体好得了,可不得要好好缓缓。   魏大夫人看着婆母的脸色,心下就是一慌,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太孙殿下指定也没给自己这婆母好脸色,她半是失望半是痛快。那日她被训得抬不起头,如今也轮到她了,可元姐儿该怎么办?   魏大夫人心乱如麻,倒也清楚自己比不得丈夫和婆婆的心计,忙是妥善地将人安排到了兰芳阁用膳看戏,此事自己是帮不上忙的。身侧的丫鬟见她眉染愁绪,便问道何事,魏大夫人想了想,吩咐丫鬟让她去打听一下,大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只当她是怕魏元秀被泰安郡主欺负了,倒是应了下来,还安慰道:“太太不必操心,这到底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又是在咱们自己家中,泰安郡主为了自己的名声也顾及着咱们魏家的声势,也不会欺负了大姑娘的。”   魏大夫人胡乱地点点头,忙让其去瞧瞧魏元秀。   而这厢魏老太太被魏嬷嬷扶着缓缓坐回梨花木雕花卧榻上,万松堂内的丫鬟都被吩咐在外面候着,魏嬷嬷将秦烨送来的贺礼放在一旁,取来了专治头痛的药膏,抹在掌心,替魏老太太揉着额头。   魏老太太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对魏嬷嬷道:“你说,秦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说着,她摇了摇头,道:“可这也不对,方氏道秦烨之前常常去思念澜儿,方氏也道当年东宫留下的澜儿的人除了方氏,几乎都被处理干净了,他又从何处得知呢?”   魏嬷嬷手下动作停滞下来,眉头紧皱,“看太孙殿下的反应,倒是像是知道了什么。可奴婢也实在不知,殿下会从何处得知。”   魏老太太微微眯起双眼,蓦地眼前浮现出秦烨那神情,猛地睁开眼睛,将目光凝视在秦烨送来的贺礼上,立刻攥紧了魏嬷嬷的手,“去将那锦匣给我拿来!”   “是。”魏嬷嬷顾不得惊讶,急忙取来了锦匣,递到了她手里。   魏老太太手略微颤抖地打开了锦匣,目光刚触及匣子中所装的东西,“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锦匣已经掉在了地上,连同里面装着的东西也被摔了出来。   魏老太太的身躯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发冷地僵着。   “老夫人,您怎……”一旁担忧的魏嬷嬷顺着她的视线一看,询问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也是手脚冰凉了起来。   只见铺着毯子的地上,一个小小的仙鹤飞天白瓷药瓶,即使过了多年,也仍然色泽鲜亮,一看就并非凡品。   “这……这不是……”魏嬷嬷发出一声惊呼,赶忙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当年太子妃娘娘怀孕,您入宫看望时,送给娘娘的药吗?”   魏老太太缓缓弯身捡起白瓷药瓶,攥紧了手里的药瓶,面色难看得很,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若秦烨当真知道了当年的事情,魏家上京后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一场笑话吗?   甚至,京城中那些关于元姐儿的流言也极有可能是秦烨的手笔。   魏老太太心头又恨又悔。好个秦烨,这般的个性,倒真是有仇必报,不念血亲了。今日他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将夏直留下护着薛令蓁,一是警告保护薛令蓁,二就是想告诉别人怕魏家人心狠手辣,算计薛令蓁。   元姐儿身上已经有了个伪装福女、攀龙附凤的名声,本来那些夫人若是顾虑着魏家与秦烨的关系,给些好处,必不会乱说,可如今呢,秦烨撕破了和魏家的关系,元姐儿身上指不定就又要多出个心怀叵测、品行不端的名声,别说嫁入东宫了,就连入宫为侍读都难成事。   魏老太太掩面哭道:“怎知这东西竟没有毁去!若当年没出了那个差错,澜儿腹中的孩子就算体弱,咱们也不必舍弃。若早知澜儿在宫中煎熬,早已心存死志,我若劝说一二,澜儿也不必……又或者,我们当年对秦烨好些,他待魏家,就算比不得对泰安郡主那般呵护备至,也不会如此绝情。”可惜没有如果。   当年,太医院上下都说秦烨活不过十五六岁,而且身子极虚,甚至于子嗣有碍,再加上又有个克亲的名声。这样的一个不可能登上帝位的孩子,魏家是看不上眼的,又如何能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魏嬷嬷慌乱了手脚:“那如今该怎样才好?”   魏老太太逐渐缓过气来,“元姐儿的前程总不能白费了。”   魏嬷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想起了如今的大姑娘,又不禁想到了上一个魏家的大姑娘,只能默默一叹。   ……   一群小有六七岁,大也只有十六七的小姑娘们游了一会儿园子,便觉得有些饥肠辘辘,魏元秀见状,有心挽回自己的一些颜面,又想打开自己在京城的交际圈,便笑着问众人可爱吃些什么,亲自吩咐人在园子里的歇芳台上摆了饭,也算是美景美食两不误。   魏家到底是用心教导她的,而且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嫡长女去作妾,教导都是按着大妇的标准去的,处理这些事务,也是会的。可架不住二十多个姑娘,即便是有性子含蓄的,只说了一个菜名,可也有那存心刁难或是有口舌之欲的,一连说了六七个菜名,又皆是魏元秀所不熟悉的京城菜肴,不出一会儿,魏元秀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可是这般辛苦,待最后拟好菜单,让众人确认时,仍出了些差错,几个小姑娘被漏掉了,直接撅起了嘴。魏元秀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薛令芳与薛令蓁在一处的角落里躲清静,瞧了,便道:“什么都亲力亲为是容易博得人好感的,可也要看能不能做得好。做得好了,旁人会觉得自己被看重,自然心存好感。可若是做得不好,可就是白费功夫、自讨苦吃了。魏大姑娘,倒是真的耐性好。”   薛令蓁只报了一个菜名,正欲和薛令芳说话,只见一个面生的丫鬟带着夏直往这边来,夏直随着秦烨来贺寿是直接从宫里边出来的,身上的内侍衣服尚未换掉,原本还在热闹的闺秀们认出了他正是跟在太孙殿下身后的那个大太监,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些不安和疑惑。   薛令蓁心下也是一惊,夏直走到她跟前,行礼后,薛令蓁便问道:“可是烨哥哥叫你来的?他人呢?”   夏直笑道:“回郡主,殿下如今先回了东宫,今日的奏折还没看完呢。只是放心不下郡主,特地吩咐了奴才留在这儿,随侍在郡主左右,听郡主的吩咐。还交代了,待郡主安然回府后,奴才才能回东宫侍候殿下呢。”   薛令蓁听了,漆亮如星的眸子更是闪着光芒一般,心中一暖,笑道:“你回宫了也要替我多谢了烨哥哥。”   方才与魏元秀聊天的一个姑娘听了也有些叹然:“太孙殿下对着泰安郡主倒是十分关心了,竟有些不顾及了母族颜面。”   魏元秀这时连方才出了差错的羞恼也生不起来了,指甲略微掐住了掌心,她怔怔地望着那穿内侍服饰的人。殿下派了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来,或是知道了万松堂里祖母和自己的算计,或是当真不喜魏家,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一对应起自己的猜测,魏元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只知,不只是自己,祖母和父母也惹了太孙殿下的不喜,连她的前程也有些说不准了。 第61章   魏大夫人派来的丫鬟与夏直前后脚到的,瞧见了夏直,就猜到是太孙派来的,心里就打了个哆嗦,见魏元秀无事,便转身回去了。只是心里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呢,太孙殿下放着亲表妹不接近,还派这个内侍跟在泰安郡主的身边伺候,倒像是生怕魏家欺负了她似的。   她待回去后,将看到的,同魏大夫人一说,魏大夫人的心底里算是明白了,只怕是自己那婆母干了些什么事,惹了秦烨不喜。面上冷笑,若是坏了元姐儿的前程,她算是没完。   兰芳阁那里的戏咿咿呀呀地唱了半天,魏家摆了一日内,摆了午晚两次宴席,魏大夫人费了心思地布置,并不白费,让人看到了这魏家的豪富。这些年在阳溪积攒的富贵。   而歇芳台那里,亦是叫来了一群小戏子,看了杂耍,十分热闹。不远处搭建的戏台上,杂耍班子又是一个冒险的动作,台下的小姑娘鲜少见这些市井上的把戏,拍手叫好,那台上一个扮成小猴儿一般的半大孩童一个空翻,自台上落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拳头大小的寿桃的果篮儿,每走到一人的面前,便作揖翻跟头,送上一个寿桃,伸手讨要赏钱。   这扮猴儿的小孩子才七八岁大小,生得虽瘦小,却十分讨喜的面相,眼神机灵得很,身下功夫也好,动作漂亮,口齿伶俐,一连的吉祥话说上,直让许多小姑娘乐得笑开了花,连忙拍手,让跟在身旁的丫鬟拿了碎银子给赏钱,便是薛令蓁也觉得好看,待那孩子走到她跟前,一打眼,就瞧见了跟自己同样大小的男孩,手上还有露出来的手腕子上全是伤痕,有的是鞭子打的,有的则是摔的。   薛令蓁手顿了顿,将碎银子的一半放回了身后的雪槿手里,自荷包取了个小银锭给了他,一半的碎银子放在了篮子里,另一个则单独给了他。好在宋氏怕她想买什么东西,身上银子不够用,每回出门,都交代雪松,除了打赏用的碎银子铜板之外,在她的荷包里也准备些银钱。   先前的姑娘小姐,给的都是碎银子,倒是头一回碰上直接给了小银锭的,还单独给了自己,那孩子怕被班主发现,忙收在了腰带里,抬头打眼一瞅,只见是个玉娃娃似的小姑娘,精致漂亮,恨不得连身上戴的首饰穿的衣服都镀上一层仙气儿,他一愣,随即笑着又是一连串的吉利话说了出来,还多翻了两个跟头。   薛令蓁的举动,被人看在眼里,要是被当成了炫富,不知道又要背后说些什么闲话了。薛令芳伸手也拿了小银锭给了那孩子,待人翻着跟头走了,这又掐了掐妹妹的小嫩脸,顺便过了道手瘾,佯怒道:“你倒是个有钱的,小心招人恨。”   薛令蓁被掐了一次,见薛令芳的魔爪又伸了来,连忙躲开了,笑道:“我这不是做善事嘛。阿姐,你瞧他手上胳膊上都是伤,才与我一般大小,怪是可怜的。”   薛令芳沉默了下,她也曾替家中请过杂耍班和戏班子,知道一些情况,便道:“这现下虽也是太平,可到底还是有家里贫穷的,小地方也有几年是气候不好的,家里收成不够,只能卖儿卖女,好歹是个活路。这孩子只怕是就被父母卖出来,再被杂耍班的班主买回去的。自然不会心疼。别看这孩子今儿这一日挣的钱多,可被班主搜罗去后,也就只剩下一些,怕是连吃顿饱饭都不够。小小年纪,这般好的身手功夫,要是小时候就刻苦地练方能有个模样儿。”   薛令蓁想了想,对薛令芳笑道:“舅舅搬入新修的昌国公府,还未办个宴席呢。近几日舅母也说要安排上的,不如也请了这个杂耍班子来?我看魏家找了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这一日的寿辰,不会久留他们,正巧舅舅家也要办宴席庆祝,不用再忙着找了。”   薛令芳道:“这样也好,等回来打听一下他们杂耍班子的名字就是。”   薛令芳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里方吃了寿桃的干涩,想起了薛令蓁不久前采买的丫头,不禁感叹:“现在想想,你请了大夫趁着空闲时间来教那些丫头医术,倒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来日救人性命,也是积德行善了。”   ……   待用过晚膳后不久,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提出了告辞,一些原本打算同魏家交好的人家在看到秦烨对于魏家的态度后,心里头就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就连和魏家素来有生意上往来的楚王世子妃荣氏也似是没以往那么亲热了,只是魏老太太一直将心思放在了秦烨的贺礼上,倒也不曾在意。   魏大老爷只在外院宴席上,倒不知万松堂的事情,待魏老太太将他夫妻二人叫到了万松堂内,一将秦烨送来的贺礼拿出,果真二人就吓得是面色惨白,魏大夫人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幸好身后有个靠背撑着。魏大老爷倒是好些,只是手上全都是出的虚汗。   “母亲,那魏家是不是就真的没了退路?”魏大老爷不无慌张地问道。   魏大夫人不禁哭道:“那元姐儿又该如何?”比起魏家的前程,她终究是更疼爱女儿些,此时此刻,也不再想什么东宫富贵,巴不得远离了秦烨,省得秦烨将对魏家的厌恶发泄在魏元秀的身上。   魏老太太盘着佛珠,听到了魏大夫人的哭声儿,呵斥道:“你哭什么!秦烨既然知道了此事,却没告知圣上,只是将这药瓶送到了咱们手中给个警告,那他八成也没有其他可靠证据,咱们还有退路可走。但前提就是,要老老实实地忠于皇族,让步在阳溪的权力,才能让他容得下咱们。至于元姐儿,元姐儿当初也没要进东宫,既然东宫走不通,皇族里,照样有其他的才俊子弟可配。魏家在阳溪树大招风,哪怕再表现出臣服的诚意,若不与皇家结为姻亲,终是不安稳,元姐儿的前程废不了。只你放心,我决不会让元秀再重蹈了澜儿的覆辙。”   魏大夫人这才缓住了哭声,对于魏元秀,生为魏家嫡长女,她逃不开这条路,能尽量过好些已经很好了。   摇曳的烛火下,魏大老爷的面容儒雅俊逸中总带着些冷幽幽的感觉,紧紧皱着眉头,犹不死心地说道:“既是如此,可阳溪的势力究竟要让到如何?总不能……总不能让出大半,从此让朝廷架空咱们魏家吗?不如还是让元姐儿入东宫为侧妃,就算受些苦头,可太孙又怎敢真动了元姐儿的安危?有元姐儿在东宫,他总相信魏家是全力支持他的了。”   魏大夫人一听,差点儿昏厥过去。哪里想得到,这看着温柔和善的丈夫会打着让女儿做人质的主意,只为了手里头那权力,恨得双眼血红。   魏老太太手中的动作停下,缓缓将佛珠放在一旁,稍显浑浊的眼睛轻轻一望魏大老爷,便看透他的心思,她虽看重魏家的权力,却更在乎魏家能否继续绵延下去,冷笑道:“为何不能让出来?究竟是魏家的存亡重要,还是权势重要!?只要咱们不让出魏家的权力,太孙登位,第一个下手铲除的,不是别的,就是魏家!”她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你舍不得?别忘了,当年本就是你看重权势,心急所惹下的祸患,才让你妹妹断送了一条性命。细细算来,如今魏家在阳溪的权力声望,约有大半是你妹妹的命换来的。”   “他是澜儿的骨血,这些东西还给他又有什么!我也不奇怪,你的主意。澜儿是你亲妹妹,你都能舍了,你自己的亲骨肉,不更加用起来顺手?”魏老太太不禁动了怒,气得咳嗽起来,说得让魏大老爷羞恼无比。   “母亲!”这魏家的掌权人终究还是魏老太太,知道她再无改变之意,魏大老爷低吼一声,按捺不住愤愤挥袖而去。   听得魏老太太的话,魏大夫人苍白的面上才有了丝血色,急忙上前扶住了身形微颤的魏老太太,哽咽道:“多谢母亲看顾着元姐儿。”   魏老太太苦笑:“这次上京,咱们错了许多,你准备一下,尽早回了阳溪,待太孙气消了,看咱们放权后,怨气淡了一些,才可慢慢为元姐儿的事情打算。总归她十四,别人家的姑娘还有留到十七八才出嫁的呢。”   魏大夫人忙应了声,眼角的泪水未干,被窗外的风一吹,心都凉透了。   ……   九月底未到,魏大夫人便收拾妥帖,魏元秀和魏大老爷也随着魏老太太回了阳溪魏家。这消息传出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京城里谁人不知,魏家的心思,便是如今宫内管着挑选侍读一事的吴贵妃和吴太子妃的娘家当初也被魏家送了礼,可如今魏家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倒是让人心里觉得奇怪。魏家真就这般放弃了将魏元秀送入东宫的打算?   先前先是弄出个观音福女的名声,而后又是在京大摆寿宴请了太孙前来,虽然弄得自己丢了脸,可魏家不是这么就该轻易放弃的。其中必然有些什么事情。或者魏家有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中,这才被别人威胁,不得不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的老窝。   问竹轩内,天气正好,秦烨心情不错,拿着小银剪将庭院里花卉多余的枝叶修剪去,这厢夏直得了魏老太太亲自派心腹送来的信件,径直赶了过来,将书信递给了秦烨。   秦烨一眼扫完,将手中的银剪子递给了夏直,拿来帕子擦了擦手,“魏家,还是魏老太太明白些,自己交权,总比等着我出手强。派一些人去阳溪,让那群在阳溪懒惯了的朝廷官员给我精神起来,日后阳溪诸事不得让魏氏一族插手。违者,以谋逆之罪重罚!”   夏直应了声,笑道:“这下殿下总算可以将阳溪大权收回了。圣上容了他们这么多年,殿下还是要费些功夫了。”   秦烨笑而不语,挥挥手,示意夏直退下,他看着眼前的盈盈开放的花朵就像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一般,似有一束阳光照进心里,眼底里的阴郁便不觉散去了些,不禁轻笑:“这下可欢喜了吧。”倒也不知道问的是自己还是他人。 第62章   魏老太太的确是个聪明人,自知秦烨已经是十分厌恶他们了,临走前递去的一封书信上,除了让权一事外,再没了其他的客套话,倒是留了一箱子的东西托秦烨转交给薛令蓁,道是在府上未曾招待好泰安郡主,反而发生了些过节,这一箱子的东西就当作是赔礼了。另还有两箱子是给秦烨自己的。   若魏老太太只是想简单赔罪,大抵可以直接将赔礼送到陈国公府,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地还要从秦烨这边送过去,不过是想让秦烨看到他们的态度罢了。   此时秦烨坐在庭院中的凉亭里的石凳上,面前夏直带着两个侍卫抬着三个成人小腿高的红木箱子,夏直命人将箱子放在地上,发出好沉的一声响,不禁笑道:“都说魏家豪富,所言当真不假。”   箱子未曾上锁,秦烨使人打开了来,给薛令蓁的那一箱子,考虑到她是个女儿家的,便多是名贵的珠宝首饰和衣料等物,还有便是阳溪特有的一些手工艺品,十分精致。   至于给秦烨的那两个箱子,就慎重许多,满满两箱子的金条,这手笔可算是不小了。夏直立在一旁伺候,看到这一片的金光闪闪,暗地里吸了口凉气。放到寻常人家,一辈子不吃不喝光挣钱,也不一定能赚得到这四分之一的金子。   薛令蓁的那箱子东西看上去准备有些仓促,应该就是魏家得了警告后方准备的,而秦烨这两箱金子八成便是在入京之前就备好的,只是大概魏家人也没想到,虽金子还是送到了秦烨的手中,却并非是像他们之前预计的那般,反而是自己灰溜溜地送上去。   魏大老爷自然为此置气许久,只觉是丢了脸面。又因嫡长女魏元秀一事,他与魏老太太、魏大夫人母子、夫妻俱是离心离德,一层儒雅和善的外衣也被扒下,让魏大夫人认清了自己的丈夫。   这魏大夫人虽为人骄矜无脑了些,可对一双儿女甚好,长子魏瑜听闻此事后,虽碍于孝道仍对魏大老爷恭恭敬敬,可心下却有诸多不满。听了魏老太太教导后,更是对秦烨派来的人十分恭顺,而对于魏大老爷私下吩咐他阻拦秦烨的动作则忽略不听,也让秦烨收权的进程顺利许多。魏大老爷可却是不久就气病了,魏大夫人不知是想气死他还是真心想救治他,竟哭求着让圣上和秦烨赐了个太医,日日就放在魏大老爷的跟前儿。   当然这是后话了。   秦烨见过后,叫夏直拿了钥匙,命人将两箱的金子送入自己的私库,薛令蓁的那箱则让人送到了陈国公府上。   秦炽自太子和李庶妃皆死后,李家又倒了,没了补贴,便愈发觉得囊中羞涩,私下想着李庶人或许还有些私房,便多次借着思念生母的名头出入李庶人生前的院子,这日刚出来,就见了内侍抬着箱子往库房去,心下一想,也便知是魏家送来的东西,真不知是如何的嫉妒了。他眼下是如何争不过秦烨了,好在那个谢家嫡女对自己十分痴心,满京城都闻名了,谢家再不愿,为了女儿名声也只能将她嫁给自己,就算不能得到整个羽衣阁,至少也能得些股份和谢家的嫁妆。   另有两个小内侍抬着箱子,从小宫门出去,正巧碰上了六公主带着几个同年龄的小宫女在这道上放风筝,她一侧的小宫女见了这抬着的箱子,便笑道:“这怕是太孙殿下又给薛家小郡主送东西了。”   因是魏家的赔礼,秦烨有心让人瞧瞧薛令蓁的地位,也没多加吩咐,小内侍闻言,先是向公主行了礼,摇了摇头,便实话实说了:“这是阳溪魏家送来的东西,殿下让奴才们将这一箱子送到泰安郡主府上。”   魏家送的呀,不知道装了多少好东西!小宫女望着那红木箱子,想起近日来这京城里因魏家到来而传出诸多的传言,不少那日去拜寿的人皆说魏家富贵,虽碍于规格制度,可有些方面便是一些王爷也有所不及的。   小内侍还要送东西,没说几句便走了,只余下六公主,低头望着手里的风筝也觉得没意思了。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小宫女有些提心吊胆的,自家主子的母妃不受宠,她自己也是个不受重视的,难免有些心思敏感。   六公主今年十二了,尚无封号和封地,宫里面虽是人人尊敬称一声六公主,可她还没册封呢,哪里来的品级?一没皇宠、二没母族撑腰支持,便是勋贵家的小娘子来做她的侍读,都是不肯的。先前的侍读,还是她母家的表姐。   六公主捏了捏帕子,望着小内侍抬着的红木箱子,又想起自己,自觉跟那泰安郡主比,自己一个皇家之女也低上一等,没多久眼底里动了些泪珠儿,将风筝交给了宫女,扯着裙角一步一步回了自己的宫殿。   她母妃瞧见了,细细一打听,不但不安慰,还说道:“你怎么这般眼皮子浅?日后郡主入宫,与你一道读书,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你照顾着她,来日少不了你的好处。”   女儿面皮薄,那妃子没细说,再过两三年,女儿长大嫁人,皇上给的封号封地,以及挑选的驸马,她们都不得插手。若与那泰安郡主交好,有她的几分情面也算好的。   ……   小内侍将箱子送到了陈国公府上,正想给泰安郡主请安,那门人一听,便笑道:“小公公,你来的可不是时候,郡主现下可不在府上。你这箱子交给下人们便是。”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那门房传了话,一个身材有些高挑的身着鹅黄褙子的丫鬟便快步走了来,来人正是了泰安郡主跟前的大丫鬟雪松。雪松一边命人将红木箱子抬了进去,拿了碎银子给他俩作赏钱,一边笑道:“郡主、太太和二姑娘她们这两日去了庄子上闲居,刚走没几日,只怕还要些时候回来呢。”   两个小太监应了声是,收了赏钱便回宫回话了。   雪松瞅着这红木箱子,一听是魏老太太送入东宫,秦烨又让人送来的,便有些头大,着手写了信,让人去送给庄子上的薛令蓁。   薛令蓁一开始本是想要去清波台游玩的,可一来清波台现下正是人多,不大方便,二来便是宋氏也想一同去,那清波台人多,对一个孕妇更是不安全。索性这时节庄子上有人来说是卖的药材种子到了,薛令芳便提议不如去庄子上去瞧瞧。清静安全不说,又是自家的地方,住着也舒心。这一提不要紧,宋定疆和云氏也觉得极好,索性两家人带着孩子就一同去了庄子上小住。   薛令蓁名下有五个庄子,除了一个是宋氏给她的,另外四个,皆是宋氏用这些年为她攒下的钱财买下的,连着庄子上附近的田地也一同买了下来。就算薛令蓁靠着这些田地的租子,日后都是吃喝不愁的。   她自己是个没多接触过农家的,只知自己名下资产不少,这一回算是惊着了。   一下了马车,薛令蓁看着这土地,颇有些一望无垠的感觉,有些傻乎乎地道:“这有多大地啊,都是我的?”   几人不禁笑了她几句,宋氏道:“这日后可都是你的嫁妆。你可悠着点折腾。”   那不少的佃户都在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觉得京城里的贵人就是不同,连半大的孩子都生得比自家精致好看许多,肌肤白的像是拿雪团儿堆出来的似的。   “那最小的姑娘长得好看得不行,咱周围三个村子都找不到生得这样好的丫头!那脸蛋跟白雪似的。”   一人显摆似地道:“你们不知,那生得最好看的娃娃,便是咱们的祥瑞郡主,圣上亲封了她叫做泰安,就是为了祈求国运昌盛,国泰民安的!天上的仙人,哪里就是这些凡胎能比的?”   “这我倒听说过,都传出好远了。听说郡主娘娘刚出生就有霞光围绕,大冬天下雪的时候,她周围还有桃花儿开!郡主可是有福运缠身的。知道太子不好,就庇佑着贤明的太孙身体好转。知道李家仗势欺人,就替咱们百姓把李家给灭了。原先那李原抢了多少好女儿,李家占了多少地,如今都还了回来,还行了赔偿。”   “可不是,隔壁村子的柳丫头回来哭了许久,上个月找了户好人家出家了,否则真是被李家坑害了一辈子。”   另一人道:“当真如此神奇?先前倒是不知咱们种的地是郡主家的,想来咱们这些年的丰收也必是受了郡主的庇佑了。”   一群佃户笑了起来,心底里暗自将这话记了起来,日后在心里多拜拜,没准收成更好了呢。   到了庄子上管事尚在外忙活,庄子上只有管事媳妇及其两个孩子。   那管事媳妇是二三十的年轻妇人,身上收拾得十分干净,这是头一回见到从京城里过来的贵人,连连躬着腰行礼,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大的女孩十一二岁,小的男孩三四岁,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望着薛令蓁一行人。   宋氏有孕心软,让珍珠从马车上拿来装了糕点糖果的十锦攒心盒子,亲自拿了些分给了两个孩子,管事媳妇连忙叩谢,又让两个孩子给几个主子磕头。   一行人这才往里头走去。 第63章   管事媳妇姓李,夫家姓余,哪怕这薛令蓁几人说话行事都是很和气的,可她仍显得十分拘束,让两个孩子下去,自己连忙将薛令蓁几人请入了庄子上的厢房坐下,而他们自己连着一些下人都是住在了后面修建的一排房子里。   因是常年无人来庄子上,这几间厢房略有些潮湿,大体虽收拾得整齐,可难免有些不干净的地方,管事娘子和一些粗使婆子提前忙活半天,换上了新被褥,这才敢让薛令蓁、宋氏几人踏入房中。   李氏面上还有些羞愧,双手紧紧捏着腰带,唯恐自己收拾得不好,惹了这几位贵人的嫌弃,有些不安地道:“郡主、昌国公大人、宋夫人、太太、二姑娘,实在是奴婢的不周到,没有将这房间提前收拾妥帖。”   云氏笑着安慰她:“这哪里是你的过错?我们突然想起要到这,也不过才提前一天告诉了你,你能收拾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舅母说得对,你办得很好,庄子收拾得很不错。”薛令蓁笑吟吟地道,转眼瞥向了院子里的风景,这庄子上一直都没有人来查看,只有这个管事一家人并着十几个促使下人打理,却并不显得荒废,庄子上的空地甚至还收拾出了一小片,种了些花菜瓜果,显得十分生机勃勃,颇有些野趣。若是有那奴大欺主的,只怕早将这庄子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李氏被贵人夸得有些激动,心底里却有些心虚。早年到这庄子上管着庄子,上头主子还小,不常来管事,她见这庄子颇大,周遭田地许多,也倒动了些自己的小心思,可被她家男人一说,就不敢了。果真如她男人说的那样,踏踏实实干事,总有自己的好处。眼下得了郡主的夸奖,总会有些赏赐赐下的。   薛令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乡间的茶叶虽不如京城国公府里特供的茶叶精细,可也有独特的涩香之味,倒有些像她随谢先生在灵云山生活时,谢先生自己制的茶的口感。   宋定疆见了,与云氏一同也喝了几口,赞道:“这茶倒是对我的胃口。”   李氏忙道:“国公爷若是喜欢,我们这儿可还有呢。”   这时正巧那余管事从外面忙活完回来了,见女儿儿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外面,不敢说话,一问知是京城里来人了,急忙收拾了一番,进屋给薛令蓁几人行礼。   “郡主吩咐下来,说要采买药材种子,奴才在这附近县城里收购了许多,可还是不全,如今都给郡主您存放在了庄子东边儿的库房里。只能等那些药商去搜集来了。”余管事十分稳重,将此事交代一番,还细心将采购药材种子的花销记了账本,一一递给了薛令蓁看,倒是没有存着因她年纪小而糊弄她的心思。   薛令蓁神色一动,几眼扫过账本,没看出有什么差错,便让雪槿收了起来,她正有心去用异能将那些种子润养一番。   摸了摸腕子上的佛珠串子,过了七年,这串佛珠被她盘得润亮莹光,更加不似凡品,就连坠着的那朵玉莲也玉色更好。可薛令蓁自知,这佛珠里面的草木精华被她提升异能而耗用,如今她异能也已恢复到与前世那般,也多亏了这木质乃是极品,到了现在也仍存有一些精华,只是若再耗用,这佛珠也就保不住了。真不知秦烨是在何处寻来此木。   这佛珠手串也是时候换新的了。薛令蓁刚刚升起这个念头,便立刻摒弃了,微微叹息一声,谁让她是个念旧的,任何东西用久了,都带着些感情,更别提这佛珠贴身伴着她好多年,若真不戴着她,反而自己会有些不安。   “阿娘,舅舅,舅母,二姐姐,朗表哥,我先去库房去看看余管事采买来的种子如何,你们若是无事,先去庄子周围转转玩玩也好。阿娘这般爱热闹的性子,这些日子为了养胎困在府里面,可是闷坏了,那次我与二姐姐、舅舅、朗表哥他们一同出去跑马,阿娘可是羡慕坏了的,私底下说舅舅现在都只记得两个外甥女,不记着她这个亲妹妹了。”薛令蓁起身说道,转身不经意对宋氏做了个鬼脸儿,便将宋氏的底儿给抖了出来,惹得宋氏佯怒要去掐她的脸,薛令蓁笑着躲了出去。   薛令蓁玉立在门前,阳光刚刚好落在她一半的侧脸上,连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眼角眉梢都极为明媚灿烂,就连发髻上上垂下的藕粉色发带都飞扬起来。   小姑娘便该这般轻快明媚地笑着。宋朗握着茶盏,眼眸飞快地掠过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宋定疆对宋氏笑道:“你也是,都多大了,还是个孩子脾气。”   薛令芳在一旁为宋氏添了碗酸梅汤,宋氏抚着肚子,面上颇有些不依的神色,当真愈发像个孩子了。   云氏替宋朗拿了一碟素心点心,摇了摇头,抿唇笑道:“蓁姐儿的性子真是活泼。”   的确是活泼可爱。宋朗想起薛令蓁方才的模样,低头“嗯”了一声。   余管事领着薛令蓁出了房,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您让买的种子多,前几日送来的时候,周遭的不少佃户还在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生怕您不让他们种地了。倒是周遭租着田地的不少药农对这些种子十分感兴趣,三番两次地跑来询问。今日也是您来了,他们才不敢上门的。”   药农?薛令蓁的脚步稍顿,眼中亮光一闪而过,偏过脑袋问余管事:“药农?咱们此地还有药农呢?”   余管事笑说:“自然,咱这的田地好,不说种粮食产量要比别处每亩多上几十斤,就是种植些药材,药效也好,拿到别地的药铺里去卖,也能得些利润。也是因此,纵使这田地的租金比别处也差不多,可愿意租咱们地的人还是绰绰有余,有时候,还求不得呢。要不是您提前交代了下来,要留至少三分之二的田地来,只怕也是被人租去了。”   “这样啊……”薛令蓁若有所思,心底里倒有了些主意,道:“既是如此,你帮我调挑一下,若有那善于种药,颇懂药理的便去问问他,可愿替我种药?嗯,工钱嘛,是好商量的。总之不会亏待了他们。”   余管事愣了半晌,暗道这京城里的小贵主子,当真花样儿一套一套的。先是花大价钱买了这么多种子,如今又要来找人种药,莫不是还要开个药铺子不成,总之是主子的事情,他办好便是。还有好些药农如今正愁田地种子不够使呢,也算是好事一桩。   一进了库房,几个下人便手脚利索地将经过晾晒后的药材种子一样一样地收拾出来,都用袋子分类装着,种类、重量以及品相如何,都拿纸条写的清清楚楚,贴在了袋子上。   不得不说,这余管事办事倒是十分有理有条。   “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先瞧瞧。”薛令蓁吩咐道,待余管事领着几个下人都退了下去,她才打开了这些袋子,扬起右手,淡青色的光晕笼罩在白如玉的手上,缓缓没入这药材种子里面。   看着面前的种子,薛令蓁面上得意一笑,且不说她这异能能让这些种子长势药效更好,便是异能里本身携带的治愈之术亦能多多少少起些作用。   “好了,我也瞧完了,余管事还要麻烦你这两日将有意的药农的名单给我了。”薛令蓁笑吟吟地说道。   余管事连忙应下,心头却对这位郡主主子颇有尊敬好感。这附近也有几个是勋贵人家的庄子,来那里游玩的小孩子鲜少有像自家主子一般和气可爱的。   薛令蓁了却一桩大事,心情颇好,脚步轻快地往那院子里走,她摸了摸肚子,因在马车上怕晕车,她早膳也没吃多少,快到午膳时间了,舅舅可是说了的,要今天烤肉吃,她连香料都准备齐全了。一想到烤肉的香味,薛令蓁便愈发觉得饥饿了。   院子里,宋定疆与宋朗一起早就搭好了烤架,如今正亲手忙活着烧火,管事媳妇也和一两个仆妇将新鲜摘下的蔬菜等清洗干净,切得整整齐齐地摆在了白瓷碟里,看着便觉得颇有食欲。   而一旁的肉类也皆准备了不少,便是薛令芳和宋氏都亲手下去调酱汁了。   宋氏见了她,连忙招了招手,伸手戳了戳她额头,“你个馋嘴包,惯是会挑时候回来。就只等着开口吃了吧你。”   “哪有!”薛令蓁噘了噘嘴,随意搬了个交杌坐下,让雪槿将自己带来的香料盒子拿出。   “这是何物?”宋朗问道,他身上一身藏青色的衫子愈发显得他身子挺立,气宇轩昂,只是手里还拿着烤肉用的厨具,样子怎么也说不上好看。   薛令蓁强忍住不笑,打开了漆盒,里面隔出了几个小空格,摆着早就调制好的香料,辣口的,不辣的,麻口的,都各有一份,着实准备齐全。   “这是我按照谢先生给我的方子,出门前就让府里的厨房准备好的,和酱汁一块儿抹在肉上最是美味了。表哥要不要也试一下?”薛令蓁眨着乌亮的明眸望着他,很是期盼能把美味分给其他人。   宋朗才十几岁,个子就很高,薛令蓁不得不伸着自己的短胳膊举着盒子给他看,没立刻得到反映,薛令蓁还以为是宋朗不喜欢呢,心下有些低落,这才听到宋朗低声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准备烤肉了。   薛令蓁眨了眨眼,若非是自己真听到了,否则看朗表哥那波澜不惊的脸,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呢。   云氏笑了笑:“朗儿打小就这般性子,面冷心热。不过他也不常亲近人,我看倒是很喜欢我们漂亮可爱的蓁姐儿了,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疼爱呢。朗儿的手艺比你舅舅还要好,蓁蓁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云氏说完,揉了揉薛令蓁的头发,看着宋朗,心下一叹。宋朗母亲当年去世时,腹中正怀有他的妹妹,可惜,绵肃一战,使他们好好的一个家,家破人亡。 第64章   宋定疆早年行军打仗,常年在外,也练就出不错的厨艺,而被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宋朗不仅习得了一身的武艺骑术,对于这厨艺也颇有些天赋。   相反,比起这两个男子,本该更应该会些厨艺的薛令蓁、云氏、宋氏三人也就是会个半吊子。云氏只会简单的煲粥煮饭,薛令蓁倒是会做些简单的小点心,至于宋氏,自幼就没下过厨房,那更不如她们俩了,倒还是薛令芳称得上一句心灵手巧,用庄子上的小厨房煮了一锅排骨汤,是很美味的。   宋朗随意地撩起藏青色长袍的下摆,坐在烤架旁,长腿简直无处容放,只能微微曲起,踩在一处的碎石上。   烟味儿比较大,他沉着清俊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一双剑眉微微皱起,露出了几分嫌弃。   不过手下的烤肉味道着实香!薛令蓁鼻子用力嗅了嗅,愈发觉得饥肠辘辘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舅舅和表哥,宋氏又点了点她额头,笑道:“你个贪吃的,日后别一点儿好吃的就能把你给卖了。”   薛令蓁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这怎么可能?我要是吃惯了舅舅和表哥手下的美味了,哪里还会被别人给骗了呢?”   这丫头,嘴巴甜得跟抹了蜂蜜似的,变着法儿地夸自己和朗儿的手艺。宋定疆哈哈一笑,心里十分地受用,隔空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子,“一会儿就好,你就等着吃吧。”   一边的宋朗也有意无意地加快了烤肉的动作。   折腾了一会儿,宋定疆手里的烤的肉已经好了,上面刷了一层特制的酱料,烤得外焦里嫩的肉上泛着诱人的光泽。   “舅舅,撒些香料!”薛令蓁急忙将香料盒子递了过去,冲着宋定疆眯起明眸一笑,就像只讨食的猫儿了。   宋定疆无奈地冲云氏摇了摇头,还是依言撒上了一些辣味儿的香料,宋定疆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赤金镶边红宝石匕首,寒光几闪,削铁如泥的匕首就将一大整块儿的烤肉分成了六份。   宋定疆就着自己碗里的那份烤肉闻了闻,不自觉地赞叹道:“你这香料确实味儿香,又不至于掩去肉质本身的味道,配制得正好。蓁蓁,回来也给舅舅整上一盒!”   “好勒。这还不容易,回去让厨娘配了来就是。”薛令蓁吹散了烤肉散发的热气儿,拿着自己的小银刀将肉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才用刀插起来吃,一入口,不禁眯起了一双微微上勾的莹润凤眼儿。   美味在前,几个人也顾不上说话,香味儿飘散出去,就连在下房自己用饭的下人们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大人们倒还有些自制力,可那余管事家的小儿子却哭闹着不肯用饭,也要去吃烤肉,气得喂他吃饭的姐姐都哭了,管事媳妇李氏心疼哭嚎的儿子,又气他不懂事,只能拿长女骂了几句,那有些瘦弱的小姑娘哭得愈发可怜。   薛令蓁听到了哭声,皱了皱眉,将自己还剩了一小半的烤肉拨在了另一个没用过的碗里,让雪槿拿去给了余管事一家,那小儿子安稳下来,小姑娘才能吃上了饭。   薛令蓁不禁叹了口气,眼神一垂下,就见不知何时,自己方才空了的碗里又放了些烤肉,好奇地抬起了头,宋朗垂着眸子正专心拿着匕首将手里新烤好的肉切开,察觉薛令蓁望了来,微微抬眸,“可还要够吃?”   薛令蓁愣了下,摇了摇头,俏皮地笑道:“多谢表哥了,我这碗里的还未曾吃完呢,等一下吃完自然不会与表哥客气的。”   宋朗应了一声,又将手里的烤肉分送给其他几人。   薛令蓁看着自己碗里的烤肉,微微点点头,朗表哥是个面冷心热的,还很是细心。   不得不说,表哥的手艺还是要比舅舅好的,舅母说的真对!薛令蓁尝过宋朗的手艺后,果断端着自己的小碗凑到了宋朗的跟前,守着他的烤肉,让宋定疆气得直哼。   “你这小丫头倒是个会吃的,也不知道学学手艺,还比不过你表哥。”宋定疆没好气儿地说道。   薛令蓁故作委屈地望了他一眼,娇美无比的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眸,又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宋定疆的口气不自觉就软了下来,伸手又把一块烤肉给了她,待看到妻子云氏含笑的眼神,才知又被薛令蓁卖可怜骗了去。   “这丫头,就知道仗着自己生得好。”宋定疆对宋氏和云氏二人摇头诉苦,云氏含笑靠近丈夫,正要说几句,问到了那烤架上的烤羊肉的味道,再加上烟味一熏,一时只觉胸闷起来,连忙推开了宋定疆,退后几步,用帕子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其余几人只当云氏是被这还没烤熟的羊肉上的血腥气冲撞了,连忙问了几句,宋定疆上前拦住云氏,轻声问道:“可是坐马车久了,没休息好?”   “可能吧。”云氏摇摇头,一离了烤架,就觉得舒服多了。   倒是宋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眼神发亮,上前握住了云氏的手,道:“我看嫂子的反应倒是和我当初刚有孕时差不多,什么都吃得下,只是一闻到比较冲的味道就觉得恶心。是不是嫂子有了?”   宋定疆、薛令芳、薛令蓁和宋朗几人闻言,不由地带着几分惊喜地望向了云氏的肚子,便是云氏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多年都没了消息,回京才不足一年,这……这又如何可能呢?”云氏的面色微红,望着宋定疆期盼的眼神,嘴角的笑容稍稍有些苦涩。这几日虽有些劳累,可她给自己把过脉象,倒也不像是有孕的,而且此月经期也未至,就算有孕,也只怕尚不足一个月,她医术再为高明,一时也无法判断。此时若肯定下来,又怕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宋氏宽慰道:“我看便是有可能了。嫂嫂近来的身体状况与以往有些不同,怕是此时时日尚短,脉象浅,才一时瞧不出。”   宋定疆笑道:“这怕什么?就是尚未有孕,咱们慢慢等就是了,你我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守护百姓,护卫国家,也是功德,又有蓁蓁这个大福娃在,迟早会有的。”   薛令蓁此刻被宋氏点醒,忙不迭靠近了云氏,拿异能去探测,倒还真是有了!只是如今时日很短,胎儿尚未成型呢,只有一团不属于云氏自身的生气聚集在胞宫之中。   她的眼中带上一丝喜色。这下子舅舅和舅母可是要高兴坏了。薛令蓁一想,又不禁笑弯了眼。这下子可真像阿娘所说那般,她真成了个送子观音了。   薛令蓁抱住了云氏的腰身,小姑娘软软香香的身子抱住了自己,云氏也一时感伤不起来了,看着小姑娘娇软可爱的笑容,软声问道:“蓁蓁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令蓁眉眼弯弯,梨涡若隐若现:“我看见舅母肚子里有个小娃娃,但是看不清楚到底是妹妹还是弟弟。”   别说是云氏和宋定疆了,就是一旁的宋氏、薛令芳也一下子都愣住了,随即才反应过来。唯独宋朗略带着一丝惊奇地望着薛令蓁。   蓁姐儿可是祥瑞,她自然能看见。宋氏一想到自己当初有孕时,不也正是蓁姐儿第一个看出来的嘛,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欢喜道:“蓁蓁一说,那必是准确的了。我当初有孕,也是蓁姐儿瞧出来的呢。”   薛令芳也道:“我当时也在呢,正是妹妹瞧出来的,当时母亲还没瞧过太医呢。”   “好蓁蓁,你可真是舅舅的大宝贝儿!”宋定疆一听这,立刻就完全信了,当下狂喜地抱起没有防备的薛令蓁转了两圈,放下薛令蓁时,薛令蓁眼睛水汪汪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让云氏和宋氏两个人看得别提多心疼了,便是薛令芳和宋朗望着宋定疆的神色也带着一丝责怪。   “舅舅!”薛令蓁气鼓鼓地一张小脸,瞪着宋定疆。   宋定疆一对上自家妹妹和妻子谴责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太高兴了,将小外甥女都给转晕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大手一挥,蓁蓁想让他干啥都行。   有孕前三个月可是要紧的,宋定疆顾不得什么烤肉了,将云氏和吃饱喝足的宋氏两个孕妇一起送回了房,让她们休息。至于烤架上的烤肉,早就烤焦了。   云氏坐在榻上,唇角挂着一丝甜蜜的笑意,身后还被宋定疆塞了两个靠枕。   她摸了摸自己尚还十分平坦紧实的肚子,眼底有些湿润,暗暗想着,妹妹果然说的没错,蓁姐儿不只是她的福星,还是宋家的福星,这腹里的孩子是沾了她的福气才来,日后定要好好地护着蓁姐儿。   至于孩子是男是女,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自己和丈夫血脉的延续,就算是个女儿家,将来招赘也是一样的。   屋外的院子里,余管事和李氏也听闻了这边的动静,仔细收拾了一番,带着人上来贺喜,嘴里连筐的吉祥话说不断,正好宋定疆心情好,赏了许多银钱。   薛令芳想了想,还是进了屋照顾母亲和舅母去了,妹妹还小,没经验,舅舅和表弟都是男子,不方便,还是自己来就是。   薛令蓁扭头望向了宋朗,他早就吩咐人将东西收拾了去,坐在院子内的石桌前喝着李氏提前泡好的茶水,日色下的身形愈发挺拔有型,微微侧过来的半张侧颜俊朗端挺,像是在沉思。   宋朗一向是个沉稳的性子,情绪一般不外露,只是不知为何,薛令蓁总觉得他欢喜之中又有些落寞。 第65章   薛令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想起了宋朗曾经的遭遇,心下便有些明了。看到舅母有孕,舅舅如此高兴,朗表哥也怕是想起了自己亡去的亲生父母和妹妹,心生落寞。   薛令蓁左右环顾一下,还是提着裙子走上前去,站到了宋朗的跟前。   “朗表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些清甜的感觉,就像是水嫩甜蜜的雪梨,咬一口,甘甜就能沁入唇齿之间。   宋朗转过头,薛令蓁一张莹润如玉的脸蛋映入眼中,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担忧地望着自己,他不禁微微勾了勾唇角。   “是有些想起了曾经的事情。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宋朗放下茶盏,淡淡说道。   薛令蓁扯了扯他的衣袖,郑重其事地说道:“朗表哥,虽然舅母有了身孕,但是舅舅和舅母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仍旧会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我、阿娘还有阿姐也是把你当成家人来看待的,你不要伤心。”   宋朗心底一片柔软,想要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只是薛令蓁头发盘得精致复杂,不好揉乱了,便自然地收回了手。他何其有幸。虽父母妹妹早亡,亲戚不仁,但又遇到了义父义母和蓁蓁这些真心待他的人,又如何会一意地自怨自艾。   “蓁蓁放心,表哥没有伤心的。”宋朗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眸稍弯。   折腾完了一顿勉强算是丰富的烤肉,又有了云氏有孕一番的事情,待将云氏与宋氏二人安置好,不知不觉,已经日薄西山,太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安宁美好的田野上,从庄子上来看,还能瞧见一些佃户还在田地里劳作,一旁他们的妻子儿女也来帮忙,日子安稳而和乐。让人的心,都觉得十分地惬意。   此时晚风起了,不冷不热地,薛令蓁自己无事,让雪槿找出了她的几个新做的风筝,说要到那山坡上去放会儿风筝玩,待用晚膳的时候就回来。   因是在自家的庄子上,宋氏并不太担心。女孩子家的,也只有在家中的时候才能轻快些,尤其蓁姐儿,更要比寻常的小娘子更要早早离开了家门,宋氏不忍拘束着她,还让管事媳妇李氏从庄子上的下人中挑了几个年纪仅比她略大一些的女孩子陪着她一起去玩。而宋定疆和宋朗则派了两个侍卫护在她们身后。   李氏因着一些私心,也将自己的女儿选了上去。她知道午膳时,自家小儿子不懂事,虽主子赏下了肉,可她心里自知是惹了主子家的不高兴,带着有些怯弱的长女小心翼翼地去跟薛令蓁请了罪。   那个女孩儿名叫翠儿,十一二岁了,可瞧着还没有薛令蓁一半的胆子大,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的,唯恐惊扰了旁人。   薛令蓁便选了她和另一个看起来十分活泼的、叫榕心的女孩儿一同去玩儿,李氏高兴得不行,虽有些不喜那榕心也一同被郡主瞧上了,可好歹自家的女儿得了郡主的青睐,私下妥善交代了务必要事事都要听郡主的。   待李氏走了,榕心早被色彩缤纷、款式各异的风筝吸引了去,翠儿踌躇一会儿,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自己做的精致小娃娃送给了薛令蓁,羞涩道:“今日中午您赏了烤肉下来,这是我谢谢您的。”   那小娃娃做的可爱,才巴掌大小,便是挂在腰间也可以。薛令蓁没有犹豫就收下了,暗下吩咐雪槿去余管事家送些东西,让李氏知道这翠儿得了自己的喜欢,以后待她好些。   榕心和翠儿本就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和薛令蓁玩开之后,便放开许多,指着这庄子周围山坡上生长的植物一一给薛令蓁介绍,等宋氏派了珍珠出来寻她们了,几个小姑娘才玩得尽兴了回府。   因中午吃的烤肉多少有些油腻,李氏安排着晚上吃了些清淡的乡野小菜,用过饭后不久,薛令蓁和薛令蓁陪着宋氏与云氏出去在夜色里散了散步,而宋朗则和宋定疆跟在她们的身后,一边交谈着什么军营里的事情,一边时刻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   女孩与亲人欢快的交谈声偶尔传入耳中,宋定疆和宋朗不禁一笑,前方家人的幸福是他们想永远守护的,谁也不能毁去。   散完了步,玩了半天,又坐了长时间的马车,几人都觉得十分劳累,更别提身体不一般的宋氏和云氏姑嫂二人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薛令蓁才得以脱去了绣鞋和罗袜,露出一双玉白娇嫩的小脚丫,侧卧在黄花木刻梅花榻上休息放松一会儿,雪白挑线裙面便随之散在整个榻上。   雪槿见了,便道:“郡主今日是玩得尽兴了,可也累坏了。您先歇一会儿,奴婢去让人烧了热水,一会儿您沐浴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入睡了。”   薛令蓁点了点头,还是挣扎着坐起了身,趿着绣鞋去书案上取来了一叠宣纸与笔墨。   雪槿见了她的举动,哪里还不知她是要与往常一样,写了书信给太孙殿下,见此时屋内灯光有些暗,吩咐手下的两个小丫头继续准备水,自己则转身去从柜中取了两盏仕女掌灯点上,搁在了薛令蓁的面前。   薛令蓁跪坐在榻上,伏在小案上垂首写字,圆领白绸底绣折枝红梅的里衣反而愈发衬得肤色纤白。突然察觉眼前光亮了些,抬头看了眼这灯盏,与自家中所用的并无差,笑道:“余管事还真是准备得齐全。”   雪槿看了眼她手里已经写了一页的信,不禁问道:“郡主和殿下一直这样写信吗?”   薛令蓁愣了愣,点了点头,梨涡轻轻绽开:“好像也有好几年了。第一次是从我收到了烨哥哥的生辰礼开始,一开始只是想回信回礼谢谢他,可后来就聊得多了。那时我随着先生在灵云山居住,先生管我管得不严,我们时常去周边的村镇上玩儿,或者去山上画景。烨哥哥倒是一个人住在东宫里,那时他身体还没好呢,要细细喝药静养,可能是孤独惯了也向往外面的生活,烨哥哥很好奇我的经历,于是我每出去玩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会写封信告诉他。嗯……就像他也出来了一般,不至于觉得那么闷,后来嘛,就养成了习惯了。”   薛令蓁讲完,自己都觉得有些感动,在心里夸了句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将最后的一段话结尾。   雪槿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一直动笔写信的小姑娘,柔柔的烛光下,对方眼里宛若月华流淌,发髻上的藕粉发带一摇一摆的,显得她更加娇小可爱。   原来是如此。也难怪主子这般看重郡主了。若有一人如此相待,又是这般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任是谁,都不会硬下心肠的。   薛令蓁写完了信,小心地将墨水吹干,才装入信封封好,准备明日一早就让人送去陈国公府交给小印子去。   这厢雪槿也准备好了温水,薛令蓁呼出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觉得骨头都快要松软掉了,直直感慨道:“真舒服。早知道会这么累,就不跑那么远了。放风筝的时候,觉得好玩,现在可后悔了。”   雪槿拿着润肤的膏子进来,将膏子化在手心,替薛令蓁按了按肩膀,“郡主明天可别这么‘活泼’了,小心又累得很了。”   薛令蓁点点头,利索地沐浴完了,穿上白绸里衣,钻进了新晒的被褥里,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雪槿看着她恬静的面容,起身像雪松往常一样将一个安神的香囊挂在了床边的帷幔上。   ……   清晨时,天气微微透着一丝凉意,大臣们刚刚下了早朝,正陆陆续续地退出宝和殿。谢大人走远了几步,见身后无人传唤,一颗紧绷的心才缓缓松下。   自从长女谢舒伊做出那等丑事,谢夫人又将秦烨的话哭诉给了他听,谢大人的心自那时起,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秦烨上书直接请了皇上赐婚。   那时听闻太子死了,他还有些同门情意,想着若是太子能熬过来,到时候一登基,万事就如意了。可现在谢大人觉得,太子死的不能再好了。太子死了,秦烨、秦炽身为人子,自然要守着三年孝期,也好歹能拖上三年,这期间只要秦烨不突然想起这茬,强行来个御赐订婚,自己这边,早早将谢舒伊或嫁出去或送去带发清修,自然就不必与那秦炽扯上了什么关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谢大人刚刚要下台阶,就听见太孙身边的大总管夏直含笑躬身地站在高处喊他,“谢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何必如此惊慌?”   谢大人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行礼道:“太孙殿下可有何吩咐?”   秦烨笑了笑:“令媛对二弟情根深种,圣上听了,也是十分感慨。”   “微臣明白。”谢大人双手颤抖,都怪那孽障,若她未曾说出过那些不知羞耻、大逆不道的话,自己倒也可以保住她。可如今闹得皇上都知晓了,也就只能怨她自作孽不可活,总不能搭上自家性命和她兄弟的性命。   秦烨回到问竹轩中,小印子早就候着了,见到了人,恭恭敬敬地就将薛令蓁从庄子上送来的信送上。   秦烨翻开信封,薛令蓁的文笔生动活泼,倒是将她在庄子上的乐趣描绘得让人深有体会,秦烨也不禁薄唇微抿,轻笑出了声。   正如多年前一般,他身体尚还虚弱,又不得不要伪装给李庶妃他们看,只能困步于这宫墙之内。每次出巡游玩,又哪里轮得到他?唯有从灵云山寄来的一封又一封书信,穿过宫墙,将外界的趣事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成为那时他生活里唯一的亮色。 第66章   夏季渐渐过去了,日渐凉爽起来,薛令蓁头一日跑累了,便在庄子上休息了一日,趁着空闲,便将药农之事给解决了。   余管事虽心里暗道这是薛令蓁小孩子玩笑,可他是个听主子话办事的,仍是按照薛令蓁的吩咐,精心挑选后,将这附近几十家的药农找了来。   薛令蓁坐在石青色蟒纹靠背上,瓷白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今日心情很好,亲自挑了身蜜合色绣牡丹百褶裙,上身则是天水碧宽袖短褂,腰间挂着五色蝴蝶鸾绦,简简单单挽起了头发,称不上是什么发髻,仅拿着一对儿白玉牡丹红宝石点蕊钗挽着,小姑娘肤色白皙,将这一身的颜色衬得更加明丽,好在她也生得好,才能压得下去,连带着这带着几分土气的庄子都多了些富贵之色。   余管事身后跟着的几个为首的药农看了一眼后,便连头都不敢抬起。到底是京城水土养出来的贵女,就像是一尊白玉雕琢成的玉像,让人甘愿日日捧在掌心,唯恐摔了碎了。   身侧的小茶几上摆着一些糕点和一杯蜂蜜水,薛令蓁听余管事介绍完这些人的情况,微微点了点头,还算满意,便将自己的主意说给了他们听。因她早先已经向余管事打听了药农的一般收益,开出的条件并不会亏待了他们。   那些药农中一些本就是这庄子的佃户,因着这庄子上的好土地,才能养出好药材,卖出的价钱也要高上一些,因此生怕得罪了薛令蓁而不再让他们租地。而另一些则是想要租下剩下的一些空余土地。如今听了薛令蓁的话,都倒很有几分意动,只是因为她年纪小,有些不信任。   薛令蓁心底也实属无奈,便拿了自己的私印,同他们签订了契约后,这些药农才放下心来。   签下了契约后,薛令蓁粉嫩的面上笑意稍稍淡去些,正色道:“你们都是种药的好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可你们也要尽心办事。我这些药种与普通药种不同,数量多少都会让余管事着人清点了,该生出怎样的药材,产量如何,我虽年纪小,可心底还是知道的。若被发现了你们做事不尽心,或私自将这些药种拿出卖钱,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们也该知道,若我将你们逐出了这片庄子,后果该如何。”   药农们听了,连忙道不敢如此,原先还有些人欺她年小,想着这种子是白得来的,自己若是拿出去卖了一些,这小郡主也不可知,就算知道了,她小小的一个女孩,能如何罚自己。听了这话后,背后不由一凉,纷纷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妄动心思。毕竟一旦真被赶了出去,旁人岂会为了他们得罪郡主?只怕也租不到什么土地,买不到药种了,到那时他们空有手艺,又能如何?   薛令蓁敲打几句后,便让余管事开了库房,带他们去领了药材种子,又着人帮他们运送种子。   几个药农自庄子的小门走出,与其他的药农相比,他们身上的衣裳就有些粗陋了。   其中的一个中年男子面上带着些笑意,他领得种子不多,也就两袋,分得了一些田地,连地租都不要,包吃住,每月还有不低的工钱,对他来说可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细细盘算着该如何打算。   身侧跟着的两个少年也是欢天喜地的,对中年男子道:“阿爹,以往是咱们家困难,没能租到这地,今日可算走运,碰上了郡主,凭借咱们的手艺,安分做事,日后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中年男子应了声,脚步顿了顿,方笑道:“听那余管事的口吻,好像还要招些人,等回去给你叔伯他们写封信,不如也来这边,总好过在家里死守着几块地,还要被人压价,挣不了多少钱财。”   这药农里不少如同他们这般家里不丰裕的,薛令蓁那丰厚的条件,对于他们来说,可算是一块大馅饼,自然是欢喜至极,纷纷喜气洋洋地回了家去。   总算是忙完了这一茬,薛令蓁捧着瓷杯喝了口甜蜜的蜂蜜水,这边余管事也分完了种子,向她来回了话。   这余管事倒是个人才。薛令蓁手托着茶盏,缓缓开口:“以后庄子上的事情还要你多费心看管着,若是看管得好了,我在这边还有个差不多的庄子,便也让你做了管事。”   余管事微微一愣,心里顿时火热起来,赶忙应下。原先还以为是小孩子的胡闹,现在看来,倒是郡主真在做一番大事。   ……   听说这庄子附近的后山里风景颇好,果实也十分得多而鲜美,这一日薛令蓁本是打算带着几个新认识的小伙伴一同去山里边采野果,可谁知,天公不作美,出门一会儿后,这天气就变了脸,突然下起了雨来,只得匆匆赶了回来。   雨滴很快就下大了起来,眼见距离庄子还有一段距离,雪槿脱下了自己的外衫,遮在了主仆二人的头上,躲到了一处供人歇脚的凉亭下去避雨。   雪槿看了看薛令蓁湿了一层的裙衫,不禁眉头稍蹙,语气里带了几分焦急:“这老天爷可真是的,早一点晚一点都不下雨,偏要郡主在半道上时,下了雨。郡主今日穿得单薄了一些,若是着了凉该如何?”   薛令蓁今日穿了件银红缂丝撒花褂,花纹颜色暗了些,便是沾了水也不显出打湿的痕迹。亭外雨声阵阵,薛令蓁心头丝毫不在意,依旧是好心情,还将手伸出了亭子,去接了一些清澈的雨水把玩,玉白的手指上,碧色的翡翠指环沁在素白掌心间的一汪清水中,愈发莹润透亮。肌肤赛雪的白,而一缕翠色则极润。   雪槿本想拉回她的手,反而看得有些恍神。她知道郡主生得好,从头到脚,无一处是不精致的。她默默想着,那时殿下故意让人散播魏家大姑娘菩萨福女的传言,她还惊吓地以为是太孙殿下要为了母族抬高魏大姑娘的身份呢,白白为郡主担心了数日,没睡个安稳觉。哪里知晓,太孙殿下此举是把魏大姑娘放到火尖儿上烤,魏大姑娘和魏家想借着郡主扬名以被宫中选中为侍读,可两人只要一站在一起,谁是真祥瑞、谁是假菩萨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秦烨一手推动之下,魏家在京城里就成了一场笑话。宫里面的六公主、七公主和东宫的小郡主,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金枝玉叶,她们的伴读哪里能是品行不端的女子?魏大姑娘的路一下子就被堵绝了。   “郡主怎么这么好心情?是不是昨日雪桐在信里说了什么趣事儿?”雪槿从衣襟里抽出了柔软的巾帕,将薛令蓁的手拉了回来,将手心里残存的雨水擦干净,含笑问道。   薛令蓁低头接过巾帕,将自己衣袖上沾的一些雨水擦去,梨涡若隐若现:“趣事儿算不上,不过发生了一件好事儿。魏家终于走了。可算是少了个烦人的。”   她怎能心情不好?自己的好消息也是一个接一个。那惹人厌的魏家终于走了。当初薛令蓁一行人离开京城的时候早,魏家一直没什么动静。昨日夜里,雪松从陈国公府上送来书信才到了薛令蓁的手里,薛令蓁和宋氏、薛令芳几个才知道,这魏家已经回了阳溪,魏家大姑娘来的时候,满城风雨,走的时候,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闹出来。而魏老太太派人给薛令蓁送礼的事情,雪松也在信里一同说了,听说整整一箱子,还颇有些沉。秦烨在回信里说了此事,还不禁调笑薛令蓁这次是发了笔财了。   想起这,薛令蓁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魏老太太大寿那日她送的那幅莲图乃是靠她的异能方能维持莲花的开放,可维持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十几个时辰,待时间过了,异能所提供的精华被消耗光,那又成了一片的枯莲。想必魏老太太现在还没有第二次打开她的那幅画,否则魏家人气都气疯了,哪里还有心思能给自己送礼呢?   不过听秦烨说,魏老太太信任她祥瑞的身份,对那幅画听说很看重喜爱,认定是魏家“起死复生”的预兆之画,让人妥善保存。   薛令蓁心道与其日后打开被气得怒发冲冠,还不如现在就毁了画呢?魏老太太倒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雨声越来越小了,逐渐停了,林子里一片清新的味道,一些树木花草都被雨水冲刷的润泽鲜亮,透着一股子的生机。   “走吧,回去吧。”薛令蓁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畅。在庄子上过的这几日无拘无束,当真是潇洒自在,她总算是理解了,先生明明有大把的钱财可以在京城里买一套舒适的宅子居住,却宁愿买了远在京郊的灵云山的一处庄子闲居。不过她与先生又不一样,这庄子的日子虽然好,可她还是要回到京城里的。这么些日子,也是时候回去了,庄子上离得远,送信都要慢上一两天,还真有些不适应。 第67章   这日子总是过得快的,春去秋来,十二月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里也逐渐迎来了个不大不小的日子——泰安郡主薛令蓁的七岁生辰。   京城里的勋贵之家但凡是有些见识的,都暗地里心知肚明,陈国公府薛家的那位小郡主是要与先皇后一般,过完七岁生辰后便要入宫由后宫之内有德行又位份尊贵的后妃教养。因此这薛小郡主的七岁生辰,亦是有些不同寻常,宋氏要大办,请帖亦是早就写好送到了各家府上。   当今圣上宫中高位妃嫔除了个吴贵妃,其余皆已逝去,剩下的,不过是新选入宫的年轻但出身不高的嫔妃,哪里担得起教养未来国母的差事?这差事不说也知又落入了吴贵妃手里。   等细细一盘算,众人便只觉这吴贵妃看着是不爱权势的,可这不声不响的,她亲侄女入宫做了太子妃,她另一个大侄女吕夫人又与薛家结了姻亲,这吴家可不是就同日后新皇的妻族薛家联系在了一起。当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薛令蓁生在了十二月初九,这日子本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与神话里的诸路神仙诞辰也没有任何关联,可因了薛令蓁那日出生所引发的异象,民间纷纷猜测她乃是花木仙人一类,掌草木枯荣一事,这又与百姓农耕有关,百姓自然心存敬畏。因此虽无圣上官方认定,这民间近几年暗地里将十二月初九称作瑞仙日,一些乡野之地,也经常在此日举行一些小型的庆典,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至于有用没用,薛令蓁久在京城,也一时无法得知。这一回生辰,还是在庄子上居住的几日,那些乡民告诉她的趣事。在他们看来,自家庄子上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比别的土地高,自然便是因为是她的庇佑了。   宋氏月份渐渐大了起来,行动不便,而云氏在从庄子上回来满一个月后,终于明确地把出了喜脉,只是她曾经落过胎,此次怀了身孕,必要仔细养胎。幸好薛令蓁的这次生辰宴还有薛令芳可以帮忙,否则这全府上下当真就要忙得手忙脚乱了。   薛令蓁早写了帖子请谢琼前来,师徒一起生活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分离这么久,日后想见面也是不容易。不过令薛令蓁失望的是,谢先生只是在她生辰的前几天来瞧过了她,还给她带了份生辰贺礼,只是生辰当日的宴席却是有事不能前来。   十二月初九那日,虽然寒冷了起来,但仍是个晴天,比起当年薛令蓁出生时可是截然不同。这一日薛令蓁虽是个小寿星,可还是不得懒床,被雪松和雪槿二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拉了出来。   雪松拿来一件大红缎金丝绣祥云纹棉裙给她穿上,上身套了件葱黄绫缎小袄,上下裹得严实得很,生怕冻着了她。即便如此,薛令蓁还是忍不住搓手哈了哈气,被褥里有暖和的汤婆子,一出来,哪怕门窗关得严实,屋里也烧了炭盆,她还是觉得有寒气钻入了衣服里。雪槿见此,便忙将一个描金缠枝莲纹手炉塞进了她手里,又继续为她梳头。   “小懒虫,终于醒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要来许多客人,还这般睡懒觉。”宋氏穿着件银红牡丹团花褙子,腹部略有些弧度,她先在外厅等了一会儿,听到了卧房里薛令蓁起来的动静,方挑开珠帘,走了进来。望着薛令蓁,宋氏眼底里不觉微微湿润。七年前的今日,她还小小一团,从自己腹中生于这个人世,而自己险些因为一念之差,舍去了她。七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足够一个小粉团长成一个标致出众的小姑娘了,可她还没在自己身边待多久,就又要被接近宫里教养,吴贵妃虽好,她这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给我吧。”宋氏接过了雪槿手里的白玉雕花密齿梳,亲手替薛令蓁挽了个双环髻,从妆奁里取来了一对的赤金红玉如意金环戴在了两边,金环上下坠的两个银铃铛发出轻轻的响声。   宋氏不禁叹道:“今日一早,圣上就派张公公传来了口谕,蓁蓁你生辰一过,明日就要入宫长居了。这宫里到底不是家中,你带着雪槿、雪松二人入宫,万事皆要注意些。不过也不必太过忍让。圣上封了你作郡主,乃是宗室重臣之女中的头一份,旁人也不敢得罪。”   薛令蓁伸手拨动一下脸颊侧垂下的一个铃铛,笑道:“阿娘多虑了,何人敢欺负我?还有烨哥哥、太子妃娘娘和贵妃娘娘他们护着我呢。”   宋氏点了点她额头:“还不是为你操心?早饭已经给你热好了,快些弄完了用些饭。等一下,给你庆生辰的客人可都要来了。”   薛令蓁的七岁生辰可是这些年里最为隆重的一个生辰礼了,刚刚用过早饭不久,就有客人上门,薛令蓁也赶忙去外厅见客,便是自薛令芳定亲后,一直不曾上门的陆轩雍也上门贺礼。   “见过泰安郡主、薛伯母、二姑娘。”陆轩雍他如今在朝中还受些重用,一身圆领长袍,显得仪表堂堂,含笑送了薛令蓁一对白玉的响铃手镯。   “多谢陆公子了。”薛令蓁淡淡说道,自从大概猜到了自家二姐姐前世的遭遇,她真的是对这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宋氏心情有些复杂,那日梁氏的话还哽在她心头,因此对待陆轩雍也不如以往亲近,道了声谢,便命人将其引入前院男客宴席坐下。因薛林病卧在床,前院的男客交给了宋定疆和宋朗招待,这二人,一个是手握兵权,在太孙殿下面前当红的昌国公,一个是颇受太孙和吕侯爷看重的年轻小将,都是自己可以结交的,陆轩雍嘴角的笑意显得更加真切。待看到从游廊走过的薛令芳时,陆轩雍的步伐不禁有些停顿,暗道可惜。   薛二姑娘貌美大方,宋家起复后,她身后的价值更大了,若是当初定下了亲事该如何好啊。   “萍姐儿,今日可是你求我,母亲求我,我才带你来,母亲您可千万看好她,可别惹出了事端。”薛茂看着周围络绎不绝的客人从朱红色大门中穿过,不禁沉着脸叮嘱着,面前的林氏心疼地看着消瘦苍白的薛令萍,连连点头。   薛茂如今在朝为官,二房门第也因此提高了一些,向薛令萍提亲的人都是些参差不全的,可想要去参加贵女们的宴会,旁人又瞧不上。还好如今薛茂讨好了族长三老太爷从中说情,宋氏便是不想,也要给三老太爷一个面子,薛茂便也拿到了请帖。   薛令萍此时脑子里全是方才陆轩雍路过的身影,他面上后悔的神情是为了薛令芳?她咬着嘴唇,胡乱地点了点头,并没将薛茂的话放在心上。   ……   沁春台上,薛令蓁笑容端庄地站在一位贵妇人的面前,那人拉着她,不断地赞美,薛令蓁面上不显,白玉般的耳朵却有些红润。   宋氏坐在黄花梨木靠椅上,见了女儿难得的窘态,笑道:“你们可别再夸我们小寿星了,瞧这耳朵红的,是害羞了。”   康王妃眼一挑,不依道:“这怎么能夸得够呢?我们肚子不如你争气,你还不让我们亲近下祥瑞,沾些福气?”说着,就将薛令蓁抱在了自己怀里,喂她吃了几口点心,才依依不舍地将薛令蓁放出。康王好色,屋内侍妾多,她一个王妃,出身平常,根本不得宠爱,十几年下来,膝下还是空荡荡的。都道这身体不利于怀胎的昌国公夫人便是沾了祥瑞的福气才能这么快有身孕,她也想试一试啊。   齐王妃也不甘示弱,立刻也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递给了薛令蓁,仔细拉了拉薛令蓁的小手,活活是把薛令蓁当成了送子观音了。薛令蓁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这群太太夫人中逃离。   薛令芳的好姐妹苏瑶也跟着苏夫人一起前来,送了礼后,就溜到了薛令蓁的身旁,双手合十摆脱道:“蓁妹妹,饭后咱们要是去投壶,你帮我来几局,我全压你,赢得银子咱们三个平分如何?”   薛令芳抿唇笑道:“蓁蓁你还是答应了吧,否则她是不得安生的。”   恰在此时,门口忽然走进了个碧色比甲的小丫鬟,快走到诸人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太孙殿下到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内侍打扮的成年男子先躬身挑开了珠帘,随即则进来了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略有些淡色的眼眸似是千百年来沉寂的潭水,谁也无法入得他眼中,只有在见到了泰安郡主时,原本疏离的神情才有了丝暖意。   “参见太孙殿下。”诸人随着薛令蓁及三位王妃行礼,薛令蓁倒是除了惊喜外没了其他心情,反之离她不远的辈份高些的三位王妃俱是低垂下了头,不敢抬眸窥视。   那几年宫中无人不嫌这皇长孙生来带着晦气,便是康王妃多年不孕,也暗自怀疑是被秦烨克了去。几位王妃不说主动苛待他,但话里话外的躲避与冷待总是有的。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地位那般稳固的太子说倒就倒了,便担心起秦烨会借机报复。   康王妃苦笑,不过如今,看来,大概是她们多虑了,秦烨或许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第68章   苏瑶第一次见这位太孙殿下,好奇地瞥了一眼,先是被其样貌所惊,可一对上对方的眼睛,只觉得心底微凉,一想到他的传闻,忙不迭移去了眼神。苏瑶暗中扯了扯薛令芳的衣袖,不无可惜地说道:“蓁妹妹怎么就配给了这么一个……”煞星呢。   薛令芳看懂了她话里未说完的意思,淡笑不语,旁人觉得不好,或许还正是适合蓁姐儿呢。   毕竟缘分这种事情,谁也看不透,说不清楚。   “起身吧,今日是泰安郡主的生辰礼,倒是不必如此多礼。”秦烨开口道,见宋氏腹部隆起,稍有些不便,命夏直去搀扶,众人见了,暗道这太孙殿下果真是对薛家亲厚。   宋氏连忙道谢,蓁姐儿虽才七岁,可她看着这秦烨,便带了几分看未来女婿的态度,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宋氏只觉是个孝顺有礼的好孩子,容貌才华样样拿得出手,愈发喜欢,亲自将其迎入了上座。   “泰安生辰,皇祖父也赐下不少贺礼,命我一同带来,不知泰安可会喜欢?”秦烨身着一身月白色直裰,坐在上首的黄花梨镂花靠椅上,右手随意拿起摆在一侧的高几上,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龙纹玉扳指,扳指的玉色不是莹润温软的白,而是带着冷冷的玻璃剔透之感。   周围的夫人小姐以三位王妃和宋氏、薛令蓁为首,按照等级高低,分坐在两侧,就算最近的一个座位,距离秦烨也不甚亲近,秦烨坐在其上,笔直的身影上似乎显得多了些孤高和冷淡。   夏直这厢闻言也上前跟薛令蓁行了礼,从身后跟着的一行内侍手中拿出一份礼单交给了薛令蓁,笑道:“这些便是圣上、太子妃娘娘和殿下选出给郡主的贺礼。”   众人也不由好奇地随着薛令蓁的视线,望向那些内侍手中漆盘所托着的三十多个锦盒。谁人不知,这圣上宽待郡主,尤其是在开国之地、泰安郡主的封地燕阳愈发兴旺后,更是荣宠。最实在的表现,就是赏赐的东西越来越多,这几年内,各地进贡来的珍宝,竟约有半数落入了泰安郡主囊中,实在是让一众的宗室贵女揪紧了帕子。   当今圣上赏赐人可是颇少,对爵位更是吝啬,但凡是没有功勋又犯过些小过错的或者家中女儿乃是庶出的宗室,并无获封郡主之位的。当然,曾经的康怡郡主不算。便是东宫太子所出之女,也只能称上一句烟郡主,而并无封号和食邑。这般一对比,自然更不是滋味儿了。   康王妃等几个王妃也是心酸,转而想起宫里可还有两个皇帝的亲生女儿,一个太子的亲生女儿,这亲生的皇家公主、郡主反比不上个外姓郡主来得受宠,心里能好受?她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些。自己还是隔一层的儿媳呢。   薛令蓁对于此却是习以为常,待看到最后的一个锦盒与其他有些不同时,她与秦烨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便知这就是秦烨特地准备的生辰礼。   看到薛令蓁做了个“谢谢”的口型,无声地道了谢,秦烨缓缓勾了勾唇角。   “多谢圣上厚爱。多谢太子妃娘娘厚爱。”薛令蓁转身面向皇宫的方向,盈盈行了一礼,这才起身命雪槿带着人将这些赏赐送入库房。   夏直笑着用手缓住了薛令蓁的动作,这才又从身侧的太监手中拿过了一卷明黄的圣旨来,道:“郡主先不急,圣上还有旨意呢。”   薛令蓁心神一凛,下意识地望向了秦烨,只见其也因圣旨而站起身来,含笑望着自己,料定并非坏事,才行礼接旨。   夏直缓缓打开圣旨,略带些尖细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陈国公薛林之三女,泰安郡主神授四德,生知百行。怀祥瑞而生世,福惠一方,以兴国运,今赐加封食邑三百户,钦此。”   康王妃几人身形微颤,缓缓吐出一口凉气。泰安郡主她这封地本就破了四千户,若再加上三百户,比之一个郡王爷也是不差的,更何况燕阳位置特殊,如今因是被祥瑞庇佑,愈发昌盛,经济颇为发达。   夏直眼里掠过丝笑意,却是暗知为何会如此,不由得同情地望了眼康王妃,好好的一个女子,一家子不省心的。   今朝以来,公主食邑之地才不过千户,当初圣上给泰安郡主赐下燕阳为其食邑封地,当初燕阳只是小城,只千户,又念在她乃是祥瑞的份上,礼部等官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不说其逾规了。因着薛令蓁这祥瑞的名声越来越大,倒是有不少人迁居此处,如今燕阳这几年昌盛兴旺,更已突破了四千户。   她这一富贵,反比几个王爷日子舒服了。几个宗室皇亲看得眼热,暗地里早向礼部报知这泰安郡主封地逾矩,当收回燕阳一地,重新择选合乎规矩的封地才是。只不过礼部的人不想得罪了祥瑞、触了霉运,便一直无人上奏。   今日本就是祥瑞生辰,今早晨燕阳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一处金矿,圣上大喜,觉得颇为喜庆。谁知康王府中的庶长子被他人撺掇的,趁着皇上考问几位皇孙学问的时候,将此事捅了出来,言语中还颇有顶撞,这康王庶长子在宫里本就不讨喜,当即便被圣上训斥一顿,让康王领了回家中教养,再不比来上书房听课了,可算丢了大脸了。看来这子女当真还是要用心教的,如此坑了父母岂不是受了冤枉罪。   圣上一生气,直接给泰安郡主加封了三百户,念及康王到底是亲生儿子,这三百户就从暗地里跟风的其他几个旁系皇亲手里边减扣,又给康王招了一顿仇恨。想必这位康王妃出门早,还不知此事。   “臣女谢旨隆恩。”谁也不会跟自己的富贵过不去,薛令蓁行礼领旨后,喜盈盈地收下了圣旨,与那些交给了身后的雪槿,拿回房中,与她那份册封郡主的圣旨一同供好。   “恭喜郡主了。”夏直笑道,忙不迭地送上一连串的好话儿,薛令蓁不禁笑弯了眼。   林氏和薛令萍身份是其中最为低的,只能跪在了最后面,可饶是如此,林氏平生头一次随着接了圣旨,还见识了太孙一面,激动得面上微红,她悄悄拉了拉身侧一个夫人,讨好地问道:“这如今泰安郡主的食邑已是多少户?”大概也就是与公主一般了吧。她想着。   那位夫人低声说道:“约有四千五百多户了,堂堂一个国公爷也才四千户,这泰安郡主,怕是京城里的几位受宠的公主王爷也比不得她富贵!”   林氏气都粗喘了几分,都是老国公爷的儿子,长房富贵逼人,这二房就贫穷如平民,这一下子,她更加坚定女儿不能低嫁的意思。   秦烨不便在女眷处多待,送完礼后不久,便带着一行内侍去了前院,刚出院不久,秦烨含笑的面容霎那间阴沉下来,转着手上的扳指,不由浅浅露出一丝讽笑。   “殿下,都查明白了,是三皇孙听礼部的赵大人提了一嘴郡主封地的事情,才暗地里教唆的五皇孙。”夏直肃然回道。   秦烨轻轻拂去衣袖上随着微风飘来的一点儿飞尘,冷淡地说道:“我这个二弟,被李氏和父亲宠得大事做不成,倒很有几分算计人的心思。你过一些时间,就去将此事说给二皇叔听,也要让二皇叔莫要冤打了五堂弟。”   夏直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秦烨想起明日的好消息,心里的郁气散出了些。   薛令蓁坐回了位子上,众人又上来恭贺她,薛令蓁应付了好一阵,还好有苏瑶和薛令芳上前来帮了帮她,苏瑶捏了捏她的小嫩脸,道:“今日蓁妹妹是发了财了,定是手气旺得很,等一会儿我叫了罗四娘她们投壶,你可要帮我大杀四方,莫要手下留情。”   那罗四娘带着小妹妹罗六娘闻声走近,只嗤笑:“赢了,也是郡主赢了我,与你何干?”   罗六娘年方八岁,圆圆胖胖的一个小姑娘,手里还端着一小杯甜水,看起来还比薛令蓁矮了一点儿,如今已经被选为秦烟的另一伴读。入宫读书一事,薛令蓁虽贵为郡主,却也是外姓女子,因此也是以伴读之名入宫,只是这身份到底不一般。薛令蓁想着日后的小伙伴,对罗六娘嫣然一笑。   罗六娘马上红了脸,不小心一下子将手里装着甜水的小瓷杯给捏碎了,皱巴着一张小脸,仰头对罗四娘道:“阿姐,我又做错事了。”罗四娘面上多了几分尴尬,不好意思道:“还请郡主见谅。我这小妹生来力气大了些,又自幼随着父亲习武,所以……不过她投壶射箭可是一级准!”   古代女大力士啊!薛令蓁眼里带了几分惊奇,伸手摸了摸罗六娘的小软胳膊,哪里来得这么大力气?   罗六娘却是一下子握住了薛令蓁的手,直接将薛令蓁拉了过来,小声道:“郡主,你别怕,我想跟你做朋友,我力气大了些,但不打人的。”   小姑娘憨憨的可爱,薛令蓁闻言也笑道:“嗯,做朋友。”   而对面,苏瑶和薛令芳以及罗四娘几个小姐已经找好了投壶的道具,摆好了场地,跃跃欲试。薛令蓁看了眼那边的夫人席,果然苏夫人已经在瞪着苏瑶了。一想起苏瑶那臭手气,薛令蓁抚了抚额,还是上前帮了忙。   ……   康王妃逗留了许久,才从陈国公府回到了自家王府,在门口一一与两个妯娌道别,面上带着微醺的酒意,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自己房中。   正在院子里,康王妃身侧的丫鬟眼见认出了那从王爷书房出去的不正是太孙殿下身边的人夏公公,连忙对康王妃道:“王妃,您瞧,那是不是太孙殿下身边的夏公公?”   夏直可不是无事登门的个性。康王妃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忙让丫鬟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得知,是府上的侧妃所生的庶长子惹了圣上不喜,从此被逐出了上书房。   康王妃起身去了书房,只见那庶长子被打得屁股渗血,一旁的侧妃梨花带雨,哭晕在了侍女的身侧,康王看到康王妃,哼的一声,将手里的戒尺扔在一旁,对哭得厉害的庶长子道:“本王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送上门去让人利用!给我回去关三个月禁闭!”他指了指侧妃:“你也给本王滚回去!”   侧妃面色惨白,急忙带着儿子回了院子,书房内一时间只余下看戏心里痛快的康王妃和康王。   康王细细将事情一说,问道:“这下子把秦烨得罪了,可要如何?”这下子,便是康王妃也动了怒,不过此时还不是发火的时候,康王妃笑了笑:“此事是因泰安郡主而起,自然也只能从她那里消去了。明日郡主入宫,妾身总还算与薛家有几分薄情面,去与她说明此事原委,泰安郡主善解人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日后,王爷可不能再眼红郡主的封地,并且要好好教训一下那挑拨之人,这样才能消了太孙的气儿,夏直过来的意义便在于此。”   康王眼神一亮,赞赏地望了眼康王妃。这父皇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挑出来的正妃到底不同。侧妃生出来的儿子那般蠢钝,还是看王妃所生嫡子会有些不同。当年父皇不也是因嫡出的身份而高看太子一头,自己若有个嫡子,在父皇面前也多些面子。康王一想,只觉是茅塞顿开,温柔地拉住了康王妃的手,道:“你莫要动怒了,回去收拾下,我今晚去正院。”   康王妃一愣,眼里迸发出喜色,娇羞地应下。以往她替康王解决了多少次麻烦,哪里有这般的待遇?泰安郡主的福气果真不一般,自己刚与她亲近些,王爷就愿意踏足正院,多来几回,自己也能生下子女了。   康王妃一回到院子,就将屋里的送子观音挪了出去,命人出去寻了画师画了一张薛令蓁容貌图挂在了屋内。 第69章   京城这边的天气,到了冬天,一向冷得快,而且是那种干冷,即使是个晴天,若是起风了,寒风嗖嗖地刮着,就像是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好在如今刚刚入冬不久,还残余着一点点秋季的余暖。   雪棠穿着夹层的碧色袄子,手里揣着个黄铜手炉,看着院落里的下人们来来回回地抬着东西进进出出,一连声的“小心、小心”从她樱桃小口里吐出,显得整个流霞院热闹十分。   薛令蓁一早就被自家乳母从暖和和的被窝里挖了出来,穿衣梳妆。方乳母在一旁收拾着东西,口里念叨着“姐儿入宫之后受欺负怎么办?”   薛令蓁叹了口气,她这个郡主也不是白吃饭的啊!   屋内,雪桐看着正在穿戴收拾的薛令蓁,眼圈微红,嘟囔道:“郡主,我还是舍不得你,要不我同舅太太说,也随您入宫去。”她从昌国公府回来住了几日,她算得上聪明,从小就对药理这方面颇为感兴趣,跟着云氏学了几个月,颇有长进,薛令蓁可舍不得浪费了她的天赋,再者雪桐会做药膳,也可帮着云氏调理身体。   薛令蓁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担心,我身边还有雪槿和雪松呢,你留在舅母身边才最合适,日后还要让你帮我大忙呢,好好教导那些新来的小丫头,看着咱们聘请来的大夫仔细教导她们,你可是大用呢!我不放心舅母,有你在她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雪桐想到了云氏,这才点了点头。雪松一边拿着一个较大的檀木盒子,将妆台上薛令蓁较为常用和喜欢的首饰仔细装入其中,一边又对薛令蓁笑道:“郡主可别哄她了,明明比郡主还要大上几岁,结果就要幼稚得多。您啊,还是快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这厢雪棠见时辰到了,也从厨房里将薛令蓁的早膳拿来布置了,一碗碧粳粥添了些白糖,薛令蓁配着些特制的酱菜,正吃得津津有味,闻言,放下了粥碗,细细一想:“都是收拾到了箱子里,应该是没了。”   方乳母道:“准备齐全了才好呢。宫里不比家中,郡主身份高,下人们自然会伺候用心,可不如家里人来得体贴。”刚说完,方乳母打量一下今日薛令蓁的打扮,鹅黄绫缎短袄,上面绣了缠枝红梅,领子边儿滚了一圈的白狐绒毛,脖子里丝毫吹不进去风。短袄略短些,露出下边的天水碧蝴蝶落花下裙。光可鉴人的黑亮长发没挽成发髻,用发绳束起了小辫子,簪了两支泛着浅粉的珍珠红玉珠花钗子。小姑娘眉目如画,年纪小,这身打扮格外显得她娇美俏丽。只是好看是好看的,可没什么气势。   方乳母与薛令蓁商量道:“郡主不如再添些首饰,这到底有些素淡了,免得被人轻视了。”   薛令蓁不爱繁重首饰,只觉这样刚刚好,戴多了直嫌脑袋沉重,不依道:“方妈妈,您别慌了手脚,戴的多了,没准儿反会被人认为太过慎重了。自自然然的就好。我身份地位在这,又不是虚的,也没人敢轻视啊。”   方乳母才道:“还是郡主想得明白,我主要就是怕郡主吃亏,都说宫门深似海,郡主是我奶大的,哪里能不惦记慌忙呢?”   饶是方氏放弃了,还是挑了一条珊瑚珠隔赤金花蕊手链给了薛令蓁。   用罢了早膳,宋氏遣了人让接她去了正堂,瞧了她的打扮,心中十分自豪,对一旁的方乳母赞道:“这身好看,不说满京城了,便是整个大齐,谁家的女儿能有蓁姐儿这般出挑的?却是我贪心了,圣上能留你在家过完七岁生辰已是好了,我还想着让你回家过完个年才好呢。”   薛令蓁安慰道:“我只是在宫里边长住,若是思家了,同贵妃娘娘说一声还是可以回家几天,而且二姐姐的出阁之日我也是可以回来的。”   宋氏点点头,拉着薛令蓁的手细细道:“昨日夏公公来了一趟,知我与你姐姐担心你,说了许多,我也安心不少。上次见的烟郡主和那位罗六姑娘都是好孩子,七公主听说是个柔顺胆小的,而这六公主你最好远着些。”   薛令蓁听得疑惑,“我何时同六公主有了瓜葛?”   宋氏提起,又气起了魏家:“魏家先是冲着烟郡主的伴读去的,可吴太子妃不理他们,另选了罗六姑娘。魏家便把目光放到了六公主身上。六公主生母出身低微,这魏大姑娘这样的出身做了她伴读也能抬高她的身份地位,可偏偏如今魏家不成事了,你又打了魏家的脸面,有人没弄清楚事情,就直接以为是你容不下魏家,逼走了他们,六公主八成也是如此想的。”   这个真是一口大锅砸到头上。薛令蓁气鼓鼓的,魏家临走了还留下这么一件恶心事,谁先欺负谁的啊!   薛令蓁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来招惹我,便相安无事。但若她先挑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话间,门外门房来通禀道宫里派了人来接,雪槿他们已经将东西装好了,薛令蓁收拾一番,便同宋氏告辞,带着雪槿、雪松二人出门。   待她身影出了门了,薛令芳才缓缓从帘子后走出,双眼微微泛着眼泪。   马车旁,只见夏直笑呵呵地站在一旁,身后跟着侍卫与宫人,上前给薛令蓁行了礼。   “你不用服侍烨哥哥吗?怎是你来接的我?”薛令蓁上了马车,隔着帘子问着夏直。   夏直道:“今儿日您入宫长住,殿下可是欢喜,命奴才过来接您,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薛令蓁心头微暖,想起了那个六公主,问道:“夏公公,你可知六公主的伴读选的是哪家的小姐?”   夏直神色一顿,道:“是郭大人的独女云罗县君。郭大人乃是皇上当年的伴读,后来早亡,其妻不过几年也去世了,只余下一女,得圣上怜惜,封了个县君的名号,如今年岁大了,其姑母郭嫔向圣上求了个恩典,选入宫中为六公主的伴读。”   薛令蓁了悟。这世道,丧母之女,丧父之女,或是父母双亡的,名声都不好听。便是当年的吴太子妃,因生母早逝,无人教养,有克亲之嫌,所以亲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而吴太子妃好歹出身吴家,可这郭家,薛令蓁倒是听过,嫡支子嗣不丰,郭大人死后,嫡支便绝了嗣,只得从族里过继个嗣子,嗣子也是个早亡的,前年刚传出了丧报,薛家还派了人去吊唁。这云罗县君名声就更不好了,又没个撑腰的,将来亲事艰难。若能被选入宫中为伴读,随着公主在宫中教养几年,日后名声也会好听些。   “六公主同意了?”薛令蓁挑眉,云罗县君除了个县君之名,再无其他,六公主如何甘心。   夏直笑了:“郭嫔娘娘乃是六公主生母的主位,也是六公主的养母。”   薛令蓁缓缓点点头:“原来如此。”   ……   “郡主,这就是昌德宫了,您小时候也在这见过了圣上和娘娘,可还记得?”一到了昌德宫中,吴贵妃身前的掌事宫女裕秀迎了出来,对薛令蓁行了宫礼,言语间自带三分的亲切。   怎么不记得?就是那一回入宫,差点让李氏的女儿给摔了。薛令蓁心中暗道,却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记得了,不过瞧着有些熟悉是真的。”   昌德宫中,吴贵妃身侧坐着个有些圆润的小姑娘,便是了罗六娘罗润昕。   “见过贵妃娘娘。”薛令蓁刚行了礼,那罗润昕便小跑来,对吴贵妃道:“贵妃娘娘,我同蓁妹妹坐在一起好吗?”   吴贵妃柔声道:“当然可以。你们本就是该亲近些的,日后都要在一处读书。”   罗六娘是家里小女儿,因生来颇有些力气,得了当老将军的祖父喜爱,自幼随着他学武,对于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一概不擅长,这回罗老太爷跟着妻子出去游玩,才将这个小孙女还给了其父母,罗夫人一见女儿满口刀剑,怎么也掰不回来,心痛难耐,听说宫里新选的女夫子品行端正、才华出众,而泰安郡主更是谢三娘的弟子,画技独绝,罗夫人心一狠,直接托了闺中的好友吴太子妃,将女儿塞进了宫里。   罗六娘沮丧着脸,拉着薛令蓁抱怨罗夫人的严厉,一边偷偷从荷包里取出了牛肉干分给了薛令蓁。   “这是我四姐偷偷给我的,赵记肉铺里的肉干味道一绝!”   薛令蓁半信半疑,待尝过后,眼睛止不住发亮,顾虑着吴贵妃尚在此,小声问罗六娘要了店铺的地址。   吴贵妃这些年宫殿里很少有这样活泼的小姑娘过来,眉眼里带了些笑意,让裕秀拿了些样式好看,味道香甜的糕点来给两个小馋虫填了填肚子。   不多时,秦烟、七公主和那位云罗县君也陆陆续续到了昌德宫,几个一起读书的小姑娘来了次正式会面。七公主的伴读仍旧是她自己以前的两个姑娘,三人玩得好,却不太容易亲近人,只拿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其余几人。云罗县君郭宜冉却是出乎薛令蓁的意料了。她生得柔婉秀丽,笑容温柔,见之可亲,见薛令蓁望来,便含笑点了点头。   薛令蓁不禁感慨,若非双亲去世,无所依靠,也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娇女儿了。   坐在上座的吴贵妃面上有些难看,其余的小姑娘都到了,唯独六公主不来。先前因着云罗县君一事,六公主跟郭嫔闹了脾气,气得郭嫔直接连另一个侍读都没给她选。如今这一举动,很难让吴贵妃不觉得这六公主是为了让郭宜冉难堪,心头对不识大体的六公主更增了一份不喜。 第70章   逐渐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六公主还是没有出现,七公主不禁看了眼一旁身影有些孤单尴尬的郭宜冉,眼底里满满都是好奇,身侧其余两个伴读也是如此,郭宜冉眼底微红,依旧强颜欢笑,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急忙垂头揉了揉眼睛。   吴贵妃嘴角弧度敛下去一点,这六公主愈发不成样子,再不济,郭宜冉身上有个县君名头,又是皇帝少年伴读之后,其姑母郭嫔还是她的养母,怎么都不该如此不给人脸面,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说皇家没有半点儿情分。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就敢这样,当初吴贵妃膝下的荣惠公主一出生就得了封号封地,人家尚未如此。真是,自己做出的乱子,还要别人帮她收拾。   吴贵妃沉沉叹气,和蔼地对几人笑道:“想必是小六有些身体不适了,这孩子,怎这般不懂事,还不知快点让人来说明情况,没得让人担忧。你们也不必去等她了,今日泰安、云罗还有六娘都是刚入宫,好好在宫里面熟悉熟悉,明日再去兰德堂听学也不迟。不过泰安还要早回来些,也看看这后殿可还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多谢娘娘厚爱。”薛令蓁起身,眉眼弯弯地屈膝行了个礼,同七公主带着几个小姑娘行礼后,才缓缓退出了昌德宫。   吴贵妃用手撑着脑袋,命人去将郭嫔传来。   郭嫔出身不高不低,进宫之时,郭家嫡支还算兴盛,借着兄长与皇帝的情分和自己家世以无子之身坐上了一宫主位,这六公主的生母朱才人乃是小官庶出之女,生女后便搬去住在郭嫔宫中,这六公主也由养母、生母一同抚养。郭嫔有心将六公主养大做个依靠,朱才人母女自此得了她庇护。   那郭嫔果不其然,在自己宫中便被接连顶撞的六公主气得浑身颤抖,原本还有几分母女情,此刻也凉透了,连带着朱才人也吃了一顿挂落,气恼道:“既是如此嫌弃我郭家败落了,又何必认我这个郭家的女儿做养母?趁早搬出去,别在我这玉芳殿内日日心里嫌弃的好!”   朱才人一时吓得不敢说话了,扯着仍仰着脖子不肯认错的六公主连连赔罪。   见吴贵妃召见,郭嫔更是怕六公主惹了吴贵妃不喜,而牵扯了云罗县君,忙忙赶去了,听说了吴贵妃给出的借口,才松了口气。   “多谢娘娘替臣妾和云罗圆了个脸面。”郭嫔真心实意地感激道,面上带了几分怒意,又求道:“如今六公主已经大了,用不着臣妾教养什么,而云罗此次入宫,圣上赐住在臣妾的宫中,六公主与云罗不和,臣妾想向贵妃娘娘求个恩典,让朱才人带着公主迁出臣妾宫中。”   吴贵妃手指敲着桌面,六公主的小心思谁都看得明白。不就是觉得自己是皇家金枝玉叶,比个外姓郡主的待遇却差了千百倍,心生不满,又嫌弃这郭家的县君无父无母是个孤女。   吴贵妃冷笑,泰安这般待遇,是因为于国运有利,又身怀祥瑞,那四千户食邑也是燕阳作为她的封地自己发展的,是人家的福分,也没碍着六公主的事情,平白就被嫉妒上了。   这郭嫔入宫多年,也还算懂事,总要给几分情面。吴贵妃默默想着。   “准。裕秀,今日便去挑个空的宫殿命朱才人带着六公主搬走就是。”吴贵妃面色冷淡地吩咐下去,郭嫔心中欢喜地退了下去,她是养了六公主一些时间,可人家自有自的生母,而且也没什么血缘,所谓情分不过就那么点儿。自己的侄女可是兄长留下的唯一骨肉,只能自己护着。若再让六公主和侄女呆在一处,指不定云罗还要受怎样的委屈。   玉芳殿内,朱才人训斥女儿:“都说叫你讨好了郡主,你去招惹郭嫔做什么?”   六公主面露委屈,咬了咬唇瓣,道:“我好歹也是在她宫里长大的,称她一声郭母妃,可她呢?一心只想着自己娘家侄女,什么样的破落户都往我这边推,让我被人笑话。父母双亡之人,我还嫌晦气呢。”   朱才人皱了皱眉,此事别说是女儿,就是她心里也不舒服。更别提郭嫔一生气,连另一个伴读都不给女儿找了。   “可你不去,得罪了郡主怎么办?”朱才人皱眉问道。   自己正好不愿去巴结她呢。细论起来算是自己晚辈。她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日后又能差到什么地步?六公主皱了皱眉,只说日后赔罪就是了。   ……   一行人出了昌德宫,七公主是个不喜欢人多的性子,对薛令蓁他们小声道了句去游园子,便带着两个伴读走到了御花园的另一侧,那云罗县君郭宜冉也犹豫着行礼,向一旁走去。薛令蓁见其面色算不上好看,必然是六公主此举让其难堪,心下便也理解,让宫人远远地跟着。   郭宜冉行至湖边,才忍不住垂下泪。本以为入宫为六公主伴读,又有姑母照顾,该是有所依靠的,可还是要被人瞧不起。若非有吴贵妃娘娘替自己全了面子,只怕这宫里人人都要说六公主瞧不上她,是她上赶着来的。   这厢,薛令蓁和罗六娘互相看了看,私下问着秦烟:“阿烟,我们俩很吓人吗?七公主怎么只说了一句话就走?”   秦烟忍笑摇了摇头:“你们俩自然不吓人,光是蓁蓁这张漂亮脸蛋,别提多招人疼了。昕姐姐也是十分可爱,你们放心,七姑姑并不是惧怕你们。七姑姑这般,只是她性子如此,不与人亲近,便是皇祖父说了几回,也不管用。伴读的两个姑娘皆是其表姐妹,这才亲近些。”   薛令蓁点点头,不再提起此事,转眼看了看这御花园内的风景。眼下虽说是冬季,花叶不繁,可这御花园内还是有不少花卉开放,四周庭院楼阁,假山流水,南北特色各具,当真是巧作。   秦烟拉着两人就近转了一圈,还有些不知足,对薛令蓁与罗六娘道:“其实这御花园里的花还不死最好看的,全皇宫最好看的花景,应该去东宫,大哥的问竹轩中有一处庭院,里面各色花极为好看,长势也与别处不同,不少还是奇珍呢。可惜大哥一向看管得紧,问竹轩内不让人随便进,这花卉不让人采摘,就是皇祖父也没能要上一盆花。我那回也只是在门口望了一眼,那时都已经是秋天了,庭院里诸花还在开放,好看极了。听说今年冬天,大哥还在院子里设了花房,里面暖和如春,这些花便是在冬季都能开得很好。”   薛令蓁听她一说,看着梅花的目光微动,难不成那些花是她送给秦烨的那些花种所种,听秦烟这般一说,她还真想去看看自己送的花种到底被秦烨种成了什么样。   “不如我们去烨哥哥那里看一下。”薛令蓁提议道,罗六娘身子抖了抖,在家里她阿姐可没少提太孙殿下的故事。   秦烟也是道:“上次九堂弟调皮,偷偷溜了进去,不小心将花盆打烂了,大哥倒是什么也没说,可谁都能瞧出来,他浑身散发着冷气。九堂弟回去就被大哥罚抄了二十遍三字经,本来这九堂弟学了近一个月,都不用心,没能将三字经背下来,这回好,哭着抄完了,却能背得滚瓜烂熟,连上书房的夫子们都说这方法十分适合几个调皮的皇孙,现在正准备用呢。”秦烟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九堂弟他们别提多怕大哥了,见了面,恨不得绕着他走,也幸好大哥早几年就不在上书房读书了。”   薛令蓁想象一下当时的画面,在心里替九皇孙他们默哀一声,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旁的罗六娘也跟着笑了,方才对秦烨的害怕也没了几分。   “你们在笑什么呢?”   秦烨刚刚处理完了今日早朝的奏折,听昌德宫的侍人道泰安郡主她们去了御花园,便改道往御花园去了。   刚一到御花园,就听见一连串几个小姑娘的谈笑声,欢快地如同林间的小溪,流过心间。   薛令蓁眼睛一亮,今日秦烨一件杏黄蟒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腰间系石青长穗宫绦,佩戴着荷包、玉佩、香袋等物。一身太孙朝服愈发显得他俊逸不凡,尊贵威严。   这还是薛令蓁第一次见他这般正式的穿着,好看的不行,也便知他是下朝不久。   “大哥。”“太孙殿下!”“烨哥哥。”   三个小姑娘齐刷刷地行了礼,秦烟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心里直打鼓,若是让大哥听到了自己在说他的不好该怎么办。而罗六娘欲哭无泪,太孙这般威严尊贵,听到了自己在笑他,是要罚抄多少遍三字经?   你吓着人家了!薛令蓁扯了扯秦烨的衣袖,对方才微微眯起双眼,缓和了下神色,问道:“方才听你们笑得开心,好像提到了我,是在说些什么呢?”   薛令蓁对上对面两双充满了恳求的眼睛,忍笑摇了摇头:“没说你,是在说九皇孙读书不认真,被先生处罚的事情。”   “哦。”秦烨随意应了声,缓缓一笑,摆明是不信的。   薛令蓁岔开话题,一双润亮清透的眸子眨了眨,微带着些笑意:“今日第一次见烨哥哥穿这身衣服,就是比别的旁人来的好看。”   秦烨忽的伸手点了下她额头,低声道:“今日是不是吃了一罐子的蜜糖?”   薛令蓁莞尔一笑,虽然明知道对方肯定会答应,又问道:“我和阿烟,六娘想去你的那个小花园去看看,可不可以?”   秦烟有些兴奋,对方可是蓁蓁,万一大哥就同意了呢?   秦烨微微点头,“你想去就去便是。日后也都一样,不必再询问我了。”   秦烟不禁低声对薛令蓁贴耳道:“你看,大哥确实待你和我们不一样,换了我,早该被罚着抄书了。”说着不禁做了个鬼脸。 第71章   时下有些寒气,可御花园里的三个小姑娘欢喜的小脸就如同一团暖阳,驱走了人的寒冷。   在园子外守着的宫人也觉得心情轻快许多,暗道宫里的两个小公主性子都不算好,这烟郡主也只有跟着罗六姑娘和泰安郡主玩耍时,才活泼些。对比下来,这些小姑娘当中,还属泰安郡主与罗六姑娘性格讨喜。   御花园内吹来些风,薛令蓁领边的狐毛微微拂过脸颊,肌肤上传来些痒痒的感觉,她不禁眯了眯眼睛,雪白红润的脸颊裹在绒绒的狐毛中,看着软乎乎的,当真像个小狐狸一般。   秦烨无比自然地伸手将她脸颊的狐毛拂开,指腹擦过柔嫩的肌肤,手下的触感温热娇软,好似一块上等暖玉握在手中。   秦烟和罗润昕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呆愣,纵使秦烟知道大哥一向待薛令蓁比旁人好,也不知他们彼此如此亲近,不禁感慨,若真有一个人能降得住大哥,那必然就是蓁蓁了。罗六娘的注意力却是全被薛令蓁那白嫩的肌肤给吸引去了,白白软软,怎么会有人这么白嫩呢,看起来甜甜软软的。   “既是想去看看,便现在去吧,晚一些,你还要去看看自己的房间,若有准备不齐全,还可趁早准备。”秦烨淡定地收回了手,转而牵着薛令蓁,淡淡说道。   秦烟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连忙道:“就是,快去吧。在花房里咱们可以边吃点心,边赏花,比在这御花园挨冻看花强多了。”   薛令蓁微微一笑,秦烨的手心因常年练武强身而带着些微微的薄茧,薛令蓁的肌肤细嫩不同常人,更能察觉到他掌心指腹上的薄茧,略微的粗糙感,指腹温热,反而让她觉得十分安稳,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看来我送的香木手串,蓁蓁还是不是很喜欢啊,如今还带着你满月时我送你的那串佛珠。”秦烨抬起薛令蓁的手,衣袖微微下滑,露出雪白的腕子,上面松松缠了几圈小叶紫檀的佛珠手串。   薛令蓁望了眼,摇头道:“香木难得,又烨哥哥费心挑选的生辰礼,我当然喜欢。只是更喜欢些这串佛珠罢了。这串佛珠也陪了我好久,日日戴在身上,要是突然摘下了,心里头颇有些舍不得。”   秦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笑意更浓,缓缓地说道:“原是如此。我还担心是蓁蓁不喜欢呢。既然蓁蓁喜欢这手串,就一直戴着便是。可不能随意丢了、换了或是转赠他人,我可是要生气的。”   薛令蓁此人,向来有个习惯。若是她看重的人所送之礼,她必然也是珍重万分,莫说送人,便是别人借去一用,她也是心里不愿的。并非是她小气量,只是此物对她必是极有意义的,她只愿自己独自珍藏。   薛令蓁瞥了他一眼,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向来将烨哥哥你送的礼物珍藏得妥帖无比,哪里就会轻易丢了、转赠他人呢?我又不是没有钱财去买礼物送给别人。”   秦烨闻言,微微扭头望着薛令蓁,道:“嗯,蓁蓁如今是个家财万贯的了。”   这话倒是极真。皇帝在薛令蓁生辰赐下了三百户封地,京城里有心人便粗略计算了下泰安郡主名下的封地食邑,不算还行,一算当真是不得了了。那些宗室女儿当真是被嫉妒红了眼。便是已经出嫁的荣惠公主、宜安公主等几个都觉得有些过了,纷纷入宫找了自家母妃询问个缘由,吴贵妃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女儿和其余几个公主,这乃是福运所致,若他们谁能使自己的封地兴旺起来,有了薛令蓁这个先例,这多出来的食邑自然就归她们自己所有。泰安郡主此事,还是对你们有益的。几位公主听闻,便悻悻不再言语。跟祥瑞比福气,岂不是自找苦吃。   御花园外,六公主身着一身华丽宫装,精心妆点过后的面容显得有一丝的俏丽,只是厚厚的脂粉也无法盖住她脸上的巴掌印。   “泰安郡主和烟儿她们去了哪里?”六公主挤出一抹笑意,问着被云罗县君叫守在御花园外的宫人。   宫人不敢迟疑,连忙道:“泰安郡主她们与太孙殿下去问竹轩的花房了。”   六公主不由捏紧了手心,精致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当初就是这个薛令蓁逼走了魏家,才让自己的伴读成了个孤女。她就算是未来的太孙妃,自己也是她的长辈,无礼地不等自己就先走了不说,更让全宫的人都逼着自己去和泰安郡主、云罗县君赔罪,生生把自己的脸面踩在了地上。父皇也实在偏心,便是一个祥瑞,封了她做郡主,许以后位,已是极好,何必又要赏赐那么多封地?   此时,云罗县君郭宜冉收拾好仪容,缓缓从一侧的湖边走来,纤柔清丽,双眼微红,格外有些梨花带雨的柔美。   见到了六公主,郭宜冉面色煞白,颤着身子行了礼,看得让六公主愈发火大,一个破落户,仗着郭嫔,就敢做自己的伴读!她金枝玉叶,需要向薛令蓁低声下气,可用不着对着郭宜冉还要笑脸相迎!   六公主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郭宜冉的面上,脸上被郭嫔掌掴的痛楚全然被心里的痛快取代。   “你无父无母,不过一个县君,宫里也只能依靠着郭母妃,今日早上,你让贵妃娘娘对我生了怒,这一巴掌是你该得的。以后给我长点儿记性!”   郭宜冉凌乱的发丝掩住面孔,眼底里一片泪水,直到六公主带着人走了,侍女才敢上前,她才缓缓在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   侍女问道:“县君,可要告诉郭嫔娘娘?”   郭宜冉摇了摇头,皇上是六公主的亲父,六公主再如何刁蛮,只要不牵扯到政事,终会保住她,不过惩罚一二便是。而自己呢,已经得罪了六公主,若是姑母再为了自己而惩罚六公主,无疑让人觉得自己没了规矩,已经占便宜得了六公主伴读的身份,如今还仗着姑母与一个公主闹事,日后姑母在宫中的日子也会不安生。刚入宫就接连生事,便是圣上也会对自己有些意见了。   父母双亡,无所依靠,就是如此无奈。郭宜冉抬起头来,湛蓝的天空下,方才另一侧女儿家欢快的笑声依稀在耳侧响着。   ……   入宫以来的日子过得十分平淡悠闲,有吴贵妃与吴太子妃的照拂,薛令蓁在昌德宫实在是不能再舒心了。皇帝让她住在昌德宫后殿,本就是为了让吴贵妃和吴太子妃更方便地教导她宫规以及宫廷礼仪之事,可礼仪这一方面,薛令蓁早先随着谢先生已经学得精透,教养姑姑刚入了昌德宫半天,当天下午便被吴贵妃送了回去。至于这宫规,吴贵妃并不着急,这也并非急事,慢慢学便是。   不过让吴贵妃非常惊喜的是,薛令蓁的记忆力极好,一点就透,讲过的宫规,几乎一遍就能记住,再加上薛令蓁自己也会在空闲时候翻看宫规,十天下来,宫规也教得差不多了。这般一来,薛令蓁在宫中的日子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她想象的繁重课业其实也并没有出现。   兰德堂选来的女夫子是一位出身书香门第,却因夫婿早亡而不愿改嫁的中年夫人,姓沈,因其品行端庄,学识不错,才被请入宫中教导薛令蓁几人,唯一让薛令蓁觉得不舒服的就是,这个沈夫子好像因为薛令蓁乃是谢先生的弟子而对其有所不满,不过倒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如今已经接近了年末,宫中上下都在准备着过年诸事,便是薛令蓁、秦烟这些小主子们也要准备些年礼,以便人际往来。于是这位沈夫人也就将教授内容改得少了三分之一,不过等年节过完,薛令蓁她们的课业还是要增加了。   那六公主总是说话夹枪带棒的,主要就是针对薛令蓁和郭宜冉这两个外姓的郡主、县君。六公主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对薛令蓁也不过是嘴上厉害,想做些什么,却又没那个胆子,可对她的伴读郭宜冉说话更加不留情面。不过在薛令蓁与秦烟告知了郭嫔之后,六公主倒是老实许多,不曾再生事。就这样,薛令蓁每日上学、完成功课,再去秦烨那边的花房中闲玩修炼异能,日子也是过得飞快。   与往年东宫的热闹不同的是,今年因着太子过世,东宫显得冷冷清清,不过东宫上下都觉得自太子和李庶人相继去后,东宫的日子显然是越来越规矩了。就是以往伺候秦炽的下人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秦炽打得没命,现在秦炽若当真敢再惹出一条人命,皇帝只怕当场就能让他去守皇陵。   东宫正院内,吴太子妃正清点如今备下的年礼,她也不过二十多岁,容貌清秀雅致,穿着一身素蓝色的褙子,随意卧在榻上,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虽都说她可怜,嫁入东宫,尚无子嗣丈夫就去世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以后还要看着继子的眼色生活,可她知,这日子是自己最想要的了。   “今年守年时,不如将泰安郡主也请到东宫来,我看太孙和烟儿都很喜欢她,太孙前几日还请我给泰安下个帖子呢。”太子妃将手中的礼单放下,抬头望向身侧的连枝说道。   连枝轻笑:“泰安郡主招人疼,您不是也喜欢得紧,第一次见面,连自己的金凤钗都送了去。郡主第一次在宫里过年,难免思念家里,贵妃娘娘那里冷清些,请到咱们这,也热闹许多。”   连枝道:“既是如此,奴婢就去给昌德宫送份帖子。” 第72章   薛令蓁以往在家中过年,虽真正算起来,一同过年的只有她们母女姐妹一起,但珍珠姨姨会准备许多好吃的,雪桐和琥珀姨姨是个十分活泼手巧的,带着薛令蓁去做好多剪纸玩,谢嬷嬷虽然年纪大了,府中上下也不必她动手,可仍会给宋氏、薛令芳和薛令蓁三个人做一身新衣,图个好意头。而几日后,薛令蓁则又回到灵云山上,同谢琼学习,直到元宵节才会回家一聚。   时隔小半个月,京城早在十几日开始,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雪,薛令蓁终于在二十六日收到了谢琼的来信,随即来的,还有一封羽衣阁的转让契书以及一幅谢琼为薛令蓁所画的画像。   薛令蓁坐在榻上,今日难得放了一天假,宫里面上下忙得不可开交,热闹得很,薛令蓁却是愈发不想出去,又见天气寒冷,就没了心情,只待在自己的云容殿内,烧了地暖的宫殿,看着话本,岂不是美哉。秦烨自二十六日起也放起了小长假,不用再批改奏折,直到正月初一才会开始处理政务。秦烨带着她与秦烟去花房玩了半日,顺便就将谢琼的来信交给了薛令蓁。罗六娘与薛令蓁不同,她简单只是个伴读,这种年节是可以回家过的。   她缓缓拆开了信,信上内容与以往几年的新年问候信差不多,只不过末尾谢琼写道她这一生无儿无女,兄长血亲只一味苦心算计,反倒是薛令蓁这个弟子,与她虽无血缘却胜似亲女,她有心将羽衣阁留予她,可又担心薛令蓁年小,不通庶务,羽衣阁的那些人跟随她多年,也要替他们着想。   因此谢琼只先将那枚私印交给了薛令蓁,这些时间来,她将羽衣阁的账本全交给了薛令蓁,就是为了看看薛令蓁能否打理好羽衣阁,还好薛令蓁未曾让她失望,也没有被谢家人给骗过去,这才放心将羽衣阁交给了薛令蓁。   她已经将所有该教授给薛令蓁的东西教给了她,此番将羽衣阁托付给薛令蓁后,便要游走天下,画天下的青山绿水,顺便叮嘱薛令蓁且要好好保养,若等她回来了,她没有长成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可是要罚她将她所收藏的所有古诗典籍抄写十遍。   “先生。”薛令蓁本是心生感动,可一看到最后的一句话,不禁破涕为笑,她转而又打开了那幅画,只见画的正是自己那日为先生庆生辰时的场景,想起在灵云山的岁月,不觉心里更是有些酸涩,呆坐了一会儿,才觉得脸上湿湿的,是有泪水滴落到了信纸上,连忙用帕子擦去了眼泪。   雪松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东宫连枝姑姑今日送来的请帖,心说这吴太子妃娘娘着实是个好人,念着郡主刚刚入宫,必是想念家人,有些不适应,这便把郡主请到了东宫过年节,有太孙殿下与烟郡主陪着,想来自然心情好了许多。   “郡主这是怎么了?快过年了,流泪可不好。”雪松问道。   薛令蓁睁着双眼,眸子里沁着泪珠儿,要掉不掉的,润着黑珍珠似的眼珠,撅了撅唇,难得有她稚气如此的时候,嗓子还有些糯糯的,“雪松,我突然很想先生,阿娘、二姐姐还有舅舅,表哥他们了。”   雪槿也走了过来,见状安慰道:“那郡主跟贵妃娘娘或者太孙殿下说一声,过几日回家一趟。娘娘随着这几日忙了些,可太孙殿下心疼你,自然会办成的。”   薛令蓁抱紧了靠枕,抿了抿唇,摇头道:“我这才入宫几日,就要回家,阿娘和二姐姐他们还指不定要担心我呢。”   雪松点了点头,也是这样。她拿起手里的帖子,笑道:“今日连枝姑姑送来了请帖,道三十那天让郡主您去东宫,和太子妃娘娘、太孙殿下他们一起守年夜。”   薛令蓁拿着帖子看了看,脸上才带着些笑意。   入夜了,问竹轩的书房里,屋内依旧点着烛火,雪槿垂首站在一旁,烛火摇曳中,无意间将她的身影拉长许多,屋内通了地暖,温暖如春,外边却依旧寒风阵阵。   雪槿道:“今日下午郡主读了信,哭了一次,说是想念谢先生与亲人了。”   因还在孝期,秦烨穿着素色的长袍,斜靠在身后的一张木榻上,长发用玉簪挽起,湿气未干,清朗的眉眼间带着些鲜少的温柔之色。   听到此处,秦烨不禁皱了皱眉,忽而自嘲似地笑了笑。也是,他自以为安排得处处妥帖,命人妥善照顾,可她又并非自己这般,她有亲人师长,各个待她都极好,自然是要心生牵挂的。   他款款一笑,对雪槿道:“你回去继续服侍蓁蓁,一切如常,若再发生什么事情,再来告诉我便是。”   雪槿低头应下,转身回了昌德宫,她脚步极轻,就像猫踮着脚一般,薛令蓁香甜地睡在拔步床上,她在这云容殿内住得久了,似乎这个宫殿都被染上一缕若有若无的与她身上如出一辙的花木清香。   ……   十二月三十日除夕的那天,薛令蓁随着吴贵妃娘娘一起与宫内的众人用了宴席,三对王爷王妃,还有楚王府的人,几个出嫁的公主与驸马也入了宫。早早排练好的歌舞杂耍在大殿上一一呈现,热闹非凡。其中康王妃显得格外喜气洋洋的,与康王的感情好了一些,让皇帝颇感欣慰。康王妃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祥瑞送子,名不虚传。感激之下,她送给薛令蓁的年礼也要比送给其他公主郡主的要厚上几分。   这次年宴也是薛令蓁自入宫后第一次见到了皇帝,身穿道袍,眼神平静,却显得更年轻一些了。   桌面上看似精致可口的饭菜实际上早就是冷菜冷饭了,那么多的宴席,御膳房做完,先前的菜也凉透了,一点滋味都没有,薛令蓁叹了口气,只能准备晚上守夜的时候去吃些宵夜了。她环顾一周,那些女子,甚至连吴太子妃都能吃得下去,还能笑脸盈盈地去跟皇帝、其他嫔妃敬酒,实在是忍不住心生佩服。   就算是坐在薛令蓁身侧的秦烟,也能应对自如,做出一副吃得欢喜的模样来。薛令蓁举了举筷子,还是没忍下心去为难自己的肚子。   六公主眼底里掠过丝讽意,道:“泰安郡主自幼被国公府娇养,想来宫里的饭菜也是不合你的胃口。面前的菜都没动过几口,想必是嫌弃这厨子做的不好吧。”   荣惠公主皱眉道:“六妹,你是喜欢这些饭菜,面前这么多,怎么还有工夫去和泰安聊天?”   全场的人的目光几乎都往薛令蓁这边望来,就连坐在上首龙座上的皇帝也不例外。六公主不理会荣惠公主的恼怒,嘴角带着丝恶意的笑容,再聪明伶俐的女孩也是千娇万宠的,性子娇气,这些冷食就受不住,活该露了个短处让她揪住了,便是父皇偏袒她,她也要她丢个面子,否则这些天白被郭嫔教训了。   皇帝有些醉意的目光望来,薛令蓁冷冷地扫了六公主一眼,欲起身解释,皇帝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和蔼地笑道:“倒是准备得不齐全了,贵妃该罚啊,怎么也不提醒朕,蓁姐儿与烟儿年岁小,是该早早准备些热食的。”   吴贵妃诧异地望了眼坐在一处的薛令蓁和秦烟,缓缓笑道:“是,臣妾自罚一杯。已经命御膳房准备些孩子们爱吃的吃食了。”   薛令蓁略微惊讶,随即谢恩,不管怎样,自己总算可以吃些东西了。   六公主僵硬一笑,委屈地望了一眼皇帝,低下头去,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众人看在眼里,只得又感叹一句,薛令蓁生得好命。荣惠公主一直不太相信母亲所说的,如今可算是开了眼界,她那个烟侄女和白侧妃,母女俩是个十分有眼光的。   皇帝坐在位置上,盘着手里的血玉扳指,有些心不在焉。事实上,他响起了那日去找国师论道时,所看见的画面。太子继位,李氏为后,李家当权,生生把他和历代先祖打下的江山给祸害没了,现在的皇帝突然认知到,他的嫡长孙才是真正的帝主,只不过这个帝主命有大劫,度过去,带给大齐的就是盛世,度不过,则留下的是个乱世。而破劫的贵人福星正是他赐封的泰安郡主。   一旦想起那日看到的乱世场景,皇帝就忍不住对薛令蓁多了一丝感激。当然,这件事,他谁也没有提起过。   宴席过后,各宫各自告退,吴太子妃拉着薛令蓁,笑着对吴贵妃说道:“姑母不如也去东宫,与我们一起守夜?”   吴贵妃摆摆手,“不与你们一同闹了,我这几日可是累坏了。”说罢,带着宫女往昌德宫走去。   秦烨此时才从皇帝的身边离开,高高悬挂的红色宫灯的照射下,他面容更显俊美。   “烨哥哥。”薛令蓁笑着打了声招呼,方才吃了个半饱,小脸显得十分满足。   秦烨牵着她,对吴太子妃温声道:“今日我想带蓁蓁另去一个地方守夜,还请您帮一下忙。”   薛令蓁好奇地看了眼他,心中有些期待。   吴太子妃点点头,“有你带着蓁蓁,我也放心。别人若是提起,我只说蓁蓁在我这便是。你们早些回来就好。”   秦烨颔首:“多谢您。”   吴太子妃摇了摇头,随手摸了摸薛令蓁今日缠了两个小球球的发髻,“此事小事,不用在意。太孙和郡主可莫要贪玩。”   薛令蓁点点头,同太子妃一行人告辞,心下疑惑,好在秦烨在她身边,一直带着她到了一处小宫门那里。   薛令蓁愣了下:“烨哥哥,我们要出宫?”   秦烨将身上的令牌交给守门的侍卫,闻言点点头,低头看向她,“怎么,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薛令蓁兴奋地眯起了眼睛,紧紧抱了下秦烨,“烨哥哥,你真是太懂我心意了!” 第73章   除夕这天,下起了一天的小雪,又因这处宫门有些偏僻,宫人们忙碌而打扫不及时,小宫门外面的走道上已铺上了一层夜色下泛着银光的雪。   薛令蓁身披着兔毛斗篷,一手捻着裙摆,踩在雪地上面,怕被雪打湿了衣服,身形摇摇晃晃的。   一直牵着她的秦烨抿了抿唇,忽然蹲下身,一把将薛令蓁抱入了怀里,冷冷的飘雪混杂着她身上花木之香,明明是冬天,却让人犹如身处万物生长的春季。   薛令蓁还有些不好意思,秦烨淡笑道:“到时候湿了衣裙,穿着不舒服。左右前面便是马车了。”   宫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早已经在吕樘的安排下停在了门外,一见人出来了,一个年轻的侍卫就从马上翻身而下,对薛令蓁和秦烨抱拳行了礼。   “殿下,吕世子已经安排好了。”   薛令蓁一听,便知此人是自家姐夫吩咐的,对他笑道:“等回来了,大哥哥你替我谢谢我姐夫。”   侍卫愣了下,连忙应道:“不敢当,郡主,郡主吩咐的话,属下自然带到。”   马车外边看起来平淡武无奇的,可内里准备得十分齐全。一钻进马车,就觉得暖和起来,在马车上的小桌上,妥帖地备上了一个食盒,里面拿热水温热着一盘肉馅饺子,几碟简单美味的家常小菜。   薛令蓁还记得方才年宴上秦烨根本没有吃上多少东西,光顾着和几个王爷宗室应酬了,将一盘饺子从食盒里拿出,递到了他面前,“年宴上的饭菜都是凉的,也不是多美味,烨哥哥想必也没有吃多少,这饺子还热乎乎的,不妨吃些?”   秦烨嘴角微勾,从食盒的下层取出两只青花瓷碗,将饺子分成了两份,薛令蓁皱了皱眉,自觉肚子还不算太饿,又拿了筷子,分走了三分之二给了秦烨。   “好了。”秦烨温和地笑了笑,“饺子再拨来拨去,可都要凉透了。这些只是我让吕樘预备着给你我垫垫的,薛夫人在家中自然会准备更好的吃食等着咱们呢。”   薛令蓁一听宋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璀璨星光,她惊喜地问道:“原来烨哥哥你是要带我回家一趟。阿娘和二姐姐她们提前知道了吗?”   秦烨颔首,缓缓咬下一口饺子咽下,解释道:“时间不长,总要让薛伯母和薛二姑娘提前准备下,免得浪费了时间。”   薛令蓁笑道:“烨哥哥实在是太懂我了!我前几天刚说完想念阿娘和姐姐、舅舅他们,今日你就来帮我实现了。”   不知不觉,秦烨碗中的饺子已经少了大半,以往吃起来没什么不同的普通饺子,此刻吃起来就多了些味道。   随着马车的起步,屋外的冷风随之时不时地钻了进来,秦烨身子好后,常年练武,体温较之一般男子要高一些,薛令蓁不由向他靠近,就像是将他当做了暖炉一般在取暖。   夜深了,吃饱喝足的薛令蓁因年纪小,显得有些精力不足,就这样,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低,秦烨哭笑不得,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   秦烨心头说不清什么感觉。蓁蓁很亲近自己,虽然对待自己与对待她的母亲、姐妹差不多,可自出生后,他从未与毫无顾忌地人这般亲近过,这种被依赖被亲近的感觉就像是一条牢固的绳索困住了他,而他自己却又忍不住沉溺于其中。   而这条绳索只有薛令蓁能够解开,倘若有一天她抽手离开,秦烨只能再度归入曾经的孤独之中。   ……   陈国公府内,宋氏同薛令芳坐在榻上,细细听着院外的动静,宋氏的腹部已经高耸起来,只能侧着身子坐着,道:“蓁蓁在宫里住了不到一个月,我觉得像是几年似的,以前她在谢先生那里,我也没觉得……”   宋氏还没说完,只听院子外传来些脚步声以及下人的一些动静,她心道怕是蓁姐儿和太孙殿下回来了,急忙命珍珠去开了院门。   薛令蓁在马车上小睡了一觉,脸蛋显得有些红扑扑的,精神一下子就补了回来,一想到马上见面的家人,不自觉就眼睛发亮,小跑着往正堂跑,秦烨跟在她身后,还要留心她是否会被绊着摔着,就算人高腿长,也不由得慢了半步。   宋氏由薛令芳扶着,走到门前,将薛令蓁揽入怀里,仔细打量一番,见其身量又高了一些,小脸还是有些肉肉的,精神也十分好,便知在宫里定是被照料的不错,缓缓起身,对秦烨行了一礼:“多谢太孙殿下看顾着蓁姐儿了。”薛令芳也跟着行礼道:“见过殿下。”   秦烨连忙扶起宋氏,“这本就是应该的。薛伯母。”   薛令蓁抱着宋氏和薛令芳的胳膊,撒娇卖乖,可是把面子都给抛下了。宋氏又爱又怜,命人将厨房内精心准备的饭菜拿来,笑道:“我早让谢嬷嬷给你做了几样糕点,你走时都把这带回宫。再吃上几个饺子就可以,我听殿下说,你方才已经吃过一些了,可不能再吃了,小心胀着胃。”   薛令蓁笑着应下,伸手端起一碟乳糕献宝似的送到秦烨面前,拿起一块要喂他:“烨哥哥,谢嬷嬷的糕点一绝,府中上下没有能比得上她的,你尝尝?”   秦烨有些僵硬。他素来不喜欢甜食,怕是只有薛令蓁这般大小的小姑娘才会喜欢,自己如何吃得下。   犹豫再三,秦烨微微张口咬掉了一口,倒有些惊讶,味道并不是十分的甜腻,有一股清甜,口感也是软糯。   有薛令蓁喂着,秦烨不知不觉吃完了两三块乳糕,只觉自己口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喝了一口茶才压了下去,有些无奈。不过看在她高兴的份上,还是算了。   秦烨与薛令蓁说了几句话,转而去了隔间,留给薛令蓁和宋氏、薛令芳说话的时间。   宋氏和薛令芳大概问了薛令蓁在宫里的生活,果不其然,那六公主就和薛令蓁杠上了,不过让她们安心的是,皇帝所表明态度是完全偏向薛令蓁的。   薛令蓁对薛令芳眨眨眼:“阿姐的婚事日期可定下了?是几月几日?方才是姐夫派人送我和烨哥哥来,你到时候替我谢谢他。”   薛令芳羞得轻拍她,“还说呢,不是想让你择定日期吗?我的小福星。”   薛令蓁一想,脑海里还真突然出现了个日期,那是她前世的生辰。不过还是以防万一,薛令蓁道:“我心里倒是有个日子,不过还是等回宫后,问一问钦天监和国师稳妥些。”   宋氏道:“也好,这样吕家也认为我们看重这门亲事,心里自然满意。”   薛令蓁望着宋氏的肚子,关心道:“阿娘,最近弟弟可曾闹过你?”   随着月份大了,宋氏肚子里的小人儿也开始有了动静,时不时动动手脚来宣扬自己的存在,薛令蓁也用异能探测出这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她入宫前,几乎每日都要和这个弟弟来一次交流,用异能去替这个弟弟调养身体,而这个小弟弟对她也十分亲近,几乎每次薛令蓁把手放到宋氏的腹上,里面的小人都会欢快地回应,导致宋氏痛并快乐着,后来还是要薛令蓁的安抚,才能让这个小娃娃安静点。   宋氏叹口气:“闹得很了呢。你走之后,他就似是知道你不来看他了,天天闹腾,我这腰近几日也有些酸疼。”   薛令蓁伸手覆在宋氏肚子上,用异能抚摸着宋氏腹中的孩儿,轻声细语地说:“弟弟乖,不可以折腾阿娘,否则以后姐姐可不喜欢你了。”   那小娃娃似乎真有些怕了,薛令蓁顺着异能似乎觉得这个小弟弟有些莫名的委屈,又送了几缕异能去安抚他,这弟弟,天生是个会撒娇的。   过了近两个时辰,薛令蓁看了看摆在正堂间的摆钟,是时候该回宫了,来时精神奕奕的脸蛋变得有些沮丧,偎在宋氏身侧,百般的不舍。宋氏和薛令芳面上亦是不舍。   秦烨缓缓走出隔间,见薛令蓁在宋氏和薛令芳面前娇憨可人、亲近不舍的样子,微微摇头轻笑。他摩挲着扳指,思绪不禁有些飘远,若是有朝一日,蓁蓁长大了,对他也心存顾虑,不再亲近……秦烨手指顿在扳指的龙纹上,嘴角温和的笑意有一瞬间凝住,随即才恢复。   他同宋氏、薛令芳告辞,伸手牵住薛令蓁,一边走出陈国公府,一边缓缓地低声道:“蓁蓁,你若是想干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处,不要瞒着我,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好不好?接你入宫时,倒是我考虑少了,只想着给你事事布置好,生活舒心便是,却没考虑到你的情绪问题。如果以后想见薛伯母、宋大人他们,你直接告诉我,可好?”   薛令蓁心底里一阵感动,笑着望着他道:“知道了,以后我绝对不会瞒着烨哥哥的。在宫里面,你已经非常照顾我了。” 第74章   庄子上,今年的余管事比往年忙碌了许多,尤其是现下十月,既是收粮之时,又有一批药材成熟起来,余管事赶紧让着药农收药材、佃户收割稻子,顺便将药材处理制好,送到京城里泰安郡主的医馆里去。   他媳妇李氏颇为心疼,倒是余管事自己甘之如饴。每年累的不过这一段时间,可好处实打实的,又有郡主的承诺,他自己又是个有志向的,定要好好抓住这机会,巴不得薛令蓁多多用他。   薛令蓁要开医馆的主意,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瞒着秦烨,秦烨不知她一个闺阁女孩儿,如何有这等的心思,不免问了几句。   薛令蓁没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仍拿着当初对云氏说的理由给秦烨讲了,秦烨知蓁蓁一向心思柔软,并未起疑,又欢喜她对自己这般亲近,暗中也助力帮忙,从各地寻了一些品行、医术皆是不错的大夫,这样一来,薛令蓁不必等着雪桐那些弟子学医有成再来开医馆,现在就可以开展起来。   如今京城里的薛氏医馆已经开了小半年了,有泰安郡主和两个国公府的势力撑腰,就算薛氏医馆生意如何好,其余的医馆也不敢使些小动作。   这其中还有关键的一点,不知薛令蓁的药材究竟从何处而来,药效竟比其他医馆好上几倍,不过除了贫穷病患外,其他人要想用这些上好药材,只能掏比较贵的钱,否则所用药材就只是市面上普通的药材。   但凡有钱人,没有不惜命的,哪怕愿意多出点儿钱,也要用这些上等的药材,甚至还专门采买这些药材,那一段时间可当真是日进斗金。这样一来,其余医馆的生意自然差了许多。其他几个药铺和医馆羡慕得直眼红,打听药材来源,也只打听到是郡主自家庄子上产出的药材,不对外出售。这些老板从中看到了商机,暗中找上了薛令蓁的管事,希望从她那里进药,否则她这一般,他们可没了活路。   打理医馆的管事将信传进宫中,薛令蓁这才笑吟吟地将自己的条件开出,吩咐下去。她可以卖药,甚至可以以低于自家医馆中卖药价格的一半将药材卖给他们,但是他们的医馆包括在异地的分店,若碰到了无钱治病的人,也要按照薛令蓁医馆的规矩来做。当然也只限于无钱医病的贫穷人家,至于其他,一切照旧。不过薛令蓁的名号自然要传出去,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还求美名。   那些贫穷人家,本就不是这些医馆的主要收入来源,这些条件,跟得到薛令蓁的供药相比,实在是赚大了。这些老板一个一个十分乐意地便将这契约签下。   薛令蓁命人将这些契约收好,她一人之力有限,又受身份限制,只能局限于京城之中,而这些医馆多是成名的,又有不少是背后有人的,在各地多开有分店,有他们相助,自然事半功倍。药材对于薛令蓁来说,算不上珍贵,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如今正做得火热,薛令蓁在外祥瑞善女的名声愈传愈广,而不少人能跟着从中获利,也不会对其升起嫉妒来。   余管事清点完新入库的药材,一一登记在账本上,核对无误,又让人验收过药材的数量与质量后,才让人称了银钱给前来送药的药农。他如今可算看清楚自家主子的手笔了。   药农谢了几句,才离开了账房。余管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好在忙完这阵,就可以休息一阵,不必如此劳累。   他刚休憩不过片刻,负责粮食收租的下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面上带有急色,让余管事的心也不免提了起来。   余管事皱眉道:“怎么了?可是田里出了什么事?”   那下人喘了喘气,却是笑道:“管事快去瞧瞧,咱们庄子上出现了福瑞之物!”   余管事心下一惊,想起自家主子泰安郡主不正是个来历特殊的,以往庄子田地里虽产量比别处高个十几二十斤,可还从未出现过什么吉兆福瑞的,今天头一次种了郡主吩咐下的药种,就出现了这样的事,莫非是郡主的手笔。他想起那日郡主曾经他们遣出库房,独自留在库房片刻,或许就与今日此事有关。   只是他到底是郡主重用的人,不能失了仪态,便故作镇定地问道:“是什么福瑞?”   下人道:“今日去赵家的收割稻子,他家里不方便,要直接卖给咱们,抵去地租后,就交由咱们卖给粮行,我带着人随赵家收粮,结果……”声音猛地高了起来:“结果,粮食足足比往年多了近一倍。听赵家讲,往年的稻子都是一花结一种子,今年的好像不一样,凡是他家靠近药田那一边的,那边的稻子都是一花两种,大米产量自然是以往的两倍。不过好像只有靠近药田那附近的才出现这样情况,其余的还是一样的。”   果真是和自己料想的一般。余管事这下子算是坐不住了,来回打转。稻子是什么?那是粮食!是一国养民之本!就算如今天下太平,可也仍达不到人人皆饱食的地步。可若是以后都像这一般,那就不同了。   一花两种的稻子,余管事也曾在农民口里听说过,先朝也曾出现过一回,不过也仅仅就是一株,被当地的官员当做祥瑞献了上去,可往后再没了此样的事情发生。哪像今年,余管事粗粗顾略,光赵家人的地上,就大概有上百株了!就是不知道,这些稻子结的种子日后再播种,是否还是一花两种。   余管事立刻赶到了赵家,租地靠近药田的佃户有两户人家,此次出现一花双种稻子的也只有他们两家。此刻两家的当家男子都聚在一起,望着收割了一半的稻子满眼喜色。围着看热闹的人们亦是心中羡慕,不少人已经在拜泰安郡主了。   赵家的上前道:“那一花双种的稻子都在一处放着呢,我们知是吉祥之物,不敢妄动。”   余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亲自去查看了那稻子,果真是一花两种,他对那两户人说道:“此地虽是你们种出来的,可到底是受了圣上和郡主的福泽,才会有此福瑞之物,这些稻子先放到西侧的大库房中妥善看管,待我禀了郡主去,再做定夺。不过你们两家人也是有功,且先耐心等几日,郡主自会有赏赐赐下。”   两户人喜不自胜,纷纷嘴里小声道:“多谢圣上贤明,郡主福泽庇佑!”   而其余的佃户也是满面笑容,只盼这一花双种稻子结下的种子仍能如此产出一花双种稻子,那来年可真正是大丰收了。他们租的是郡主的田地,应当会比别人更早一步分到种子吧。一时间,众人火热的眼神紧紧地盯在了被余管事派人正收起来的稻子。   余管事可以想象,若这种子当真可以育出一花双种的稻子,该是怎样的轰动。朝堂之上他是看不懂,可这对于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大喜之事。   “快,立刻准备纸笔,我要写信给郡主禀告此事。”   ……   问竹轩的书房里,秦烨尚未归来,薛令蓁将上午沈夫人布置的功课完成了,开始翻看近几日庄子上、陈国公府和医馆分别送来的信件。   原本薛令蓁还有些肉嘟嘟的,自过了个年后,她身量开始长高许多,明明罗六娘、秦烟与她相差皆是不到一岁,可她却是三人中最高的一个。连带入宫中的衣服穿上去,虽胖瘦差不多,可却短了一截儿,吴贵妃命人为她新做了几件衣裳,连着罗六娘和秦烟都一同做了。   而六公主、七公主则各自有各自的母妃操心,吴贵妃虽暂代皇后行使管理六宫之权,可到底只是她们的吴母妃,不用操心此事。更别提六公主屡次做出无脑之事,惹了吴贵妃不喜。刚开年,郭嫔得了一场风寒,养了三个月后,终是香消玉殒,皇帝念着旧情,允郭宜冉继续住在郭嫔宫中,一应份例如郭嫔在时一般,另追封郭嫔为郭妃下葬。虽表面看着云罗县君依旧过得不错,可没了亲姑母的看顾,六公主愈发得意,她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吴贵妃也只能暗中照拂一二。   薛令蓁拆开了宋氏写来的书信,信上宋氏道自己被小儿子弄得快发疯了,问薛令蓁何时能回府瞧瞧英哥儿。而且舅舅家的昊哥儿也想她了。宋氏在今年二月底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取名薛英,而云氏则在六月十七日生下了宋定疆的嫡长子,取名宋昊。   昊哥儿这个小表弟是个哭闹得能上天的主儿,相比之下,英哥儿就文静些,准确说应该是懒些,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只有薛令蓁回去几日时,他才显得活泼些,撒娇卖乖,无所不用其极,非要薛令蓁用异能摸摸他的小胳膊小腿,才安稳听话下来。   如今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俩小皮猴想必是想念她了。   薛令蓁微微一笑,提笔写道:“月末就回,阿娘和舅母可教了英哥儿和昊哥儿说话?我想听他们叫姐姐了。”   薛令蓁看到余管事送来的信,不禁挑了挑纤眉,眼中有些困惑。前几日还照常将东西送来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嘛? 第75章   薛令蓁伸手摸了摸信封,信封显得鼓鼓囊囊的,摸着凹凸不平,明显不可能只有一封信。   她拆开了信封,一株稻子就掉了出来,薛令蓁看不出这稻子的特殊之地,惊讶之外,只将稻子放到了另一边,先读起了余管事送来的信件。   “不……不会吧!”   半晌之后,薛令蓁看完了信,望着手中的稻子,有些难以置信。她不过就是种个药,还能得出个这么福瑞?   无论是哪代的皇帝都喜欢折腾出些祥瑞,然后由着史官夸奖自己的功德。只要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寓头好的就是祥瑞,否则就是灾星。这类的一花双种的稻子,也曾在一些古书里面出现过,虽然是奇物,但因其与粮食有关,又是一花双种,象征着粮食丰收,因此被当作是祥瑞。前朝也有这样的事情。   “唔。”薛令蓁捂了捂脑袋,想起信中所说,那些一花双种的稻子都是在自己庄子上药田附近的田地里发现的,难不成是自己异能导致的?   薛令蓁立刻拿起那株被搁置在一旁的稻子,果真在其上感知到一点点微弱的自己的异能。   这就对了。想必是自己当初用异能滋养药材种子时,没有控制好,输入的异能过多,而这些药材种子被种入田地里,药种里的异能也滋润了土地,导致与药材相邻种植的稻子也因异能而产生了异变。   这可真是无意间种成的“福瑞”了。   薛令蓁摇了摇手里的稻子,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一个木匣将稻子放置好,寻思着该如何将此事说给皇帝和烨哥哥,毕竟事关粮食产量,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碧舟。”薛令蓁扬声唤道,不一会儿,一个一袭青色比甲的年轻宫人踩着碎步小跑了进来。   “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碧舟生得白净清秀,一袭碧青色裙衫更显得肤色好。只是一到了泰安郡主的跟前,就成了白玉跟前儿的黄土,眼底里不禁掠过丝苦涩与失意。   薛令蓁没注意碧舟的眼神变化,笑问道:“烨哥哥可回来了?”   碧舟低下头:“殿下早晨被圣上叫去了盘龙殿谈论政事,未曾传话出来,必是还要些时间的。郡主可是有些饿了?太孙走前吩咐过,若郡主饿了,可以先传膳的。”   薛令蓁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手里的木匣上,这才是正经事,哪里还有心思去操心吃饭。“不用了,你去打听一下,烨哥哥还需要多久才能回来?回来时,记得向我通禀一声。”   “是,郡主。”碧舟缓缓退下,还十分贴心地将门掩上,退出了问竹轩。   问竹轩外的一处游廊里,几个小宫女刚做完洒扫,趁着闲时,在此处歇息,一见碧舟从问竹轩里出来,眼里带着艳羡,“碧舟,你可真是好福气,能被郡主挑去。虽说殿下是为了让郡主在东宫学习时有个照顾说话的人,可那也比我们整天干这些粗活的强。瞧瞧,才几日,你这手上都细嫩许多。”   “是吗?”碧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她望了望问竹轩的门,抿了抿唇,“郡主与殿下感情可真好,殿下被叫去处理政事,她也让我去打听下殿下的归时。”   其他的宫女不以为意,“郡主与太孙殿下的关系本就是亲密的,这很正常啊。”   碧舟忍不住道:“可殿下该以政事为重,郡主这样缠着殿下,殿下会很累的。”要是自己,就不会这般。郡主年纪小,实在有些不懂事。   五六个的小宫女神情各异,说不出话来,虽觉得碧舟这话说的不对,可对方是自己的好玩伴,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最后只有一个女孩笑道:“殿下不是也一直亲近郡主吗?你操心做什么,自找烦心事。”   碧舟脸色一白,别过头不再说话。   “东宫何时有这样说主子闲话的宫女了?”夏直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响在她耳畔,碧舟抬头,只见尊贵俊美的太孙阴冷地望着自己,不带一丝感情,薄薄的唇瓣张合几下,吐出的话语让碧舟如坠冰窖。殿下不是那般温柔的吗?她还是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泰安郡主选中后,见到殿下对泰安郡主宠溺温柔的表情,渐渐地,心就变了质,即使泰安郡主出众优秀,她还是想尽办法地挑剔她。那是她的嫉妒。   “送到张嬷嬷那里,掌嘴十次,再宫规处置便是。不允许此人再入东宫。”秦烨瞥了一眼跪着的少女,随即立刻移走了目光,淡漠地说道。   夏直应了声,命人带走了有些瘫软的碧舟,待秦烨走入问竹轩后,才警告剩下的五六个小宫女:“你们日后可别学着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才好。”   书房内,薛令蓁还在琢磨着一花两种稻子的事情。这件无心促成的事情倒是给了她一个启发。原来只以为这变异的治愈异能能治愈病体,重复生机,却不知还能诱发植物变异。若这稻子里的种子也能生长出同样的稻子来,这些稻子可就不只是是什么祥瑞了,称上一句国宝都不为过。   “今日去看了下各地陆续送上来的粮食产量,回来的晚了些,沈夫人让你做的诗可有了头绪?”秦烨含笑问道,一进屋就见薛令蓁用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秦烨还以为她还是在为了沈夫人布置下的作诗苦恼,毕竟小姑娘在写诗作词这一方面,真的没什么灵性。   “我功课早就写完了。”薛令蓁不依道,望了望门外:“碧舟怎么没来通报?”   秦烨笑意微微淡下一些,“碧舟此人口舌不净,私议主子,我已让人处罚了。”   “哦。”薛令蓁点了点头,秦烨做事必有其一番道理,倒是不需要过多过问。待秦烨坐在榻上后,薛令蓁手指抵着匣子和那封信送到了他面前,强压下自己的笑意:“烨哥哥你瞧瞧这是什么?”   秦烨疑惑地望着神情有些不对劲的薛令蓁,还是听话地打开了木匣和信,待看完信上内容之后,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目光紧紧锁在木匣上。秦烨右手紧捏着信纸,一字一句地又将信读了一遍,这才舒出一口气,面色慎重地问道:“蓁蓁,这信上所描述你看可会有虚假?”   薛令蓁沉思一会,道:“余管事此人心思慎重,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像是会做假的。只是这一花两种的稻子是只出现这一次,还是能延续下去,还要再试验一年才可知。”   秦烨应了声,顿时觉得手里握着的木匣重若千金,想起方才薛令蓁的神色,瞥了她一眼:“蓁蓁方才是故意想看我失态吧?”   薛令蓁无辜地笑了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我哪里想看你失态了?”   秦烨无奈一笑,缓缓握紧手里的木匣,心情不由激动起来,若这个种子可以推行,大齐上下的大米产量岂不是可增加一倍?   他忍不住笑道:“蓁蓁,若此事当行,你可真是救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了!别说什么神女节了,来日给你塑个金身都有可能。”   ……   朝云观内,皇帝随着太虚道长吐纳修行,闭着的眼睛徐徐睁开,缓声问道:“国师,不知朕可修得长生?”   太虚道长闭眸,微笑着摇摇头:“圣上乃是龙子下凡,功德修满,自然要返回天庭,若要长生久留人间,怕是会乱了人间秩序,对国运皇室皆不利。”   皇帝原本不甘的心情逐渐消去,他生来是继后嫡子,上面压着个太子长兄,要不是自己放手一搏,这皇位还真轮不到他。先时民间不少指责他杀兄上位,其位不正,可如今祥瑞诞生,国家太平,谁不说他是真龙天子呢?太虚道长这样说,正好说到了皇帝的点子上。本来他求长生,就是为了成仙,可若是自己本来就是天上龙子,又何必这般求仙呢?   “国师所言有礼。”皇帝站起身,念着时辰不早,准备回盘龙殿,门口一直守着的张德寿进殿低声回道:“圣上,太孙殿下说有要事禀报,如今请了户部尚书大人在盘龙殿的书房等着您了。”   皇帝不禁皱紧了眉头,自他随国师修道以来,政事交给秦烨,倒没出过差错,如今还请了户部尚书,又正值秋收,莫不是那处粮食产量出了问题?粮产一事,多与人为和天灾有关,总之这两面,哪个都不是小事。   “走吧。”皇帝神色不虞,急忙坐上御辇,往盘龙殿赶去。   盘龙殿内,秦烨一出了东宫,就召来了户部尚书,命其带着精通农事的农官极快入宫面圣。   户部尚书身后带着两个掌农耕一事的农官,三人火急火燎地赶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此刻毕恭毕敬地跟在太孙的身后,望着秦烨的身影,见其面色虽郑重却难掩喜色,虽放下心来不是坏事,可心中不禁暗自生惑。   户部尚书试探地问道:“各地粮食产量汇报奏折今日早朝微臣已经呈给殿下了,可是出了差错?”   秦烨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特意为他泡制的花茶,抬眸对三人道:“奏折汇报明细,尚无差错。也是你们的功劳。今日叫你们前来,乃是为了另一桩大事。先等皇祖父来了再说。”   过了片刻,皇帝从朝云观赶到盘龙殿,挥了挥手,示意几人不需多礼,边走边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烨行了礼,道:“恭喜皇祖父,今日泰安郡主的庄子上发现了福瑞之兆,特地献来给您。”说罢,他便将那木匣与余管事的书信呈递上去。   皇帝闻言,精神一震,心道不知是何等利国利民之物,便急忙接过了书信,匆匆打开来,迅速翻阅过后,一把将木匣珍惜地托在掌心,上下打量,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色。   户部尚书和两位农官俱是疑惑,郡主献祥瑞,与他们何干?等等,是从庄子上产出的,现下正是秋收,又特地叫了农官来,莫不是出了什么神奇作物?看圣上表情,此物必是大利于国的。户部尚书突然灵光一闪,目光灼灼地望着皇帝手中之物。 第76章   户部尚书想得多了,若是此物于国有大利,看今日之情形,圣上和太孙殿下必是要通过户部来试验推广此物,自己身为户部一把手,日后立有此功,不说是加官进爵,可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倒是有的。   皇帝看了眼臣子炙热的眼神,还好是个忠心的。他招了招手,将手中木匣递给了户部尚书,“你们瞅瞅,这稻子的种子可否推广种植?”   户部尚书无比珍重地接下木匣,与两个农官交头嘀咕半天,面上的神色变化多端,“扑通”一声,三人激动地跪在地上,伏首道:“此株稻子正史书上所记载过的福瑞双种稻,只是其种子能否延续此祥瑞之状,还须试验一年,方知能否推广。只是若只此一株稻谷,难度颇大,敢问圣上,可还有多余稻谷可供取种?”   户部尚书心里有些打鼓。福瑞之物难得。前朝未灭之前,几百年间出现一花双种稻的也只有一次。若只有此一株,他们就是想成功培育双种稻的种子,也几率甚小。   皇帝看了眼秦烨,秦烨眼神一动,便淡淡地道:“是有的。泰安的庄子上约产此类稻子一千株……”   “一千株?!”户部尚书与两名农官齐声惊呼,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圣上和太孙面前失礼了,连忙伏首请罪。户部尚书心道,若有这千株,成功的几率约有大半了。这泰安郡主在上天那边的福分,怕是当初的武烈帝都比不上。   “无事,你们也是被福瑞所惊。”皇帝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几声,哪里在意他们这般的小错。“前朝被誉为一代明君的武烈帝也才出现了一株,如今天佑我大齐,竟有千株双种神稻现世,合该朕这大齐江山千秋万代啊!”   秦烨目光凝在自己指上的扳指,嘴角缓缓一笑,道:“祖父贤明,理应如此。”   户部尚书与两个农官亦是齐声道:“圣上贤明,天佑大齐!”   皇帝自豪一笑,已然无比相信了那时太虚道长的龙子之言。微微转了转扳指,皇帝沉吟道:“泰安的稻子十一日后就会全部送达京城,就交由户部看管试验,若有进展都要及时禀告。至于此事,先暂时不公开,待有了结果后,再公开不迟。免得引起民间震动,若有消息或种子流露出去,你们三人可自己掂量着要多少条命偿还!烨儿,此事就交给你监管。”现在虽大齐国力独强,将周围的蛮族逼得臣服,可焉知他们不是背地里狼子野心,那些蛮族缺的正是这般产量高的种子。   “是!”三人打了个冷颤,顶着皇帝幽幽的目光缓缓退下。   秦烨道:“如此安排合理。只是泰安献宝有功,其庄子上的管事以及种出稻子的两户人家也都有功。皇祖父看,该如何赏赐?”   皇帝含笑指了指他,“都说女儿外向,朕看男儿也强不到哪里去。蓁姐儿立下大功,你以为朕会亏待了她?只是若再加封蓁姐儿封号等级,只能封成公主了,历来外姓之女,最高也就只能到郡主。烨儿,你来说说,该如何封赏蓁姐儿呢?”   如今薛令蓁虽无公主身份,可其封地、奖赏以及声望早已不是几个公主可以比拟的,她也不看重一个公主名号,还不如给她点儿实惠的东西。若是封了公主,这念起来,二人倒不像是有婚约的,反像是姑侄了。   秦烨眼底里藏了些笑意:“最近蓁蓁在兴办医馆,又要自行种植药材。照她这医馆如此发展下去,那些田地难免不够用。”   皇帝点点头,满意地道:“朕也听说了此事。蓁姐儿倒是个心地善良的,还能让那些医馆不嫉妒她风头,反而甘心为她所用,这御下的手段不错。后宫之主,说起来,也正是重在御下。这般啊,朕就将她庄子周围的五百亩土地赏下,来年若得神种,允她其下的佃户先得种育稻。另赐一副题字与五百两黄金赠与她,以示褒奖。至于那两个农户,各自赏下白银千两。”   说到这,皇帝又想起了六公主所作所为,不由一叹。   秦烨心下满意,既然有了个题字褒奖,自然要将这献宝一事写出来,那就不会将蓁蓁的功劳藏下。   “我代蓁蓁谢过皇祖父。”   皇帝心情大好,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不觉有些困顿,摆摆手示意秦烨退下。   秦烨带着给薛令蓁的赏赐刚从盘龙殿出来不久后,这泰安郡主献宝得赏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虽不知献的是何等宝物,可看着皇帝赏赐的丰厚,题字中多加褒扬赞美,众人也猜得到,这份宝物必是极为讨圣上的欢心。   这些年皇帝和太孙对泰安郡主的荣宠赏赐看得惯了,众人也习以为常。各宫嫔妃也都挑了礼,以示祝贺。   秦烨回到了问竹轩,正巧薛令蓁在碧纱橱内午睡完,就将皇帝的赏赐交给了她,顺手一摸她的小手,有点儿凉,眼一转就见小桌上放了一杯已经凉透的水,茶水还微微晃荡出水纹,知她又是一起床就喝了些凉水,索性就攥在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拍打几下,以作惩罚。   “烨哥哥,圣上说了些什么?”她可不小了,还要被打手掌心。薛令蓁脸颊微红,一边问着情况,一边打量着秦烨。过了大半年,谁都长大了,秦烨也是不例外,过了十七八岁后,愈发高挑俊美,眉目五官逐渐趋于成熟,少了些少年的精致,多了些棱角,也愈来愈会收敛自己的真实情绪。   就如此刻一样。明明是在关心她,脸上依旧看不出来。   也是这般一来,薛令蓁喜欢时不时逗一下秦烨去看他的表情变化。   “此事顺利,就只看来年户部能否成功种出双种稻子。不过那上千的稻子,总会培育成功的。”   “会成功的。”薛令蓁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想起秦烨尚未用膳,便替他传了膳,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用餐,才离去。   薛令蓁则先回了云容殿,她命人将赏赐收在了云容殿的后库房里,看着皇帝赐下的那幅题字,又让雪松拿去制作一块匾额,届时挂在自家的医馆里,也算是国家认证了。那些医馆就算身后有势力,也不敢对薛氏医馆起心思了。   朱才人这边也在劝着六公主。   自郭嫔去世后,朱才人只觉得六公主愈发没了人管教,性子也不成事,倒好在生在皇家,若是一般的勋贵庶出女儿,也不知有没有命活到现在。   “当初魏家之事,你怨也怨了,把气也撒在了云罗县君的身上,已经过去了一年了,魏家大小姐无论如何也当不成你的伴读,你还不如把握住眼前的机会,好好结交一下郡主,来日也好有个好前程。”朱才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六公主缓缓捏紧了帕子,脸色愈发不好。薛令蓁不过就是天生的命好,外姓大臣之女,强自压了自己这亲公主一头,想起如今自己还无赐封,六公主觉得自己的心气儿这辈子都顺不起来。更何况,薛令蓁她生了一双明目,明明清澈娇美,可她只要一对上对方的眼睛,就觉得什么秘密都在被她看破,愈发觉得心虚。   “母妃自己想巴结,派人挑些礼送去就是。不用扯上我!”六公主忍不住愤愤道,推开了朱才人,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这一去,正好撞上了郭宜冉在园子里作画,十三岁的姑娘,一身水蓝碧波宫裙,发簪玉钗,耳坠明月珰,眉目秀美柔婉,因这几年生活不顺,眉宇间轻拢着愁绪,愈发叫人怜惜。   郭宜冉瞧见了六公主,心中慌乱,眼里不自觉透露出一些厌憎和胆怯。   六公主容貌只是清秀,见郭宜冉出落得貌美中愈发有着郭嫔的影子,尤其是她一露出那厌憎的神色,侧脸愈发是像极了死去的郭嫔。六公主心头又恐又怒,一把伸手推到了她,连忙带着宫女走开。   微风微微吹过湖面,留下一点的涟漪。侍女扶着差点儿被推倒的郭宜冉,恼火道:“六公主真是没规矩。好歹郭妃娘娘也是她曾经养母,您还是县君,又是她伴读,干什么处处针对您?”   “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不用如此气愤。”郭宜冉擦去眼角泪珠,惨淡一笑,一时之间,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似是认命地说道。   不知为何,她回想起方才六公主推倒她时眼里的一丝惊恐,疑惑地垂下了脑袋,自己一介孤女,连依靠的姑姑都去世了,一向有些心高气傲又金枝玉叶的六公主如何会对自己产生惊恐呢,兴许是看错了。   ……   秦烨自接手了这一花双种稻子试验培育的事情,愈发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每日能在中午左右见他一会儿,其余的时间根本在宫里找不到人影儿。   薛令蓁初时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就好了。   转眼间,就到了月底。薛令蓁念着家中两个可爱的弟弟还在陈国公府巴巴地等着自己,就向吴贵妃提了提回家探亲一事。   自去年除夕夜过后,秦烨便同吴贵妃提过此事,吴贵妃本就心疼这几个小姑娘年幼离家,因此见秦烨也这般说,当即也同意下来,但凡是几个伴读想要回家的,只要不超过三天的,每个月一次机会,同贵妃交代一声便是。   不过薛令蓁此次要离开的时间长些。毕竟薛令芳与吕家的婚期快到了。   定下的日期便是十一月十二日,乃是薛令蓁上辈子的生辰,经由钦天监和太虚道长双重把关后,一知确定为大吉之日,这才将其定为薛令芳和吕樘的吉日。   吴家和吕家乃是姻亲,成亲之人又是自家的侄孙,吴贵妃自然同意,便是皇帝念着薛令蓁的功绩和吴贵妃的情面,也赐下一道圣旨,为两人赐婚,赐下一箱给薛令芳的嫁妆,由薛令蓁带回去,增了些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7章   薛令蓁走的时候,秦烟和罗六娘也都送上了一份礼,托她带给薛令芳。   走时,罗六娘还舍不得地拉着她的手,道:“我这个月已经回过家了,否则,我定要跟你一块去吃喜酒,也看看芳姐姐与吕家世子般配不般配。”   秦烟笑话她道:“你那么好吃,怕是想去吃一吃芳姐姐的席宴的手艺吧?”   “你胡说,就知道在蓁蓁面前编排我!”罗六娘一气,追着秦烟就要打她。亏得她们俩还记得自己是要来看薛令蓁的,在薛令蓁无奈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罗六娘道:“我给你家的两个小弟弟也带了些礼物,来日他们可要叫我一声昕姐姐的。”罗六娘是家中最小的,自家爹娘是不可能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了,自薛令蓁家中的弟弟表弟诞生后,罗六娘就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薛令蓁笑着应下,与二人再说过一些话后,方见秦烨该是刚下了早朝,从宝和殿直接赶来,身上的蟒袍还未换下。   秦烟扯了扯罗六娘的衣袖,两人对薛令蓁一摆手,给秦烨行了礼,以极快的速度跑远了。   薛令蓁:“……”   李家全家都没落个好下场,便是搀和进绵肃一战的官员及其家人,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那一月下来,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别提多黑暗了。虽是这些人罪有应得,可到底秦烨毫不留情的手段令人心生畏惧、留下了个狠戾的名声。他待秦烟、罗六娘又冷淡,自然二人心生惧怕。   若非他生得实在好看,地位又极尊贵,只怕还真没有小娘子会对他动心思。   “都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还那么怕你?”薛令蓁嘟囔着,秦烨低下头看她,薛令蓁一双莹亮的眸子盛着笑意,显得亮晶晶的,似乎比平时要来得更加高兴些。   秦烨捏紧了手指,漆亮的眸子一动,随即垂下了目光,心里竟生出些难以言明的妒忌和生气以及委屈。她一走,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薛令蓁见他有些沉默,只以为是舍不得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十几日,马上就回宫了,到时候给烨哥哥带喜饼吃可好?”   秦烨心下一叹,目光触及她皓白腕子上的手串,神色才好看了些,嘴角勾起浅浅笑意,宛如是冰雪消融般的好看。   薛令蓁嬉笑道:“烨哥哥生得好看,该多笑笑才好的。”   “嗯。”秦烨似是随意地应了声,接着沉声道,“回去后不得荒废功课,早日回宫。”   薛令蓁连连点头,待上了马车,逐渐远离了宫门,才觉得心头有些失落。   好在她失落不了多久,自回到了陈国公府上,她便被宋氏怀里那个肉嘟嘟的小胖子给盯上了。   英哥儿生的与薛令蓁有几分相似,在母胎时,便有异能滋养,小小年纪就长得十分可爱,养得白白胖胖,也是黏人的主儿。   八个月大的娃娃,已经会简单地喊出一些字来,英哥儿更是聪慧,娘、姐姐这类词语已经会说了。虽然比不上当年的薛令蓁,但宋氏还是很惊喜,没少教他说话。可他最爱喊的还是“蓁蓁”这个薛令蓁的小名,无论薛令蓁教了多少次,他还是扳不回来。   薛令芳自正门来接薛令蓁,二人说说笑笑,便去了宋氏的丹枫院,秋季了,不少植物都凋谢了,宋氏这院子里,当年薛令蓁出生时的桃花却是还开着,下人们从这走了,不自觉地就会绕开此处,唯恐惊扰了当年祥瑞降生时的神迹。   正房中,屋内要比外面来的暖和,宋氏一身家常的秋香色褙子,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账本,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还要看着英哥儿。梨花木雕花榻上的小桌被挪走,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空间大了许多,英哥儿穿着薛令蓁当年半旧的小衣裳,活像一个小女娃娃。他在榻上爬爬歇歇,恨不得爬一步歇三回,才爬到了宋氏的怀里,撒着娇地“娘娘娘”叫着,直叫得宋氏满面含笑。   听到了脚步声以及珠帘的响声,胖娃娃睁着水亮的大眼睛扭头望去,因为肉嘟嘟的,脖子上挤出了几道褶子。薛令蓁一见,就不自觉笑出了声,惹得小小的英哥儿似是知道小姐姐在笑自己,小胖子嘴一瘪,喊出了句“蓁蓁……”   “叫姐姐!”薛令蓁将身上的鹅黄色绣缠枝莲花的外褂脱下,伸手去从宋氏怀里接过了英哥儿,佯装皱眉作嫌弃状,道:“阿娘,你把英哥儿养得太好了,这才一月没见,我觉得他又胖了些。我都快抱不动了。”   英哥儿不知道姐姐在“嫌弃”自己胖了,嗅到薛令蓁身上淡淡的清香,本能地就想亲近她,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就连宋氏都退居二位。小胖子身体确实沉了些,薛令蓁身板也不壮,英哥儿一个扑腾,薛令蓁没顾着力,身子就向后崴,还好这垫子软。   “你啊,越来越沉了!”薛令蓁顶住了英小胖子委屈得苦巴巴的表情,将其送到了奶娘的怀里,随手送去一缕异能,足够小安抚住小胖子了。   “刚才可磕着了?英哥儿现在也就见着你活泼些。八个月大了,早会爬了,扶着东西也能站起来,可这性子就是懒。舅舅家的昊哥儿简直跟他就是两个极端。”薛令芳一边摇头,一边看着英哥儿这会儿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禁笑道。   宋氏嗔道:“有你这样说自己弟弟的吗?来日出嫁了,你的娃娃你也这样嫌弃?”   薛令芳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坐在一处,只乖乖巧巧地喝着茶,不再言语。   薛令蓁看了直笑,这才将皇帝与吴贵妃的赏赐以及秦烨的贺礼说了,另将秦烨和罗六娘送给英哥儿的礼物送去他的小房间里。   宋氏最高兴的,还是皇帝的赐婚旨意。这样一来,无疑又给薛令芳的亲事抬了层光彩。吕家更要高看她了,自然不敢怠慢。倒不是说吕家人品不好,而是这是新娘的荣耀,是给这门婚事增光添彩的事情,也是这个婚姻的保障。   ……   转眼到了十一月十二日,皇帝赐婚的旨意早在十一月初就下来了,吕夫人还不知薛令蓁最新的功绩,只道是皇帝待薛令蓁着实荣宠,否则以皇帝这般的性子,哪里会看重一个国公之女的亲事?现在宫里最小的两个公主快到定亲待嫁之年,可不是还没个封号吗?   吕家送来的聘礼是十足十拿出了诚意的,足足有一百一十抬,薛家富贵,也有心为薛令芳做个面子,宋氏则准备了一百一十六抬的嫁妆,吕夫人是个宽厚人,也不在意会被女方的嫁妆压得丢了面子,反而替儿子高兴,这是娘家看重女儿的表现。吕夫人很喜欢薛令芳,但她也很实际。依着薛家和宋家如今的权势和声望,薛令芳在家中越受宠爱和看重,吕樘的前程所得助力越多。   嫁妆已经在昨日就送到了吕家,绕着整条街走了一遍,生生没把周围嫁女儿、娶媳妇的人家给羡慕死。   薛令芳早在全福嬷嬷的手下开了脸,上好了妆,坐在闺房里,只等着吕家的花轿来接。薛令蓁看了看那惨不忍睹的浓妆艳抹,硬是把薛令芳一个明艳大方的美人给抹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了都。   不过看着站在一旁的宋氏、云氏的反应,好像都觉得很正常。看到了薛令蓁有些嫌弃的样子,薛令芳竟也有些嫌弃起来这脸上的浓妆,想要擦淡一点,连忙被宋氏组拦住。   “再不好看,也就这一回。这是喜妆,就是这样的效果,图得是个好意头,哪里能擦?”   薛令蓁一想自己日后成亲时,也要这副打扮,简直痛不欲生。   念着薛令芳这一天都不能好好吃东西,薛令蓁偷摸塞给了她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都是缩小版的点心,一口就能塞一个,谢嬷嬷挑着的都是素馅的,没什么大味道。   薛令芳无长兄,幼弟尚小,就着血缘亲疏,按着礼法,当由二房的长子薛茂背她出阁,宋氏恶心林氏母女,但对这个识时务的侄子还算态度不错,念着女儿大喜,也就应允了。   看着薛令芳一步一步被薛茂背着走出薛家,薛令蓁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姐姐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能常见了。一旁的宋氏也是泪眼模糊,急忙拿帕子擦了眼泪。   薛氏的妇人们围着宋氏不停地说着吉祥话,宋氏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才止住了泪。   宾客之中,陆轩雍看着吕樘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将薛令芳迎入了花轿,一行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气派,心里突然像针扎一般地细细疼了起来,就好像什么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被人拿走了一般。他心下也有些疑惑。对于薛令芳,爱慕或许有些,但也只是因为她出身国公府,有个将来母仪天下的妹妹,还有个朝中得力的舅舅罢了,如何谈得上动心,又如何会心疼?   薛令萍见识了一番吕樘的俊朗不凡,以及薛家给予薛令芳的嫁妆的丰厚,满心的不甘,捏紧了掌心,看着陆轩雍有些失意的神情,为他不值,又想起薛令芳丫鬟口中的他才华出众、备受圣人赏识,前途不可限量,暗自下了决心,薛茂已经劝得阿爹阿娘意动,若她再不拼一把,真的就要嫁给一个寒门学子,陆轩雍是她的执念,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薛令蓁待到了下午,便要回宫去。在家中待了十几天,倒不好意思再让秦烟等着他们了。临走时,昊哥儿和英哥儿又是一阵闹腾,薛令蓁费了点功夫,才脱身。   问竹轩中,夏直看着看书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主子,真觉得好笑。好在不久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泰安郡主回宫了,秦烨抚在书面上的指尖微颤,猛地抬眸又缓缓垂下,低声道:“我知道了。”   夏直心头一叹,倒也能体会其中的滋味。这孤独离心惯了的人,猛地被别人亲近,被别人关心爱护,习惯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放不下这其中的甜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78章   又是一年冬季,虽刚刚入冬,还未下雪,可这兰德堂内,早早为入宫读书的小娘子们烧起了地暖,一进了屋内,还要脱去了斗篷,外褂,才不至于觉得闷热。   薛令蓁身子在异能的调养下,自然是健康无比。可她这畏寒不畏热的体质特性是如何都改不了的,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体寒病症所致,而是生性如此。可薛令蓁又不是个特别居家的个性,闷得久了,总想出去转转,算是难为她了。   好在今年是好了些,谢先生出门云游天下,不知在何处,寻得了一块奇特的天然暖玉寄给了薛令蓁,四季玉石暖热,放在怀里,就像抱了个永远不会冷的暖炉。且这玉色柔粉,莹莹透着一层暖光,直让薛令蓁爱不释手,又担心起了谢先生的身体,见谢琼信上道自己一切安好,才算是放下了心。   暖玉奇珍,但手掌大小且棱角明显,放到身上总觉得硌得慌。薛令蓁想了想,托了秦烨找了内宫里技艺精湛、最擅长雕玉的工匠将这块暖玉不伤其玉料,顺着纹路雕成了一整块鸾纹玉璧,贴身佩戴。   兰德堂内,薛令蓁靠窗而坐,身上穿着件桃红锦缎袄裙,今日讨巧地梳了个轻巧的发髻,只戴了两朵精致简单的珠花,显得灵动活泼。她因带了玉璧,又有地暖,手脚皆是暖洋洋的,玉白的小脸也多了些粉嫩的色泽,手下摆着一幅她昨日应沈夫人的要求刚画完的花景图,颜色明丽,百花生动传神,冷冷寒冬,也能带给人一缕春意。这是她从秦烨那花房里看景描绘来的,比她平常凭空而画的作品更来得生动。画纸一旁的空白处上,有人拿朱砂色笔写了一个娟秀小字“甲”,这代表着薛令蓁此画乃是甲等佳作。   沈夫人看了小轩窗旁的薛令蓁,不禁皱了皱眉头,鼻间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向其他学生教学。   薛令蓁心下无奈。她也是入宫后,细细打听才知,这沈夫人和自家先生是天生的过不去。   沈夫人丈夫死后便独居,本来谢琼守寡与其应该是同病相怜,可偏偏多了个王孙意欲纳谢琼为妾,虽最终谢琼使计毁了谢大人与那王孙的算计,可素来寡妇之事敏感,又是与男子的是非,难免有好事下流者编排出些香艳趣闻,拖累了谢琼的名声。随后还是谢琼以才气名扬京城,得了圣上夸赞,才彻底没了什么人乱说。可这沈夫人却始终觉得此事若谢琼行为有差,才会发生。自此不与她往来。   薛令蓁先认了谢琼为师,严格意义上来讲,就算不得沈夫人的弟子。这也是为何,她待薛令蓁有些偏见了。   可偏偏薛令蓁在书法与画技上天资奇高,她诗词一道上,虽不是天才,努努力也能达到普通女子的水准,拿出去不够看,可应付应付女学里的课业是足够了。每回都能把沈夫人堵得无话可说,索性放手不管,自己教自己的便是。倒是云罗县君郭宜冉,因着生性柔顺婉约,天资不错,且命运多坎,而颇得沈夫人的怜惜与喜爱。   少了个薛令蓁,这其余的几个小娘子,沈夫人就有了更多的精力照看,罗六娘和秦烟看着薛令蓁如此悠闲,心头别提多么羡慕了。   另一侧的郭宜冉见沈夫人往泰安郡主那边望去,也不禁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薛令蓁。目光落在了薛令蓁手下的画作上,她眼底不由掠过丝惊艳。难怪京城里如此盛传泰安郡主画技一绝,更何况她年纪此刻还小,日后难保不会赶超了那传说里的谢三娘的。   郭宜冉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思。对着薛令蓁,她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她几乎把自己想要的都拥有了,而且此刻就在自己眼前,离自己近在咫尺。若是自己一直与她远离着还好,可如今两人一同在兰德堂读书,身份上都是伴读,可却是一个天一个地。郭宜冉微微攥紧了手里的毛笔,不经意对上了沈夫人关切怜惜的目光,羞涩一笑,开始静下心来作画。至少,在沈先生这里,自己是最受喜爱的。   沈夫人今日教的乃是画技,到了时间,就宣布了放学。秦烟打沈夫人一走,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罗六娘走到了薛令蓁的跟前,眨着眼睛讨好道:“蓁蓁、蓁姐姐、阿蓁……”   薛令蓁嘴一抽,就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主意,将东西收拾进小背包里,莹润如明珠似的眸子盯着两人,差点儿让两人晃了神,望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说吧,你们俩又有什么主意了?”薛令蓁手指敲着桌面,望着两人问道。   秦烟看着她的动作,有一丝丝的熟悉,好像太孙大哥在问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吧。她心底一颤,欲哭无泪,果然,蓁蓁和大哥待久了,连小习惯都像了几分。   秦烟瞥了眼最近显得十分得瑟的六公主,嘟囔道:“后几日皇祖父要带着大哥他们去长德行宫上玩,又是去赛马打猎,又是泡温泉的。连六姑母和七姑母都可以去。”   薛令蓁了然,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这事倒是听吴贵妃无意间说起过。六公主、七公主过了今年,就十四岁了,皇帝带着朝中的青年才俊和几个皇孙去长德行宫,除了最基本的休养放松外,一是为了施恩,二是想让自家的儿孙去与这些人才较量一二,三则是想要为六公主、七公主相看一二。   说到底,皇帝对这两个女儿,不看重也不算疼爱,但到底还是在意的。而薛令蓁她们这几个小姑娘一个个要么未来早已定下,要么年岁太小,还不到说亲的时候呢,用不着带上。   要说薛令蓁不想出去玩那是假的,自入宫后,虽也能出宫回家,可确实没能出门玩,就连那年去庄子上玩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再者,这一年来,秦烨可是十分称职地教她骑术,她又是个生性聪慧的,苦苦学了一年多,如今也能上手了。   只能眼巴巴看着秦烨他们出去玩,本来还只是羡慕罢了,可六公主那厮得了宝贝似的,还整天在她们几人的面前炫耀,自以为是得了皇帝宠爱,一口一个亲生的金枝公主,话里话外不知道在挤兑谁,薛令蓁都动了怒,借着吴贵妃惩治了六公主,罚她跪了一夜佛堂,抄了三遍佛经,这才使她安分些。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去。”薛令蓁小脸微鼓,有些气恼模样儿。   秦烟郁闷地望了她一眼,道:“你能去,我们不能去。今早我还听到夏直对小太监说要为你置办合身的骑装呢,这几日就要赶制好了。我猜大哥没告诉你,大概是想突然给你个惊喜?毕竟也快到你生辰了。”   薛令蓁一愣,若阿烟所说没错,前日太子妃娘娘还来问了她的身量尺寸,那倒还真有其事,瓷白的小脸儿上登时笑盈盈地绽开了梨涡。   自己要出去玩了,可两个小伙伴还在这里忍受学业的折磨,薛令蓁有些愧疚地道:“要不我去找皇上和烨哥哥求求情?”   秦烟狂点头,自薛令蓁入宫后,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荣宠。连最受宠的荣惠姑姑都没这样的待遇,可蓁蓁做到了,皇祖父对她说话,每一句都带着和善。更别提秦烨自己了。   “蓁蓁,你放心,你下一年所有的诗词课业都交给我和六娘了,保证给你完成出色!”   薛令蓁忍不住笑出了声,出了兰德堂后,她便去问竹寻了秦烨。   问竹轩内,秦烨已经忙完,身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暗纹长袍,愈发显得身姿修长,气宇不凡。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他才轻省一点的。   不过一想起一花双种稻子的进程进展顺利,这般下去,待来年这个时候,第一批真正的一花双种稻子的种子就可以推广起来,再等一年,试行推广的地方就能收获双倍的大米产量,长此以往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免于饥饿而死。   薛令蓁缓步从外走进内屋,秦烨听到了声响,这才放下正在拿着的棋子,抬头一看,见是薛令蓁,神色不自觉柔和一些,问道:“可是刚下学?”   薛令蓁点点头,做到了棋盘的另一侧,乖乖巧巧地望着秦烨,让秦烨无端地有些心虚。   仔细一想,秦烨自知也就只有那件事瞒着她了,眼底掠过笑意,他佯作叹息道:“蓁蓁知道自己也要去行宫的了?本来是要给你个惊喜的,这下子白费功夫了。”   薛令蓁虽知道他这话里的委屈是假的,可挡不住人生的好,就连假装的委屈都让人心疼。她道:“阿烟也是无意间听到的,烨哥哥,你瞧想,只带我一个去,我跟谁玩,难不成跟六公主、七公主?那比我自己带着还难受呢。不如把阿烟和六娘也一起带着,与我做个伴?六公主的伴读云罗县君不也去了吗?”   薛令蓁与他相处久了,愈发亲近无顾忌,扯着他的手撒娇,声音绵软。   秦烨明明心已经软成了一团,还是面上不改,直到洗薛令蓁不自觉地说了许多好话,这才缓缓点点头:“好了,我答应还不成?这也并非难事。”   薛令蓁松了口气,又迫不及待地去告诉秦烟她们这个好消息。   秦烨看了看自己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丝方才女孩的温热。他缓缓落下另一黑子,棋盘上的残局,黑白两者,输赢已定。 第79章   薛令蓁与秦烟、罗六娘她们要同去行宫的消息,在薛令蓁的要求下,秦烨没让人往外传。秦烟和罗六娘得知了自己能跟随的消息,欢喜得不能自已,薛令蓁嘴角掠过一道叫笑容,:“此事你们先别说出去,我也交代了烨哥哥,让他别说出去。咱们且看看那天六公主的脸色如何。”   六公主虽被吴贵妃训斥了一通,可一想起此次行宫她们去不得,自觉在薛令蓁面前扳回了一层。   只可惜,这郭宜冉如今还能跟着去行宫,而且随着年岁愈大,郭宜冉与郭嫔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更加明显。让六公主欢喜之中又有心虚与不安。   待到出发那日,六公主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见薛令蓁、秦烟和罗六娘带着随身的宫人上了马车,她的脸色气得青紫难堪。一想到前些日子在这些人面前的炫耀,更是恨不得急忙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当初得知自己要随行行宫的消息后闹出的声势可是大得很,而一同去的七公主安安静静地收拾完东西,偏这六公主。不过小小一个姑娘,往年份例一应都有,吴贵妃纵使不喜,也从未苛待过什么。可她倒好,每隔个两三日,便去吴贵妃宫中道是自己缺了些东西,最后惹得吴贵妃烦不胜烦,直接闭门不见她。   说来也是巧,刚到了长德行宫的第三日便是了薛令蓁的生辰。皇帝这两年因着一花双种稻的事情,无形中又把薛令蓁这个祥瑞的地位抬高了一层,听说是了薛令蓁的生辰,又因吴贵妃守在宫中打理宫务,便将此事交给了此行随行的身份最高的吴太子妃,命其操办薛令蓁的生辰,正好也借此机会,好好为两个未出嫁的公主相看相看。   吴太子妃打理宫务和东宫事务多年,这点不过是小事,早早地草拟好安排章程,让连枝叫来了薛令蓁。   薛令蓁被分配住在了行宫里的瑞月轩,距离太子妃住的荣熙苑也不过隔了一个游廊。连枝去时,薛令蓁只穿着家常的衣裙,连发髻都未梳起,如此贸贸然去见太子妃,不免有些无礼,便请连枝姑姑稍等片刻,让雪槿、雪松替她重新梳妆了下,才往荣熙苑去了。   吴太子妃一身玉色褙子,精神颇好,很有闲情逸致地拿着小剪刀修建摆在屋内窗边的几盆花卉,见薛令蓁来了,才缓步走到榻上坐下。   见薛令蓁一身月白绣柳叶兔毛领袄裙,衬得小脸洁白赛雪,吴太子妃是个无儿无女的,不由心生怜爱,温和一笑,命人上了茶点,将手中的章程单子拿给她看。“蓁姐儿来瞧瞧,今年你的生辰还是第一次在外过,难免准备不足。你看看,这单子上可还有什么需要增添的地方?若有,就一并和本宫说了。”   薛令蓁应了声,接过了单子,坐在下方的酸枝木靠椅上,仔细翻看,这阵仗,甚至比她在家中还来得大些,想来是吴太子妃和皇帝有心给她做脸面,便笑道:“多谢圣上和娘娘关心。娘娘安排已经极为妥善,不需要再添加些什么了。”   吴太子妃点点头,让连枝将手中的流程单子拿下去,交给这行宫中的管事,道:“既是如此就好了。连枝,你吩咐下去,各处的管事就按照这单子上的来行事就是。”   ……   清晨,雪槿自厨房取来了薛令蓁的早膳,因身带寒气,怕带进了屋里,便先到了隔间处暖和暖和,驱走了身上的寒气,才进了屋。   “今日可好,是个大晴天,阳光好着呢。郡主过个生辰也能玩得尽兴了。”她眉眼带着笑意地说道,一边已经将薛令蓁的早膳自食盒里拿出,除了寻常薛令蓁爱吃的几个菜式,还多了一碗长寿面。   用罢了饭,秦烟、罗六娘也接连来送了贺礼,不过多久,皇帝与吴太子妃的赏赐也到了。有皇上在此,六公主和七公主等几个皇亲的贺礼陆续到了。   秦烟粗略一看,笑道:“蓁蓁每年都如此的话,你可就是京城第一富婆了。”   罗六娘反驳道:“哪里还需要年年如此?蓁蓁现在便是了第一富婆了。”   秦烟想起了她的封地,倒也的确如此。   雪松此时外走来,大早晨的就不见她的身影,此时手里抱着几个锦匣走进来。   薛令蓁道:“你这又是去哪里收礼了?”   雪松道:“这是夫人、舅夫人、舅老爷还有朗表少爷给您的贺礼。”   薛令蓁惊喜道:“真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雪松欢喜道:“今早朗表少爷托了一个小宫女将奴婢叫了出去,这才知道,原来朗表少爷被调入了御林军里,此次圣上出行,御林军出了一队侍卫护卫,这其中就有朗表少爷。”   薛令蓁忍不住对两个小伙伴炫耀道:“这可太好了。你们不知道,我这朗表哥的一身骑术精湛,丝毫不逊色于烨哥哥呢。”   秦烟是知道自己大哥厉害的,闻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宋家公子起了敬佩之心。能在蓁蓁口中与大哥一较高下,着实厉害。   时间尚早,宴席还没做好呢,吴太子妃怕几个小姑娘觉得无聊,让人开了马场,正好皇帝也有意看自家的儿郎与别人家的儿郎比较一二。   马场上的观赏台上,皇帝坐在高位,望着马场上意气风发的年轻儿郎们,其中最引人注目、风姿卓越之人,便是自己的嫡长孙秦烨,心中自豪,面上却故作谦虚,夸赞了几位大臣家的儿子。那几位大臣哪里能看不出皇帝的心思,忙不迭地把一串夸奖砸到了秦烨及其他几个皇孙身上。其中以秦烨和齐王妃所出的嫡长子皇次孙秦烽得的赞誉最多。齐王妃和齐王坐在下方,望着自家儿子,满眼都是笑意。   至于也曾被皇帝寄予厚望的三皇孙秦炽,沉迷酒色,又无父母管教,原本还能称得上俊秀的面容也有几分猥琐,连泯然众人都谈不上,已经远远落后于一众龙孙之中。众人看了,只能感叹,有时这命运就是多变。   而六公主和七公主心照不宣地打扮的很是精心,七公主生得更为出色些,原本精致的样貌在被打扮后,更是突出。而六公主就要逊色一些。薛令蓁望了眼她,总觉得对方的举动有些奇怪。以往都是郭宜冉惧怕六公主,可今日却好似反了过来,六公主特意选了个距离郭宜冉十分远的位置坐下,神色有些恍惚。   薛令蓁坐在台上,只看到秦烨身着杏黄色的骑装穿梭于一众的少年间,游刃有余,身姿潇洒飘逸,即使他伪装的好,薛令蓁还是一眼瞧出来,这人就是在逗着这些少年玩,都没使足力,觉得有些看不过瘾,拿帕子掩着面悄声对秦烟道:“你看,烨哥哥连半成的功夫都没能使出来呢,真没什么意思。”   秦烟皱了皱眉,马场里少年们的身姿让人看花了眼,只觉精彩至极,就连七公主身侧两个适龄的伴读都有些羞涩而兴奋,还真一时挑不出谁好谁坏。   皇帝叫出了薛令蓁,笑道:“今日你是小寿星,猜猜谁会赢了比试,赢了的人,蓁姐儿可要破个财,给个彩头,也好让人沾沾你这福星的福气。”   薛令蓁寻摸一番,顺手从荷包里取出十几颗润亮剔透的琉璃珠,在阳光下,映出七彩的光纹,流云漓彩,美轮美奂。   薛令蓁扬了扬荷包:“我就拿这个当彩头好了,不过我赌太孙殿下赢!”   皇帝挑了挑眉,目光随之落在台下的长孙身上,命人将琉璃珠收了起来,他轻叹:“蓁姐儿这回可是大手笔。张德寿,你去告诉下面的,谁若赢了,可就得了这价值不菲的琉璃珠。”   圣上一开了头,这观看台上开始自发地下起了赌注,大多都是押了秦烨,齐王心疼儿子,自己出了一千两银子下注。   马场上,秦烨微微抬眼,流光溢彩的琉璃珠被悬挂在了马场上一处红柱的顶端。手下攥着的缰绳猛一使力,秦烨几乎是瞬间就突破了几个贵族少年的围攻。原本还显得势均力敌的局势,瞬间就成了秦烨压倒性的胜利。秦烽黯然地垂下头,强撑起笑脸对秦烨祝贺。   秦烨笑了笑,一跃身就将琉璃珠子收入掌中。   皇帝开心地将众人对秦烨的夸赞收下,命人送去了赏赐,对秦烨道:“你先前倒是伪装的好,还是蓁姐儿慧眼,一眼就瞧出了你的把戏。”   秦烨闻言,侧身望向了薛令蓁,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得意地扬起小脸一笑。   此时,六公主忽然道:“太孙的骑术如此精湛,女儿听说泰安郡主的骑术是太孙一手教授的,也想见识一二。不如我们几个女孩也来比试一场?”   皇帝闻言,瞥向了两个女儿,只见六公主紧张地捏着衣裙,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人群。他便了然,怕是看中了哪个男子,想展示一下自己,六公主最擅长的也正是骑术了。   “准。不过万事注意安全。”   六公主和七公主低头应下,六公主不由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没有露出破绽,她微微侧眼使了个眼色给婢女,这才起身退下换了骑装。   心不断地跳动着,让她有些莫名地急躁。自从那日看到郭宜冉目露厌恶时与郭嫔相似的面容,她时不时就会做噩梦。只要郭宜冉在一日,她就煎熬一日。况且只要郭家没人了,谁也不会无聊到想着去怀疑郭嫔的死。这样才算是彻底心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80章   六公主一出言,陆陆续续也有几个随行的妙龄的贵女也纷纷站起身来,要加入其中,望着已经换好衣裳,坐在台上,愈发显得俊朗的少年们,少女心思萌动,跃跃欲试。   这马场上为了方便贵人骑马,专门有两处男客和女客的换衣之所,六公主似早就有准备要在此时骑马,之前来时就已经带好了骑装,最先带着宫女侍婢前去换衣。其余几人或是也想出个风头,或是不想让六公主独占风头,也就取来了骑装。   “蓁蓁,这个六姑姑这事倒是提得好,不过她一向骑术好,别是故意想在你今日生辰时夺你的风头。”秦烟一边让人去拿了骑装,一边对薛令蓁咬着耳朵。   这边六公主已经换好了骑装,平淡无奇,没有半点儿的花样儿,连颜色都是不怎么张扬而且较为常见的月白色,甚至与七公主的一个伴读撞色了。   薛令蓁望着六公主,皱了皱眉,摇头对秦烟道:“好像不像是你说的这么回事,若真想出个风头,应当穿颜色显眼的骑装才对,否则马场离观看台那么远,人又多,谁还能瞧得清楚长相是谁?”   秦烟一时也有些不明白六公主的用意了。   薛令蓁本就有意骑马,虽不知这六公主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但见皇帝允了,又有秦烨和宋家人在场,便着人去瑞月轩取来秦烨命人为她新制成的骑装来。这时,侍女也将衣裳取来,薛令蓁便不再多聊,下去换了身衣服。   这几个女孩子里,薛令蓁的容貌独占头等自然不用说,更何况今日是她生辰,打扮精致,衬着一身玫瑰红的骑装,雪肤红装,一出场就夺去了众人的目光。另一个让人觉得格外惊艳的便是了郭宜冉。   这云罗县君郭宜冉是出了名的柔顺听话,就连皇帝都说这郭宜冉并不像其父其姑母,可如今几个小姑娘换好了骑装,并排站在一起,郭宜冉一身紫薇色的骑装,将长发高高挽起,脸庞没了碎发的遮掩,显露出些棱角,倒没了一些平日里的柔婉,多了些俊丽。更别提骑装稍稍收紧,便显露出少女的腰身曲线来,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秦炽搓了搓指腹,眼底里兴起了些欲念,对这换了个风格的郭宜冉十分感兴趣。原本只以为她就是个清汤寡水的,换了身打扮,多出了几分俊丽妩媚。她又是个孤女,还不是好拿捏。   皇帝眯了眯眼睛,半晌才颇有些怀念地道:“朕记得你姑母当年也有这样一身紫薇色的骑装吧。你如今穿着,倒像是她当年的模样。”   郭宜冉嘴角的弧度上扬一些又很快地抿了下去,屈膝向皇帝行礼道:“多谢陛下夸奖,臣女自然比不得姑母当年的英姿。”这身骑装本就是嬷嬷从姑母的遗物寻来的,嬷嬷说她与姑母侧脸的轮廓愈发相似,以这件旧物多少也能激起些皇上对姑母对郭家的旧情,在亲事上能够让贵妃娘娘看顾多些。不想还真的如此。   六公主捏紧了手,不自觉地更远离了这身打扮的郭宜冉,从侧看,只觉得是郭嫔在世一般。她的骑术当年有一半是被郭嫔提点过的,这身骑装自然见郭嫔穿过,且印象深刻。   她有些惶恐地想,是不是郭宜冉发现了什么,这才屡屡表现出跟郭嫔相像的一面,如今更穿了郭嫔的骑装来试探自己。或许自己下的决定正是对的。   吴太子妃拉过了薛令蓁、秦烟和罗六娘,仔细嘱托了才放她们下场。   秦烨看着一群女孩子的身影,剑眉微蹙,手指一动,招来了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耳语一番,那人立刻退下,混在守候在外间的宫人之中,毫无差异。   马场上,几个马童已经为众人选好了马。   薛令蓁的正是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与她在素日里练骑术的小马十分相似,不过脾气怪了些,薛令蓁一碰它,它就把马头调转到另一边,很不给薛令蓁面子,最后还是薛令蓁使出异能,抚了抚马背,顺利将其拿下。   罗六娘自幼习武,早就骑上马小跑了一圈,见了薛令蓁这一手,不明原因地赞叹道:“蓁蓁还懂些训马的技巧?若也是太孙殿下教的,那他可真是全才了!”   薛令蓁摸了摸手下已经乖乖撒娇的小马,直接把锅扔给了秦烨,笑道:“是啊。烨哥哥很厉害的。”   比试的规则,还是谁先夺得挂在红柱上的彩头,谁便赢了。这彩头乃是吴太子妃所出的一对羊脂玉并蒂花钗,意义不言而喻。   薛令蓁望了眼场上势在必得的几位贵女,以及有些跃跃欲试的郭宜冉,又有精于骑射的六公主在场,她不禁摇了摇头,她只学了一年,看来胜算不大,倒是罗六娘胜算不小。   六公主看了眼郭宜冉骑的马匹,手中一甩马鞭,率先向那个红柱冲去。这便相当于宣战了,其余众人也纷纷开始拦截追击,霎时间,才安静下来一些时间的马场上又热闹起来。   秦烨与差不多同龄的少年们坐在一起,耳旁时不时传来他们争论谁会赢得彩头的声音。倒还真有几个公子,被六公主的骑术惊艳,有些心生好感。秦烽听到这,忍不住心里暗笑,退出人群,对秦烨道:“这便是皇家的颜面了。六姑母再怎么失德,那是在宫里,宫外是怎么也不会知道的。”   这情况就是如此。郭宜冉可怜,吴贵妃怜惜她,薛令蓁几人也暗中帮着她,可六公主就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这事情不可能摆在明面上来说,免得坏了她的名声,没了正儿八经的罪名,再怎么惩罚也都算不上大事。   马场上也不知被谁挑的,女孩子们的好胜心也被激了起来,愈发热闹,分成了几拨对立起来,薛令蓁、罗六娘和秦烟三个年纪较小的,反被挤出了外圈。   秦烟好笑道:“刚刚六姑姑分明是向蓁蓁宣战的,如今咱们却是在战局之外了。”   薛令蓁不由得摇头轻笑。   台上的齐王妃笑道:“看来太子妃娘娘这并蒂花钗,泰安郡主是有些拿不到了,我看余大人家的姑娘胜算最大。”   当初皇帝有意先为太孙定下一个或两个侧妃,省得东宫里空荡荡的。这余姑娘也曾是考虑的人选之一,不过最后随着秦烨克亲的名声以及太子逝去,这余姑娘的家人也暗地里开始替她寻摸亲事,此番齐王妃提起来,不知道是给谁添堵。   吴太子妃笑了笑:“有些人,天生的就是福气好,不用费劲,东西自然就会送到她手上。我倒觉得,蓁姐儿最后会得了那对并蒂花钗。”   人群里,六公主被人围截起来,郭宜冉是她的伴读,也被人当成了与她一队的,一同拦截了,就在她身旁的一侧。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六公主双手紧张得汗津津的,可心里却反而愈发冷静下来了。杀了一次人,再杀人动手时,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害怕了。   六公主装作想要夺取那并蒂花钗的样子,被围截得急了,甩出了马鞭,在她前方的两个女孩生怕鞭子打到了自己身上,迅速策马闪躲开,那鞭子正巧打在了郭宜冉马匹的身上,清脆的一声响,本就因围截而显得有些不安的马匹被打得抽疼,猛地疯狂起来,突破了人群,向前直冲去,马上的郭宜冉吓得惊慌起来,哭着紧紧攥住缰绳,生怕被马甩下去,可越是攥紧绳子,愈是使得马觉得不舒服,想要将身上的人甩下去,反而冲撞了离她最近的六公主的马。   六公主嘴角微勾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掩下,马身猛地腾起,直接将六公主抛在地上,她疼得面色惨白,面容扭曲,满脸的泪水,一时间也无法顾及自己的计策是否成功,只生怕自己再被马踩伤,连忙高呼:“救命,护卫救我!”   “快去把六公主和云罗县君救下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观赏台上的人立刻都紧张地站了起来,皇帝连忙吩咐守在马场周围的侍卫上前救人。秦烨捏紧了手里的扳指,剑眉紧蹙,见薛令蓁几人站在较远的地方,没有被波及,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没看清事情的经过,薛令蓁被突然发狂的马吓了一跳,宋朗离的最近,路过她时,急忙稳住了她和秦烟三人的马,牵到了安全的地方,对她低声道:“蓁蓁将马鞭借我一用。”   “哦,好!表哥,你也小心!”担心人的安危,薛令蓁急忙下了马,将手里的马鞭递给了他。她扭头一看,本来薛令蓁还没靠近这红柱呢,这下被宋朗牵到了这里,伸手一摘,就将红柱上被红绳系着的一对钗子摘下。   宋朗赶到六公主马的身侧,手里趁机飞快地攥紧缰绳,飞身上马,一边安抚,一边手中马鞭击打在马身上一些地方,使马逐渐安稳下来。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侍卫,宋朗顾不得对方官阶高低,冷淡地瞥了一眼还在哭嚎的六公主,吩咐其快些将六公主带走,便又策马赶上了郭宜冉。   一番功夫下来,郭宜冉总算安全下了马,只有几处擦伤,哭得像个泪人儿,望着那匹马,还心有余悸地微微颤抖,六公主也被送去太医那里粗略地看了一看,虽性命无忧,可到底重重从马背上摔下来,骨折了好几处,尤其是右脚,她还胡乱扭动,伤势更严重,说不好就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来。   好好的一场赛马,一个公主重伤,一个县君轻伤,几个贵女更是被吓得失态,众人兴致全无,尤其是薛令蓁,今天还是她生辰。   “查,去仔细查查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先是夸奖一番宋朗英勇,随即便下令严查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要去上课了,红包中午发~~~ 第81章   事情发生的突然,吴太子妃只能急忙命人收拾出一个房间,安置六公主,让太医去查看六公主与云罗县君的伤势。   这六公主刚安稳下来,一得知自己的病情,就又被自己日后可能瘸了的消息刺激得昏了过去。   她骑术一向是好的,身体比云罗县君健康一些,怎么她伤得如此严重,娇柔的云罗县君却只是轻伤呢?   齐王妃素来不喜欢这柔柔弱弱的女孩,瞥了一眼已经处理好伤口、换了身衣裙更显柔美的郭宜冉道:“六妹妹骑术一向好,怎么突然就会受伤这么重?反观说自己马是被六妹妹抽得受惊的云罗县君怎么只受了这么轻的伤?”   众人的目光向她望去,眼神里大多带着和齐王妃同样的疑惑。皇帝也不由地审视地望着郭宜冉,让郭宜冉身形微颤,瑟缩地偎在照料她的嬷嬷怀里。   薛令蓁几人坐在一旁,不禁都皱了皱眉,郭宜冉的个性,实在是不会如此出手的,薛令蓁道:“齐王妃娘娘,皇上已经派了人着手查明此事,一切到时候自然有个明白。”言下之意,便是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齐王妃一气,正要出口仗着长辈身份训斥一二,就见丈夫齐王和上首的皇帝眼神冰冷地望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吞下了口里的话。她怎么就糊涂了呢?薛令蓁现在可是比公主都厉害,她要护着那郭宜冉,就让她护着便是,自己与郭宜冉也没什么关系。   郭宜冉泪眼朦胧,抬头对薛令蓁几人笑了笑以示感谢。   张德寿奉命去查这其中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事件,一出手,立刻将涉及此事的上上下下的管事宫女太监都拘了起来,用了宫里头审人的手段,六公主又昏迷着,一时无法交代她的侍女,不过半个时辰后,那宫女和替她办事的马童就招了。   见事情涉及皇家,张德寿十分有眼色地将宫女和马童送到了另一个房间,回禀了众人,待外人走出后,这才将宫女和马童送到了皇帝与吴太子妃的跟前。   众人走出了大堂,郭宜冉这才崩溃地趴在嬷嬷怀里哭了出来,罗六娘有些担心地望了眼身后的屋子:“若是六公主使劲要把脏水泼到云罗县君的身上该怎么办?”虽然和郭宜冉没什么交情,但相处了这么些天,也差不多知道了六公主和郭宜冉分别是怎样的为人。这件事她才是受害者,若是反被凶手诬陷的话,那真是让人难以咽下这口气。   薛令蓁冷笑道:“方才被张德寿押进去的那个宫女就是六公主的贴身侍女,想来是抓住了什么证据,太子妃娘娘素来公正,也会想办法不包庇六公主的。”   人一走了大半,这大堂内就显得幽静许多。那个犯事的小马童扫视一圈,没见到六公主,便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只余下那个宫女瑟瑟发抖。   “说吧,究竟查出来什么?”堂下只留下了吴太子妃和皇帝、张德寿以及两个人证,皇帝转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一看到这个六公主身边的侍女和张德寿的举动,便知此事大概是六公主作孽自讨苦吃,微微闭上眸子,皇帝强行压抑着胸腔里翻滚的怒气,出了一个不孝昏庸的太子,他倒要看看,如今他的女儿又是如何丧心病狂,当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败吗?   “回皇上、太子妃娘娘,奴婢……奴婢是按着主子的吩咐,拿了二百两银子去收买了奴婢同乡的赵喜,让他给云罗县君的马喂了些容易使马匹发狂的药物,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六公主只说剩下的她自己安排便是。奴婢就……就只做了这些,其余的可都与奴婢无关啊!”   宫女吓得跪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口齿有些不清楚,但大概的意思已经说明白了。就是六公主想要设计谋害了云罗县君,可偏偏云罗县君命大,攥紧了缰绳,没从马上摔下来,反而是六公主恶人有恶报,被云罗县君的马撞了,从马上摔下来,落了个重伤。   皇帝一直以为六公主不喜欢郭宜冉,不过是女孩子间的玩闹,出不了人命,这一年多来郭宜冉就连重伤都没有过,何况吴贵妃已经罚过了,一个是臣子之女,一个却是亲生女儿;一个县君,一个公主。孰亲孰远,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哪里能想到,这六公主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想要了人家的人命。   不过皇帝也十分疑惑。他除了对太子及其子孙优待,对其余几个儿子并无差别。几个女儿中,荣惠公主最受宠,而七公主因生母出身不错,容貌精致,又怯懦,也得些他的疼爱。六公主容貌不突出,又性子不好,从来没受过他的看重,到底从何而来的底气就敢杀人?她又为何杀人呢?就因为郭宜冉占了她伴读的位置?还是背后有人教唆?   皇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六公主的生母朱才人及朱家,他忽然想起,似乎朱家还向朱才人提过,要再送个女儿进宫为伴读。这确实是皇帝多疑了。这六公主就是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女儿,哪怕不受看重也是生来高贵,才不将无父无母的郭宜冉放在眼里,再加上心虚害怕,这才下了狠手。   皇帝冷哼一声,这朱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回却是众目睽睽之下,想要谋害人命了!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就敢暗杀臣女,这般一瞧,她与当初的康怡郡主秦灿倒是同出一辙,像是一对亲姑侄了。秦灿倒还能说是仗着父母,可这六公主有什么可依仗的?一个公主身份?简直脑子有坑!吴太子妃嘴角冷笑,随即换上了一副担忧为难的神情,问向皇帝:“父皇,此事该如何裁夺?虽六妹妹身受重伤,可若是为此就没有表示,只怕云罗县君心里生怨?方才泰安和烟儿几人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若您不严惩,岂不是……”   皇帝如今提不起来对六公主的一丝怜悯之情,闻言更是怒道:“她不是仗着公主就了不起?那从即日起,六公主潜心向佛,自愿舍弃公主身份,愿入仙慈庵削发为尼,法号祈德,即日遣送到仙慈庵。太子妃吩咐下去便是,这宫里再没什么朱才人所出的六公主,只有瑾嫔所出的六公主。”原本的七公主便是瑾嫔所出。   吴太子妃点点头,道:“是,儿臣稍后便吩咐下去。”法号祈德,自然是无德才祈德。   六公主这厢刚醒,尚不知她的贴身侍女已经招供,只知万不可将此事说出,对着身侧齐王妃几人哭得可怜兮兮的,“是我为了想赢甩了郭宜冉的马一鞭子没错,可那是无意之举,可她却是有心暗害我?我若想害她,哪里会是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日后还要成了个瘸子……”   齐王妃正要开口劝一劝,就见太子妃跟前的连枝带着几个嬷嬷进来,连枝笑道:“几位先请出去,奴婢要为公主更衣了。”   齐王妃瞄了一眼连枝身后嬷嬷托盘里的东西:一把剃发刀,一件最是朴素无华的长衫,若是一眼瞧去,只怕还以为是尼姑穿的缁衣了。她吓了一身冷汗,便知是这事儿是六公主下的手了。那当真是心黑了,方才还哭得那般可怜,这是想把自己这几个人当她的枪使?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齐王妃满心唾弃,冷冷地往六公主的方向瞥了眼,心疼自己还为了她差点儿惹了皇帝和齐王不喜,急忙拉着身后几位夫人离开。   不一会儿,屋内就传出了六公主挣扎惨叫的声音。   出了这等事,薛令蓁没了过生辰的心思,中午的午膳再繁盛,她也吃不下多少。秦烨皱了皱眉,命人做了些简单的家常开口小菜端了上来,让几人吃了。薛令蓁望了眼担惊受怕的郭宜冉,让人盛了碗饭给她。   直到这时,才传出了消息。六公主被遣送去了仙慈庵,皇上为安抚郭宜冉封她为云罗县主。倒是可怜了那个太医,为了给六公主治伤,也要随同,待伤势痊愈后,才会返回。   薛令蓁露出一丝笑意,对罗六娘道:“太子妃娘娘不会太过偏颇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郭宜冉啪的一声将碗摔在了地上,紧紧拉过了身侧的嬷嬷,“嬷嬷,我是没事了吗?”   老嬷嬷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安慰道:“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   郭宜冉抽泣声渐渐停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暗中缓缓攥紧手,垂下眸子,掩去了心里的一些不甘。依照大齐的律法,恶意杀人者,当死。她从马背上死里逃生,是她命大。可六公主呢,在仙慈庵里,虽受苦,却到底保住了条命。一个县主,说是安慰,不过就是封口费罢了。可笑的是,她连拒绝的机会都不能有。倘若两人调换过来,等待她的结局只能是死。这一切都是欺她位低、无依靠罢了。   若是怨自己占了她的伴读之位,她早该出手了,何至于此时?郭宜冉想起那日她看向自己的惊恐眼神,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嬷嬷的那句话——“县君的侧脸愈发像了郭妃娘娘。”郭宜冉的心瞬间冰冷了起来,让她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依旧感觉自己呼出的都是寒气,眼底里想哭,却干干涩涩地流不出泪来。 第82章   是夜,月明星稀,周围寂静十分,这户部的官员早就下值,各自回府,如今唯独西侧的一处小屋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偶尔会从窗纸上映出几个闪动的人影。   守夜的下人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瞥了一眼,就往前继续走。自昨年十月份起,这户部的尚书大人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重要的宝贝,专门在户部开辟出一个空余的房间来,原本不太受重用的几个农官反而一跃成为了户部里最受重用的,整日不是围着田地转悠就是聚在这屋子里也不知是在研究些什么,就连圣上和太孙也纵容着,拨下了经费也是十分爽快,让其他五部都十分眼红,暗地里都在猜着这户部到底是在弄什么鬼东西。   偏偏这户部尚书吴大人平时最爱喝酒聚会的,这一年多来,愣是除了户部和家里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初时不少夫人看不明白,还以为是这位年老色衰的吴夫人突然求得了什么御夫之术,上门求教,才知自己闹了个笑话。   前几日终于研发出了些名堂,这两日都在整理结果。依着圣上与太孙对此事的关注程度来说,只怕这户部又要出一次风头了。   次日清晨早朝过后,吴大人顶着其余五部尚书的刺人目光,仰首挺胸地随着太孙跟前的大太监管事夏直进了盘龙殿内的书房。   自圣上改随国师太虚道长专心修道养身后,这屋内的龙涎香就改为了清心的凝神香,味道清淡不少。吴大人进了书房,恭敬地对坐在上首的二人行了礼,将手中的稻子种子交给夏直呈递给二人。   皇帝将此事交给秦烨,他昨日就从吴尚书此处得知了种子成功的消息,也早看过实物,含笑打量一二后,命吴尚书妥善收起。如今,这小小的一粒种子,可是十分金贵的。   吴尚书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对二人禀明了这种子的奇异之处,直言这便是上天赐下的神种,最后情不自禁地道:“此种与寻常稻种的种植方法并无差别,但其产出大米色泽白如美玉,味道清香,便是御稻的味道也有所不及。更别提此种子还能长出一花双种的稻子来,交给微臣下面的几个农官,便是给他们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也不能培育出此种来。能得此种,必定是圣上贤明的结果。”当然末尾少不了去恭维皇帝几句。   皇帝抚着手中的几粒稻种,大喜之下,直接封了吴大人个爵位,虽不可世袭,但对于寒门出身的吴大人着实是光宗耀祖之事。   见皇帝与太孙祖孙二人尚有话要说,吴大人有眼色地急忙退下,待夏直领着其出宫时,吴大人突然向夏直问道:“听闻泰安郡主如今居住在宫中,不知是住着哪个宫殿?”   夏直虽不明其意,但仍指了指昌德宫的方向,道:“如今郡主正居住在贵妃娘娘的昌德宫里的后殿。”   吴大人应了声,随即向夏直手指的方向行了一礼,方不好意思地笑道:“说来也是惭愧。我虽得出了这些种子,可并没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带着人按着种植普通稻子的方法进行耕种,实在是郡主的福泽庇佑,托了郡主的福,这才得了个爵位。”   夏直闻言一笑:“您带着几个农官辛苦了一年,自然是有您的功劳的。”   盘龙殿的书房中,皇帝看着吴尚书亲自递交来的册子,上面已经将这种特殊稻子的习性,优点以及种子的数目等信息详细记录下来,对秦烨缓缓地沉声道:“如今既然确定了双种稻乃是有效的,当渐渐推广下去,这样方可得出更多的种子,广利百姓。”   秦烨原本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漆亮的瞳孔里掠过一缕深色。他伸手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一侧的高几上,余光不经意地瞥向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素色竹纹荷包。这是今年薛令蓁送他的生辰礼,他向不爱做女红的小姑娘讨要了许久,才让她应下。那已是薛令蓁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手艺,简简单单的素面缎子,只用青色的绣线绣了几枝细竹,勉强称得上一句雅致。   皇帝言下之意已经点明。他定下了秦烨作继承人,那推广神种这等可以赚取极大百姓声望的大事只能由秦烨去做,一旦此事做成,秦烨便可借此抵消去自己身上的孤煞之言,成为百姓心中的明君。毕竟他已有祥瑞泰安郡主为未婚妻,而民间百姓才不会在乎那么多,他们在乎的,是哪个帝王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秦烨缓缓起身,秋季带着些微薄凉意的阳光洒下,皇帝不知何时有些恍神,已经十八岁的秦烨,长身玉立,俊美无双,身上的蟒纹在阳光下,细致的刺绣纹路显得生动起来,气势威严,倒像是一条腾飞九天的真龙。   皇帝的容貌年轻时虽也当得起一句一表人才,可当真算不得上等。可元后却是盛名一时的难得美人。可惜太子容貌中上,大多肖似皇帝,未能遗传到元后的一半。如今的长孙,虽大多还是像了当年的魏太子妃,可五官轮廓上竟隐隐显露出当年元后的影子。   皇帝胸腔里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自豪之情。他最出色的子孙最终还是像了他最心爱的人。若等他百年之后,与他的阿沅相聚,也能有颜面对她说:“阿沅,你瞧,咱们的血脉终将坐上龙椅,去替我守护着大齐的江山。”   秦烨躬身行了一礼,道:“孙儿愿代您行此事,以利百姓。”   皇帝这才满意一笑,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好好准备一下,来日便出宫,此行可不是十几二十天就能完成的。虽只让你推广神种,你也要趁此机会体察民间疾苦。你父亲便是高高在上惯了,不知民才是为君之本。你该要引以为戒才是。”   秦烨道:“是,孙儿铭记在心。”   出了盘龙殿,夏直跟在秦烨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推行神种,这可是一件好差事,若是搁在了其他几个亲王和皇孙的头上,做梦都能笑醒。可自家主子,这神情,也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不高兴。   ……   兰德堂内,沈夫人照常结束了课程,单独留下了郭宜冉给她开小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谁让自当年的六公主之事后,沈夫人愈发心疼这个孤苦的女孩儿,一心将她当作了亲生女儿,反而对几个有身份的小娘子包括薛令蓁在内,有些不喜,生怕她们如六公主一般仗势欺人。   郭宜冉为人总算开朗一些,对着薛令蓁、秦烟、罗六娘三人腼腆一笑,随即双手抱着书本,随沈夫人往内堂走去。   今年年初,原本的七公主,如今的六公主秦淑也被封为了和宜公主,选择了一家勋贵的嫡次子做了驸马,待明年春日出嫁。本来皇帝对这个女儿也仅有几分怜爱罢了,但在丧心病狂的六公主的衬托下,这个怯懦的七公主显得就十分懂事可爱了,让皇帝多了几分看重,自长德行宫一回宫后,就立刻封了和宜公主,赐下一千二百户的食邑,算是公主里,除了荣惠公主之外最高的待遇了。就连其驸马,也是出身勋贵家族,门风甚好,本人也是才貌双全的出色男儿。   对于此事,没准瑾嫔和七公主在心底还感谢六公主呢。倒是朱家,因皇帝疑心六公主所为乃是朱家和朱才人在背后教唆的,回宫后没多久,就找了几个罪名将朱家一撸再撸,最后判了个流放,而朱才人也不明不白地病逝了。渐渐地,六公主的名字也在宫里成了个禁忌。   和宜公主定了亲,自然要在婚前随嬷嬷学些规矩,近日里,来兰德堂听课的次数越来越少,其两个伴读也各自回了家。这兰德堂里一下子就寂静不少,好在还有罗六娘和秦烟两个玩伴陪在身边,否则日日对着沈夫人那张脸,薛令蓁的日子可是万分难熬了。   “蓁蓁,咱们等一会儿去花房里用膳,顺便摘一些花瓣做香袋好吧?”秦烟早早收拾好了书本,抱着自己的小包儿靠在椅子上望着薛令蓁。   “做……做香袋儿?”薛令蓁揉了揉手指,不由得皱起了自己的小脸儿,今年送给秦烨的荷包她足足做了五个,才觉得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白嫩的指心被针扎了好几次,手指又酸又累,直到现在,她一提起香袋、荷包什么东西,都觉得手指酸疼。   薛令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摇了摇头:“算了,我去玩可以,但我不想做香袋,手疼。”   秦烟有些沮丧,随即拉起了罗六娘讨论起什么款式的香袋好看。这俩姑娘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女红,经常做些荷包、香袋之类的小东西来练手。   薛令蓁望了望窗前,兰德堂院子里的几棵花树早就谢了,仅有一株靠近窗户的,因得了薛令蓁时常的抚摸,沾染了些异能,到了深秋,树枝上仍有几朵艳色点缀,明明是与往常差不多的景色,不知怎的,薛令蓁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慌,摸了摸腕子上缠着的佛珠,都没能让她觉得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两章,女主长大~两个可能要分隔一些时间了~   另外:我八百没过,跑了五分五十秒,简直了~~~~ 第83章   秦烨心思复杂地回到了东宫内,吩咐夏直和几个伺候大宫女下去着手自己出宫远行一事。   若说欢喜,那自然是的。   身为皇家子弟,且是太子的嫡长子,他的身份本就不允许他远离了权力斗争。更何况,从他那“好父亲”的手里学到的——只有掌握足够的权力才可得到并守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夺走。   而如今皇帝说给秦烨的这一条路,只要走好了,必然带给他极大的好处。即使日后有人意图推翻他的地位,这强而有力的百姓支持会是他不战而胜的武器。   有时候,百姓的力量会比千军万马来得强大。   可完成推广神种一事,若是没有两三年的时间,只怕是不可能的。   秦烨看着手里握着的荷包,目光渐渐深沉下来。蓁蓁入宫细细一算也有两年,今年的蓁蓁便已经十岁,若待自己归来,她只怕就从现在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少女。他本想陪着她长大,如今却是不得不缺席了。   秦烨更担心,小小年纪的蓁蓁便已经足够出色,待长成后,就连他也无法想象,会是如何的令人惊艳。若自己离开的这两三年里,看着初长成的小姑娘是否会有其他人动了心思,十二三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最易动心,就算他们之间已经有斩不断的怜惜,蓁蓁迟早是他的,可若是她动了心又如何。   一想到一向亲近自己的小姑娘突然对他人更加亲近信任,秦烨眼底里泛起森然的冷意,手下猛一使力,攥紧了手里的荷包。他沉沉的目光下移,看到了有些皱巴巴的荷包,手下的力度才渐渐收回,指腹摩挲着荷包的缎面,缓缓将荷包上的皱痕抚平,将荷包重新戴在了身上。   他缓步走入问竹轩内,路过庭院时,正见薛令蓁与秦烟、罗六娘三人聚在花房里。   刚刚吃过了午膳,秦烟带着罗六娘去摘了些花瓣,而薛令蓁则坐在圆桌旁的小榻上看书,不知道是罗六娘带给她的哪个话本子。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她因暖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十岁的薛令蓁,身子抽条了一些,面颊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五官比起小时候来得更加精致。便是一侧小案上花瓶里插着的几株粉白的花朵,也不及她的肤色动人。   薛令蓁爱看书,但除了一些奇人游记外,最爱的便是民间的话本子。当然,若是有那些污言秽语的,秦烨也不可能让其出现在薛令蓁的面前。   秦烨嘴角带着些笑意,不由驻足片刻。   身处花房里的薛令蓁似有所感,抬头一望,便望见站在院子里的秦烨,眼神一亮,见秦烟她们俩还在摆弄刚刚摘下的花瓣,便自己出了花房,向秦烨小跑去。   秦烨看着她,不禁觉得开口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薛令蓁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烨哥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外面起了些风,有些微冷,二人走到秦烨的卧房里坐下,秦烨摩挲着扳指,缓缓道:“几日后,我要离开宫中一段时间。”   薛令蓁又莫名地有些心慌,语气里带了些急促,“一段时间是多久?几十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秦烨道:“你所献上的神种已经成功,可以推广给百姓。这件事情,只能由我去做。所用时间短不了,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薛令蓁眨了眨眼睛,不知不觉盈满了泪珠。她不是不懂这些事,其中的道理,秦烨一说,她就明白,可是眼睛就是酸涩的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多愁善感了,大概也是被秦烨宠的,他让自己亲近他,如今突然要离开这么长时间,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宫里的也是他。   一向娇软的声音里带了些沙哑与哽咽,她略有些埋怨地道:“怎么那么突然?我还说今年过生辰要一起出宫玩的,烨哥哥又不能陪我了。我入宫是因着了你,这宫里面,烨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人,最依赖的人。便是阿烟和六娘她们都比不上的。你说过要陪着我直到我长大,如今你自己却先反悔了。”   秦烨心里一片柔软,俊朗的面上神情愈发柔和。望着薛令蓁微微哭红的双眼,他满是心疼,不禁有些自责,找出薛令蓁随身带着绢帕,替她轻柔地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都是烨哥哥不好,你说该如何罚我才能让蓁蓁不哭不伤心呢?”   薛令蓁止住了泪,撇了撇嘴,扯过了绢帕,自己擦了擦眼睛,恶狠狠地道:“你安安全全地早些回来就好!别一下子在民间玩得开心了,就忘了我!你要是伤着半点儿,回来了小心我大刑伺候!”   秦烨道:“好,我保证,一定做到以上几个要求,早日回来,不让蓁蓁担心可好?”   薛令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正式走呢?”   秦烨摇了摇头:“目前东西还未收拾好,待一切准备好了,才会离开。”   “哦。”薛令蓁失落地应了声,带着泪痕的粉嫩小脸虽然让秦烨心疼,可亦是让他心中有些欢喜。   秦烨叫宫女打来一盆温水,替薛令蓁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指腹蘸了些薛令蓁随身带着润肤膏,抹在她脸颊上,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子,让薛令蓁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看了看低头为自己抹脸的秦烨俊美无瑕的侧脸,伸手抹了许多滑腻的膏子在他脸上,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茫然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柔软的手指肌肤从自己的脸颊一擦而过,泛起些麻麻的酥软,竟让秦烨觉得莫名的愉悦。无疑的,他喜欢这般与蓁蓁亲近,让他自心里生出无限的愉悦与满足。   “罢了,今日让蓁蓁哭了,就先让你调皮一回。”秦烨反应过来,看着薛令蓁终于露出了笑颜,无奈一笑,若无其事地拿着方才替薛令蓁擦过脸颊的帕子擦去了自己脸上有些过多的软膏。   收拾过后,薛令蓁想着只怕秦烟她们还在花房等着自己,便先回了花房,临走时对秦烨道:“若是定下了离宫的日期,一定要最先告诉我!”   秦烨应下,待她走后,情绪也不由得有些低沉。   这两年,习惯了蓁蓁的亲近,离开这么长的时间,只怕最先开始思念的是自己吧。   薛令蓁回到了花房,秦烟和罗六娘还在做着香袋儿,只以为她是去外面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向薛令蓁问着,两人的香袋儿究竟谁更好。   薛令蓁抬眼随意看了下,选了一个,两个人这才看到她的失落,忙问道:“蓁蓁,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挺高兴的,是遇到了什么事?”   薛令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神种一事,皇帝还未曾公布出来,她也不能直言,摇了摇头道:“无事的,几日后你们就知道了。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那好,我们收拾一下就回去吧,你早早歇息,课业就不用担心了,有我和六娘呢。”秦烟担心地说道,陪着薛令蓁回到了昌德宫才离开,不禁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薛令蓁此刻的失落与自己的大哥有关。难道是大哥欺负了蓁蓁?她迅速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大哥把蓁蓁看得极为重要,哪里舍得惹她伤心?   几日后又是怎么回事?   秦烟拉着罗六娘走开,满心的疑惑。   ……   不过五日后,秦烟的疑惑终于被解开。   皇帝下了道旨意,道泰安郡主屡行善事,得上苍庇佑我大齐子民,特意赐下神种于郡主,郡主怜惜百姓,进献神种,经户部试验后,可提升至少一倍产量,乃是利国利民之神物。如今由太孙代圣上亲历民间推广此种。   众人这才明白,户部那些官员整天神秘兮兮的是为了何事。不过也对,此等大事,的确该慎重后再公布。至于那因此立功而等了个爵位的吴尚书大人,自然又是被人羡慕嫉妒了一遭。众人心里也愈发肯定,这泰安郡主便当真是了不得的神仙下来历劫来了,没见老天爷都想着办法地给她积攒功德。   宫内大家回过神来想起了那时皇帝突然下旨对薛令蓁大加赏赐,道是她进献宝物所得,原来就是此物。一时间,又纷纷去了云容殿拜访她,直接将薛令蓁夸赞得心善仁慈,堪比圣人,让薛令蓁都觉得有些羞涩,偏对方不少是自己的长辈,也是抱着善意而来,薛令蓁只能耐心接待,急忙让雪槿请了吴太子妃来帮自己应付一二。   吴太子妃让一群命妇后妃先行退下,对松了口气的薛令蓁笑道:“她们的话也并未说错,泰安此处你的功德,比起圣人的功绩来说,也是不差多少的。”   薛令蓁有些难为情:“我哪有?”   吴太子妃抚了抚她的发髻,小姑娘这两年长高了许多,便是吴太子妃想摸摸她的头,也有些不轻松了。她有种预感,这个孩子会成为大齐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位皇后。   “走吧,去与我一起送一送太孙,想必如今他已经安置好了,快到宫门了吧。”吴太子妃柔声道。   薛令蓁抿起了粉润的唇瓣,点了点头,手下捏紧了那串佛珠。   宫门前,秦烨周身围着不少皇亲在向他祝贺送别,秦炽阴声怪气地道:“泰安郡主待大哥可真是好,这样的好差事也让大哥得了,大哥好福气。”   周遭几个王爷皱了皱眉,这话说的,倒像是秦烨巴着泰安,自己毫无建树一般。不过他们又怎么不羡慕这等的好差事呢?太子死了,太子的儿子照样是皇帝的心头宝。他们的心里如何平衡,站在一旁看着好戏。   秦烨微微勾唇:“三弟乃是父亲爱子,想必父亲也是很思念三弟,不如三弟去陪陪父亲如何?”   秦炽吓得连连摆手后退,嘴里道:“不过是与大哥开个玩笑罢了,大哥莫要当真!”   秦烨眼底深沉,让秦炽觉得背后越发有一股凉意窜上心头。   “太孙,蓁蓁有些话要与你说。”吴太子妃带着薛令蓁走来,其余的人不便插话,便纷纷找了个理由散去。吴太子妃含笑道,自己转身去了一侧。   薛令蓁倒是不哭了,可脸上怎么也笑不出来,拉过了秦烨的手,伸手将自己腕子上佛珠系在了他的腕子上。   “这是你送我的佛珠,我带了十年,都说我是福星祥瑞,那这珠子伴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有些福泽,但愿能护着你好好完成此事。”薛令蓁没说的是,她将这珠子里重新注入了异能,关键时刻,能够护住秦烨的生机。   秦烨将小姑娘抱入怀中,紧紧搂住,并没有拒绝这串佛珠,他低声道:“多谢蓁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84章   现下入春的早,这三年来,大齐上下收成颇高,因着太孙的功绩,四下开始使用新的神种,每年的产量翻了一倍,国库也丰跟着盈充足,皇帝自己有了钱,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妃子子嗣,因此宫内各处的份例又提上一些。绣娘们早早赶制出时新的春装奉上,宫内各处的女子厌弃了繁重的冬季宫装,纷纷换上了较为轻薄鲜艳的春装,整个宫里都显得靓丽许多。   “娘娘,您瞧,这是下面新送来的春装,一边儿是您的,这一边儿是泰安郡主的,样式颜色都是现在京中时新的花样儿,看着就觉得精致漂亮,而且是新选入宫中的绣娘所绣出的,与往年的有所不同呢。”一身翠色比甲的裕秀指了指下方两派宫女手中捧着的衣物,兴致勃勃地同吴贵妃说着。   吴贵妃一直喜欢做些女红,闻言,便来了些兴趣,扶着裕秀的手走了下去,让人将衣裳摆在桌上便是,看了看两边后,伸手摸了几下缎面上的刺绣,以及这衣料,面上有些诧异,问向裕秀道:“看着这面料精致柔软,色泽混染自然,与寻常的料子有些不同,倒是有些像谢三娘那个羽衣阁所出的料子。今年内务府那边可是向他们采买了这么多料子?羽衣阁的东西可不便宜,便是皇上如今国库宽裕了,也不能如此花销。”   裕秀笑着摇摇头,道:“这料子的确是羽衣阁送来的,只不过却没花这么多钱。”   吴贵妃疑惑地望着她,好笑道:“难不成还是白送的?”   “还真是白送的。”裕秀这才目露轻蔑地笑言道:“您今年病了一阵,不知道这件事儿。今年年初的时候,安国公带着其新纳入门的宠妾,去羽衣阁买了好多东西却赊账,直言这羽衣阁乃是谢家三娘子的产业,其妻谢氏乃是谢三娘子的侄女,自然占了一定股份,这些东西就记在了她的账上。谁知那羽衣阁的管事不认谢氏这个亲戚,让人将安国公打了出去,这事儿不知怎地传入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虽然有些护短,可最也是看不得宗室子弟仗着身份欺压人的事情,当下就罚了安国公两年的俸禄,又骂了他一顿,就逐出了宫去。”   安国公说的就是曾经的三皇孙秦炽。如今算着泰安郡主年岁渐大,最多再过一两年,就是时候成婚。而太孙早就到了年纪,待这次回来后,泰安郡主与他的亲事也就该提上了日程,要早早准备起来,毕竟未来的国君国母的婚典不能马虎,这东宫里即将迎来新的主母。   可皇帝心里也明白,薛令蓁和秦烨都是恨不得秦炽早死的主儿,更与其母李氏有仇,另一方面也不想让秦炽这个祸害留在东宫碍眼,随手封了个安国公就让其出宫开府居住。   这一下子,秦炽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太子之子,嫡长子就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皇太孙,这其余的子嗣怎么着也可以封个郡王,待太子成了皇帝后,自然就可以再加封自己的子嗣。   可如今,秦炽也就跟个亲王庶子一样的待遇。更别提他娶了谢家的姑娘,本以为是个金元宝,抱回家了才发现是个煤球,嫁妆仅有二十抬,更别提什么羽衣阁的股份了。又加上如今谢舒伊容貌有瑕疵,秦炽成婚当晚就和谢舒伊大打出手,这一对夫妻算是在京城里又出了一次名了。谢姑娘第二日入宫拜见,众人才瞧见她模样,容貌倒是如以前一般秀丽,只是缺了两颗牙罢了。   裕秀扶着吴贵妃坐在榻上,倒了杯热茶给她,才接着道:“羽衣阁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又本就与内务府有着生意上的往来,往内务府送了许多今年新出的面料,圣上只让内务府将这料子分成了四份,自己留了一份,给了您和郡主两份做衣裳,还有一份送到了东宫,让太子妃娘娘看着分了便是,到时候再按着尺寸做衣裳。”   吴贵妃心里高兴皇帝念着她,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只挂着淡淡的一缕浅笑道:“难得皇上记挂着本宫了。至于秦炽嘛,李氏那样的女子,他这般样子也不足为奇。当初阿玉要教导他,他还以为是阿玉要害他,如今算是自己毁了自己。”   二人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些环佩因走动而发出的清脆声响,煞是好听。   吴贵妃对裕秀笑道:“准是蓁蓁从东宫那边儿回来了。正巧让她来试试这几套衣裙。人老了,看着这些小姑娘穿着鲜艳漂亮的裙子就觉得自己也年轻了。”   裕秀眼里也带着丝温和的慈爱之意。都说日久见人心,果真就是如此。今年娘娘大病一番,差点儿身子就熬不过去了,那些得过些娘娘照顾的皇子皇孙不过看着皇帝的面子进宫瞧了两眼便是,荣惠公主又随夫上任,不再京城,还是太子妃娘娘带着烟郡主和泰安郡主一同照料,守着,这才将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烟郡主也因此得了圣上的嘉奖,如今被封了长乐郡主。   没过多久,昌德宫正殿门进来了个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逆着光线进来,个子生得有些高挑,显得身姿纤细娉婷。待走近了来,五官才显露出模样儿,一身家常的月白色玉兰纹褙子,下着素色白绫裙,稍稍显露出少女的身段儿来。鸦羽般的长发跟个缎子一般,松松挽成了个垂挂髻,戴着羊脂玉缀红宝石的头面,愈发显得肌肤生得雪白如瓷,眉眼出落得愈发精致,尚还有些稚嫩。刚刚从花房过来,手上捧着一瓶插好的花朵,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一双玉白的纤纤素手。   待她走来,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好一个美人捧花图。   吴贵妃冲她招了招手,道:“好孩子,你又去找烟儿玩了?我这屋里的花还没谢呢,你又拿来了一瓶。”   薛令蓁闻言,抬眸一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这时节正是花开的时候,花香可比任何熏香来得自然清新,对您的身体也好啊。正巧,我每日都要花房照看一下花朵,顺便也就给您带了一瓶。”   吴贵妃闻言更是高兴,女儿不在身边,太子妃这个侄女要顾着宫务和东宫的事情,难得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着。   “你这年纪啊,就是长得快,这才几日,我竟又觉得你长大了些,快快来瞧瞧这些衣服,试一试,若是有不喜欢的或者尺寸不合适的,快快给裕秀说一声,好让下面的人给你改合适了。”吴贵妃像个小孩一般,拉过了薛令蓁,一一看着这衣裳。   薛令蓁听她一说,粉白的面上生出些红晕,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脯,胸前的衣服上绣了几枝玉兰花枝,随着少女起伏的弧度,显得有些不平整。   她和寻常的女孩不一样,身体素质好得出奇,打小又跟着极会保养的谢琼生活,学了她那一套方法,待长大些后,又按着她的食谱调养,就连发育也比别人好些。秦烟比她仅小了几个月,罗六娘更比她大了一些,三个人的年岁其实差不太多,结果三人里面,竟是她的曲线最为窈窕玲珑,让秦烟和罗六娘羡慕嫉妒恨了好久,薛令蓁悄悄把自己的方子给了她们俩,一连吃了小半年,虽也没有她这个效果,但罗六娘是好了些,可秦烟仍旧是一马平川。也只能说是因人而异了。   大总比没有好吧。薛令蓁暗暗想着。   待走上前,她才认出这桌子上的衣料是羽衣阁送来的。这几年羽衣阁逐渐跟宫中的内务府搭上了线,一是为了方便给她送东西,二则是有了宫里头的名头,也能让自家的招牌更响亮。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薛令蓁的功劳。盖因她生得好,倘若她穿了什么衣裙,别人也不由就觉得这衣服自己穿着也漂亮,便是宫里几个尚还年轻的嫔妃也是如此。   陪着吴贵妃试了试衣裙,果真有几件是不合适的,不是长短胖瘦不对,而是胸前的尺寸不太对,薛令蓁翻了翻,觉得这倒像是秦烟的尺寸。薛令蓁红了脸,对吴贵妃道:“我与阿烟的尺寸都是一同报上去的,大抵是下面的人搞混了我们俩的。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改了,这颜色阿烟也喜欢,就送给她好了。”   吴贵妃笑了笑,命人将衣裙送去了东宫。   天色渐晚,吴贵妃宫里叫了晚膳,薛令蓁陪着她用过后,才回了自己的云容殿。   殿内有些冷清清的,薛令蓁翻看了几页黄历,伸手拿起毛笔,在今日的日期上画了个叉,嘴里小声喃喃自语道:“都三年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也不知道变丑了还是更好看了。”   雪槿一见她,捧着一个红木匣子走来,笑道:“郡主又在数着日子呢?”   薛令蓁小脸一红,将手里的毛笔搁了下来,转移话题:“怎么?是阿娘他们来信了?”   雪槿点点头,“今儿中午宋大人送来的,本来是要给郡主的,可惜郡主不在,就先交给了我。”如今宋朗升做了御林军将军,守卫皇宫,倒是方便给薛令蓁带些东西了。   薛令蓁前几日刚回了趟家,如今才隔了五六天,就又送来了信,只怕是什么事情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上午考试去了,忘记请假了。回来又把脚给崴了,我最近可能真的衰吧。 第85章   这厢雪松吩咐宫人们将新做的衣裙收拾入衣柜里,闻声走来,便道:“这想必是有事发生了,夫人这才会送信来。”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不过看这样子,倒也不像是急事。”薛令蓁随手拿了个靠枕垫在自己腰后,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小案上,身上的褙子因着动作微微收紧,愈发显出纤细的腰身来。   一看到匣子里搁置的信封的颜色,便松了口气,她与宋氏他们有个不明说的习惯,将事情的重要程度按着颜□□分。如今这信封是淡紫色的,并不是代表急事的红色。   “那郡主也看看,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雪松说道。   薛令蓁拆了信封,薄薄几张纸,宋氏很快就将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说清楚了。   看着薛令蓁先是欢喜、又是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却是恼怒的神情,雪松、雪槿二人也心中不禁生出些疑惑。   “好个没脸皮的东西!”薛令蓁看得愣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看到最后,忍不住将信拍在了木制的桌案上,白嫩的掌心登时有些泛红。   “这到底发生了何事?郡主也别伤了自己。”雪松连忙揉了揉她的手心,说道。   薛令蓁粉白的面上微带着几分薄薄的羞恼,怎么也说不出信上的事情。   先前宋氏不过说了些家常之事,倒是薛令芳有孕一事,当真让她欢喜。薛令芳成婚也有三年多,膝下无子,这几年又因这吕樘承继了爵位,身份地位又提高一层,有些不上台面的人家,就巴望着能将自己家中的女儿送入吕家为妾。那吕家庶出三老爷的夫人不就是打过想把侄女送进去的主意。好在吕侯爷和吕夫人二人明事理,知子嗣这一事该来就来,儿子儿媳身体无恙,迟早都会有的。   可不论如何,宋氏也在心底里暗暗着急,可薛令芳的身体早就被异能调理得健康,不怀孕只能是机缘不到,如何急得了。如今也算是了却其一桩心事了。   再有便是英哥儿和昊哥儿淘气,上了学堂后,逃了几回课,被宋定疆逮住胖揍一顿之类的琐碎小事,倒是最后说的一件事,让薛令蓁气恼至于不由震惊这人的无耻程度。多年不见薛令萍,却不知她干出这等的事情来。   薛家二房早就与大房分了家了,可薛令萍倒是会弄得,当初扒着其兄长薛茂的关系,暗中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了陆轩雍的床。所谓奔着为妾,管你是何等的千金小姐,无媒苟合,自然做不成正妻。更不用说,薛令萍的出身算不得多高。她这种未婚失贞的,若是男方无耻些,只怕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陆轩雍倒是顾及颜面,收了薛令萍为妾。   此事不光彩,陆家和二房的人倒是瞒的好,薛令蓁他们还只知道是薛令萍给陆轩雍做了妾,倒不知其中是如此来的。   这林氏也是心大的,只以为将女儿送进了陆家,待生了子嗣,未必不能扶正。可陆家清贵,最是重嫡庶规矩,百年来都未曾出过妾侍扶正的先例,薛令萍费尽心机地艰难怀了身孕,陆家一知,便要拿了汤药堕了她腹中胎儿。   便是陆轩雍也暗恨这薛令萍不知羞耻算计自己,平白在京中丢了颜面,更别提他未婚家中已有妾侍,只会让那些大族的女儿不愿下嫁,这些原因之下,陆轩雍巴不得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才好。薛令萍忙道自己乃是薛家国公夫人的侄女儿,郎媃与宋氏交好,不免有些迟疑。这厢林氏在京城也就接到了消息,求上了陈国公府的门上,倒是有什么秘密料定宋氏必然会帮她一般。   薛令芳闻声回家对林氏利诱恐吓一番,倒是逼出了当年梁氏的实情。   当年梁氏看中的人并非薛林,而是薛林之友,出身皇商巨富之家。梁氏借着林氏下了药,谁知下猛了药,三人酒醉之后一同混了一夜,那友人怕得罪了陈国公府,趁着薛林未醒就急忙逃了,再也不理会梁氏,而后梁氏怀有身孕,也不知腹中胎儿生父是谁,联系不上那友人,就只能赖上了薛林。薛林那时酒醉又服了猛药,只知最后醒来梁氏与自己一身□□,床上还有梁氏的元红,又因梁氏实在对他胃口,也就顺着将梁氏养在了外面。   那时薛林膝下无子,与宋氏感情不睦,得知长相性情颇讨自己喜爱的梁氏有孕,便将梁氏接入府中,纳为了贵妾。这才让梁氏生出了狼子野心,想要害了宋氏,挟子上位。可谁也不知,这薛荣究竟是不是薛家的骨肉。   林氏以为宋氏恨极了梁氏,得知此事,就没了顾虑,自然可以对梁荣下手,必会帮一帮自己。孰知这件隐秘反而是了她的催命符,薛家宗族为了名声,哪能留下她,万一哪天又用此事与他人交易,毁了薛家名声不说,岂不是拖了如今薛家要兴起的后腿?   林氏回到家中本以为是有些把握的,刚过不久就病逝了。薛茂也只能丁忧守丧三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又丢了,他倒是一个通透识趣的人,倒是可惜被母妹拖累。   至于还在巴望着林氏救她的薛令萍能在陆轩雍那样的人手中落得多少好,薛令蓁也猜不出。   当年薛茂已经为她谋好了一条路,在家中三年,若她跟着教养嬷嬷学好了规矩,待当初的坏名声散了,彼时薛茂也已经在朝中为官,到时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以薛茂之心,也不会让嫡亲的妹妹嫁个连功名都没有的。   她自己的才貌又不差,用心些,自然日子能过的好,夫君奋气些,也照样能给她挣个诰命爵位回来。   可惜她自己心比天高,偏偏要往斜路上走。梁氏比她聪明许多,走了那条道子,如今也没好下场,她不知引以为戒,还学了她的招数,拖累了父母兄弟。   雪松有些好奇,拿起信纸来看了一两眼,面上有些难看,许久只说出了一句:“这萍姑娘也太没有羞耻心了。还好分家分得得早。否则郡主如今也大了,地位又不一般,岂不是要被别人说笑?”   薛令蓁也是如此觉得的。大概分家是薛林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了。否则那薛家二房的母女俩不知道还要如何来恶心人。   若是此事被薛林知道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大概会被气疯了的。   眼见天色已晚,薛令蓁提笔写了封回信,问了薛令芳与宋氏、云氏的安好,又让人准备一些适合养胎的补药到时候带给薛令芳,才让雪松将信收了起来,雪槿这边也开始让人准备水供她洗漱。   几个侍女在一旁服侍,拿着香露滴了几滴进了浴桶里,一个娃娃脸的小宫女碧珠替薛令蓁挽起了黑绸一般的长发,用一根玉簪固定,忍不住艳羡地道:“郡主头发生得光可鉴人,肌肤也生得真好,便是不用香露滋润,也比宫里边的那几个南边来的贵人好看。”   薛令蓁一泡澡心情好了些,柔嫩而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地隐在水下,对她笑道:“你怎的见过那几个妃子的肌肤?别是故意夸我的。”   碧珠道:“她们是南方水乡里出来的女儿家,说话都软,面皮子也嫩白嫩白的,我远远瞧过几次,不过都比不上咱们的郡主好看。”   薛令蓁低头笑了笑,雪槿去取来了薛令蓁的换洗衣服。这些贴身的东西,薛令蓁还是是习惯让她和雪松二人管着。   一件藕粉色的绣牡丹花的诃子,特地选了羽衣阁特制的一种叫雪柔缎的料子制成的,不容易伤了肌肤,穿得贴身。   薛令蓁自长大开始发育后,一些地方的肌肤格外娇嫩,会有些胀痛,若是拿手碰了,更是不舒服。只有这雪柔缎她穿着最舒服。另配了一套同样的质地的亵衣裤。   雪松接了过去,放在一旁的桌上,替薛令蓁擦好了身子,不敢用帕子硬擦,只能轻柔地拂去水珠。雪松不由在心里略有些酸酸地想着,两三年过去了,与郡主一同长大的长乐郡主还是个小姑娘模样,郡主倒是长得越发好了,皇帝早早定下了郡主的终生,白白便宜了太孙殿下。好在太孙殿下也是人中龙凤,与郡主也算得上般配。   待服侍着薛令蓁入睡,雪松、雪槿以及几个服侍的侍女才放下了帷幔,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薛令蓁心情不错地用过了早膳,换了身新做的衣裙往东宫里去了。   秦烨不在,他问竹轩花房里的那些花卉差不多都是薛令蓁在打理。如今开得越来越好,逐渐都成了宫内的一处名景,只是除了少数几人能进来外,旁人也不得见识一下。   出门路过望海亭前面时,薛令蓁正巧碰到了罗六娘和秦烟。罗六娘撅着嘴,颇有些失落的样子。   薛令蓁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烟气鼓鼓地道:“我知道云罗县主可怜,沈先生偏疼她,可我和六娘去向她请教问题,她不答疑就算了,还道要忙着教郭宜冉学画,没时间应付我们,把我们推了出来。好大的气焰!”   顺着她的视线,薛令蓁望去,望海亭内,沈夫人正对着身后穿紫衣的姑娘说些什么。   薛令蓁眼神一暗,这沈夫人真是愈发分不清主次了。皇帝请她来,究竟是为了教导谁恐怕她早就忘了。真不知她到底是为了郭宜冉好,还是在给她拉仇恨。 第86章   “既路过了这望海亭遇见了,总不能不去打个招呼。怎么说,沈夫人也是长辈。”薛令蓁嘴角带着丝笑意,转头看向还在气呼呼的两人,忍不住伸手点了点秦烟的额头。   罗六娘微微瞪大了眼睛:“蓁蓁,她刚给我们推了出来,难不成还要去受一次气?”   “怎的?受了气也不知道去讨要回来吗?”薛令蓁好笑道,微微摇了摇头,发髻上的珠钗流苏轻轻摇晃,她微微伸出的手指纤长如玉,戴着一枚莹润的翡翠指环,显得手指跟青葱似的,衬着白皙的肌肤愈发多了些艳丽潋滟。   秦烟和罗六娘一同摇了摇头,秦烟嘟囔道:“怎么讨回来?她是教导我们的先生,又偏爱的是云罗县主,若是我们不尊重她,就会告到了皇祖父那里,皇祖父指不定还会以为是我们不尊师重道,欺负了无所依靠的云罗县主!”   罗六娘也附和地点了点头。想起了六公主时,皇帝盛怒的模样,秦烟和罗六娘还是心有余悸的模样,若是这番郭宜冉再哭些什么,备不住皇帝会以为是她们与当初的六公主一般仗势欺人。尤其是秦烟今年刚被封了长乐郡主,其母白侧妃千叮万嘱让她至少今年一年内莫要惹出是非,否则这长乐郡主还坐不稳呢。现在皇帝因国事大兴而一直心情不错,可也讨厌那些不安生的人。   说罢,秦烟二人不由羡慕地望着薛令蓁:“蓁蓁,你真幸运,不用再继续受她教导了。说实话,除了课上那会儿,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她到底教了我什么。”   薛令蓁与这沈夫人本来就是互相不喜欢的关系,见沈夫人实在教不了什么,又整天搞些待遇不公平的事情,薛令蓁索性就直接同皇帝道自己已经学成,不如随太子妃和吴贵妃学学如何打理宫务,好在那沈夫人到底还知道她的身份,不敢在她的课业上做手脚,也没那个底气,皇帝看了看她的课业都是甲等后便同意她不用去兰德堂了。   平时的学业薛令蓁就按着当年谢琼留下的书籍来学习,有时也会去宫外随几位公主参加一些宴会,每月回去看看家人,比之前在兰德堂学习的时候来得轻松多了。   倒是秦烟和罗六娘,因功课被评了乙等,没得到皇帝的同意。   沈夫人倒是会吓她们。薛令蓁嘴角微微冷笑道:“她若是真的把你们看做了学生,你们自然也是要尊师重道的。可现在她明显是没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学生来对待,那自然要按君臣之礼。阿烟,你别忘了,这沈夫人说白了,就是圣上请来教导你和公主的。而我与六娘,还有云罗县主也称不上她真正的学生。现在和宜公主出嫁了,也就只有你了。圣上是好心让咱们去兰德堂学习的,又不是去受气的。你若是去太子妃那里告状,我保证,太子妃娘娘绝对站在你这边。”   薛令蓁瞥向了一侧的罗六娘,道:“六娘,你家里人会舍得自己的孩子被外人欺负?尤其这个人还吃着自家的俸禄?”   “当然不会!”罗六娘摇了摇头,二人的眼神一亮,不过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此刻想明白了,跃跃欲试地要去好好惩罚一下那个沈夫人。   “这就对了嘛。”说着,薛令蓁不禁微微摇了摇头,现在的秦烟和罗六娘果真因着沈夫人有些排斥了郭宜冉。同时,她心底也有些疑惑,抬眸望了眼不远处望海亭里站着正磨墨的紫衫姑娘。   浅紫的裙衫外边轻轻罩了层轻纱,虽比不得羽衣阁产出的纱轻盈,但显得有些飘渺。郭宜冉身材有些高挑削瘦,很衬这些打扮,人也显得更加柔美了。   人长大了,郭宜冉也开始懂得了打扮,她开始明白自己的动人地方,打扮也开始往那里使劲,再加上宫中年轻女孩不多,未婚适龄的就更少了。   秦烟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连少女的样子都没几分,而薛令蓁虽容貌绝色,但身份不一般,谁人敢动她的主意,怕是想被秦烨废了。罗六娘出身也好,罗家的嫡幼女,罗老将军的心肝肉儿,也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几人对比下来,这已经十八、九岁的郭宜冉就更加出挑了,身段显露出来了,虽说有些削瘦,可到底该有的地方都有,容貌已经趋于成熟,多了些薛令蓁几人没有的韵味儿。   更何况她父母双亡,郭妃早死了,自己就能做主。暗中想吴贵妃打听郭宜冉的人家不是没有,按着郭宜冉的年岁,她早该出嫁了。可郭宜冉道自己念着父母姑母,不愿出嫁,只想跟着沈夫人学学问。   皇帝对其心存愧疚与同情,左右宫里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孤女,就允诺下来,待其想出嫁了,由宫内发一份嫁妆便是。   可郭宜冉当真不愿出嫁吗?   薛令蓁暗地里摇了摇头,只怕是这其中没有身份足够高的。   就连自己也不是只有一次看到了郭宜冉借机与几个皇孙来往。   各人有各自的志向,郭宜冉身无可依,想要找个有权势、身份足够高的夫婿保护自己,薛令蓁自然理解。   可以郭宜冉的心智,怎么也不会看不出沈夫人对她的这种态度会让秦烟和六娘对她心生芥蒂。不过她选择了放任沈夫人的做法。这就有些令人寻味了。   眼底里掠过一道深色,没了那串佛珠,薛令蓁略微垂首,指尖轻轻抚上碧绿的指环,沁润的翡翠上面本该是有些凉意的,却被她温热的手指暖得有些温暖。   若是郭宜冉算计到了不该算计的人,她也不会容下她。   “沈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今日会在望海亭遇见你。”薛令蓁几人缓缓走上假石山上修建的望海亭,抬眼一望,就能从亭子里看到远处人工修建的一处水域。   沈夫人抬头,不禁皱了皱眉,望着薛令蓁几人,神情有些不高兴。   薛令蓁今日同样是一身紫色的衣裙,只不过是偏紫红色一些,裙摆处采用了渐变混染的处理,由深到浅渐渐呈现,却毫不突兀,裙摆上又用了银白的丝线绣出了花瓣的形状,走动间,犹如一朵花朵盛开在脚下,艳丽夺目之下,愈发显得她容貌娇美精致,好似明珠美玉一般。   站在沈夫人身后的郭宜冉眼底里闪过一丝慌乱,同样是紫色的打扮,姿容还算得上是柔美动人的她,立刻没了光彩。郭宜冉随即恢复了镇定,有条不紊地放下手里的笔墨,上前对薛令蓁、秦烟二人行了一礼:“云罗见过泰安郡主、长乐郡主。”   沈夫人心疼地望了眼她,都是自己的学生,该是一视同仁才对,这般阶级分明,哪里还有什么同窗情谊?   对上薛令蓁笑吟吟的一张俏脸,还有身后秦烟略显得意的神情,沈夫人不禁心头一怒,暗道这几人好生没个尊师重道的规矩,尤其是这薛令蓁,仗着身份高,得圣上荣宠,就私自退学,如今还带着长乐郡主和罗六娘一起在她这个老师面前,没有半点对师长的尊敬。   “见过两位郡主。”   见沈夫人行了礼,罗六娘这才对郭宜冉行了礼,沈夫人的面色才好看些。   薛令蓁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在眼底,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泰安郡主您早已经不在兰德堂学习了,如今前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沈夫人说道。   薛令蓁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沈夫人身后的郭宜冉,道:“沈夫人在宫中久了,怕是忘了一件事情。”   何时轮得到她一个小小丫头来教导自己?沈夫人面上颇有些难堪,道:“不知道郡主是要提醒我什么事情?”她找到些了底气,微微扬起了头,道:“我受圣上之命,入宫教导公主郡主,自然是圣上对我的信任,还不知是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了,让郡主前来提醒我。”   秦烟被气笑了,目光落在有些紧张的郭宜冉身上,随即又转到了沈夫人身上,嘟囔道:“原来你还知道,入宫是为了教导我这个郡主啊。教导又在哪里?好大的排场,不知道还以为您是什么太傅帝师呢?我和六娘向你请教个问题,还把我们推了出来,若是旁人看了,还只以为你是云罗县主一个人的先生,我们全是她的伴读呢。”想到先前自己和蓁蓁、六娘暗中帮了云罗县主这么多,如今却沈夫人太过偏心她的缘故,秦烟小脸鼓着,觉得有些气闷。   郭宜冉似是没料到秦烟会说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一下子脸色苍白起来,毕竟先前秦烟和罗六娘对她多有帮助,并且态度一直是很温和的。她以为她们这些人是真心待她不论身份地位的,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所以即使先生偏心自己,郭宜冉虽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说明。毕竟她们身份高,各自都有着疼爱她们的人,而她,只有在沈先生这里,觉得自己是不输给薛令蓁、秦烟她们的,甚至是高于她们的。   沈夫人喝道:“胡说!我的学生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与罗六姑娘不用心学业,不就是宜冉学得比你们出色,得了我的夸奖,你们也不必如此不顾同窗的情意去讥讽她?”   她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圣上跟前的大太监张德寿急冲冲地赶了来,喘了许久,才对薛令蓁道:“奴才见过泰安郡主。圣上请您一道去一趟皇城。”   薛令蓁纤眉微蹙,明眸中带着些疑问:“张公公歇口气儿,皇上可有吩咐是什么事?”   张德寿笑得眼睛眯起,但仍给薛令蓁卖了关子:“您啊,去了就知道了。圣上还能害您?自然是好事情了。” 第87章   看着张德寿的神情,沈夫人哪里不知晓,皇帝绝对是有好事要找薛令蓁,这般的荣宠,她心底不禁有些不舒服,望了眼身侧的郭宜冉。谢琼那人品行不正,可上天偏偏眷顾她。让一个祥瑞郡主当了她的学生,盛名远播。碍于泰安郡主,谁还敢在背后说她的是非?反而天天称赞起她的好来了。   瞧瞧,好好的一个祥瑞郡主,在谢琼的教导下,无礼、傲慢、仗势欺人,除了天赐的好命和好容貌之外还有什么呢?倒是自己的爱徒宜冉,性情学问都不缺,偏偏输在了身份容貌这几样上,如今还要被同门挤兑。沈夫人深吸一口气,这规矩必须要找陛下或太子妃娘娘说一下,否则岂不是在自己的学堂上乱了风气?   不过她哪里有胆子对上薛令蓁,瞧了眼一旁的张德寿,沈夫人道:“既是圣上有要事,泰安郡主还是快些去便是。莫要让圣上和张公公久等了。”   张德寿一听,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着急,不着急。奴才等得及呢,郡主别着急。”   看着容貌身段愈发出众的薛令蓁,张德寿心头嘀咕,现在皇上巴不得将郡主好好捧着呢,连当初的太子都比不了,自皇太孙下民间以来,这好消息传出的一阵又一阵。就连每年都需要朝廷救济的几个县这两年都是大丰收的,朝廷省了一大笔银子,国库充裕的很。   先皇晚年生活奢靡,先太子又是个铺张浪费的,圣上起兵时,发生了一场动乱,又是耗费了不少银子,等到皇帝入主宫中了,这才发现这国库被折腾的所剩无几,经过好些年的努力,才渐渐有了起色。尝过了没钱用的苦处,这短短几年,国库都翻了一倍了,皇帝天天脸上都带着笑容,今年祭祖之时,更是直言自己未曾愧对列祖列宗。   张德寿想起自家亲人在外头递进来的话,这泰安郡主和太孙如今在民间的声望可是要比圣上来得高。老百姓嘛,最操心的还是吃饭过日子,如今这二人让他们吃饱了饭,自然是感恩戴德了。   更别提,这泰安郡主的医馆经过了几年的发展,通过与别的医馆的合作,几乎每个地方的贫苦百姓都能得到照顾。整体来说,怕是泰安郡主在百姓心里,怕是比一些神仙都来得有用。毕竟神仙未必能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好,这泰安郡主却是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这样啊,那泰安就先走了,还请沈夫人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忘了什么。”薛令蓁含有深意地看了眼面色苍白、身形有些颤抖的郭宜冉,这些小心思还是用对了地方才好。   张德寿瞥了眼这亲近地站在一起的沈夫人和郭宜冉,不禁疑惑这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惹了郡主生气。要知道,沈夫人娘家和婆家的女儿因着沈夫人做了泰安郡主和宫内公主郡主的先生,出去说亲,都觉得脸上有光,别人也因此高看,说了几门好亲事,人家不就是想和泰安郡主近一些关系,另外也觉得既然是沈夫人的家里人,那必然这些小娘子的学问品行是好的,否则沈夫人如何会被选去做了宫中女孩子的先生呢。   那云罗县主就更是得了两个郡主和罗六姑娘的恩惠了,先不说暗地里对她的帮助,当初皇上严惩六公主,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怕泰安郡主联想起秦灿一事,而对皇家心有不满,否则当年六公主重伤、郭宜冉却无事,六公主哭闹求饶之下,备不住还真有些可能从轻处理,而皇帝看着女儿到底是因为郭宜冉受伤致残,虽说她也是受害者,难保不会迁怒,别说如今给她晋升了县主,对她处处施恩了。   想到这,张德寿看了眼那柔柔弱弱的女子,心思倒是够深的。前一年在仙慈庵的六公主突然传来了坏消息,跟着几个师太去下山行善时,因腿脚不便,没站稳就摔下了山,被人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如今就跟个活死人一般,再这样下去,迟早没了命。   都说是恶人有恶报,可张德寿奉命亲自去了一趟仙慈庵,知道这里头有些不干净,可也是六公主罪有应得,也便没多事。不过这郭宜冉要真是对郡主动了歪心思,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薛令蓁走了没多久,秦烟和罗六娘看着沈夫人青青白白的一张脸,心头大觉爽快,只是再面对郭宜冉时,便觉得有些尴尬,匆匆忙忙便走了,留下沈夫人望着已经画好一半的画作也没了什么心情,望着脸色有些不对的郭宜冉,只以为她是被秦烟方才的言语伤着了,细心安慰道:“宜冉莫要伤心。是她们毫无规矩,不将我这个师长放在眼中。待我去回禀了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我手下的学生,可不允许如此仗势欺人。”   郭宜冉低声应了几声,有些心不在焉,嘴角不禁嘲讽地笑了笑。自己自作多情,还以为人家是当真不在意身份的高低,愿意同自己相交,可现在看来,当初对自己的那些好全部都是可怜自己罢了。一旦自己对她们的地位有些些的威胁,就对自己毫不留情面。   沈夫人要离开,郭宜冉自然不便久待,随着她离去,目光幽幽落在离开不久的身影。同样是一身紫衫,她就能光芒万丈,反而将自己衬得黯然无光。   “张公公,究竟是什么好事情?”薛令蓁这厢坐上了轿辇,垂首望着自己身侧站着的张德寿,一双凤眼儿里满是好奇。   张德寿笑道:“郡主整日里念着的,怎么到了如今却想不到了呢?”   薛令蓁一听,心不由得砰砰挑了一些。待张德寿走到了前面交代事情,她才招手叫来了雪槿,悄声问道:“雪槿,你看看,我今日打扮是不是太随意了?”   雪槿颇为认真地抬头打量一眼,阳光下的主子的美貌就如同她簪子上最明亮璀璨的宝石一般,耀眼夺目,便是再简单的衣服,也被衬得不逊色于华服。她笑吟吟地道:“奴婢从未见过比郡主您还要漂亮的人物,怎么打扮都是正好的。”   薛令蓁明眸如星辰一般,熠熠发光,不知道烨哥哥走了三年多,如今该是什么样子。多高?多瘦?   最后她不禁皱了皱小脸,有些失落,她似乎无法想象出如今秦烨的模样来。   出了宫门,轿辇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城脚下,春风微微拂过,皇城上的侍卫身姿挺立如竹,护卫着皇城的安危,皇帝身着龙袍,正站在皇城上凌空下望,君临天下。   而在一众护卫的前方,站着的正是越来越高大俊朗的宋朗,薛令蓁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招了招手,“朗表哥几日不见,长得愈发高大英勇了。对了,那日你送来的信我都收到了。英哥儿、昊哥儿他们俩可还好?”如今宋定疆身居要职,愈发繁忙,教导两个调皮的小泼猴的重担就落到了长兄如父的宋朗身上。   十四岁的姑娘,身段儿显露出来,玲珑有致,微微扬起的面容灿若春华、皎如秋月,星子般的眸子无意间就夺去了人的心神。   宋朗心微微慌乱一下,他转了转眸子,避开了薛令蓁的目光,垂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的无奈与宠溺:“蓁姐儿莫要乱说。家中一切都好,英哥儿前几日偷懒被义父罚蹲了半天的马步。昊哥儿很好。”   薛令蓁一想起自家弟弟皱了胖嘟嘟的小脸向自己撒娇、抱怨舅舅无情的模样,忍俊不禁,咳了咳,才缓缓道:“英哥儿不听话,朗表哥还要多多费心了。”   “嗯。”宋朗意简言骇地应了声,望了眼皇城之上,“快去吧,圣上还等着呢。”   “知道了。”薛令蓁眨了眨眼。   “不用扶了,我自己上去就是。”说着,薛令蓁推脱了张德寿伸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提着衣裙往皇城上走去,心中不禁生疑,若是秦烨归来,如何要到这皇城上来见他?   皇帝听到细细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笑望着薛令蓁,望着愈发出挑的少女,见她要行礼,摆摆手,笑道:“都说了多少次,不必多礼,蓁蓁来得快了,人还没有走到这里呢。”   薛令蓁望了眼皇帝,只觉得今日的皇帝格外开心,眼底里满是兴奋的光芒。   “是吗?可皇城离得有些远了,我怕看不清楚。”   皇帝笑了笑,接着无比郑重地对薛令蓁道:“泰安,朕给你起的这个封号果真没有错,国泰民安,朕的一生所望,终究是在有生之年可以得见了!”   他拉过了薛令蓁,曾经手握刀剑的双手此刻显得皱巴巴的,并不好看,可这双手却掌握着天下最有力的权势。   皇帝指着城下,薛令蓁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城下宽阔的街道两边聚满了人,男女老少皆围在周围,面上洋溢着欢喜,却自发地让出中间的一条空空的道路,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一般。   这是在欢迎秦烨?薛令蓁微微勾起唇角。   皇帝到底年纪大了,站了许久,有些无力,薛令蓁吩咐了人准备座椅,扶着皇帝坐下,自豪地笑道:“您看,烨哥哥如今很受百姓的爱戴。您交给他的事情,他都做的很好。”   风逐渐起来了,尤其是站在皇城上,风很大,薛令蓁将自己乱飞舞的碎发理好,似是看见皇帝的目光里有一点亮光闪过,来不及细问,就听皇帝感慨地道:“当初朕夺下江山,也是如此,从这条街道上,骑着高头大马,走进了皇城,走进了皇宫。”只是那时他杀兄上位,又并非嫡长子,这些百姓对他是惧怕多于爱戴。还好,烨儿比他出色许多。 第88章   薛令蓁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皇帝看着皇城下守着的百姓们,脸上全是自豪的笑意,看得别提多专心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   薛令蓁是掰着手指头数时间的,心里头不觉就有些急躁。雪槿在一旁,怕风大,将拿着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看着薛令蓁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郡主小时候就比同龄的孩子主意多,如今长大了,更是难得的性子稳妥,倒是鲜少见她这般样子的。   皇帝看着她的反应,想起了自己当年战胜归来,元后也是急匆匆地就从王府里赶了出来,守在皇城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结果回去就被风吹得伤寒了。他的心里,又酸又甜,急忙让跟在身边的张德寿的小徒弟去拿了帕子来。张德寿如今也年纪大了,怕伺候不得力,早早就让自己的小徒弟顶了上来。皇帝看了一眼,不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元后走了,母亲去世了,自己和张德寿也老了,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的活头,好在打下的江山是后继有人了。   不知何时,那远处的百姓突然躁动起来,人群里都仰着脑袋去往城门那边看,不知道是哪个人突然大喊起来:“太孙殿下回京了,太孙殿下回京了!”   薛令蓁心头一跳,不禁掂起脚往前张望,连身上披着的锦缎披风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雪槿有些无奈地叫了声“郡主!”,上前替她收好了披风,心头也是为她和自家主子高兴的。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见远处的人影逐渐走近,阳光照在他身上,都觉得显得不凡起来,骑着骏马正策马走来,身后跟着的侍卫见此,都不由自主地仰起脑袋,挺起胸膛,纷纷感到自豪而骄傲。这次太孙殿下的推行神种之行,也是有他们这一份功劳的。   薛令蓁隔了老远,就看到了秦烨的身影。人群中百姓的声音也有些嘈杂起来,倒是有几个妙龄的姑娘看着俊美无俦的太孙,不禁羞红了脸颊,念及他对百姓的大恩,也顾不得害羞,拿起了手中的鲜花往秦烨的身上砸去。   吕樘跟在秦烨的右侧,因着他与宋家是姻亲,又是太子的心腹,皇帝这次才放心地派他去迎接太孙殿下归京。得知妻子薛令芳怀了身孕还不久,自己又袭了爵,春风得意的吕樘笑意吟吟,看了眼左右闪躲不及的秦烨,不禁笑出了声,想了想,还是很坏心地没将自己那小姨妹也来皇城等候秦烨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笑着问道:“太孙殿下,如今归京,可有什么感受?”   秦烨稳了稳身形,抬眼望着隐没在皇城后的皇宫,又垂眼看了眼自己缠在腕子上的佛珠,只觉得一阵暖意传入胸膛。他淡淡道:“归心似箭!”   吕樘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微微一愣后,摇头笑了笑,二人一同加快说了速度,他也有些想念自己家有身孕的小娇妻了。   “是烨哥哥回来了!”薛令蓁惊喜地看着人愈来愈近,眼神极好地飞快打量几眼,见人完好无损,心下安定下来,连忙转身对身侧的皇帝说了一声。   皇帝显得亦是有些激动,扶着张德寿的手,连声叫了几句“好”。   他笑道:“朕要去亲自接烨儿回来,蓁姐儿,你可要与朕一起?”   薛令蓁俏脸微红,比初春的桃花还要艳丽三分,眼里的光芒却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灿烂。“当然要!”   策马到了城门,秦烨却被守城的御林军首领拦下,他细细一打量那位器宇不凡的将领,有些疑惑地道:“可是小宋将军?”当年他管着军营里训练骑兵的一事,宋定疆身侧时常跟着个少年小将,再说,初见薛令蓁的时候,这人可是给秦烨留下了挺深的印象。秦烨负责神种一事后,这骑兵营的事情就全权托付给了宋定疆。   宋定疆和宋朗父子二人同时入朝为官,又皆是武官,朝中的人为了区分他们二人,一个叫宋将军,一个就叫小宋将军了。反正如今的宋朗不过二十岁出头,就算入军营的早,可按朝中的资历来算,还算是个小年轻呢。   “正是。殿下和侯爷还请稍等片刻。”宋朗说道,回话的功夫,眼神飞快地扫过一身杏黄蟒袍的秦烨,俊眉星目,面如冠玉,完完全全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精致感,容貌变得更加俊美英朗。若从外表和才德上看,倒是与蓁蓁算得上般配,只是这对蓁蓁的用心如何,还须细细观察。   秦烨薄唇微微勾起,眼底掠过丝深意,看来这个小宋将军倒是对自己存在着些敌意。   吕樘略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何……”   “终于回来了!”   吕樘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少女极为清亮的声音传来,秦烨的身形微微僵硬,急忙抬眼向皇城一侧的台阶上望去。   台阶两侧是城墙,又站着守城的护卫,秦烨望去,只能瞧见少女因走动而被风微微吹得飞扬起来的裙摆,渐变的色泽,在风中宛如是一团紫色的火焰,直直烧进了他的心房,火热得有些微微疼痛,却又奇怪地令人觉得欢喜满足。   渐渐地,皇帝与薛令蓁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少女精致无瑕的五官依旧有着小时候的影子,不过变得更加令人惊艳了。此刻莹白的小脸上毫不掩饰地带着欢喜的笑容,连两颊的梨涡都带着蜜糖般的甜润,闪烁着星光的凤眸里满满盛满了他的身影。   没有想到,几年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足够一个半大的小姑娘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娇美少女模样。   秦烨微微愣神,眼里掠过丝惊艳,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薛令蓁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微微哽咽地道:“说好不过两三年,这都三年多三个月了,你说的话都不算数。”   少女窈窕而柔软的身子贴着自己,秦烨一时不察,双手停在半空中,小姑娘可不是往年的样子了,放下手也不是,收回手也不自在。他身子有些微微的僵硬,只觉有一把火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点燃了,面上还是一派的淡定模样,只是耳尖不禁略微泛着带着羞怯的粉色,指腹有些滚烫。   宋朗见状,黑着脸,不禁提醒了一句:“蓁蓁!”   薛令蓁这才后退了几步,稍稍推开了秦烨,面上有些羞涩,不过一见秦烨这局促的样子,顿时笑了出来。   秦烨这才发现,周围的吕樘和皇帝也皆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他瞥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吕樘,便知对方早知皇帝和薛令蓁的到来,却没告诉自己。秦烨眯眼一笑,记下了一笔账。   心疼地看了眼薛令蓁,秦烨认真地点了点头:“蓁蓁长成大姑娘了,样子愈发好看。”   薛令蓁扬眉笑道:“那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好看。”   皇帝看着郎才女貌的一对小儿女,面上的笑容更大,纵容他们聊了几句后,才缓缓问起了秦烨如今民间推广神种的情况,以及这些年的经历。   秦烨一一作答,一边暗地里牵起来身侧薛令蓁的手,微微攥紧。皇帝唇角一笑,对此只视若不见。   待一行人回到宫中,薛令蓁自知秦烨必是还有些事情要与皇帝禀告,便先行告退,中午已过,她因等着秦烨,此时还未用午膳,方才欢喜之下,倒是也不觉得饥饿。此刻却是胃口大开,先回云容殿用膳再说。   皇帝看了眼长孙风尘仆仆的样子,虽关心政事,却还是先让秦烨回东宫简单梳洗一番,用过午膳后在来盘龙殿议事。   问竹轩内,秦烨刚刚踏入院中,就觉得花房一如自己走时的模样,甚至其中的花色愈发鲜艳,就仿佛自己从未远行离开过一般,不用说,他也知道,这必然是蓁蓁精心照料过的。   夏直也讨好道:“瞧瞧这花,比殿下您眉出宫的时候都开得好,郡主啊,当真是下了心思在照料这花。没准也是在睹物思人。”   秦烨不答,可夏直看得出来,他是十分开心的。   几个丫鬟得了吩咐,在房间了准备好了热水,秦烨用过了午膳,换了身整洁衣裳,简单梳洗之后,便立刻动身去了盘龙殿。   坐在轿辇上,他看着手腕子上那串颜色略有些暗淡了的佛珠,蓁蓁可真是自己的福星,若无这串佛珠救命,那一次可当真是危险了。   至于那些人,当真是利欲熏心到了连命都不要的地步,竟然把心思打到了神种身上,全然不顾百姓的安危,当真是胆大妄为。   秦烨转着扳指,将整个温凉的玉石暖得暖热,略有些疲惫地将身子靠在轿辇后的靠背上。   他本以为自己权利已经够大,却想不到,还有偏远地方,富商如此猖獗,竟暗中与官府勾结,意图扣下神种,高价发卖。   这次下民间,可真是抓住了一条大蛇。也是此行不亏。 第89章   太孙归京回宫,皇帝与泰安郡主齐齐出门、前去皇城接迎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回了宫里,毕竟秦烨回宫如此大的动静,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东宫里,眼见太子去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吴太子妃的屋子里也开始收拾的艳丽一些,不那么素淡了。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屋内地面上铺了猩红的地毯,靠窗一侧的黑漆雕花坐榻上搭着大红牡丹团花坐垫和同色的靠枕,一侧的高几上,摆着两瓶琉璃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株尚还带着露珠儿的花朵,颜色各异,给屋内送来些清新的香气。   吴太子妃身上披着件妆花缎的褙子,盘起了头发,只简单地戴着一套银镶白玉的头面,发髻上的凤钗随着动作微微摇曳,赤金的凤凰恍若要展翅高飞,十分贵气,愈发显得优雅好看。见连枝传了信来,吴太子妃仔细看了两眼,眼底里染上些笑意。只是顾及着屋内还有他人,不便开口。   连桂守在她身边,让宫女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对面坐在绣墩上的年轻妇人十分怪异,面上遮着白纱,只从眉眼身形来看,也大抵是个眉目清秀,身子纤细的佳人,可偏偏不露出了面容。   旁人一瞧,便认得出这位就是了再京城里出了名的那位谢氏——安国公夫人。   “好久时间不见母亲您了,今日得空入宫来见见您。”谢舒伊掀开面纱的一角,喝了口茶,抬起端茶杯的右手,袖口微微下滑,白皙的肌肤上有些青紫的痕迹,一些地方还留了血痂。   吴太子妃眉头一皱,面上不说,让连桂去柜子里拿了一些治伤的药膏,待谢舒伊走的时候便交给她。这女儿家的路,选错了,就是很长时间的苦头。年少时犯傻,不顾家中的安危劝阻,一头热地扎了进来,如今才刚是开始呢。   谢舒伊掩住了衣袖,嘴里的茶水觉得愈发苦涩。后悔吗,早就后悔了。当年父母宠爱她,若不是为了那个人面兽心的人,她就算是容貌有瑕疵,找个低一些的门第低嫁了,照样日子过得也不错。可如今呢,父母见自己犯傻,怕牵连了家里,给的嫁妆就一些,又得罪了姑姑,连她出嫁都不曾写一封信回来。她就为了这么个货色,丢弃了这么多,换来的只有日日夜夜的折磨。如他这般的杂碎怎么就能活这么久还不死呢?   好在有吴太子妃看着,那秦炽倒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谢舒伊看出吴太子妃想必还有些事情,便先提出了告辞。临走时,她才听见屋内隐隐约约提到了太孙归京,要在东宫举行家宴的事情,蓦地想起了薛令蓁。自她坏了名声后,她一直就被拘在了家里,直到出嫁。直到现在也再未见过薛令蓁一面,想必自己在那时在她的眼中就已经蠢到了极点吧。   看着谢舒伊走后,吴太子妃才叹了口气,道:“这少年时犯了傻,如今可是要吃苦头了。更何况她是皇家的媳妇,能轻易和离?”   不禁摇了摇头,还是想起了秦烨回京一事,吴太子妃面上才有些高兴,:“仔细一算,过了今年,蓁蓁再过一年,就满了十五,及笄之后,亲事也当提上议程了。东宫可要热闹起来了。这些年,为那人守着孝,可是苦了几个孩子了。现在好了,碍眼碍事的都走了,日后也安生了。”   说到这,吴太子妃摸着白皙腕子上的碧玉镯子,嘴角挂着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现在皇帝愈发年老,虽然每天都心情很好,可身体的状况也是不可避免地每况愈下,只怕这泰安和秦烨的亲事还会提前一些,以免再耽搁下去。   连桂笑了笑:“谁说不是呢?您和泰安郡主感情好,拿她当亲女儿待,将来嫁入东宫,郡主自然尊敬您。而白侧妃也记挂着您的恩情,长乐郡主和十皇孙也是日日来陪着您,这也是不差的。”   吴太子妃温柔一笑:“都是好孩子,蓁蓁和太孙的亲事算是不用我操心了,可眼下烟儿也是大了啊。太孙如今回来,也该庆祝一下,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一下,晚上也把蓁姐儿叫来。她若是不来,只怕烟姐儿和煊儿也不敢跟太孙说一句话。”   而玉芳殿里,郭宜冉一回来就斥退下所有宫人,只余下一个郭妃留下的老嬷嬷。   郭宜冉看着手中方才脱下的紫色裙衫,猛地不禁又想起薛令蓁在望海亭里一身紫衣,容光华美的样子,闭了闭眼,心里一片乱麻,纤细的手指抖了几下,抄起桌面上的剪刀突然把裙衫剪破了,才将心头的一口浊气缓缓散出。   老嬷嬷心疼道:“这是五皇孙送与您的,听说是梁溪县特有的布料,很是名贵呢。”   看着郭宜冉的样子,老嬷嬷不禁温声劝道:“县主何必与旁人置气?县主如今年岁大了,也该好好考虑下自己的亲事。奴婢看五皇孙就很好,虽是庶出,可也是长子,得康王爷的看重。五皇孙的生母虽出身商家,可家中钱财颇多。更别提,五皇孙对您也是一往情深的,时不时地托人送东西进宫。您若是嫁过去,日后至少一个国公夫人跑不了了,家财也是不缺的。”   郭宜冉抿了抿唇,五皇孙是好,身份也不低,可他父亲康王不太受重用,嫡母康王妃也生下了嫡子,自己也曾得过皇上的训斥,日后分家了,只能是个国公的爵位,能不能得实权也是两说。嫁了过去,不说日后的薛令蓁,便是康王妃和世子都要高她一头。若是从前,她兴许欢喜十分,可如今,她已经明白,只有爬得够高才够。   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声响,郭宜冉眼角发红,急忙拿帕子擦去了眼下的泪水,突然觉得有些心里发慌,急忙将东西收拾了去,叫进来一个小丫鬟,问道:“宫里面怎么这么热闹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小宫女怯怯地望了这位失了仪态的县主,道:“太孙殿下回宫了,太子妃娘娘命人去御膳房准备些酒席,准备在东宫替太孙殿下庆祝一下。”   郭宜冉面上一怔,缓缓松开了手。她的神情里有些不安又有些不甘。   待小宫女退下了,她才缓缓地呢喃道:“这世上怎么就有人那么好运呢?什么都有……”   ……   盘龙殿中,秦烨将这三年多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提到当初的险情之时,他虽轻描淡写地略过许多,可皇帝依旧听得有些担忧。   奋奋拍上桌面,皇帝忍不住怒道:“官商勾结,意图贪污神种,还谋害太孙,这一层一层的罪过,朕活剥了他们的皮都是足够的!”   皇帝派秦烨亲历民间,一是为了这声望一事,另一方面,就是怕这神种被小人利用。   果不其然,这途中果真还真有人如此大胆。闻言,皇帝更觉是怒火中烧。   将秦烨所带回来的一众犯人压入大理寺收押,仔细审问后,再严刑处置。   皇帝神情不善地将这罪犯的名单一一看完,将那些官员和恶商的名字念的咬牙切齿的。“传话给大理寺,要给朕往深处查,凡是跟此事有牵连的,统统不能轻饶放过!”   秦烨道:“梁溪县地处荒远,天高皇帝远,当地的父母官胆子就大了起来,为了钱财与商人暗中勾结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翻阅那县官交上来的账本,这样的事情在当地竟然已经成为了惯例,由来已久。便是以往天灾之时,朝廷发放的赈灾饷银或粮食,皆是被官商联手扣下了四分之三,到达百姓手里的也仅剩余了四分之一不到。而更别提每年梁溪县还要向朝廷申报救济银子,不知道有多少都进了贪官奸商的口袋里。此次若非我假扮成随行的官员,下访此县,只怕这县官还要将此事完好地隐瞒下去。”   皇帝赞赏地看着秦烨:“烨儿,此事你干得很好。”皇帝又不禁有些责怪地道:“只是日后不可如此冒险,此番若是没了蓁姐儿送你的佛珠,你可就没这般幸运了。那些恶商坏事干多了,胆子也就愈发大,若你只是个小官员,手里却握着神种这样的宝物,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你。”   秦烨行了一礼,嘴角微微苦笑道:“是孙儿考虑不周。当初为了提高办事效率,便将身侧的官员分派到各个县城,发放一花双种的神种,也是突有此想,想去暗中看看周围的县城实情,这才扮作了随行官员前去。却没料到会有此事,也幸好,能借此除去了这些个大毒瘤。”   “这话倒也不错。日后若是再要行事,至少也带够足够的侍卫。”皇帝交代了几句,秦烨做事慎重稳妥,也让他放心,只是这运气,着实不佳,也幸好有个泰安从旁帮着。   皇帝震怒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指了指秦烨,有些调笑地说道:“这下子蓁姐儿可又算救了你一命,怕是还不清了。”   秦烨微微一笑,淡定自若。 第90章   眼见时辰不早,东宫之中,未见太孙归来,吴太子妃便命人去盘龙殿问了话,那宫人守在外面,倒也知道这圣上是在与秦烨谈论政事,也不敢打听,等了好一会儿,才与张德寿通了话。   这厢皇帝与秦烨才同大理寺的几个官员交代清楚这其中的事情,张德寿见几位大人出去了,进来笑问道:“太子妃娘娘差了人来问,圣上是不是留了太孙殿下用饭?”   秦烨此番立了大功归来,皇帝本想为他大摆个宴席接风,可秦烨本就不是喜爱热闹的性子,也就推辞了。这几年来,皇帝一直调养生息,这般处理政事直至晚膳也忘了用的,还真是头一回,又动了一番怒气,脸色有些不好,疲惫地摆摆手,道:“本来还想为你摆宴接风,你既然不愿意就罢了。太子妃想必也是想为你摆个小小的家宴,也当是替朕为你接风庆祝了。累了这么久,这几日先歇歇,好好休息一些时日。反正这些东西多,大理寺要想查个干净,总也是要耗费些时日的。”   秦烨看了看皇帝不知不觉已经满头的白发,不禁叹了口气,一一应下,道:“皇祖父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皇帝心中微酸,这么久了,第一次想起了死去的太子,小时候也是好好的孩子,怎么就长大成了那般的模样呢。这其中,也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啊。   东宫之中,吴太子妃早在园子里摆了宴席。太子妃和白侧妃、齐侧妃忙着安排事情,倒是薛令蓁这些年纪小的被撵了出来,在园子里玩。   因是家宴,这罗六娘不便前来,薛令蓁和秦烟连着十皇孙秦煊兴致勃勃地点好了自己爱吃的菜肴,吩咐人做了去。   临了,薛令蓁突然吩咐了那个传膳的侍人,青葱似的玉指点了点菜单上的几个菜名,粉唇微勾,微微露出梨涡的痕迹,笑道:“这几道菜都不要放辣,味道清淡些就好。嗯……,汤汁多一点儿更好。”   秦烟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蓁蓁,你不是挺喜欢吃辣口的吗?前几天还吃了六娘带进宫的香辣牛肉干,现在就又改了口味儿?”   秦煊看了眼自己的姐姐,抚了抚脑袋,无奈道:“阿姐,你这还看不出?大哥一向不喜欢吃辣的。这几个菜又是大哥爱吃的。”   秦烟恍然大悟,她一向与秦烨不亲近,还惧怕他,又不像秦煊一般曾在上书房与秦烨想出过一些时间,虽口里叫他大哥,实际上 并不了解他的喜好,面上多少有些难为情。   薛令蓁是沐浴梳妆后过来的,身上还带着花露的香气,混着她身上自带的一缕缕花木清香,显得格外沁人心脾。稍稍画了些妆容,眉间一点胭脂勾画的桃花瓣印记在玉白的肌肤映衬下愈发动人娇艳。   她穿了一件鹅黄上襦短衣,衣襟边缘绣着一些俏丽的花卉图案,沿着少女窈窕的曲线显得很是娇美。下则是玉色的罩纱素缎双层裙,坐在这靠近湖边的亭子里,晚风拂过,玉色的外层的一层纱就随风微微飘动,稍稍露出裙下一双素白水纹绣鞋。   秦烟看了看薛令蓁的身段,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不禁是垂头丧气的。   看了看四周,秦烟一把将自家弟弟赶到了一旁,小声地问着薛令蓁,道:“蓁蓁,你说我都按着谢先生的那个食谱吃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这儿还没有成效?六娘都有了好效果!”   差不多的年岁,两个伙伴都出落的窈窕,偏自己是个干瘪瘪的样子。更别提,同样的起点,用了同样的食谱,过了一般长的时间,六娘的就有了明显的成效,偏自己无效,秦烟真是有些郁闷了。   薛令蓁还以为她把秦煊叫走,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说,一听这话,便是一愣,看了看秦烟脸上有些羞怯的模样,不禁素手掩唇一笑,发髻上斜斜垂下的八宝簇珠红玉凤钗的流苏微微晃动,发出珠翠碰撞的清越声响。   秦烟噘了噘嘴,有些生气:“蓁蓁,你还笑我!”   薛令蓁摆摆手,连忙止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笑道:“我还当是你有什么大事呢。却没想到你问我的是这个问题,这么久了,你还在在意此事?”   秦烟失落地道:“怎么不在意吗?穿衣服都不好看!我娘还笑我,照这样下去,日后都不用给我急着做衣服了。”   薛令蓁从小宫女手里接过了拿来的鱼食,用手捻起一点儿撒在下面的湖水里,鱼儿不多时就自动地游过来,聚在底下争抢吃的。   包在帕子里的鱼食不一会儿就被吃完了,薛令蓁抖了抖手帕,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年纪较小?我与六娘都比你大,效果才比你好的。”   “那我再吃一阵好了,不过我娘也说了,待女孩子来了月事,就好了,那时候就连长个儿也长得快。你看六娘,她前几个月刚来了月事,疼了好几天,脸色惨白惨白的,就连兰德堂的学业都顾不上了,歇了几天才来。不过个子长得飞快,她原先可是没你高的,还有些胖胖的,现在抽条得又高又瘦。”秦烟贴在薛令蓁的身边,跟她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一想到那时罗六娘的情状,小脸也仿佛疼着似的皱了起来。   薛令蓁眼睛眨了眨,突然也有些后怕起自己来了月事该怎么办。她前世那辈子就是痛经,每次来得时候,肚子抽疼,连使出异能都困难。这辈子也不是前世的那个身体了,应该不会这么痛了吧。薛令蓁心想。   “应该不会吧。日后还是少吃些凉的。我不想疼,也不想抄书。”薛令蓁有些心虚地说道,她每年夏季最爱吃冰镇的果子,秦烨在时,总会管着她,可这几年,秦烨不在,雪槿总有顾不着的时候,雪松又最听她的话,也就没人拘着她,不禁吃得多了些。若是被秦烨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抄几页书惩罚了。   秦烨虽宠她,但又不会万事随着她的意愿,若是做的不好了,或是不顾身体了,就会罚她抄书,就是薛令蓁最为苦手的诗词,还真一击必中薛令蓁的弱点。   秦烟在一侧听了这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情地望了眼薛令蓁。抄书什么的,最是无聊了。   秦烨刚步入园子,就见两个俏丽的小姑娘靠在一起,正说着悄悄话,还特意地把秦煊给哄到了一旁。   “大哥……”秦煊看着自己最是敬仰的长兄回来了,兴奋地圆嘟嘟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闪亮亮的,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口。   秦烨揉了揉他的额头,让秦煊乖乖地莫要惊动了薛令蓁,这才拉着他往亭子的方向走。   “抄什么书?”秦烨的声音突然就在不远处响起,薛令蓁和秦烟吓了一跳,尤其是薛令蓁,差点儿一脚踩空摔了下去,秦烨微微摇了摇头,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香扑入鼻间,惹得人心思浮动。   当年的小姑娘果真长成了大姑娘。秦烨有一瞬间的怔然,随即缓缓松开了手,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拿以往的态度对待薛令蓁了。娇美的少女就像是深谷里的一株幽兰,散发着迷人的清香,姿容优雅,可他只想将这株幽兰守在他一个人的深谷中,不让别人觊觎。   秦烟暗地里撇撇嘴,拉着自己还傻傻站在一旁的蠢弟弟立刻闪到了一边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秦烨一双剑眉微微敛起,关怀道。   “没有事。还不是你刚才突然出声,吓了我们一大跳,我这才差点儿容易摔了嘛。”薛令蓁脸颊微微鼓起,嗔怪地望了眼秦烨。   “是我的错。”秦烨望着她娇嫩的脸蛋,伸手轻轻地掐了掐,薄唇微勾,带出些不明显的笑意。“可若是你没说我的坏话,怎么会被我吓得那么狠?说说,刚才是在说什么我的坏话?”   “痒!”秦烨的指腹有些粗糙,刚刚接触在薛令蓁的脸上,她就觉得有些酥软,不由微微地眨了眨莹润的凤眸。   秦烨倒是没有再提什么,看了看天色,转身对薛令蓁道:“进屋子里用膳吧。刚才我路过时,见到的有不少菜是蓁蓁你喜欢的,早些用膳吧。”   说罢,秦烨就牵起薛令蓁的手往正堂走去,薛令蓁这才发现,诺大的园子里,除了还在忙活事情的宫女太监外,也就只剩下他们俩说话,薛令蓁面上不知为何,多了些似是微醺的薄红。   薛令蓁牵着秦烨的手,因秦烨个高腿长,迈出的步子也大,总会有几步跟不上,她下意识地一抓,没抓到手,却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握住了缠在手腕上的佛珠。   薛令蓁的动作不禁停住,弯眉微蹙。   与秦烨离宫时这佛珠里丰盈的异能不同,如今的佛珠只剩下寥寥不到一成!   薛令蓁心头有些生气,佛珠里的异能必是秦烨受了什么伤为了治愈伤口而消耗的,这么多异能,必不是什么轻伤。可秦烨别说在信里没提过一句,就连回来了,也想瞒着自己! 第91章   薛令蓁心口堵着一口气,连胃口也变差了,又怕此时问秦烨,会打扰了吴太子妃和秦烟她们的兴致,只得等用罢了饭,单独和秦烨说话时,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烨见她菜吃得少,还以为是女孩子长大了,胃口有些变了,心头有些失落自己对蓁蓁不够了解了,准备私下去叫来雪槿问问她的口味与喜好可变了多少。   用罢了晚膳,吴太子妃有心与秦烟私下说几句话,又想让分离了几年的薛令蓁和秦烨好好培养下感情,便笑道:“这屋子里面哪里有外面的园子有趣?蓁姐儿你陪着太孙去外面转一转,顺便也带着太孙去见见你替他打理的花房。太孙你去看看,你宝贝的那些花朵可都被蓁姐儿照料得极好,可得好好谢谢蓁姐儿呢。”   见薛令蓁有些不好意思,吴太子妃轻轻拍了拍坐在她身边的秦烟的手,眯了眯眼睛,望着薛令蓁,笑道:“正巧,我找烟姐儿要说些事情,煊儿的功课还没写呢。你们先自己转转吧。”   还能做得更明显些吗?薛令蓁抿了抿唇,没揭穿吴太子妃的举动,左右她也是有些话要问秦烨的。   二人走到方才的亭子里,水底下的几条鱼儿一见到人影,倒也不怕,反而还主动游了过来,还以为薛令蓁还要给它们喂食呢。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秦烨看着薛令蓁有些显得单薄的衣裙,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肩膀上,责怪道:“怎么穿的这般单薄?我几年不在,你是不是都没照顾好自己?”   薛令蓁一想到自己吃冰的事情,有些心虚,这才急忙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要怪他的,自己心虚个什么。   她一把将秦烨推得坐到了身后的美人靠上,乌亮沁润的眸子瞪大了望着秦烨,伸手举起了秦烨的手腕,指着戴在他手腕上的佛珠,生气地道:“你先别说这个。我还没有问你呢!你说说,你这三年,究竟受没受伤?”   秦烨笑意渐渐从脸上敛下,漆黑如夜的瞳孔里有一丝的慌乱,他皱眉说道:“蓁蓁,你怎么知道的?”秦烨不禁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故意瞒着蓁蓁,就是不想让她担心。究竟是谁敢违背他的命令,私自将此事告诉了蓁蓁。   薛令蓁愈发生气了,眼底微红,一想到秦烨重伤的样子,不禁有些情绪激动地冷笑道:“你别多想了,没有谁告密!你走的时候,我交代过的,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你自己。你口里答应地好好的,却一点儿没有将我说的话放在心里。若非有我交给你佛珠,你还能这般健健康康地回来?”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能有你的命重要?你在信里还瞒着我,回来了,你也不说。若非是我发现了佛珠的不一样,你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薛令蓁甩下秦烨的手,眼泪落在了佛珠上,泪珠顺着佛珠圆滑的弧度流到了秦烨的肌肤上,温热的触感却似是滚烫的烙铁烫了下来,让一向镇定沉着的秦烨有些手足无措。   李庶妃暗害他时,他不怕。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他也不怕。被围击身受重伤时,他也没有如此的惊慌。可惟独一对上了她的泪水,秦烨却是一时没了主意。他既是心疼,也愈发欢喜。这世上,还有着一个人将他放在了心头珍惜,对于他来说,重若一切。   他是孤煞克星,可她却是天定的祥瑞福女,如何配得上呢?可她却选择自己,救了自己,就绝对再也无法舍下自己了!   秦烨轻轻揽过薛令蓁,拿着自己身上新做的蟒袍替她擦眼泪,若是被那些老顽固看到了,指不定又要说没规矩了。   “我告诉你事情经过,可蓁蓁你不许再哭了。”秦烨放柔了声音,这才让薛令蓁止住了泪水。   ……   “我也是没料到会受伤的。那群人实在来势突然,我连侍卫都只带了三分之一,一个不小心就被刺中了一剑。若非有佛珠相护,我还真是危险呢。”秦烨缓缓将事情告诉给了薛令蓁,怀里的小姑娘身形虽然长大了一些,可比起秦烨来说,还是显得娇小,瓷白的面上透着些红晕,凤眸低垂,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素白的双手不禁揪紧了秦烨的衣袖。   “幸好,幸好给你带上了佛珠!”薛令蓁声音低弱地呢喃道。真是庆幸当时自己似有所预感,心里不安定,万幸地给佛珠里注入了异能,关键之时,护住了秦烨的性命。   “蓁蓁,你看,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是我的福星,我不会有事的。”秦烨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表示自己的身体依旧很健康,并无大碍,对薛令蓁安慰说道。   对于自己的异能,薛令蓁是再信任不过。异能治疗之下,秦烨必然安然无恙。可即使如此,她仍皱着眉头,道:“若你就因为有我在,就不小心,不看重自己的安全,那我就不庇佑你了。也让你尝尝苦头才好呢。”   秦烨保证道:“这种事情最多只会发生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几乎相当于是重新得来的一条命,他如何会不珍惜?   听他这般道,薛令蓁面色稍霁,神情缓和下来,她气得只是秦烨不看重他自己的安危,这般一想,便借着查看佛珠的名头,重新将这串佛珠里面注入了异能。   秦烨神色微变,只觉原本有些黯淡无光的佛珠此刻似是被润养了一般,又恢复到离宫前薛令蓁将佛珠送给他的样子。甚至这佛珠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就像是多年前,他身体里被注入的那道生机。   微微捏紧了佛珠,秦烨缓缓一笑,他自然知道蓁蓁有些奇特之处,不过她既然不说,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完全不会伤害自己。   “既然佛珠是个灵物,能庇佑你,你就好好带着,千万不可离身。”薛令蓁垂首替他将佛珠掩在袖子里,微微露出半截柔白的颈子,一抬头,就见秦烨也望着自己,嘴角不由带出了丝笑意。   ……   初春之下,宫中的花木重复生机,到处都有明丽的色彩点缀。   兰德堂中,院子里的花香顺着微开的窗户飘进屋内,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可惟独沈夫人和郭宜冉无意欣赏。   “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各自将诗词按主题完成,明日来交给我点评。”沈夫人望着兰德堂的几个女孩,压住心中的恼火,和蔼地说道。   秉着要好生教导自己学生规矩的道理,沈夫人只是因为太孙归来,不好打扰而未去立刻找吴太子妃告状,隔了一日后,谁知吴太子妃先主动将她召去。   吴太子妃那时坐在榻上,神情如同往常一样,优雅端庄,望着沈夫人时,却有些冷淡。   “沈夫人,父皇当年请您入宫,为的是让您教导宫中的几位的公主郡主的才德,而不是让您以公济私、让别人踩在公主郡主的头上的。”吴太子妃声音里带着一些怒气。   “我没有!”沈夫人面色一白,便要替自己辩解,只听吴太子妃继续道:“您偏好哪个学生,本宫自然无法左右,可这有件事你需要弄明白。长乐郡主是君,你是臣,你们之间虽有师生之礼,可这君臣之礼是在前的。更别提云罗县主是县主,而并非郡主。而且她也只是个伴读,而并非你真正的学生,你要偏心,也该偏心长乐才是。”   沈夫人说不出话来,被说的面色通红,君臣之礼她自然都懂,只不过她以为圣上将几位郡主公主交给自己来教学,就是要让自己全权教导的,既是如此,就不用那些等级之分,以免让这些贵女们仗势欺人,闹得学堂不安。   吴太子妃露出一抹讽笑:“反正如今烟儿年岁已大,是时候也该学着管家诸事,一些功课请人指点就是。这个月过后,本宫就会让人送你出宫。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会嘉赏你。”   沈夫人回想到此,心头不甘又愤怒。却也不得不庆幸,好在吴太子妃是让她教完了这个月再走,给她留了些颜面,否则一看就明白,她是因为得罪了人而被赶出宫的,那时她婆家娘家的人必是不会再像如今这般优待她,反而还会责怪她。   她不禁有些迁怒郭宜冉,都是为了她,才会闹出此事,可一对上郭宜冉那崇敬信任而带着些柔弱的目光,沈夫人还是无法对其生气。宜冉已经够可怜的了,这宫中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只怕也只有自己。而真正把自己当作老师的,也就只有她了。这般一想,沈夫人满肚子的怨气出不去,郁闷地离开。   秦烟早从吴太子妃那里得知日后这沈夫人就不在宫中的消息,过不了多久,也就不必上学了,欢喜地笑容满面,急忙收拾了东西,拉着罗六娘离开了兰德堂。   郭宜冉今日状态有些不好,急忙将东西收拾了,就匆忙从兰德堂回到了玉芳殿。   老嬷嬷还在替她打理东西,见郭宜冉这般惊慌的样子,关切地端了一杯茶水给她,问道:“县主您这是怎么?”   郭宜冉现在浑身都是冷汗,想起今日从几位皇孙聊天得来的消息,浑身又有些颤抖,急忙对老嬷嬷道:“嬷嬷,你快去将五皇子以往送给我的东西,都烧了,一件都不能留下。”   看她这般模样,老嬷嬷吓得不轻,急忙按她吩咐去做了。   郭宜冉坐在椅子上,指甲不知不觉扣破了身下的坐垫。她在宫中本就无权无势,若是再被皇帝知道,她也与梁溪县官商勾结一案有些关系,那点子愧疚和同情就一点用也没了。这一刻,郭宜冉不禁恨极了五皇孙。 第92章   大理寺查案,向来效率极高,尤其这一任的大理寺卿孙大人素来严明公正,极为讨厌这种鱼肉百姓的事情。   再加上梁溪县此案虽大,却牵连的并不广,朝中大臣与此案有关的,并不多。时间过去不久,孙大人就上报了第一结果。   皇帝对于此还是有所安慰的。可还没等皇帝高兴几日,这大理寺卿孙大人又上了道折子,直说这圣上的亲生子嗣康王殿下被牵扯了进去。皇帝看了奏折后自然是大怒,将惶恐在家等候皇帝传问的康王立刻叫进了宫中与孙大人对质。   细问之下,皇帝才知此事康王确实有些冤枉。原因乃是他那个惹事的庶长子五皇孙的母家,即是当初被安国公秦炽挑拨当面质问皇帝的那位皇孙。   这五皇孙的生母——康王侧妃张氏出身便是梁溪县的一个皇商之家。这梁溪县虽是个偏僻小县城,可周遭的环境极好,可产出一些特殊的布料,张家有一手独特的技术,便以此发了家,这张家在梁溪县一带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当初康王抬举张氏,有一半也是看在了张家献上的钱财的份上。而有了康王做靠山,张家也顺势要了个皇商的名号,这也是此次梁溪县安案件中涉及的商家身份最高的一个。   那张家因张侧妃生育了五皇孙,素日里以自己乃是康王半个岳家自傲,仗着康王的声势在梁溪县独大,不少商家和官员为了拉拢张家和康王,进献了不少钱财,张家一时财迷心窍,也就收了下来。   其实在此次案件中张家连个从犯都算不上,也并未真正参与其中,只是收取了许多官商不干净的钱财,可那些商家为了保住条命,纷纷都说自己有张家和康王庇护,一下子就把张家和康王给牵扯了进来,这事就难以说清楚了。另一方面,这康王这些年也不是没用过张家献上的银子,不管有没有插手此事,这银子可确实是来源不干净的。   为此,皇帝一下子将康王的亲王的爵位降成了郡王,罚俸三年,将以往收的银子全部充入国库。康王本就不受重用,为人平庸,在朝堂上没什么机会去建功立业,好在是皇帝的亲生子嗣,天生就有一个亲王爵位,康王把这个爵位看得极重。而康王妃膝下还有个嫡出世子,等着袭爵。此番听说被张家无端连累,而降了爵位,夫妻二人恨不得将这张氏一家直接杀了泄恨。这五皇孙因是皇孙,又对张家之事并不太知情,而并无过大的处罚,只是从此失了康王的欢心,在康王妃手底下日子艰难了许多。可这张侧妃不过多长时间,就传出了病亡的消息。   五皇孙虽犯了事,可他对云罗县主郭宜冉的心思还有有些堂兄弟知道的,以往五皇孙送东西给郭宜冉,也未见郭宜冉拒绝,几人寻思想必郭宜冉对五皇孙是有些情分的,因此趁着郭宜冉前来上书房不远处的望书楼看书时,几人便过去告知了郭宜冉此事。   谁知这郭宜冉并无半点对五皇孙的关心神情,当即面色煞白,连一句“五皇孙”都没有提及,匆匆就提着裙子离开了。   几位皇孙看着不禁心凉,替五皇孙抱不平。虽五皇孙被此事牵连了,可到底往日对这云罗县主那般好,她总该关心一二的,可如今这郭宜冉的表现,分明就是怕被五皇孙连累,这也是人之常情,可难免让人心冷。几人面面相觑,原本还有些人看着郭宜冉容貌才情不错,性情柔婉可人,起了些与五皇孙争夺的心思。这般一看,这郭宜冉看着柔弱,却是再心冷自私不过的人,真若是纳回了家中,哪日自己若遭了事情,她能不能相守还是两说,弄不好为了大义灭亲、戴罪立功免收牵连还要再插上一刀,这等的女子,就是个美人蛇,便各自都息了心思,还告诫了其他的皇孙。   这厢郭宜冉自望书楼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她对五皇孙其实倒是有些好感,可她看不上这么一个日后没有多大前途的无为皇室子弟。可五皇孙出手富贵,总是托人给她送些梁溪县特有的衣服首饰,郭宜冉一介孤女,身边虽有皇帝的赏赐,一切衣饰皆是按着份例的,并无奇珍之处。更比不上薛令蓁、秦烟和罗六娘几人各自有各自的补贴。她容色好,也需要好的衣饰才能更衬出美貌来,才能更吸引人,也就没有拒绝。   可现下五皇孙的母家张家被牵扯进了梁溪县官商勾结、谋害太孙一案,张家已经被判了抄家流放,其余关系重大的更是被判了死刑,可见皇帝对于此事的雷霆重怒。郭宜冉便是再喜欢那些衣裳首饰,也顾不得了。若是此事暴露,她虽与此事不相干,可谁知道这些华美的衣裳首饰来历干不干净,一旦牵扯进去,现在对她心存怜惜的皇帝、吴贵妃等人都会对她心生厌恶,她如何在宫中立足?   老嬷嬷弄不清楚这好好的衣服首饰为何要烧掉,只不过看着郭宜冉严厉的神情,还是急忙将五皇孙送来的东西找了出来,零零散散一大堆,说是都找了出来,其实难免总有疏漏。老嬷嬷急忙要去找人去将东西烧了,却被郭宜冉拦住了。   郭宜冉哭道:“此事绝不可以让外人看见,嬷嬷还是你我亲自动手将这些东西处理了,否则的话,皇上和贵妃娘娘会厌弃我的。”   老嬷嬷心里一个咯噔,不知道这郭宜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也知道二人在宫中如今靠的都是皇帝和贵妃娘娘,自然不能招了他们的厌弃,连忙帮着郭宜冉将东西烧了,足足忙活到了大半夜,才将能烧的都烧成了灰,埋在了后花园的土里,至于那些烧不坏的首饰之类的,便被郭宜冉拿去托人将首饰融了,重新改了花样儿,才敢拿回来。   待又过了几日,这宫中都没什么风声传出,郭宜冉主仆二人才逐渐放下了心。   到了月末,在宫中教授公主郡主读书的沈夫人突然向太子妃娘娘请辞,道是长乐郡主年岁已大,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授的了,再者也思念家中亲人,想要请辞离宫。吴太子妃自然允了下去,命人赐了些赏赐,便让人送沈夫人出了宫。   对于此,旁人都道沈夫人着实是个脑子不聪明的。以往像她这般入宫教学的夫人无不是直到了公主郡主都出嫁了,才会请辞。只要她在宫中一日,来日泰安郡主成了太孙妃、长乐郡主出嫁,总要说一声是她教导的,赏赐便又会厚上一层,日后的人脉也广了一些。上一辈的荣惠公主她们的先生因教导出色,出宫时,几个公主还求皇帝封了个诰命给那位夫人,风风光光地出宫荣养对比之下,这位沈夫人出宫只带了些赏赐,实在有些差别大了。   奉旨来接沈夫人回家的兄嫂见了,不免担忧地询问这沈夫人可是得罪了人,否则赏赐怎如此单薄。沈夫人自知如今在家中的风光地位皆是因这身份而来,哪里有颜面说出实情,便道:“我入宫是为了教导公主郡主的,又不是为了赏赐。如今仅剩下的长乐郡主也将到了说亲的年纪,我不再适宜留在宫中,这才请辞的。太子妃娘娘原说也是要厚赏的,只是被我推脱罢了。”   沈家兄嫂听了暗道这妹子是读书读傻了,有了圣上的赏赐,她的美名岂不是更好了?再者,那些赏赐就算不能买卖,但日后给家中的女儿做了陪嫁,也是极为光彩的事情,为何要推脱。可碍于沈夫人如今在宫里还有情面,这些话倒是不便明说。   ……   沈夫人一走,这郭宜冉在宫中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一些精致的衣衫首饰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她的打扮又恢复到了她刚刚入宫时那种样子。   这一点被薛令蓁看到眼中,又联系到她听秦烨提起的五皇孙被牵连一事,便有些猜到,这郭宜冉往日的那些衣裳首饰,大多都是五皇孙所送,如今是怕被五皇孙牵连了。   这一日,秦烨的假期尚未结束,他盘腿坐在书房里一侧的榻上,正在看着大理寺最新送上来的奏折。他简易地穿着一身竹青色圆领长袍,腰身上系着白玉龙扣腰带,显出好看的腰身曲线。俊美的面上,眉目淡淡垂下,黝黑的眼瞳里不笑时,天生带着一种疏离冷淡,此刻腕子上带了串古朴的佛珠,愈发有些禁欲之感,让人不易亲近,却又忍不住接近他,想要得到他的注意。   薛令蓁就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拿着几道红线编着什么东西,她不爱动针线,但却挺喜欢做这些小玩意,还挺有天赋的,以前在家时,薛令芳教了她好几个花样,她一沾手就会了。她抬眼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了梨涡。   秦烨奏折也看得差不多了,听到她细微的笑声,便搁下笔,抬眼看着薛令蓁,道:“可是觉得无聊?”   “没有,是我自己想来的,怎么会觉得无聊?”薛令蓁笑道,放下了手中的红线,双手撑着下巴,瓷白的小脸上,乌黑的眼仁里带着明亮柔和的光泽,秦烨将两人中间的桌案移开,拉着薛令蓁坐到了自己的身旁,牵着她柔软的小手,问道:“我听太子妃说,你和长乐、罗姑娘与云罗县主闹了些不开心的事情,到底怎么了?”   薛令蓁知道他素来关心自己,此事他就算不问,吴太子妃也必是要与他说的。   “当初我和阿烟、六娘帮了云罗县主,却没料到最后她倒是存着想在沈夫人面前压我们一头的心思。那次我带着阿烟她们去找沈夫人算账,想必是让她厌了我们。她这种心思,我实在不理解。毕竟初见面时,她还是个很是亲切温柔的姑娘。”薛令蓁抿了抿粉润的唇瓣,微微侧脸望着秦烨。   薛令蓁穿着一件立领窄袖素底绣花枝襦裙,微微低头时,露出了颈子上一些白皙的肌肤。秦烨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薛令蓁的柔白的后颈,指尖忍不住摩挲一二,酥酥痒痒的感觉令薛令蓁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软着声音道:“别动了,痒!”   秦烨依她,收回了手,沉声道:“这也不奇怪。你和长乐、罗姑娘虽并非完美,但却也是出身高,容貌好,各自有真心疼爱自己而可依靠的人。而这些恰恰是郭宜冉所没有的。你们帮了她许多,她就会觉得自己弱小,你们帮她是应该的,利用你们对她的好来谋取好处,同时也觉得你们帮她是可怜她,忍不住心生排斥厌恶。而如果你们一旦没有帮她了,她就会对你们生起了怨恨之心。归根究底,是嫉妒二字。”   “就像是在沈夫人那里,她之所以宁愿得罪了长乐,也要由着沈夫人将她捧得高高的,踩在长乐的头上,就是因为这样可以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是比长乐高的,而不是那个需要接受你们帮助的孤女。”秦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薛令蓁皱了皱眉,自己出身高、受人疼爱,倒还成了郭宜冉心中的罪过了。   “这般的人,虽无所依靠,对你做不出什么大事,但你还是远着些为好。”秦烨垂眸看着薛令蓁道。   薛令蓁应了声,想起往日罗六娘在的日子,望着窗外花房中的景色,对秦烨撇了撇嘴,不禁垂下了头,道:“讨人厌的沈夫人虽然走了,可六娘也走了,宫中与我适龄的就只有阿烟一个了,有些冷清了。我也想六娘了。”   兰德学堂不再,这罗六娘也不能再以伴读的身份长居宫中,不久前就被罗家的人接回了家中。如今刚走不久,再把人叫入宫中,也不太合适。   秦烨沉默了一下,垂首望着身边的小姑娘,道:“你若是想和长乐去跟罗姑娘玩,倒也不难。如今荣惠姑母随夫回京任职,特地下了帖子请了京中的人家,摆宴庆祝,你若是想去,我就带着你和长乐一道去,交代罗大人和罗夫人赴宴时,将罗姑娘带着便是。”   薛令蓁眼睛一亮,笑容灿烂,抬头想要跟秦烨道谢,正巧对上了秦烨的侧脸,唇瓣从他下侧脸的肌肤上一擦而过,让两人不由一愣。 第93章   刚刚发生了什么?!   薛令蓁的脑袋里一时间一片空白,愣愣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后,迅速地缩回了身子,垂下了头,长睫低垂,遮住了她眼睛里的情绪,唯有低垂下的眼睫如蝶翼般微微轻颤,暴露出薛令蓁心底的一些些慌乱来。   如果不垂下头的话,秦烨就会看见,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薛令蓁柔白细腻的肌肤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艳若桃李。   薛令蓁倒是亲过人,可那都是自己的母亲、舅母之类的长辈,这般跟一个男子亲密倒是第一次有。虽说二人已经心知肚明彼此的关系,可还是忍不住羞涩。   在心底不由暗骂自己几声没出息,这还不是嘴对嘴呢,自己就如此慌乱,让秦烨看在眼里,指不定还在笑自己呢。薛令蓁嫌弃自己何时这般没出息了,又忍不住抬眼想去偷瞄秦烨,看看他反应。   秦烨已经是个成年男子,比她还要来得镇定,拇指转着扳指,身子挺得莫名的直拔。   薛令蓁不由靠近地去看他的反应,这才发现,对面俊美男子的面上确实看不出什么不同,耳朵尖却和自己一般,泛起了粉色,就连转着扳指的动作,也只是借此来掩饰心中的巨大波澜。   真是可爱极了!薛令蓁看到秦烨难得的羞涩场景,自己的心里的慌乱反而恢复了平静。   秦烨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是滚烫得带着一丝热意,方才少女靠近,粉润的嘴唇就如同三月里桃花柔嫩的花瓣一般,轻柔而迅速地拂过脸颊,一瞬间,明明身上的温度依旧,可他却觉得浑身都仿若灼烧了起来,心中就仿若是有一块巨石被抛入平静的沉水中,砸起大大的水花后,缓慢而长久地泛起阵阵的涟漪,一直不能平静。   他惊愕的同时,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为何不在停留得长些。   秦烨年长,皇帝早在数年前,就有主意要为其先挑选侧妃,就算不选侧妃,到了年岁,也该让太子妃挑几个模样出挑、身家清白的女子给他做通房丫头,教导其人事。可全部被秦烨以自身孤煞,何必又去克了旁人的说法给拒绝了。而后就是被守丧三年、下民间推行神种诸事给推迟了。   他与其他的皇家子弟格外不同,身边极少有女子,就连服侍的丫鬟也不能贴身伺候他,贴身之事,皆是自己动手。若非还有个薛令蓁是不同的,皇帝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这长孙。   秦烨不喜欢那种与他人分享的感觉,秦烨觉得自己与薛令蓁就像是永远纠缠在一起的藤枝,毫无间隙,无法分离,便是谁也不能插入其中。   不同的是,薛令蓁的那株藤枝上开满了花朵,她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并且那般爱护她,即使没有了自己,她照样鲜艳美丽。可秦烨自己不同,任何人在他那根孤枯的藤上开不了花,唯有一个薛令蓁可以,愿意将自己世界的美丽分享给他,倘若她抽身离去,那秦烨仍只是一株枯藤,失去了全世界的光彩。   秦烨微微抬起眼,看着薛令蓁在对面狡黠地看着自己。   薛令蓁身子抬起了些,伸出手指去摸了摸秦烨的耳垂,果不其然,泛着淡粉色的耳朵温度要比他其他地方肌肤上的温度热上一些。   薛令蓁含笑对秦烨耳边说道:“烨哥哥,你是害羞了吗?”   女孩子自幼娇生惯养的,又天生丽质,这肌肤比旁人都细腻柔嫩几倍,摸在有些敏感的耳朵上,泛起酥酥麻麻的痒和燥热。秦烨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拢,漆黑眸子中的神色几经变化,掠过几缕深色,最终掩藏于平淡之下。   秦烨长臂一伸,就一把将不老实、存心调笑自己的的小姑娘捞在了怀里,淡淡说道:“方才的确是害羞了,不过……”   他缓缓低头,看着少女黑亮的眼睛,嘴角微勾,迅速在她惊愕的眼神中,低头吻下方才柔软的唇瓣,才道:“不过滋味确实不错。蓁蓁的谢礼,我很喜欢。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说罢,秦烨点了点方才被自己吻过,还带着些自己温度的唇瓣。   “你……你怎么突然这样!?”薛令蓁脸色通红,本能地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奈被秦烨圈在了怀里,身子一缩,反倒把自己送进了秦烨的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淡淡的檀香伴着一些花木香气,在秦烨身上组合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味,让薛令蓁很是喜欢。她知道,那股花木香气,是秦烨常年佩戴自己送给他的荷包和佛珠所留下的。   什么滋味不错,难不成还想多来几次?薛令蓁用力揉了揉自己又有些泛烫的脸颊,撅了撅唇,听到头上传来秦烨满意的轻笑声,手下使劲,掐了掐秦烨腰间的软肉。   “不许笑!”薛令蓁觉得自己已经平静许多了,立刻坐起身子,凤眸中带着潋滟动人的水光,娇俏地看着秦烨。   秦烨上前如珍宝般,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额头,“蓁蓁,我方才是真的很欢喜。我喜欢这般与你亲密无间。”   薛令蓁有些无措地摩挲着手指上的翡翠指环,试图让翡翠的温凉来让自己彻底降降温。   “我知道!我先回去了。到时候别忘了接我跟阿烟去找六娘。”薛令蓁微微低垂着眼,强自镇定地说道,不敢对上秦烨的眼睛,只觉得那瞳孔里宛如深渊,要把她吞没。   “嗯。”秦烨应了声,看着薛令蓁缓缓离去的背影,眼底笑意愈发浓了。   ……   次日清晨,秦烟便被吴太子妃叫了过去,说是要去参加荣惠公主回京后举办的赏花宴。   她坐在下方,神情有些兴奋。一大早,她就被白侧妃精心打扮了一番,女孩子到了年纪,总要打扮得好看些。吴太子妃命人取来了自己的两对珠钗给她添在发髻上,道:“烟儿如今也长这么大了,此次赴宴,你若是见谁家的公子好,不妨也给母亲说一下。日后也为你相看相看。”   秦烟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抬头往外看了看,本是想看看薛令蓁为何还不来,却见秦烨一身银白的暗纹长袍,腰间束着银镶玉的腰带,坠着一块冷色玉佩,风姿俊朗。   而另一侧,薛令蓁容色清艳风流,眉如远山黛,眸含皎月光。一身妃色软缎鸡心领交领上衫,下着藕荷色描花笼纱罗裙,浑身上下配饰鲜少,就连长发都是只用了一支凤钗梳起,只玉白的指上佩了翡翠凤穿牡丹指环,翡翠色泽润绿,愈发衬得肤色皎白,纤纤素手。   二人一道走来,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吴太子妃嘴角笑意不断。   美是一如既往的美,可秦烟总觉得薛令蓁和秦烨之间有些怪怪的。   “太孙还说今日要去接你们的倒是比以往起的晚了些。”   “昨日晚上看书忘了时辰罢了。”秦烨回道。看着打扮过后的少女亭亭玉立,愈发娇美俏丽,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柔韵。   他嘴唇微抿,想起昨夜梦里的绮丽场景,娇软可人的美人柔若无骨,软在他的怀里,一双白玉般的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脖颈,就像一个生生要把人溺死的妖精。玉容含春,眼梢都带着艳丽的玫红色,眼底里泛着波光潋滟的泪光,似哭欲泣,声音软绵就如同一把美人钩,牢牢钩着他的心和魂。   梦是美梦,可待到第二日起床,这下裤里一片温凉,让秦烨难得地在床上愣了些神,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待沉着脸将一切处理好,这才起身去昌德宫中接了薛令蓁,二人一道用了早膳,到了吴太子妃的院子里。   秦烨自身体好转后,就一直学武,修身养性,除了少年时期难免有躁动之时,年纪稍大后,已能克制自己。这般倒是几年来头一遭,颇觉有些不自在。   而薛令蓁一见到秦烨,不禁想起昨日里的事情,心又不自觉跳动得急促了些,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二人之间,这般沉默着,就走了一路。   两个女孩坐在马车上,秦烟挽着薛令蓁的胳膊,悄声道:“蓁蓁,昨天大哥派人传话给我,我还真一时不敢相信,是大哥要带我们出宫的。”   薛令蓁“嗯”了一声,飞快地掀开帘子,瞥了眼前方的秦烨,解释道:“是昨日我跟烨哥哥说有些想六娘了,可六娘刚回家不久,我们就又将她叫进了宫,只怕罗伯伯和罗伯母也是舍不得的。正巧荣惠公主摆了宴席,而荣惠公主的驸马家中与罗伯伯一向交好,这次回京,必是会给罗家下帖子的。不如我们出宫去找六娘来得方便。”   秦烟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六娘一走,这宫里冷清不少。唉,对了,你今日到底和我大哥怎么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但你们俩还是一道来的,也不像是闹矛盾的样子。”   薛令蓁看了眼秦烨,却正好与他对视了一刻,此刻被秦烟发问,连忙道:“没什么,你别问了,再问,小心我下次出宫不带你了。”   秦烟乖乖捂住了嘴,来回看了眼秦烨和薛令蓁,料定昨天这两个人必定有事发生。 第94章   这公主的待遇好不好,主要看两个,一个母妃出身,另一个则是自身受不受皇帝的宠爱。荣惠公主很好命地把这两样都占了。   吴贵妃年轻时受过伤,连续掉了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药,才保住了这个女儿,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皇帝怜惜吴贵妃中年才得女,又因这荣惠公主母妃虽出身高,可到底是个女儿家,便放了心去宠爱她,可以说,众多子女中,除了当初的太子,便是荣惠公主得宠了。   女儿长大了,临到了说亲,吴贵妃又是千挑万选地挑到了姚家的嫡幼子,将荣惠公主嫁了过去,夫妻恩爱,羡煞了旁人。只可惜这荣惠公主如她母亲一般,在生育之事上,没多少福气,早年因随夫上任,旅途劳累而落下一胎,自那以后,便没再有过生育了。   皇帝为此,不由又赏赐许多,命人重修公主府,按长公主等级,以安慰公主。因此这荣惠公主的公主府可是京中的头一份。   薛令蓁虽然和吴贵妃、吴太子妃两个荣惠公主的亲眷亲近,□□惠公主时时不在京中的缘故,出了在每年的宫宴上见过几回,倒还真没有私下亲近过。   秦烨在前方骑着马,身姿挺拔,显得愈发好看。薛令蓁明明是掀开帘子来打量窗外的民间风景,却忍不住将自己的眼神往他的身上移去。   秦烟见状,拍了拍薛令蓁的背,道:“大哥今天这身打扮确实好看,也难怪蓁蓁你看了这么多遍。”   薛令蓁立刻收回了眼神,举起粉拳转了转,佯装威胁道:“你在调侃我,小心我打你了。”   秦烟在马车捂着肚子,笑得不行:“真是难得看你这么难为情的模样!”   薛令蓁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荣惠公主府外,因荣惠公主和姚家的声望,已有不少人来了,还停着一些马车尚未被下人们牵走安置好。   薛令蓁和秦烟掀了帘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宋家和罗家的两个马车标识。薛令蓁不禁兴奋地道:“那是宋家的马车,想必舅母和朗表哥也来了!”   秦烟点点头,道:“我也看见罗家的马车了,肯定是大哥跟罗伯伯传了话,罗伯母带着六娘来了。”   下人们一见东宫标识的马车,生怕怠慢了贵人,急忙进府回禀了管家主子,荣惠公主正在和一群夫人贵女们寒暄,听见那下人传报说是太孙殿下、泰安郡主和长乐郡主的车驾已经到了府外了。   听到此消息,荣惠公主长眉一挑,她这个侄子因着幼年的缘故,对谁都不亲近,只有那个救了他命的泰安郡主能得他特别喜爱。当初回京她给秦烨递帖子,也不过是面子情,还真未想过他会真的来赴宴。如今却真的来了,想必是那位泰安郡主想来了。   她瞥了眼周遭有些因此消息而神情各异的人,不禁摇了摇头,起身出门迎接。   待荣惠公主走后,众人之中,不少女孩都悄悄掏出了随身的小镜子,看看自己今日的容色如何。   倒也并非都为了太孙殿下,这其中有一半的人是怕自己被那个绝色之容的泰安郡主给压得没了风头。女孩子们有些好奇她究竟如何,又暗自有些不服气。至于太孙殿下虽然俊美、才华出众,又身居高位,的确让人容易动心,可他到底还有个克亲的名声,一些女孩还是不敢。可也抵不住有人心存侥幸。   这次宴会来的可还有个听说容色独绝的泰安郡主,宴会上不仅仅是玩乐,荣惠公主最喜欢搞一些比试,以往便有几位出身不高的女子在宴会上以才华扬名,得以嫁入高门,久而久之,荣惠公主的花宴便还有个才女宴的名声。   也是因此,这花宴并非只有出身高的女子能前来赴宴,只要是在京中有些才名的也会受邀。   沈夫人一听这个消息,脸色变得阴沉沉的。她坐在靠下的位置,身侧跟着个身着蓝色衣裙的年轻姑娘和同样被请来的郭宜冉。因着沈夫人也是有才名且又曾奉旨入宫为师,此番也被下了帖子,沈家兄嫂膝下还有个小女儿尚未定亲,此番便也被父母要求跟着姑姑来见见世面。   沈妙清微微靠近了自己的姑母,看着她有些不好看的脸色,好奇地问道:“姑姑,您也是泰安郡主和长乐郡主的先生,这两位郡主都是什么样的人?”   沈夫人冷声道:“两位郡主出身高贵,自然极好。”她转眼和蔼地看了眼郭宜冉,面上带着些骄傲:“不过宜冉比起她们也是不差的,可是我的得意弟子。”   沈妙清崇拜地看了眼郭宜冉,让郭宜冉心中紧张欢喜之下,又有些自得。   周遭的几个年轻姑娘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面上对这三人有些轻蔑不屑。她们早年被那入京的魏家老夫人请去赴宴,亲眼目睹了泰安郡主的画作,又岂是旁人可以轻易比拟的?更别提这沈夫人算薛令蓁哪门子的先生,人家正经的先生乃是谢氏的三娘,当真是扒着人家蹭光还要倒踩一把。   另一侧的云氏对宋朗笑道:“倒是没想到,只是来赴个宴还能瞧见蓁姐儿,若被你姑母知道,指不定还要如何羡慕咱们呢。”   宋朗清俊的面容上若有若无地掠过丝喜悦,沉沉“嗯”了一声,带着丝笑意地道:“只怕闹得最狠的还是英哥儿和昊哥儿。”   云氏想起自家儿子能闹翻天的模样,笑容有一些僵硬,“回来还是要让你义父好好操练他们,省得这么多精力没处使。你啊,面上严厉,私底下比你义父还对她们俩纵容,小心他们越发调皮闹腾了。”   “不会的。”宋朗笑道。   这厢荣惠公主也见到了隔了数年未见的薛令蓁几人。甫一见已经长成少女的薛令蓁和秦烟,荣惠公主的眼里不由得掠过丝惊艳。   荣惠公主四十出头的年纪,但保养得益,看着很是年轻。穿着一身橘红蜀锦团花褙子,发髻高高盘起,带着各色珠翠头面,却并不显得繁杂,很是华贵得宜。因她生得白净丰润,脸型圆润,看着格外可亲。   “姑母随姑父离开京城赴任数年,皇祖父和贵妃娘娘一直挂念着姑母,此次听说姑母回京,特地让我带了些东西交给姑母。”秦烨微微颔首,对荣惠公主说道。   荣惠公主颇为感动,连声问皇帝以及吴贵妃如今身体如何,秦烨亦是一一道好。   荣惠公主动容道:“身为人女,却不能再父母跟前尽孝,实在不孝。倒是多谢泰安和长乐平日对母妃的照料了。”当初吴贵妃重病之事,身边的丫鬟裕秀早与荣惠公主通了信,也提到了吴太子妃带着两个郡主贴心照料的事情,让荣惠公主很是感激,待薛令蓁和秦烟二人甚至比秦烨这个太俗侄子还要亲近些。   “短短几年没见,泰安和长乐都长成了大姑娘了,容貌一个赛一个的出挑。”她亲热地拉过了二人,左右打量,更是心生喜爱。   长得好看,性子又好的姑娘自然谁都喜欢。   “阿烨早跟我说,要请了罗家六姑娘来,如今已经来了。不止她,还有沈夫人和云罗县主也来了,你们可以好好说说话了。”荣惠公主笑说道,她刚回京,还不知沈夫人、郭宜冉和薛令蓁、秦烟、罗六娘她们之间的矛盾,只以为这几人有师生情谊,又是一同住在宫中读书的女孩,应当更熟悉欢喜的。   秦烟身形一顿,不禁有些丧气地揪着帕子。而一旁的薛令蓁和秦烨,更是有些冷淡了。   “姑姑,您不知道我们与沈夫人和云罗县主闹了些矛盾,如今沈夫人被母妃送出了宫,也正是因为这。”秦烟叹道,真觉得好心情都被这个沈夫人给弄没了,生怕荣惠公主被沈夫人糊弄过去,给其好处,便一边拉着荣惠公主往里走,一边给她将这沈夫人的作为。   薛令蓁见四下无人,而前方的秦烟和荣惠公主已经走远了一些,狡黠地转了转眼珠,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了秦烨掩在长袖中的尾指。   不就是亲了嘛,迟早的事情。更何况自己和秦烨名正言顺,害羞个什么。薛令蓁在自我安慰之下,倒是从不好意思里面恢复了淡定。看着两人连在一起的手,嘴角的梨涡又显露出来,露出丝丝的甜意。   秦烨不自主地用手指紧紧将身侧少女柔嫩的指尖禁锢在其中,脑海里却不由地又浮现出昨夜里一直在梦中重复的场景,少女的一双白藕般的玉臂缠着自己,细碎的亲吻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掌心有些烫,不明就里的薛令蓁诧异地望了望秦烨。以她对秦烨的了解,自然知道对方是有些害羞了的。可这不就是牵个手嘛,昨天亲的时候,还没这么容易害羞呢。薛令蓁忍俊不禁。   待走过了一条游廊,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倒是不好再这般亲密,薛令蓁目露可惜地松开了手,悄声对秦烨道:“烨哥哥,你下次可别这么容易害羞了。牵个手而已。”   秦烨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有苦难言,他岂上因着牵手而羞涩,分明是……   “蓁蓁,你快些及笄才好。”秦烨抚了抚薛令蓁的脸庞,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秦·急于成亲·烨上线。   早安~ 第95章   秦烟那厢提起了沈夫人,愤愤不平的情绪又生了起来。她自小不受宠,可也是太子养在身边唯一的女儿,一般的人也不会这般没有分寸,可偏偏这沈夫人想的与别人不同。   秦烟将事情告诉了荣惠公主,她倒是没觉得郭宜冉对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因此也没说郭宜冉如何,只将沈夫人的事情说了。   荣惠公主听了一通,微微蹙起画的精致的柳眉,这沈夫人的脑子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们那时的先生,也是端庄有礼而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可向来分得清自己的身份和本职,知道君臣之礼为先,对于她们那些公主贵女们从未有过失过礼的地方。可这沈夫人居然还想着让一个仅是县主的孤女压在两个郡主的头上,更别提,这两个郡主,一个是未来的国母皇后,一个是日后唯一的长公主。   而那位郭姑娘,烟儿说她可怜,十七八的姑娘,留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又无依无靠的,能有什么单纯的心思,却还看不出沈夫人此举会将她置于一个尴尬的地位,那才是可笑。分明就是看破了,却任由沈夫人如此,反正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   真不知是不是脑子想不开,诚心要拖累家里的。荣惠公主摇了摇头,想起方才见到的沈夫人,瞧上去,倒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夫人,自己对她初见的印象还真不错,还有心照顾一下那初来的沈家女和云罗县主。可这般一瞧,还是算了吧。千万别因此事,再得罪了别人才是。   荣惠公主的公主府修建华丽,其中的园林颇具独特之处,融合了南北两地的特色,景色秀丽,大气与婉约并存。   而待客的长春园也是如此,设计上也有些不同。一个园子里,分为了两个部分——卧雪台和寄心阁。   男女待客休息之地虽然分开,却并不像其他那般,男客在外院而女客在内院,隔得严严实实。   荣惠公主笑道:“这也是为了方便撮合一些相互有意的年轻人。年纪轻轻的,互相知礼不越矩就成,分得那么开,谁能知道谁?”   秦烟好奇地问道:“那姑姑你当年也是自己相看的姚姑父的吗?”   荣惠公主哈哈一笑,“当年我亲自求了父皇,让他择婿时,让我先跟那人见上一面,若是好了,就成了。若是觉得不好,就罢了。”   秦烟满眼羡慕:“等日后我挑夫婿了也要和母亲说要自己挑。”   薛令蓁有些诧异地望了眼荣惠公主,这个公主思想倒是开明,与其他不同,不禁心生亲近之感。   她轻笑:“我算是知道,为何京城里的年轻公子贵女,最喜爱到公主您的宴会上了。”   荣惠公主笑道:“这多谢夸奖了。我这宴会上可不只是简单的玩乐,到时候可有些才艺比试的,到时候会有专人将诗抄录下来,或者画作拿去让所有的人点评投票,评出状元、榜眼与探花。到时各有不同的奖品。泰安,你可是谢琼的学生,我可是站了你这边,可要拿出些真本事!”   说罢,她对薛令蓁眨了眨眼:“你来的消息刚传进来,我就已经瞧到有不少的女孩子斗志满满了。”   薛令蓁无奈地点点头,对秦烨悄声道:“烨哥哥可不许没看出我,选了旁人投票。”   秦烨含笑点了点头。薛令蓁在宫中每次画画写诗用的都是他的书房,最先点评提出建议的也是秦烨,除了当初教授薛令蓁才艺的谢琼之外,秦烨应当算是最熟悉薛令蓁画风字迹的人了。   荣惠公主命人带着秦烟和薛令蓁二人先去长春园去寻罗家的六姑娘,自己却留了下来。   薛令蓁知道这是荣惠公主有话要与秦烨说,便先和秦烟退下。   “不知姑母有什么事情?”秦烨目光落在游廊外摆设的藤架上,花朵灿烂,吸引了一些蝴蝶飞舞过来。   荣惠公主望了眼薛令蓁她们走过的方向,点点头,笑道:“的确是个出色的好姑娘。身份、命格、容貌,无一没有与你不相配的。”   秦烨眼里柔和下来,道:“多谢姑母夸赞蓁蓁了。”   荣惠公主话锋一转,继而道:“我知道只钟情于泰安一人,可你也知,为君王者,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的?父皇甚爱母后,可后宫里也依然有着我母妃和其他的妃嫔。”   秦烨神色渐冷,盯着荣惠公主,待她将话说完,问道:“姑母向来不是多事之人,今日突然找我说起此事,是有皇祖父或贵妃娘娘、还是太子妃对您说了什么?”   荣惠公主笑容微僵,秦烨深色瞳孔里的冰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随即叹了口气道:“是父皇。你年岁已大,身侧却还没有个服侍的人,唯独只亲近蓁姐儿一个女孩。父皇也是担心你身侧的人服侍不周到,见你答应了我的请帖,便想要让我问问你的意思,若是宴会上有中意的人选,也可给我说一声。”   秦烨勾唇一笑,眸色映在阳光下,宛如一块墨玉,虽然漆亮莹润,却触手冰凉。“皇祖父究竟是担心我周身无人伺候,还是在担心我用情太专而容易被情左右,而蓁蓁民间声望过高,且压过我,以致到时外戚制约皇权?”   荣惠公主暗自心惊,她就说父皇多年未曾过问此事,如今泰安郡主年岁合适,太孙大婚也不远了,如何就要说上此事给人添堵。现在才知,这帝王多疑啊。   “阿烨,这我就不知了。公主不得议政,这父皇意图还是只能你自己去问他了。你若是不愿,那姑母也就不多说了。”荣惠公主淡笑说道,她是听皇帝的话,可也不想得罪了未来的帝王,更何况现在皇帝已经年迈了。   秦烨颔首,笑道:“多谢姑母谅解。”   ……   宋朗正与自己交好的几个将门子弟坐在一处喝酒,他倒也不是不懂诗词,只是不喜那等文雅之事,闲着无趣,索性就与几个好友饮酒。   这时,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神色微惊,指着亭台下一个方向,道:“好个神女踏春而来!”   身侧的男子笑他:“这里多是些贵女夫人,以你家的门第,大多也都见过,哪里有什么神女?莫不是喝了点酒,就醉了眼花吧?”   周围的人一听,也不由笑了起来。   那公子摇了摇头,指了指,又道:“不信,你们瞧!”   众人望去,宋朗也被自己的友人拉去凑热闹,顿时唇角带了些笑意。   只见两个青衫婢子走在前方,两位少女跟在其身后。年纪较小者尚未长成,形容尚显青涩。而身形较为高挑些的少女正值妙龄,一身华裙,身形窈窕,看不清容貌,只见其青丝如墨,玉肤胜雪,白日之下,犹如美玉生光,不似凡间中人。   此时正值春季,草木茂盛,这长春园内,也是一片碧色连天,少女缓缓走来,倒还真应了方才那位公子的“神女踏春”之言。   “这是谁家的小姐?如此姿容,若是门第低了,我也不在乎,娶回家中,日日光看着,我都乐意。”有人不禁问道。   立刻就有人给他泼了凉水:“能来荣惠公主的宴会,不是高门贵女,便也是有才之女,再加上此等的容貌,你啊,只怕是痴心妄想!”   宋朗身侧,几个友人也只觉美人入目,让人目眩神迷,怔怔问宋朗:“宋朗,你觉得从这位美人与你泰安郡主表妹相比如何?”   宋朗沉着脸,抬腿踹了他一脚,声音稍微放大了些:“她就是泰安郡主!敢多看一眼,也不怕太孙殿下找你算账?”   原先还有些热闹的寄心阁一听到“泰安郡主”、“太孙殿下”后瞬间安静下来,无人再望向那边的方向。   泰安郡主被秦烨看得犹如掌上明珠,谁敢惹了秦烨那个煞星?此次回京,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虽没牵连到他们家,可光听人说那斩首流放的人,哭嚎不停,都觉得惨。   美人虽好,可命还是更重要的。   宋朗微微冷笑,这般一对比,那秦烨倒也还算不错。   秦烟听到了一些动静,却又突然安静得莫名其妙,不禁好奇地望了望那边的动静。   随着丫鬟向内通报,这女孩子聚集的卧雪台也是有一刻的寂静,随即才恢复了些常态。郭宜冉紧握了双手。此次沈夫人交代郭宜冉报了乐艺和诗词的比试。若有才名相助,再加上自身所有的县主身份,郭家虽败落,可曾经也是官宦人家,配给高门为妻又有什么不可的。   这也是沈夫人经过思量决定的,薛令蓁画技独绝,即使画技输给了薛令蓁,可这诗词一方面,素来是薛令蓁的弱项,更别提她从未在兰德堂里学过或尝试过任何的乐器。   薛令蓁可是谢琼的学生,满京城里,能胜过她的又能有几个人?   而且只要薛令蓁来了,那人也总会来的。兵行险着又如何,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爬上高位。而薛令蓁那般骄傲的性子,肯定会和太孙生出嫌隙,这恰恰是她的机会。   郭宜冉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她已经长大了,若能成功,而后再先生下子嗣,看看薛令蓁那样身份高的女子也因自己而颜面扫地,她的胸腔里就无法抑制地生出一丝丝诡异的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小郭不喜欢秦烨,她只是黑化得有些变态了,对于权势和高地位有种莫名的执着,然后蓁蓁什么都有,恰恰是她所羡慕嫉妒的人,就…… 第96章   这卧雪台位置清雅,不远处便有一淙淙的流水,流水旁种着许多白梅树,待到时节一到,梅花便开得莹白似雪,枝桠垂下,若把窗户打开,一枝白梅便垂到了屋内,因而叫做卧雪台。   此刻时节不对,只有一些枝干垂在敞开通风的窗户外,虽这长春园里景色奇好,可薛令蓁心头还是不禁有些遗憾,问向身侧的婢子:“这白梅的树枝可能摘一两枝给我带回宫去?”   婢子愣了愣,不知道这泰安郡主要这尚未开花的枝桠做什么,想到她有一手育花的好本事,想来自有用处,便福了福身子,微笑着道:“这自然可以。公主殿下知道您爱花植,特意吩咐了,若是有瞧上什么花种的,尽管去吩咐花奴去拿,当是给您的小小谢礼。”   薛令蓁点头道谢,满意地笑了笑。问竹轩内的那处花房里正缺一些白梅妆点呢。   秦烟拉着薛令蓁的胳膊,往卧雪台上一张望,收回眼神后,嘴角带了丝笑意。   “还好沈夫人是在别处赴宴,对上了郭宜冉,虽然有些尴尬,可好歹不恶心人。”秦烟笑道。   这个傻丫头!薛令蓁忍不住伸出柔白的纤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随意地瞥了眼秦烟所指的郭宜冉所在的方向,提裙边上台阶,边缓缓对秦烟说道:“沈夫人捧着她的举动咱们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沈夫人屡屡称赞郭宜冉聪慧,她又岂会看不出?却什么都不说,故意如此,面上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你觉得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而被沈夫人牵累的吗?亏我还以为你自己能瞧得出来呢。”   秦烟不禁睁大了眼睛,一想到自己还把郭宜冉想得那般无辜可怜,甚至还觉得自己当着她的面说出了那番话,觉得有些让她失了颜面。这般一想来,这其中最为蠢笨、看不透的反倒是了自己。   觉得自己浪费了一番好心,对一只白眼狼还心生愧疚,秦烟百般难受,心里对郭宜冉的那丝丝愧疚和好感也不复存在,再看她那般柔弱无无辜的样子,只觉得是在惺惺作态。   秦烟拉着薛令蓁的衣袖,跟上了她的步子,闷闷地道:“还不是因为这郭宜冉实在生了个招人可怜的好面相,又处处对咱们礼遇,谁知她装得这般深?蓁蓁,郭宜冉和沈夫人一同来这儿,肯定是居心不良,若是比试,想必是有几门要和你对上了,你使出全力,千万别对她们手下留情!”   薛令蓁点点头,安慰她道:“你也莫要太伤心了。总归咱们与郭宜冉未曾深交,看错人便看错人罢了,只当以往的好心是买个教训罢了。再说你也不差啊,与其伤心,还不如去使劲儿赢了郭宜冉。”   秦烟应了声,这才随着薛令蓁进了卧雪台。   “见过泰安郡主、长乐郡主。”久等了的女孩子们一见来人,纷纷皆起身行礼,起身一见这薛令蓁精雕细琢的容貌,比较以往,愈发精致,不禁揪紧了自己的帕子。   沈妙清听自己姑母所言,只以为这一对郡主与那郭宜冉不相上下,谁知一抬眼看,一人容色绝艳不说,另一人也是美貌贵气,非是寻常女子所能比拟的。泰安郡主乃是吴贵妃娘娘教导的,而长乐郡主则是由太子妃娘娘教养的,果真不同。她不禁暗道,自己的姑母未免也太过抬高了郭家姐姐,不说出身门第,就凭这容貌气度也不是如此能比的。郭姐姐虽柔婉可人,可也总给人一种立不住气势的感觉。在这一对郡主的对比下更相明显。   沈妙清也不好意思直言,只叹道:“这两位郡主,果真出众。”   身侧的姑娘本就不喜欢郭宜冉,又觉得这郭宜冉和薛令蓁、秦烟至少在宫中一同学习,应当有些交情才是,表现得却恨不得远离她们,便故意问道:“郭姐姐在宫中与两位郡主是一处学习的,如今也是一同住在宫里,怎么不去和两位郡主说说话?也好替我们引荐引荐。”   郭宜冉点头笑了笑,“郡主虽与我认识,却并不相熟,怕是不能替妹妹引见了。”待坐回位上后,她的面色不由有些冷淡,今日随身携带的一方玉兰花雪缎绢帕也在她手里被握得皱巴巴的。   罗六娘见了二人,因有秦烨交代了她父母,早知薛令蓁和秦烟二人会来,早早便在卧雪台找好了三个位置,倒是让那些想和她们二人套套近乎的几位姑娘气得不行。   罗六娘几日不见,愈发出落的好看了。眉眼娇憨动人,因自幼练武,身形比起一般的女子更为健美高挑,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总算见到你们了,这小半个月,我在家里快被无聊死了。”罗六娘不禁出言抱怨,见秦烟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郭宜冉,神色有些不对劲,又问道:“怎么?沈夫人都出了宫,你们和云罗县主又闹出了些矛盾?”   秦烟嗤笑一声,说道:“矛盾倒是没有,只是方才被蓁蓁点破,才看透了一个白眼狼。”   见罗六娘目露疑惑神色,薛令蓁无奈摇了摇头,对罗六娘点破了郭宜冉的真面目。   “真是好心救了个白眼狼。早知道她是这般想着咱们的,当初就不该暗地里帮她,让六公主欺负她得了。”罗六娘气鼓鼓地道,若不是被薛令蓁和秦烟按着,只怕就上前去和郭宜冉算账了。   薛令蓁拿过了桌面上的一杯果茶喝了口,清甜的滋味闯入唇齿间,她道:“咱们当初帮她都暗地里来的,又为了顾及她的颜面,谁都未曾跟别人提起过。你一说,她若是不承认,旁人还真要以为是咱们仗势欺人呢。”   罗六娘这才作罢。   落座后,因着薛令蓁和秦烟的到来而有些安静的卧雪台重新热闹了起来。卧雪台中央专门就是为了给女儿家们游戏玩乐的,摆设了各样的器具,因薛令蓁乃是出了名的投壶射箭的好手,被人拉去纷纷助阵,她性子好,赢得起也输得起,倒是让人觉得相处愉快,纷纷放下了心头因她的容貌而升起的一些妒忌。   对面男客所在的寄心阁中,秦烨一踏进来,众人看他的目光就有些不对,他微微一挑眉,见宋朗在,便往他那边去了。   秦炽攥紧了手中的杯盏,仰头将剩余的酒水全部饮尽,仔细一想方才遥遥所见的丽人身影,面上犹有不甘嫉妒之色。   若是父亲未曾早死,这薛令蓁还不是了自己的掌中物,哪里会轮到了这秦烨?这秦烨当真就是了个克星。自己沾上他,准没什么好事情。   荣惠公主见午膳时刻已到,吩咐厨房的下人往各处送了菜肴。待用过了饭,休憩片刻,荣惠公主才提出了今日的比试,女子中各有文斗和乐艺之比,而文斗又分为书画诗词之比,各位前来赴宴的夫人也有权点评,得花票者多的则为获胜者。而乐艺之比仅由两位乐艺大家点评决出胜负。每项在最终评比的占比不同,文斗若有报多项者,则有一定的加分。而男子则有文斗和武斗,将乐艺给取消了。   晚膳之后,便让人整理出结果,夺得前三甲的人,各有一份厚礼奉上。   丫鬟小厮们各自将这规则传到了卧雪台和寄心阁,众人跃跃欲试,斗志不低。   奖品倒是其次的,关键的是这名次。   秦烟眼神一转,悄悄叫来了一个负责收集所报项目的丫鬟,细细耳语几番,给了她一个荷包。   “你干什么了?”薛令蓁不禁问道,她还没决定好到底要报哪些项目呢。   秦烟招了招手,笑道:“我打听到了,那郭宜冉报了画艺、诗词和乐艺的比试。就是不知道她选了什么乐器。我报了跟她一样的,蓁蓁和六娘不如也参考一下?不能让她赢了去,还要彻彻底底地输给咱们。她不是喜欢压着人家觉得高人一等嘛,咱们彻底将她压下去。让她难受死!”   薛令蓁抿唇一笑,这郭宜冉报的项目也是有下过心思的啊。诗词是她不擅长的,乐艺她更是从未在别人面前展示过。这样的安排,既没有完全避开自己,也没有完全和自己撞上。若是自己画技输给了她,她更是得意。便是画艺输了,照样有其他两项能争分。   “我选择书法、画艺和乐艺的比试好了。”薛令蓁浅浅笑道,秦烟道:“好啊,蓁蓁原来你还学过乐艺,我怎不知?”   薛令蓁道:“谢先生教我时,四艺虽不要求精通十足,却也是都尽心教了我的。而后见我于书画二道上有些天分,这才更注重于教我书法和绘画的技巧。乐艺因先生说能够陶冶情操,我便也没有落下,倒还算不错。”   罗六娘沉思片刻,有些沮丧地道:“我便选书法吧,其余的,我好像都不算精通。”   三人一一写好,交给了那前来收下的丫鬟,与寄心阁那边的一道送往荣惠公主手中。   待身侧的宫人一一盘点过后,荣惠公主看了眼结果,笑道:“这女子中选的最多的还是书法和乐艺,倒是泰安、长乐和云罗县主各自选了三种。”   沈夫人一听,心中有些不安,只知薛令蓁所精通的乃是书法和画艺,何时有了第三种?倒还真是心思多!   身侧的夫人笑道:“呀,这还真是巧了。这三位可都是沈夫人您的弟子,不论是哪个胜了,您最后面子上可都有光彩。”   沈夫人一笑,正欲开口,却听云氏突然道:“张夫人,这沈夫人是奉圣上旨意去教授几位公主殿下和长乐郡主的,我家蓁儿已在四岁时就拜在了谢三娘子的门下,您又不是不知?”   那位张夫人一时尴尬,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夫人面色一僵,冷声道:“的确如此。泰安郡主若能赢得状元魁首,该是谢琼的功劳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发现最后把沈氏和舅母弄反了,粗心大意 第97章   最先开口的那位张夫人暗自拍了拍自己的嘴,暗道自己当时何必多嘴,不过是觉得此事实在是巧合,拿来说笑一下,谁知这宋家的国公夫人与这沈夫人之间又什么不和之处,现在自己是两个人都得罪了。   按理说,泰安郡主的确是先拜了谢三娘子为先生,而沈夫人专职是教导两位公主和长乐郡主,二人倒还真没什么关系。   可如今谢三娘子不在京城,沈夫人又在此,也曾给泰安郡主指导过课业,这般玩笑一说也不是大事。偏偏云氏第一时间就出口反驳了。云氏疼爱泰安郡主是出了名的,可见是这沈夫人得罪了泰安郡主,让昌国公夫人进而迁怒于她。   众人瞧着沈夫人那气急了而不再端庄和静的面容,便觉得反倒是宋夫人有理,她心虚了。只怕这才是她的真面貌,或许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惹了昌国公夫人生气。   云氏出身乡野,当初仅仅是游历四方的医女,因此虽后来被教导了礼仪,但这性子却未改,虽然温柔,却也来得直爽,身后又背靠着泰安郡主和昌国公,京城里也无人敢指责,这些年下来,她的性子依旧如此。   京城里倒也有因此而与云氏闹了些矛盾的,可大家都知,她是最不可能无端无故讨厌一个人的了。   罗夫人看着沈夫人青白的脸色,也嗤笑道:“宋夫人的话有理,我们家女儿当不得沈夫人您的弟子,所以这般才艺不出色。倒是云罗县主,被您亲手教导的出色。”   荣惠公主仿若看了一场好戏,伸手将手中由宫人们整理出的名册随手撂在了桌前,扬唇一笑:“宋夫人所说也是有理,也是实话实说。泰安虽不是你的学生,可这云罗县主可是你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若是取得了好名次,不也是面上有光吗?不必如此动怒。”   云罗县主和泰安郡主、罗六姑娘面上一样是伴读的身份,又怎能算得上沈夫人的学生。荣惠公主和罗夫人绝口不提长乐郡主,反而说云罗县主是她的弟子,与其倒像是讥讽沈夫人。   众人细细一想,倒也明了。大概是这沈夫人主次不分,偏爱那郭宜冉,而亏待了其他两位郡主和罗家六姑娘,这才使得这几位护短,当面讥讽这沈夫人。   众人暗自想道,要是果真如此,那这沈夫人当真是活该了。泰安郡主位列郡主,身带祥瑞,还曾献上神种于万民有恩,在场之人便是对其心生嫉妒,也是不敢说出的,毕竟那推广神种,进而也让他们这些勋贵受益。而罗六娘,家中四代勋贵,她自己更是罗老将军最最疼爱的孙女。再说这长乐郡主,太子的独女,更是沈氏正儿八经的学生。这三人,无不是金枝玉叶、望族贵女出身,岂是那郭宜冉一个虚有县主之名,而出身没落的孤女可比?哪一个结交好了,都是自家的人脉。   沈夫人做她们的先生,那是极为走运的。可现在一手好牌全都打烂了。几位已经跟沈家女儿结亲了的夫人心思一沉,暗恨起了这沈氏愚蠢,不说这几位贵人会不会因沈夫人迁怒自家,便是看沈夫人这般看不清,自视清高的性子,那沈家女儿又能是什么好的?免得坑害了自家。便纷纷打定心思要退了亲事。   沈夫人略有些惊愕地望了眼荣惠公主,罗夫人和云氏出口挤兑,她倒是不意外,□□惠公主可是她亲自下了帖子邀请自己的,来时谈话时,也对自己十分尊重体贴,怎么这时变化如此之大,必是秦烟他们对公主说了些什么。   一时气恨之下,沈夫人愈发希望这郭宜冉能够力压众女,夺得女子中的魁首状元,让众人瞧瞧,究竟是自己教导出的女孩好,还是谢琼那人教出来的学生出众。   ……   待定下自己的比试项目后,一众的女孩子在卧雪台等候不多久,就见荣惠公主身侧的一位中年姑姑带着几个侍女走来。   “见过泰安郡主、长乐郡主、云罗县主,见过各位姑娘。奴婢姓周,乃是监考之人。”那中年姑姑福了福身子行礼,笑道:“公主殿下已经定下了诗词和作画的主题,都写在了纸上,做成了签子放在这木盒里,诸位抽签决定便是。若画好了画作或写好了书法,这几个侍女便会将画作掩去姓名,送去让人投票,再进行统计。而若是写好诗词,这些侍女也会抄录下来送去与人点评。至于乐艺,这卧雪台中有一清乐阁,里面各色乐器皆是上等,乐师也在清乐阁的珠帘后,仅凭奏曲来点评。”   薛令蓁听着,缓缓点点头,这规矩倒是安排的妥帖。一应的点评都抹去了姓名,自然显得公平,也保全了众人的颜面,安心比试。   诸人先后上前去抽了签,待各自要入了房间比试时,郭宜冉抿了抿下唇,攥着手帕,不顾身侧沈妙清的阻止,站起身道:“泰安郡主,您请稍等。”   薛令蓁、秦烟和罗六娘不禁停下了脚步,直直望向郭宜冉。而其余尚未离去的女子也在回望,这郭宜冉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周姑姑眉头一皱,上前问道:“县主,您可是有什么事情?”   郭宜冉并不理她,盯着薛令蓁,缓缓笑道:“我也曾听闻郡主您在魏老夫人寿宴上那幅惊艳世人的画作,您乃祥瑞降世,可用奇术,那等神迹之物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女的才艺所能比拟的。还请您这次莫要动用奇术,与我们比试一场,这样才对我们公平不是吗?”   众人一听,脸上带了些笑意,淡淡地瞥了一眼郭宜冉,这般心思,还真是把她们当作了那般单纯无知的小姑娘不成?   薛令蓁“呵”得一声笑了出来,这话说的,倒还真显得自己诡计多端似的。她挑眉一笑道:“那日动用奇术乃是为了给魏老夫人贺寿,今日只是比试罢了,对我而言,小小虚名而已,何必动用奇术呢?更何况,我也用不着用这来给自己增添光彩。我若想强赢,又何必如此?云罗县主,你怕是多疑多想了。”   这郭宜冉突然这般说,像是在挑拨众人,若薛令蓁是寻常的贵女,便是她赢了,也会有人疑心她,而有所不服。可薛令蓁不同,她已经是未来贵不可言的女子,赢了这场比试,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虚名,她随手弄出个神迹都比这效果好。再者,举办此次比试的,乃是秦烨的姑母,手握大权的秦烨也在此,她若想强赢,直接说一声便是。   说罢,众人便不再理会面上有些难看的郭宜冉,纷纷寻了清净的隔间,开始专心准备自己的比试。周姑姑看了眼郭宜冉,也转身下去,不再询问她。   沈妙清待人走后,才忍不住站起来怒望着郭宜冉:“郭姐姐,你就算与泰安郡主她们有什么不和,也不该如此说。只怕你在宫中过得安逸,并无什么人算计着你。可这些女儿家的,都是从家中争出来,又或是被家中静心教导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十几岁女孩子,这般浅白的话,她们岂能看不出你的心思?”   “下一次,请你莫要如此失礼,没得连累了姑母和我们沈家。”沈妙清恨恨说道。这郭宜冉哪里有姑母说得那般好,倒的确是身世可怜,却没见到有什么值得让人同情的地方。   郭宜冉唇瓣上被咬出了血迹,她拿指腹缓缓擦去,突然伸手打了沈妙清一巴掌,对着沈妙清冷笑:“沈妹妹,你能来此,虽靠的是沈先生的帖子。而但你能入这卧雪台,却是我的帖子,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更别提我是位高于你的县主,再是孤女又怎样,我身份照样比你高!”   二人不欢而散,郭宜冉狠狠掐紧了手指。她又有什么不对呢。不过是因为薛令蓁身份高,她们才觉得她不会如此的。   日色渐晚,在东隔间内的侍女们一边抄录着诗词,一边着人去将这诗词和书画作品纷纷送出去让人赏评,这女子之间的文斗已经结束,只剩下清乐阁那边的乐艺比试了。   因是在清乐阁中比试,只能隐约不清楚地听见不同的乐器奏出的乐曲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却不知奏乐之人究竟是谁,围在一旁好奇的众人忍不住私下讨论着究竟奏出的是什么曲子,又是哪位女子所奏出,又是什么乐器,十分热闹。   “长乐郡主,你可知泰安郡主她所用的是什么乐器?”一个身着粉裙的少女往清乐阁中张望,侧头问向也在等着薛令蓁出来的秦烟说道。   秦烟和罗六娘相视一眼,摇了摇头,秦烟道:“蓁蓁素日里极少奏曲,她最喜欢画画和书法,我们也是不知道,在这里猜测呢。”不过,她觉得,就算蓁蓁乐艺不如那郭宜冉,凭着自身的福运,上天也不会让郭宜冉得逞,压在蓁蓁头上的。   话音刚落,就见清乐阁的房门缓缓被守门的侍女打开,十几个比试的少女神情各异地走了出来,郭宜冉和薛令蓁亦是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没课,多睡了一会儿。早安~~ 第98章   这一众的女孩子里,旁人的神色还没有多少人关心,大多都打量着郭宜冉和薛令蓁的面色,猜测比试结果。比试之前郭宜冉闹出来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们二人之间。   郭宜冉紧紧攥紧了手,才忍住内心的惊愕,顾不得别人打量惊讶的眼神,双眼泛红,白皙的面上因为不安和惊怒而显得愈发苍白无力,愈发可怜极了。   “你怎么可能呢?你是故意瞒着我,想让我出丑对不对?”郭宜冉咬着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哭意。唇瓣上刚刚被咬破的伤口又再次泛出了血迹,郭宜冉丝毫不在乎,她盯着薛令蓁,就仿佛薛令蓁真的做了算计她的事情,这般看着她,薛令蓁就会心虚地承认似的。   聚在一旁的众人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泰安郡主赢了郭宜冉,让这位自视甚高的云罗县主有些接受不能。   罗六娘看着郭宜冉和薛令蓁出来了,上前拉过了薛令蓁,还不忘瞪了郭宜冉,气道:“别自己输不起,就说别人存心算计你。你莫非真当自己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不成?蓁蓁还非要针对着你?你对蓁蓁有什么威胁力?”   薛令蓁还未说话,她先把郭宜冉给说得身形微颤,气得连指间都在发抖。   薛令蓁忍笑拍了拍罗六娘,瞥了眼郭宜冉,说道:“我学乐艺不少于十年,乃是为了修身养性,何必就一定让你知道才可以?”   之前被郭宜冉打了一巴掌的沈妙清此刻也站在一旁,委屈地哭了一回,身侧几个心软的女孩正安慰她。姑娘家白皙柔嫩的脸上红肿一片,可见当初郭宜冉下手多大。她望着愈发不堪的郭宜冉,忍不住道:“云罗县主怕是弄反了自己的身份。县主可没有郡主的等级高。再说,人家泰安郡主也用不着你来帮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就怀疑人家?论出身、论门第、论容貌、论才华,你无一比得过,就算是论对百姓们的恩惠,论善心,你也比不过。怕是恼羞成怒了吧。”   薛令蓁诧异地望着她,若没有记错,此人该是沈夫人的侄女才是,怎么帮起了她们这边说话,还句句往郭宜冉的伤口上扎刀子,思罢,沈妙清激动得一个扭头,她这才瞧见了对方侧脸的巴掌印迹,对秦烟低声问道:“这是郭宜冉打的?”   “好像是之前和郭宜冉闹出了些不和,郭宜冉仗着身份高,打了沈小姐一巴掌。”秦烟点点头,简单地给薛令蓁解释了一下。沈妙清本是赴宴,却被人打了一巴掌,比试之后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旁人一问,她自然不帮郭宜冉瞒着。   郭宜冉原还对沈妙清的话有反应,待到后来,人却突然冷静下来,似是被人骂醒了接受现实一般,望着薛令蓁,眼里深色的瞳孔掩去了一切的不甘、嫉恨和算计,缓缓向薛令蓁福身行礼道歉,转身向另一侧无人之地走去。   “泰安郡主,您奏的是什么乐器?可是什么名曲?”屡屡惹事的人走开了,这群女孩子里登时和谐许多,有人心中好奇,不禁上前来寻味薛令蓁。   秦烟和罗六娘也点点头,她们也正想问呢。   薛令蓁轻轻一笑,不经意地转了转手中的玉笛:“是玉笛。先生独爱笛声,其山庄内也有一位擅长演奏笛子的大家,我自小也因先生的缘故,而得她教导。至于名曲,倒谈不上,只是先生特意为我所谱的净心曲罢了。”   几人这才瞧见,薛令蓁手中拿着一只透着莹白之色的玉质笛子,她玉白的手指也如玉雕一般,一眼望去,比这玉笛清冷的色泽还多了些柔美。那白玉的笛身上有着描金的龙凤纹饰,尤以凤纹为主,金凤的尾羽之处更是用点缀了一些花卉仙草的图案,华美精致至极,而且这等大面积使用的龙凤纹饰,以荣惠公主,根本不可以使用,并不可能是清乐阁本身的乐器。以薛令蓁的身份,这金凤却与其甚为贴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特地制来给了薛令蓁。   至于是什么人,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那位姑娘暗中吸了口气,压住了心中缓缓生起些的妒忌,眼神不觉就被这玉笛的华美所吸引住,便是她不会吹奏笛子,也忍不住对这般精致的做工心生喜爱。   “泰安郡主,这玉笛的纹饰实在精致好看,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那位贵女不禁问道,便是不能用相同的纹饰,但这般精美的手法,描出其他的花纹,也好看啊。   薛令蓁望了眼自己的玉笛,眼底里漾出些温柔笑意,幸亏自己颇为喜爱这支笛子,让雪槿随身带着。“这是别人亲手制来送与我的生辰贺礼,并非哪位大师的作品。”   “原来如此。多谢郡主相告。”那位姑娘福了福身子,暗道这太孙殿下当真宠爱泰安郡主,眼底里望着薛令蓁有些艳羡。   秦烟倒是对笛子什么的,不敢兴趣,忙对薛令蓁问道:“蓁蓁,我知道肯定是你赢了的,可详细的结果是什么,那告诉我和六娘呗。”   薛令蓁对着她们二人,才得意一笑,娇俏地露出梨涡来,“我出手,你们还有不放心的?结果两位大师也未明说,不过乐艺之上,我的排名乃是第一。”那净心曲,虽是无名之作,却是谢先生与那位乐艺大师特地为她谱写的曲谱,其中更请教了一些得道高僧,融入了一些佛音,更是与众不同。她这一首曲子,练了十年,在这首曲子上造诣当场众人无人能及的。   秦烟拍手欢喜道:“这可太好了!书法和画艺之上,皆是蓁蓁的拿手好戏,虽不知结果,但那些魁首已经是有把握的事情了。看看那沈夫人到时候颜面何存!”   罗六娘也不禁弯眸笑了起来。   眼见日色渐晚,众人又比试了一番,较之寻常,腹中更觉饥饿。荣惠公主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较早就命人准备了膳食。   众人用罢饭后,荣惠公主那边还未传来结果的消息,而且时间还不算太晚,众人在商讨着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周姑姑见状,上前笑道:“这晚膳后的时间,公主那边正在整理结果,是专门让大家在园子里游玩的。公主府中的这长春园内除了寄心阁、卧雪台外,还有一处镜月湖,占地极广,还有几个小船可供公子小姐们游船,旁边更有一些可供大家写词、作画、猜谜、投壶的器具。倒也不用担心,那处有侍卫宫人看守,也不必太过避嫌的。”   “这倒是个好去处。”一个女子不禁轻声说道。   她一开口,众人也就纷纷同意了。   这些女孩子中,最小的也有十二三岁,最大的,如郭宜冉,更是十**岁,皆在说亲之龄,多多参加此类的宴会,一方面是为了玩乐聚会,另一方面也是在为了自己相看。   若能自己中意,那是最好不过了。   而一向有些大大咧咧的罗六娘面上也有些羞涩,想来和秦烟一般,都是提前被罗夫人交代过了。   镜月湖畔,湖水澄澈,倒映着月华,一下子倒是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月色如水,还是水如月色。湖边十几个少女吩咐着侍人帮她们准备好船只,准备划船。而另一些少女则聚在镜月湖一侧的高台上赏月作画,银铃般的笑声屡屡传来,惹得另一边的少年人心思浮动,忍不住向那边张望,有好些看到了自己认识的女子或是暗中定了亲事的未婚妻,便起身前去寻人,另寻了地方相处。有侍卫与宫人在,倒也无人敢放肆越了规矩。   秦烨坐在湖边的凉亭中,侧身望着对面高台上正在作画的薛令蓁和秦烟、罗六娘三人,自己倒了杯茶水,才转身对宋朗道:“松岩骑术甚好,却没想到这箭术也是精湛过人。孤这回可真是险胜了。”松岩,即是宋定疆为宋朗所取的字。   他酒量甚好,因得了武斗的第一,被人在晚膳时劝了几杯烈酒,倒还是清明,至于其余的人倒是有些喝醉了,一听有女孩子要到这边游船,这才清醒起来,庆幸自己未曾露出丑态。   宋朗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殿下文武双全,臣也是自愧不如。”   坐在一旁的几个公子,互相望了望,只觉得□□味儿有些浓,不禁暗笑,宋朗这人,平日里带着他们练兵,往死里练,没想到倒是个极为疼爱妹妹的,对上了太孙殿下,也气性大得很。   秦烨看了眼正玩得高兴的绝丽少女,抬眸对宋朗举杯谢道:“先前蓁蓁多谢松岩照顾了。”   宋朗抬起茶盏喝了口有些微苦的茶水,舌尖微润,泛起一阵涩意。正如当年一样,他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味道。“殿下不必如此。臣是把郡主当作亲妹妹看待的,自然要疼爱照顾她。”   秦烨微微一笑,起身走出了凉亭,走上拱桥,往薛令蓁所在的那处高台走去。   另一侧,一直在不远处暗中注意着秦烨动静的郭宜冉眼睛一亮,月色下的俊美公子即使神色冷漠,却仍带了丝不同平日的温柔。对比一旁喝得烂醉而企图不轨的秦炽,郭宜冉的心中愈发酸涩嫉妒,又怕秦烨走远了而失了机会,心急之下,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酒醉的秦炽一把推倒,发出沉沉的一声,引来秦烨冷凝的目光。   郭宜冉心神一滞,露出柔弱的神色,缓缓从桥下的树后走出,走上桥,向秦烨行了一礼。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课了!!!明天继续,不要着急,虐郭进行中! 第99章   “见过太孙殿下。”郭宜冉屈膝行了行礼,面上后怕地道:“方才是安国公醉酒了,对云罗失礼,才惊扰了太孙,云罗抱歉。”   月色幽幽,不远处的一排树木就像是一道隔界一般,将另一侧热闹纷杂的声音隔开了来,这一边就显得寂静很多,隐约传来些声响。这一边不过就是个拱桥,素来人少,上方就是画台,侍卫多在那里人多之处守卫,倒留下了一个空幽无人之地。   春季晚上的风还有些微凉,微微拂过郭宜冉的面上,带来丝丝的清凉,对面不远处的男子长身玉立,一双清冷疏离的眼睛朝自己望来,俊美如玉的脸上甚至连点疑惑的神情都不曾有,仿佛自己就是个无关轻重的人,存在与否没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人,真的能让自己成功吗?郭宜冉原本有些昏热的脑袋里猛然清醒了片刻,不禁犹豫怯怕地抿了抿的唇瓣,但随即她的心又变得滚烫滚烫的,她局促不安,这是一步登天也有可能一步深渊。可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或许就能成功呢。   就像当初对她情根深种的五皇孙,那般待她好,那般喜欢她,可是在他的嫡母给他安排通房丫头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拒绝。   一旁的清澈的湖面中,倒映着她秀美柔婉的身姿和容颜,精心打扮之下,女子成熟而带着一种青涩的独特风韵在她身上更好地体现出来了。   秦烨负手转身望着她,因站在拱形桥的正中间,再加上身形修长高大,秦烨居高临下地望着微微垂手,显得有些可怜的女子,一种压迫感缓缓袭上了郭宜冉的心头。   “云罗县主说笑了,我不过是因有声响,回身查看罢了。方才之事如何,我并不会放在心上。”秦烨深色的眼眸看向郭宜冉,似乎意有所指,看着她自作聪明而实则自不量力的行为,眼里掠过一丝讽刺。   郭宜冉面色微白,他不在意?就算她被秦炽占了清白,他也是能无动于衷的!见秦烨已经就要转身离开,她强忍着羞耻,缓缓福身道:“殿下美名在外,文武双全,云罗早已暗中心悦殿下,云罗自知身份低微,不比泰安郡主得殿下欢喜,云罗不求名分,只愿能留在殿下身边。”   美名在外?不求名分?秦烨忍不住嗤笑,他身上煞星之名早就洗脱不净,只是百姓中声望极高,又有福星在旁,大权在握,旁人也就不在意这些。她倒是会说话,不求名份,这样的女子说的好听,可她们是为着什么而来,不还是名份地位?   听着秦烨无动于衷,还有嘲讽地笑了起来,郭宜冉眼里微微湿润,身形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她含泪道:“殿下是不信吗?”   纤细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地解开腰间的腰带,有些轻薄的外衫随即就被风吹起,露出内衬的裙衫来,郭宜冉秀美的面上一片羞红。纤瘦而成熟的身躯就隐在这衣衫之中,倘若有其他男子在此,只怕早已经瞪大了眼睛,被这女子的大胆行为吓到了。   “污秽不堪!”尚有宫人侍卫在不远处,秦烨到底没料到这女子还能如此不知羞耻,脸上不由得阴沉下来,眼神急忙移开,唯恐被脏了眼睛。秦烨这才扭头余光瞥见了这湖面,以及桥下不远处被郭宜冉推倒后,骂骂咧咧站不稳的秦炽。   郭宜冉见秦烨不仅不被诱惑,反而心生厌恶,不禁情急,向前走去,想要同他有了肌肤之亲,自然就无法说的开了。   秦烨听着她的脚步声,嘴角升起冷笑,这次出宫本想着就是在荣惠姑母的公主府中,倒也未曾带侍卫,可惜要自己亲自动手。   敢算计到他的头上,秦烨忍住了心中的怒火,伸腿突然一个飞踢出去,直直踢中了郭宜冉的腰腹,她是个柔弱无力的女子,反应根本比不过长年练武的秦烨,瞪大了双目,身子向一旁倒去,只觉得这重重一击下,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置。   拱桥两侧的围栏本就只是木质,再加上长年在湖边,有些受潮,根本受不住郭宜冉一个十**岁女子的重量,晃动几下,就从中断裂开来,郭宜冉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倒向了水中,在湖水里挣扎个不停。   这湖水根本就不是太深,淹不死一个成年的女子,更何况那凉亭周围就有侍卫,听到了这声响,自然很快赶过来。秦烨冷眼看着自己作死的郭宜冉,微微勾唇一笑,迅速往薛令蓁的方向赶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拱桥之上。   郭宜冉这声尖叫,迟早会把不少人都吸引来,她被从水里救出来,也与侍卫有了肌肤之亲。就算是自己从水里爬了出来,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而不远处,还有些醉醺醺的秦炽被这突如其来尖叫声吓得一个激灵,有些清醒了,骂道:“好个假清高的,跟老五早就纠缠不清了,还敢拒绝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听到有人扑腾水呼救的声音,秦炽想起刚才尖叫,不禁好奇望去,只见月色下,郭宜冉在湖中湿透了衣衫,身形毕露,更何况她还衣衫散开,情急挣扎之下,早已经露出一部分白皙的肌肤,与一抹淡紫的抹胸痕迹,望在久经风月场的秦炽眼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这郭宜冉想要勾引人,自解罗衫欲爬床,反被人踢下了这镜月湖中。   秦炽愤愤不平这郭宜冉不愿从了自己,反而这般下贱地去勾引别人,可目光定在了郭宜冉的肌肤上,心头有些骚动。这云罗县主,到底是个县主,姿容不错,若是被自己占去了清白,入府成了自己的侍妾,倒也是便宜美事。   想罢,秦炽快速下水,往郭宜冉那边走去,伸手一揽,就将郭宜冉扣在怀里,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一片柔嫩肌肤下,秦炽心神一荡,不禁手下动作不安分起来。   郭宜冉哪里还不知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挣扎着,可惜被踢了一脚,又落了水,惊吓之下,她根本挣脱不开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郭宜冉心里一片冰凉,愤恨地望着秦炽,羞愤欲死。   高台之上,少女们各自展示着自己所画的景色,又不禁猜测着这次比试的结果,热闹非凡。略有些显得嘈杂的声音下,薛令蓁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女子尖细的声音,不过并不清晰,随即就又被身侧秦烟与罗六娘的嬉笑声掩盖了过去。   “阿烟、六娘,你们方才可是有听到了什么声音?”薛令蓁皱了皱眉,问道,手中搁下了毛笔,活动一下手腕。身侧服侍的宫人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净手,薛令蓁看了看自己沾了些颜色的手,便点了点头。   宫人随即便准备好了清水,替她卸去了戒指、手镯等首饰,拿柔软的巾帕洗去了颜色,拿膏子在手上抹匀,重新给薛令蓁戴上首饰,这才退下。   秦烟和罗六娘摇了摇头,罗六娘笑道:“这周遭都有宫人和侍卫,来的大多都是勋贵家中的女儿公子,自幼就精心教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薛令蓁“哦”了一声,拿起自己的画作去放到一旁的通风处晾干,过了不久,就见一个侍女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神情焦急,却又带了奇怪的尴尬神色。   站在薛令蓁身侧较为年长的宫人拦下了她,道:“平日里的礼仪都去了哪里?这般慌慌张张的,小心冲撞了贵人!”   薛令蓁摆了摆手,忙道:“她这般焦急,别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问向那个侍女,“你到底怎么了?”   在高台上的十几个的少女见了动静,纷纷围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侍女也顾不得行礼了,道:“云罗县主不知怎的,落了水,被安国公救了起来,如今正要自绝呢!”   安国公?!   众人面面相觑,年轻又尚未定亲的少女不禁有些尴尬。这安国公的名声在京城里谁人不知,好色又性子残暴。秦烨手中人命不少,人人都说他身上带煞气,可也自知那是身有罪过该杀之人。   可这秦炽倒是没杀这么多人,可自他出宫建府后,府中的妻妾,除了正妻谢氏之外,其余妾侍每月必会请大夫走一趟,成亲不足半年的时候,府上已经有两个妾侍、两个通房“病亡”了。可她们这些人家,多少知道一点,那些女子身上都有着各种伤痕,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郭宜冉姿容也算得上美丽,又是无所依仗的孤女,若是秦炽色心一犯,存心算计,倒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今郭宜冉想必是被他占了清白,秦炽又已经有了正妻,一个县主入府,也只能当了侍妾,能被其好好对待才怪。   众人虽不喜这郭宜冉的为人,却也不忍心她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有些默然。   “咱们去看看吧。好好的一个女子怎么就突然落水了呢?又怎么偏偏被安国公给救了?”其中一个女子皱着眉头说道,对秦炽已是十分厌恶。   罗六娘悄声道:“咱们也去看看吧。”   薛令蓁垂了垂长睫,缓缓点了点头,总觉得这事情不该这么简单。   众人结伴,随着那来传话的侍女去往如今郭宜冉休憩的地方走去,下台阶时,薛令蓁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扭头望了一眼那此刻已经恢复平静澄澈的湖面,却见秦烨从另一侧的台阶上走来,神情森然冰凉,待见到薛令蓁后,大约是怕惹她担忧,这才缓和了些神色,快步上前来。   薛令蓁对秦烟和罗六娘笑了笑,停下了脚步,等秦烨过来,准备与他一起过去。 第100章   高座之上,荣惠公主端起酒杯,跟众人谈笑,一旁的周姑姑端着红木漆盘恭恭敬敬地走了上来,轻声对荣惠公主说了些什么。   沈夫人神色一顿,偷偷地望了过去,一见那荣惠公主的面上轻轻一笑,心中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荣惠公主取来一串十八子东珠金丝刻花手串缠在了红木漆盘上摆着的一封卷起来的红纸上,又拿了一支赤金牡丹红玉簪子同一个白玉缠丝手镯放在了另外两张红纸的两旁。这想必就是了这次三次的魁首。   云氏看了眼,倒是觉得荣惠公主果真是手笔大。那给魁首的十八子东珠金丝刻花手串,东珠颗颗圆润明丽,华光璀璨,先雕刻了花纹,又再以打磨得极细的金丝镶嵌进去。另一支的簪子那红玉亦是难得,而白玉缠丝手镯技艺精湛,一眼就瞧出是出自名家之手。   都说荣惠公主得皇帝宠爱,这倒是不假,否则哪里能次次宴会都能如此送出大手笔。   “可是结果出来了?您快些告诉我们。可别吊我们胃口。”一位眉眼俏丽精明的夫人掩唇一笑,问向了荣惠公主,眼神在罗、宋、沈三家的夫人面上转悠一圈,毫不掩饰自己看戏的心情。   荣惠公主显然与这妇人有些交情,见状,也并未生气,只笑道:“谢三娘当年被父皇称赞了才貌双绝,蓁姐儿乃是其亲传的学生,自然不会逊色的。赢得了魁首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了。倒是七娘与荣家的姑娘令人吃惊,分别取得了榜眼、探花。”姚七娘乃是姚家隔房的姑娘,一直虽祖父母生长在老家,前年方才回京。不过姚家出过三代的帝师,姚七娘在这等熏陶之下,才华出众也是理所应当。而荣家姑娘素来是个认真刻苦的主儿,自上一次落败后就一直费心读书。   众人神色一变,不由看了眼沈夫人,她原还想指着郭宜冉夺得魁首,哪知她便是连个前三甲都没入,心头一阵气恼,错愕地问道:“殿下,宜冉究竟排名多少?”   荣惠公主轻轻一笑,面露可惜:“这郭姑娘的确出色,这乐艺在两位大师那里可是得了第二名。只是这画艺和诗词一道,虽在我们这些人中得分甚高,可在寄心阁与卧雪台中的得分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因此排名靠后。”   众人垂头暗想,郭宜冉的画作经公主一说,倒还有些印象,才华的确不是虚的,可这般却在那些年轻人中只得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投票,这人缘究竟要多差。总不至于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男子都故意针对她吧。   沈夫人胸口堵着一块石头,正欲开口说话,只见那一个身着素紫绫子裙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荣惠公主眉头一挑,认出来这是镜月湖那边专门侍奉的丫鬟。   那紫裙丫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正中央,哭道:“云罗县主……”   沈夫人猛地站起身,问道:“宜冉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罗夫人和云氏。   “就是,你别吞吞吐吐的,免得耽误了,又惹得人心急!”荣惠公主身侧的周姑姑连声呵斥。   丫鬟本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直说的,见有人呵斥,直接就道:“云罗县主不知为何,在窄月桥那里坠了湖,如今被安国公救了起来,正在镜月湖的悠怡阁里休憩,兰姐姐已经吩咐人去请了大夫了。”   安国公?荣惠公主的面色骤然沉下,与众人一般,直接就觉得该是这秦炽见色起意所为。今日这秦炽苦求着要来,她念着到底是亲侄儿,又已经成了亲,再者,那卧雪台里都是出身高贵或有些依仗的少女,秦炽没了圣宠,一事无成,料他也不敢胡乱为。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   那云罗县主身份也是尴尬,便是在父皇面前也不好交代,荣惠公主心中暗叹,面上带了丝烦恼。   那位精明的美貌妇人望着沈夫人不禁有些同情。见这沈夫人对郭宜冉那般疼爱,出了这档子事,也只怕是伤心了。郭宜冉再是个县主,在水里衣衫浸透还与男子肌肤相亲,也只能入了安国公府当妾侍侧夫人了。   “咚!”的一声重响,只见沈夫人手里的杯盏砸在了地上,眼中含泪,满是绝望。   荣惠公主咬牙道:“去问问云罗究竟怎么回事!”   周姑姑愣了愣神,急忙屈膝应了声是,命人将手里的托盘收好,暗叹这公主刚回京,安国公就能送上一份这么大的“惊喜”。   薛令蓁和秦烨他们赶到时,正好迎面遇见了荣惠公主众人,沈夫人泣不成声,眼底里是恨毒了此时因受了凉被送到另一侧的厢房里休息的秦炽。   薛令蓁几人行了礼,荣惠公主诧异地看了一眼与薛令蓁相伴的秦烨,还真是感情好啊。   云氏见了薛令蓁与宋定疆皆是安然无事,才放下了心,冲他们二人笑了笑。   望着薛令蓁几人,沈夫人不禁焦急问道:“你们怎么也才来?不是同宜冉在一处的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令蓁身份最高,摇了摇头道:“我们并不与云罗县主在一起,到了镜月湖后,我们就各自寻了游玩的地方,倒是一直没瞧见她在人多的地方露出面。”   沈夫人顾不得说上其他,听到屋内传来了些郭宜冉的动静,便跟着荣惠公主入了厢房之中,而其余的人以及跟着来的男子们则被排斥在了屋外。   厢房内,郭宜冉想起方才自己被秦炽搂在怀里羞辱,只觉得作呕,浑身被他触摸过的地方更是肮脏不堪,一想起方才的场景,更是后怕地蜷缩在床上。见到来人,郭宜冉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脖子间的方才上吊所勒伤了的伤。   “先生……”见着沈夫人,郭宜冉含泪哽咽道,因伤着了嗓子,更是觉得声音嘶哑可怜。待她眼神一转,瞥到了门口薛令蓁的身影,猛地攥紧了手指。   沈夫人上前搂住她,安慰道:“宜冉莫怕,若是有人欺负你,公主不会轻易放过的?”   郭宜冉道:“是我本是在桥边散心,脚一滑,摔了出去,秦炽见此,便对我图谋不轨!云罗有意一死干净了事,可着实不甘!”   她在赌,秦烨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若是不会,她还有最后的一丝机会。若是会,那就只当是临死挣扎罢了。郭宜冉垂眸惨淡一笑,手下揪紧了锦被。明明刚入宫的时候,姑母尚在,一切都是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了,可如今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在秦炽有个浑烂的名声,自己只要这般说了,他再怎么说自己勾引得他,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推脱罪责。   郭宜冉话音刚落,荣惠公主气得踢翻了身侧的凳子,这秦炽贪色,还敢在她的园子里动手,着实好大的胆子!   “来人,去把安国公给我绑了,送到宫里面去!”   围在窗下偷听的几个与秦炽交好的酒友一听,不由吓得一哆嗦,这荣惠公主别看现在温柔,年轻时的厉害事迹也不少,若真是惹怒了她,当真是自寻死路了。   其中一人想了想,还是让身侧跟着的小厮去给秦炽传了消息。好歹有个准备。   秦炽一听,倒是没料到自己名声差的让荣惠公主问都不问直接定了自己的罪,跳脚骂道这郭氏贱人还想把事情都推给自己,来全了自己的名声。正愁没替自己辩解,急忙跑到了荣惠公主面前,连衣衫都尚未收拾整齐,惹得路过一些丫鬟纷纷避开。   薛令蓁同云氏说了几句话,缓缓跟秦烨走到了外院里,看着满园的春意盎然景色,薛令蓁方才沉闷的心情才轻松一些,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放在手中把玩,小小娇嫩的花苞在手中异能的润泽下,缓缓绽放,在白皙如玉的指间愈发鲜艳娇美。   秦烨早在当年魏老夫人的寿宴上便知她有奇术,早已波澜不惊。薛令蓁眉眼狡黠一弯,笑了笑,将手中花朵别在了他的腰带上,调笑道:“烨哥哥容貌俊美,这朵花也是鲜花赠美人了。”   秦烨唇角微勾,薛令蓁就突然被气冲冲而来的秦炽吓了一跳。   眼见其衣衫不整的样子,秦烨眉头皱起,伸手揽过薛令蓁纤细柔软的腰身,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转过了她的脸,手臂虚虚一揽,就将人扣在了怀里,他指腹不经意间抚了薛令蓁的腰侧,心下暗道这人还是有些瘦了,怕是自己走这几年,在宫中无人监管,便不好好吃饭了。日后还是要多喂些。   薛令蓁本想去看看那边的动静,就被秦烨转过了头,腰身上被他的手指一扣,心里不禁一阵慌乱,忙垂下了头,白玉般的脸颊上透着微微的红霞,娇艳正如秦烨腰带上那株花朵。   “姑母,此事还未弄个明白,您怎么就要给我定了罪?”秦炽忽然走来,幸好跟来的女孩子和夫人们早就因此有外男而不便在场,而在悠怡阁的后厢房里稍作歇息。   荣惠公主冷笑:“你自己的名声你自己还不知?往日里做下的混账事,你自己兜着,又是你自己的府里人,我一个姑母也用不着说些什么。可如今你欺负人欺负到了云罗身上,还是在我的府中,怎么还想抵赖?”   秦炽忽而一笑,打量了郭宜冉一眼,让沈夫人怒目而视,他笑道:“我的确是对这郭宜冉动了些心思,可要不是她自己大晚上的脱了衣服去勾引人,反被别人踹下了水,我也不能那么大胆。毕竟我可不想再被降爵了。再说了,她那时手脚无力,站都站不稳,呛了好几口水,直呼救命,我若不去,那湖水再浅,她也得被淹死。我也是为了救她!”   沈夫人听的怒火攻心,呵斥道:“你休要满口胡言乱语!轻薄宜冉不说,更是对她多加羞辱,公主殿下,还请为宜冉做个主!”   荣惠公主盯着郭宜冉片刻,沉思片刻,转身对秦炽道:“此事你有何证据?”   秦炽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小荷包,那上面绣着鸟雀花纹,右下方一个小小的“郭”隐没在了花丛里。“这荷包是从郭县主身上扯下来的,里面可装着一些催情助兴的东西,好好的一个姑娘回准备这些东西吗?”   他讽笑着看了眼一脸怔愣的沈夫人,道:“沈夫人,时间短暂,我可没时间去折腾出这些玩意儿的。” 第101章   “况且,你们不知吧。这郭县主可是个勾搭人的好手儿,我那几个堂弟被她勾搭的也有三四个了。我那五堂弟就是随着康王妃入宫了几回,就把一颗真心放到她身上。天天托人给她偷偷送珍宝。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那梁溪县贪官奸商一案,真不知,那些礼物里有多少是从犯人手里得来的罪证。沈夫人,你也太看得起这个贱人了吧。”秦炽笑容满面地道。   秦炽是个什么人物?少年时期便贪爱女色,太子宠着他,对他放纵,时不时还能从宫里跑出来去几次秦楼楚馆那样的地方,郭宜冉托人寻来的也不过是市面上常见的东西,秦炽这双眼睛岂能看不穿她的心思?   不过她到底是想勾引谁,秦炽还是没那个脑子能猜出来,心下也颇为好奇,一个美人自解罗衫、投怀送抱,还自己带着那些助兴的药,都主动到了这个份儿上了,那人还能一脚把郭宜冉踹到了湖水里,正正好就将人直接送到了自己怀里。   秦炽想了想方才解开郭宜冉衣裙时,那一片青紫,啧啧地想道那人下手倒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沈夫人听他说的话,只觉胸口一闷,险些气晕过去。荣惠公主命人照顾好沈夫人,盯着那荷包看了两眼,心下已经有一半的相信,却仍然吩咐了大夫去查看这荷包所装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秦炽所说那般。   她转身一瞥,就见瑟缩在沈夫人身边的郭宜冉的面上出现了一丝慌乱。轻笑一声,荣惠公主想着,自己今天举办的宴席上都来了些什么人。秦炽是她自己一时心软,倒也不提了。可这云罗县主,好歹也是个皇帝亲封的县主,身上有食俸,父皇都说了,她日后的嫁妆等物由宫中准备,将来风光出嫁。她一个姑娘家,容貌不错,郭家也曾是官宦之家,出身也是中等,自己有个县主的身份,有身份又有钱财,容貌才华都不错,为何就偏偏想起了用这等不知羞耻、下三滥的手段去算计人?   那人必定是身份很高,或者着实出色的人。可对方若是未婚,郭宜冉也用不着如此用下作手段。那必然是对方已经定了亲事,或是成了亲,郭宜冉仍不想放弃,才想着生米煮成熟饭,那男子就必须要对她负责了。   身份高,或是优秀,又已经暗暗定下了亲事或成了婚,还是今日来这次宴会的男子,这般的人选除了秦烨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成了亲的秦炽。   荣惠公主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头微慌,眉头一跳,目光紧紧盯着郭宜冉,忍不住冷笑。那人她倒也是敢选的,上赶着去拆散人家、插进去作妾,更别提蓁蓁与她还一同在兰德堂学习了几年时间,她也脸皮厚得能动这个主意。   “郭姑娘我看还有些不对劲,想必还没有恢复好精神,正好大夫尚未过来,我先出去询问一下秦炽,沈夫人好好陪一下郭姑娘吧。”   荣惠公主命周姑姑拉着秦炽出了卧房,到了外室,问道:“你可见到郭宜冉想算计的究竟是什么人?”   秦炽搓了搓手,知道这姑母是相信了自己,忙道:“我那时醉得有些头晕,又被这郭宜冉推了一把,哪里看得清楚是什么人?最后还是被郭宜冉叫声惊吓得清醒了。姑母,这事情我认罪,可我俩半斤八两,她也别想把事情都推给了我!她若真是三贞九烈的,早就想死了,旁人拦都拦不住,还能在这儿跟您卖可怜?不过那人下手是真狠,郭宜冉身子上一片青紫,还有淤血看着都疼得慌。”   他嘻嘻一笑,“反正一个县主给我当侧室,我也不亏。”秦炽倒也不算傻。若真是他非礼了郭宜冉,皇帝不得再削了他的爵位才怪,可若是郭宜冉自己不干净想爬床,落了水,他下水,秦炽便是说自己是为了救人也行。旁人就算不信,可也无法反驳。   荣惠公主听着他说秦烨下脚狠,不禁抽了抽嘴角。只觉看着秦炽就觉得厌恶,又见其衣衫不整的样子,急忙让人拉了他下去。那边大夫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县主的身子如何?那些东西可的确不干净?”荣惠公主问道。   大夫行了礼,看着荣惠公主摄人的目光,更是觉得浑身都冰冰凉凉,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回道:“县主并无大碍,只是皮肤娇嫩,被粗麻绳子磨伤罢了。至于那些东西,的确是如安国公所说,是市面上常见的夫妻催情助兴之药,药效并不强大,不过用量有些多。”   荣惠公主额头青筋直跳,敢对未来储君用药爬床?就连太医院都不敢随意让皇帝和储君用那些不干净的药物,她倒是敢,还怕药效不够,准备加大计量!这郭宜冉分明就是把太孙看成了自己爬床的工具罢了,她怎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若真是成功了,秦烨的身子但凡出了任何差错,姚家、驸马还有她这公主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公主,这件事情可要禀报给圣上?”周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道。   荣惠公主揉了揉自己抽疼的额角,道:“这自然是要的,还要去给父皇和阿烨、泰安他们陪个礼,莫要因此迁怒了公主府和驸马才好。”   “那这两位……”   荣惠公主气道:“让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下作货色给我把衣服穿好,都给我看好了关起来,明日跟我进宫禀话!”   “是!”周姑姑急忙应下,叫了人进屋,分别将郭宜冉和秦炽看管起来。荣惠公主忍不住锤了一拳在桌子上,刚回京,就被这两个祸害给连累了。父皇是疼爱自己,可自己与秦烨却没什么交往,若是得罪了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沈夫人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举动,许久才反应过来,问着郭宜冉道:“你怎么能动了这般不堪的心思?爬床?那是一个良家女子该有的行为吗?更别提你居住在宫中,由我亲自教导。说!你究竟想算计的是什么人?”   郭宜冉默默不言语,暗自垂泪,见周姑姑这举动,哪里还不知是事情暴露了出来。只是一想到倘若不进了安国公府,自己就只得进了尼姑庵一生孤苦。而此事闹到了皇上面前,就连她这个县主的身份也无法保住。那时候,她与安国公府那些低贱的侍妾有什么区别?   她到底想的简单了,仅凭她那荷包里准备给秦烨下的药,就足够重罪了,仅仅削去她的县主之位简直太轻了。   周姑姑对着沈夫人道:“云罗县主胆识的确过人,连不敢肖想的人都敢下了药,那可是要命的罪过。好在太孙殿下无恙。如今倒还牵累了我们公主和驸马。”   要命?郭宜冉抬起朦胧的泪眼,呢喃道:“怎么可能呢?我让翠娘买来的都是些夫妻间助兴的药物,不碍着性命健康的。更何况太孙殿下根本没有吃下那些东西!”   沈夫人吓得心砰砰直跳,闭了闭眼睛,给储君下药,可是大罪,谁管你药里有没有害处,该给你定罪,从不手软。这下子,谁都救不了郭宜冉了。   这下子,满京城都该笑话,她偏爱郭宜冉,却教出了个下作放—荡的学生了。当真是讽刺!   宴会不欢而散,荣惠公主还是将这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奖励派人送了过去,亲自带着人来同秦烨解释。   薛令蓁手上把玩着方才荣惠公主送来的东珠手串,圆润的东珠在玉指间串绕,很是舒适。听荣惠公主之言,薛令蓁不由疑惑地看了眼身侧的秦烨,这郭宜冉和秦炽之事难不成还有他的关系?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郭宜冉并非是无辜的,只是想算计秦烨,倒被他给踢下了湖,被秦炽占了便宜。薛令蓁瞥了眼秦烨俊美的脸庞,撇了撇嘴,将手中的东珠放了下来,这郭宜冉真真是把人对她的同情和好感都给作没了。   “姑母莫要担忧。侄儿明白,此事自是与姑母姑父无关的。”秦烨推脱了荣惠公主送来的华贵赔礼,只收下了一枚紫玉宝珠,想着给蓁蓁做个镶嵌的簪子。   “此事还是姑母大意了。不知这传说性情温婉可人的郭县主会是这个样子。”荣惠公主一叹,见秦烨并未生气,心中安定下来。   待荣惠公主将二人送上马车,秦烟又在后面的一辆马车内,薛令蓁看着秦烨,不高兴地道:“她又是如何瞧上你的啦?”   秦烨听她的话里带着些酸气儿,手中握着她的手,嘴角笑意加深:“这我哪里知道   ?我去朝堂上时都是男子,也不得随意说话,而我下了朝,你又一直陪伴着我,哪一日都有你在的。我可是与你写下了契书的。”   薛令蓁脸上微红,细想一番,说道:“我看她倒还真不像是对你情根深种的,倒像是看中你身上的身份。她又是那般对权势地位极为在乎的性子。果真是权势动人心啊!这一回且看郭宜冉的的下场怎么样了。这人,真是变化极大。”   她纤柔美的手指微微转动着东珠手串,正好那串佛珠戴在秦烨身上,她自己总觉得腕子上空荡荡的。   秦烨望着窗外,幽幽的月色中,两个人的影子从窗内倒映出,重重叠叠地缠在了一起。   他笑道:“你我未变就好。” 第102章   吴贵妃自从年初的大病后,就被太医交代了,如今年岁已大,不得动气劳累,因而便一直在休养身体,就连宫务也都完全交给了吴太子妃管理,此次听说了女儿随驸马回京,高兴了不得了,谁知女儿刚摆了个宴席,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荣惠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众人也是想瞒住她。可今日一早荣惠公主入宫的消息不知为何被吴贵妃得知了,问身侧的小宫女为何公主没有跟她说自己进宫了,进宫了也不带着驸马来瞧瞧她母妃。   那小宫女没有能说会道的嘴,周旋不了几下,就被吴贵妃给问得招了出来。一听说郭宜冉对秦烨下药、意欲爬床反被秦炽给算计了的事情,没多久,吴贵妃就又气得身子不舒适,连连有些头晕。   身侧的裕秀罚了守不住嘴的小宫女,连忙命人请了御医来瞧,自己转身去云容殿请来了薛令蓁。   薛令蓁这边刚起身不久,坐在妆台前,由着雪槿替她梳妆。   秦烨昨日先命人将秦烟送回了太子妃那里,陪着她回了云容殿,那人走时突然回身紧紧一抱,恨不得将她的骨头肌肤都尽数揉碎了,吞到身体里,男子滚热的气息喘息在耳间,令她也忍不住心跳加速,脸红不已。   最后秦烨倒是走得痛快,却惹得她满脑子的浮想联翩,睡到床上,点了安神香都毫无睡意,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时分,才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雪槿同雪松见自家主子不同于以往的小女儿的神色,也不出言打断,彼此间相视一笑,未曾停下手上的动作。   雪槿替她选了一身素白底绣缠枝玉兰花束腰上衫,下则是青色碧波云纹长裙。鸦羽般的发髻上各自簪了一对珍珠盘花点金蕊钗子,下坠细致精巧的琉璃蝴蝶流苏,摇摇晃晃,像是在绕着花朵飞舞采花,颇有生趣。脖颈间戴了个白玉蓝琉璃珠璎珞,正中间缀着盈盈润润的一块碧色美玉,宛如一片清润湖水。   这般清新的打扮是极为适合薛令蓁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木的香气,让人靠近时,当真便觉得有一种春意袭上心头,也衬得少女娇丽的容颜更显得雅致灵动。   薛令蓁鲜少上妆,只描了描眉毛就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喜欢这身打扮,不禁笑道:“雪槿还真是一双巧手,什么都会干,就连打扮人的手艺也是出挑得不行。来日你若是出嫁了,我可舍不得。”   雪槿瞪大了眼睛,认真地道:“殿下交代过奴婢要护着郡主的,哪里就有因了嫁人就离开的道理呢?奴婢和雪松一般,要一直守着郡主您的。”   雪松附和道:“就是,奴婢呆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了,不想嫁人,郡主您可不能不让奴婢跟着您了!”   薛令蓁笑她二人,道:“我不过是怕你们年岁大了,若是有了心仪的人,被我给耽误了。雪桐在宫外可就已经出嫁了。你们可与她差不多大。”   雪桐留在宫外,帮着薛令蓁打理医馆等事,她人生得不错,手艺又好,更何况还是国公府中泰安郡主跟前的大丫鬟,虽不在其跟前任职了,可这身份还在,自己还跟昌国公夫人有一段师徒情分,这样的背景,便是比起一般小官家的女儿都是不差的。待她年纪到了,不少就有人上门替她说亲,最后还是她自己看中了一个薛令蓁庄子上采药的青年,便定了亲,一年前便出嫁了,薛令蓁命人出宫给她送了一份嫁妆。如今两口子都在医馆里做事,日子和美,那青年待雪桐也极好。   雪松笑道:“到时候我与雪槿要是想出嫁了,郡主您就费费心了。”   三人正说笑着,忽见裕秀姑姑来了,薛令蓁面色严肃下来,问道:“姑姑好,可是贵妃娘娘的身体又出了岔子?”   裕秀道:“被一个小宫女漏嘴说出了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如今正气得头晕。奴婢想着每回娘娘头晕,见到了郡主您,就觉得身体好些了,想请您过去陪陪娘娘,待会儿圣上若是有旨意下来,或是公主殿下来了,您在,也好让娘娘的身体精神些。倒是麻烦郡主了。”   薛令蓁眉间带着抹关切,笑道:“这有什么。左右我收拾好了,随你去前殿不过几步的路。”   太医方才已经来瞧过了,开了药方子,便离去了。吴贵妃靠在软塌上,身上搭着一床薄被,额头上系着个青色抹额,显得气色不好。薛令蓁上前行了礼,坐在她身边,道:“娘娘身体本来就不大好,我和长乐、太子妃娘娘费了心思才将您的身体调养的好些了,您怎么又不听劝动了怒呢?”   吴贵妃年老了,总对年轻的小姑娘忍不住心软疼爱,自郭宜冉进宫后,先是依靠的姑母去世,后又被六公主欺辱算计,孤身一人的,吴贵妃也是多加照拂,便是份例,都是比县主的份例多加了一份的。可如今,这郭宜冉却是企图在自己亲生女儿的宴席上对太孙下药,女儿女婿无端就被牵连了进去,当真是引狼入室!   “当年蓁蓁和烟姐儿帮了她可不少,她最后还能不记挂着恩情。我就应该警醒些,交代荣惠莫要与她下帖子。”吴贵妃拍了拍薛令蓁的手,不禁说道,女儿女婿是被无端牵连,这事一查就明白,凭着往日的宠爱,也不会被皇帝重罚,只是这对储君下药一事到底敏感,而且为君者生性难免多疑,吴贵妃担忧皇帝和秦烨会因此,而对女儿夫妻二人有所顾忌,日后的日子也就不如以往了。   郭宜冉为了爬床,就能给太孙下催情的药物。若真是得逞了,来日生下子嗣,若是觉得太孙会会偏爱嫡妃,自己子嗣不能继承皇位,再下毒将太孙谋害了,那也不是不可能。皇帝不会想不到这些的。   一想起这,她再是宽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埋怨郭宜冉。   薛令蓁陪着吴贵妃,拿异能缓和着她的身子,陪着吴贵妃用过了午膳,吴贵妃的面色比起早上时,已经明显红润许多。裕秀暗道,这郡主却是比御医还要有效果,自己倒是请郡主来请对了。   午膳过后不久,张德寿的大徒弟,如今在皇帝身前负责传旨的张喜福到了昌德宫,听说贵妃身体不适,奉皇帝的旨意来看望,顺便也带来郭宜冉一事的消息,让吴贵妃和薛令蓁知道。   张喜福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到现在还有些冰凉凉的。本想着就是云罗县主对太孙殿下想爬床的事情,倒没想到,还牵扯出了当年郭妃娘娘病逝的事情。   “你也不必多礼了,说说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吴贵妃揉着额头说道。   张喜福应了声,道:“圣上听说了此事,自然大怒,下旨就要以谋害皇族的罪名将她处死,可谁知,郭县主大喊皇家还欠了她郭家一条命,若要处死她,那也该将祈德尼姑给处死,是她害死的她姑母,当年的郭妃娘娘!”   吴贵妃和薛令蓁面面相觑,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几年前郭妃死的时候,六公主也不大,还未及笄呢,更何况郭妃也是她的养母啊,竟也能下得去手。那郭宜冉生得与郭妃有五六分的相似,若是六公主心里有鬼,想要除去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一来自己心安、二来郭家的人死绝了,也不会有人再想着追查此事。   可如今六公主在仙慈庵成了个活死人,时隔多年,哪还有什么证据存下?郭宜冉这般说,不过是想让皇帝念着郭妃的一条命,饶了她自己的一条命。   吴贵妃叹了口气:“这其中,最无辜、最受罪的,还是了郭妃自己。”   薛令蓁转身问道:“那皇上是如何说的呢?”   六公主心狠手辣,皇帝是已经亲眼见识过的,郭宜冉说的话,也是有可能的,正好也说得通,六公主为何要对她下手。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帝也是半信半疑。   张喜福道:“皇上最后也是念着郭妃娘娘及其兄长当年的情分上,饶了郭宜冉一命。只是命人毒哑了郭宜冉,削去了县主封号,贬入奴籍,赐给了安国公为奴妾。至于安国公,被打了十五杖,就罚回了家中禁闭。”   薛令蓁坐在一旁,不由垂眸,想起了初见郭宜冉时,她尚还柔婉亲切的样子,心下一叹。   吴贵妃问道:“荣惠和驸马可曾有处罚?”   张喜福笑了笑:“陛下只说了公主识人不清,罚了公主闭门思过几日,抄写佛经为娘娘您祈福,驸马并未受罚。”   吴贵妃安了安心,罚总比不罚好,罚了,就代表着皇帝和秦烨不会再追究此事,荣惠公主彻底从其中摆脱了干系。   张喜福又将皇帝的赐下的补品一一送上,吴贵妃一笑,命裕秀去将东西收入了库房中,怀里揽着薛令蓁,心中大安。   薛令蓁笑了笑,道:“娘娘这下心安了吧。公主无事的。皇上是公主的父亲,素来宠爱公主。烨哥哥也是明事理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迁怒顾忌的呢?”   吴贵妃笑道:“都说蓁姐儿心细,一言就说中了我的心结。我膝下只有荣惠一个宝贝女儿,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她了。”   “如今也就一年多的功夫,蓁姐儿就该及笄了呀。宫中又该热闹了。”吴贵妃摸了摸薛令蓁柔顺的长发,抬眼对站在一旁的裕秀道。   薛令蓁眨了眨眼,道:“我同陛下和烨哥哥说了的,及笄礼是要回家中办的,我阿娘盼了好久的。贵妃娘娘是记错了吧。”   吴贵妃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你个糊涂丫头。女子十五岁及笄后,便可许配出嫁。你是还可以等几年,可太孙可还能等?都二十三了。你也忍心让你烨哥哥继续等下去?”   薛令蓁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脸颊上一片羞红,急忙起身道了声告退,回了云容殿。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居然搞错了女主年龄,写晕了~~ 第103章   “郡主回来了!咦,您的脸色怎么那么红?”正在吩咐着宫人整理东西的雪槿见了薛令蓁捂着脸回来了,迎上前,却见她雪腮凝红,一脸的害羞,不禁笑问道。   裕秀被吴贵妃遣了过来看看薛令蓁,见她这般不好意思,轻笑着说了雪槿一句:“莫要笑你家主子,来日小心责罚你。”   雪槿了然地福着身子应了一声,缓缓退了下去。   裕秀拉过了薛令蓁,果然手心里都有些热,小姑娘大方得体,果真提起了心上人就有些不一般。   “看来郡主日后还有的害羞呢。”裕秀笑说,拍了拍薛令蓁的手,问了问她最近的身体状况。   裕秀道:“郡主大了,转眼也该是知道些事情的年纪。身子可不能马虎,那些冷的、凉的东西可不能贪多,现在小日子还没来,您还没尝过那个苦头,要是真那样痛了,还不知怎么难受呢。”   薛令蓁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上一世她还就被一个小小的月事,折腾得那几天没了精神,什么事情都干不成,这一辈子可不想再受罪了。   待裕秀姑姑走了,薛令蓁闲着无事,又将装着秦烨往年来送来了的生辰礼的小木箱让人收拾了出来,一一翻看了一下,手指停在一串香木手串上,薛令蓁不禁想到了那日秦烨问她何时能及笄,话里话外,她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如今细细一想,莫不是他也是想快些成亲?   “真是的。”薛令蓁垂下眼眸,将手里拿着的香木手串又放回了箱子里,轻轻道了一句,纤白的手指绞在腰前,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害羞做什么。”薛令蓁揉了揉自己娇嫩的脸蛋,有些嫌弃自己,自秦烨回来,脸红羞涩、心跳加速,好像对她自己都是一种常事了。   薛令蓁从梨花木雕缠枝榻上坐起身来,从坐榻靠背柜子里拿来了几本账册,这都是前几日羽衣阁和医馆托人送来的账册,虽都已经有专人清查过一遍,她还是要在过一手,以防有遗漏之处。   待到完全看了一遍,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果真不想秦烨,心思就静了下来了。薛令蓁揉了揉手腕,拿起毛笔在有些错误的账目上修改一二,这才将账册重新收到了柜子里去。   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茶杯坠落摔碎的声音,薛令蓁吓了一跳,毛笔一下子落到了桌案上,未干的墨水溅到了身上的衣裙上。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薛令蓁扬声问道。   “是奴婢忽然被惊了一下罢了。倒是可惜了刚刚给郡主准备的参茶了。”雪松掀了帘子进屋,面色雪白,手里的漆盘里装着碎成了好几份的瓷杯,手上还被这碎瓷给割破了。   薛令蓁见她伤口,目露责怪,下了榻,从妆台上的妆奁里取来了素日里备着的药膏,混着一些异能,给雪松抹到了手指上,一边皱着纤眉问道:“你素日里很是稳重的,什么事情能惊着了你?”   雪松瞥了眼薛令蓁,这才道:“今日下午,沈大人家的夫人入宫来报了丧事。”   “什么丧事?”薛令蓁神色一变,手中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雪松叹了口气,道:“自荣惠公主宴会过后,那些夫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郭宜冉的事情,以及郭宜冉同沈夫人素来亲热如同母女,以致得罪了罗夫人、宋夫人的事情,这下子郭宜冉受了重罚,众人都想和沈夫人摆脱关系,原本与沈大人家的两个女儿定亲的人家一日内都纷纷退了亲事。沈大人一气之下说了几句教训的重话,沈夫人本就接受不了郭宜冉的事情,一刺激下,就在自己屋里吞了金。待晚膳时,其嫂子沈太太去叫她,这才发现了人已经没了气息。”   “这事也不好瞒着,太子妃娘娘那边也命人来说了此事,又叫奴婢莫要惊着了郡主,让郡主心里不舒服。”雪松缓缓道,见薛令蓁神态还好,这才放下心。   薛令蓁早在前世也见过了的生死,可一个与自己相处过一些时日的人昨日还活生生的,今日就这般死掉了,还是有些让她接受不能。她吩咐下去,让雪松明日出宫去沈家走一趟,送些东西。   这郭宜冉,真的是害人害己。沈夫人一生都看重声誉清白,自恃清高,偏偏待若亲女的郭宜冉做出了爬床为妾的不知羞耻的事情,更连累得三个嫡亲的侄女不能安稳出嫁,拖累了沈家名声,她这样的人,再被沈大人一说,自然熬不住了。   不过一想起郭宜冉对秦烨的心思,薛令蓁面色一僵,微微攥紧了纤长的手指,还好,她再也不会恶心自己了。   “对了,你稍后让雪槿去一趟东宫,瞧瞧阿烟怎么样。有太子妃娘娘在,应该无事的。”秦烟不比她,听了沈夫人的死讯,心里必定会平静不下来的。   雪松应了一声,见日色不早,命人传了晚膳,可薛令蓁还是有些心情不好,到底没吃下去多少。   ……   夜色渐渐深沉下来,可盘龙殿内,皇帝尚未歇息,太孙殿下也还没离去呢,这些个服侍皇帝的太监宫女也不能休息,只能继续守着。   张德寿守在外殿门口,年纪大了,这般的时辰,他早就有些支撑不住了,昏昏欲睡,又强迫自己精神起来。周围守着的年轻侍卫和太监都还是精神的。张德寿拍了拍脑袋,暗道还是人老不中用了。   张喜福上前道:“师傅,您不如去下房里休息会儿,这边有徒弟在呢。皇上都是允许您休憩的。”   张德寿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还算有些孝心。小心着点儿,也不知道,太孙殿下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总之师傅交代你一句,万事不打听,揣在心里,自己琢磨就行,可别多话。”   张喜福忙应下,扶着张德寿往下房下人们休憩的地方走去。   盘龙殿中,气氛不由有些冷凝下来。   皇帝坐在雕龙靠背圈椅上,身上的龙袍在烛光的光芒下,五爪金龙威武不凡。皇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处,想起秦烨所说的话,神色有些阴沉,拇指不由转着指上的扳指,血玉扳指的凝光越发润泽起来。   “烨儿,你此话是认真的?”皇帝直起身子,望向站在正中央的秦烨,缓缓发问,却气势逼人。   秦烨抬眸对上了皇帝深邃的目光,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和反悔的坚定:“是,孙儿的话的确是认真的。除了蓁蓁,孙儿不愿再纳二色。孙儿此生并不愿纳什么侧妃、侍妾,还请皇祖父莫要再费心了。”   “胡闹!”皇帝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他看了眼秦烨,继续说:“你与蓁姐儿感情和睦恩爱,朕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蓁姐儿这个孙媳妇,朕是万分千分的满意,这般的品格相貌,便是没有其祥瑞的身份,做个皇后都是使得的。可是……”   “可是哪代帝王,便是帝后感情和睦、皇后专宠的,后宫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妃嫔。哪里像你这般,除了蓁姐儿,其余的女子一概不要!那皇家如何开枝散叶?这般哪里成个体统?”皇帝气道,见秦烨神色不为所动,心头更是一堵。   “莫不是蓁姐儿要求你如此的?你可知,如今宋家和吕家各自掌着军权,军中声望极高,又都与薛家结为姻亲,支持着蓁姐儿。而蓁姐儿一个祥瑞,又献上了神种,在民间的声望已然超过了你。若你再独宠于她,将来外戚权势过大,干预朝政、危及皇权该如何?”皇帝脸色不好地说道。   秦烨摇摇头,道:“此事与蓁蓁无关。”他薄唇微勾,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吕家、宋家有的是颗为臣之心,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处。他们手中的权,是孙儿给的。若当真有不轨之心,孙儿自当亲自收回,孙儿执政,靠的不仅仅是吕、宋两家的支持。至于蓁蓁的声望,皇祖父,待蓁蓁嫁了进来,她不也就是自家人了?何必在意呢?”   皇帝倒是相信秦烨的这句话,这些年的表现,足以证明他是真有手段将权力把握在手中。皇帝心中安定,赞赏地看了眼秦烨。听闻他如此说,那必然是他手下还有除了吕、宋两家之外的其他势力,而且这股势力并不逊色,并且会与吕、宋两家之权形成一种平衡之态,维持朝堂稳定。   “这般说来,你便当真是执意只娶蓁姐儿一人?子嗣你就不担心?”皇帝问道,心头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个孙儿倒是个专情之人。只不过,秦烨远比太子要会看人、要好运,蓁姐儿可不是当年的李庶妃可以比的。   秦烨提起薛令蓁,唇角不禁带了丝温柔笑意,道:“正是。蓁蓁待我无二心,我亦是一意待她。子嗣之事,以蓁蓁的福缘,皇祖父不必担忧的。”   他正色道:“孙儿早与蓁蓁定下了契书,若您再执意赐下了侧妃侍妾,岂不是叫孙儿违背了誓言,上天会惩罚的,于大齐也是不利的。毕竟上天可是十分爱护蓁蓁这个祥瑞的。”   皇帝一愣,指着秦烨笑骂:“你这也不与朕早说!罢了罢了,左右朕也老了,你的事情,朕懒得操心。赶紧给朕走,省得看了烦心!”   秦烨微微一笑,这才躬身行了礼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急着上课啊,红包回来发~~~ 第104章   地牢之中,传旨太监刚刚将皇帝的口谕传达了下来,手底下的人已经将哑药给她灌了下去,此刻嗓子里泛着撕裂的疼痛。   郭宜冉十指纤纤,挣扎得早就将指甲上的丹蔻摩擦掉了,分外狼狈。   “安国公向圣上求了你做奴妾,郭姑娘稍微收等待一下,稍后安国公就要派人来接你了。”   太监尖细的声音刚刚落下,郭宜冉瞪大了双眼猛地摇起了头,面上布满了惊慌。   这不是她的结果。她姑母的一条命就换来了如此结果?她的那些药也不过是以防计划不成功罢了。根本就不是害太孙殿下的,又不致命。何至于此?   这位昔日也是位有封号的县主啊。那太监同情地望了眼她,这宫里面妃子再想争宠,可一旦私自给皇帝服用不干净的东西或是牵扯进了巫蛊一事,都是没有出路的。沾上了这两件事情,根本就说不清楚。真不知这位还是在宫中教导着长大的女子如何就一时糊涂,害了自己的终生。   郭宜冉突然仰头,眼里含着泪光,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最后在地面写了个“沈”字,看向了太监。   传旨太监叹了口气,知道这郭宜冉与沈夫人亲近,便道:“沈夫人家中的长嫂昨日进宫报了丧事,沈夫人受不得打击和刺激,昨日下午已经吞金去了。算是奴才给姑娘一个忠告,日后做事,先冷静地细想一下或者跟别人商量商量,这样糊涂又害人害己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了。”   郭宜冉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待传旨太监走了,眼里蓦地涌出泪水,伏在地面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郭姑娘,你没事吧?”青年的声音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这声音郭宜冉万分熟悉的,身形一僵,僵硬地抬起头来,对上了隔在外面的,青年的面容,眼里满是对她的关切。郭宜冉张了张口,只能说出“五皇孙”的口型。   五皇孙眼睛稍稍红了,上下打量了郭宜冉,见她除了嗓子之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也未被人欺负过,这才放下了心,笑着宽慰道:“宜冉,你莫要担心。我已经和三堂兄求了你来,我在外边买了处宅子,现下我尚未分家,你是不便入府的,先在那里住着,有嬷嬷照顾着你的。待将来世子袭了爵,我被分了出来了,就可以日日陪着你。”   郭宜冉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秦炽什么样的个性,能答应五皇孙的请求,必定是五皇孙花了不小的代价才将她换了出来。更别提如今她的罪名,牵扯上关系,日后在朝堂中五皇孙也难为人,她哪里值得他这般?当真是傻人!   她一生里对她最好的两个人,一个因她而死,一个被她嫌弃利用后百般想摆脱关系。为了那本就无法触及的东西,反而把这些都给丢了。若是当初就听了嬷嬷的劝告,适可而止,嫁给五皇孙就好了。   五皇孙怜惜地看着她,命人开了牢门,将郭宜冉接了出来,将人抱在了怀里,道:“嗓子上的伤用的是宫内的秘药,恐怕是恢复不了了,不过我找些好的大夫给你调养调养,没准儿还是能发出声音的。”   郭宜冉看着他,张了张口,“谢谢你。”   ……   康王府倒是几个王府里最先分家的一个,嫡子虽说也被立了世子,可如今一算,也不过小小的年纪,还不能袭爵呢,这康王和康王妃就上折子分了府,几个年幼的庶子倒还可以留在府中抚养,可几个长成大人的庶子不管成亲还是未成亲的,都被分了出去。   康王托关系各自给了个小官职,也就算尽责了。只有那庶长子五皇孙倒像是因先前的事情,得了康王的厌弃,并未得到任何官职,并且分的银钱也是最少的一个。   不过这五皇孙倒是几个兄弟里最为开心的,接了新纳的宠妾,便去了提前买好的宅子住下。   皇帝为此,又训了一通康王夫妻俩,这是有多容不下庶子,才能这么不留情面。康王有口难言,总不能自己招了儿子将那郭宜冉买了下来,还留在了外宅中,只能乖乖听骂。   日子转眼到了年底,难得没下雪,天气又晴朗无风,想着罗六娘已经定了亲事,日后定是出门不便,薛令蓁与秦烟约了她一起去马场上玩一玩。   薛令蓁与罗六娘不如以往日日可见了,昨夜里就命人将她上个月刚按着体型做的骑装拿了出来,事事都提前准备好了,这才被雪槿、雪松服侍着睡下。   不过第二天,直到秦烟因着担心从东宫来云容殿来寻她了,薛令蓁都没有能从床上起身来,急忙之中才派了人去跟秦烟道自己不舒服。   云容殿中,昨夜薛令蓁睡过的床褥已经被重新换了新的,天气寒冷,屋内烧了地暖,难得熏了些暖香,殿内铺着软绵绵、毛茸茸的毯子,看着十分暖和。   卧榻上的桌案被撤走,铺了层厚软的垫子,薛令蓁就卧在榻上,身上换了身天水碧绣松柏竹纹的小袄,肩上随意地披着件罩衫,自早上起来,仅是梳洗了,连头发都未曾挽起,只拿了发带束在脑后,以防碍事。   长发微微散乱地披在身后,薛令蓁微微垂着眼睫,看着手中打发时间的游记,有时腹部疼得狠了,青葱润水一般的纤细手指也不禁抠着纸张。她娇美的小脸泛着些雪白,嘴唇微干,无精打采地将身上的锦被盖得严实,也不敢大动作。像是一朵娇花突然失了滋润,有些垂败,又惹得人怜惜。   “郡主,奴婢把谢先生送的暖玉找了过来,您压在贴身的衣服下面,外头在暖个汤婆子,也能舒服些。太医说您这也不是大毛病,就是第一次,又是第一日才疼得狠些了,过后的几天就好受些了。太医给您开了些缓解疼痛的药,奴婢已经吩咐人去熬了,您先喝口热水润润嘴唇,都有些干了。”雪槿缓缓说道,给薛令蓁端了杯热水,让她润润有些干的唇瓣,掀开被子将暖玉塞进了薛令蓁的腹部,一摸她的手脚,都是暖乎乎的,这才放下了心。   秦烟走了进来,穿得厚,被这地暖弄得有些脸红,也未曾叫人通报,就见到薛令蓁这一副无精气神的模样,关切道:“蓁蓁,你怎么这样儿了?今早突然派人来说你不舒服,吓了我一跳。昨日你还跟我兴冲冲地说着今日要去王叔那里的后山去逛逛的,怎么一夜就病了?”   薛令蓁不敢动身子,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下身一阵暖流流出,小腹又酸又抽疼,把她的力气都给疼没了。而且这古代的月事带子较窄,而且就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生怕一动了身子,就又弄脏了衣服。   她到底还是没摆脱掉痛经的毛病,哪怕重活了一世,还是如此。这种生理痛,便是拿异能来   也没什么用处。   见秦烟问道,薛令蓁抿了抿嘴,声音因疼得失了几分力气,道:“你一看就是还没长大,我这哪里是生病了?是跟六娘一般来了小日子。身体不舒服罢了。几日后就好了。”   秦烟面上掠过惊讶,倒没想到,平日里薛令蓁看起来比她们谁都健康,来了月事,倒疼得没了什么精神。   “这我就放心了,若当真生了病,那才不好呢。我已经让人去跟六娘说了你身体不舒服,今日不能出去了,让她不必等着。”小宫女拿了绣墩,让秦烟坐在了薛令蓁的身侧,她放下了心,可看着薛令蓁有些苍白的脸色,仍旧心疼。   “呀!”秦烟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薛令蓁,有些不好意思。   薛令蓁狐疑地看了她心虚的模样,问道:“你又干了什么事情?与我有关?”   秦烟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这不是大哥一直关心你嘛,今早还让人准备送你我二人出宫去找六娘呢。你派人来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大哥派来的人也正在,听到了这话。我寻思你若是生病了,大哥肯定心里关心焦急,就让人给大哥传了话。”   说着,她看着薛令蓁猛地变得红润不少的脸色,又望了望窗外,道:“只怕时辰也差不多了,待大哥下了早朝,估计就会来看你了。”   薛令蓁抚了抚额,这下子,这种私密的事情也被秦烨看到了,莫名有些羞耻,她有气无力地瞥了眼秦烟,道:“我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阿烟,你是真的小了些,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情也想不到,还告诉了烨哥哥,让他来瞧我。”   秦烟无辜地笑了笑,薛令蓁无奈地戳了戳她。   二人正说着话,主要是秦烟怕薛令蓁难受无聊,说些有趣的事情来陪她,而薛令蓁只有时应了几句,刚过不久,就听殿外秦烨的声音,正与雪槿说话,似是在询问薛令蓁究竟身体如何。   雪槿一个女儿家,也说不清楚,见秦烨关心,便通报了,让他进了屋。秦烟不由站起身来,给秦烨行了礼,望了望薛令蓁,又望了望秦烨,连忙笑道:“大哥、蓁蓁,母亲找我还有些事情,我就先离开了。”说罢,就退了出去,房中除了在外殿守着的宫女和雪槿、雪松二女,也就只有二人了。 第105章   雪槿上前在门口就将秦烨身上银狐毛斗篷和大衣脱下,放到了一旁,拿来了手炉,让他驱了驱身上的寒气,才让他进了内殿。   “今日突然听说你病了,可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冻着受了风寒?”秦烨面色沉沉,眉头紧缩,大步迈进了内殿,看着薛令蓁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禁问道。   也倒难怪她如此紧张。   薛令蓁自出生到现在还从未生过病,而秦烨的身体便是被她调养好的,自然知道她的奇异之处。这一番听说她不舒服,又这般病怏怏地躺在榻上,心不由提了起来,便当真以为她得了什么厉害的病症。   秦烨心下焦急,刚刚从早朝上回来,一听到底下人说薛令蓁不舒服,衣裳都没有换,就匆匆赶到了云容殿。身上束了腰的靛青色蟒袍愈发显得身材修长伟岸,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因是心中存着焦急担忧,秦烨并未留意薛令蓁微微低垂的脑袋,和她面上的微红。   低头亲了齐她的额头,倒也不像是发了热。雪槿和雪松见了这,只捂着嘴忍笑,雪槿上前道:“殿下,郡主这不是什么病症,太医也来瞧过了,并不碍事,休息个四五天就好。这是女孩儿家长大了该有的而已。不用这般担忧。”   秦烨低头看了眼薛令蓁难受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薛令蓁伸出手扯扯秦烨的衣袖,道:“烨哥哥这般聪明,雪槿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想不到。自然就是女儿家来了小日子了。”   秦烨的右手微微一捏紧,眼里的疑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的笑意。   薛令蓁的肤色苍白,却又透着点儿羞涩的红晕,比之方才见到的脸色,红润了一些。秦烨目光微微凝住,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书籍,虽面上神情未曾有大的变化,胸腔之中却生出了一股欢喜和紧张。   他比薛令蓁年长心细,这般的书籍也不是没有读过,也不是不知道女孩子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薛令蓁的长大会在悄无声息中突然到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秦烨“嗯”地应了一声,这才放松下一直紧张的身子,坐在了薛令蓁的榻边,看着她的面容,眼神里带着疼惜。   他仔细回想着书上所写的内容,想要交代些薛令蓁什么,却又大抵因是第一次与女子谈论这般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道:“我看书上所说,有的女子什么事情没有,而有的女子的确是如同蓁蓁一般痛的,等过了前两天就好了。女子这段日子要好好休息,不得劳累,莫要吃生冷辛辣之物。也不要受了冷。”   秦烨扭头望了眼薛令蓁摆在内阁柜子上的一些瓶瓶罐罐的调料,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那些辛辣的调料可是不能再吃了,等小日子过去再吃也不迟。那若是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去叫了太医来瞧瞧。”   薛令蓁含笑着一一应下,这些事情本就是秦烨为了她好,她又不是个脾气犟的,自然乖乖听着。只是见秦烨倒对此事有些了解,还看过此类的书籍,薛令蓁此时酸痛稍减,便撑起身子,凑到秦烨的面前,笑问他道:“咦,奇怪了。怎么烨哥哥对此事这般了解?一般的男子都对女子的小日子十分避讳的。”   秦烨面上一窘,抬眸淡淡地瞥了眼笑盈盈的薛令蓁,伸手将又有些调皮的人按了回去,用锦被裹了起来,将有些下滑的汤婆子暖在了腹部,才道:“你入宫生活,自然要好好照料你的。这些事情是每一个女子都有的,提前知道些也无妨,省得手忙脚乱了。不过我却是没料到,你小日子突然来了……”他还以为是薛令蓁生了病症,心中焦急,却完全没想到,是蓁蓁的年纪到了,长大了。   薛令蓁嘴角一笑,乖乖地躺好,有秦烨陪着,倒好似小腹的抽疼也好受了些。   秦烨微垂下头,看着她,手中轻轻摩挲着薛令蓁伸出的右手。他的手宽大,若是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正好能将薛令蓁的双手拢住。   他等这一天真的很久。小姑娘终于长大了,可以与他成婚育子。   “也不知你是几日才能好,听太医的嘱咐,好好休息,若是闲着无聊了,可以去园子里稍稍散散心,可也要穿得厚些,受了冻,着了凉也不是好受的。”秦烨再次交代了一遍,连着雪槿、雪松两个人也叮嘱了下去。   秦烨站起身来,让雪槿取来了自己的斗篷和外衣,对薛令蓁道:“还有些折子要处理,我先回东宫了。蓁蓁你若是想出去玩,也不着急,待日子过去了,我再让人请了罗六姑娘与你和长乐一同去马场玩。”   薛令蓁抱着汤婆子,暖和和地躺在被子里,笑眯眯地道:“知道了,我也怕疼,不会不注意的。何况还有雪槿、雪松看着我呢。”   秦烨俯身亲了亲她有些干的唇,舌尖不经意间滑过唇瓣,润泽了唇瓣。他低眼看着有些羞涩的少女,轻笑道:“雪松、雪槿能看得住你才怪呢。我拜托了吴贵妃娘娘照看你。”   薛令蓁扭过了头,不再理他,惹得秦烨笑了笑,才从云容殿出来。   ……   昌德宫中的正殿之内,一侧摆设的坐榻上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水晶美人瓶,几株各色的鲜花被修剪得好好地养在了里面,香气微微散发,的确是比平日里的熏香里的沁人心脾。   吴贵妃一身绛紫团花纹褙子,坐在旁边,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热气袅袅地扑在面上,缓缓听着裕秀来报了薛令蓁的事情。   她面上含笑:“这孩子,长大是好事情,才来告诉我。被太孙知道了,害羞也正常,太孙到底是个男子。这小两口,倒是甜甜蜜蜜的,看着就觉得欢喜。等日后蓁姐儿正式嫁进了东宫,还指不定多么恩爱羡煞旁人!”   裕秀替吴贵妃揉了揉肩膀,笑着回道:“这可不是嘛。太孙殿下面上看不出什么,却还特地到您这,拜托您照顾郡主,可见是真真把泰安郡主放在了心尖儿上。不过太孙殿下可是有些过于不放心了。娘娘对待郡主,亲热得很,哪里会照顾不周到的?”   吴贵妃拍了拍她的手:“这也是关心使然。”说罢,她拉过了裕秀,掩唇悄悄道:“这一点上,咱们的皇上也是不及太孙的,当年元后怀身孕时,还被皇上气哭过一回。更别提我怀荣惠的时候了,女子发胖是正常的,可皇上那张嘴,当真是不饶人,明明知道他是关心你,还是忍不住生气。   便是吕侯爷,那般爱重我大侄女,房中除了正妻外,再没了其他的妾侍通房,可遇到了这般的事情,也是粗枝大叶,更别想着他能体谅你、关心你了。别气着就算不错了。蓁姐儿可比我们幸福。”   裕秀“扑哧”一声忍不住了笑,见吴贵妃指了指自己,才忍笑道:“娘娘说的是。”   皇帝带着张德寿从外头走进来,本是来看望下吴贵妃,却方才在门外正好看到了秦烨的身影,一听到吴贵妃和宫女的笑声,便走进去出言问道:“这是怎么了?这般高兴。”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进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吴贵妃一见是皇帝突然来了,面上惊讶,急忙上前行礼。   皇帝拦了拦,道:“无事出来逛逛,正好路过了昌德宫,寻思好久没来看看你了,进来瞧瞧你身子怎么样了。”   吴贵妃笑了笑,与皇帝一道坐在了榻上,命人上了茶,“多亏了蓁姐儿,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头疼的毛病也减弱了。如今只按着太医的药方子调养就是。”   皇帝点点头:“这倒是好。方才见到烨儿从你这里出去,可是蓁姐儿有什么事情?”   吴贵妃掩唇一笑,“方才皇上不还在问臣妾笑些什么?正是在笑太孙和蓁姐儿感情好呢。蓁姐儿昨日夜里第一次来了小日子,也算得上一桩喜事了。”   皇帝年纪大了,膝下也有几个女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笑道:“这倒是好了。朕早就吩咐了钦天监瞧过了,待蓁姐儿及笄礼一办,隔上一个月后就有几个好日子,与蓁姐儿和烨儿的生辰八字也相合,正好就可以办亲事了。说起来,烨儿都多大,再等下去,他不着急,朕都着急。他几个堂弟,膝下都有了几个子嗣了。再者宫里边冷清了许久,你又病了两回,办场热热闹闹的喜事也是好的。”   吴贵妃含笑应了声,道:“皇上说的是。那臣妾就等着沾沾太孙和蓁姐儿的喜气儿了。”   话锋一转,吴贵妃看了看皇帝的神色,问道:“按着以往的规矩,成亲之间,总要挑几个宫女给皇子皇孙们,以教导敦伦人事,可要臣妾交代给太子妃?”   皇帝沉思了半晌,又想到了秦烨的话,摇了摇头,“这倒是不用。烨儿就免了,他自己也不愿,主动跟朕求了不要侧妃。这孩子,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吴贵妃眼里掠过丝诧异,与身侧的裕秀相看一眼,均是惊讶,这次缓缓应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红包中午回来发~~~ 第106章   皇帝没待多久便走了,吴贵妃这才把身子放松地往身后一靠,喝了口茶,对身侧的裕秀笑道:“这下子,不知有多少人家白费心思喽。”   裕秀点了点头,眼里有些幸灾乐祸。   太孙命不好是真的,但是只要一成婚,身上的孤煞之气被镇压住了,该纳侧妃庶妃还是照样纳。现在是没多少人想把家中女儿送到东宫,可人家瞄准的是成亲以后的太孙,坐享其成这一手倒是玩得好。   不说其他家,便是吴家,因有了吴太子妃这一个继母的关系,便有人暗暗打听消息,问太孙何时成亲。可万万没想到,秦烨自己到皇帝面前求了恩典,不纳侧妃侍妾,皇帝还同意了,这就相当于从根源上将这可能性给掐死了。   现在娘娘的身体刚因郡主好转了,太子妃娘娘又一向与郡主亲近,她们吴家是傻了才会选择扶持另一个女子,更何况吴家是一向不站队的。   吴贵妃笑过后,让裕秀扶自己起身,道:“走吧,去看看蓁姐儿。这孩子,倒是没料到和六娘一般,素日里健康活泼的,一遇到了小日子就没了精神气儿。这才难熬呢,日后每月都要疼上那么几天。”   云容殿中,薛令蓁刚刚用过午膳,这一早上都在折腾这突发情况,又加上身上不舒服,在陪秦烟、秦烨说过话后,将将用过午膳,就觉得有些困乏,缩在了榻上午睡。   地暖暖洋洋的,薛令蓁并未穿得太厚,裹着一件小袄,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锦被里蜷缩着睡,腹部上放着汤婆子,衣服里搁着暖玉,若汤婆子不暖了,雪槿和雪松就会悄悄从被子里拿出,给她换个热的。   因是肚子又酸又疼,薛令蓁即使睡着了,仍旧是纤眉微蹙,瓷白的面上带着丝红晕,素手里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看着可怜可爱至极。   吴贵妃来了云容殿,一旁伺候的雪槿、雪松忙要行礼,吴贵妃挥了挥手,让她们莫要多礼,安静退下就好。   吴贵妃走到榻前,看着蜷缩成一个团子样的少女,眼里不由带了些怜爱,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才缓缓退出了云容殿的内殿,在外殿问了几句薛令蓁的状况,听了秦烨交代的几句话,含笑着摇了摇头,待回了正殿,方忍不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薛令蓁的小日子来的时间有些长,足足过了五天多才彻底干净了。罗六娘当初小日子来的时候,只是第一二天疼得厉害,后头就好了,甚至还可以运动几下。可薛令蓁就没这么好运了,五天中疼的时间占了大半。   两个好姐妹的月事都来得不舒服,这让年纪还有些小的秦烟有些抗拒。   初潮过后,薛令蓁就好像一株得到了充足养份的花朵,开始努力地吸取所有的养份,迅速生长。脸上还有的婴儿肥日渐褪去,露出一张精致而标致的鹅蛋脸,腰肢更加纤细柔软,体态更加窈窕曼妙,原本的薛令蓁已经是夺目的,可现在,这一块美玉不仅被打磨的更加美丽,而且柔和剔透的光韵愈发让人不自觉地将目光定在她身上。   毫无疑问,目前的薛令蓁终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姑娘了。   薛令蓁爱美,爱打扮。看到如今出落得愈发精致漂亮的自己,当然是欢喜的。她让羽衣阁制了些新款的衣裙送入了宫中,穿在身上,自然更加好看了。   初春时节,天气微寒。秦烨自早朝后去取了一件东西后,才回了问竹轩中。一进院子,就能望见薛令蓁在花房里的身影。待在花房里,充满生机的花木气息让她整个人都觉得舒服惬意,薛令蓁正兴致勃勃地拿着银剪子修剪些花枝,顺便摘下一些花朵,拿了几个花瓶插花,待一会儿,命人送到皇帝、吴贵妃和太子妃等的宫中。   因花房里温暖,薛令蓁脱了外袄和斗篷,只穿着内衬的襦裙,这一身的衣裳是特意收了腰身的。上身藕粉绣荷花的短衫,勾勒出少女丰盈的胸脯弧度,而收紧的腰身处,盈盈不堪一握,而下面猛然放松开的下裙就像是一团乍放的花朵,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曳出微微的波澜。   秦烨悄悄驻足看了一会儿,双臂微微张开,似乎正好就能将不远处少女的纤腰紧紧地扣在了怀里,让她无法逃离。   他蓦地收紧了手掌,攥紧了拿在手中的长长的锦匣,眸色微沉,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烨哥哥,你今日怎么回来的晚了些?”薛令蓁收拾完了已经插好了的花瓶,先摆在这花房中,稍后自然有宫人拿去送往各处,她回身一转,正准备离开花房,就见到了秦烨。   秦烨十分自然地将还没来得及穿起斗篷的薛令蓁抱在了怀里,两人如今相处惯了,倒也不会再像当初刚萌动心思那般,稍稍一亲密就觉得脸红。   秦烨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带着些檀香和花木清香的气息萦绕在鼻间,薛令蓁对着身后人笑了笑,道:“我不冷,里面戴了暖玉,雪槿还给我带了手炉,我也穿了袄子,少一个斗篷……啊!”   秦烨未等她把话说完,低头张口在她的柔嫩的侧脸上咬了一小口,让她突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烨哥哥怎么现在也跟我小外甥女一般学着咬我?”薛令蓁捂着脸颊,警惕地望着秦烨,唯恐他再残忍地对自己下嘴。薛令芳头胎生了个女儿,到了现在,已经一岁多了,长得很是圆润可爱。那个胖丫头真不愧是两个武将家父母所生,打小就皮得很,最喜欢的,除了亲娘,就是薛令蓁这个亲小姨,便是亲爹、亲舅舅都要往后排。   而那个小胖丫头如今长了牙,薛令蓁身上独有的花木清香气独受小丫头的喜爱,再加上她肉软,每回只要一抱着那小丫头,总会被咬一口,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口水印和只有一排小小的牙印。你若生气,那小丫头就憨憨地笑,总是能把人的脾气给磨得没了。   秦烨低声一笑,“这是惩罚。蓁蓁,我知道你不是常人,可你别仗着这个就对自己大意了。你知道的,我不放心。”   说罢,他拿掉薛令蓁的手,替她揉了揉脸蛋,其实他下口不重,就是轻轻地一咬,揉了几下,痕迹就淡了。   薛令蓁自认理亏,道:“我注意就是了。”   秦烨敲了敲她额头,“下一次我可就真用力气咬了。”   薛令蓁点点头,垂眼见秦烨另一只手里拿着个锦匣,不禁好奇地指了指:“这是什么东西?”   秦烨一笑,打开了锦匣。匣子里安卧着一支温润至极了的白玉的簪子,头身雕成了一株花的形状,白玉并非是完全的白,在雕花的地方泛着些粉红,花瓣层层叠叠,赫然一朵娇嫩的牡丹跃然其上,栩栩如生。顶端的花瓣穿了孔,缀着下面拿极薄的银片和金片做成了的精致的小巧蝴蝶,渐次垂下,却并不重叠在一起,蝶翼极轻,稍稍走动下,就仿佛是风拂过牡丹,蝴蝶绕着牡丹花飞舞,颇具一丝动态的美感。   “真好看的簪子!你晚回了,就是因为去取了这个簪子?”薛令蓁忍不住赞叹,她自小见过的玉不少,这般身有二色却色泽各不混染,且分布均匀的玉石可不多见。设计的人也是动了巧心思,直接在那粉色的玉身上雕了牡丹,下坠轻盈的金银蝴蝶,动静结合,多了些灵动。   秦烨将簪子收好,交给了薛令蓁,笑道:“你喜欢就好。我同皇祖父已经商量过了,两日后便送你回陈国公府,待及笄礼那日,便用这个簪子可好?”   薛令蓁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好。   秦烨还是忍不住将人揽在怀里,呼吸微微急促了些,他目光在怀里少女娇美的面容上流连忘返,俯身在其唇上狠狠烙下一吻,舌突破她微启的贝齿,直入深处。   薛令蓁身上还裹着他的斗篷,被牢牢地罩在了里面,又被秦烨堵住了唇,有些呼吸不畅,一双素手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衫,却又舍不得推开来。   秦烨放开了薛令蓁,只见她面色微微泛起绯红,唇上湿润,眼角眉梢都有着一种动人风情。他眼神一暗,用斗篷将人都给裹得严实了,以防别人觊觎他的宝物,这才拉着薛令蓁出了花房。   薛令蓁只觉自己仿佛做了坏事一般,心虚地也缩到了斗篷里,脸上跟被烧红一般,她用微凉的手拍了拍脸,还是有些发烫。   ……   二月底,薛令蓁早起后,收拾了些东西,先是同皇帝、吴贵妃、吴太子妃和秦烟等人告了辞,才随着秦烨出了宫门。   秦烨看着她,笑问道:“这次离宫回家,可会想念宫里边的人吗?”   薛令蓁撇了撇嘴,故意绕开了他,“当然会想了。皇上、贵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还有阿烟,我都会想的。”   秦烨挑眉看她,目光在她粉润的唇瓣上停留片刻,让薛令蓁唰地红了脸,“好了,最想你行了吧。这也能吃半斤醋,等会儿朗表哥隔着马车都能闻到了你的酸味。”   秦烨淡笑不语,待将薛令蓁送达陈国公府后,轻轻抱了抱她,才转身策马离去。   薛令蓁不舍地看了眼秦烨,却只听身后不远处的宋朗黑着脸,沉声问道:“蓁蓁,秦烨平时就是这般与你相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红包中午发,星期六还要去上课的我伤不起~~~ 第107章   薛令蓁回府的消息,皇帝早就派人传话给了薛家,宋氏带着早就激动得有些活泼过头的薛英由丫鬟陪着在春荣堂等候。   过了这么多年,宋氏就算有薛令蓁的异能,可到底没能抵挡住岁月,脸上多了些皱纹,不过日子过得顺心顺意,除了二女儿不能常回家相聚外,宋氏比起同龄人还是年轻许多了。   一听下人回禀是太孙殿下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一旁还有朗表少爷陪着,宋氏缓缓一笑,点了点薛英的鼻子:“小泼猴,不担心你姐姐了吧。有你朗表哥在呢,还有太孙殿下。”   薛英半大的男孩,却生得很秀气精致,有些地方赫然就是薛令蓁的翻版,小时候长得还不算英气,没少被宋氏拿来折腾,他还是个性子懒的,如今长大了,宋氏再想得逞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到最喜欢的二姐回家,薛英大大的凤眼儿里满是欢喜,待听到自己的那位朗表哥也来了,瞬间一张白嫩的小脸皱巴成了一团。被阿娘和舅舅扔到军营里去被朗表哥操练的恐怖记忆,至今仍笼罩着他,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朗……朗表哥也来了?”薛英颤抖的声音内透着些惊恐,成功让一路跟着薛令蓁进来的宋朗脸色再度沉了沉。   “阿英,你是不希望我来?”宋朗突然问道,成功让薛英僵直了身子,急忙摇了摇头,看到自家漂亮姐姐后,立刻眼前一亮,躲到了薛令蓁的身后。“我哪里不希望表哥你来了?方才那是在表达我的惊喜之情罢了。表哥能来,我很开心,只是下次帮着舅舅训练我和昊哥儿的时候能放松点儿就好了!”   薛令蓁好笑地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头,“别当你姐我不知道,表哥对你和昊表弟已经够宽容的了,别跟我这卖可怜啊。”   宋氏敲了薛英一下,“你这孩子,就是调皮又懒,让你学武是为了你好,还不听。”   薛英苦巴巴地挨了三人的训,围在薛令蓁的身边求安慰。   宋朗看了他一眼,才道:“阿英和二弟都很聪慧,于学武这一道上,只是不容易专心罢了,好好教导才行。”   宋氏拉过了薛令蓁,仔细上下相看,满心满眼的都是对女儿长成个大姑娘的骄傲以及未能亲眼看着女儿长大的愧疚,一听宋朗这般道,便知薛英八成和宋昊又调皮了,暗地里瞪了他一眼,对宋朗笑道:“这般好的天资,就更不能浪费了。还要朗哥儿你多多费点心,大哥忙,我和嫂子只会些三脚猫的把式,只能交给你和梁哥儿才放心。”   宋朗应下,他手下还有事情,这才提出了告辞,临走时,深深看了一眼薛令蓁,让薛令蓁又想起了进门这一路的叮嘱交代,面色无奈地点点头。   宋氏瞧了,将身侧讨人嫌的儿子赶到了一旁,对着薛令蓁细声问道:“朗哥儿这是怎么了?”   薛令蓁粉面微红,道:“在门口,烨哥哥送我回家时,抱了我一下,被朗表哥瞧见了,就黑了脸,进门时说了我一路,说我与烨哥哥尚未成婚,不该如此亲近。”薛令蓁没说的是,宋朗一直在道这秦烨心思不纯。   宋氏愣了一下,便哈哈地笑了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她拉着薛令蓁的手道:“朗哥儿真不愧是你舅舅亲手教导出来的,这反应跟当年你舅舅从你外祖母那里知道我定亲了的反应一模一样,当日就把薛植拦着警告了一通。”   薛令蓁微微长大了嘴巴,倒不知道舅舅比宋朗表哥还要生猛些。不。薛令蓁摇摇头,若非秦烨是太孙,顾及君臣之礼,又被朗表哥撞到了抱自己,只怕还要惨些。   提起了薛林,宋氏对薛令蓁笑道:“他倒是死在了一个好时候。芳姐儿出嫁了,太孙下民间推广神种,待太孙回来,你也出了孝,不必耽误了你的婚事。”   薛林担惊受怕了几年,也不是宋氏他们下的手,而是被自己活活给吓的。日日送来的饭菜不敢吃,生怕有毒。晚上睡觉不敢睡,生怕半夜有人动手。这般没几年,就在秦烨下民间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国公府来报了薛林的丧事,薛英连世子都越过了,直接成了国公爷。   这个时间段连薛令蓁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挑好了的时间。她守孝三年,正好秦烨不在。待出了孝,没几个月,秦烨就回来了,也不会因为守孝耽误了亲事。   对于薛林这个父亲,薛令蓁还真没有什么感情。打小他就偏爱妾侍,薛令蓁又在灵云山居住,他也从不过问一句,回家了,也是母亲宋氏打点着她的一切,而后又从薛令芳那里知道薛林上辈子也算是害死宋氏的凶手,还打着要把薛令芳送出去以拉拢太子的主意,薛令蓁打心眼里就没这个父亲。守孝三年,也是为了礼法。   宋氏从桌子下拿出了张红纸帖子,铺在了薛令蓁的面前,上面写着五六个月份日子。   薛令蓁懵懵地问道:“阿娘,这是什么呀?”   宋氏指了指日子,笑道:“娘的傻丫头,这几个日子都是皇上特地吩咐了钦天监择出来的吉祥日子,又拿给了国师看过了,都说好。想着你是个福气厚的,自己的成亲日子还要自己选择才日后过得好,这便将这帖子拿给了我,让你选一个。”   总觉得给自己挑成亲日子的感觉有些怪怪的。薛令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认真看起来日期。看起来就毫无头绪,薛令蓁想了想秦烨的生辰是在初四,而自己则是在初九,索性就挑了个四月初九的日子,这般一瞧,这日子也是最近的一个了。   宋氏看了眼,拿起笔圈画起来,含笑道:“一晃这么多年,阿娘的蓁姐儿如今也开始恨嫁了。”   薛令蓁红扑扑的一张脸,解释道:“不是的,阿娘。只是这日子我觉得吉利。”   ……   转眼到了薛令蓁的及笄礼那一日,大齐的女儿家都是在满了十五岁后的三月三日女儿节来举办。在及笄礼的前一日,宫中的内务府就着人送来了薛令蓁的礼服,与一般贵族家女儿不同的是,薛令蓁的衣裙上,除了惯有的瑞兽花草之外,还用金银二色的线绣了龙凤暗纹,显得精致而华美。   薛令蓁被嬷嬷精心打扮过后,换上了礼服,仅仅梳了简单的发髻,发髻上还未簪上秦烨所送的牡丹玉簪,只戴了几朵珠花作装饰。薛令蓁粉面玉容之上,眉间被点缀上一点牡丹花钿,愈发显露出女儿家初长成的娇艳动人来。   一大早上,薛令芳就带着女儿澜姐儿上门,澜姐儿如今圆嘟嘟的,生得十分可爱,梳着小揪揪,见到了薛令蓁,就颠颠地跑上前,身上戴的薛令蓁送的小金镯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扯着薛令蓁的衣袖,道:“姨姨好看!”   薛英笑着蹲下身,逗她道:“我二姐好看,澜姐儿不好看,像个猪宝宝!”   澜姐儿最爱漂亮,眼睛眨了眨,下一刻就哭了起来,想要扑到自家小姨香香软软的怀里,又记得母亲叮嘱过,不能弄乱了小姨的衣裙,便牵着薛令蓁的手,自己拿着肉呼呼的小胖手抹着眼泪,“舅舅坏,澜姐儿不要舅舅了!”   薛令芳心疼得紧,瞪了薛英两眼,哄着澜姐儿,柔声道:“澜姐儿乖,回头让朗表舅舅狠狠罚舅舅好了。”   澜姐儿抽抽噎噎地应下了,而薛英却是一脸崩溃。   薛令蓁本想笑出声,却顾及着自己的妆容,只抿唇轻笑,拿起了宾客名单继续同薛令芳、宋氏商量。   她及笄礼的正宾乃是吴太子妃,赞礼乃吕夫人,赞者乃是云氏和荣惠公主,而执事则是秦烟和罗六娘。   这名单上,又是太子妃,又是侯夫人、国公夫人,又是公主郡主的,排场谁能比得过她?更别提今日观礼的人皇家可是到齐了。   薛令芳看了看,道:“这场面是不是太大了些,舅母和我婆婆倒还好说,到底是自家的亲戚,长乐郡主和罗六姑娘也是蓁蓁的好友,辈份小,也说得通。可这太子妃和荣惠公主……蓁蓁,你这一个及笄礼,只怕也没人比得过了。”   薛令蓁摸着指上的翡翠指环,露出一对儿梨涡,笑着说道:“若非吴贵妃娘娘年纪大了,不方便,只怕贵妃娘娘也想来凑个热闹呢。你妹妹可是很招人喜爱的!”   “是是,我妹妹这般冰雪可爱,谁会不喜欢?”   跪坐在正厅角落处的乐人奏唱着祝词,吴太子妃、吕夫人、云氏等人早在正厅准备好,秦烨与诸位宾客观礼,只见姝色绝丽的少女一身庄严而华美的礼服缓缓走出,衣裙上的龙凤纹饰随着走动,而若隐若现。   薛令蓁先拜了宋氏,后揖拜了吴太子妃,云氏这才净手为薛令蓁拆下了发髻,重新盘发梳头,将一头浓密青丝梳成了成年少女才可用的发髻。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吴太子妃含笑望着薛令蓁,将口中的祝词念完,从一侧有司的托盘中取来了那支牡丹玉簪替薛令蓁赞上,又将昔年她所赐下的那支八尾凤钗簪在了薛令蓁的发髻上,金灿灿的凤凰在如墨的发髻中微微轻颤,展翅欲飞,华美非凡,让随着母亲前来观礼的一些少女的眼睛微微刺痛,纷纷生出些艳羡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早安,星期天没有定闹钟的我内疚不已~~~顺便告诉大家个不好的消息,下一周要出去参加班级组织的实习,很忙,日更会暂时改成隔日更,但好像用不了一个星期这么久,会尽快回来的!大家不要抛弃我!!! 第108章   及笄礼大礼过后,薛令蓁看着身上颇为繁重而导致有些行动不便的礼服,悄悄对宋氏耳语几句,便借口要去净房而去换了身早就准备好的、较为轻便的裙衫。   雪槿拿着一套绣竹纹的月白色褙子准备给薛令蓁换上,却见薛令蓁有些手脚慌乱地解着自己身上繁重的礼服,不觉好笑,急忙上前走过来,替她解决。   薛令蓁摇了摇头,叹道:“早上穿着这礼服,就已经是十分麻烦了,如今脱下了也麻烦。好在底下的裙子不用换了。”   雪松在一旁帮忙拿着衣服,又要防止换衣服时弄坏了薛令蓁的发髻,闻言,打趣地说道:“那郡主可有的麻烦了。这才及笄礼呢,待不久后成亲大婚时,那太孙妃的礼服岂不是比及笄礼的还要繁琐?更别提上面还有皇后的礼服了。”   薛令蓁瞥了她一眼,道:“这是不一样的。”   待回到席上,与薛令蓁坐在同一桌上的罗六娘看着薛令蓁显得轻简一些的打扮,贴近了说道:“还是蓁蓁你聪明,提前备好了一身衣服。那时我及笄的时候,穿着一身礼服,我又是个好动活泼的性子,简直难熬。”   薛令蓁和秦烟忍俊不禁,秦烟眼睛弯弯,道:“六娘,你还比我和蓁蓁大上几岁,怎的还不改这不稳重的性子,小心未来的那位罗姐夫不喜欢。”   罗六娘蓦地红了脸,讷讷说不出话,轻声对二人道:“他才不会呢。我阿娘原先还要拘着我的性子,还是他拦了下来。他与我阿娘说了,家中沉闷,最喜欢有个活泼的娘子了,我又不是不懂礼数,这样的性子刚刚好。”   薛令蓁和秦烟长长“哦”了一声,缓缓笑开了来。看来这未来的罗姐夫对待六娘倒是十分不错。   既然说到了亲事,薛令蓁如今及笄了,秦烨年岁又已经不小了,只怕婚事也将近。秦烟握了握薛令蓁的手,道:“我听母亲说皇祖父已经准备了几个日期,交给了薛伯母,让蓁蓁你自己定。你定了没有?”   罗六娘听罢,也好奇看了过来,“我母亲有意多留我几年,所以定在了明年秋季。蓁蓁虽然还小些,不过太孙殿下如今年岁已大,没准儿还真的要比我还先成亲呢!”   薛令蓁点点头,回道:“是已经定下了,就是四月初九的那日,已经回报给圣上与贵妃娘娘了。”   罗六娘面上微微惊讶:“那岂不是就在一个月后了?”   薛令蓁抿了抿唇,颔首一笑。   秦烟看了男客中秦烨的身影,忽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大哥恐怕已经知道了,难怪这几日看起来都十分开心的样子。”说罢,她抚掌而笑:“这倒好了,一个月后,蓁蓁就又回宫里了。”   日近傍晚,秦烨、秦烟和吴太子妃几人才回到了宫中,刚到东宫门外,就见那张喜福站在正殿门口,像是等候了一会儿的样子,见了几人的车辇,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太子妃娘娘、太孙殿下、长乐郡主安好。”张喜福行了礼,笑着道:“圣上请太孙殿下去盘龙殿一趟。”   “你也等得久了,这些拿去喝些热茶罢了。”吴太子妃轻轻一笑,命身侧的人赏了个装着金银瓜子的荷包给了张喜福,转身对着秦烨笑道:“既是这样,那我与烟姐儿先回去,太孙便先去一趟盘龙殿好了,免得父皇等急了。”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秦烨应了声,便调转了方向,随着张喜福往盘龙殿的方向走去。   盘龙殿中,皇帝看着如今面上还不禁带着丝笑意的孙儿,笑道:“朕这膝下的这几个长成的孙儿,除了你和老五那个不成事的,要么是已经娶了妻,要么便已经是房中有了侧妃子嗣。如今蓁姐儿及笄了,你的亲事终于定下了。”   秦烨微微一笑:“多谢祖父成全。”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嘴,办事的时候倒是伶俐,朕倒还想听你多说些讨好话,半天就等来了一句‘多谢’。今日你去陈国公府,可开心了?可曾与蓁姐儿说说话?”   秦烨面上带着一丝的无奈:“皇祖父,今日是蓁蓁的及笄礼,除了观礼时能见到几面外,并不能私下接触。”   皇帝斜了孙子一眼:“不过朕瞧你,倒是满面春风。日子已经定在了四月初九,你看看,连蓁姐儿都知道你心情急切,这才体贴地选择了这个日子。好在早两年朕就便吩咐内务府和礼部已经在慢慢替你筹备了,这一个月内,加紧点儿,也能妥善办好。待几日后,朕就下个赐婚的旨意就是。你看可有不妥的地方?到底是你自己的婚事。”   秦烨心底动容,微微闭了闭双眼,不管曾经还是现在,祖父他在心里还是盼着自己好的。   “祖父为孙儿费心了。”秦烨眉头微皱,沉思片刻,抬眸对皇帝道:“寻常的王妃、皇孙妃赐婚都是直接下旨就可,可是蓁蓁对于孙儿来说不一般,孙儿想请皇祖父如寻常勋贵说亲那般,请个冰人走一趟,上门提亲后,再行下旨赐婚。”   皇帝敲了敲手下的桌面,认真思考了下,觉得秦烨说的倒也有道理。东宫的太孙妃,未来的国母,与一般的王妃、皇孙妃确实不同。更别说蓁姐儿对社稷有福有恩德在,身份怎么也贵重许多,便道:“就照你说的办就是了。朕看那姚爱卿就不错。出身高,乃是三代帝师,在皇族中的声望也高,自己为官多年,德行不错,还跟朕是亲家,他的嫡次子便娶了你荣惠姑母,便请他来做冰人就很合适。”   秦烨点点头,笑道:“姚大人德高望重,的确是不二人选。”   皇帝颇有些无奈:“朕见这天色已晚,找你过来的本意就是想问问你的亲事,如今一切都打算好了,你也高兴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   “孙儿告退。”秦烨这才满意地离开,眉眼间带着笑意。蓁蓁甚好,在他眼里,什么样的女子也比不上,与什么寻常的王妃、皇孙妃更是不能混为一谈。寻常的皇妃之礼自然不适用。   待秦烨走后,皇帝一个人坐在书房中许久,看着桌面上已经写好了的赐婚旨意,不禁摇头轻笑了几声。   薛令蓁及笄礼过后三日,皇帝请了钦天监的官员和国师来看了看,果真是个不错的日子,就沐浴更衣,前去太庙祭祖以告知先祖儿孙的喜事后,这才回了盘龙殿命人请来了姚大人。   姚大人年已六十多岁,倒还显得老当益壮,虽华发早生,可面色红润。一身官袍,依旧显得慈眉善目,想必年轻时的样貌也定然是不差的。先前还曾被皇帝议为太子妃人选的姚三姑娘便是他的侄女。当年姚老爷子担任帝师的时候,姚大人同皇帝还有过一段同门师兄弟的情谊。   “微臣参见圣上。”姚大人向皇帝行了礼,身形稳健,一看就与寻常的老者不同。   皇帝笑着拦着了姚大人的礼数,命宫人安置了椅子,笑呵呵地道:“师弟这身子骨倒还不错。”   姚大人一点儿没推辞,安然地坐到了皇帝的下方,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请臣来,不会是光想和臣叙叙旧情吧?”   皇帝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你这老狐狸,活脱脱跟当年先生一模一样。你也知,薛家的泰安郡主是朕钦定的太孙妃,如今已经及笄了。太孙的婚事将近了。”   姚大人笑着祝贺皇帝:“此事朝中上下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微臣自然也知晓。微臣也要恭贺陛下。今日陛下叫了微臣前来,可是与太孙殿下的婚事有关?微臣愚笨,却不崩猜出是为了何事?”   皇帝捋了捋自己打理得宜的胡须,微微眯起眼睛笑道:“东宫的太孙妃自然是要与一般的王妃、皇子妃下旨赐婚不同,规格要再高一点。朕和太孙想着,先着人去陈国公府提亲,按着大齐的惯例,跑个几次才显得出皇家对太孙妃的重视。”   张德寿陪在一旁伺候,短短三日的功夫,皇帝就将寻常人家说亲该如何的规矩打听了清楚。若是家中看重女儿的,即便心里已经答应了,面上还要推辞几次。若碰上想给男方示威的,媒人跑上七八次的都有。可以说,媒人是真累人的活儿。   姚大人立刻心领神会:“圣上这是想让微臣当这个冰人,去同薛夫人提亲?”姚大人不禁暗想,这圣上把这东宫的嫡长孙和泰安郡主的亲事看得重要得很,其他几个皇孙王爷成亲,都是各自的生母挑好了人,皇帝直接下旨赐婚就是,没有这样还提前派人提亲的。   皇帝笑着颔首:“正是,爱卿德望高,家族门风清贵,在京中都是闻名的,而且又与朕是亲家,由你去,才最为合适。”   姚大人默默叹了口气,可怜了一把自己的老骨头,还要跑几次。这圣上又是给自己戴高帽,又是打出了亲戚的情面,对方更是九五之尊,自然拒绝不得。“圣上过赞了。太孙婚事本就是大事,交给微臣,自然妥善办好。”   皇帝满意一笑,这才放了姚大人离开。 第109章   哪怕是劳累了点儿,可这皇帝继承人的婚事到底也算是国事,耽误不得。姚大人颇有些心事地回到了家中,姚夫人见状,向随从一打听,这才知道是皇帝将自家老爷留下来单独聊了几句,不禁有些着急,千万别是老爷朝堂上犯了什么错,被皇上训斥了。   刚想上前一询问,姚大人忽然抬头,望向了姚夫人,道:“夫人,你来帮为夫参考参考,明日去薛家,我要穿些什么衣服才显得庄重得体?”   姚夫人愣了愣,心头松口气,道:“老爷也是国公,身上又有官职,便是去了陈国公府也不必如此郑重。”   姚大人捋了捋自己的一把美须,“你不知,这皇上愈发折腾老人儿了。皇太孙定亲,为了表示对太孙妃的看重,皇上便让我当个冰人,去薛家走几趟去给皇太孙提亲,可不是要郑重些?”   “这的确是不能不郑重,否则惹得皇上不满意,指不定又要给我家小二派了个外干的活儿。”姚夫人恍然地点了点头,命人去将衣柜里新做的几件衣裳拿出,忙着给姚大人挑选衣服。   次日一大早,姚大人就起了床,让姚夫人给自己修修胡子,打点了一番,换了身新做的衣服,确定没有任何的不妥后,又带上了厚礼,这才命人准备了车轿往陈国公府去。   陈国公府中,薛令芳正待在流霞院的外院里同薛令蓁下棋,两人让人摆了张小榻,脱了绣鞋盘腿坐在上面,微风拂过,十分惬意。   身侧的丫鬟双喜也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穿着一身淡紫的褙子,看着澜姐儿被几个小丫鬟带着玩儿,若是有什么危险的,便立刻出言阻止了,满院子里,都是澜姐儿欢喜的笑声。   薛令蓁难得地回家常住些时日,可随后不久便要出嫁。宋氏一给薛令芳说了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九,薛令芳倒不舍得随吕樘回家了,带着澜姐儿就在娘家住下了,吕樘也是没办法,薛令芳直道小妹在家就这么点儿日子了,还不允许她们姐妹俩说些贴心话?澜姐儿还小,离不得亲娘,也只得跟着住下,吕樘满心无奈,来的时候媳妇闺女都全,回去了,就自己一个人。   薛英看着大姐夫这模样也是可乐,又是个不长记性的,跑上前打趣几句,让吕樘嗤笑一声,转脸儿就把这嘴巴不讨喜的小舅子给扔到了军营里训练。   宋氏和宋定疆那边巴不得薛英能多学些本事的,自然不会阻拦。   雪槿从屋内端来一个小茶盘,用热水泡了些花茶,放了些蜂蜜调味,将两个装着花茶的放在了薛令蓁和薛令芳二人身侧的两张圆身漆面小桌上,笑道:“二姑娘和郡主都看了好一会儿的棋盘了,喝杯花茶润润身子,缓一缓眼睛。”   薛令蓁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执着墨色的玉质棋子,黑白分明,纤指如玉,珠光玉润,秀美至极。她双眼时不时地落在了不远处正摇摇晃晃走路的澜姐儿身上,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不觉就露出了笑意,倒是十分轻松的样子。   坐在她对面的薛令芳双眉微蹙,俊丽面容上颇有些举棋不定的犹豫神情,待听到了雪槿的话语后,松了口气般,将手中执着的白色棋子随意落在了棋盘上,拿起身侧小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说道:“蓁蓁下棋也不知道让着你姐姐,自从有了身孕,生了这个小丫头,姐姐我啊,就再没碰过棋子儿了。”   澜姐儿正巧玩累了,丫鬟要去抱她,她还不让,有些不稳地就跑到了薛令芳的身前,软软的小手撑在薛令芳的膝上,看着她手中的杯子,满眼的好奇,一听母亲说起了自己,不依地打了打薛令芳的手。   薛令蓁笑着将小外甥女抱在了怀里逗弄,这小丫头看着不显,实际上颇有些重量。   “分明就是阿姐自己棋艺不精,干什么要说我们澜姐儿?”   薛令芳弯唇一笑。   这盘棋已经是输赢分明,再下也没什么意思,薛令蓁起身抱着澜姐儿,让人将棋盘收走了去,偏巧碰到了宋氏跟前的珍珠。   珍珠过了年岁,宋氏倒也想给她挑个好亲事,可她自己不愿,就自梳了,依旧留在宋氏跟前,当个管事嬷嬷。   “珍姨,你怎的来了?可是阿娘有什么事情?”薛令蓁坐在小榻上,将怀里的澜姐儿放了下去,对珍珠笑问道。   珍珠对两位姑娘福了福身子,才道:“是有些事情,不过对郡主来说是好事情。如今姚大人受了陛下的托,来上门为太孙殿下提亲,太太让奴婢来说一声。”   待珍珠走后,薛令蓁甜蜜一笑,一对儿梨涡漾了出来,玉容生光,看得旁边的澜姐儿眼睛微亮,扑到了薛令蓁的身边,指了指薛令蓁脸上的梨涡,又拿胖胖的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小肉脸蛋,有些沮丧地道:“澜姐儿没有,不好看。”   薛令蓁乐得低头亲了亲她,薛令芳笑道:“蓁姐儿,这可是好事!自大齐以来,历代为皇子皇孙选妃皆是一张圣旨赐婚,交给内务府办理即可,哪里是像寻常人家一般,还托了冰人上门说亲?皇上和太孙殿下这是极为看重你,要给薛家和你做脸面的!”   薛令蓁秀眉微蹙,笑意有些淡了,对薛令芳道:“阿姐,这件事情是值得我高兴,但并不是因为这是皇家抬举薛家,给我荣耀。而是因为这是秦烨爱重我,在他心里我与他并非君臣。我和烨哥哥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做脸面的。”   薛令芳微愣,看着薛令蓁,倒不知她如何生出了这般的想法,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君尊臣卑,早已经成了定理。在皇家之中,便是帝后之间,再是恩爱和睦,也是先遵守君臣礼仪,再是夫妻之情。   薛令蓁微叹,虽然二姐乃是重生之人,可到底在这土生土长的人,无法接受这些。她笑了笑,先将此事略过去。   ……   春荣堂内,宋氏看着姚大人上门提亲,嘴角笑意止也止不住。   姚大人看了眼这年已四十多的薛夫人,颇为诧异,且不说她当年高龄产子已经够让人吃惊得了,如今瞧上去,她乌发高盘,肌肤白皙,只有眼角有些皱纹,但看上去仅仅像是三十五六的样子,与差不多大的夫人们走在一起,就显得夺目起来了。   传言这薛家母女和宋家上下得祥瑞庇佑,倒是所言不虚。   “薛夫人,令千金姿容绝丽,品行出众,又乃天赐祥瑞,命格贵重,与东宫太孙当配。如今姚某受圣上所托为媒,替郡主与太孙议亲,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姚大人先是说了一番对薛令蓁的夸赞之语,这才提出了来意。   宋氏眉眼含笑,秦烨为人早就看在眼中,待女儿也是用心的,就看他这么多年,东宫之中却无侧妃侍妾之流,就已知他是极为洁身自好之人。只是按着惯例,还是要矜持些,才让人觉得自家也是看重女儿的,日后不敢欺负。   宋氏浅笑道:“小女年纪尚小,太孙仪容出众,恐不当配。”天知道她这话说的有多违心。按着惯例,宋氏该是要说些谦虚话贬一下自家的女儿,可她家蓁姐儿处处是好,哪里说得出口,想了半天,宋氏也只能说了句女儿年纪小,夸了下秦烨。   姚大人心中一乐,仔细一想,男女双方差了九岁,可不是女孩子年纪小嘛,连忙说了些好话,宋氏依旧未曾松口,姚大人心中一叹,这样看来,自己还是要多跑几回了。   等出了陈国公府,姚大人就进宫给皇帝回了话,他身份不一般,当着秦烨的面,便说了这托辞,皇帝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指着秦烨道:“你看你,但凡是年纪小些,这薛夫人也就找不出这般的借口了。也不用劳烦师弟多跑几趟。小心日后蓁姐儿待的时间长了,嫌弃你比她年纪大。”   秦烨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茶盏,对皇帝道:“皇祖父忙着修道,那些荤腥肉菜还是从盘龙殿里撤去大半为好。”说罢,他又向姚大人拱手道:“薛伯母只是一口推辞罢了,还请您多走几趟了。”   姚大人难得看到皇帝吃瘪,笑道:“您的婚事,臣下自当是尽心竭力的。”   皇帝无奈地道:“阿烨,朕是修道,可也并非是真正的道士,你见哪个皇帝日日吃素的呢?”   秦烨温善地勾唇一笑:“御医都说了,您如今年岁大了,多吃些清淡的素菜,多多走动走动才对身体好,孙儿也是为了您的安康着想。”说罢,秦烨告了一声,便先行退下,当真将这吩咐交代了下去,张德寿一听是为了皇帝的健康,二话不说立刻应下,秦烨嘱托道:“祖父年纪愈大,便愈发有些孩子气性,这是为了他的身体,不得听他一味地任性。”   张德寿点点头:“这些奴才省得的。”   姚大人得了秦烨的嘱托,又接连往薛家跑了两回,宋氏这才松了口。皇帝行动也迅速,当天便下了旨意,薛家有淑女,堪与太孙相配,册为太孙妃,择定四月初九迎亲。   而皇帝请了姚大人为冰人,上门为太孙与泰安郡主说亲一事也逐渐传开,薛家上下自然是欢天喜地,便是一些远房的族人出门都带着三分喜气。倒是原先的几位王妃、皇孙妃有些心气不畅,就连那些王爷都暗道这皇帝到底还是看重东宫。   三老太爷见了薛家人的高兴,亲自开了宗祠去给列祖列宗上香,又警告族人,虽家中得天眷顾,即将出了国母,却不得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各家家长要约束好妻妾子女,那李家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堂下众位族人无一不垂首听训,薛家自薛老国公去世后,就已经呈现颓势,是得了祥瑞才逐渐恢复了兴旺,若有谁敢拖后腿,是绝对不能轻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赐婚了~~~快成亲了~~~ 第110章   四月初九这日,天色还未亮,要是搁在往日,陈国公府内上下各处还是一片安静,但因这一日乃是府中二姑娘泰安郡主与太孙殿下的成婚之日,府中的全部人却是早早地就忙开了来,上上下下的,被一片喜庆的大红包围,喜气洋洋连早已经出嫁的二姑娘薛令芳也赶了来帮忙。   流霞院中,薛令蓁尚还在睡梦中,卧房的外间里,雪槿同雪松二人看拦着一个身着宫装的中年女子,神情有些不好,雪槿行了行礼,对着面色严肃的宫装女子道:“这些琐事都是由我们来打点,郡主便是稍后再起也是好不耽误的。如今才什么时辰,便是在宫中要去给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请安,我们家郡主也不必如此早起的。”   门外此时另一个同样一身深青色宫装打扮的女子见了屋内场景,急忙走了进来,对那个中年女子斥责道:“刘瑞娘,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下你猖狂起来。雪槿姑娘倒是说得好,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那里的规矩都不这般苛待,你拿什么来要求郡主?”   那位刘姑姑面色有些不善,道:“奴婢是太后娘娘留下的人,而后又跟在了卫太妃的身前,是陛下派来教导未来太孙妃礼仪的,身为太孙妃,岂可就这般娇纵懒怠?奴婢是好心,不想让他人非议太孙妃殿下。”   依稀传来的女声吵醒了睡梦中的薛令蓁,床前的帷帐挡住了外面人的身影和光线,刚刚睡醒的薛令蓁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来,眼神带着些懵懂,肤色雪白,尚带着一丝被手印出的些红痕,长发蓬松,十分娇憨。   她抬手掀开帷幔,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神情有些不满。这才刚什么时辰,何人敢这般在她的卧房中大声喧哗?薛令蓁揉了揉脸颊,目光落在自己指上的翡翠指环,浓郁的碧绿色明晃晃地映入眼中,带着一丝清凉使她有些混沌的脑子逐渐清醒起来,只觉时间果真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一个月就晃了过去,竟然就到了她要出嫁的日子,闭上眼,她仿佛觉得昨日还在阿娘怀里撒娇呢。   薛令蓁穿起绣鞋往外走,就见半月前宫中按着惯例派下来教导她的女官赵姑姑、雪槿、雪松正和一个与赵姑姑身着同样宫装服饰的女子说些什么东西。薛令蓁缓缓走进,这才将几人的话语收入耳中。   好像是那日跟赵姑姑一同被皇帝赏赐下来的刘姑姑。这半个月来,薛令蓁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姑姑,一般都是赵姑姑近身照顾她的,赵姑姑为人温柔体贴,凡事都考虑到了她的性子,二人相处也十分愉快。只听说这位刘姑姑被分去打点她的嫁妆等要带进宫中的物品可合乎礼制,因此从未近过身来伺候。今日一瞧,这般安排也是赵姑姑细细思量过的,否则她迟早要与这刘姑姑生了些事端。   刘姑姑一见容色姝丽的少女缓缓自内房走出,不禁带着审视地细细打量,即将成为太孙妃的少女尚未来得及梳洗,眉眼动人之处却丝毫不减,心下不由一惊,她年幼时跟着太后,后来又跟着太后的族妹卫太妃伺候,先皇的后宫、皇帝的后宫以及太子王爷的几位妃妾,她也都是见过的,美貌出众者也不乏,但如这般的绝色,刘姑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郡主在宫中数年,由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亲自教导长大,可以说,自八岁起,宫规礼仪就牢记在心中。圣上派我与你前来可以睡就是走个过场,哪里是真让你仗着这个身份去对郡主进行教导?”薛令蓁走到榻上坐下,雪槿上前给她披了件衣服,那边的赵姑姑见薛令蓁望了刘姑姑一眼,说道。   刘姑姑张了张口:“奴婢是卫太妃……”   薛令蓁轻轻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劳烦赵姑姑将刘姑姑送回宫中吧,我这郡主的闺房倒不知竟是一个女官可以随意出入的,甚至可以在其中大声喧哗。刘姑姑是太妃跟前的人,也跟过太太后娘娘一段时间,这个道理总该懂得。可别想借此给我下面子。”   以往在宫中,薛令蓁倒还没少听过宫中的一些在太后太妃跟前伺候过的姑姑嬷嬷,仗着身份,借着教导未来皇子妃、皇孙妃以及要出嫁公主的机会,去向主子来个下马威的,以要些好处打点。没想到今日倒是让她自己给撞上了。   赵姑姑低头应了声是,瞥了一眼还有些发愣的刘姑姑,急忙将人拉了下去。刘姑姑借着卫太妃的威风得意了多年,再加上那些王妃因皇帝偏心的缘故,家世皆不出众,倒也被她勒索成功了。这下子,到了薛令蓁面前,倒还想着刷些往日的手段。   “真是的,今日本是郡主大喜的日子,却一大清早被这个胆大的给扰了。”雪松不高兴地道。   薛令蓁拍了拍她的手,她自己也没了瞌睡,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热水梳洗,而雪槿则去命人给宋氏和薛令芳回了话。   梳洗过后,换上了内务府早就送来的凤冠霞帔,薛令蓁素着面容坐到了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眼中有些发酸,心头又是开心又是不舍的,一时之间,倒有些不想出嫁了。   宋氏同薛令芳也到了薛令蓁的房中,薛令芳感慨道:“看着小妹这般的打扮,倒是想起了当年我出嫁的情景,在路上哭了许久,我才止住了泪水。女儿家出嫁,都是这般不舍的。蓁蓁比旁人还好些,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第二个家了。”   宋氏拿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泪水,亲自上前替薛令蓁戴上了耳环、玉镯、金银龙凤镯等物,最后摩挲着她身前项圈上的碧色晶石,道:“一晃多少年了,阿娘的两个乖女儿都不在跟前了,你出生的模样还在阿娘脑子里记着呢。日后出嫁了,不仅要孝敬皇上、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还要和太孙殿下夫妻和美,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让阿娘在家中担忧。”   提起这夫妻二字,薛令蓁两颊薄红,凤眼里微微盈润,从广袖里伸出素手扯着宋氏的衣裳,哽咽道:“阿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特别的舍不得你和二姐姐。”   宋氏看她的模样觉得怜爱不已,微微起身起身让到了一旁,让全福夫人去替薛令蓁上妆,笑道:“你姐姐当时也是如此,送上轿了,都说不要嫁人呢。可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和你姐夫和和美美的。都只是一时的不舍罢了,你弟弟尚未长大,今日可是朗哥儿当你娘家兄弟去给你送嫁,小心哭鼻子让你朗表哥笑话。”   薛令蓁应了一声,看着全福夫人手中的梳子,不禁想起了当年薛令芳的浓妆艳抹,有些后怕地道:“夫人,您一定给我画好看一些,不要太浓了。否则会吓着烨哥哥的。”   当年薛令芳的一副妆容,掀盖头的时候,着实让吕樘吓了一跳,险些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心上人,事后提起过几次让薛令蓁印象深刻。   全福夫人请的是吴太子妃的三表姐,吕夫人的表妹,昌广侯的夫人。她与丈夫夫妻和乐恩爱,再无其他妾侍,膝下三子三女,总共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多子多福之人。皇帝特地让她来当秦烨和薛令蓁婚事的全福夫人的意义实在明显不过。   薛令蓁羞涩一笑,全福夫人伸手替她梳起了发髻,笑道:“我自然给郡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太孙殿下一眼就惊艳!更何况郡主本就生的极好了。”   薛令芳唇角含笑,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一旁,对昌广侯夫人笑道:“这可不行,就得按照传统的妆容给蓁姐儿画,这是为了好兆头。”   宋氏也道:“正是这个道理。”   薛令蓁盯着镜子,对身后的薛令芳哼道:“二姐姐是想也看我出出丑,我可没说改了妆容,只是让夫人给我画得好看些罢了。”   半晌之后,薛令蓁望着镜子里上了妆容的自己,唇角微勾。不得不说,昌广侯夫人的手艺的确不错。   鸦羽般的长发被全部挽成了发髻,露出了柔美的脸庞,珠光华美的红玉花缀珠赤金凤冠牢牢地固定在发髻之上,一支形状别致的八尾凤钗斜插在乌发之中,雪肤红唇,秀眉凤眼玉容生光,浓妆之下,一身庄重礼服的少女精致无暇的容貌更显得动人心神。   昌广侯夫人轻轻拿起唇脂替薛令蓁润泽一下,微托起她的下巴,薛令蓁精致绝丽的容貌更直接的映入眼帘,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色:“绝色佳人也不过如此了。”昌广侯夫人抿唇一笑:“郡主这可满意了?只怕到时候太孙殿下见了郡主,都要好半天才能回神呢!”   全福夫人和薛令芳先后走了出去,薛令蓁微微握着双手,端庄笔直地坐在妆台前。   宋氏拿出一个小册子塞进了薛令蓁的手里,笑道:“前几日给你说的可记清了?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再看看这本小册子,这是你外祖母给我出嫁时准备的,上面写的很详尽。”   薛令蓁粉唇微抿,轻轻点了点头,只觉手里的小册子分外烫手。   稍稍用了些饭,薛令蓁坐在房中稍等一些时候,不久雪槿便来传话“郡主,宫中来迎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现在在车上,中午回学校了再发红包~ 第111章   许是因为东宫许久未曾有过这般的喜事,皇帝特地让人大力兴办这场婚事,太孙妃的车驾在城中绕了一周后,才缓缓被迎进了宫门之中。   周遭的百姓也出来看热闹,这可是件大喜事,祥瑞成亲,便是出来看看热闹,没准儿也能染上几丝福气呢。   被父母牵着的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华美的车驾,以及前前后后衣着光鲜美丽的内侍宫人,还有威严的御林军,眼里说不出的好奇,连声向父母询问。   “那里面坐着的可是咱们大齐的祥瑞郡主,你看,你现在能够顿顿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就是郡主娘娘的功劳!咱们可要记得感恩!”一位母亲弯身向孩子解释道,望着走过的车驾缓缓一拜。   “是啊!”众人瞧了,也学着纷纷一拜,以答谢泰安郡主献上神种的恩德。   雪槿见状,隔着车帘对薛令蓁笑道:“郡主,外头出来围观的百姓都在拜您,替您和太孙祝贺呢!大齐从未有过这样的迎亲呢。”   薛令蓁唇角微勾,不能掀了帘子往外看,但雪槿口中的描绘依旧让她心中欢喜,指尖轻轻一点,一道碧色荧光立刻四散开来,颜色变得极为浅淡,在白日中几乎看不出什么来。   那位妇女拉着孩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在起身的那一刻,身体里面似乎涌进了什么东西,让身体变得舒畅一些。就连她孩子都悄悄地拉着母亲道:“阿娘,刚才我突然觉得好舒服。”   妇女抱了抱孩子,欢喜道:“这是郡主娘娘知道咱们在感激她、祝贺她,特地降下的福泽!”   车驾缓缓驶进了宫门内,经过了许多繁琐而庄重的礼节,直到了日落黄昏之时,终于到了东宫门外。   薛令蓁身着一身浓烈似火的礼服,头上盖着一层很薄的红纱,黄昏时的阳光盖住了她的容貌,虽不至于太过遮挡视线,但到底有些不便,便由身侧吴太子妃所派来的连枝姑姑牵着往前走,直到与同样一身红色冕服的太孙相对而立。   衣袖中微微露出的雪白腕子上佩戴了赤金龙凤镯和一对儿玉镯,裙摆上又压了青玉禁步等物,行走间,莲步轻移,只觉是环佩叮当,声声清越。   一众前来的宗室夫人见状,不住地称赞这未来的东宫女主人不愧是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一同教导出的,这仪态着实没得挑。   吴太子妃看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颔首一笑。   秦烨目光深深地望着对面的新娘,胸腔里无法抑制的欢喜在心头四处肆璧人,虐,任是平时再内敛的人想必此刻也忍不住不露出喜悦来。   薛令蓁透过薄纱,看到了他的身影,不禁露出些笑意。   连枝姑姑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屈膝行了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了下去。秦烨伸手握紧了薛令蓁的手,力道大得让薛令蓁觉得有些疼,待她回握住秦烨的手后,对方便像是安心了一般,指尖摩挲一下她的掌心,力道渐渐柔和下来。   从今日起,她便是自己的妻子,生同眠,死同穴,生死不离。秦烨眼底有些微微的湿润。若非掌心内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当真觉得这是场美梦。   东宫正堂之上,最上首坐着的是皇帝,其身侧稍稍偏下的位置上则坐着的是吴贵妃,吴太子妃因辈分较小,又在稍下方的位置。   礼官在一侧先喊着吉祥话,再依次叫这对新婚的夫妻拜过天地和父母,如此之后,才被送入了已经重新布置好的充当新房的问竹轩中。   吴太子妃和吴贵妃相视一笑,脸上欣慰的笑意更浓,反倒是了皇帝,虽满心的欢喜,却也忍不住拿吴贵妃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让吴贵妃和吴太子妃有些哭笑不得。   “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蓁姐儿和阿烨终于成婚,您还不高兴了吗?”吴贵妃笑问道。   皇帝面上有些尴尬,道:“就是觉得这两个孩子终于成婚了,有些激动罢了。太孙成了亲,来日朕也可以早点儿将这位子交给他了,也好早些轻省些了。”   吴贵妃垂下眼眸,这等敏感的事情,后妃不便插口,只暗暗使了个眼色给吴太子妃。   吴太子妃笑道:“父皇说这事儿还早了些呢。您身子骨还这般的硬朗呢,跟着太虚道长修炼多年,这身体愈发健康了。”   皇帝丝毫不在意,爽朗一笑:“太子妃你不懂。这位子上的担子太重,朕担了一辈子,也该是时候交给后辈了,总不能还让朕受累着吧。”   皇帝说着,伸手握了握身侧吴贵妃的手,笑道:“朕又不是什么神仙,哪里真的能长生不老?还不如趁着身子骨还不错,多多享受些,带着贵妃去四处走走呢。”   “皇上……”吴贵妃面上动容,倒没想到皇帝心里仍是如此念着她的好的。   问竹轩中,处处张灯结彩,与平日里显得清雅的布置格外不同。正房内的家具摆设等物都是新做的,系着红绸,象征着喜庆。   以荣惠公主和几位王妃为首的一些宗室妇人也接连入了新房,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笑看着一对新人,逐一送上祝福。而秦烨也尚未离开,要揭了薛令蓁头上的红纱,待礼成之后,他才能离去,到前院的宴席上待客。   荣惠公主拉着秦烨,悄声道:“今晚上是你大喜之夜,可千万不能喝醉了。前院里那些人肯定有好事的,想要灌你酒,我叫了你吕家那小子帮你挡些,你自己可也要注意。”   秦烨点点头,笑道:“多谢姑母了。”   荣惠公主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转身从一旁端着漆盘的宫女手中拿起秤杆递给了秦烨,笑道:“快去将太孙妃的红纱掀了起来,也好叫我们瞧瞧今天的这位新嫁娘美不美。”   秦烨伸手接了过去,心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方才没见到那宫女托盘上放着的秤杆,差点儿心急地想要用手去掀了,险些闹了笑话。   薛令蓁乖乖坐在床上,被子下放了厚厚的一层花生、桂圆、莲子等物,有些硌得慌。隔着红纱瞧见秦烨的手举着秤杆靠近了来,薛令蓁素白的小手不禁握紧了衣袖,这才想起宋氏临走时塞在她手里的那本画着春宫的小册子在路上的时候没来得及放下去,此时依旧藏在她的衣袖里,顿时,脸上红扑扑的,揪紧了袖口,生怕掉了出来。   红纱被挑了下去,新娘子绝丽的面容以及发髻上宝光璀璨的凤冠与凤钗一一映入了秦烨与众人的眼中。   本朝还未有过太孙娶亲的先例,这太孙妃的凤冠是内务府直接按照太子妃凤冠所做,不过在细节之处,稍稍减了些,可太孙妃的身份特殊,这内务府又用了许多奇珍宝石点缀,更显华美非凡,与太孙妃的姝丽之容交相辉映。   “好漂亮的太孙妃!倒也难怪阿烨一时看呆了呢!”荣惠公主掩唇一笑,指着秦烨说道,方才他不能回神的样子可是被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齐王妃堪堪将目光从那华美的凤冠上收了回来,也不禁带着些酸气地道:“是啊。这样的凤冠,定是精心制作的,才能配得上泰安的身份容貌。”   荣惠公主并不搭话,从身后第二个宫女的漆盘里拿过了一对龙凤玉杯递给了薛令蓁同秦烨二人,笑道:“该喝合卺酒了。”   薛令蓁抬眼看着秦烨俊美的面容,微微抿唇一笑,低头喝下了合卺酒,她不善饮酒,即使这酒水清淡,也仍被呛了些,面色更加绯红,娇艳妩媚。   秦烨伸手擦去她嘴角未干的酒液,眼里满满的炙热与喜悦,紧紧地注视着她。   荣惠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会儿还看不够?日后有的是机会呢。阿烨赶紧出去吧,前面还有宴席呢。你可是主人,不能不去待客的。”   秦烨握了握薛令蓁的手,低声道:“等我一会。”   薛令蓁看了眼屋内的众人,快速地点点头。   秦烨走后,众人又打趣了几句,知道薛令蓁今日也是劳累一天了,稍后还要累着呢,此刻还有些机会可以歇歇,便纷纷从新房离开。   待人全部走后,雪槿这才笑着上前对薛令蓁道:“方才夏公公来说了,这房内摆了些食盒,装着的都是您喜欢的点心。太孙殿下知道您累了一天,还未进食,不妨吃些垫一垫。”   薛令蓁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飞快地将一直紧紧藏在衣袖里的春宫册给塞进了被褥里,点点头,应道:“那就拿一些味道淡的来吃,顺便叫雪松进来,帮我将这凤冠和礼服给换下,拿身轻简的衣服来。戴了一天,从脖子到肩膀都是酸的。”一整天的时间,从早到晚,她只简单地吃了几口蛋羹,一身厚重的礼服和凤冠,也不敢懈怠,身上都出了些汗。   雪槿心疼地替她揉了揉肩膀,照夏直所说找到了食盒,端出几盘点心,见雪松还在忙着拆薛令蓁的发髻和凤钗、凤冠,便上前帮忙。   三人好不容易将薛令蓁的发髻和钗环卸下,雪槿笑道:“奴婢吩咐了人准备了些热水,已经在隔间里准备好了,您不妨去沐浴梳洗一下?顶着厚厚的妆容,想必也不舒服。”   薛令蓁应了声,披散着长发,一把抱住了雪槿,“好雪槿,你真是太贴心了!”   雪槿和雪松不禁笑了起来,让薛令蓁先去沐浴,她们二人去给她准备换洗的衣物。   隔间里,薛令蓁先用水洗去了妆容,挽起了长发,这才进了浴桶,将疲惫的身体泡进了热水里,任由升腾的热气扑在面上。   雪槿拿了衣服搁在屏风旁边的一张小桌上,道:“殿下,奴婢将衣服放在这儿了。”   薛令蓁闭着眼,应了一声,雪槿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还未出了新房,秦烨便回来了。 第112章   秦烨虽然不好饮酒,可这些年历练下来,酒量倒也还可以,再加上今日有吕樘帮忙挡了些酒,他其实真没醉了多少,不过为了早些能回房,他还是配合着吕樘,演了出醉酒。   吕樘以及几个与他交情不错的堂兄弟将人半搀半扶地送到了问竹轩,见周遭跟着没人了,这才撒了手离开,秦烨道了谢,承诺来日再好好庆祝,这才离去。   他因今日高兴,再加上饮了些酒,脸颊微红,刚刚进屋时,倒还有些犹豫,怕身上带着的一些酒气让薛令蓁觉得不舒服,稍稍站了一会儿,见屋内只有雪松、雪槿二人,这才进了屋中,问道:“蓁蓁呢?”   雪槿和雪松两个想着他要应付客人,总是要回来晚些的,哪里料得到他这般突然回来了,吓了一跳,急忙行了礼,雪槿眼睛一转,改了口,道:“参见太孙殿下。太孙妃如今正在沐浴呢,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秦烨被雪槿口中的“太孙妃”取悦了一下,微眯了眯眼睛,念着蓁蓁到底是初嫁入东宫,还是这两个丫头服侍的习惯,秦烨倒也未曾让雪槿、雪松二人出去,仍让她们服侍着薛令蓁沐浴。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雪槿和雪松立刻走入隔间,这才觉得松了口气,二人绕过了屏风,见薛令蓁被热水泡得有些昏昏欲睡,忍俊不禁,雪松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笑道:“郡主,该起来了,奴婢服侍您打扮一下,殿下已经到了。”   殿下!薛令蓁脑子里一下子意识到了雪松口中的“殿下”是谁,瞬间清醒了过来,粉面上染上桃红色,也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被这热气熏染的,她悄声问着雪松、雪槿:“你们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雪槿瞥了眼外头,这才笑道:“我们也是想立刻回禀了您,可谁知殿下一直在外头坐着,我们也不敢妄动。”   薛令蓁看了眼放在小桌上的衣服,还在庆幸自己让她们先把衣服送了进来,否则真是要出糗了。   快速地抹了些滋润的膏子,薛令蓁穿好了衣裳,没让雪槿往自己身上喷那些香露,这才有些拘束地走出了隔间。   秦烨自打她一出来,眼睛就盯在了薛令蓁的身上,雪槿和雪松相望一眼,自知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们该看得了,纷纷羞红了脸,急忙从屋内退下,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薛令蓁身上只觉得烧得慌,不住神地想起了宋氏交给她的那个小册子里的东西,愈发羞得很,不敢望向秦烨,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动了一步。   明黄柔和的灯光之下,薛令蓁雪面桃红,凤眼含情,穿着身柔白的长裙,上头只穿了件月白绣花的里衣,身量纤长窈窕,雪白的颈子微微掩在领口下,露出系着的两条交叉的细带,直晃了人眼。   秦烨只觉得就像是一把火在心口灼烧着,整个人都有些干与渴,喉结微微滑动,望着薛令蓁有些局促不前的样子,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眉目舒展,大步上前将人抱在了怀里。   “呀……”薛令蓁视线一变,险些发出了一声尖叫,被秦烨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揽住了他的脖子。   秦烨怕她硌着疼,一手扣着她坐在床边,替她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玉雪可爱的玉足来,一手将大红鸳鸯纹的锦被掀开,把被褥下铺着的一层桂圆、莲子、花生等物全部抖到了一旁,才将人带着躺到了床上,带着一丝笑意地问道:“怎么?吓着了?”   薛令蓁点点头,有些不敢跟他对视,只将眼神往前瞟,一眼瞥见了她压在了床褥下的小册子已经被秦烨抖了出来,面色一变,愈发觉得有些羞耻,伸手想把册子够了回来,却又怕反而让秦烨看到了那册子。   秦烨低头,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侧脸与脖颈上,反而觉得自己怀里的小新娘有些不在状态,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在周遭巡视一圈,看到了在被褥中露出一角的画册,长臂一伸,就将册子拿在了手心里。   秦烨许久没了动静,薛令蓁只觉松了口气,眼神一转,抬眸正对上了拿着小册子,含笑望着她的秦烨。   “你给我!”薛令蓁羞红了脸,要去抢他手里的册子,秦烨却趁机一把将人重新扣在怀里,顺势压在了身子下,秦烨摸了摸怀中少女的额发,低沉着声音问道:“已经看过了?”   薛令蓁看了眼他,觉得今天的秦烨分外可恶,怎么总是欺负她,道:“这是母亲给我的,刚看了几页而已。我就不信,你就没看过!”   秦烨低低笑了一声,看她倒在自己的臂弯里,眉眼动人,红唇微嘟,便毫不犹豫地低头亲了下去。带着淡淡檀香的气息充斥在自己周边,唇被人堵着,对方还不老实地用牙齿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泛着一些疼。反而让薛令蓁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混沌了,只得随着秦烨沉沉浮浮。   他的动作不知不觉有些狠,薛令蓁稍稍挣了下,却被秦烨用手制住,牢牢固在怀里。一霎那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毫无挣脱能力的猎物正在被一头恶狼缓缓吞入口中。   秦烨终于放开了她,见薛令蓁气息微乱,面色绯红,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将人抱了起来,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衣襟前,笑道:“身为娘子,总该替为夫宽衣吧。”   薛令蓁指尖都在发抖,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垂着头,缓缓解开了他的衣扣。   秦烨就这般坐着,看着她解开自己的衣裳,可无人知晓,他浑身滚烫紧绷,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待薛令蓁已经替他脱下了外袍,解开寝衣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将人一把拉了过来,有力的手臂紧紧扣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感受着她与自己紧密贴合的温软,一点一点地吸吮着她柔嫩的嘴唇。   薛令蓁有些喘不过气来,微微张开了唇,反而给了对方机会,灵活的舌尖几乎扫荡过每一处,秦烨的攻势反而愈发猛烈,让她招架不住,宋氏和那个教导姑姑先前跟她讲的东西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只得偎在秦烨的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散开的衣襟,眼里泛起了水色。   “你就知道欺负我!”终于得以喘息的薛令蓁声音里带着些哭腔,秦烨身形高大,她几乎被他全部抱在了怀里,感觉到身下的炙热,她愈发不敢动弹,却自己又浑身烧得慌,酥软一片。   “蓁蓁,我这般是喜欢你,哪里是在欺负你?”秦烨失笑,声音微微沙哑。一番折腾中,薛令蓁松散的里衣已经散开许多,露出一片雪白,以及藕粉色并蒂莲纹的抹胸,少女玲珑美好的曲线正随着她的喘息而愈发诱人。   秦烨伸手将床外的帷幔放下,眼里藏着火,低声轻哄,缓缓将人压在身下,动作狠而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几乎要将人吞吃入骨,却珍重地不能再珍重,唯恐伤及了她,让她害怕。   薛令蓁浑浑噩噩地想着,完了,自己所料不错,真的要被秦烨给吃了!   帷幔里锦被翻红浪,依稀可以瞧见烛火摇曳,龙凤烛烧了大半,床边散落着几件衣衫,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谁的。   一番云雨初歇,薛令蓁已经疲惫不堪,眼角带着泪光,浑身泛着薄汗,发丝粘在两颊,无力地偎在秦烨的怀里,几乎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她还是想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没有侍妾,仅凭和自己一样看了些春宫册,听了人教导几些,怎么床笫之间就这般厉害,生生折腾得人招架不住。   秦烨随意拾起自己的衣裳穿好,找来干净的绢帕先替她粗粗收拾一下,手指刚刚碰到她的肌肤,薛令蓁还有些余韵地轻颤,眉头微皱,显然是被自己折腾得狠了。秦烨只得先将绢帕搁在一旁,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下,才替她收拾善后。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像是完完整整地拥有了这个人,心中安定下来。   用被子将人全部裹住了,一丝都不露在外面,他这才起身去外面叫人来收拾。   雪槿和雪松一进屋就嗅到了这屋内与平日里不同的气息,脸颊通红,两位年长的嬷嬷倒还好些,早就有准备地命人备好了热水给主子沐浴,随后目不斜视地带着二人进了卧房,收了元帕等物。   “动作轻些,莫要扰了她。”秦烨交代道,俯身抱起了人,稍稍歇息过后的薛令蓁这才有些精神,听到有旁人的动静,睁开了眼,迷糊地问道:“怎么了?”   秦烨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无事,只是叫了人来伺候,我带你去清理一下。”   薛令蓁放心地点了点头,本就疲惫的她,被折腾了一段时间,浑身酸痛,早就撑不起力气了,将头埋在了秦烨的怀里,身子又缩了缩,就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雪松看着自家郡主被姑爷抱进了隔间,露出的半截颈子上带着些痕迹,还有一道轻轻的牙印,不禁有些担忧,着急地问着正在收拾床铺的嬷嬷:“嬷嬷,郡主身上有好些痕迹,会不会痛啊?”   雪槿顿时红了脸。   其中一位嬷嬷扑哧笑出声来,小声道:“那是夫妻之间该有的,不碍事。”   雪松应了声,知道自己犯了傻,也便不好意思再说话。几人利索地将屋内的一片狼藉收拾好,换上了新的被褥,准备好了夫妻二人的衣衫,搁置在隔间的屏风外,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第113章   隔间里,薛令蓁和秦烨也没有听到外面收拾的人离开的声音,秦烨单手摸了摸水温,见温度正好,就将怀里的人放下了水。   突然离开了熟悉的怀抱,薛令蓁纤眉一皱,嘟囔了几声,伸手揽着秦烨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让秦烨哄了几句后,才醒来了,乖乖入了水,也仍旧懒洋洋的,由着秦烨替她打理。   二人素日里虽然也很亲近,可这般的亲昵却还是有了肌肤之亲后才有的,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应。大概男女情事也的确有着拉近彼此关系的作用,而且效果显著。   秦烨拿了帕子沾了水,替她揉了揉方才被欺负得很了,哭了一回的眼睛,问道:“可还是觉得有些疼?”   薛令蓁微红着脸,摇了摇头,张了张口,嗓子有些哑,只得小声道:“疼倒是不那么疼了,就是觉得酸软得紧,浑身提不起力气。”那时的反应简直太厉害了,让她脑子里一片一片的空白,身上被秦烨一碰,都觉得滚烫酥麻,就像是丢了命一般,爽快至极,也不禁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泡在水里的薛令蓁用手撑着脑袋,暗暗想着,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天天来,否则身子绝对吃不消,表面上秦烨看着很是冷淡自持,不爱女色,可这床笫之上实在猛得跟个野兽一般,倒是被他蒙骗了。   秦烨爱怜地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起身去一旁倒了些茶水,小心喂给她喝了,道:“都是我用力狠了,等一会儿去床上了替你揉一揉,省得第二天无力。”   薛令蓁点点头,红唇微张,小小地打了声哈欠,眼里泛起了泪珠,热水泡得浑身暖和舒服,又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了,对秦烨所说的话,也是有一遭没一遭地应着。   秦烨失笑,小姑娘明显被自己累坏了,他心里也是心疼,到底夜里凉,怕她着了凉,快速地替两人收拾干净了,拿了干爽的衣服给二人换上,抱着薛令蓁去了床上。   床褥已经被换上了新的,一蓝一红两床被子叠得好好的,摆在了里外两侧,秦烨看得皱了皱眉,将其中的一床被子收拾到了一边的榻上,将已经有些睡熟了的薛令蓁放到了被子里,从床侧的暗格里拿出了成婚之前布置婚房时,吴太子妃特地交代的药膏,替薛令蓁抹了些。   那时他还有些不明白这药膏备着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怕自己伤了蓁蓁不成,如今不用旁人提醒,他自己就领悟了。   秦烨笑看着手里的银质药盒,还真得好好谢谢太子妃了。处理完了一切,秦烨这才也躺到了被子里,将人抱在怀里,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亲了几口,惹得薛令蓁不高兴地往他怀里躲了躲,这才安心地睡着了。   两人圆了房,收拾完,就已经折腾到了半夜多。薛令蓁素来没有与别人同睡的习惯,便是丫鬟守夜,也只是睡到了榻上,更别提睡到一个被窝里,还这样抱着,睡梦间只觉得自己被人压着,浑身有些热,她挣扎了几下,对方反而抱得更紧了,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她十分熟悉,薛令蓁也就放弃了挣扎,索性就这般睡着了。   ……   第二日清晨,薛令蓁从秦烨怀里醒来,总算知道了自己昨夜里觉得别扭是为何了,她稍稍动了下身子,浑身都很清爽干净,底下私密的地方也不是那么难受了,想是秦烨已经给自己上了药。   看着秦烨抱着自己,嘴角还泛着淡淡的笑意,她只觉心里一片柔软,情不自禁地含笑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   “大早上就知道挑火儿?”秦烨早在薛令蓁身子动了的那一刻就醒了过来,见她亲了亲自己,忍不住微微沉着嗓子,问道。   薛令蓁还从不知道,男子早上也能如此“精神”,羞红了脸,趴在他胸膛上动也不敢动,生怕他早上再来了一回,那她也别想去向太子妃和皇上他们请安了。   秦烨无奈一笑,看着无辜望着自己的妻子,将人抱在怀里亲了几口,腻歪了一些时候,才起了床。   雪槿和雪松以及另外两个一等的宫女雪棋、雪桥在门口守着,要时刻等着主子起来了进去伺候,难免听到了屋内的一些声响,四个未出嫁的女子纷纷垂着头,目不斜视。   待屋内人喊了话,这才准备好了梳洗用具,进屋伺候。   屋内薛令蓁刚刚穿好了衣裙,几乎大半都是秦烨帮她穿的,一身天水碧的半臂襦裙,雪槿走了过来开了妆奁,一边替薛令蓁上妆,另一边指着一排的钗环,问着薛令蓁:“您喜欢哪一支钗子?”   雪松替她盘着发髻,笑着道:“郡主多是喜欢青蓝之类的颜色,我看那个蓝宝石点翠的簪子就好看。”   薛令蓁点点头:“那就用这个就是。我懒得再挑了。”   这边主仆三人相处得宜,反而是秦烨这边气氛冷凝了下来,这两个宫女虽跟着雪槿、雪松起了名字,也领着一等的份例,可却从来只是替秦烨收拾房间,这般贴身伺候的活儿还从未近身干过,看着秦烨自己率先将衣服穿好,待她们端来了热水,就开始洗漱,瞥都没瞥她们二人一眼,这两个宫女不禁脸色煞白。   要说她俩心里没点儿心思那才是难怪。以往是想着太孙妃还没进门,没解了太孙身上的煞气,不敢往上凑,如今太孙妃和太孙都顺利圆了房,她们本就是伺候太孙的,按着惯例,都该是会被纳为通房妾侍的,今日试探了这么一试,哪知秦烨还是这么个不近人的习惯。   秦烨转身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忽然淡淡一笑,道:“怎么,太孙妃刚刚进门,今日怎么连规矩都忘了?”   雪棋和雪桥急忙跪下请罪,惹得薛令蓁回望一眼,道:“下去好好学学规矩,莫要再这般了。”   雪棋和雪桥满心苦涩,刚刚生起些的心思立刻被冻在冰窖里,急忙退了下去。   二人在问竹轩内用了餐,这才起身去给吴太子妃请安。大齐的规矩,新婚的几天,是两个新人的婚假,就是皇帝,也是不用上朝的。吴太子妃倒是不急,考虑到薛令蓁的身体不适,特地让身边的连桂姑姑去传了话。   顾虑着薛令蓁身体还有些不舒服,秦烨拉着薛令蓁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身后的宫人也不敢上前去随意打扰。至于一向跟在秦烨身边的大总管夏直,早被派去教导那早上忘了规矩的雪棋、雪桥二人。   薛令蓁在路上仔细一想,不禁笑了出来。婆婆是从小教导着自己、看着自己长大的亲近长辈,夫君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小姑子也是自己的闺中好友。   秦烨勾了勾她的手指,问道:“在笑些什么?”   薛令蓁偏头一笑,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觉得很好,很好。”   秦烨薄唇微抿,只是将手中的柔荑握得愈发紧了些。   太子妃的正堂中,年纪尚小,正在上书房读书的秦煊今日也没有去上学,由白侧妃带着,跟在姐姐秦烟身旁,老老实实地等着长兄长嫂过来给太子妃请安,只是小孩子难免好奇,忍不住扭头向门外张望,想要知道这成了自己长嫂的泰安姐姐和以前的泰安姐姐有什么不同。   秦烟拍了他一下,道:“坐老实些,小心等会儿大哥来了罚你。你这个月考核才得了乙等,还是乙等的末尾,小心着点儿吧。”   齐侧妃心疼道:“长乐也是,你弟弟还小,何必这样要求严格?来煊哥儿,到齐姨母这里吃点心。”   秦煊看了眼姐姐和生母,见白侧妃轻轻点了点头,便欢快地跑了过去。   吴太子妃看了不禁心头一叹,齐侧妃在宫里就跟个熬日子一般,无子无女,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在白氏是个通透人,一双儿女教养不错,也不拦着他们与旁人亲近。   连桂上前笑道:“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已经用完了早膳,来给您请安了。”   太子妃点点头,急忙让人请了进来。齐侧妃笑道:“这下子好了,东宫可要热闹些了呢。”   秦烨和薛令蓁从宫人手中端过了茶盏,给吴太子妃行了礼,敬茶,薛令蓁又从雪槿手中的漆盘里拿过两个抹额,送给了吴太子妃,有些羞涩地道:“手艺算不上精湛,让您见笑了。”   她女红不精,吴太子妃早就知晓,可这两个抹额,材质还有颜色搭配都是极为用心考虑过她的喜好的,哪里能不让人喜欢?交代下去让连枝收好,吴太子妃拿了个锦匣,打开来是一对雕刻着并蒂莲和龙凤吉祥纹饰的金镶玉镯子,玉镯上的并蒂莲花纹都是镂空后拿了金粉填充进去的,煞是好看,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   吴太子妃拿起薛令蓁素白的腕子,将这一对儿镯子戴了上去,笑道:“这是我出嫁时的陪嫁,今日交给你了,愿你们夫妻俩和睦恩爱。”   薛令蓁垂首道:“多谢母亲。”   敬过茶后,薛令蓁又将给两位侧妃和秦煊、秦烟的礼物一一交了过去,送给两位侧妃的都是珍贵的首饰字画,而给秦煊、秦烟的,一个是上好的文房四宝,一个则是一套羽衣阁新出的妆粉。   两位侧妃急忙起身回了个半礼,各自回了礼物,她们虽是长辈,可到底是妾,地位上比不得太孙妃尊贵。而秦煊和秦烟二人也起来谢了长嫂的礼物。   吴太子妃笑道:“你们还要去给父皇请安,想必还要忙些,我就不久留你们了。阿烨,好好照看着蓁姐儿,别欺负她。”   秦烨看了眼薛令蓁,笑着行礼道:“是,娘娘。”   薛令蓁被秦烟看了一眼,面上微红,“多谢娘娘关心。夫君待我极好。”   吴太子妃看着二人之间的举动,心头满意至极,才命人去将二人送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说午安了~~ 第114章   盘龙殿中,皇帝换了新衣,已经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对身侧的张德寿抱怨道:“这阿烨和蓁姐儿小夫妻俩怎么还不来向朕请安?小二和小三这两个成亲的时候可是比他们来得早了。”   张德寿上前笑着劝了几句。这谁不知,太孙与泰安郡主的婚事可是皇上心头头一等的大事,如今尘埃落定了,郡主嫁到了皇家,皇帝岂不是心头高兴?   一个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孙,另一个则是天赐祥瑞,皇帝正是怎么看怎么都欢喜,远非其他皇孙能比的,昨晚上喝了些酒,也不记得这太孙和泰安郡主是刚刚成亲了,就拉着吴贵妃的手商量着二人以后的子嗣该如何出众。祥瑞之子,定是天命的君王,盛世之君,皇帝想想,都觉得满心激动。   张德寿想到这,面上笑意更浓,这太孙妃刚嫁入东宫,就说起了子嗣,有些过早了。   皇帝突然转身问着张德寿,道:“今早儿长芳殿派人来说了些什么事儿?可是卫太妃怎么了?”   长芳殿原先住着的都是先帝的妃嫔,原先的几位太妃不是病故就是被王爷接出宫去奉养,如今只有个卫太妃在宫里边住着,这位卫太妃乃是卫太后的小堂妹,算起来,比如今的圣上才大了十几岁,当年因生得貌美,而被当年的先皇纳进了宫,而后更是无子直接封为了妃位。先皇去世后,她无儿无女,也就在长芳殿住下,好在有太后和皇帝照应着,日子比起以往也不差。   卫太妃早前还帮过吴贵妃打理一段时间的宫务,后来便居住在长芳殿里,鲜少外出,多是在佛堂抄写佛经,只是有些护短罢了,宫里边的宫人也大多喜欢到她的宫里面当差。   秦烨新婚,不便上朝,这两日的折子都是皇帝看的,今日早晨长芳殿来人时,皇帝正忙着批奏折,一时也顾不得,只叫张德寿去看看。   张德寿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卫太妃如今听闻东宫迎娶了太孙妃,想要让太孙妃去见见她。”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也没说些什么话,沉思片刻,才道:“算了,太孙妃刚入门,头一日是该拜见正经的长辈,给朕请安后,还要去太庙祭拜,还要从太子妃手里接手去拜见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妃做什么?卫太妃若想见太孙妃,日后再说不迟。”   卫太妃那个宫女的事情皇帝也听说了,回来就将那宫人逐出了宫去,倒是卫太妃觉得皇帝不念旧情,甚至连卫太后都忘了。这次相见蓁姐儿,八成也跟此事有关。   卫太妃年纪比先皇小,又是宠妃,卫太后又疼爱她这个小妹妹,性子不坏,还有些单纯耳根子软,就是被宠过了些。   一个是没什么情分的姨母兼庶母,一个是自己为国有功的孙媳妇,哪里是能比的?   皇帝想着的时候,薛令蓁和秦烨也到了殿外,通传了一声,皇帝急忙将人叫了进来。   “怎么样,新婚可还好?”皇帝含笑问道。   长孙长身玉立,俊美无双。身侧的孙媳姝色倾城,娇美动人,可谓是一对难得的璧人。皇帝瞧了更是喜欢,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由笑开了来。   秦烨与薛令蓁相视一笑,各自向皇帝行了礼:“孙儿、孙媳给祖父请安。”   皇帝负手一笑,应了一声,让二人入座,张德寿带着侍人急忙上前送了茶水点心,笑道:“陛下早就盼着殿下和太孙妃早些来请安呢。方才还在念叨着呢。”   皇帝瞪了他一眼,还是转身命人开了私库,赐下了许多赏赐,让张德寿听得忍不住悄悄算了下。前日薛家让人往东宫晒嫁妆,足足一百七十多抬,每个箱子都塞得满满的,足以让人看花了眼。再加上今日皇上的赏赐,怕是让别的皇孙满心酸涩了,都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孙儿了。   薛令蓁忍俊不禁,笑道:“多谢皇祖父。”   皇帝摆摆手,道:“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阿烨都二十多了,又是个用情颇为专一的人,身边只有你一个妻子,你可要早日生下个小曾孙才好。”   薛令蓁俏脸一红,轻轻瞥了眼秦烨,没想到他竟直接会跟皇帝说了今生不再要妾侍的话语,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心中暗道以往的时候倒是没瞧出来,圣上还是会打趣人的。   秦烨牵过了薛令蓁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薛令蓁,笑道道:“皇祖父说的是,我和蓁蓁会努力的。”   薛令蓁忍不住有些腰酸腿软,伸手掐了下秦烨握着她的手掌,就知道他没什么好心思。   皇帝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保证,转眼看向了薛令蓁,道:“蓁姐儿隔了段日子没入宫了,长乐那丫头念叨了好久你,正巧,朕让人新修了下园子,你去随她出去转转也好。张德寿你去跟着太孙妃好生伺候。”   薛令蓁看了看秦烨,心知必是皇帝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便起身应了声是,跟着张德寿离开了盘龙殿。   皇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水,抬眼对秦烨温和地道:“阿烨如今也是成家了,朕也算考察了你不少时间了,你也没让朕失望……”   “多谢皇祖父夸奖。”秦烨淡淡笑道。   皇帝转着手里的扳指,笑了笑,“既是成家了,现在也该是立业了。所以朕昨日就跟贵妃他们提起了,想要把位子交给你了。”   秦烨不禁微微惊讶地望着皇帝,虽然知道皇帝最近想传位的心思愈来愈浓,可他仍是有些没料到,皇帝会在此刻提了出来。   “坐了这么多年的位置,这把龙椅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肩膀上的担子累得很,也是时候交给年轻人了。朕也是老了。”皇帝微微闭上了双眼,掩饰住了眼底的一点晶莹。当初太子说他留恋皇位,怨恨他不早早让位于他,可但凡太子从来都没想到过,他在乎的不是这个皇位,而是大齐那得之不易的江山。若是太子能有秦烨的半成聪明才智和为君的品德,他又怎么会早早放弃他呢?   “祖父……”秦烨双唇微启,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视着他的眼睛,道:“阿烨,朕今日将这大齐的江山交给你,是因为你能给这大齐的百姓带来更好的盛世未来。你那个父亲不懂,可你要切记了,为君者,民心最为重要,其次便是任贤用能,平衡朝堂。”   走到窗前,皇帝望着天际,长长一叹,面上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朕当初杀兄上位,那些拥护正统的人大骂朕是上位不正,必遭报应,说得朕可是恶贯满盈。可朕举兵攻入宫中之时,百姓中却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还有人响应,这是因为先太子失了民心,而朕就是站在民心之上。”   “为君者,最根本的不是要如何征战扩大版图,也不是要如何将权势掌握手中,而是要想着如何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这才是天下人共同所想要的。”   秦烨将皇帝的嘱托一一牢记在心中,道:“孙儿明白的。”   皇帝满意一笑,拍了拍秦烨的手,道:“走,陪朕出去转转,待婚假过后,你可就要彻底忙起来了,这点儿的清闲日子可要抓紧了。”   ……   日落傍晚,秦烨才从皇帝那里回来,秦烟被莫名其妙拉着去跟薛令蓁逛了一圈花园,有些心累,正巧她也无事,陪着薛令蓁把东宫和羽衣阁送来的账本理了一遍后,就在院子里摆了张书桌,赏玩临摹字画。   秦烟四艺还算不错,但算不得顶顶出色,对上薛令蓁更是被打击得毫无自信,许久就觉得没了意思,直接站在一旁,看薛令蓁作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能点评上几句。   雪槿和雪松在一旁看得觉得有些好笑,心说这长乐郡主果真是个有趣的性子,难怪郡主喜欢同她一起玩了。   秦烨走了进来,第一眼就先看到了薛令蓁,午睡后换了身家常的湖色的上衫,内衬着藕粉色的里衣,青色的描花湘裙,乌黑的长发松松盘成了妇人发髻,插着赤金凤钗,凤羽颤颤的,格外生动,衬得薛令蓁妩媚动人的眉眼多了些慵懒的风韵。长发并未再像以前那般披散下来一些,露出皎白的颈子,肌肤上虽抹了药膏,却还残留着些昨日二人欢好缠绵时留下的痕迹。   就好像昨日还青嫩的少女如今就突然长大了一些。而这种变化,来源自他。   “你们今日都在看些字画?很是清闲呀。”秦烨不禁笑道,上前抱了抱薛令蓁,这才望向了一旁的秦烟。   秦烟心一跳,倒不知道自己怎么这般“好运”,一来就碰到了大哥。“长兄,长乐想起还有些母亲布置的女红尚未完成,先告辞了。”说罢,秦烟给薛令蓁使了个眼神,就先带着丫鬟离开了。   薛令蓁搁下手里的毛笔,对秦烨嗔道:“真是奇怪了,明明这么个美郎君,怎么总是把阿烟吓得直逃呢?” 第115章   秦烨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俯身亲了几口,笑道:“那你怕不怕?”   薛令蓁微微侧过了头,美目流转,唇角带着丝笑意,纤指把玩着秦烨腰间坠下的宝蓝色宫绦,故意做出个为难模样,惹得秦烨又爱又恼,将人扣在怀里好好儿地惩罚了一番。   秦烨指下摩挲着滋润过后显得更加红润的唇瓣,轻笑:“蓁蓁还敢调笑为夫,怎会怕呢?可见胆子还是不小呢。”   薛令蓁刚知□□不久,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只觉得有些腿软,暗恨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瞥了眼秦烨,道:“你还真说错了。现在我还真有些怕你。一成亲了,你就变得不正经了。”   秦烨微愣,随即含笑道:“你我夫妻之间,本就是至亲至近的关系。难不成还要整日的守着规矩过日子?昨夜里是我过了,那下次我轻些可好?”   薛令蓁狐疑地看着他,谨慎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秦烨将人抱进怀里,就像是狡猾的狐狸叼起自己的猎物,转身进了房,留下的雪槿与雪松二人相视一笑,叫了人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起来。   屋子里被今日薛令蓁新布置了一下,很是温馨。并未熏着什么香气,只有几株鲜花缓缓散开的清香,十分怡人心脾。   熟悉的房间中摆设其实并未大变,只是因为多了一个女主人,就变了许多,多了些温馨。   秦烨笑望着薛令蓁的身影,眼底里浅浅漾着一缕笑意。   薛令蓁伸手替秦烨脱去外衫,问道:“今日皇祖父留下了你这么久,可是有什么大事?”   秦烨点点头,随意地坐在了榻上,拉着薛令蓁也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一身杏黄的蟒袍,眉目俊朗,俊美若冠玉。   “是大事。皇祖父已经打算要退位了。”秦烨喝了口茶水,目光落在了白如玉的茶盏中悠悠飘荡的茶叶,严肃地说道。   “皇祖父怎的会突然这样想了?”薛令蓁也是一惊,她同秦烨一般,虽想得到皇帝这般急着让秦烨和她成亲,是想早些让位了,却是没想到二人才刚刚成亲,皇帝就要退位了。   薛令蓁关切地问道:“可是皇祖父的身子不适?”   秦烨摇了摇头,道:“皇祖父很好,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要陪着贵妃娘娘出去转转,不想再操心朝中大事了。”   薛令蓁放心一笑,说道:“这我就放心了。我还寻思着,若是皇祖父身体不适,再送些补品去呢。相公,你先前代理朝政的时候就已经很出色了,我相信等你继位后,也不会让皇祖父失望的。”   眼见时候不早,薛令蓁才同秦烨换了身衣裳,去参加晚宴。   太孙妃刚入门,婚后的头一天都该是要有一场宫宴,赴宴来的都是宗室里的近枝皇亲,也是为了让大家熟悉认识一下。至于比较远的皇亲怕是连赴宴的机会都没有了。   轿辇上,秦烨握了握薛令蓁的手,忽然道:“若是稍后碰到了卫太妃和楚王世子妃,她们要是说话不敬,不要顾忌着什么,交给雪槿便是。”   薛令蓁微微挑眉,怎么跟卫太妃扯上关系了?她问道:“怎么了?”   秦烨道:“卫太妃为人素来护短,身边刘姑姑又是服侍的老人了,被撵出了宫中,听说很不如意,她又是心软的,听说后怕是会迁怒于你。至于这位楚王世子妃……”   秦烨轻笑:“她也是卫家的女儿,处处依附着卫太妃。也是个有些厉害的。”秦炎生性温和,第一次有这么个女子能把他逼成这般。   薛令蓁若有所思,前些年老楚王身体不舒服了,便让世子袭了爵位,楚王孙秦炎也成了新的世子,娶的世子妃便是卫家的女儿。这位卫家小姐今年对秦炎生了情愫,非他不嫁,以死相逼,卫家老爷和夫人入宫求了卫太妃,又拿着往日的情分说事,这才使得楚王应下了这门亲事。   被人强逼着娶了个妻子,还是自己不喜欢的人,秦炎能高兴才怪。夫妻俩天天吵架,卫世子妃嫁了过来,又天天嫌世子身无要职,不求上进,温和儒雅的秦炎也被逼出了脾气来。   薛令蓁莞尔一笑,见已经到了设宴的玉阳阁,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帛,对秦烨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还能让人欺负了不成?”   秦烨轻轻应了一声,勾了勾她的手指,起身先下去,趁薛令蓁躬身整理衣服的时候,将人拦腰抱了下来,幸好周遭还没什么人。   薛令蓁站稳了身子,粉拳捶了捶他胸膛,“你又作弄我?”   秦烨表情沉着冷静如以往,丝毫看不出方才不正经的正是他,他微微咳了一声,“快些进去,否则皇祖父他们要等急了。”   随着二人走进玉阳阁,正在忙碌的宫人急忙让开,跪在两侧行礼,“参见太孙殿下,太孙妃殿下。”   声音一声接一声,逐渐传入了玉阳阁中。   早早前来、正在交谈的皇亲之中,一位身着桃红色蜀锦褙子,模样艳丽逼人的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偎在一位年老的华丽宫装妇人身侧,听到殿外宫人们行礼的声音,捏着茶盏的手指不禁僵硬。   “阿黎,你怎么了?”老妇人见女子异状,不禁关切地询问。   卫黎忙垂下头,掩去了眸里的复杂神色,道:“无事,只是有些疲乏了。”   卫太妃哼道:“我看就是秦炎那小子慢待了你。好好的嫡妻不爱重,却整日里喜欢那些低贱的玩意儿。”   卫黎眼里有些不甘,她哪里知晓,上辈子明明早死的秦烨怎么会活到了现在,还有那什么泰安郡主,又是哪里跑出来的。   上辈子太子昏庸无能,以至于到了起了叛乱,什么太子、李侧妃还有三皇孙,最后都死在叛乱里。后来血脉与帝系一脉最为接近的楚王在魏家的支持下起了军,被人拥立为新皇,而秦炎也成了太子,魏元秀也成了太子妃,最后母仪天下。而她也被卫家献给了秦炎,成了太子侧妃,对丈夫求而不得,一生都被魏元秀压得死死的。   今生她一重生过来,尚还未打听清楚情况,还不知已经发生了改变,就着急说动了爹娘,如愿以偿在魏元秀之前嫁给了秦炎,却万万没料到,这一辈子秦烨没死,反而克死了太子和李庶妃,顺利当上了皇太孙,手段厉害凌厉,便是楚王也不敢有什么想法,秦炎也只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官职,还十分珍惜,一点都没有当初那身为太子的风范。可婚事在圣上面前都过了明面,自然不可反悔。   她放弃了秦炎成为新皇的美梦,可也仍想让他掌握些实权,提高地位,明明是督促他上进的好意,却反而闹得夫妻失和。   今日来,就想看看,那能改变了所有的泰安郡主究竟是什么人!   卫黎努力撑起笑容,听着太监尖细的声音通报着太孙和太孙妃入内。   卫太妃面上有些不忿,却还是扶着宫女起身行礼。卫黎握了握卫太妃,现在卫家虽仗着卫太后,得了个承恩候的爵位,可到底没有什么实权,不可得罪了太孙和太孙妃。“太妃娘娘,您别任性,今日圣上也在呢。再说了。刘姑姑不尊上、恶意勒索几位王妃的罪证可是实打实的。”   卫太妃点了点头,撇了撇嘴,“我又不傻,只是想看看那太孙妃何等的齐全人儿,把瑞娘给赶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瑞娘有错当罚,可也要通知我一声,皇上直接就将人给赶了。我多丢人。”刘瑞娘的事情一查明白,卫太妃也是生气的,可薛令蓁直接把人送了回来,皇帝过问她一句都没有就把人赶出了宫,卫太妃面子抹不开。   卫黎松了口气,自己也不由往那边望去。   皇帝连忙叫了人过来,右侧特地给太孙夫妻二人留了位置,便是吴贵妃和吴太子妃也是在左侧位置。大齐以右为尊,足可见圣上对这一对儿小夫妻的看重和喜爱。而余下的低阶嫔妃和皇子皇孙及其正妻、公主驸马也向二人行礼。   薛令蓁今日和秦烨穿了同样的杏黄色太孙妃服饰,除却了皇帝身上的明黄,也唯有他们夫妻二人的服饰尊贵华美。璀璨凤钗之下,绝丽无暇的面容更让人心神一震,不由目光全被吸引了去。   携手相伴而来的一对璧人直直叫人看得微微失神,二人之间与寻常夫妻都不同的恩爱情景让诸人的心里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他们之间,用不着言语交流,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默契亲密得让人都无法插入。   这般的女子,果真就是得天眷顾的。卫黎怔怔地看了许久,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身侧不远处的丈夫秦炎,对方也是望着太孙与太孙妃之间的相处十分羡慕,她蓦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或许上一辈子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丈夫只是个被储君身份拘束住假象,身侧这个温和儒雅、知足踏实的丈夫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那么自己先前逼着他放弃喜欢的道路,去为了自己所要的地位,而去选择一条他不喜欢的道路,是不是做错了?卫黎微微陷入迷惘。   卫太妃看着薛令蓁的身影许久,最后才收回了眼神,难得的有些底气不足,嘟囔着对身侧的卫黎道:“倒还真是个齐全人儿。”   卫黎回过神来,笑道:“太孙妃殿下天赐祥瑞,自然是不是常人能比的了。”   皇帝满面笑容,道:“今日乃是家宴,不必多礼了。”   众人纷纷下拜行礼,道:“多谢圣上。”   晚宴开始,薛令蓁跟着秦烨与宗室里的长辈晚辈相互见礼,好在大半都是自己以往见过的人,倒是记得轻松些。   秦烨自用膳开始,就一直在妥善照顾着薛令蓁,斟茶挡酒夹菜一点儿都不耽误,反观其他的王爷皇孙还指望着嫡妻来服侍自己,简直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众女子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晚宴上,皇帝看了眼老楚王,对弟弟关心道:“你这身子骨进来可好了些?比朕还小的人,反而还不如朕健康!”   老楚王笑道:“多谢皇兄关心。身子骨还行,皇兄精于养生,臣自然比不得。”   皇帝朗声一笑:“这怕什么?待阿烨婚假后接了朕的位子,你家长子也袭了爵位,不如和朕一道去行宫休养休养?”   众人纷纷望向了皇帝,这竟然是在向他们宣布要传位于太孙了,就这般简单直接?   就连卫黎也是一阵惊愕,就算是立了太孙,皇帝不是不应该舍不得皇权吗?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位了?   老楚王飞快地反应过来,和善地看了眼秦烨和薛令蓁,笑道:“这倒是好,皇兄到时别嫌弃弟弟叨扰了才是。太孙出众,继位后也必不会辜负了皇兄的期望。”   众人也纷纷向皇帝夸赞起了秦烨,薛令蓁见状,忍俊不禁,偎在秦烨肩膀上,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烨哥哥一定会做得比他们想象到的更好!”   秦烨坚定地握住了薛令蓁的手,十指紧紧交缠,低声道:“蓁蓁不会失望的。”   同年四月十七日,由国师与钦天监择定吉日,皇帝正式传位于太孙秦烨,迁居承曦殿。原太子妃魏氏追封为元安皇后,继太子妃吴氏封为太后,太孙妃泰安郡主封为皇后。四月二十日正式举行登基大典。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算是完结了,还有番外更新中。小包子也在番外里了,大家继续期待~~ 第116章 番外一   又是一年春光烂漫时,卫夫人带着二房的侄女去看望完怀有身孕的长女后,便心事沉沉地从楚王府离开。   楚王府里的东院儿内,卫黎的嬷嬷不禁劝道:“世子妃,其实太太说得也有道理。如今宫里妃嫔空虚,泰安郡主与圣上成婚快三年了,圣上的膝下还是空无子女,圣上也该纳些妃嫔以全子嗣传承。您最得太妃娘娘宠爱,帮二姑娘一把,日后在宫中也有人照拂。太妃娘娘到底年岁大了,庇护不了您一世。”   嬷嬷说着,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道:“也省的被西院里的压过了风头。”   卫黎喝了盏参茶,缓缓待嬷嬷把话说完,杯子便重重砸在了桌上。“我阿爹阿娘和二房的人久不在宫中行走,看不清楚,嬷嬷跟着我,也看不清楚?”   卫黎望了眼手上的婴儿肚兜,笑容柔和下来,眼里还是忍不住对深宫里的那位泰安郡主生起了些羡慕:“娘娘不曾有身孕,是圣上爱重娘娘的表现。”   望了眼嬷嬷,卫黎继续道:“我曾问过太医,女子年满十八,才算是长成了,这个时候有孕,才对母体没有太大伤害。圣上先前去让世子寻了刘神医,询问是否有男子所用的避孕方法儿。圣体贵重,可圣上宁愿自己受些苦,也舍不得伤着了娘娘,可比咱们家世子强多了。你说二堂妹那样的,能让皇上舍了皇后娘娘去选择她?”   嬷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卫黎拨了拨自己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她眼里闪过一道得意之色。重活一世,到底是有些好处。至少这辈子她胜了魏元秀一头。秦炎再与魏元秀情意相投,魏元秀这辈子没了得势的魏家做支撑,也只能为妾。   外间突然有了细碎的声响,卫黎神色一动,缓缓坐起了身子。面前一个宫装的嬷嬷进来行了礼,正是世子秦炎的乳母。   “给世子妃请安。今日宫中皇后娘娘传来了喜讯,世子让奴婢来与您交代一声,备些合适的礼物去祝贺娘娘与圣上。”   站在卫黎身边的嬷嬷蓦地手慌了一下,险些将拨倒了桌子上的茶盏。   卫黎眼神微微一变,面上绽出笑容,抚掌笑道:“娘娘可算是有福了,我前几日才替娘娘去送子娘娘那里上了香呢,盼着娘娘能替圣上诞下一位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来。”   乳嬷嬷微微一笑,缓缓退了下去。   ……   元宸宫中,薛令蓁躺在床榻上,家常的一身藕粉缠枝藤兰袄裙,发髻松松挽起,只有一支温润的珍珠流苏玉钗插在发髻上,十八岁大小的姑娘,身段愈发婀娜娇媚,眉宇间流转着一种风流清艳之色。   她身下如今垫了厚厚的两层软垫,腹部上搭着锦被,柔美的眉眼间带了些倦意,半垂的眼眸似睡未睡,玉白的腕子懒懒地搭在一旁,纤指微曲,唯有指上的一抹翠色指环,与十指上的艳丽丹蔻,素与艳极为美丽。   秦烨坐在床边,目光时刻粘在自己的皇后身上,摸了摸她的手,怕她着了凉,将人整个用锦被包了起来。   明明还只是傍晚,晚膳都还没有用,薛令蓁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红唇微张,软软打了个哈欠,双手揽着秦烨的腰身,将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就忍不住泛起了困意,嘟囔了几句,就睡了去。没办法,自从有了身孕,她就十分容易疲乏,比起以往,一天要多睡些时间。   秦烨心里柔软得不行,轻轻拍了拍薛令蓁的背,让她睡得更加安稳些。   “皇后最近总是疲乏,胎象可安好?皇后身子如何?”秦烨看着下首替薛令蓁把完脉的几个御医,皇后有孕,秦烨几乎是把整个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都叫了过来。   这次有孕也是薛令蓁第一次有孕,还好她素来月事稳定,头一个月没来了月事,就发现了身孕。因未满三个月,不让外人知晓,也只告诉了宋氏与吴太后二人,方便照看她。如今也是满了三个月,胎象稳定了下来,这才敢向外放出了消息。   秦烨一手揽着薛令蓁,一手用温热的手掌抚着她尚未明显隆起的腹部,眼神逐渐柔和下来。这个孩子虽来得有些措不及防,可还是让他满心的欢喜。这是他与蓁蓁二人血脉的共同延续。   太医低头回话道:“妇人有孕,症状千奇百怪。连口味也会与平时相差极大。娘娘的这些症状已经是极为轻微了。不过孕妇正是身子柔弱的时候,易于疲惫,也是常有的。以脉象来看,娘娘和腹中的小殿下都极为安康,皇上不必担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太医被秦烨叫来问话了,回答起来,也是镇定自如,待秦烨再问过一些日常需要注意的东西,才缓缓带着手下的几个太医退出了殿外。   “皇上,晚膳时间快到了,可要叫醒娘娘用些饭再睡?”雪槿入了内殿回话,如今雪松入宫嫁了人,身侧只有雪槿和而后进宫的雪棠是薛令蓁从薛家带来的人。   秦烨摆了摆手,看着怀里人恬淡娇憨的睡颜,轻声吩咐道:“蓁蓁累着了,不必叫醒,让御膳房的人时刻温着些鸡汤,其他的,听着吩咐行事就可。”   雪槿应了声,这才走了出去,正殿的卧房之中,只余下了秦烨与薛令蓁二人。   秦烨垂眸,看着薛令蓁的腹部。这个孩子与他不同,它会在父母的期待中到来,受到父母的宠爱与悉心教导,而不是像他那般早在娘胎就被当成了母亲替娘家争夺权力的牺牲品。   闭上了双眼,秦烨双手有些颤抖,只觉得双目发热,有些微微的湿润。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当初的自己何曾能想得到呢?   夜色深深,元宸宫的正殿里,薛令蓁幽幽从温暖的锦被里醒来,帷幔外夜明珠的柔和光芒照进了床内。她是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才醒来的,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未曾吃晚膳就睡了过去,连身上的寝衣恐怕都是秦烨帮自己换上的。   她抚着腹部,正巧摸到了身侧人揽着自己的手臂,动作愈发轻缓了起来,想要起身去外间,让守夜的人去给自己准备些饭食。   熟料,秦烨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薛令蓁刚一动身,秦烨就立刻醒了过来,起身将一旁的外衫搭在她的肩头,亲了亲薛令蓁的额头、嘴唇和脸颊,抱着人含笑问道:“可是觉得有些饿了?”   薛令蓁摸了摸自己肚子,一想起里面正有着一个与自己和秦烨血脉相连的小家伙,就不禁眯起了眼眸,笑道:“嗯,早先困了,没吃晚膳,如今觉得肚子空荡荡的,饿极了。对了,方才可是我动作大,吵醒你了?”   秦烨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只是恰巧醒来了。御膳房我提前让人准备了些鸡汤给你温着,是李御厨的手艺,你先喝一些,若有什么想吃的,再吩咐下去。”   说罢,他就起身披了件衣裳,拿过锦被将薛令蓁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亲了亲她的嘴唇,去外边吩咐了人送了鸡汤过来。   这位李御厨手艺极好,尤其一手鸡汤炖的鲜美至极,薛令蓁自孕后,胃口难免有些变化,以往爱吃的东西虽还能下咽,却觉得没了以前的滋味儿。唯独这一道鸡汤仍然得薛令蓁的喜爱。   雪槿很快就将鸡汤送了来,香气扑鼻,薛令蓁只觉胃口大开,接过了碗,自己和秦烨你一口我一口地将鸡汤喝完了,秦烨揽着薛令蓁,抵着她的额头,问道:“可还想吃些什么?”   薛令蓁沉思片刻,笑道:“不用这么麻烦,用这鸡汤下些面就是。我喜欢吃。”   秦烨无奈一笑,令雪槿传了话下去,这才对薛令蓁笑道:“你的口味着实变得快,昨日还想着吃些甜的,今日就不喜欢了。”   薛令蓁灵动的眸子波光流转,手臂抬起环过秦烨的脖颈,衣袖下滑,双足踢开了些被子,露出一双皎白的腕子和一对儿玉足。   “这可不是我变得快,谁让你将这小娃娃塞进了我肚子里?是这娃娃变得快。你可不许嫌我麻烦,这才三个月,还有七八个月等你呢!”   秦烨将她扣在怀里,眉目舒展,俊眉朗目之下,说不出的好看。   “蓁蓁,我真的很欢喜,谢谢你!”   薛令蓁捧着秦烨的脸颊,细密的吻逐渐落在他的面容上,最终轻如蝶翼一般,在唇上一点而过。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呢?我是你的妻子,是注定要与你白头偕老的!”   秦烨笑出声来,眉眼间皆是欢愉,道:“是我说错了。蓁蓁可莫要恼了我。”   吃过了一碗鸡汤面,薛令蓁由着秦烨亲自服侍,漱了漱口,再次躺回了床上,她睡得足了,一时半会儿再也睡不着,同秦烨聊着关于腹中子嗣的事情,聊着聊着,过了许久,这才有了些困意。   薛令蓁抬眼看着丈夫,小小打了个哈欠,问道:“烨哥哥,你觉得这一次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秦烨看着她静好的容颜,道:“孩子是男是女都好。男孩儿了,可以让舅舅和我教他武术,让太傅教导他保护你和日后的弟弟妹妹。若是女孩儿了,那自然是更好了。最好还长得像些你才好。”   说话间,薛令蓁已经沉沉睡去,秦烨仿佛又记起了他第一次见到了薛令蓁的场景,那个软糯可爱的小女娃娃,转眼已经成了他怀里的妻子,腹中还有他们的骨肉。   这大抵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送到~~感冒太厉害了,我还有鼻炎,打了好几天的针,现在鼻子还不舒服,大家注意保暖~~~   最近比较忙,有考试,还有四篇论文要写,可能做不到日更,番外更新可能会比较慢。   卫黎的作用主要就是交代一下前世的结局和这一辈子魏元秀、秦炎的命运,没什么其他的作用了。不会出幺蛾子的。大家放心~~